《宠妾灭妻?主母她当众改嫁疯批权臣》 第1章 身死魂生 第一章 身死魂生 “夫人,新入府的奶娘已经来了。” 江庭月惊了身冷汗,才发觉手中的热茶滚烫。 她神情恍惚的看着年轻了十来岁的巧云,这才相信自己是重生了。 这年她二十三岁。 是嫁到宁国公府的第五年,刚刚生下一子。 “奴婢瞧着那奶娘不太老实,夫人要不还是换个吧?”巧云小声嘀咕,“那模样长得可水灵着呢,一点都不像是来当奶娘的,更像是来当主子的……” 细雨听的皱眉,“这话可别乱说,免得给夫人招了麻烦,好歹也是老夫人送过来的人。” 听着这熟悉的对话,江庭月手中的热茶翻打在了地上。 是了。 没错。 她确实重生回了二十年前。 巧云念叨的奶娘,正是害苦了她一辈子的陈婉娘。 上辈子她嫁入侯府四年无宠,只在宫宴上因沈墨淮醉酒才有了一次夫妻之实,给她带来了这个孩子。 但婆母却借她身子羸弱为由,把孩子交由了奶娘抚养,直到四岁才送回了她身边。 江庭月耗尽心血栽培他一路走到殿前,成了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 可等他功成名就时,却以妒妇之名把她囚于后宅。 直至她油尽灯枯,将死之时,才终于见了她的夫君和儿子一面。 但陪同他们前来的还有沈平安的奶娘。 沈平安怒斥她是个毒妇,让他饱受这么多年母子分离之苦。 病榻上的江庭月错愕,“平安,我才是你娘……” “沈夫人,我才是平安的亲娘,多谢你把他抚养长大,还调 教成了状元郎。”陈婉娘盈盈上前,“至于你的儿子,我把他教养的不错,才十三岁就想着要上战场杀敌卫国,只可惜是个短命人。” 江庭月愣住了。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这二十年多竟然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可沈墨淮连她悲痛的时间都不肯施舍,强行按住她在休书上签字。 她急火攻心,呕出了一大口血。 沈墨淮却直接让下人把她封棺入葬,活活憋死在了棺材里。 她这一生何其可悲。 夫君从未珍视过她,坐了这么久的主母之位也是为他人所守,含辛茹苦教养长大的孩子竟是狸猫换太子的赝品。 江庭月笑了。 眼里泛起的泪光都夹杂着刻骨的恨意。 细雨吩咐丫鬟收拾好打碎的茶盏后,才问:“夫人,要让那奶娘进来吗?” 江庭月缓了缓神色,“让她进来吧。” 毕竟陈婉娘现在明面上是沈老夫人送来的人,她如果拒绝那就是打了婆母的脸面。 这一世,她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孩子,还要让这帮人统统付出代价! 就在江庭月目光时,细雨已经将人从庭院外带进主厅了。 彼时的陈婉娘一身缟白素衣,挽起的发髻上簪着朵白花,颇有楚楚动人之姿。 论起容貌,她自然是比不过江庭月。 可男人最爱的是她身上那股子惹人怜惜的娇弱感。 要想俏,一身孝。 这话果然说的不错。 江庭月头一次注意到年轻时的陈婉娘,目光在她身上一寸一紧的打量着。 上辈子因她是沈老夫人送来的人,江庭月只见了一面就把孩子交托给了她。 但这一世,绝没有那么容易。 站在旁侧的孙妈妈态度恭敬,“夫人,这奶娘刚怀上身孕,丈夫就奔赴边关参军,如今战死沙场。” “老夫人念她们孤儿寡母可怜,夫君又是个骁勇英烈之人,因此就破例把她招进府里来当奶娘了。” 这话险些让江庭月笑出了声。 奔赴边关? 战死沙场? 这沈墨淮为了能把陈婉娘留在身边,可真是下足了血本,不惜拿自己性命做诅咒。 “倒是个可怜人。”江庭月同情叹气,转而骂道:“你那夫君可真不是个东西!娘子才有身孕就舍家离去,简直是个畜生!” 这一骂可惊呆了孙妈妈和陈婉娘。 可她此时还真不好开口,只能听着江庭月继续道:“瞧你也还年轻,样貌还算不错,改日我在这府中替你寻个好点的小厮许了吧。” 陈婉娘下意识拒绝,“不行!” 因为过于焦急,声音尖锐的都破了音。 她怎么能许给小厮? 她可是要来当主母的! 江庭月神色平淡的撇着茶杯中的浮沫,掩住唇角冷笑。 她自然是觉得不行的。 毕竟陈婉娘上辈子能为了她的主母之位,无名无分的苦等二十多年。 她瞥眼,“怎么?许个小厮委屈到你了?”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陈婉娘倍感压迫。 “奴婢不敢。” 她虽是不服气,可却能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可陈婉娘却都把这归咎到了侯府主母的位置上,只觉得若是自己也能坐上那位置,绝对不会输给江庭月。 孙妈妈赶忙打圆场,“夫人,这奶娘初次进府不懂规矩。”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该好好教教才是,免得将来丢了母亲的脸面。”江庭月沉声冷道:“巧云,掌嘴!” 巧云上前抬手就甩了三个巴掌! 陈婉娘被打的头晕眼花,发髻上的白簪花都歪到了边侧。 江庭月喝了口茶,“你既是新寡,那自然不好做小世子的奶娘,可念在你夫君忠烈,就留在我这当个洒扫丫鬟吧。” 陈婉娘如遭雷击。 孙妈妈也是着急了。 沈老夫人可是交代过她,必须要把人安排妥当了。 可谁能想到向来极好说话的江庭月,居然转了性子? “夫人,小世子的身体重要,这一时半会也找不着合适的奶娘,还是让她来吧。”孙妈妈道:“她若是有蠢笨惹嫌的地方,夫人尽管调 教,可别让小世子饿坏了肚子。” “孙妈妈不必担忧,我娘家府上前些日子特意备了三个奶娘供我使唤,小世子自是有人照料的。” 江庭月玩味的目光落在陈婉娘被打肿的脸上,有一瞬是说不出的快意。 “孙妈妈放心,人我留下了。” 人她当然要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只是这次,江庭月可不会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既然这么喜欢当寡妇,那就一辈子挂着寡妇的名头好了。 她倒要看看这辈子,沈墨淮到底会不会为了一个寡妇而辱没侯府门楣。 等到众人退下去后,细雨才开口。 “夫人,奴婢瞧着这奶娘不像是新丧的寡妇,但人到底是老夫人送来的,若是不用,会不会惹得老夫人不悦?” 沈老夫人怎会不悦? 她要的只是江庭月把人留下罢了,是奶娘还是下人,她压根并不在乎。 陈婉娘那可是沈墨淮的掌中娇、心头肉。 哪怕这女人如何上不了台面,可架不住自己亲儿子喜欢,还为侯府孕有一子。 算起来,陈婉娘生的那才是府中长子。 只不过长子又如何? 先不说陈婉娘与沈墨淮无媒苟合,光是和青 楼女子纠缠就够他在朝堂上喝一壶的了。 “母亲向来明理,自然是不会怪到我身上的。”江庭月洗净了手后,又急忙唤道:“快把小世子抱过来给我瞧一瞧。” 第2章 她的亲生骨肉 第二章 她的亲生骨肉 细雨只当她是思儿心切,唤了婆子去将小世子带过来。 婴孩才被抱入房中,江庭月就迫不及待的抱在了怀里。 她眼眶泛红,“平安,娘的平安……” 这才是她盼了一辈子的平安啊。 恰巧永寿堂来了婆子传话,说是侯爷将要回府,让江庭月梳洗后陪同迎接。 江庭月虽万般舍不得怀中婴孩,但还是交托给了细雨叮嘱照料。 若她和孩子想要过得安稳,还得拔掉沈墨淮这颗眼中钉。 和离? 江庭月冷笑。 她才不会便宜了这人渣。 侯府已有后嗣,那去父留子又有何不可? 梳洗点妆后,江庭月盯着铜镜中姿色出众的容貌有些失神。 她曾因美貌和才情冠绝京城,上门提亲的高门世家络绎不绝。 可宁国公府求下圣旨,将她抬上了侯府主母的位置。 但她却在婚后,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嫁入侯府,三年无所出,夫君更是常年留宿在外,极少回府。 婆母屡次把她叫去训斥,却并不知沈墨淮从未与她圆房,她又何来的身孕? 巧云笑道:“夫人这一身可真好看,侯爷见了肯定喜欢。” 这话让江庭月犯恶心。 她拔下发簪,“卸了,让我歇息会,今日就不去迎侯爷了。” “那侯爷若是怪罪下来……?” 江庭月冷笑,“放心吧,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我若不去,他怕是比任何人都畅快。” 这样恶心的男人可配不上她的脂粉。 —— 永寿堂内。 孙妈妈来给沈老夫人回话时,才发觉沈墨淮已经端坐在了正厅内。 他面容俊美,却透着些文人才有的书卷气。 可当那双眉眼扫过来时,内里夹杂着的冷戾令人心生惧意。 沈老夫人正亲亲热热的在和儿子说着话,见孙妈妈回来,才责备道:“你让母亲帮你办的事已经成了,往后可不许再不回府,日日宿在外宅了。” “多谢母亲。” 沈老夫人又道:“庭月是个好孩子,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你都得好好待她,咱们可惹不起那位主儿。” “母亲,婉娘跟在我身旁五年无名无分,儿子已经亏欠她太多了。” 不提这陈婉娘还好,一提沈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了声,“你如今是侯爷的身份,学人家养外室已经是大忌,还冷落正妻,这像什么样子?” “更何况那陈婉娘我早就调查过出身,你还想给她买个良籍来骗我?” 若不是怕伤了和江墨淮之间的母子情分,沈老夫人是断然不会让陈婉娘入府的,更不会把她送到江庭月的院里做奶娘。 可一想到她的长孙还流落在外,沈老夫人就难免心疼。 沈墨淮道:“母亲,儿子还想求您一件事。” “若是跟那女人有关的就不用再说了。” “儿子只是想求母亲帮个忙。”沈墨淮眸中微微闪过狠辣,“昭哥儿身为长子得认祖归宗,儿子想换了江庭月的孩子,取而代之……” “你大胆!” 沈老夫人当即拍桌而起,怒斥道:“你这是要宠妾灭妻,让宁国公府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不成!” “你可别忘了,那孩子若有不测,咱们满门都要陪葬!” 沈墨淮咬牙跪地,“正因如此,儿子才要为昭哥儿博一个前程。” 沈老夫人气的冷笑,“这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那女人的意思?” “是儿子一个人的意思。”沈墨淮道:“母亲难道就不想为自己的长孙博一个锦绣前程吗?” 沈老夫人被问的噎住,蓦然坐回太师椅上。 她疲乏的揉着太阳穴,“罢了,你若想做那就去做吧,只是手脚干净点,别落了把柄。” “往后待她好些吧。” 沈墨淮走后,沈老夫人心思沉沉的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当年正是因为沈墨淮迷上了陈婉娘这个青 楼出身的女子,她才厚着脸皮,用逝去老侯爷的战功求了圣旨,才把江庭月给娶了回来,盼着他能收心。 可谁想到他竟然对陈婉娘迷恋到如此地步,在南城买了处宅子金屋藏娇,更是长年累月的不回府。 沈老夫人防了五年,终是没料到对方为了进府,竟和沈墨淮珠胎暗结。 后来还出了宫宴那档子事…… 沈老夫人叹气,“终究是我们宁国公府对不住江家。” 等到孩子满月那天,江庭月才终于和沈墨淮见了面。 这些日子她格外防范,生怕再被陈婉娘调换了孩子。 刚出生的婴孩外貌区别不大,再加上上辈子江庭月两月才能见到孩子一面,自然察觉不到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可这辈子她对孩子寸步不离,不会再给这帮人下手的机会。 沈墨淮本打算来走个过场。 可没想到才半年不见,江庭月如今比从前姿容更胜。 她面若桃花,明眸皓齿,抱着怀中婴孩浅笑的模样都镀上了层柔光。 沈老夫人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立刻笑吟吟的开口。 “墨淮,你有阵子没见过庭月了,还不过来看看她们母子?” 原本心中略有所动的沈墨淮,在听到这话后,立时心思荡然无存。 他向沈老夫人行礼后,目光随即在四周游离。 江庭月当然明白他在找什么。 可惜,陈婉娘一早就被她打发去买糕点了。 这对野鸳鸯只怕是暂时没什么相聚的机会了。 她故意询问:“侯爷在看什么?找人吗?” 沈墨淮被她搭话,有些不自然,“没什么,随便看看。” 然后,他又忍不住问:“母亲之前送了个奶娘过来,怎么不见她来照料孩子?” “嗯?”这是狐狸尾巴都懒得藏了吗? “侯爷很在意这个奶娘吗?” 沈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解释道:“他哪是在意这种下人,只是心疼你要照顾孩子,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可这种鬼话,江庭月压根就不信。 她道:“母亲送来的奶娘很好,但她刚死了夫君,又是新寡,不大适合喂养平安,人我已经留下了,只是让她去做些洒扫的粗活。” 沈墨淮听到“死了夫君”、“新寡”这两句话,忍的额上青筋跳了又跳。 最后还是没忍住,“你让她去做粗活?” “她是新丧,我怕过了些晦气给平安,可人瞧着又实在可怜,还是母亲送来的,总不能赶出府吧?”江庭月柔声细语,“侯爷,平安也是你的骨肉,我做的不对吗?” 这也是江庭月最关心的问题。 同样都是沈墨淮的骨肉,怎么她的平安就得任人糟践? 第3章 就这样,居然还想当她宁国侯府的主母? 第三章 就这样,居然还想当她宁国侯府的主母? 沈墨淮脸色黑如锅灰。 幸亏沈老夫人主动出面解围,“庭月管家我向来是最放心的,人既然送到了她那,自然是由她来安置。” 江庭月皮笑肉不笑,“还是母亲最体贴我。” 谈笑间,她们和气的倒真像是一家人。 偏偏这时,陈婉娘突然从偏厅走出来奉茶,眼神无限幽怨的看向沈墨淮。 沈墨淮似有心疼,接过茶盏时,眼神都未曾挪开过。 沈老夫人见状,暗骂了声“小娼妇!”。 见江庭月似乎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她这才放下了心。 直到陈婉娘走到江庭月面前时,江庭月突然脸色一变,将接过的茶盏“啪——”的下砸在她的脚边! 若不是沈老夫人拦着,只怕沈墨淮早一个箭步冲上去英雄救美了。 “来人!给我把她送官严查!” 这回连沈老夫人脸色都变了。 送官? 这可不行! 陈婉娘的身份要是被扒出来,宁国公府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陈婉娘也被这阵势吓到了。 她急忙看向沈墨淮求助,可对方却纹丝不动。 “夫人要把奴婢送官,也总得有个由头。”陈婉娘强作镇定,“奴婢没犯错,夫人不能轻易处置了奴婢。” 沈老夫人适时开口,“庭月,可是这奶娘哪里做的不对了?” “你没犯错?”江庭月盯着她发髻上的玉簪,“那你头上的玉簪从何而来?我江府的陪嫁怎么会在你一个奶娘的身上!” 这一话惹得众人瞩目。 陈婉娘下意识想要遮住发簪,可细雨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 巧云只一眼就大叫道:“老夫人,侯爷,这就是我家夫人的陪嫁首饰!” 闭嘴! 沈墨淮额头的青筋暴起,再也压不住。 他当然知道这发簪是江庭月的陪嫁首饰,这就是他从仓库里挑出来哄陈婉娘高兴的。 可谁能想到她居然招摇到了这种地步? 沈老夫人更是差点气的背过去,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这两人。 偷拿什么不好? 非要偷拿人家的陪嫁! 这下可出事了! 陈婉娘吓得脸色煞白,“我……我没偷……” “庭月,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今天才进府,怎么会偷了你的玉簪?”沈老夫人试图分辨,“会不会物有所似?” 沈庭月斩钉截铁,“母亲,错不了,那玉兰花簪子之前被我摔碎了一角,世上仅此一根。” 可他们却并不知道。 沈庭月是上辈子临死,才知晓自己的陪嫁首饰都被沈墨淮拿去哄陈婉娘了。 陈婉娘也是戴的这只簪子登堂入室,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 她自然忘不了。 也自然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母亲和侯爷不必忧心,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还是送官查办吧。” 这回沈墨淮可坐不住了。 他立刻起身维护,“这首饰确实不是她偷的,是我给她的。” 见正主终于开口,江庭月挑眉起了点兴趣。 她倒要看看沈墨淮这回又要怎么编? 沈墨淮抿紧薄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要他承认偷女人嫁妆,这简直就是耻辱! 他纠结再三,还是咬牙开了口,“她亡夫生前是我的好友,为国捐躯后,我可怜她新寡才让人送了点东西过去,没想到其中就包括了夫人的嫁妆。” “这件事是我疏忽,委屈了夫人,也冤枉了奶娘。” 陈婉娘借坡而下,“夫人,侯爷只是心善而已,奴婢这就把发簪还给夫人。” 沈老夫人也搭腔,“原来只是个误会,庭月,你把首饰收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这一幕,让江庭月觉得尤为可笑。 明明是她被偷了嫁妆,怎么好像突然就成了她在胡搅蛮缠? 眼见陈婉娘磨磨蹭蹭不肯拔下簪子,江庭月心下了然。 她这是故意想让她开口呢。 若是放在上辈子,依着她的性格,还真有可能被架起来把这根簪子让出去。 可这辈子不一样。 是她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江庭月不紧不慢地端起新沏的茶,“不是说要还么?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陈婉娘脸色僵住。 沈老夫人更是对这蠢货失去了耐心。 要不是为了儿子,这种货色也陪她开口求情? 之前她就知道陈婉娘是个不好打发的麻烦人,可没想到她竟贪的不会审时度势。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下作东西! 就这样,居然还想当她宁国侯府的主母? 简直是做梦! 第4章 你这婢子,还不快把簪子交出? 第四章 你这婢子,还不快把簪子交出? “奴婢......”陈婉娘唇瓣泛着白贝嗫嚅了几下,随即泫然欲泣的瞄向了沈墨淮。 本就不快江庭月的的沈墨淮愈发心怜这外室,清了清嗓子便欲遮掩。 只是刚起身便被江庭月淡淡的声音绊住,“侯爷,我朝天子向来看重礼信孝义, 此事原是这婢子不识教,不必扰的我们侯府不宁,不若将人赶出去?” 取上得中,她赌的就是沈墨淮放不下这娼妇。 果不其然,沈墨淮抿唇又坐了回来,指尖烦躁的敲着桌角,“几日不见,夫人倒是伶牙俐齿。” “侯爷误会了。”江庭月不疾不徐的呷着茶,唇角讥诮,“妾身也不过是依着天子行事罢了。” 句句扣着帽子,饶是沈墨淮有心回护也不敢言语。 只得暗暗吃下哑巴亏。 “好了!”沈老夫人压着火气斥了几声,“你这婢子,还不快把簪子交出?莫不是真想去开封府?” 陈婉娘死死地捏着手中的玉簪,却终是放不下。 低垂的眼睫敛去了眸底的恨意,“这簪子是侯爷亲自赐给奴婢的,以寄奴婢对亡夫之念,夫人言礼信孝义,侯爷此不也是重义之举吗?” 声音虚虚颤颤,倒好似是江庭月咄咄逼人一般。 正厅登时落入静谧,老夫人的脸色更是起了愠怒。 这扰的家宅不宁的狐媚子!浑该早早打死了事。 江庭月懒懒抬睫,似笑非笑的晲着陈婉娘,“你既句句不离侯爷赏赐,那我便不好劳烦你还了。” “身为侯府主母,这一个簪子还是赏得起的。” “毕竟我与侯爷夫妇一体。”江庭月饶有兴致的侧头,“侯爷觉得呢?” 沈墨淮不舍的将眼神从陈婉娘脸上收回,皮笑肉不笑的应和,“夫人说的是。” 如今幼子互换一时未成,便让她再蹦跶几日。 夫妇一体,侯府主母。 陈婉娘呼吸重了几分,早已将她江庭月于心中骂了几万遍。 等她的昭儿成了侯府嫡子,看她江庭月还能泛起什么浪! “好了,我乏了。”陈婉娘将几人各色的表情收入眼下,慵懒起身,状似无意扔了一句,“过几日我会给平安办满月宴,还劳母亲差人将库房旧存东西收拢好,到时也好清点新入的贺礼。” “嗯,此事......” 老夫人话音未落,沈墨淮倒好似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句句反驳,“不可!库房多年未清,怕是早已灰尘遍布,母亲体弱,怎可如此劳累。” “我看东厢房就不错,安置新礼足够了。” 施施然转身,江庭月状似温和宽慰,“侯爷草率了,我娘家要来不少客人,东厢房太小,哪里收的下。” “若是侯爷担心母亲,那我便亲自去吧。” 盈盈浅笑,水眸清柔,却没来由的让沈墨淮脊背发凉。 她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一时语塞,沈墨淮喘了几口憋回火气,勉强扯唇挤出一句,“夫人刚出月子不宜操劳,还是为夫去办吧。” “那就多谢侯爷了。”平静地福身,江庭月转身便走。 与陈婉娘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的扫了她一眼,后者慌乱的垂了头。 她总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 “该死。” 挥袖掀翻了桌上茶盏,沈墨淮眼底染了抹阴鹜,“好端端的,竟打起了库房的主意。” 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老夫人的眼神瞪了回来,陈婉娘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怎么回事?” 库房钥匙一直都是老夫人管着的,有段时日经不住沈墨淮闹腾将钥匙给了他,莫不是出了岔子? “母亲。” 沈墨淮深吸了口气,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端的是追悔莫及之态,“儿子犯下大错,还请母亲责罚。” “到底怎么了!” 沈墨淮咬牙,如实将当初替陈婉娘赎身,和建府邸所用钱财都是江庭月嫁妆所换之事都告诉了沈老夫人。 眼前一黑,老夫人瘫在太师椅上。 “你这混账东西!”直拍大腿,老夫人巴不得将他骂醒,“当初为了娶江庭月,国公府使了多少心思和手段!” “你竟然连她的嫁妆都敢动!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被发现了,咱们宁国公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母亲,我知道错了。”沈墨淮垂首认错,背手却还在给陈婉娘做手势,“我只是太喜欢婉娘,婉娘柔弱不能自理,她离不开我的。” “千错万错都是婉娘的错,老夫人罚奴婢吧!” 陈婉娘弱柳扶风的跪倒,白嫩的额角磕的通红,点点晶莹滑下,惹得沈墨淮心都揪了起来。 “婉娘。” 眼见二人甚至不避她的眼,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扶手,“墨淮!” 陈婉娘作出欲昏的架势,沈墨淮已是心急如焚,回话也失了礼教。 “母亲,我知道我有错。” “但错已铸成,总得想法子补上这亏空。” “父亲不是还有不少天家赏赐之物么?赎她的嫁妆还是绰绰有余吧?到时再想办法安置婉娘,让她也能过上体面的日子。” “体面?”沈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这么简单?” “现在庭月已经盯上她了!”脚尖冲他俩相握的手点了点,厉声道,“你以为还能瞒得过去?” “那母亲说怎么办?” 破罐破摔逼得老夫人头疼无比,“罢了,也没别的法子,你去找人赎那些嫁妆吧。" “日后你们两个绝不可在她面前再有苟合!” “是,多谢母亲。” 将人送走,沈墨淮忙不迭的将人抱在了怀里,爱怜的抚着她头上的淤青,“婉娘,你受苦了。” “都是婉娘的错,侯爷千万莫怪自己。” 陈婉娘怯生生的揪着他的衣角,眼睫挂着晶莹,将落不落的惹人疼,“是婉娘犯的错,就让婉娘去赎吧,不敢劳烦侯爷和老夫人。” 虽然心疼佳人,但此事自己还真不好出面,沈墨淮眼神闪了闪,抱着她又哄了几句。 “真是本侯的贤内助,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垫脚于他唇上印了一下,陈婉娘脸颊染了红晕,“侯爷又说笑。” 第5章 查账 第五章 查账 主院。 江庭月指尖捻着月白的锦缎,淡淡推远,“撤了吧,把柜子里之前那套绛纱裙拿出来。” “绛纱?那件丹色的?”巧云着实怔住,“夫人不是不喜那花色?” 江庭月生的一副明艳好样貌,只是素日里偏爱穿些净白衣裙,平白衬得小脸黯上几分。 细雨和巧云也劝过几次,但江庭月主意拿的定,一来二去便也作罢。 “嗯,今日转了性子,取来吧。” 江庭月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下,指腹随意的摩挲着,垂眸间勾唇笑了笑。 弧度倒有几分自嘲。 瞧啊,这莹绿的簪子与那陈婉娘多配。 她自小爱些张扬的打扮,只是偏那沈墨淮喜欢弱柳袅腰的小家女子,她只得学着扮的素雅些,整日求着能让沈墨淮多瞧上一眼。 如今看来,可笑至极。 偌大的宁国公府向来容不下一颗真心,与其当个嫡妻傀儡,倒不如自在些。 “巧云,快去啊。” 觉着她神思不属,细雨蹙眉推了推巧云,随即扬笑搭起她散落的青丝,“那奴婢给夫人梳个相配的式样。” 一炷香后。 江庭月侧头发现怔愣的巧云,“怎么了?” “夫人可真好看,比那画上的仙女都好看。” 脸庞凝白,唇瓣鲜艳欲滴,烟波流转间自是千种风情。 “细雨。”江庭月莞尔浅笑,“可是给巧云喂了蜜果了?这般会讨人喜欢。” “奴婢看是夫人太美了,晃的巧云看呆了呢。” “细雨!” 嗔怪的瞪她一眼,巧云脸红的跑到了江庭月身侧,笑眯眯的揶揄,“夫人妆扮的这般好看,是不是想去寻侯爷?” “奴婢听说侯爷下午没甚公务,不如奴婢让小厨房做碗祛暑汤,夫人好拿了去?” “不了。”江庭月抬手敲了敲她的鼻尖,眸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笑意,“今日随我出门,我要去看看铺子。” “铺子?”巧云眨眼愈发茫然,“夫人,您不是不关心那铺子的么?” 见细雨也颇为赞同的颔首,江庭月轻轻扶额,“我这么些年懒于照顾商铺,怕是要把产业败光,还是该上心些的。” 上辈子她对宁国侯府过于顺从,听了婆母的话从未去过铺子,只知道每个月都有人定期回来与她汇报。 直到出了大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铺子好像有问题。 可惜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全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好,那奴婢陪夫人去。” 巧云向来忠心,拿了披风便随她出了门。 ...... 铺子门口,掌柜赵山见到江庭月便急忙迎了上来。 “夫人,您难得亲自驾临,小的未曾远迎,夫人莫怪。” 江庭月虚虚扶了一下,“无妨,我也是今日碰巧路过,想着来看看这几年铺子的生意如何。” 语气平静无波,让人听不出关窍。 赵山龇了黄牙满脸堆笑,“夫人放心,铺子的生意一向不错,不是每年都如往常一样给您进账吗?月月也有专人整理账目,哪能劳夫人费心。” 江庭月淡淡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是啊,年年收益竟都是定数,赵掌柜经营有方。” 不管丰年饥年,每年都定数五千两的进账。 她若不查,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赵山察觉到她蓦然冷了的眸光,脸色微微泛白。 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赶忙行礼,端出忠心耿耿的架势“夫人谬赞,小的蠢笨,还请夫人明言。” “好。”江庭月水眸微微眯起,“铺子的账本呢?连着到今日的,尽数取来。” 赵山暗啐了一口,脸色更加难看。 这婆娘果然没安好心! “夫人您先去歇一会,小的这就去整理,随后再奉上。” 暗自祈祷着江庭月就此作罢,没想到她却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不是每个月都有专人清点吗?今日刚好月末,怎的账本还没整理好?” “更何况,账房按令每日记账,何须费心整理?” 江庭月眸间一如冬日的雪水,没来由刺的掌柜发慌。 心中一颤,赵山勉强松口,“夫人说的是,小的这就带您进去。” 一路磨蹭到了后院,赵山战战兢兢地为江庭月翻阅着账簿。 只见账簿上或涂改或漏账,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重点。 江庭月微微皱眉,指尖压着纸张避开了赵山的手,一一认真查看着。 年初的几本都没问题,怕是早已被赵山修改过了。 而近几月的账本他还没来得及动。 很快,江庭月眉尖舒展,眸光锁在了一处。 上月实际进帐五百两,只给了她三百两。 上月向她汇报时,也是有意隐瞒了这贪墨。 江庭月启唇间泛了冷意,将账本甩到他面前,“赵山,怎么回事?” 赵山登时面如死灰,扑通跪地磕头,“夫人饶命!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求您饶了小的吧。” 懒得听他扯什么上有老下有小的鬼话,江庭月侧身甩开他,以柔帕拭着手。 居高临下的晲了他一眼,“若不想我送你去开封府,便把幕后指使者说出来。” 赵山脊背窜上一股凉意,咬了牙缄口,“夫人,是小的一人所为,小的贪图富贵荣华才动了邪心思。” “求夫人看在小的这些年操劳的面子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漠然收回视线,江庭月手中柔帕落地,“如此,送官查办吧。” 她猜的出幕后人,只是想要份口供罢了。 “夫人!夫人!” 几个小厮一拥而上将人拖走,为首者尤为尽心,出门时还特意帮江庭月抵住了门。 脚步一停,江庭月打量着憨厚的小厮,抬手示意,“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 “可曾读过什么书?” “小时候去私塾听了半年,认得千字文。” “好。”江庭月将掌柜木牌推了过去,“日后你暂时接管这铺子的一切事务吧。" “奴才?”石头诧愕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跪倒,“夫人,奴才不懂这些,做不来的,恐误了夫人的事。” 江庭月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温和的将人扶起,柔声道,“无妨。” 第6章 好端端的,怎么会到陈婉娘手上? 第六章 好端端的,怎么会到陈婉娘手上? “你只管尽力去做,有什么不明白的来侯府问我便是。” “多谢夫人赏识!”石头眼圈泛红,低头看着她扶着自己的手,只觉鼻头发酸。 自家道中落后,他从未被如此善待过。 生怕自己粗粝的手指伤了江庭月,石头一抖,忙不迭的将手抽了回来。 声音难掩颤抖,“多谢夫人,我石头必定忠心耿耿,定不负夫人所托。” “多谢。” 江庭月向巧云递了个眼色,后者了然上前。 “这是夫人赏你的,日后一月三两工钱,切莫耍混偷懒,否则定不轻饶。” “是。” “还有。”江庭月将入侯府的令牌给了他,“这铺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你既言称忠心,自要知是为何人办事。” “侯爷整日公务繁忙,对铺子之事向来知之甚少,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微微一愣,石头干脆利落的应声,“是,奴才记下了。” “从今往后,唯有您的话,别人所言皆不入奴才耳。” 江庭月喜欢知趣的人,随手又赏了他一锭银子。 上辈子,她记得石头好像是这铺子里唯一一个有点风骨的人,曾趁自己路过时偷偷向自己报信,只是自己当初被沈墨淮哄得耳聋目盲,只当他是挑拨人心之举,将人打了回去。 “夫人,您为何给他那么多银子?” 巧云盯着后面捧着银子咬了又咬的石头,颇为嫌恶的瘪嘴,“奴婢看他这财迷的架势,怕是也会行贪墨之事。” 倒是不怪巧云如此误会,石头家中老母重疾缠身,正等着钱救命,如何能不兴奋。 江庭月微微扬唇,“巧云,你可明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巧云小脸皱在一起,疑惑更深,“夫人,奴婢不知道您看中了石头什么。” “你啊。”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脸颊,江庭月轻笑着揶揄,“这里面学问多着呢。” “以后你和细雨便随我认字断物,这铺子也交给你来管。” “什么?!” 巧云着实怔了一下,呐呐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夫人,让奴婢管?” 壮着胆子上前打算探探江庭月的额温。 夫人今日怕不是烧迷糊了吧? “胡闹。” 江庭月无奈的敲下她的胳膊,“那陈婉娘是个不安分的,府内不少的事等着我去忙,这铺子定是要找个知心人盯着的。” “再说,你不想看看这石头到底成不成?” 后知后觉的有了理智,巧云结结巴巴的点头,“奴,奴婢听夫人的。” “日后一定尽心学习,保管让夫人放心。”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管铺子的一天。 这岂不是比有些小门户的正头娘子都要风光?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直到入了府,巧云的步子还有些虚浮,细雨缠着问了半天才神神秘秘的如实相告。 “好啊巧云,这么大的好事儿还瞒着我,以后你的月钱要分我一半。” “都是夫人的安排嘛。”巧云躲过了细雨,绕着院里的大树左躲右躲,间歇性做个鬼脸讨巧,惹得细雨又上前去追。 宠溺的看着两人闹腾,江庭月忍俊不禁的摇摇头,拿着账本绕道避开。 侧身之时,不远的拐角处突然窜过一个人影。 正是抱着布包蹑手蹑脚往外走的陈婉娘。 挑了挑眉,江庭月兀自回了屋。 看那布包凸qi的样子,里面应该有不少首饰。 看来,这宁国侯府又要有好戏看了。 指节抵着毛笔,江庭月灵巧的于账本上圈了几处账目,泛着寒意的勾唇。 几年的功夫,沈墨淮竟然从铺子里以各种名目支了近万两的银子。 本是她的陪嫁,一应收益浑该归她一人所有,沈家如此倒真不怕作践侯府名声。 独角不成戏,看来这沈墨淮也算是登台的好手。 ...... 入夜。 江庭月疲累的捏了捏鼻梁,推开了细雨揉肩的手臂,“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 “夫人,奴婢给您温了粥,可要喝点暖暖胃?” “不必,晚膳用的不少,我出去走走。” 莹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衬得那皎月于夜幕上孤孤冷冷的惹人怜。 一如之前的她。 随意扯了披风,江庭月思绪烦乱,便未叫细雨跟着,随意于府中闲逛。 无巧不成书,刚走了没几步便瞧见陈婉娘弓着腰从花园外路过。 眸光一闪,就着月光,江庭月看到了她手腕上晃悠的玉镯。 好整以暇的靠着假山,江庭月指尖抵在下巴上微微沉吟。 那玉镯她看着眼熟,好像是之前太后赏给自己的。 是成婚后的天家赏赐,单独放在另一个小库房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到陈婉娘手上? 难不成今日她抱着的都是天家之物? 那厢的陈婉娘还不知江庭月已将其中关窍猜了大半,正贪婪的摩挲着手上玉镯,恋恋不舍的藏到了匣子里,随后才带着赎回来的一应首饰钻进了书房。 “侯爷~” 更深露重,陈婉娘鼻尖泛着点点红意。 “怎的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还不是奴家一心想着侯爷,生怕侯爷着急,这才忘了带个披风出去。” 沈墨淮扔下公文起身,将人牢牢的抱在怀里,温柔的言语毫不吝啬的吐露。 只是那眼神一直粘着桌上的包裹,心不在焉的应着陈婉娘的撒娇。 “是么,辛苦婉娘了。” “侯爷,奴家......” 曲着手轻轻去扯沈墨淮的腰带,后者抬手按住,“婉娘,首饰可赎回来了?” 甚至等不及她的回话,自顾自将人甩开,再三确认包裹内的东西后才重新温和了神色,转身抱住咬唇自怜的陈婉娘。 “侯爷只顾着这些死物,都未曾关心奴家。” “怎么会,本侯心中只有你。” 指腹摩挲着她的脖颈,沈墨淮将人拦腰抱起,陈婉娘娇笑着揽住他的脖颈,娇嗔哼声,“奴家还以为侯爷和那些凡夫一般呢,整日想着算计身外之物。” “凡夫?” “是啊。”陈婉娘勾人的眸子秋水潋滟,指尖勾着沈墨淮的下巴,吐气如兰,“奴家便不同,奴家只想和侯爷好好的过日子。” 第7章 满月宴 第七章 满月宴 “富裕也好,贫穷也罢,只要是侯爷,奴家甘之如饴。” 句句未提江庭月,字字都在cai江庭月。 “婉娘。” 沈墨淮喉结微动,眸间染了情yu。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低头贪婪的于她脖间轻嗅,沈墨淮将人放在书桌上,“那江庭月若是有你一半的好,本侯也会留她个富贵。” 这便是陈婉娘的高明之处,明明表着自己的心,却让沈墨淮愈发厌恶江庭月。 得逞地笑开,陈婉娘轻轻靠在沈墨淮的肩膀上,眼角含着几分媚意,“只要侯爷的心在奴家这儿,奴家什么都不怕。” 在他耳畔吹着热浪,陈婉娘好似害怕般颤着眼睫,撩的沈墨淮理智皆无。 “可她毕竟是侯府嫡妻,婉娘自知身份低贱,不敢与她争些什么。” “但昭哥儿可是侯爷的孩子,自是矜贵无比。” “婉娘受点苦没什么,可昭哥无故,日后若没有个好前程......” 陈婉娘接着由头,硬是逼出了几分泪意,婆娑抬睫,“侯爷......” 本就情yu上头,沈墨淮掌心抚着她的后背,满意的感受着陈婉娘的chan栗,“放心吧,本侯都安排好了。” “等满月宴一过,我们的昭儿就是侯府嫡子,江庭月那妇人蠢笨无知,察觉不到的。” “辛苦侯爷。”陈婉娘竭尽全力满足着沈墨淮那可笑的自尊,盈盈腰身轻拧,“奴家替昭儿多谢侯爷。” “若没有侯爷,奴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儿的话。” 沈墨淮身子俯下,“整个侯府都是我的,断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解决了心腹大患,陈婉娘也愈发卖力,二人便在这书房内一通颠鸾倒凤,第二日清晨才堪堪清醒。 几日后,江庭月将账本全数整理完毕,铺子也在石头的安排下走上了正规,眼下便只有满月宴一件事了。 书房。 连着几日宿在书房,陈婉娘一时忘了身份,清晨竟也未曾离开,反倒粘着沈墨淮恩爱。 “侯爷,夫人来了。” 眼尖的小厮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沈墨淮身子蓦然僵住,下意识将陈婉娘推开,后者踉跄间差点摔倒在地。 吃痛的捂住脚踝,恶狠狠的瞪向门口。 这该死的瘟女人! “侯爷。” 江庭月一袭红裙,柳眉翘鼻,水眸盈着清冷的水意,顾盼生辉间自是高贵雅致,衬得陈婉娘愈发小家子气。 见惯了素裙的江庭月,沈墨淮一时愣了神,心尖似乎动了动。 这样的江庭月,他从未见过。 好看摄人的紧。 咽了口唾沫,沈墨淮难得温和起身迎,“夫人怎么来了?” “夫人今日让本侯好生惊艳。” 不冷不淡的躲开了沈墨淮的手,江庭月眼睫微抬,视线落在陈婉娘身上。 “这婢子也在?” “啊,她......”见她一直没趁机离开,沈墨淮莫名起了几分烦躁,稍显慌乱的遮掩,“本侯连夜看公文,今日有些困顿,让厨房做了羹,差她送来了。” “是么。” 尾音拉长,江庭月似笑非笑。 “夫人别误会,奴婢只是送羹,绝对没有与侯爷发生什么。” 低垂着头,眼中尽是泪影,陈婉娘这一哭二闹的本事倒实乃炉火纯青。 心下讥诮,江庭月并不理会,冷然启唇,侯爷,我是来和您商议平安满月宴事宜的,一应厨司都已备好。” “是该满月宴了。”本想让陈婉娘离开,可江庭月似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又让沈墨淮愠怒,索性由着她留下。 “这些家宅事你定便好,银钱去账上支。” “一共八百两,账上目前不足。” “八百两?!” 沈墨淮眉头霎时紧皱,不悦的盯着淡然的江庭月,“我看你未免过于铺张了些。” “八百两,你想日后让别人在朝上参宁国侯府一本么!” 一旁的陈婉娘眨了眨眼,立即作出温婉之态附和,“是啊,夫人,八百两都够寻常百姓过上几辈子了,侯爷在朝也不容易,还是简办些吧。” 江庭月冷眼看着两人,“好,那侯爷觉得多少合适?” “一百两便可,府内不是有小厨房么,随便做些。” “侯爷说得对,一百两......” “我竟是不知,这府里主君说话何时竟也轮得上婢子开口了?” 江庭月随即坐下,慵懒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冷了,怎的伺候也不会,去换。” 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陈婉娘。 知她是以主位压自己,仇恨如浪在心中汹涌,陈婉娘却只得上前躬身,“奴婢这就去。” “嗯,主君房里的事你一介下人懂什么,日后管住自己的嘴。” 陈婉娘指腹死死压着杯身,咬唇半晌才堪堪出声,“奴婢也是为了侯府考虑。” “为侯府考虑?”江庭月骤然抬眸间眸光慑了过去,似有凛凛冰寒,“何为为侯府考虑?” “请帖已经发了,韩国公府、齐国公府、六王爷都会来,就连天家也会派人问候。” 字字掷地,刺的陈婉娘身子僵硬。 “区区一百两,到时让遍京的人都议论我们侯府连世子的满月宴都摆不起,便是你所说的为侯府考虑?” “你!” 沈墨淮脸色阴沉,本欲开口,门口却响起沈老夫人的斥声。 “庭月说的是。” “墨淮你已失多年圣眷,正需一机会在京中露露脸,免得他们还以为我宁国侯府破落。” “只有走到人前,才能博得功禄,知道么?” “母亲。”沈墨淮的火气在嗓子眼里翻了翻,强自扯笑,“可这八百两着实太多,不如削减一些?” 他之前为了讨陈婉娘的欢心挪了府上不少银子,如今还没补上,八百两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老夫人瞪了一眼沈墨淮,只觉恨铁不成钢。 整日拘泥于这方寸天地,何时才能带侯府闯出去。 “你这孩子,八百两于侯府也算不得什么,年初账上不是还有两千两?便按着庭月的安排,切莫寒酸被人看了笑话。” 犹豫了片刻,沈墨淮终是咬牙逼出几句,“母亲,儿臣怕被御史台弹劾铺张之行。” 第8章 聊天?爬上主君的腿聊? 第八章 聊天?爬上主君的腿聊? “但过于寒酸也不好,便取中数,四百两如何?” 四百两,他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几次三番推诿,老夫人便已察觉出异样。 “墨淮。”沈老夫人久经沧桑,锁着沈墨淮飘忽的双眸,厉声开口,“账上还剩多少银子?” 薄唇紧抿,沈墨淮哑然不言。 “沈墨淮!” 已是连名带姓,沈墨淮身子一抖,梗着脖子装蒜,“自然是余一千多两,母亲何故此问。” “那你为何扭捏作态?” “母亲,这几日我正看账本,不如将府上的账目也瞧上一瞧,若能稍稍从他处削减些花费,侯爷也不必烦心了,您看如何?” 江庭月轻声询问,神态婉柔,端的是为沈墨淮思虑。 “也好,那......” “不可!” 沈墨淮陡然猝声,粗声间倒好似破了音。 出声后才惊觉事态,沈墨淮慌忙清了清嗓子,“夫人几日操劳,为夫心有不忍,便亲自查看吧,定能给平安操办的风风光光。” 已如火上山鸡被灼烤,沈墨淮也只能咽下这亏。 “谢侯爷体恤。” 浅笑吟吟的福身,但沈墨淮却平白从她这言语间寻摸出了讥诮之味。 “好了,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这几日便把满月宴定下来。” 沈老夫人拐杖敲得笃笃作响,警告的瞪了陈婉娘一眼,随即离开。 江庭月也起身,正走了几步却被沈墨淮一把拉住。 她周身那股子置身事外的清冷刺的沈墨淮心烦。 “你要去哪儿?”不悦的沉声,指上也带了力气。 淡漠的扫了他一眼,江庭月收回手臂,继续走。 她甚至懒得张口。 “江庭月!”沈墨淮恼羞成怒,追了几步牢牢桎住她的肩膀,“精心打扮,是想去见什么人!?” 声音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嫉妒。 江庭月微微蹙眉,终是启唇,却成功气的沈墨淮窒了呼吸,“与侯爷无关,侯爷还是尽快将银两送到我院中吧。” 又提起银钱,沈墨淮眼眸紧缩,嘴唇抽搐了下,没有说话。 微风吹过撩起裙摆,江庭月步步行走,似是那高山血莲坠入凡尘,只余遗世的傲然。 死死瞪着她的背影,陈婉娘见沈墨淮半天未有动作,脸上有几分扭曲。 这个贱人!到底凭什么勾着侯爷不放! 深深吸了口气,陈婉眼中划过算计,故意捂着脸小声啜泣。 细碎的哭声钻入沈墨淮耳畔,回身赶忙靠近,“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陈婉娘咬了咬嘴唇,泪眼朦胧地委屈,“夫人和老夫人今日在府中凶神恶煞的,奴家,奴家真的好怕。” “侯爷,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夫人这么不快?” 晶莹落在沈墨淮手背,瘦削的肩头轻颤,声音涩然。 “要不然奴家去找夫人道歉,奴家跪地磕头也使得,只要夫人能够消气。” “胡说。” 沈墨淮最见不得向那妇人低头,勃然就要抬步,“我去找她说清楚,省的她拿你出气。” 陈婉娘低垂的眼睫敛去了得意,面上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侯爷莫去,奴家只是个婢子,得侯爷宠幸已是万幸,怎能再去和夫人争论。” “想来夫人也是为了小世子的事烦忧,奴家体谅的。” 愈发觉得陈婉娘可人,沈墨淮揽着她轻声安慰,“别怕,有本侯在,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陈婉娘依偎在她的怀中,眼中尽是得意。 她知道,沈墨淮最吃她这一套。 故作善解人意的抚着沈墨淮的胸膛,小声试探,“侯爷之前答应给奴家买的首饰便作罢吧,奴家恐府中紧张,留着银钱办宴也好。” 沈墨淮闻言,心中更是受用,只是面子作祟,强装豪气,“不必,本侯这点闲钱还是有的,今日就带你去街上挑选首饰。” 两人正亲密无间,沈老夫人却因落下了佛珠而返回书房,一进门便看到了沈墨淮和陈婉娘抱在一起的画面。 脸色霎时冷沉,俨声斥骂,“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陈婉娘吓得一激灵,立刻从沈墨淮的怀中挣脱出来,跪倒在地。 颤着声音慌忙认错,“奴婢参见老夫人。” 沈墨淮也赶紧站起来,脸上有些不自然,随口辩解道,“母亲误会了,我与婉娘只是闲来聊天而已。”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走到陈婉娘面前,以拐杖挑起她姣好的小脸,“聊天?爬上主君的腿聊?” 陈婉娘更加害怕,但是仗着自己给沈墨淮生了儿子,咬唇硬气,“老夫人看错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攀高枝也得寻个耳目皆无的人家!” “算计我宁国公府,你还不够看。” “母亲,您真的误会了,婉娘她不是这样的人。” 沈墨淮见陈婉娘瑟瑟发抖,心中不由生出股怨气,索性挡在陈婉娘的身前,“她毕竟是为我们沈家生了男丁的,无名无分的也不好。” 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失态的指着沈墨淮的鼻子骂,“你还知道?” “若不是她出身青lou,我沈家孙儿何至于流落在外?” “还得冒着大风险换回,那平安就不是沈家血脉了?” 沈墨淮被骂得面色铁青,甩袖不耐,“母亲,您要是横竖看不惯婉娘,儿子带她离开沈府便是,这爵位你爱给谁便给谁吧!” 沈老夫人眼前一黑,指着陈婉娘的手指发颤,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不管你们再做什么,不许再来碍我的眼!” 还是松口了。 毕竟是她的儿子,她哪里忍心扫他出门。 自诩爱子,却不知犹如杀子。 将老夫人气走,沈墨淮为了哄陈婉娘一笑,当即带着她出府打算买首饰。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陈婉娘带着头纱时刻依偎在沈墨淮的怀里,不知情者见二人如此亲昵,还以为她是江庭月。 轻车熟路的到了首饰铺,沈墨淮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赵山,把你们这儿近日最好的首饰拿上来。” “客官里面......” 冷不防见着生面孔,石头与沈墨淮同时一愣。 第9章 她怎么查出来的? 第九章 她怎么查出来的? “小的参见侯爷,侯爷里面请。” 虽未见赵山行踪,沈墨淮倒也没甚在意,只是哄着陈婉娘快挑。 贪婪的抓了一把发簪与手镯,陈婉娘娇媚的眨眼,沈墨淮了然颔首,“记你们夫人账上。” 一如往常的往外走,却是在门口被石头冷脸拦住。 “侯爷,小店没有记账的规矩。” “你!” 石头话音不轻,又在门边,已引了不少百姓驻足。 沈墨淮自诩矜贵,被石头当众阻下,愠然沉了双眸。 “本侯来此处也向来没有给钱的规矩。” 侧眸危险的晲向石头,一字一顿,“听清楚了么?” “拿钱买物,天经地义。” 石头不卑不亢开口,身子仍牢牢挡在他面前,“还请侯爷不要为难小的。” 他经年受磋,幸得夫人拉扶,纵死也不会背叛。 “本侯看你是活......” 眼底阴鹜可怖,沈墨淮手臂抬起,下一瞬却又生生顿在半空。 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侯爷来了。” 青丝随意的挽在脑后,江庭月腿间的丹色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宛如湖面上泛起的滟滟波纹,慵懒高贵。 水眸萦着清冷,江庭月视线扫过二人,意味深长的定在陈婉娘身上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婢子吧?” 陈婉娘攥着首饰的手一紧,硬着头皮扯下了头纱,福身行礼,“奴婢参见夫人。” 下巴微抬,江庭月指尖轻轻拂过发髻,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居高临下的讥诮。 “侯爷这是何意?” 当家主母与夫君对上,对方身旁还跟着个婢女,这等丑闻向来是京中上佳的谈资,不过呼吸间,铺外围拢的百姓便已窃窃私语。 脸色青白一阵,沈墨淮抬手抵唇咳了咳,支支吾吾解释,“庭月,你误会了。” “这婉娘初才入京,人生地不熟的,想着购置几件首饰,奈何遍寻夫人无果,这才央了我前来。” 说着,他还故作清白的退了几步,与陈婉娘隔了不少距离。 “是么?” 江庭月斜靠着扶手,“婉娘想买东西,为何要去央求侯爷陪同?侯爷竟还应了?” “前几日我差巧云寻侯爷吃茶,侯爷不是还说没空么?” “还是说......”江庭月眼尾低垂,尾音拉长,“侯爷是单单对这婢子有空闲?” “想来这婢子倒是比我这夫人面子还大些。” 脊背被百姓的视线盯得发烫,陈婉娘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可怜兮兮地红了眼眶,“夫人,都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不该肖想这些东西,只是......只是奴婢偶然见一丫鬟戴着与亡夫所赠之物相似的簪子,便想着来铺子里寻寻,多少留个念想。” “没成想扰了夫人清净,奴婢该死。” 眼见她跪地,沈墨淮也皱了眉,“庭月,婉娘她身世凄凉,她的丈夫又是我多年的挚友,如今他已离世,我自然要多加照顾她一些。” “你何苦如此刁难她。” 端的一派义正辞严。 若不是知道上一世他的嘴脸,江庭月倒还真以为自己错了。 漠然瞥了陈婉娘一眼,红唇微勾,“慷他人之慨,侯爷深得照顾之意。” “这铺子里是我江家的陪嫁之物,侯爷若想以首饰赠予他人,是否该先征得我的同意?” 江庭月句句冷冽,“不问自取,视为偷盗。” 沈墨淮噎了几息,有些不自在地挪了眼神,“庭月,婉娘也不是外人,这只是些小玩意,就莫......” “不是外人?侯爷,她可从未在我身旁伺候,如何也算不得我江家人。” “江庭月!” 几次三番落了面子,沈墨淮脸侧肌肉抽dong,已然目眦欲裂,“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侯爷想要行义事,不若自己替这婢子付账?” 最受不得她这股子云淡风轻的劲,沈墨淮欺身逼近几步,“你既已嫁入侯府,生死都是侯府的人!” “出嫁从夫,你这陪嫁自然也是侯府的东西!何时轮得到你一介妇人做主!” “陪嫁随夫家?” 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江庭月嗤了一声,抬眸慑人寒光看了过去,“侯爷可敢再说一遍?” 自古以来,陪嫁都是女子婚后用来傍身之物,从没有随夫家的道理,说出去平白惹笑话。 偌大的侯府,竟然肖想正妻的嫁妆。 话音出口才后觉不妥,沈墨淮只能气结的喘着粗气,半晌没再应声。 不知何时已兀自起身的陈婉娘怯懦上前,欲扯江庭月的衣袖,“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您责罚奴婢吧。” 小脸煞白,贝齿紧紧的咬着唇瓣,似有点点血色渗了出来。 “婉娘!我们走!” 不得不说,陈婉娘素来拿得住沈墨淮,不过一个服软便撩的他火气翻涌,拉着她便要强自离去。 “日后你便守着你的陪嫁过活吧!” “日后的事不劳侯爷费心,只是侯爷现下还不能走。” 江庭月话音刚落,原本让开身子的石头已带眼色的又拦了上去,“侯爷留步。” “你还想干什么!” “这几日我检查账本,见几处账目略有出入,还请侯爷为我解惑。” 账本平摊在手,江庭月随意的捻过一个簪子,直截了当的点在那几处亏空上。 成功看到了沈墨淮紧缩的瞳孔。 他的反应自然也没让江庭月错过。 “侯爷让我守着铺子过活,我自然要把这来来往往的账目查清楚,还请侯爷告知这近万两银子的去处。” 沈墨淮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震,握着陈婉娘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大力,疼的他一阵低呼。 她怎么查出来的? 赵山不是都收拾干净了吗! 难堪的扭曲了脸,沈墨淮硬装糊涂,“我不知道。” “我家中还有公务处理,夫人自便吧。” 眯了眸子,江庭月微微抬手,几个小厮心领神会的守住了门口,慑的沈墨淮俶地转身,拔高了音量掩盖心虚,“江庭月,你还想将本侯困在这儿不成?” “侯爷言重了。” 话刚说完,江庭月将那账本又往前递了递,修长的指节轻转。 第10章 庭月,你相信为夫 第一十章 庭月,你相信为夫 发簪的尖端正巧指向陈婉娘的心口,后者瑟缩着往后躲了躲。 “只要侯爷说清账目,我保管送侯爷回府。” “不然,侯爷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啐了一口,沈墨淮当即起了逆心,不由分说的往外撞。 他作威作福惯了,怎可被她拿捏住。 一片嘈乱中,淡淡的声音响起,绊住了他的脚步。 “石头,去报官,就说江家铺子银钱失窃。” “是。” 石头没好气的瞪了陈婉娘一眼,出门时动作快的连沈墨淮都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报官了? 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拦人已无希望,沈墨淮侧眸从齿缝间逼出字眼,“你非要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吗?” “侯爷不必不甘,等过了堂,是非自有公断。” 江庭月信步出门,抬手推开小厮。 阳光猛地刺入,衬的沈墨淮眉眼尤为铁青。 “侯爷是打算等县令亲自在抓么?” 施施然扔了一句,江庭月低头看着脚边陈婉娘刚才失手掉落的首饰,抬脚漠然踩了上去。 “染了脏污的东西,处理掉。” “是,夫人。” 江庭月走的淡漠,身后的陈婉娘却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这个贱人! 她早晚要让她和那个贱种都下地狱! ...... 衙门。 县令冯林望着台下同站的二人,头大如麻。 一个宁国侯爷,一个江家嫡女,他哪个都开罪不起。 心下一阵挣扎,冯林委婉地试探,“沈夫人,你看此事能否回转?” 江庭月冷声打断,眸光如刀,“大人,此事物证齐全,账本上留有沈候的签字,另有铺子前掌柜赵山的口供画押,不知大人还要回转些什么?” “是是是,本官已看过了账本和口供,只是侯爷毕竟身份尊贵。” 冯林咽了口唾沫,只敢陪笑,“不若夫人与侯爷回府去细细商议?” 左右都是一家人,他不好断案啊。 “看来大人是打定主意大事化小了?” 江庭月傲然抬眸,“若是要徇私枉法,不妨先将我关入大牢,待江家来领如何?” 此言一出,冯林面色大变。 谨慎的眼神不住的在二人身上打着转,半晌猛地一拍惊堂木。 “好!本官身为京中父母官,自会按律秉公断案,堂下所站何人!” 蓦一挑眉,江庭月眉角轻扬。 这县令还算个聪明人。 既然开罪不起,便端律法出来压人。 到时沈墨淮纵是再不悦也不敢与律法相悖。 “沈墨淮。” “江庭月。” 冯林细细听了几人的叙述,皱眉着实有些不明就里,“侯爷,那婢子婉娘到底与您何种关系?” 说是亡友之妻,可怎的又置房又买簪? 倒活似他的外室。 被心中所猜吓了一跳,冯林脸色霎的一白,恨不得抽了自己的舌头。 莫不是探到了侯府密辛? 心知今日难以善了,沈墨淮硬着头皮遮掩,“一介婢子,上不得台面的。” “那侯爷支取的银子去哪了?” “今日又为何带着她入了首饰铺?” 沈墨淮双手松松紧紧,支吾间说不出话。 他如何解释?难不成还说自己是被陈婉娘求出门的? 那岂不是更坐实了自己对她别有优待? 堂内陷入了诡异的静谧,衙门口的一圈百姓面面相觑,终有胆大的窸窣出声。 “我看那丫鬟就是沈侯养的外室!” “对对对,这些高门显户的,最爱出腌臜事。” “可怜了江姑娘了,当年可是名冠京城,竟被夫家如此轻怠。” 稀碎议论随风钻入耳朵,沈墨淮倍感羞辱,盯剜着颀然站立的江庭月,“你满意了?” 无辜的眨眸,江庭月指了指那账本,“侯爷此话何意?账目仍旧亏空,我如何满意?” “好,我把亏空补上!” 不就是一万两,他父亲可是肱骨之臣,有的是天家赏赐! “还请侯爷立下字据。” 江庭月语气波澜不惊,却是句句字字都能惹得沈墨淮气结。 但无奈,他只能硬忍着划拉了几笔墨,随即将笔一扔,沈墨淮怒哼一声,甩袖而走。 婉娘说得对,她果真是个整日算计身外之物的低贱货! ...... 二人对簿公堂之事不过片刻便传到了沈老夫人的耳中,当即乱了方寸,于厅中来回踱步。 “好端端的,又闹什么。” 沈墨淮恰好摔门而入,沈老夫人心疼的迎上,还未开口便见后面的江庭月水眸晕红的站在原地,咬唇不敢上前。 从未见她如此,老夫人怔了怔,赶忙上前,“庭月,这是怎么了?” “母亲。” 涩声唤着,晶莹的泪珠扑簌簌的落下,江庭月学着前世陈婉娘的做派,自怜的颤着眼睫。 “我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夫君如此薄待。” “他竟和那婢子陈婉娘厮混在一起,还亲自带她去我陪嫁铺子里挑首饰,这岂非故意让我瞧见的?” “当日求娶之时称此心不移,如今不过几年,物是人非难言,可怜了我的平安,才刚刚出世啊。” 江庭月哽咽,身姿瑟缩间显得柔弱而无助,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沈老夫人心下咯噔,想起前日撞破的二人亲昵之行,也沉了声音,“墨淮!” “母亲,儿子与婉娘绝无半点私情!” 今日一闹,若是再承认二人苟合,只怕明日自己就要被御史台弹劾,沈墨淮不傻,终是要自保的。 信誓旦旦的举手发誓,“儿子心中只有夫人一人,这几日公务繁忙冷落了夫人,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日后定好好对待夫人,绝不让夫人受了委屈。” 眼中满是浓情蜜意,“庭月,你相信为夫。” 以往日日拜佛祈求的甜言如今落入耳畔也不过是平添讽刺。 江庭月仍是静静的低着头,泛着凉意的指尖扶着老夫人的胳膊,“母亲,我......” “庭月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夫人故作偏袒之态,“城西院子的地契就放你手里,那有个温泉,你也好去散散心。” “母亲名下还有家客栈,也转给你管着,可好?” 没想到一番示弱还有意外之喜。 第11章 她只想让害了她的平安的人付出代价 第一十一章 她只想让害了她的平安的人付出代价 江庭月抿了唇,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还是算了,儿媳怕侯爷不喜。” “他哪有什么不喜。” 佯装愠怒的瞪了面色难看的沈墨淮一眼,“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去跪祠堂自省。” “还有那婢子,去下人院里干些杂活便是,主君和主母院子再不许她入。” 沈墨淮一顿,拧眉不悦便要推诿,却被老夫人一眼瞪了回去。 “还不快去!那婢子那便不用你管了,老身亲自去安排!” 她断不能让那一个狐媚子扰的整个侯府不宁。 等她的长孙入府,这婢子必须死。 翕合了几下唇瓣,沈墨淮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忍了火气离开。 便让她再猖狂几日! 夜幕低垂,侯府的祠堂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沈墨淮站在牌位前,盯着眼下的应跪地的蒲团没有半分动作。 面色愈发铁青,浑身散发着阴沉怒气。 贱人,贱人! 他从小也没跪过几次祠堂,母亲竟为了那贱人让他如此? 用力一挥袖,桌上摆放的供物应声在地,乒乒乓乓的碎了一片。 在这空旷的祠堂内尤为刺耳。 猩红着眼扫了一圈门外战战兢兢的跪了一片的下人,“滚!” 声震如雷。 下人们身子一抖,当下如获大赦,纷纷逃也似的离开了。 窗边角落,细雨小心侧耳听着内里动静,屏息退走。 “小姐,侯爷正在祠堂里发脾气呢,听那动静怕是牌位都被打落了几个。” 巧云闻言着实怔了一下,掩唇惊愕,“夫人,侯爷真有这么大胆子?” 不敬祖宗牌位,往大了说可是要受杖的。 悠闲的抿了口茶,江庭月指腹缓缓摩挲着,似笑非笑,“他有胆子做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抬眸看向细雨,“怎么样?下人房里可有动静?” 细雨这才笑开,神神秘秘的压声,“夫人猜的可真准,那陈婉娘在晚膳时寻了个空当跑了,管事儿的嬷嬷怕惹祸上身没敢上报,如今正在下人院里求真人保佑呢。” 蓦然挑眉,江庭月拿过了黑色的披风,“好,我出去一趟,院里看好了,莫走露了风声。” “夫人要去干什么?” 巧云下意识要跟上,被细雨赶忙拉住,比了个手势拽到了后面,“你还是安分点吧。” “我怕夫人出事嘛。” 细雨望着江庭月的背影,轻轻摇头,“不会,你没发现夫人最近不一样了,想来她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只要随她做事便好。” 只要夫人能平安顺遂,她们做什么都愿意。 半知半解的歪头想了半天,巧云还是在细雨的打趣下放弃了琢磨,乖乖抱着膝盖在院外守门。 ...... 人静风安,姣姣月光洒落青石板,江庭月穿着黑衣,悄无声息地溜到祠堂。 祠堂内不知何时灭了大半烛火,只留下两盏明明灭灭的飘摇,借着月光相衬,勉强能看清一些轮廓。 屋内,沈墨淮和陈婉娘两人正拥在一起,低声细语,神情亲昵。 “侯爷,婉娘受些苦累不怕的,只是心疼侯爷如此磋磨。” “还是婉娘知道疼人。” 似是有几声娇嗔,陈婉娘揽着他的臂弯,“侯爷,这不会有人来吧?” “放心吧,本侯发了一通火,把人都赶走了。” “再说,这都是些死人牌位,谁敢来。” 陈婉娘捏着嗓子,腰肢贴了贴,“奴家这不是来了吗?” 厌恶的啧了两声,江庭月避开了正厅,轻手轻脚地寻着后门寻到了供奉的族谱上,指腹摸了摸其上纹路。 果然在这儿。 唇边弧度明显,江庭月聚了力气,猛地将其撕成碎片。 纸片空中飞舞,如同笼中蝶,于这方寸地翩翩。 抬头看了看,江庭月垂眸将身上沾染的碎纸扫下,毫不留情的转身便走。 这出大戏才演了一半,总是要加些波澜的。 临到正门,听着内力的酸声,江庭月颇为体谅的替二人从外面锁上了门。 郎情妾意,干柴烈火,可千万别让旁人扰了兴致。 第二天一早。 江庭月故意没上胭脂,顶着虚弱之色去拜了老夫人安。 眸光黯然,失落的福了身,“母亲。” “庭月来了,快来坐。” 强扯出温婉之意,江庭月身子未动,反倒跪下开口,“母亲,昨晚侯爷在祠堂受了一夜之苦,我想求您开恩,放他出来吧。” 老夫人着实诧愕的扫了她一眼,狐疑的侧眸,“你替墨淮求情?” 之前她不一直是宁折不弯?和沈墨淮也从未有过亲昵之举,如今转了性了? “庭月,你放心,母亲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这次定要让他吃吃苦头。” “给你好好出出气。” 老夫人说得贴心,只是那眼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变化。 江庭月低下头避开,泪光盈盈的水眸似是掩在云间弯月,“母亲,儿媳想过了,是儿媳以前做得不够好,这才让侯爷失望。” “日后儿媳定事事以侯爷为先,绝不再惹侯爷不快。” “侯爷整日忙于公务,身子尚有亏空,母亲就放他出来吧。” 一番话颇为妥帖,沈老夫人消了疑虑,暗喜起身,“好好好。” “你能这么想那再好不过,日后好好和墨淮过日子。” 没想到那外室一来还能逼得江庭月主动示弱,也算是有点好处。 “走,随我去开祠堂的门。”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老夫人哪里忍得住他真跪上几日,借坡下驴就朝门外走去。 临了还不忘托大教诲江庭月几句,“你们夫妇一体,日后可是要多学着哄侯爷开心,莫忤逆方为贤妻,知道么?” 江庭月咬了唇,温温柔柔的应声,“母亲说的是,儿媳记下了。” 莫忤逆?简直笑话。 她这一世只想让害了她的平安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老夫人对她是越发满意,拍了拍江庭月的手背,“嗯,这才是好日子,我也会帮你管好墨淮的,日后你们俩人可得好好相处。” 江庭月微微一笑,“多谢母亲。” 她有些好奇,撞破祠堂的事后,这老夫人会如何管教沈墨淮? 第12章 江庭月,你想干什么 第一十二章 江庭月,你想干什么 祠堂前。 沈老夫人看了看挂了锁的大门,一时未起疑,只当是小厮们自作主张,兀自开了锁。 “墨淮?” 屋内有些阴暗,沈老夫人慈爱的唤了一声,半晌却未有回应。 相反,她们还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衣衫撕扯的声音,似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喘xi声,丝丝绕绕的往外溢。 沈老夫人僵在原地,脚下如有千斤重般迈不开。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内里声音越发高昂,老夫人脸容倏地一沉,笃笃敲着拐杖往里冲。 “墨淮!” 屏风后的一幕映入眼帘,老夫人呆住。 沈墨淮和陈婉娘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陈婉娘婉转的嗔声猛地拔高,惊慌失措的推着沈墨淮,胡乱扯着外衣往身上遮掩。 “你,你们!”陈婉娘攥着供桌掩布的一角避体,狼狈的跪缩在地。 沈墨淮忙乱的披了外袍,唇瓣蠕动几下,呐呐无言。 祠堂内,一片死寂。 沈老夫人怒目圆睁,手指颤抖着抬起,“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 “祖宗清净处,也是你们行苟合腌臜事的地儿么!” 沈墨淮又掩了掩衣领,连连摇头,“母亲误会,我们只是......” “你住嘴!” 拐杖笃笃作响,老夫人转向陈婉娘,“你说!” 陈婉娘躲在掩布后,双眼红肿,怯怯的瞥了沈墨淮一眼。 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了泪痕,撩拨的沈墨淮心疼的紧。 “母亲,我......” “我说了,你住嘴!” 拐杖难得动怒的打在了沈墨淮身上,纵是不重,但足以震住场面。 吃痛的闷哼一声,沈墨淮不敢再看陈婉娘。 “老夫人!”陈婉娘却倏地捂脸痛哭起来,梨花带雨般哀声,“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勾引了侯爷,你责罚奴婢吧!” “浸猪笼也好,游街也罢,奴婢都受得的,只求老夫人与侯爷莫因为奴婢伤了母子情分。” “伤情分?”沈老夫人厌恶的冷哼,“你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转头瞪视沈墨淮:“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几次三番的敲打他,他竟还敢行此狂悖之事! 咬了咬牙,沈墨淮心烦的攥了手,“母亲,儿子是真心......” 事已至此,倒不如趁机抬了婉娘的位份,也算没白捱上一杖。 话音刚起,江庭月了然垂眸,身子微颤了颤,主动扬声,“侯爷。” 点点晶莹挂在眼睫坠下,泣声掩唇道,“成婚几年,侯爷全然忘却了曾经誓言。” “妾身一腔真心,原是错付了。” “若侯爷真心喜欢这婢子,与妾身直说便是,妾身断不会做那善妒之主,可侯爷如今竟被她勾的违逆祖辈,妾身纵是有心也不能罔顾侯府名声啊。” “侯爷,你让妾身如何是好,妾身怕是只能回娘家府上暂住了。” 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几人,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责骂。 听她又提起欲回府,老夫人和沈墨淮全然变了脸色,后者嗫嚅几下,只得违心道,“庭月,为夫心中只有你,与婉娘只是一时误会,你莫要往心里去。” “我,我可以发誓。” 说着还真跪转过身,作出要对着宗祠发誓之态。 只是如今牌位尽数翻倒,对其发誓显得尤为可笑。 “逆子。”老夫人又骂了几句,细雨聪慧的得了江庭月的眼色,躬身迎了上去。 “老夫人,这牌位染污实乃大不敬,奴婢本家中有做描金生意的,不若差他对着族谱重制,也好瞒住外面的耳目。” “你倒是个机灵的。” 粗瞄了细雨一眼,老夫人纷杂意乱的摆了摆手,“去取族谱吧。” 不动声色的与江庭月对视一眼,细雨快步去了后厅。 很快。 “啊!” 老夫人拧眉循声而望,掀开帘子的同时已然目眦欲裂。 偌大的地砖上,满是被撕lie的族谱残页。 身形一晃,怒急攻心之下几乎跌倒。 枯瘦的手死死的抓着拐杖,老夫人全身发抖,“你,你,你这个逆子!” 惊觉异样的沈墨淮也倒吸了口凉气,心下慌乱更甚,“母亲,这不是儿子做的!” 他和陈婉娘在前厅欢好了一夜,怎么可能来这里撕族谱! 江庭月以手帕拭泪,实则遮住了冷勾的唇角,“可外面的门都关着,莫不是有旁的侧门没守好,让贼人进来了?” 已是病急乱投医,沈墨淮赶紧点头攀咬,“对对对,母亲,肯定是有人翻窗来的!” “儿子在前厅呆了一夜,绝对没有撕族谱!” 老夫人瞪眼嗬嗬的喘着粗气,张了张口还没待说话便晕了过去。 整个府上顿时乱成一团,丫鬟婢女们七手八脚地将老夫人抬走。 一番闹腾已临近上朝,沈墨淮兀自起身拍了拍浮灰,不自在的拿着大氅欲给江庭月披,“晨露重,夫人莫伤了身子。” 小腹一阵翻涌,江庭月强自扯动唇角盈起温婉,“多谢侯爷。” “侯爷还是快去上朝吧,这里我处理。” “庭月,你相信为夫,为夫是真的......” 细长的指尖抚上他的侧脸,江庭月忍住想打一巴掌的冲动,捏着嗓子回,“妾身知道,侯爷快走吧。” 虽然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沈墨淮着实耽搁不起,只能快步离开,留陈婉娘一人于身后暗叫不好。 努力缩着身子,陈婉娘试探着往门口挪,却被细雨带人利落的反钳了双臂,硬生生拖到江庭月脚边。 眼底已不见分毫红意,江庭月将染了濡shi的手帕扔下,漠然晲着欢腾挣扎的陈婉娘。 “还有力气叫唤?” “江庭月,你想干什么!” 莫名觉着一股子凉意顺着脚尖往上绕,陈婉娘拔高了声音,“我可是侯爷的人!” “你若伤了我,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讥诮的摇头,江庭月蹲下身子,指尖抬起她的下巴。 眸光居高临下,“那不如便看看,我若杀了你,侯爷到底会不会放过我?” 周身气息清冷,江庭月将她的脑袋甩开,“带下去,随便喂些清水米粥。” 第13章 随她处置 第一十三章 随她处置 “是。” “江庭月!你都是装的!我要告诉侯爷!” 眼见着小厮们动作粗鲁,陈婉娘着实起了怕意,扯着嗓子不住威胁,挣扎得力道也越来越大。 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丫鬟,江庭月是真能杀了她的! 本就堪堪避体的碎裙此际滑落大半,整个人与那青lou窑街勾汉子的野ji也无甚两样。 ...... 柴房内,陈婉娘挣扎着叫喊,抓着木棍一通打砸,但四周都是厚实的木柱,她除了换得双手酸麻外并无它益。 “你们这群不开眼的畜生!等侯爷回来,他绝不会放过你们!” 细雨将从外锁住的窗户掀开了块空隙,随意的丢了个硬馍进去,轻蔑的啐了一口,“内院的事儿都归夫人管,就凭你这个身份卑微的婢子,也配攀扯侯爷?” 陈婉娘被那馍打了头,恨恨盯剜着细雨,“贱人!你等着。” 细雨嗤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身后是陈婉娘渐行渐远的咒骂声。 寿安堂。 “郎中,我婆母身子如何了?” 江庭月疾步走近,关切的望着昏迷沈老夫人,忧心忡忡。 “老夫人属气急攻心之症,服下剂汤药后便可苏醒了。”老郎中示意一边的徒弟写方子,后者却只顾好奇的偷瞄门口。 他刚才听几个小厮说这侯府侯爷和个丫鬟在祠堂闹腾了? 这么高门显贵的人家,还有这等密辛呢。 “虎子!” 不悦的斥了一声,徒弟这才回神,忙不迭的赔笑遮掩,“是是是,这就弄。” 将其眼神尽收眼底,江庭月神色淡淡,如常付了诊金,随后便借着送人出门的空当唤来了巧云。 “夫人?” 乖乖附耳上去,江庭月低声嘱托了几句,巧云眼睛晶晶亮亮,脆生生点头,“夫人放心,保管误不了事。” 她早就瞧侯爷和陈婉娘不顺眼了,夫人终于反击了。 细雨说得对,夫人和以往不一样了。 但她喜欢这样的夫人。 许是老天爷也厌恶这院中的肮脏,一场薄雨打落尘埃,混着草香的水汽氤氲开来。 一个时辰后,沈老夫人苏醒。 江庭月正眸光悠远的望着雨幕,闻声旋身间已笼了虚与委蛇的亲络,“母亲。” 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端着温茶递到老夫人唇边,“母亲润润嗓子吧。” “庭月,我昏了多久?”老夫人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气息仍有几分虚弱,“墨淮回来了么?” “侯爷上朝未归,母亲,您还是再休息会吧” 江庭月黯然垂着眼帘,“侯爷如今与我离心,若是母亲身子受损,儿媳真真是......” 垂下的眼睫仿佛忍满腹的委屈,辅以恰到好处的停顿哽咽,成功惹得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 伸手轻拍着江庭月的手背,“放心,你是这侯府的正头娘子,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于情于理,他们沈家都不可能与江庭月和离。 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买卖,可不能撂挑子跑路。 江庭月眼睛眨了眨,闻言顿时红了眼眶,“谢谢母亲。” “傻孩子,说什么呢。” 咬着下唇,江庭月瘦削的肩头染了落寞,“母亲,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侯爷不顾礼法与婉娘相好,我,我只怕无法平静待他。” 犹豫了一下,江庭月按计加了把火,“儿媳思虑许久,恐夫妻为此事争吵离心,为家宅安宁,还请母亲允儿媳带平安回江家住一段时间。” 沈墨淮和陈婉娘日日藕断丝连,她懒得理这凹糟事,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硬逼着宁国侯府做决定。 果不其然,老夫人听她再度提起此言,拧眉开口,“庭月,何必回去?这几日我知你受了委屈,但夫妻之间哪有不吵嘴的,你就安稳在府中待着,可好?” 江庭月垂下头,“母亲,我已让巧云收拾好了包袱,明日就走。” “不行!” 本当她是拿乔,见她真动了念,老夫人这才慌了神,忙安抚道,“庭月啊,墨淮今日定已知错了,他不是都发誓了么?” 老夫人好似全然忘了沈墨淮的丑事,反倒一股脑的将脏水泼向陈婉娘。 “都是那婢子贼心作乱勾引墨淮,墨淮也是一时不察中了她的圈套,你要体谅他。” 眼神滴溜一转,老夫人随即又将话茬挪到了平安身上。 “如今平安要办满月宴,你可千万不要冲动,万不可在此时影响到你我俩家的名声。” “否则平安日后只怕也无法自处了。” 故作和蔼的哄着江庭月,老夫人谆谆诱骗,“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庭月,你明白的,是不是?” 听着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说辞,江庭月心下讥讽,面上仍悲凉默然,“母亲说的是,可我实在见着那婢子心烦,不知母亲打算如何处置她?” “还有侯爷不敬宗族一事,儿媳该如何处理?” 又想起那糟心的一幕,老夫人疲累的捏了捏鼻梁,终是绕不过心中偏疼,“墨淮他......唉,他毕竟是个男人,有些事情难自抑也不怪他。” “只管让他日后与那丫鬟断了往来,日子还是会红火的。” 老夫人向来觉得自家儿子人中龙凤,自是将罪魁祸首的罪名按在了陈婉娘头上。 “至于旁的事,你自放宽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会支持你的。” 说罢见江庭月还有几分犹豫,老夫人索性将陈婉娘的卖身契拿了出来,“喏,只要她在你手里捏管着,还怕墨淮和她再见面?” 指尖摩挲着卖身契上保证人一栏沈墨淮三个大字,江庭月笑了笑。 说不清是讥讽还是自嘲。 “多谢母亲,有母亲相帮,儿媳就定心了。” “想来这几日家中为平安操劳,儿媳便暂不回府了。” 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笑开,“好,这才对。” ...... 下了早朝,沈墨淮满心都是早晨泪眼婆娑望着自己的陈婉娘。 他出宫的脚步不免快了些。 只是两旁总有那好事的同僚八卦打量,甚至还能听到窃窃私语。 视线兴味戏谑,仿若他是众人的笑柄。 第14章 霸道善妒,此种妇人儿子断不能再容 第一十四章 霸道善妒,此种妇人儿子断不能再容 不悦的蹙眉,沈墨淮故意放缓步子,细细听着闲言。 “听说了吗?沈大人有个外室,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他家不是求娶了江家女么?当初可是眼红了满京城的好儿郎呢。” “谁说不是呢,现下听说是被人直接撞破和那外室在祠堂苟合之事。” “简直狂悖!” 耳畔的风言风语愈发明显,沈墨淮狠狠的握着拳头,指甲镶在了手心。 这群混蛋! 都怪母亲和江庭月! 好端端的一早来祠堂作甚!累的他和婉娘造此大难! 到此地步,沈墨淮并未有懊恼之心。 人群之外,一辆轿子渐渐停下,为首太监小心的躬身,“王爷可有吩咐?” 修长的指尖慵懒的掀开帘子,裴夙墨眸深邃,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对眼前的一幕颇感兴趣。 “沈家的?” “是,那边正是沈侯爷。” 太监如实回禀,并不敢揣摩这摄政王的心思。 “嗯。”望着脸色扭曲的沈墨淮,裴夙眸光莫名,放下帘子淡声,“走吧。” 因着心思烦乱,沈墨淮走差了路,等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暗。 点点灯火于夜幕下摇曳,却难掩他脸上的阴郁之色。 入门衣袂翻飞,扬声叫嚷,“人呢!” “侯爷回来了!”小厮远远看到沈墨淮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婉娘在哪?”沈墨淮停住脚步,四下看了一圈,心急难耐。 小厮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瞄着主院的位置,“侯爷,老夫人和夫人有令,陈婉娘犯了错,被关进柴房了。” “什么?”沈墨淮横眉怒目的啐骂了几句,不由分说的便往后院走。 “侯爷,老夫人说了,等你回来让您先去寿安堂回话......”小厮喘着气,踉跄着追上了沈墨淮的脚步。 “滚!”沈墨淮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厮的话,一脚将他踢开,“本侯倒要看看,没有本侯的命令,谁敢关婉娘?” 小厮跌坐在地上,捂着疼痛的胸口,看着沈墨淮怒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瘪嘴。 也不知侯爷是怎么被蒙了心了,对个丫鬟也这般上心。 后院柴房。 陈婉娘听到外面的动静,挣扎着坐起身来,“侯爷,是你吗?”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沈墨淮听到声音,费力将窗户推开缝隙,堪堪看到陈婉娘憔悴的小脸儿。 眸子瞬间紧缩,沈墨淮从缝隙中塞进手指,“他们竟然如此待你!” “是夫人,她说我犯了错,要惩罚我......”陈婉娘青丝垂在身前,露出白xi的颈子。 沈墨淮眸光一暗,猛地转身看向门外,“来人,快把人放出来!” 然而,早已得了细雨安排的小厮们早就躲得远远地,任沈墨叫哑了嗓子也未有人应声。 “淮郎,我好怕......”陈婉娘轻轻握住沈墨淮的手,带着哭腔装蒜,“救我好不好?” 沈墨淮反手抚着她的脸连声安慰,哪还有理智,“好,你等我。” 转身直奔寿安堂,沈墨淮甚至顾不上演上几句,“母亲,儿子有事找您。” 老夫人斜靠在床头,眼神并未落向沈墨淮,“何事?” “婉娘身子弱,断受不住柴房折辱,还请母亲将她放出来!” 沈墨淮出口不认错却还求情,可谓将老夫人的火气撺掇了个十成十。 “放肆!”老夫人手中药碗笃的放在床沿,凝目慑着他一字一顿,“你还念着那女子?” “她勾的你不知廉耻礼义,不杀了他已是侯府开恩,她浑该去拜真人了!” “母亲!” 沈墨淮也扬了声试图解释,“再怎么说,婉娘也是昭儿的娘亲啊。” “她若不是生了个男丁,此际已下了西凉河!” 沈墨淮脸侧轮廓紧绷,倔强硬声,“婉娘必须出来!” 他索性屈膝下跪,叩首触及地砖。 “你!” 气氛紧张的几乎凝固。 “你做此错事,不仅不思悔改,还想一错再错?” 老夫人下地端坐在檀木椅上,久经沧桑的眸中遍是失望和愤怒。 “儿子与婉娘两情相悦,何错之有?”沈墨淮抬头自认为傲骨铮铮的瞪着沈老夫人,“反倒是江庭月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霸道善妒,此种妇人儿子断不能再容!” “依儿臣看,索性将她关在后院,面子上她还是当家主母,实则由婉娘......” “逆子,逆子!” 老夫人骤然起身,枯瘦粗粝的手指紧握成拳。 手臂在身侧僵了片刻,凝了几乎泣血的失望,猛地抬起打在了沈墨淮脸上,“你知不知错!” 沈墨淮脸颊肌肉抽dong,咬牙摇头,“儿子无错。” 痛苦的喘了粗气,老夫人再次抬手,又是一巴掌。 “认错!” “儿子无错。” 寿安堂内,一片寂静,只有间歇性的几个耳光声响起。 直到沈墨淮脸颊红肿,说话已有几分含混不清,出口之语仍是:“儿子无错,婉娘必须出来。” 垂眸看着酸麻的手心,老夫人只觉一股绝望涌上。 脱力的瘫坐回檀椅,苦涩道,“原以为你是个有出息的,能撑得住这侯府尊贵,但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公务荒废,耽溺女色,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抿着唇,沈墨淮没回话。 “罢了。” 悲哀的摆手,老夫人阖眸,“柴房钥匙在庭月手里,你若能求得她松口,你那婉娘还有活路。” 沈墨淮眼中一喜,当着老夫人的面迅速起身,转头便往外跑。 自始至终连一句关切身体之语都没有。 四周寂静,老夫人独自靠着椅背,苍老的身影孤独而凄凉。 只余一声幽幽长叹。 ...... 主母院外的小路。 江庭月一身便衣,怀中紧紧抱着裹在小被里的平安,水眸疼怜的盈着水意。 “平安乖,娘亲这就带你去寻郎中。” 温声拍着襁褓安抚小脸烧的通红的小平安,江庭月心急的加快了步子。 正走到侯府门口,身后响起了沈墨淮的声音。 不管不顾的拦在她面前,沈墨淮面容冷峻,斩钉截铁的吩咐,“把婉娘放了。” 陡然涌了火气,江庭月将孩子往怀中拢了拢,漠然绕过他便走。 第15章 只要能救平安,她什么都能做 第一十五章 只要能救平安,她什么都能做 “江庭月!” 抬手欲抓,被身侧的巧云拦住。 “侯爷,小世子发烧了,夫人急着带世子出门寻医呢,有什么事儿您等回来再说吧。” “不行。”沈墨淮毫不在乎的上前,不耐的催促,“先放人。” 左右昭儿才是他的心头肉,这平安的死活他不甚在意。 因着执意上前的动作,平安被吓了一跳,小嘴瘪了瘪,哇的哭了起来。 细细碎碎的抽噎,小手无力的抓着江庭月的衣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心尖似有刀割,江庭月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看着沈墨淮声音冰冷,“沈墨淮,你若再敢拦我,休怪我不客气。” 她本不想这么快撕破脸,但平安是她的命,整个侯府都得让路。 沈墨淮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反过味来自觉丢人,愈发恼恨的动了手,“本侯的话你都敢......” “动手!” 长随小厮紫林干脆利落的闪身而上,轻而易举的将沈墨淮绊倒在地。 “侯爷,得罪了。” 他是江庭月前日刚买回来的,除了她的话谁也不听。 狼狈的趴在地上,沈墨淮脸颊的伤蹭到地面,钻心的疼。 “我们走。” “江庭月!” 虽是入夜,可这街上零散间也有行人,沈墨淮着实丢了人。 巷口,一道身影若有所思的望着江庭月离去的方向,挑眉跟了上去。 正是裴夙。 “大夫,快帮我们看看。”巧云大步跑进门,忙不迭的拉着老人就往外扯。 “慢点慢点。”老人差点扑倒,无奈的拍着巧云的胳膊,“老朽这老胳膊腿,经不住小姐这般折腾。” “巧云。” 轻声止住巧云的动作,江庭月歉意上前,“大夫莫怪,她也是关心则乱,烦请您帮我看看孩子。” “他从傍晚便发了高烧,起初还能吃些奶,现下吐了几次,什么都喂不进了。” 见她打扮不似常人,老者也不甚计较,“罢了,我瞧瞧。” 本当她们是溺爱,可真当号了脉,老者的脸色着实凝重起来。 “这......” 沉眸瞧了瞧平安的舌苔,老者花白的眉拧紧,半晌未言。 心弦绷紧,江庭月呼吸凝窒几分,祈求的望着老者。 然而...... “夫人,老朽无能,”老者自责的摇了头,“孩子病的蹊跷,着实治不了。” “您还是快带他去寻些高医,切莫延误了病情。” “多谢。”抿唇垂下眼帘,江庭月仍礼数周全的福身,抱着平安出了医馆。 平安的小脸儿苍白,咳嗽声断断续续,听得她心尖揪紧。 偌大的京城,江庭月只觉周身发冷。 “夫人,这京里的大夫都看了,小世子的病却不见好转,这可如何是好?” 巧云的眼里满是担忧,于江庭月身边来回踱着步,“要不我们去宫里求陛下,让御医来瞧瞧?” 江庭月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可按律无召不得入宫,拜见也需侯爷的令牌才行。” 她如今和沈墨淮几乎已撕破脸,他巴不得平安去死,怎会给自己令牌。 要她去求沈墨淮吗? 她虽不在意,但她不敢赌宫中御医的医术。 若是病症治不好又拖延加重,平安岂不是白受磨难? “这这这......” 慌得四下寻摸,巧云突地一怔,随即小心试探着看向江庭月,“夫人,要不我们去灵仙阁试试?” 灵仙阁是京中顶好的医馆,号称医术天下第一,其中灵药无数,听闻凡是有口气在,灵仙阁便能保你一命。 只可惜灵仙阁认钱不认人,问诊费用高昂,即便是王孙贵族,没钱也是不理的。 即便是侯府,一时半刻也未必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 微微一顿,江庭月苍白的手指抚着小平安的脸颊,咬唇间目光坚定,“好,我们去试试。” 只要能救平安,她什么都能做。 ...... 灵仙阁外。 “小哥,您就通融通融吧,这是我们侯府主母,绝不会拖欠诊费的。” 守卫闻言眼神却无丝毫波动,兀自漠然举剑阻拦,“夫人,非是我们不愿帮忙,只是阁中规矩,无千金不接诊、不入门。” 千金? 瞳孔骤缩,江庭月垂眸望着抽噎的小平安,眼睫难得无助的颤动,一向清冷傲然的水眸,也盈上了几分脆弱。 莫说百姓,便是王府一时也拿不出千金。 平安,她的平安。 到底该怎么办。 “巧云,你回侯府去支银子,把我屋内的房契地契也拿过来。” 脆弱却仍倔强的双眸如云中皎月熠熠含光,江庭月转身本欲与巧云分开,“我回江家。” 只求她的平安能再撑一撑。 但毕竟心中慌乱,江庭月仓促抬步间眼前一黑,踉跄着退了几步,抓着巧云的胳膊才堪堪站稳。 “夫人!” “没事。”安抚的摇摇头,江庭月咬牙抬眼,却猛地撞入一双墨眸。 裴夙身着锦衣,矜贵轻懒地站在灵仙阁门边,眸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江庭月心头一紧,下意识行礼,“见过摄政王。” 裴夙淡淡点头,视线落在了江庭月怀中的孩子上,平安双眼紧闭,小脸苍白得如同瓷娃娃一般,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意味深长的眯眸,裴夙状似随口启唇,“这孩子多大了?” “回王爷,孩子刚满月几日。” 眉尖倏地轻蹙,裴夙眼底深沉,侧身挡开了守卫,“随本王来。” 虽不知他与灵仙阁有何关联,但江庭月不敢迟疑,快步跟了上去。 “巧云,你在外面等我。” 只要能进来,她的平安就有救了。 见她独身进门,裴夙挑了挑眉,薄唇似是勾起了弧度。 倒是个知趣的。 灵仙阁内陈设华丽,空气中弥着淡淡的药香,江庭月垂眸跟在裴夙身后,心中些许忐忑。 都说灵仙阁认钱不认人,摄政王为何能进得来? 颀长的身子引着她入内,裴夙一路畅通无阻。 “王爷?!” 本整理药材的小厮惊掉了手中玉匣,慌忙跪地,“不知王爷前来,奴才未曾迎接,王爷恕罪。” “罢了。” 随意摆手,裴夙下巴微抬示意,“江姑娘坐。” 第16章 该死的,她敢伤你? 第一十六章 该死的,她敢伤你? 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江庭月莫名心悸的抬眸看向裴夙,后者神色淡淡,好似他的称呼并无问题。 按说他应叫自己侯爷夫人。 指尖微微收紧,江庭月只当是自己多想,安静坐下,故意自称,“臣妇多谢王爷。” “王爷,参见王爷!” 泛着波澜的视线收回,裴夙回头止住了欲跪地的老者,“给她怀里的孩子看看。” “是是是。” 一改以往的高高在上,老者皱巴的脸上挤出和蔼的笑,抬手去抱平安。 前倨后恭的反差惹得江庭月有些犹豫。 爱怜的抚了抚襁褓,终是将孩子递了过去,只是视线一直未曾离开。 “有劳您了。” “夫人折煞在下了,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裴夙不知何时站在了江庭月身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平安耳垂处的一点红迹,目光有些深沉。 “世子耳朵之前受过伤?” 江庭月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离自己过近,鼻尖似是绕上了淡淡竹香。 忙不迭的侧身退开,垂眸坦言,“回王爷,平安未曾伤过,耳上许是胎记,自出生时便有。” “嗯。” 也没再上前,裴夙由着庭月小心翼翼的离远,眼神复杂。 鲜少有人知道,他出生时右耳耳垂处也有朵红云似的痕迹,满周岁后才渐渐消失。 难不成...... 那天晚上的女子,是江庭月? 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在静谧的灵仙阁中。 老者的枯瘦的手稳稳地搭在平安纤细的手腕上,双眉微蹙,神色凝重。 江庭月靠在一旁,心如乱麻间紧抿着唇瓣,目光不离半寸。 许久,久的江庭月心底笼了绝望。 连灵仙阁也救不了她的平安么? 重活一世,她竟还逃不出宿命。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老者缓缓抬起头,眼中起了宽慰,“夫人,孩子的病虽棘手些,但能治。” “一会儿我会配好药材,只需按方子服药,细心调养后便可无虞。” 江庭月闻言,心头一松,几乎要喜极而泣。 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一直默立在一旁的裴夙,盈盈下拜,“王爷,今日之恩,臣妇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但凭王爷吩咐。” 裴夙微微颔首,“孩子要紧,去取药吧。” “是。” 抱着平安垂眸跟在老者身后,江庭月不曾打量阁中布置,顺和的接了药材,一路无言。 两边下人对裴夙的恭敬她看得出来,心中也有过些许猜测,但她还不会傻到凑上前折腾。 她与摄政王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只求平安度日,对旁人的秘密并不感兴趣。 “王爷,臣妇已取了药材。”权当没看到他莫名深意的眼神,江庭月微微福身,“不敢叨扰王爷,臣妇先行告退。” 兴味浓浓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赞赏,裴夙主动开口,“江姑娘,你是个聪明人。” 她并未打探灵仙阁的主人,对自己似乎也只有感激。 他喜欢知趣的人。 “给。” 声音温和而低沉,像是春风拂面。 “这是出入灵仙阁的腰牌,下次若有需要,直接来寻医便是。” 江庭月蓦然怔了怔,抱着襁褓的双臂紧了紧,抿唇本欲回绝,“多谢王爷,只是臣妇家中银......” 入门一次便要千金,只怕来上几次侯府都要被她搬空了。 话音未落,腰牌便直接被裴夙放到了平安衣领处,“无妨,见腰牌如见本王,无需千金,问诊药材皆免费。” 此话一出,腰牌的价值已不言而喻。 江庭月更不敢收,还未拿下来便被裴夙按住了手腕,温润的指腹激起了点点chan栗。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江庭月借着行礼避开了他的手指,攥着腰牌只觉手中沉甸甸的。 原本于夜风下泛凉的身子似乎也涌了暖意。 她抬头望向裴夙,由衷感激,“多谢王爷,王爷此行大恩,来日臣妇必当相报。” 裴夙点点头,淡淡转身离去,好像送个腰牌于寻常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颀长的背影在月光下笼了层孤冷。 被心中所想吓了一跳,江庭月晃了晃脑袋赶忙出门,暗笑自己胡闹。 裴夙乃当朝摄政王,整日前呼后拥,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来孤冷一说。 与门口心急如焚的巧云回合,二人渐行渐远。 灵仙阁二楼。 眯眸晲着江庭月的背影,裴夙指尖玩味的敲着窗棂,“去,查清楚那日宫宴,江庭月所在何处。” 空气中似有应声,一缕夜风吹过,黑影消失不见。 ...... 已是入夜,宁国侯府灯火阑珊。 下人们三五成群,小心躬身候在一旁,瞄着沈墨淮的脸色窃窃私语,目光不时地投向那扇紧闭的柴房。 房内正是啜泣了一整个下午的陈婉娘。 不得不说,她这讨巧装弱的本事着实是炉火纯青,哭了一下午嗓子都不见嘶哑。 沈墨淮站在人群之外,铁青的脸上透着可笑的红肿,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已是在极力忍耐。 “彻夜不归,真当本侯怕了她?” 猛地转身,沈墨淮目光如刀般射向一名粗壮的仆役,“去,给本侯寻把斧头来!” 那仆役浑身一颤,不敢有丝毫怠慢,拎着斧头瑟瑟发抖。 “侯,侯爷息怒。” “滚开!” 拽过斧头挥舞,刺耳的撞击声响彻院落。 柴房门锁应声而断。 下人们见状纷纷躲避,生怕被波及。 “婉娘!”柴房门被踹开,灰尘散去,只余陈婉娘苍白瘦削的脸。 “侯爷!” 陈婉娘泣声唤着,眼泪霎时滑落。 “婉娘还以为此生再难见到侯爷了。” “怎么会。”沈墨淮跨步而入,身上的煞气在扶住陈婉娘侯稍稍平息了些。 “你受苦了。” “没事的。” 陈婉娘发丝散落在肩,故作拢发之态,手腕也颇为自然的递到了沈墨淮眼前。 果不其然,在看到陈婉娘手腕上那刺目的淤青时,沈墨淮沉了脸色。 “该死的,她敢伤你?” 沈墨淮拽过一旁的木棍便要出去,“我去寻母亲,本侯要与江家讨个说法!” 第17章 江庭月,你疯了?! 第一十七章 江庭月,你疯了?! 当初说是温柔贤淑,如今他看浑是个惹人厌的毒妇! “侯爷别去。”陈婉娘拉住他,眼神闪了闪,故意转了话茬,“看侯爷刚才的动作,侯爷可是受伤了?” 她的昭儿和那畜生还没掉包,此际若由着沈墨淮去闹,万一和离,自己外室上位,孩子终究做不成嫡子。 她必须要给昭儿搏个前程。 “无妨,本侯不小心罢了。” 右脸不自在的别开,沈墨淮并未提被责打一事。 陈婉娘咬唇摇头,将自己的裙摆撕开,轻轻拭着他的脸颊,“侯爷还是要护好自己,奴家心疼。” 沈墨淮顿觉心间熨帖,愈发托大装横,“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倒是你,被她欺负至此,本侯定不饶她。” “多谢侯爷。”欲羞还怯的顿了顿,陈婉娘拉过了沈墨淮的身子,涩然哽咽,“只是昭儿命苦,没投身到个好娘胎。” “婉娘此话何意,本侯从未嫌弃过你的出身。” “婉娘知道,只是为人母,总是想对孩子好些,嫡世子的身份......” 尾音拉长,陈婉娘声声哄诱。 “侯爷认为呢?” “好,你放心,本侯定尽快下手,给我们昭哥儿正名分。” 两人于月下旁若无人的亲昵,江庭月也恰好与带着紫林与巧云进门。 “夫人。” 一应小厮行礼,陈婉娘本想福身,却被沈墨淮拉住。 沉脸先声夺人的斥骂,“你这毒妇,打了本侯,还有脸回来?!” 江庭月抱着平安,眸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臂,讥诮一笑,心中未起半分波澜。 “侯爷慎言。” “怎的?”沈墨淮抓过斧头欺身而上,如鬣狗般的红眸紧剜,“敢做不敢认?” “身为侯府的人,你竟敢让下人对本侯动手!” “江庭月,本侯看你你是不想活了!” 侧头平静地看着沈墨淮,江庭月淡淡启唇,“侯爷说笑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惹得沈墨淮焦躁难耐,将话锋刺向了昏睡的小平安。 “孩子病好了?这才几个时辰,纵是御医也没有这么好的医术吧?” 自认抓到了江庭月的把柄,沈墨淮横眉怒目间阴阳怪气的讽刺,“以孩子做挡箭牌外出,是去私会了哪家......” “沈墨淮。” 骤然出声,江庭月羽睫凛然抬起,月光如水,映着眼中寒意。 “我说的很清楚,你若拦我休怪我不客气。” “紫林不过是阻你一二,已是留手。” 被她当众刺破面子,沈墨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嘴角于盛怒下chou动,“你这贱人,本侯......” “你该清醒平安无事。” 冷静狠厉的声音仿佛将人刺穿,江庭月一字一顿,“否则,我必取你们二人性命。” 言语间第一次笼了滔天的杀意,沈墨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本向辩驳一二,额角却没出息的渗出了冷汗。 庭院内一时寂静的可怕。 “夫人莫生气,世子不是还好好的么。” 陈婉娘眼珠一转,上前轻声细语的站在二人中间,全然不顾下人身份。 清冷的脸上笼了寒霜,江庭月扫了眼残破的柴房,冷然轻哼,“是啊,你也好好的。” “我看日后不若改了称呼,满府尊你一声陈姨娘如何?” 好似怔住,陈婉娘抬手掩唇,一副惊慌之态,“夫人折煞奴婢了。” 说是折煞,身子没有半分跪倒,仍站在沈墨淮身侧,倒好像他们二人才是一夫妻。 “折煞?”江庭月冷冽的气息毫不掩饰的扩散着,“我倒想问问二位,柴房自省的人,如何能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院里?” 此事陈婉娘不占理,如今又被江庭月的气势所压,当下一时语塞。 呐呐了半晌却也只能压下恨意陪了笑脸,“夫人息怒,是奴婢的错,奴婢身子弱,着实撑不住,这才求了侯爷绕奴婢一命。” “奴婢知错了。” 讥讽的挑眉,江庭月好整以暇的抬起下巴,“既知错,为何不跪?” “跪得的,奴婢......” 陈婉娘微微屈膝,眼眸却喏喏的往沈墨淮处瞄。 杏眸含水,我见犹怜。 “跪她作甚!” 沈墨淮果然挽住了她的胳膊,啐骂几口,“在这侯府,本侯还是说了算的。” “好。” 唇角弧度冰冷,江庭月侧眸示意紫林,“既然侯爷这么想和婉娘在一起,那就一起在柴房自省吧!” 银辉映着青石板那一道道斑驳的影子,江庭月的声音显得尤为凌厉。 成功慑住了满院的下人。 “来人,将他们两个一起关进去。” 陈婉娘当即花容失色,紧紧抓着沈墨淮的衣袖,“侯爷,救我。” 后者则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以斧子挥舞着断喝,“本侯看谁敢!” 二人对立,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动弹。 江庭月见状,眸光一沉,“紫林。” “是,夫人。” 紫林寒着脸,不容分说地上前,一手一个钳住了陈婉娘与沈墨淮的脖颈。 至于那斧头,不过几下便被他夺下扔到了一旁。 好似丑陋的大虾般翻腾身子,沈墨淮怒而瞪向江庭月,“江庭月,你疯了?!” “我不过是遂了侯爷的愿,与婉娘同处一室有何不好?” 江庭月低头拍着襁褓,连个视线也懒得再分给沈墨淮。 紫林只听她一人的命令,推搡着二人进了柴房,顺带落了粗重的大锁。 木门紧闭,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沈墨淮不甘的叫骂声。 主母关了侯爷和婢子的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传开,围观了全程的下人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在空气中弥漫开。 漩涡中的江庭月却兀自将平安哄睡,随即不甚在意的靠在了床边。 “夫人,时间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巧云和细雨小声询问,后者摆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门口,“还有一出戏呢,不急。” 关了小的,自然要有老的来讨说法。 一炷香后。 笃笃的撞击声由远及近,老夫人急匆匆进门,直眉瞪眼的还未质问便看江庭月于软榻上脸色苍白,一副黯然无辜的模样。 满腔火气无处发泄,老夫人只得压着愠打太极,“庭月,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第18章 换孩子 第一十八章 换孩子 江庭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靠着老夫人低声啜泣,“母亲,儿媳实在是受不住了。” “侯爷与陈婉娘在儿媳面前公然亲昵,这让儿媳如何是好。” 又听到陈婉娘的名字,老夫人烦的直皱眉。 好好的侯府,竟被这外室搅得不宁。 “庭月,你向来是个好性子的,莫与他们一般见识。” “日子终归是要你和墨淮过的,凡事要多体谅些。” 事已至此,自家儿子那边对那陈婉娘一心偏袒,她只能劝劝这一头。 江庭月心下不屑,面上仍泪水盈盈,“母亲说的是,儿媳本也想息事宁人,可今日,侯爷差点害死平安啊。” “什么?!”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老夫人这才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今日平安染疾高烧不退,儿媳本想带他去寻郎中,可侯爷为了那婉娘执意阻拦,儿媳心急之下只能让人将侯爷挡开。” “却也是耽误了许久。” “郎中说若是再晚去一刻平安便救不回来了,实在是危险至极。” 江庭月手帕拭泪,小声道,“儿媳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传闻出去于侯府名声有损,可侯爷实在是......” 老夫人保持中馈,最为看重名声,以此相胁最为有用。 握着拐杖的手松了又紧,老夫人心中权衡利弊,最终只得叹了口气,“罢了,那便随你处置那婢子,但侯爷身份高贵,怎能在那柴房呆着。” “他今日确实过火,便让他在里面待到早晨,也算给你出气,可好?” “是,儿媳遵命。” 得老夫人松口已是不易,来日方长嘛。 ...... 清晨。 江庭月斜倚着软榻,指尖轻捻着一朵桃花,晨光斜斜地洒在她的侧脸,温润缱绻。 “夫人,侯爷出来了,没吃早膳便去上朝了。” “嗯。” 悠闲地品着清茶,江庭月兀自看着医书,“告诉下面的,今日陈婉娘那不必送膳了。” 既是郎情妾意,自然要同甘共苦。 而踩着时辰出门的沈墨淮正叫苦不迭,哪还惦记什么陈婉娘。 他素来纵欢享乐,何时睡过柴房,加之陈婉娘声声啜泣,他已是一夜未眠。 出门时又未曾用膳,虚浮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 喘了几口粗气,沈墨淮强自挪了几步,眩晕感渐渐袭上,眼前模糊一片。 几名交好的同僚看着沈墨淮摇晃的身形,不由上前关切,“沈侯爷,这是怎么了?” “脸色如此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沈墨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企图掩饰自己的虚弱,“无,无碍。” 他这几日家宅不宁本就惹了笑话,正是谨言慎行之时,哪能示弱。 但他终是高估了自己亏空的身体,一个踉跄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哎呦,沈侯爷!” 同僚见状也不敢耽搁,半扶半拽的搀着沈墨淮前往太医院,顺道差太监向皇帝告了假。 这一番闹下来阵仗不小,一路上凡见者皆是议论纷纷,乱传八卦。 “听说沈侯爷昨夜是被江家那位关了柴房,连饭都没吃一口就出来上早朝了。” “呦,这也太狠心了吧?江大人就是这般指教孩儿的?” “也怨不得江家的,实在是这沈侯过分,抬了个外室进家,日日亲近欢好,颇有当正室的架子呢。” 同僚们一合计,这沈侯爷原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好不容易气的那点儿同情心尽数消散,全都啧啧看起了戏。 ...... 风拂杨柳,碧空如洗。 沈墨淮在太医院灌了几大碗米饭后才堪堪有了力气,从侧门避了人群出宫,步履也努力维持着从容。 但入宫时的戏谑似是如影随形,绕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 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沈墨淮大步入府,脸上还挂着愠怒的余温。 四下寻摸了一圈也未见江庭月的身影,沈墨淮拧眉,心中不满更甚。 径自走向老夫人的兀自,还未进门便扬声冷言,“母亲,那女人呢?” 老夫人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念珠,闻声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庭月去铺子里了,这几日生意好了些,她忙得很。” 沈墨淮嗤了一声,“一个妇道人家却整日出去抛头露面,真是罔顾礼法。” “说什么呢。” 走到老夫人面前,沈墨淮敷衍的行了一礼,顺道烦躁的啧啧,“母亲,儿子这也是实话。” “她日日忙碌,这府中之事岂不是要荒废了?儿子在外受人嘲笑,她也不闻不问,这般的妻子,儿子实在难以相处。” 微微一叹,老夫人放下念珠,轻声劝着,“墨淮,这庭月也是为了府中生计着想,你们夫妇一体,你怎可事事计较?” “更何况,你和那陈婉娘的事本就不占理,庭月一时恼你也是应该的,你索性与她说个软话,日子还过得下去。” 沈墨淮脸上透出压抑的憋闷,坐到老夫人身边软了声,“母亲,你可知孩儿今日上朝被同僚们取笑成什么样子了!” 添油加醋的开始埋怨,“就算儿子做得不对,可毕竟是侯府的天。” “江庭月竟敢不差人给我送早膳,若是太医晚来一步,只怕儿子就要被饿的染上胃疾!” 老夫人心底原本的公道在听他差点染病后当即偏袒起来,心疼不已的摩挲着他的手背,“你这孩子,她不给你饭吃,你怎不来寻我。” 沈墨淮哪敢说是因为自己凌晨与陈婉娘共赴云雨才没来见安,只能将罪过一股脑的按在江庭月身上。 “说到底,你还是不该让那外室进门。” 眼中闪着怨毒,沈墨淮当即不赞同的沉声:“母亲,此事与婉娘何干,还不是因为那个贱人善妒。” 老夫人眉头一皱,不悦间还未开口,便听沈墨淮继续。 “母亲,孩儿思索良久,已不想再拖了。” “我与婉娘的事,您也是知道的。如今昭儿已渐渐长大,假以时日定会与平安模样差的越来越大,我想,这几日便将这两个孩子换一换。”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瞪了沈墨淮一眼,“此事休要再提!” 第19章 那个腌臜货,你寻她作什么 第一十九章 那个腌臜货,你寻她作什么 怒而叱道,“那日 你走后我便后悔应你,庭月是你的妻子,那陈婉娘不过一外室,倒真是熊心豹子胆!” “平安何其无辜!你身为人父,怎能如此狠心?” 沈墨淮心知此事难以善了,忍着火亲昵的揽着老夫人的胳膊游说,“母亲,您想想,若是江庭月发现了昭哥儿,按她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我们沈家的声誉和地位都会受到威胁。而如果我们主动将孩子换掉,江庭月现下忙着府外的事儿,整日不注意平安,换了昭儿也认不出来。” “只要我们瞒得住,万事可成啊。” “可这......” 仅存的理智让老夫人有些摇摆,沈墨淮狠了狠心,手背在身后无声的比了个动作。 抱着孩子早已等在门边的陈婉娘赶忙进门,双膝跪地,双手颤抖地托起怀中婴孩。 “老夫人,求您开开恩吧。”陈婉娘眼睫上的晶莹泪水沿着瘦白的颊滑落,委顿怯怯。 怀中的昭哥儿被养的粉雕玉琢,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尤其是那五官间的轮廓,竟与年幼时的沈墨淮如出一辙。 小孩儿好奇的观望着屋内摆设,对着老夫人咯笑开。 “母亲,您看啊,昭哥儿多喜欢您。” 老夫人也不禁心头一软,伸手想要抚摸昭哥儿的脸庞,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似在犹豫。 沈墨淮见状,心中一喜,谆谆诱惑,“母亲,昭哥儿多么像孩儿小时候,若是将他养在府中,将来必定能够继承沈家的家业。” “您想想,若由着江庭月于府内作威作福,我们沈家日后岂不是屈居江家之下?只怕平安也会被她教养的不认孩儿。” “为了沈家的未来,为了昭哥儿的前程,您就答应儿子吧。” 陈婉娘一身素白,衬得额角叩首的红晕愈发明显。 “老夫人,奴婢只为昭哥儿认祖归宗,绝不肖想入府,请老夫人恩准。” 看了一眼跪地呜咽的陈婉娘,又看了眼揽着她肩头柔声安慰的沈墨淮,老夫人悲哀的叹了口气,终是松了口。 “罢了罢了,我不再管了。” “随你们去做吧,只有一点,侯府正妻必须是江庭月,明白么?” “是是是,单凭母亲安排。”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喜形于色。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关心过江庭月的处境。 三人于屋中细细商讨,却没注意到门口角落里的一道人影。 巧云抬手死死捂嘴,不可置信的侧耳听着,小脸越来越白。 他们竟然这么狠心! ...... “夫人!” 巧云抱着平安匆匆忙忙地跑进铺子,面色仓惶。 一进屋便不顾一切地扑到江庭月的腿边。 “巧云?”江庭月本以为她是不小心摔倒,温声弯腰,“小心些,慌慌张张的。” 然而,巧云抬起头,眼中却是泪水盈盈。 嘴唇哆嗦着,却始终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着实一怔,江庭月正了脸色,将平安接过,“别慌。” 轻轻拍着巧云的背,柔声道,“巧云,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似水般柔和,巧云颤抖的身子勉强平静下来,眼神仍显紧张的望着小平安。 仿佛害怕失去什么似的。 江庭月顿了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巧云,是不是平安的事?” 巧云涩然点头,“夫人,我刚才回去帮您拿披风,听着了侯爷和老夫人的谈话,他们说,要...要换掉小世子!” 巧云只觉替自家夫人心疼,“那陈婉娘和侯爷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两人还生了个孩子!” 虽已经过一世早有预料,但耳畔的话语还是如重锤般击在心口,激起喉头血腥。 宁国侯府,前世今生,都是一样的烂。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江庭月紧紧握住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发了白。 重生后的事情变化之快,让她措手不及。 按照上一世,沈墨淮应该会等到满月宴之后的。 “回府,你带着平安回院里,定要寸步不离。” 江庭月扶起巧云,眸间第一次氤了浓郁的杀意。 “让细雨来寿安堂伺候。” “是。” 巧云担心的跟在江庭月身后,心下默默祈祷。 菩萨真人啊,求您保佑夫人和小世子一世平安。 ...... 侯府寿安堂。 “母亲。”江庭月轻轻地步入内门,脸上浅笑得体。 老夫人抬起头,眸底闪过惊讶,但转瞬如常,“庭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铺子里有什么不妥?” “没有,铺子一切安好,儿媳见今日天色不错,便想早些回来陪您喝喝茶,聊聊天。” 江庭月轻描淡写地虚与委蛇,眼神示意细雨沏茶。 “还是你这孩子贴心,快坐。”老夫人招招手,江庭月依言坐下,只是温婉垂眸。 扯了几嘴天色,江庭月端盏轻抿,眼睫微抬,“母亲,平安的周岁宴定在初八,侯爷那日可莫忘了休沐。” 老夫人闻言,脸上笼了笑意,“那是自然,平安是你俩的孩子,墨淮心尖上的宝儿,他可日日盼着开宴呢。” 江庭月挑眉间意味深长,“是吗?可儿媳倒觉得侯爷更想跟婉娘生儿育女。” “怎么会。” 手中佛珠一停,老夫人若无其事的闲白,“她是个低贱的婢子,你莫要妄自菲薄。” 低贱? 江庭月笑开,“母亲说的是。” 眉眼弯弯,但笑意不达眼底。 “不知婉娘现在何处?母亲可知?” “那个腌臜货,你寻她作什么。” 句句都好像萦着慈爱,但江庭月只觉浑身发冷。 她心中一如明 镜,已经能够确认老夫人的选择了。 整个侯府都将抛弃她和她的平安。 指腹死死的压着杯壁,温凉的茶水捂不热凄冷的指尖。 江庭月也真的不太明白,明明平安也是沈家孙儿,为何也要被舍弃? 难道就因为她不讨沈墨淮喜欢么? 泠泠抬眸,“细雨,这茶冷了。”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换。” 借着细雨躬身靠近的机会,江庭月小声吩咐,“去查陈婉娘和孩子的踪迹。” 第20章 你想把孩子暂时留在本王这里? 第二十章 你想把孩子暂时留在本王这里? 不动声色的颔首之后,细雨趁着无人注意自己,迅速离开。 许是因为寿安堂内点了安神香,烟雾缭绕,这才氲的江庭月看不清这屋内的一切。 “母亲。” 又提了几次陈婉娘,江庭月也不时试探着孩子的话题,但老夫人总是茫然装蒜,半晌不接话茬。 一番谈话完已是傍晚,皎月挂了枝头。 江庭月倦怠的眯了水眸,起身时正好碰到快步而来的沈墨淮。 裹挟了一身夜寒,身影在昏暗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深沉。 “夫人。” 厌恶的向后一退,沈墨淮靠的更近。 犹带红肿的脸上挂着少见的诚恳,端的是情真意切。 “夫人,我一时糊涂犯下措施惹得你伤心,母亲已训斥过我了。” “在书房想了几日,我也懊悔的紧。” 沈墨淮的声音在故意伪装下颇有磁性,甚至还带了几分哽咽。 “那陈婉娘已经被我赶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日后我与你好好过日子,我们夫妇守着平安,再给平安生个弟弟妹妹,可好?” 微微抬头,江庭月那双灿若星辰的双光在月光下烁着复杂的光芒。 红唇勾起一抹弧度,脸颊泛起淡淡红晕,似乎被沈墨淮的话所打动。 “好,夫君能回心转意,庭月真真是受宠若惊。” “不过......” 江庭月秋眸含情,不经意间转身,火红的裙摆随之旋转。 晃了沈墨淮的神。 启唇声音如清泉击石,“夫君惹我生气许久,总要买些稀罕物给我赔罪。” 沈墨淮心中一喜,只当她是无脑的女人,拍着胸脯大喇喇的保证,“夫人请说。” 江庭月笑颜撇过脸,开始列出各种首饰吃食。 沈墨淮原本还耐着性子一一记下,可随着单子越列越长,沈墨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刚想发作就被老夫人瞪了回去。 咬牙应下来,没好气的转身离去。 这么多东西,又要花他百余两银子! 江庭月与他前后脚离了寿安堂,远远目送着沈墨淮离开。 脸上依旧挂着淡笑,但眼中的光芒却渐渐深邃。 终于都支出去了。 一连几日,为了给江庭月买限量的吃食,沈墨淮夜夜出府,多少拖住了陈婉娘换孩子的安排。 月色如水。 江庭月站在窗前,煎药之余忧心忡忡地凝着早已被反锁的房门。 不知怎的,她总有股子心悸感。 就好像平安下一瞬就要被夺走了一般。 她日日瞧上几十遍都不担心,只能将小平安分分秒秒的放在身边。 平安病体未愈,她不肯假手他人照顾,加之又要打点店里的生意,自嫁进侯府后便没享过福的身子几番折腾下来,愈是憔悴不堪。 “小姐,奴婢来吧。” 细雨关切的递了杯热茶,上前打算接过江庭月手中的蒲扇。 刚想拒绝,偶有一阵寒风自窗户钻入,江庭月不禁打了个寒战。 轻轻抚着额头,感受到那微微的热意,心中一阵苦笑。 只得将蒲扇递给细雨,江庭月沙哑着开口,“可找到人了?” “奴婢......” 细雨小脸灰败,自责的跪地,“小姐,奴婢无能,找遍了京城也没找到。” 江庭月叹了口气,温声将人扶起,“不怪你,她在暗处本就不好找,先熬药吧。” 细雨应声,江庭月抬手捏了捏鼻梁,心底于混沌中突起清明。 或许,她可以将平安送出去? 既然侯府不安全,她何必画地为牢? 一个人影不知不觉出现在脑海,江庭月眉尖轻蹙。 她需要帮手,一个让侯府心悸的帮手。 灵仙阁,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云泥有别,她如何能确保裴夙愿意帮她?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软帕,柔顺的绸缎变得皱皱巴巴。 平安于睡梦中咿咿呀呀的呢喃,江庭月温柔的拍了拍襁褓,眸光坚定。 总要去试试。 ...... 借着黑,江庭月一袭黑衣,将平安稳稳地护在怀中,从侯府侧门而出,隐入夜色。 因着裴夙曾亲自引路,灵仙阁的守卫一见江庭月的脸便躬身行礼,“夫人随小的来。” “有劳了。” 一路默然前行,江庭月怀中藏着襁褓,又直奔二楼内阁,着实惹了不少探究的视线。 “咱们王爷对这母女俩可是真优待,该不会有什么......” 老郎中一手敲在了小厮的脑袋上,后者捂着头龇牙咧嘴。 “背后议论主子,当心扒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 将这窸窣的对话收入耳中,江庭月愈发确认心中所猜,步子稳了许多。 门扉轻响,江庭月抱着孩子踏入。 “臣妇拜见王爷。” “江姑娘?”裴夙抬头,抬手示意身侧暗卫噤声,眉头微挑,“你怎么来了?” 江庭月微微颔首,苍白的小脸因走动泛着不正常的潮 红,“王爷,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幽幽墨眸意味浓浓的眯起,裴夙兀自于公文上盖着印章,“不必,江姑娘有话直说。” 看了看旁边的暗卫,江庭月微微咬唇,只得上前深深一礼,“不瞒王爷,臣妇确有一事相求。” 因着躬身,硕大的黑袍有些下滑,瘦削的肩头愈发明显,周身那仿佛与生俱来的落寞感没来由的让裴夙皱了眉。 上前将人扶起,“何事?” 语气淡淡,但不改动作温和。 江庭月贝齿紧咬唇瓣,缓缓抬眸,“府中有贼人欲害臣妇的孩子,但平安还未痊愈,臣妇恐无力回护,求王爷......” 后话并未出口,但裴夙已经心知肚明。 眸中罕见的划过诧异。 他从未想过江庭月会如此信任他,竟将亲生孩子交给对她来说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默然许久,裴夙向后靠着桌角,“你想把孩子暂时留在本王这里?” “是。”江庭月干脆回道。 “江姑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裴夙的薄唇玩味的勾起,提醒着江庭月做出这个决定的后果。 “本王可不是什么善人,你如何确定灵仙阁护得住你的孩子?” 江庭月抱着襁褓的手臂紧了紧,抬起头与裴夙似笑非笑的目光相撞。 第21章 托付 第二十一章 托付 灿若星辰的眸中没有丝毫退缩,一字一顿,“凭心。” 裴夙挑眉,“愿闻其详。” “灵仙阁外的守卫脚步落地沉稳,行走却又轻盈,绝对是练家子的好手。” “千金不得入内的规矩也未曾因为我侯府夫人的身份破过,那想必侯爷亲自前来也无力相抗。” 江庭月扑闪着蜜水般的羽睫,言语间宛若高山流水,无声渗入心扉。 “当日问诊加之今日随守卫入门,下人言语及行为皆不敢忤逆王爷,这只能说明一点。” 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被她聪慧的揭开,裴夙眸光一转,饶有兴致的启唇,“继续说。” “臣妇斗胆猜测,灵仙阁以王爷为尊。” 裴夙听罢,嘴角笑意带了几分邪肆,打量着江庭月,颇为欣赏的颔首,“江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王爷,臣妇知道此种请求已属僭越,但贼人凶恶,臣妇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要王爷愿意让平安留在灵仙阁,臣妇愿意付诊金。” 担心他不悦,江庭月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头,压下锥心之痛阖眸,“无需王爷费心照顾,只要......能保平安一命即可。” 王爷日理万机,能让孩子入阁已属恩宽,她不敢奢求过多。 只能回去尽快处理到陈婉娘这祸患,让她的平安少受些苦。 因着她的话却是蹙了眉,裴夙下巴微抬,“本王还不至虐待稚子。” 话音落下,噤声的暗卫与江庭月同时愣住。 王爷同意了?! 不自觉笑开,江庭月鼻尖蓦然涌上酸意,慌忙侧头遮掩一二,这才将孩子轻轻唤醒。 眸光暗了暗,裴夙抬起一半的手臂又垂了下来,离那软帕只有半寸。 原本窝在江庭月怀里的平安似乎明白江庭月心中所想,歪着小脑袋眉眼弯弯的冲裴夙伸手。 裴夙上前一步,下意识伸手想要抱过孩子。 小平安咯咯笑开,不仅没躲反倒伸着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小脑袋亲昵的蹭了蹭。 裴夙着实愣住,双臂笨拙的护着这面团般的小身子,眼神复杂。 这孩子...... 将依依不舍的江庭月送走,裴夙垂首看着软软糯糯的平安,耳垂处的红晕惹得他心尖一动。 指腹轻轻摩挲,粗粝感痒的小家伙咯咯闪躲,裴夙的清墨般的眼眸不知何时笼了温柔。 身后暗卫惊愕的眨了眨眼,无声的咽了口唾沫。 他一定是眼花了。 自家王爷怎么可能如此温柔。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裴夙以手抵在唇边低咳,“去,取针来。” 两指捏起了平安的手,后者还不知要发生什么,只是懵懂的歪头,随着他的动作舞动着小胳膊。 眸光暗了暗,裴夙望着那泛着冰寒的针尖,半晌没有动手。 “王爷?” 平安微微张着粉 嫩嫩的小嘴,可爱的吮 吸着手指,清澈稚气的眼眸中对人未曾有半分防备。 不知怎的,裴夙突然有种心疼。 叹了口气,薄唇轻启,“罢了,退下吧。” “是。” 暗卫知趣的很,当下捧着银针乖乖离开,只是在心中愈发好奇江庭月与裴夙的关系。 这侯爷夫人该不会与自家主子还有一段情吧? 与此同时,侯府。 夜风微凉,江庭月独自一人于假山旁散步。 两侧茉莉花轻轻摇曳,江庭月裹紧了披风,静静地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侯府。 上一世她很喜欢这湖,孤寂之时总独身闲逛。 可今日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心中思绪也如同眼前的湖水般涟漪不宁。 倏地,假山后响起脚步声。 江庭月戒备回身,正是将陈婉娘安顿好后赶回来的沈墨淮。 “侯爷?” 谨慎的退了几步,江庭月故意离开了湖边。 她信不过沈墨淮。 沈墨淮并未注意到她的动作,手上摇着折扇自诩倜傥,“今晚月色不错,夫人陪本侯一起赏月如何?” 江庭月蹙眉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心中只余不安。 “我困了,侯爷自己看吧。” 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沈墨淮一把拉住。 沈墨淮力度不小,江庭月被他拽的往后踉跄几步。 后者已做好了佳人在怀的准备。 只可惜,江庭月咬牙顿住,硬生生抽回胳膊。 “夫人。” 脸色顿时一黑,沈墨淮不悦的沉声,“本侯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特意来寻你聊天,只为让你好受些。” “你这是何意?” 江庭月神色微冷,嘴角仍旧含笑道,“多谢侯爷关心,只是我确实困倦的很,不便多陪,侯爷且回房吧。” “平安也还病着,我还要回去给他喂药。” 沈墨淮清了清嗓子,这才压下了不耐,继续装着温文尔雅,“原来如此,夫人辛苦了。” 见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挡着自己,江庭月索性停步,抬头间眸中闪过厌恶。 “侯爷还有何事?” 沈墨淮的笑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狠,柔声道,“平安满月宴的日子快了,到时只怕忙的很,趁着空闲我们一家人去游湖散心,如何?” 江庭月薄冷勾唇,淡淡道,“平安近日染疾,恐怕不能出门。” 沈墨淮眉头微皱,但转瞬即逝,捏着嗓子温言软语,“那就更该出去透透气,对孩子也有好处嘛。” 江庭月不置可否的沉默,四周便只余下猎猎风声。 见她依旧没有同意的意思,沈墨淮脸侧轮廓紧了紧,想着陈婉娘的叮嘱,装蒜道,“既然如此,那本侯也不强求了。” “只是这几日天气转凉,夫人记得多加衣物。” 说完,他执起江庭月的手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江庭月低头定定地看着仍旧白 皙的手背,刚才那黏腻的恶心感似乎还在。 恶寒的以锦帕蹭着,江庭月力道越来越大,双眸中也不知何时泛起了猩红。 肌肤本就娇嫩,哪里撑得住她如此折腾,不消片刻便红肿一片,发着烫。 唇瓣被咬的泛白,江庭月将锦帕扔开,转身便将手伸入了湖水中。 滚烫击上冰凉。 刺的江庭月不受控的发颤。 第22章 事败 第二十二章 事败 许久许久,久到手背几乎没了感觉,江庭月才被出来寻她的巧云找到,拉着胳膊心疼的扶了起来。 “夫人,这,这......” “无事。” 漠然将手隐入袖口,江庭月指尖冰冷,整个人都没甚温度。 “走吧,回房。” 挺直的脊背犹如冬日挂雪的梅,倔强孤傲。 眼圈通红的跟在一旁,巧云回院后便烫了壶热茶,“夫人快暖暖身子吧。” 由冷风处突然进了温暖的里屋,强压的疲累感便涌了上来。 江庭月灌了几口茶,随后便窝在了床上,眼睫越来越重。 她这几日太累了,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平安,已是强弩之末。 冲着细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一夜无梦。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入,似给江庭月笼了层轻纱,敛去了清冷的小脸儿透着几分脆弱,恬静温婉。 “夫人!” 聒噪的喊声刺入耳膜,江庭月捏了捏鼻梁,声音沙哑的睁开眼眸,“巧云。” “夫人,是侯爷来了,说是邀您去游湖,顺便带世子去打平安锁,满月宴上要用的。” 细雨小声回禀,“要不奴婢去回了侯爷,就说夫人身体不适?” 江庭月阖眸,无力的摆了摆手,“不必了,告诉侯爷,我一会儿就出去。” 沈墨淮以平安锁为借口,多次相邀彰显温柔,江庭月再拒绝便显得刻意了。 况且,她也确实想吊出那条大鱼。 简单的梳洗一番,江庭月准备了一个假襁褓,里面放着一个绣着长寿松的布枕,护在怀里端是看不出破绽。 刚与细雨吩咐了几句,沈墨淮便来敲门。 “夫人,出发了。” “嗯。” 抱着假襁褓,江庭月不动声色的与细雨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的跟上。 一出门便看到沈老夫人也站在院子里。 老夫人身穿锦绣牡丹的华贵长裙,头上戴着珍珠发饰,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 虽上了年纪,倒也风韵犹存。 只是一张脸莫名显得刻薄,让人心生疏离。 江庭月恭敬地行礼,“母亲。” 老夫人点点头,算是应了。 三人一同前往马车处 沈墨淮刚要上车便被江庭月拒绝,“侯爷,我昨夜染了风寒,这马车内空间逼仄,恐过了病气给侯爷,就不与侯爷同乘了。” 沈墨淮的眉头皱起,看着马车里颇为宽敞的空间,咬了咬牙。 沈墨淮知道,江庭月是在防他。 不过今日毕竟要动手,总不能打草惊蛇,当即也只能忍了。 “好,那为夫去和母亲共乘。” 放下门帘,沈墨淮不耐的啐了一口唾沫,低骂几句。 “贱人。” 不轻不重的声音并未逃过江庭月的耳朵。 红唇讥诮的勾起,江庭月拍了拍手感不错的假襁褓,兀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今日还有一出大戏,她可要保存体力。 “你怎么来了?” 见沈墨淮上车,沈老夫人不明就里的皱眉,“不去是让你哄着江庭月?” 一会儿昭哥儿就送来了,他们总要支开江庭月。 “别提了。” 烦躁的踢着车帘,沈墨淮没好气道,“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我,让我来陪母亲。” 老夫人闻言,手中佛珠转了转。 这个江庭月倒是聪明,可惜,侯府还轮不到她一个江家女做主。 “行了,一会儿你带她去游湖,把平安放到我这儿来。” “知道了。” 没甚耐心的应付了几句,沈墨淮脑袋一歪,吊儿郎当的看着车外景色。 反倒是老夫人又柔声细语的喂他吃几块点心。 马车悠悠行驶,约莫一个时辰后,到了郊外的一处湖泊旁。 “夫人,到了,那李银匠要午时才来,不如我们先在此处游玩一番?” 江庭月掀开门帘,特意将襁褓往自己怀里靠了靠,“好。” 这湖泊波光粼粼,景色宜人。 的确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细雨。” 将人唤了过来,沈墨淮下巴抬起,睥着细雨吩咐,“不开眼的废物,没见夫人要随本侯去游湖么?” “还不带平安下去?” “是。” 未免答应的太快显得虚伪,江庭月收了收手臂,“侯爷,平安身子还没大好,我带着他吧。” “夫人。”沈墨淮刻意收敛了焦躁,声音透着不自然的甜腻,“这是你我二人的时间,何必让平安来闹腾呢?” “是啊庭月。” 不知何时,老夫人竟也下了马车,远远的冲着二人劝慰。 “你们小两口玩去吧,平安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慈爱的笑容挂在唇边,像是精心雕琢好的面具。 江庭月垂眸顿了顿,再抬眼时也羞赧的弯了眉眼,“好,听侯爷的。” 不过是比拼谁的演技更好罢了。 将襁褓递给细雨,交接时细雨手指轻压了压江庭月的手臂示意。 江庭月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看着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老夫人贪婪的盯着细雨手中的“平安”,直截了当欲抢,“把平安给我吧。” “不敢劳烦老夫人,奴婢抱着吧。” 眉毛拧成结,干瘦皱巴的脸不悦的沉了下去,老夫人敲着拐杖,“怎的,我说话不顶用?” “谁教的你忤逆长辈?主母么?” 屈膝跪倒,细雨似是害怕的瑟缩,“奴婢不敢,奴婢是担心老夫人太过劳累。” “罢了。” 故作恩宽的以拐杖将人手臂挑起,“起来吧。” “我只抱上一会儿倒也不会劳累,你去银器铺看看李银匠去了没,莫误了打锁的时辰。” “是,奴婢这就去。” 细雨聪慧的将襁褓放到了马车里,避开了老夫人探究的视线。 神色如常的退去,细雨走到一棵柳树旁,灵巧的窝进了草丛中,仔细观望着沈老夫人的动作。 正如江庭月所料,老夫人未曾上马车看“平安”一眼,只是面色焦急的眺望着东南方向,不住的来回踱步。 直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窜出,老夫人这才缓了脸色,似是斥骂了几句,人影不住的躬身。 借着空当,细雨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怀中也藏了个襁褓! 第23章 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竟被这江家女摆了一道 第二十三章 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竟被这江家女摆了一道 瞳孔皱缩,心中如坠大石。 他们竟然真的敢! 这可是侯府嫡子血脉啊,比不过那一介外室的私生子么! 有股子悲凉感涌上心尖,细雨手指紧紧的掐在掌心,反手胡乱蹭了蹭鼻尖忍下酸意,又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事成后让她在外面躲上几日,自有侯府的人去接她。” 老夫人施舍般扔了锭银子过去,那男子龇着满口黄牙,阿谀的不住应声。 “过来,把这孩子抱走。” 将门帘掀开,老夫人懒得动,索性让男人上前。 男人搓了搓手,粗鲁的抓过襁褓,正要扯开时却骤然愣住,半晌僵硬的回过头,“老夫人?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顺着瞄了一眼,老夫人的面容刹时青灰一片,眼皮子暴跳,嗬嗬半晌未说出话。 那襁褓里竟然只是个枕头! 哪来的世子! 心里火气猛地翻涌,脸上那本就松垂的老肉越拉越长,丑陋可怖。 “江庭月,好一个江庭月!” 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竟被这江家女摆了一道! “老夫......” 老夫人忽然转头剜向那男子,竖眉瞪眼间似有难以言喻的凄厉,慑的男子心悸的咽了口唾沫,慌忙捂着胸口银锭后退。 “接下来怎么办?还请老夫人明示。” “带着昭哥儿滚!没我的消息不准再出现!” “是是是。” 生怕丢了银子,男子抱着婴孩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只留老夫人在原地气急败坏的敲着拐杖。 下贱坯子! 深深望了一眼已登上游船的江庭月,细雨未曾犹豫,直接循着男子跟了上去。 ...... 游船上。 江庭月裙摆绣着火红色暗纹,腰间微微收拢,勾出盈盈腰肢。 周身自带高雅之气,反衬的沈墨淮小家子了些。 “夫人,这画舫的清茶可谓一绝,尝尝?” “今日出门服了药,不可饮茶,多谢侯爷。” 江庭月声音清冷,语气中透着几分疏离。 停在半空的手臂顿住,沈墨淮强扯了扯嘴角,“是为夫考虑不周了,那夫人吃点点心?” “这几个都不适合喂ru之人吃。” 一双清冷若雪,傲然如凤的水眸扫了那点心一眼,兀自淡淡的看着湖面。 言语间波澜不惊,却好似一巴掌打在沈墨淮脸上。 忍住欲摔杯盏的冲动,沈墨淮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恨恨地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江庭月,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本侯几次三番讨好,你真当本侯低你一等?” 指尖钳住了江庭月的下巴,沈墨淮手指用力,额角青筋暴露。 闷疼深 入骨髓,江庭月却仍只是波澜不惊的抬眸看他。 水眸淡淡,似是千年寒潭,泠泠孤冷。 沉静的好像疼的不是她。 “沈墨淮,装不下去了?” 声音落下,沈墨淮骤然一顿,阴鸷的眼底只有扭曲的黑。 “你......” “算了。” 抬手以巧劲压下他的手臂,江庭月手中把玩着刚才沈墨淮用以哄她的玉佩,讽刺的轻哼,将玉佩弃下。 上好的玉石碎裂,点点渣滓四溅而开。 “我要下船。”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如此漠然的江庭月慑的沈墨淮发慌,好像自己的算计都被她看破一般。 晃了晃脑袋压下恐慌感,转了话茬试图缓和气氛,“好端端的下什么船。” “我们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何必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兴致?” “刚才是为夫心急了,为夫跟你道歉便是。” 江庭月侧眸看着他,白 皙下巴上的红肿愈发刺目。 起身冷冷瞥着他,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墨淮,我说,我现在就要下船!”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传到外面船夫的耳朵里。 船夫恭敬的扬声询问,却听沈墨淮暴戾的斥骂,“开你的船!” 船夫吓得浑身哆嗦,撇了撇嘴,认命的又蹲了下去。 斜靠在画舫门边,江庭月见沈墨淮一瞬间便恢复了温柔之态,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原来不知,侯爷还会变脸。” “你!” “侯爷是想在这里让大家都知道你我夫妻不合么?” 她的皮肤素来娇嫩,再耽误一炷香,只怕下巴上的淤肿会更惊人。 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沈墨淮张了张嘴,心中不由得一阵羞恼。 这贱人竟然敢逼迫他! 也不知昭哥儿是否被换过来了,可别因为她误了事。 一番犹豫,沈墨淮见江庭月大有掀开门帘去船头站着的架势,只得暂时压下火气。 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庭月,是为夫错了,我们这就回岸上去。” 懒得再看他那张脸,江庭月戴了面纱,画舫堪堪停稳便上了岸。 甫一上岸,沈墨淮便眼尖的四下寻老夫人,待见她无奈的摇头后登时喘了口粗气,一脚踹倒了旁边的小厮。 “不开眼的废物,主子的路也是你能挡的?”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好巧不巧,此时江庭月正好在沈墨淮身后,知道他是在指桑骂槐的嫌自己和平安挡了他那陈婉娘的路。 当即微微一笑,红唇不疾不徐的轻启,“烦请侯爷让一让,我要去找母亲问安。” 与沈墨淮的话前后脚响起,一时反倒成了沈墨淮自己骂自己了。 脸色涨红,沈墨淮恨恨甩袖,憋着气走开,临了威胁般扔下一句,“夫人好自为之吧。” 江家如今如日中天还能护着她,可江家总有破落的一日,到时他看江庭月如何还撑得起这清高劲儿! 不置可否的收回视线,江庭月远远便看到一脸怒容的老夫人,脑中已有了猜测。 轻步上前,盈盈施礼道,“庭月给母亲问安。”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阴阳怪气地晲着她,“你还知道有我这个母亲?” “自然,母亲待庭月如同亲生女儿,听月心中感恩,自会像母亲对庭月一般对母亲。” 亲生女儿,对她一般。 这话翻来覆去的嚼着,总不是味道。 老夫人牙齿咬的吱吱作响,还未待她真的开口斥骂,便听着一旁的江庭月问询。 第24章 多谢王爷照顾平安 第二十四章 多谢王爷照顾平安 “细雨呢?不是让她照顾母亲么?又去哪里偷懒去了?” 老夫人眉间似藏虫般拧着,“不过是个丫鬟,我差她去看那李银匠是否到铺子里了。” 江庭月了然颔首,全然不提假襁褓的话茬。 眼观鼻鼻观心的观赏起春景来。 先沉不住气者自也失了对弈先机。 心中急的抓耳挠腮,老夫人看着沈墨淮好似抽风般给她递着眼色,手指紧紧松松的撑了半天,终是哼了一声,“原以为你是个诚心实意的,如今看来也是满腹心机,我侯府还真错看了你。” 无辜的眨眼,“母亲何意?” “我且问你,你为何带个假枕头来诓我这老婆子?平安呢!” 尾音高昂,气氛顿时一凝。 老夫人目光如刀,紧紧盯着江庭月,誓要将主动权再夺回来。 “平安?”江庭月不明就里的看着侯府位置,坦然迎着她的咄咄视线,“自然是在府中。” “好啊,你承认诓骗人了?!”老夫人声音冰冷,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当初念你江家是高门显地,以为你会是个好像与的,没成想你竟如此!” “带个枕头出来,莫非是怀疑我和墨淮会害平安?” 如此焦急的逼问,与自爆已没什么分别。 但很可惜,老夫人如今怒火攻心,根本察觉不到。 江庭月连忙摆手,一脸惶恐的咬唇,“庭月不敢,母亲误会了。” “实在是平安身子弱,郎中说半点风也受不得,庭月担心带他出来会加重病情,这才出此下策。” 老夫人目光阴狠,仍带着审视,“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坦言相告?” 江庭月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落寞的垂头低声道,“不敢瞒母亲,庭月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听侯爷说已有朝臣参他家宅不睦,周岁宴近在眼前,总要给这些宾客吃个定心丸,不然到时同僚们不愿引火上身不来参宴该如何是好?” “今日游湖是个好机会,若我与侯爷一家三口和睦同游,那些谣言自是不攻自破,天子那也好降下圣眷。” “但平安实在体弱,庭月这才寻了个身形相仿的枕头作假。” 黯然垂下眼帘,江庭月苍白着唇瓣翕动着,“母亲,庭月为人母,为人妻,此种苦楚唯愿母亲体谅。” 一番柔弱之言将老夫人口中的万千指责都都堵的严严实实,便是连分毫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火气下涌,老夫人憋恼的呼吸粗重,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好。” “是母亲多言了,有你这番心意,侯爷定能平步青云。” 晶莹挂在眼睫,江庭月怯怯应了一声,装着委屈回了马车。 车帘落下,红唇轻蔑的勾起。 马车外,老夫人只能气急败坏的连声问着小厮细雨的行踪。 “这么几步路也能磨蹭到现在,真真是耽误时间,走,我们先回府。”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侯府,母子二人事儿没办成还吃了一肚子的软刀子,当即烦闷的去了寿安堂商讨。 乐的清闲,江庭月难得舒缓的窝在太师椅上浅浅眯了一会儿,临近下午才见细雨回来。 “如何了?” 初醒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怠,江庭月抿了口温水,指尖端着杯盏。 “夫人所料不错,那男子果然是奔着城西港口去得。” 细雨义愤填膺的攥拳,“港口旁边还有个特别隐蔽的小木屋,定是用来藏人的。” 江庭月好整以暇的描摹着茶杯上的纹路,懒懒的嗯了一声,“这陈婉娘还算聪明。” 藏在港口,就算被查到也能立刻开船逃走,走的水路,又隐了不少的蛛丝马迹。 “夫人,我们要不要报官?” 巧云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浑似要将陈婉娘大卸八块。 “不必。” 江庭月随手将耳畔碎发拢在耳后,将披风拉了过来,意味深长道,“鱼儿刚刚咬钩,再放她游一会。” 不然怎能将其一网打尽? 巧云和细雨对视一眼,乖乖应声,只是见她似乎要外出,关切的也要上前,“夫人,奴婢陪您一道?” “不用,你们在院子里守着,侯爷来就说我去给平安抓药了。” “是。” ...... 灵仙阁。 郎中号完了脉,恭敬的躬身,“王爷,世子的病已经将好,再服几次药就没事了。” “嗯。” 挥手屏退,裴夙看着正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冲他笑的平安,眸光温和。 “怎么了?” 见他挥着手好似要抓什么,裴夙放下毛笔,修长的指尖慢慢伸出,轻轻地触碰着软嫩的小手。 拿惯了长枪的手有些笨拙,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平安嗯呀了两声,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温度,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宛如陷入棉花中,裴夙僵的半天不敢动。 不知何时,一贯薄冷的嘴角已轻轻上扬。 清风似乎也变得柔和许多,暖黄的阳光透入,映出满室温馨。 咔哒。 房门再度被推开,裴夙还以为是郎中,头也微抬的吩咐,“把药放桌上吧。” 然而,半晌后却只听到了江庭月的清清温声,“臣妇参见王爷。” 肉眼可见的怔了一瞬,裴夙淡定的收回手,故作镇静地转过身,“江姑娘来了。” 裴夙抬手,“江姑娘坐。” 虽说是他知会守卫不必阻拦江庭月,但冷不防的被她撞破,莫名有种不自在。 倒是好像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般。 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江庭月看着那边白白胖胖的小平安,眉目温柔,“多谢王爷照顾平安。” 本想抿口茶,可当裴夙拿起茶杯时才发现自己杯中空无一物。 后知后觉的想起好像是因为平安不喜欢闻这茶的味道,他便将百金一两的茶倒了。 随意摆了摆手,裴夙向后靠着椅背,“本王也只是闲来无事,逗逗他解闷而已。” 说的淡漠,却也不知是谁夜夜盯着小平安看半宿不睡。 江庭月摇了摇头,起身认真地施了一礼,“对王爷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臣妇来说却是莫大的恩情。” 第25章 这女子,莫不是怕自己吃穷了她? 第二十五章 这女子,莫不是怕自己吃穷了她? “王爷大恩庭月铭记在心,必有回报。” 裴夙已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看她如此正经,倒也起了逗 弄的心思。 轻笑一声,目光戏谑地看着她,“哦?不知江姑娘要如何回报本王?” 兴味浓浓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几圈,薄唇轻勾,还特意往前凑了凑。 窗户下,两人的影子贴在了一起。 江庭月被他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萦在鼻尖的竹香惹得她慌乱的向后退了退。 声音如蚊鸣般微弱,“王、王爷若有需要臣妇之处,但请之言。” 裴夙看着江庭月害羞的模样,目光泛起波澜。 还是这样的她有些生气,没了那冷硬的外壳,倒有几分有趣。 半天没了声音,江庭月试探着微抬双睫,正坠入那双清墨般的双眸。 忙不迭的又低下头,指尖紧攥着袖口。 心跳的很快。 裴夙这才回神,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转了话茬,“本王今晚便有事要你想帮,不知江姑娘可愿意?” “不知何事?” “本王饿了,不如江姑娘请本王吃饭吧。” 蓦然怔了怔,江庭月抬起头看了裴夙一眼,眼中闪烁着茫然。 如此大恩,只是要吃个饭? 裴夙见状,挑了挑眉,“怎么?江姑娘觉得不便?” “那就当本王没说。” 抿唇移开视线,那双邪魅妖孽的眼也似乎黯了几分。 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江庭月生怕他不高兴,忙不迭点头,“不不不,臣妇方便的,不知王爷喜欢吃哪家酒楼的菜色?” 她急急地安排,完全没注意到裴夙唇角勾起的弧度。 哪有半点黯然。 “醉仙楼吧。” “好。” 江庭月拍了拍腰间的荷包,小小的松了口气。 幸好,她出门带够了银票。 醉仙楼是京中最好的酒楼,寻常一餐都要十几两银子,稍好些的菜色便要花上几十两。 暗自咬牙定了心,江庭月甚至做好了回江家拿钱的准备。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王爷兴满而归。 将她一路纠结的小表情尽收眼底,裴夙眸中笑意愈发浓重。 这女子,莫不是怕自己吃穷了她? 顿了顿,眸光却又沉了下去。 侯府到底如何苛待的当家主母?竟让她有如此犹豫? ...... 傍晚时分,裴夙和江庭月一同到了醉仙楼。 掌柜眼尖的瞅见,当下毕恭毕敬的欲带二人去了天字房包间。 天字房包间入门便要交一百两。 小脸儿几乎皱在一起,江庭月深吸一口气,正要雄赳赳的将银票掏出时,裴夙出声了。 “不必,寻常包间便可。” 寻常包间只要十两。 亲眼看着她漾起笑,裴夙失笑的摇了摇头,“江姑娘在侯府也这般么?” 对人毫无防备,喜愁全在脸上。 这沈墨淮还真是好运气。 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江庭月这才惊醒自己的放松,忙不迭的福身,“是臣妇僭越,在王爷面前失态,王爷恕罪。” 暗自叫苦,江庭月懊恼的咬唇。 她也不知怎的,在裴夙面前总是不自觉的放松,半点戒备都提不起来。 莫不是让人家以为自己是那低贱女子,故作情态以便攀龙附凤了。 “无妨,江姑娘不要多想。” 目光深沉,裴夙见她一瞬便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疏离,不免有些蹙眉。 还是刚才的她顺眼些。 接下来,江庭月一言一行都极为刻板,礼数步步周全,还替裴夙点了一壶清酒。 之前听过江家人不喜酒,裴夙故意举杯向江庭月,眼眸幽深如古潭,“江姑娘,请。” 江庭月脸色如常的端起酒杯,与裴夙轻轻一碰,小口抿着。 入口苦涩灼热,辣的她不适的拧眉。 只是在一瞬又舒展开来,强撑着欲喝完。 这可是摄政王敬的酒,按礼数,她不仅不能拒绝还要饮完后回敬三杯。 阖眸顿了顿,江庭月酒杯抬了一半,眼前突然袭上一只手。 手指修长好看,指尖微微弯曲,透出一种从容不迫的矜贵。 “不喜欢便不喝了。” 那莫名熟稔的竹香又袭了过来,江庭月脸颊泛着晕红,稍稍迷蒙的眨了眨眼,“臣妇......” “好了,不喝了。” 不由分说的将酒杯拿下,裴夙望着她湿漉漉的水眸,一时晃了神。 这双清澈含水的眸子,他好像在哪见过。 那一夜...... 有些醉了的江庭月思维开始迟钝,满心觉得裴夙是好人,好不容易端起来的清冷又散了不少。 眼巴巴的望着软酪,本想伸手又顿住,笨拙的用筷子夹起,小口小口的咬着。 维持饮食礼数是她仅剩的理智了。 甜意涌上舌尖,一切苦涩都消散不见。 仿佛那慵懒的小猫,江庭月餍足的眯了眸。 没想到一口酒还能有此收获,裴夙指尖把玩着酒盅,忍不住轻笑出声。 京中曾盛传江家女名动天下,但却无人知晓她的喜好,更罔论讨其欢心。 没想到她喜甜。 这么简单的喜好...... 清风袭过,裴夙又想到了沈墨淮。 指腹收紧,用了力。 看来沈墨淮早就知道了。 不然也娶不了她。 一股子焦躁感油然生起。 强压心底的疑问犹如疯长的藤蔓般翻涌,裴夙很讨厌失控的情绪,薄唇微抿,眼神复杂的看向渐渐醒酒的江庭月。 启唇间低沉温和,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江姑娘,去年宫宴,你可曾参加了?” “当时你在做什么?” ...... 一炷香前。 “什么?此话可当真?” 沈老夫人坐在主座上,脸上笼却着阴霾。 “那江家女竟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哎呦我的老姐姐。”孙家老太拍着膝盖,端的是锥心气血之色,“我哪能看错,那江庭月和男子在醉仙楼推杯换盏,未曾有半分避人啊。” “若不是我与你关系好前来相告,只怕你们整个侯府都让她蒙在鼓里了!” 沈老夫人手中的茶杯摇晃,茶水在杯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激起水花。 随机将茶杯猛地掷落在地,水渍渐落一地,沈老夫人横眉怒目的断喝,“毒妇!” “母亲!” 沈墨淮恰巧走入,闻言也阴冷的啧了两声。 第26章 抓奸 第二十六章 抓奸 “私会外男,只怕两人早已暗通款曲,这可是七出之首!” “不如我与母亲亲自去将那贱人捉回来,到时一并拿了那奸夫,为侯府清理门户!” 到时他还能名正言顺的休妻,何乐而不为。 “好,走!” 接连几日受了江庭月的窝囊气,老夫人也颇有些摩拳擦掌之势,几人直奔醉仙楼。 而包间内,小二正巧进门送酒,江庭月起身到门边接,一时没有回答裴夙。 房门关上,裴夙继续望着她,“江姑娘,你还未回答本王。” “宫宴那日?”江庭月酒意仅剩一丝,正要继续,房门却再度被踹开。 “江庭月!”门口的沈墨淮脸色铁青,“果然是你!” 身子往前冲,“我倒要看看,你背着侯府在外混的野男人是谁!” 惊愕下理智顿清,江庭月下意识将门挡住,声音冷冽,“侯爷莫要胡说!” 若是今日影响了摄政王的名声,只怕整个侯府都要被问罪。 “本侯胡说?”沈墨淮猛地袭上门框,手指在盛怒下几乎将木头碾碎,“你与奸夫私相授受,早已被人看了个清楚!” “你这般不守妇道的毒女,就该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江庭月勾唇看到了他身后的沈老夫人,弧度愈发讥诮,“那不知侯爷又该受何种刑呢?” “你什么意思?” “我这个当家主母还在侯府,那婢子便可与侯爷于府中日日亲昵,于祠堂夜夜欢好,无名无分竟比我这正头娘子见侯爷的次数还多,不知这又是何道理?” “就当她是外室,可她不问安不敬茶,这背后接的又是谁的授意?” “沈墨淮,你说的清么!” 眸光灼灼,句句掷地有声。 直刺的萧渐清与沈老夫人气结难辩。 瞪着眼睛死死的剜着江庭月,沈墨淮的手紧握成拳,猛地将人推开,丝毫不顾后者差点崴到脚踝的低呼。 “老身倒要看看是谁!” 老夫人也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两人大喇喇的出现在裴夙面前。 沈老夫人甚至扬手欲打江庭月。 “侯爷。” 冷沉声音响起,颀长的身子漠然挡在了二人身前。 沈墨淮身子骤然顿住,僵硬的抬起头,半晌才找回声音。 “啊......” 扑簌簌的冒着冷汗,他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扑通软倒。 气急之下没认出裴夙,老夫人还想打江庭月,在沈墨淮惊悸的视线中抬手推起了裴夙。 只是手还没碰上,泛着寒光的匕首已横于她脖颈之上。 “求王爷饶命,是臣猪油蒙了心,惊扰了王爷尊驾,求王爷开恩。” 肌肤起了颤 栗,沈老夫人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鸡,呆呆的愣在原地。 这才回神,只觉如坠冰窟。 这人是摄政王?! “侯爷起身吧。”裴夙收回匕首,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持刀守卫。 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的以软帕拭着刀刃,软帕被分成两半。 裴夙淡淡道,“本王可受不起侯爷这一跪。” “本王一介奸夫,扰了侯爷家宅,不是么?” 软帕坠落指尖,飘飘扬扬的正落在沈墨淮与老夫人的头顶。 活似戴孝。 脑中轰然一响,老夫人和沈墨淮慌乱解释,“臣对王爷绝无半点辱侮之心,只求王爷念在臣为陛下尽心竭力的份上饶臣一命,臣定当以此为戒,绝不再犯。” “绝不再犯?” 冷冽的威压慑的沈墨淮瑟瑟发抖,一旁的老夫人瑟缩着保证,“是是是,绝不,绝不。” “日后老身定教导墨淮宽厚待人,绝不猜忌度日。” 手臂微动,守卫已眼尖的往前又凑了几步,成功吓得母子二人缩成一团。 “此事......” 尾音拉长,攥的二人脸色煞白。 裴夙突地眸光一转落到了静立许久的江庭月身上,“沈夫人觉得呢?” 外人面前,他改了称呼。 眸中星辰闪烁,江庭月抬头看他,几息间定了神。 “夫妻相敬才为上道,婆母与侯爷今日向来也深知错处,日后定不会再犯。” “今日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容侯府赔罪。” “素闻王爷喜欢江南孙柳的山水画,侯府偶然得到一副真迹,不若送与王爷,也好过佳作埋没。” 江庭月福身,举止言语落落大方,礼数周到。 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玩味,裴夙颔首,“好,那就多谢沈夫人了。” 回身居高临下的晲着大气不敢出的沈墨淮,裴夙眸子危险的眯起,“侯爷,你该庆幸你娶了位好娘子。” “滚吧。” “是是是,臣得庭月青睐实乃三生有幸,日后定与夫人琴瑟和鸣,好生度日。” “臣告退。” 老夫人的头埋的近乎折断,逃一般的随着他离开。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江庭月手上突地一沉,一个玉瓶正安静的躺在手心。 “去肿的药膏,这味道本王用不惯,你带着吧。” 握着玉瓶,如同蝶翅般的眼睫轻轻扇动,江庭月咬了咬唇,“臣妇今日扰了王爷兴致,承蒙王爷不怪,怎敢再受这贵重之物。” 其实她刚才只是侧歪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但这药膏入手的一瞬,脚踝处的刺痛就似乎更明显了些。 连带惹的鼻尖都酸了。 她也不知为什么,可能是真伤到了吧。 “不必拘礼。”裴夙见她眼尾似有红意,微微凝眉,“若沈家因此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本王。” 话中的回护之意并不难察。 心尖难抑的一颤,江庭月着实诧愕的抬头,“王爷?” 她与裴夙只见了几面,为何会对她格外优待? 他可是摄政王。 而自己...... 裴夙侧眸咳了咳,指腹胡乱压着桌角,一时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此言。 “本王不过是与小世子投缘,不愿他生活不好罢了。” “臣妇谢过王爷。”江庭月眼眸微微垂下。 见他看向窗外墨眸幽暗,江庭月压下了心中情绪,福身认真开口,“王爷多次相帮,臣妇已万分感激,臣妇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 极淡的一声轻嗯,混杂着关门声,于微风中渐渐消散。 第27章 本王帮你 第二十七章 本王帮你 桌角处,药膏玉瓶正方方正正的放在那里。 ...... 侯府。 老夫人与沈墨淮正气急败坏的在院子里转圈,见江庭月进门当即盯剜过来,“你还有脸回来!” 沈墨淮欺身而上,眦目中滚着滔天的愠怒,“本侯还真是小瞧了你。” “还想攀上王爷?” “江家就是这般教养你的?” 扭曲癫狂的脸令人作呕,江庭月皱眉将他推开,“侯爷不分青红皂白便往我身上扣罪名,想来也是受侯府长辈教养所致了?” “江庭月,你说什么!”老夫人脸色气得像秋后的茄子皮似的,皱巴的五官都快挪了位。 “当日平安重病,遍京郎中无力医治,若非王爷相帮,如今你侯府嫡子已咽气了!” “救子之恩,醉仙楼一顿饭已算是侯府占尽了便宜,婆母和侯爷如今发怒,是觉得不该回报王爷么?” “还是觉得身为奶奶与父亲,在平安重病时毫无作用是理所应当?” 冷冷扔下几句,江庭月扭头便走。 她谅这两位不敢与她撕破脸。 “你,你!” 身后是老夫人气结的嗬嗬声,她只当是鸡鸭叫唤,步伐仍旧沉稳。 她谅宁国侯府不敢在今日与她撕破脸。 果不其然,沈墨淮佯装追了几步造势后只能咬牙停下,啐了口唾沫咒骂,“这贱人!” “母亲,就这么任她欺侮?” 老夫人压着身子在巨怒下的颤 栗,皮笑肉不笑的冷哼,“急什么。” “我儿,你可别忘了,她现在还是侯府的人。” “名字是入了族谱的,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咱宁国侯府。” “等昭哥儿换回来顶了嫡子之名后,她还是不任我们搓揉?” 那双恶毒浑浊的眼中已不留一丝情感。 “等她一死,昭哥儿还能承江家庇荫,岂非一举两得?” 一想到江家丰厚的家财与滔天的圣眷,沈墨淮当即偃了火,啧啧附和,“还是母亲想得周到,那就让她再猖狂几日。” “满月宴后,儿子定让她千百倍的偿还!” 狂风骤起,卷起一地碎叶。 ...... 深夜。 “巧云,你只管拉了帷幔,凡有人来询便说我睡了不见,万不可泄露我的行踪。” 江庭月理好遮面的头纱,温声安抚着紧张的巧云,“没事的,我带着细雨呢。” “夫人,那婢子是个黑心肠的,肯定埋好冷箭等您过去,您可千万小心。” “放心。” 两人趁黑到了城西渡口,江庭月压低身子,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岸边的孤船。 “夫.....” 谨慎的比了个噤声手势,江庭月示意细雨去岸边望风,自己则又贴了几步。 透过油纸窗,江庭月将船舱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陈婉娘正抱着个半大的婴儿,温声细语的哄着,旁边还站着个伺候的丫鬟。 唇角弧度冰冷,江庭月无声退走。 那丫鬟她认得清楚,正是沈墨淮屋里的。 江风冰冷,打在身上直透骨髓。 江庭月收紧了狐衾的领口,却未感受到半分暖意。 “夫人?” “没事,走吧。” 脸上再度挂了温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黯然是幻象。 侯府。 “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 巧云轻声细语,手中抱着襁褓中还在熟睡的平安,脸上满是不忍。 “灵仙阁的人把孩子送来就走了,奴婢塞了锭银子做谢礼。” “嗯。” 江庭月眉目温柔,爱怜的抚着平安娇嫩的小脸,“可是好全了?” “来人说都好了,让夫人放心。” 小平安睁开眼睫,水盈盈的眸子正滴溜溜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到江庭月后糯糯笑开,伸手便去抓。 心尖瞬间被软化,江庭月将平安抱在怀里轻轻晃悠,“娘亲的小平安,真乖。” 咯咯笑着往她的怀里蹭,平安抓着江庭月身前的青丝,好奇的把玩着。 天真烂漫,毫无戒心。 看着他柔嫩的耳垂,江庭月眼眶泛酸,强撑着别过头去遮掩。 “夫人,要不别做了。” 细雨也心疼的吸了吸鼻子,“是啊夫人,小世子耳朵上不是有一片红霞么?也算是记号了。” 忍着心底酸涩,江庭月缓缓摇了头,“不行,平安的红霞越来越淡。” “万一真出了事,我怕找到他的时候红霞消失了。” 必须留个长久的痕迹。 “把银针拿来吧。” 巧云抿嘴拿了银针,江庭月在烛光下静静看了半晌,低声呢喃,“平安,别怪娘亲。” 声音平缓,却透着令人心颤的悲凄。 似是有所感应,小平安也瘪了嘴。 阖了双眸,手中银针稳稳地刺向孩子的耳朵。 平安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哭声,小手也吃疼的攥紧了江庭月领口。 软缎的布料皱在一起,江庭月心也跟着一紧。 咬牙强忍泪意,她迅速将红线穿过耳洞,丹殷的血珠渗出,在苍白的指腹上晕成刺目的红。 哭声转瞬响起,平安不住挣扎着,扑到江庭月的怀里抽噎着瑟缩。 “平安乖,不怕,不怕啊。” 动作极快的将红线抽出,江庭月用酒精拭去血丝,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轻拍着脊背哄。 哭声渐弱,平安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只余江庭月眼神落寞的望着窗外的圆月,一夜无眠。 ...... 清晨。 江庭月换了身蓝色宫装,叮嘱巧云在屋内好生看着平安后才出了门。 今日是满月宴,侯府一早便围满了宾客。 衣香鬓影,嘈杂繁乱。 “诶?!”侍郎府的李婉儿一袭藕绿长裙,焦急的踱着步子,声音尖细地在人群之中嚷嚷。 “你拿了玉珊瑚?那可是我要送给皇后娘娘的!” 李婉儿蹙着眉,娇俏的小脸上满是不耐,“赶紧去给我要回来。” 丫鬟吓得缩紧了身子,小脸儿惨白,只跪在地上认错,根本不敢起身。 “不顶用的废物。” 脸色难看的踹了一脚, 李婉儿迎着众宾客的视线疾步走到江庭月面前,下巴傲然抬起,“侯爷夫人,我这丫鬟将给贵府的贺礼错送成了玉珊瑚,劳烦您拿出来,我补上一尊观音像。” 言语之间的意味高高在上。 第28章 江家女与王爷?真的假的? 第二十八章 江家女与王爷?真的假的? 便是连正眼也未曾分给江庭月。 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沈老夫人,江庭月淡淡启唇,“李小姐,此刻宴会正酣,礼物繁杂难寻,不若待宴会结束,我亲自将玉珊瑚送至你处,可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昧下本小姐的东西吧?” 本端坐于席间,虽然听得此言,江庭月也只是不疾不徐的起身,“宁国侯府还不至贪图贵府一座玉珊瑚,只是今日前席离不开人,还请小姐体谅一二。” 她可没错过沈老夫人总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明摆着等她入陷。 “不行!”李婉儿娇媚的脸上满是嚣张,“这玉珊瑚可是本小姐特意挑选的,价值连城,怎可等闲视之?” “与其他东西挤在一起,万一有个闪失,个中损耗谁来赔?。” 江庭月微微皱眉,本想反质她为何敲低其余宾客的礼物,但这纷争引得又却无必要。 对面的李婉儿步步紧逼,甚至搬出了皇后压人,“这是我要送给皇后的,断不可儿戏,江庭月,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细雨眼神闪了闪,躬身压低声音上前,“夫人,要不您去库房先看看?这儿奴婢先顶着。” 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江庭月眸光落至身后紧闭的院门,心下犹疑不定。 库房重地,下人是去不得的。 此事只怕与老夫人和沈墨淮脱不了干系,二人定然不会帮她。 只能她去。 但若她离开,巧云一人如何能抵得住这明枪暗箭? “喂,你到底去不去拿?” 李婉儿聒噪的扯着嗓,抬手几欲推搡,却骤然被一道冷沉声音打断。 “既是侯府参加满月宴的,便当以主人家为重。” “此刻宴会正酣,诸多宾客在场,不宜为私事打扰,待宴会结束后,再行核对,岂不更好?” “想必皇后也不愿因此事惹得臣子间不快吧?” 原本观望看戏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裴夙抬步进门,颀长的身子裹挟着慑人的压迫感,眸光冷然。 “臣参见王爷。” 一应官员行礼,裴夙随意的摆手,墨眸仍晲着僵住的李婉儿。 “李小姐觉得如何?” 眸子里泛着隐隐冷色,似是寒潭水对着李婉儿兜头泼下。 顿时收敛了嚣张的气焰,悻悻地瘪嘴,李婉儿只得福身松口,“听凭王爷做主。 裴夙的脾气天下皆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再有忤逆怕是连侍郎府都保不住她。 压抑的气氛散去,江庭月心中微松。 抬头看向裴夙,水眸萦了感激。 裴夙面色淡淡,微微颔首间算是打了个招呼。 “本王的贺礼。” “多谢王爷,王爷请上座。” 两人一言一行未有半分逾矩,但那股子莫名相合的气质还是让人挪不开眼。 沈墨淮与老夫人对视一眼,顿觉烦躁。 裴夙不喜吵闹的场合,怎么会来满月宴? 是江庭月请来的? 还说她没存攀附的心! 心中暗自咒骂,沈墨淮面上却也只能堆起笑脸上前与裴夙寒暄。 “王爷百忙之中来舍下参宴,臣实乃受宠若惊。” “本王是听沈夫人称府上有孙柳的真迹,一时心痒便亲自来取,不成想赶上了世子的周岁宴。” “礼物准备的匆忙,侯爷莫怪。” 旁人不清楚,沈墨淮可是明白得很。 孙柳的山水画,可是江庭月为致歉亲自答应送出去的。 自己可是差点被杀了。 脸上笑意有些僵硬,沈墨淮权当不明,“怎么会,王爷肯来便是莫大的恩赐。” “王爷坐。” 漠然瞥了他一眼,裴夙懒得理会,兀自于首座饮酒,周身气息冷冽,慑的众人不敢再上前。 一群大臣端着酒杯逡巡,彼此为难的叹气。 “好不容易见到王爷,这连句攀谈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没见刚才孙侍郎上前直接被那侍卫吓走了么,我们上去只怕连脑袋都没咯。” 窸窸窣窣中,江庭月手执杯盏,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走到了裴夙面前。 有心惊的大臣倒吸了口凉气,眼睁睁看着裴夙接过了江庭月的酒。 “沈夫人何意?” “今日多谢王爷今日仗义执言,臣妇感激不尽。” 江庭月又拿了酒盏,倒满便要饮下,已碰到唇瓣却被裴夙抬手揽住。 一时不察酒杯未拿稳,点点酒水洒出,正落入裴夙的手背。 红唇染了水意,鲜艳欲滴。 “王,王爷。” 诧愕的抬头,江庭月慌忙退了一步,“臣妇没拿稳酒杯,请王爷恕罪。” “不必。” “谢意本王收到了,酒不必饮了。” 裴夙收了手,眸光落至她的唇瓣,喉结微动。 “是,臣妇失态,不敢扰王爷清净,臣妇......” 江庭月话音未落,裴夙已经侧身让开了旁边的位置,薄唇微启,“沈夫人不如......” “夫人。” 丫鬟小翠匆匆进来,“侯爷说厨司那边出了点问题,请您去看看。” 江庭月心下正因裴夙的挡酒而有些纷乱,闻言一愣,刚好借机离开。 “王爷,臣妇告退。” “嗯。” 原本侧开的身子不动声色的又站回,裴夙敛了眼睑,看不清眸底情绪。 眼看着江庭月离开,沈墨淮深深吸了口气,讥讽的骂了几声,端着酒杯走出。 走到裴夙面前,强压愠怒状似平静地抬手,“王爷,臣敬您。” 裴夙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而锐利,透着点点漠然。 似乎已经将他心底的算计看透。 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沈墨淮索性又补了一句,“王爷,上次醉仙楼的误会是臣的不是。” 举起酒杯,“这杯酒,向王爷赔罪。” “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沈墨淮的声音歉意,却在每个字眼上带着刺。 “臣也是关心则乱,毕竟......”沈墨淮故意隐晦,装出心痛之色,眼神瞥向江庭月离开的方向。 “臣也是关心则乱,见到夫人与旁人......自是有些冲动。” 模棱两可的停顿几下,暗示之意昭然若揭。 一时间,宾客已经不可置信的压低声音猜测。 “江家女与王爷?真的假的?” 第29章 王爷,平安,平安没了 第二十九章 王爷,平安,平安没了 “听闻侯府家宅不宁,这江庭月还彪悍到将侯府关进柴房呢。” “我看王爷不像是这种人,再看看。” 将声音尽数听下,裴夙举杯轻啜,薄唇勾起,笑意未达眼底。 “侯爷不必介怀。” 低沉的声音轻描淡写,“小世子重疾缠身,沈夫人举目无援,本王偶然见到帮了一把,也算是行善。” “至于恩谢,本王不甚在意,醉仙楼一顿饭已足矣。” 沈墨淮脸色一变,被裴夙架起,只得故作大度地说道:“原来如此,是在下多心了。王爷果然胸怀天下。” 三言两语,足够这些心思活泛的大臣想一出大戏了。 “原来王爷当初帮了沈夫人?” “重疾?怎么从来没听侯爷说过,难不成侯爷不知道?” 有早已看不惯沈墨淮的大臣鄙夷的啧了两声,“只怕他日日和那外室欢好,都不知道自家孩子得病吧?” “救命之恩只换了一顿饭,这侯爷也太抠门了些。” “不仅抠门,还很无用,连自家孩子都护不住。” 不过转瞬,议论的风向已发生逆转。 裴夙眉头微挑,没肯定,却也没否认。 “借着老侯爷的光整日作威作福,我看整个侯府都要被他败光了。” 众人的议论声如同根根利箭射向沈墨淮。 本就自诩金贵的自尊心刹那间支离破碎。 脸色越来越难看,火气犹如翻涌的波浪淹没了理智。 终于。 沈墨淮猛地摔了手中的杯子。 “砰”的一声脆响,酒水四溅。 沈墨淮横眉怒目的瞪着众人,摆着袖大声喝道,“你们都给本侯闭嘴!” “当众污蔑本侯,就不怕本侯治你们的罪么!” “侯爷想治本王何罪?” 静谧中,一道淡声响起。 喝了些酒,沈墨淮脾气上涌,当下是谁也不顾。 “你,你不就是个摄政王么?!” “本侯......” “墨淮!”本想看好戏的沈老夫人见状几乎背过气去,急忙上前搀扶沈墨淮。 然而,沈墨淮却一把将人推开,自己也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墨淮!” 急忙喊了一声,但沈墨淮仍步步靠近裴夙。 脸色涨红,眼神迷蒙,整个人只余野兽的本性。 身侧守卫的手已经搭在了刀鞘上。 匆匆赶到的江庭月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沈墨淮!” 借着他停顿的一瞬,江庭月快步上前,扬起手,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院内回荡,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呆呆的望着这出闹剧。 沈墨淮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几分,本是羞恼欲发作,后知后觉的发现裴夙的眼神,怔怔地想起自己大逆不道的言语,心中登时慌乱。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臣是喝醉了,刚才都是醉话,当不得真的,王爷恕罪啊。” 一口一个恕罪,前倨后恭,颇为可笑。 “来人!” 事关侯府,江庭月只得赌了一把。 赶在裴夙开口前大声喊道,“侯爷醉了,将侯爷送回院中休息!” 有聪明的小厮赶忙左右架着沈墨淮离开。 定了定神,江庭月这才转身,福身行了大礼,“请王爷降罪。” 纵然如此,脊背也犹如傲梅,未有折辱之色。 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半晌,裴夙抬手拦下了身旁的守卫,“本王还不至于与一醉鬼计较。” 毕竟现在还未与沈墨淮和离,沈墨淮与侯府决不能出事。 而她刚才赌的也是裴夙能看透此情帮她一把。 若被欺负了,来寻本王。 一瞬间,她竟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指尖攥紧,江庭月将莫名涌起的情绪逼出脑海,盈了浅笑应付一应宾客。 所幸有裴夙亲自开口,这些宾客就算再没脑子也不至与他对着干,当下也未为难江庭月。 就当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夫人,让我们看看小世子吧!” 不知何处起哄,江庭月莞尔笑开,低声吩咐细雨让巧云将平安抱来。 毕竟是满月宴,总要见孩子嘛。 然而,抱着孩子出来的并不是巧云。 而是老夫人房里的月儿。 婴儿被精心包裹在柔 软的锦被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在看到月儿时便心下一沉,江庭月呼吸滞涩,快步上前。 孩子耳垂上白 皙洁净。 没有针眼,也没有血丝。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江庭月眼前一阵发黑,心神激荡下身子轻晃。 这个孩子并不是她的平安! 平安还是被掉包了! “夫人!” 细雨赶忙将人扶住,手臂上江庭月的手指凉的渗人。 “不能声张,你看紧月儿,带着这孩子去前厅转一圈。” “就说我去厨司催点心了。” 强撑着保持理智,江庭月咬唇安排。 齿间不知何时涌了血腥味。 “是。” 同是心急如焚,细雨狠狠瞪了月儿一眼,“跟我走吧!”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摆着是老夫人动的手。 未免打草惊蛇,江庭月只能趁着众人围观孩子的间隙尽力找到平安。 脚步匆匆地朝后院走去,步伐带着强撑的镇定。 座上的裴夙见只有细雨前来,目光深沉的呷了口酒。 清风袭过,坐上已空无一人。 ...... 后院。 江庭月好不容易寻到歪倒在柴堆旁昏睡的巧云,急忙上前,“巧云,巧云?” 纵是费力摇晃,巧云仍旧低垂着脑袋,毫无反应。 无措的唤着,江庭月重生后第一次如此慌乱。 就在她因心乱而无力的瘫倒在地时,身子被稳稳扶起。 头顶的声音低沉有力,“出什么事了?” 仿若落水的孩童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江庭月忙不迭的攥住裴夙的衣袖,“王爷,平安,平安没了。” “那孩子不是平安。” 声音颤抖中仍带着条理,江庭月眼睫上的晶莹倔强的不肯落下。 胡乱的反手蹭了蹭,“巧云也昏迷了,我叫不醒她。” 纵然再心思沉静,她也不可能看着她的平安离开。 上一世,她至死都没有找到平安。 这一世难道还要如此么? 裴夙拍了拍她的手臂,他难得温声安抚,“不着急,本王来看看。” 第30章 狸猫换太子 第三十章 狸猫换太子 将随身带的解毒丸给巧云喂下,巧云这才悠悠转醒。 “夫人!” 骤一见到江庭月,巧云当即哭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落泪,“奴婢没用,奴婢没看好小世子。” “巧云,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庭月双手按着她的肩膀,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慢慢说。” “平安何时被掉包的?这期间有何异常之处?” 巧云抽噎着,“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奴婢一直小心看护着世子没有离开过半步,可是后来月儿来说夫人叫我去前厅,奴婢想根本不可能,就让她离开。” “可奴婢突然就觉得很困,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贝齿紧咬的唇瓣泛着白色,江庭月垂头半晌,近乎从齿缝间逼出几个字眼。 “沈墨淮,王琳莲。” 王琳莲是沈老夫人的名讳。 “莫急。” 墨眸也盈满了杀意,裴夙薄唇冷启,“本王亲自去寻,会没事的。” “多谢王爷。” 江庭月回声,裴夙也没再耽搁,直接离开。 现在,晚一秒钟都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平安。 必须要尽快。 “夫人,奴婢......” “此事不怪你,我去找他们。” 还不至于傻到牵连巧云,江庭月将巧云扶去休息,去前厅直截了当的抱过了孩子,兀自去了正堂。 老夫人正与沈墨淮乐呵呵的对坐一起,言笑晏晏的不知在谈些什么。 “侯爷。” 脸上拢着清冷的寒霜,江庭月狠了狠心,将婴儿漠然放到桌角。 “平安呢?” 沈墨淮愣了一瞬,转而皱眉故作不明就里,“什么平安?这不是在这儿呢么?” 一旁的老夫人也随声附和,指腹逗 弄着婴儿端的是慈爱无比,“是啊庭月,我看你是真忙糊涂了。” “侯府的孙儿不就在这儿呢吗。” 说着还将孩子抱起,亲了一口。 这温馨的一幕刺的江庭月心口生疼,只觉一阵作呕。 “他不是平安!” 沈墨淮满脸的不满,甚至起身护着那婴儿,“江庭月,你今日一闹,知不知道会给本侯带来多大的麻烦?” “身为主母不替主君分忧,只顾着搞这些笑话!” “侯府颜面何在!” 江庭月冷笑一声,“侯爷如果在乎颜面,就把平安还给我!” 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指沈墨淮心脏。 沈墨淮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江庭月从袖口中拿出和离书,清冷的声音掷地,“还我平安,你我和离。” 骤然升腾起被羞辱的恼怒,沈墨淮猛地上前抓过和离书,一把撕了个粉碎。 气极反笑的盯着江庭月,“好,好啊。” “江庭月,你竟敢跟我和离!” 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江庭月眸光一冷,灵活地躲过他的触碰,反手抓起桌上的瓷杯,狠狠地砸向沈墨淮。 瓷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破碎。 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沈墨淮咬牙,一旁的老夫人也骤然起身,抱着婴儿斥骂,“江庭月!” “你竟敢伤害侯爷,你该当何罪!” 犹如暴怒的狮子,沈墨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猩红着眼冲了上来。 “你该死!” 清冷的小脸儿紧绷,江庭月快速攥起一个碎片,身子灵巧的闪过,反手刺在了沈墨淮的手腕。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啊!” 沈墨淮当即捂住手腕,声音凄厉的叫了起来。 “墨淮!” 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鼻尖涌了血腥味,老夫人才堪堪回神。 沈墨淮的手腕被瓷片划得极深,鲜血染了锦袍,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 汇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这......” 老夫人登时慌得乱了分寸,急忙喊着“江庭月,你疯了?还不快去找郎中!” “来人啊,去找郎中!” 胡乱拿着锦帕去压伤处,老夫人胳膊哆哆嗦,透着无法掩饰的恐慌。 “儿啊,儿。” “你这没心肝的,你想杀了主君不成么!” 冷冷晲着沈墨淮,江庭月水眸含霜,未有半分波澜。 她心里有数,这伤口不过瞧着吓人,倒是落不下残疾。 毕竟还要以此问出平安的下落,她还不至自绝后路。 有贴身小厮连滚带爬的叫了郎中进门,瑟瑟咽着唾沫,“老夫人,郎中到了。” “快快快,快来给侯爷看看。” 老夫人倒腾着步子上前,拐杖抬起,不由分说的欲别开江庭月的身子。 唇角冷凝,江庭月倏地攥住拐杖,借力往怀里一带,随即甩落在地。 当啷闷响,老夫人脱力的歪倒在太师椅上,狼狈的散了发髻。 “不说出平安的下落,不许包扎。” 声声清冷,宛如寒冬冰凌,直刺骨髓。 “这......” 郎中原本已经开了药箱,被她断呵间又下意识的扣紧,不明就里的望着脸色铁青的沈墨淮。 “止血!” 沈墨淮啐了口血沫,一手紧攥着伤手,“本侯的话你也敢不听?” “紫林!” 小脸儿倏的冷了下去,越来越冷,杀意闪闪而过。 既如此,别怪她动手。 身影一闪,紫林已趁着空当袭到郎中身前,手掌压着郎中的肩膀。 掌心使力,后者吃痛的歪了身,“夫人饶命。” “你是个什么东西!” 眼见沈墨淮手上失了血色,老夫人爬起身便去扯紫林的胳膊,但紫林漠然瞥了他一眼,手上力道更重。 “哎呦!” 大夫缩着脖颈,手背发麻间药箱掉落,药品散落一地。 “江庭月!你快让他松手啊!” 老夫人左右看着,额角满是汗珠。 “我说了,说出平安的下落,侯爷自会得到医治。” “那就是平安啊!”老夫人咬牙回怼,“你自己记错了,在这儿攀咬人!” “记错了?” 江庭月本就了剩无几的耐心全然消散,出门拽了几个丫鬟,随即砰的关上门,“告诉老夫人,世子耳朵上有没有针眼!” 门扉在大力下反弹,砰砰的响声似是捶在几人的心口,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 “奴婢,奴婢真的看见了。”丫鬟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 第31章 逼迫 第三十一章 逼迫 “对,小世子耳朵上确实有针眼,昨日夫人带小世子去后花园,奴婢都看见了。” 江庭月居高临下间宛如在世神祗,浓重的压迫感兜头罩下,这些下人哪敢迟疑,哆哆嗦嗦的全吐了个干净。 “老夫人,你现在还不愿意说实话么?” 恰到好处的一声哀呼,沈墨淮的手腕久未治疗,如今已失血过多。 “墨淮!” 扭头瞪向郎中,郎中捂着肩膀,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浸湿了衣领。 见她还似有犹豫,江庭月索性上前,指腹捏起沈墨淮的下巴,后者偏头欲怒,但无力的身子只能任由江庭月钳制。 “看来,侯爷是真的不怕死?” “你这贱人,本侯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微微用力,将他眼底强压的恐惧尽收眼底,江庭月嗤笑,“可若侯爷再不坦言,就只能先下去与老侯爷团聚了。” 此际的她一如地狱修罗,不见以往半分温婉,句句压的二人喘不过气。 好似第一次才认识江庭月,老夫人猛地起身将她推开,“在城西码头!快滚!” 江庭月瞳孔骤缩,稳住踉跄的身子,连衣裙摆都顾不上整理,快步转身。 “走!” ...... 一路奔驰,江庭月策马于官道上赶路,小半个时辰后到了码头。 偌大的码头空空荡荡,只有一件残破的木屋。 心尖似有一把钝刀抽拉,江庭月指尖颤抖,慌忙推开屋子,“平安!” 然而...... 屋内空无一人,只剩下几张桌椅和凌乱不堪的床铺。 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江庭月眼前发黑,颓然向后撤了几步。 一时竟无法呼吸。 “夫人!” 紫林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被褥,咬牙道,“这群王八蛋,已经走了许久了。” “回去吧。” 眸底黯然无光,手指死死的压着门框,江庭月望着眼前翻涌的江水,心神激荡下只觉喉头腥甜。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江庭月下意识抬头。 正是匆匆赶来的裴夙。 见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风口,裴夙墨眸暗了暗。 “江小姐。” 肩头笼了披风,江庭月微微一愣,挣扎着欲褪下,却被人收紧了领口。 温润的指尖划过脖颈,江庭月蓦然僵住。 眸中水意潋滟。 “小半个时辰前,有守卫在城门看到一行人外出,带着个襁褓。” “本王赶到时已来不及。”裴夙薄唇紧抿,沙哑垂首,“对你不起。” “不怪王爷。” 冷风被上好的狐裘遮挡在外,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江庭月吸了吸鼻尖,扯了浅笑,“王爷相帮已是大恩,臣妇感激不尽。” “贼人心思毒辣,岂是能防住的,王爷切莫介怀。” “上本王的马车吧。” 静静看了她半晌,裴夙挪开视线,“风冷,当心染了风寒。” “若你倒下,想必不会再有人如此尽心的寻平安了。”裴夙声音清冷。 拒绝的话语闻声咽下,江庭月只能是上了马车。 手中不知何时已被放了一个暖炉,身前是备好的热茶。 江庭月指尖无意识的绞着袖口,垂眸顿了半晌,咬唇轻声道,“多谢王爷。” 微微点头,裴夙并未多言。 虽是静默,但马车内却不见丝毫压抑。 不知怎的,江庭月突然觉得有些疲累,强撑着晃了晃脑袋,侧靠在车壁上微微阖眸。 心中思绪翻涌,沈墨淮和老夫人的一言一行都在脑中重演,江庭月细细回忆,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和线索。 陈婉娘无根无基,又带着个孩子,能去哪? 沈家在外无甚亲戚,也不可能将此事翻到明面上,最可能的还是让陈婉娘自行躲着。 可前世陈婉娘一直被养在京中别院,也没听说有什么兄姐。 到底会藏在哪? 车辕吱吱呀呀,江庭月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 一番折腾下来,等下马车时已是入夜。 江庭月解了披风,裴夙手臂抬了一半却骤然顿住,神色如常的负手而立。 “江小姐先收着吧。” 微微怔愣,江庭月茫然抬头。 下巴微侧示意,江庭月这才注意到侯府门口躬身候着的小太监。 “王公公?” “沈夫人。” 太后身边的王公公拂尘一扬,脸上带着笑,“太后有令,召沈夫人入宫一叙。” 心思微动,江庭月望着毫无烛火亮光的侯府,福身领旨,将个中关窍猜了大半。 老夫人的动作倒是不慢。 “本王随你同去。” 裴夙兀自转身,淡漠瞥了眼面有难色的太监,“怎么?太后不许本王进宫?” “不不不,王爷若进宫,太后定是欢迎的,只是今晚这沈夫人一家在场,王爷还是......” 墨眸微眯,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的扩散着。 “本王需要你教本王行事?” “不不不,奴才罪该万死。” “王爷。” 淡雅的声音顺着清风飘入,江庭月略噙着笑意的唇瓣翕合,“太后亲自下召,想是有些体己话要说呢。” 体己话,自是女人间的事,用此幌子遮掩面上也好看些。 蹙了眉,裴夙面色幽暗,看着江庭月有半晌没说话。 江庭月伪装的很好,但他知道她的意思。 她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也好。” 裴夙索性转了话茬,将江庭月解下的披风又给她笼好,“那本王就不叨扰了。” 察觉到他手心不容推脱的力量感,江庭月垂眸,眼睫扇动。 “恭送王爷。” 她也明白裴夙。 她披着这披风入宫,想必无论如何太后都不会有多为难。 毕竟是裴夙之物,太后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跟着太监走远,江庭月确认裴夙已经离开后,还是将披风解了下来。 “紫林,拿着这披风在宫门外等我。” “小姐,可王爷不是......” 紫林犹豫的顿着手,“要不您还是披着吧。” 也算是个保命符。 “不可。” 江庭月面色俨然,认真将披风递给紫林,“好生等着。” “是。” 叹气应声,紫林乖乖等在原地。 一旁的太监意味深长的挑眉,别有深意道,“沈夫人,是个聪明人。” 第32章 她绝不是那种会无故欺负婆家的女子 第三十二章 她绝不是那种会无故欺负婆家的女子 “公公谬赞。” 江庭月落落大方的浅笑,如月华下的雪莲,清雅脱俗。 裴夙帮她是好心,可她不能给裴夙添麻烦。 她现在是侯府主母,如深夜披着裴夙的披风入宫,万一被有心之人传出,难免会成了谈资。 她孑然一身,但裴夙帮她不少,她如何能恩将仇报。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红墙绿瓦之上,映出点点光斑。 簌簌竹叶散落,透着凄冷。 无形的风波已悄然掀起。 慈宁宫。 “臣妇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候夫人。” 太后端坐于高位,声音冷冽而威严。 端的是先声夺人的架势。 而在她的身边,沈老夫人正一边拭泪一边一边哽咽诉说着什么,满是哀怨和委屈。 与平日里的蛇蝎心肠判若两人。 “臣妇在。” “你可知罪?” 目光如炬,太后宽厚的拍着沈老夫人的手臂,已然表明了态度, 江庭月微微抬头,目光平静,“不知臣妇何罪之有,还请太后明示。” 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慌乱。 “你不敬婆母,戕害夫君,已是弥天大罪,还要狡辩么!” 太后将手中茶盏放下,不悦的拧了眉。 “臣女无罪,此种另有缘由,家中事有蹊跷,臣妇不得已才询问了婆母和夫君。” “事有蹊跷?”太后顿了顿,没注意到沈老夫人一闪而过的慌乱,“何事?” 瘦削的手臂抬起,江庭月指着沈老夫人,倔强启唇,“敢问太后,若有人戕害侯府嫡子,该当何罪?” “哦?”太后眉头一挑,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二人,“自是死罪,到底怎么回事?” 江庭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宁国侯府今日为世子举行满月宴,臣妇发现那婴孩儿并非侯府嫡子平安,而是被人掉了包。”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在场之人无不诧愕。 沈老夫人更是脸色大变,“胡说!” 厉声喝道,“我沈家的嫡子,我怎么会不认识?江庭月,你空口白牙胡诌,是在污蔑我沈家的名声!” 江庭月索性跪地,脊背仍旧倔强的挺直,“太后,庭月言出有据,怎会无端污蔑?” “那孩子现今还在侯府,只要一查便知。” 太后沉默片刻,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落向江庭月,“此事非同小可,你有何证据?” “臣妇无力直接证明,但此事蹊跷之处甚多。” “今日太后垂询,臣妇不敢不回。” 江庭月贝齿紧咬唇瓣,叩首间声音清冷,“沈墨淮与一外室陈婉娘狼狈为奸,二人早已有私情。” “陈婉娘腹中早有孩子,与臣妇的平安前后出生。” 沈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大变,等不及她继续说完。 挣扎着站起身来,指着江庭月拔高音量,“你胡说!我儿怎会做出此等事来?” “分明是你嫉妒成性,对一无辜婢子发泄!” 江庭月看着沈老夫人那张扭曲的脸,心下讥诮,面上仍淡淡的开口,“老夫人,沈墨淮与陈婉娘的私情早已传遍京城,臣妇又何须污蔑?” “沈墨淮于沈家祠堂与那外室欢好,当日婆母气的昏厥过去,这才几日,竟能偏心帮他行这等有悖人伦之事么!” 啪。 瘦白的脸侧染了红,江庭月被打的偏过头去,几缕发丝垂下。 残破的唇角自嘲的勾起,发丝遮住她眼眸中的暗色,江庭月稳稳叩首。 “不论婆母如何发怒,臣妇只想找回自己的孩子。” 沈老夫人突然发难,太后也不免不悦的蹙眉,只是毕竟属于宁国侯府的长辈,太后便只是小惩大诫的斥了两声。 “好端端的,怎的动起手来。” “太后娘娘,老身实在是忍不住。” 沈老夫人喘着粗气,跪地故作痛心疾首的摇头,“那孩子是侯府嫡子,沈家血脉,老身亲自守在产房外抱过的,岂能认错?” “庭月许是染了癔症,这才在太后面前失仪,太后娘娘恕罪。” 手中佛珠转了又转,太后心中却是偏袒沈老夫人。 毕竟她说的不错,这孩子是嫡子血脉,怎么可能换走。 眼神复杂的望着仍跪地的江庭月,太后疲累的摆了摆手,“罢了,哀家看......” “太后娘娘,江太傅求见。” 小太监骤然出声,地上跪着的二人同时一怔。 江庭月垂在身侧的指尖缓缓蜷缩,攥的越来越近。 原本紧绷的身子也微微发着颤。 父亲? 江丞贤迈入宫殿,一眼便看到江庭月跪在殿中央,孤立无援的挺着脊背,肩头那似乎与生俱来的清冷惹的人心里发疼。 脸侧的红肿也刺目的很。 江丞贤强压情绪,走到太后面前恭敬行礼。 出口声音冷沉,“太后娘娘,臣听闻小女被召入宫,不知可是她犯了错处,惹太后娘娘不快了?” 太后自他进门便温和了不少,示意小太监将人扶起赐座,笑盈盈的遮掩,“太傅误会了,都是小孩子家闹脾气呢。” “老臣看这可不像是闹脾气。” 眸光锁着江庭月脸侧的红肿,江丞贤冷眼眯着暗自叫苦的沈老夫人,“老夫人觉得呢?” “这......” 沈老夫人简短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避重就轻的说着沈墨淮的伤势有多重。 “既如此。” 江丞贤收回视线,淡淡道,“老夫人还不快回府去照顾侯爷?” 沈老夫人嗫嚅了几下唇瓣想反驳,却被江丞贤那冷凝的眼神慑的发冷,只得悻悻的闭了嘴。 “事已至此,老臣有一言欲出,望娘娘应允。” 江丞贤想来温和待人嫌少动怒,见他今夜句句带刺,太后也起了疑心,示意他继续说。 江丞贤硬逼着自己不去看江庭月,缓缓道:“庭月这孩子,臣亲自教导她长大,她的品性如何,臣心中再清楚不过。” “她绝不是那种会无故欺负婆家的女子。” “今日之事,不过是因为她怀疑孩子被掉包,心中焦急,一时乱了分寸,这才稍稍出格了些。” “但个中爱子拳拳之心,娘娘想必是能体谅的。” 第33章 冰释前嫌 第三十三章 冰释前嫌 江丞贤说着,抬头看向太后,温声劝慰,“当初陛下贪凉染了风寒,太后不也曾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几日几夜,丫鬟来碰一下都怀疑要对陛下不利么?” 眼神悠远,太后指腹摩挲着佛珠上的纹路,沉眸不语。 想起自己当年以为差点要失去皇儿时的焦急与无助,心中泛起一丝恻隐。 “太傅所言不错,是哀家武断了。” 眼见她松了口,江庭月压了眼底红晕,趁机开口,“太后娘娘,臣妇斗胆求娘娘一件事。” “说罢。” 江庭月深吸一口气,“求娘娘派人助臣妇查清此事真相。” “臣妇可能真的是关心则乱,若能证明那孩子真乃臣妇所生,臣妇心中疑虑消散,日后定不会再生他事。” “但若那孩子有异,求太后念在臣妇一心为子的份上,帮臣妇寻寻孩子。” 声音虽然不大,但认真坚定。 太后看着她残破的唇角,心思顿了顿。 见旁边沈老夫人似有话要说,鬼使神差的率先开口,“好,那哀家就派人帮帮你,若是真有人胆敢欺瞒哀家,哀家定不轻饶!” “多谢太后!” ...... 宫门口。 江丞贤与沈老夫人相对站着,沈老夫人眼神不自在的闪躲,撇嘴虚伪,“这么晚了,太傅还有何事?” “老身还要回去看被江庭月伤了的墨淮,可没工夫与老太傅闲白。” “老夫人还真是心疼侯爷。” 江丞贤似笑非笑,久经风霜的身子迎风站立,言语听不出情绪。 “那是自然,墨淮可是我孩儿。” “老夫人说得对。” 江丞贤蓦然回首,凌厉眸光锁着心悸的沈老夫人,“庭月也是我的孩子,若她犯了错处,老夫人自可来我江家告状。” “可若是随意欺辱,江家自然也是要讨个公道的!” “你!” 冷风吹过,老夫人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她咬牙哼了哼,终是不敢与他撕破脸,索性甩袖离去。 丝毫没在意她的狠话,江丞贤转身,江庭月正从慈宁宫走出。 月色下,江庭月静静的站在台阶上。 墨蓝色的裙摆微微摇曳,向着江丞贤的方向。 怔怔的望着台阶下的老者,江庭月眼圈微红,轻轻咬了下唇。 这是这一世她第一次见父亲。 上一世她加入侯府后便听沈老夫人的安排与娘家刻意疏远,同在京中却一年也不曾回门一次。 后来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曾亲自派人来请,她竟还秉着那可笑的臣子不可结党之说哭着回绝。 硬是逼得父亲急火攻心,生生白了满头发。 眼角盈满了晶莹,江庭月抬手掩唇,半天没有动作。 她不敢啊。 见她半晌未动只是扑簌簌的掉眼泪,江丞贤原本刻意冷硬下的面容也绷不住,心疼的很。 主动上前几步,不料江庭月却好似害怕般惊慌失措的又退了几步。 叹了口气,“庭月,你不想认我这个父亲了么?” 说实话,他虽心中气恼她这些日子来的冷淡,但看到她瑟瑟站在那里,他只余心疼。 “父亲,庭月,庭月不配啊。” 江庭月涩然泣声,屈膝跪在了江丞贤的面前,泪水滑落脸颊,滴在地上,濡 湿了地面。 “这是做什么!” 瞳孔紧缩,江丞贤忙不迭的上前,不由分说的将人拽了起来,触手才惊觉她身形的消瘦,红了眼眶低骂,“这杀千刀的。” “都把你逼成什么样了。” 不过是几句话,却惹得江庭月泪水掉的更凶。 “父亲。” 哽咽的唤了一声,江丞贤将人揽在了自己怀里,“诶。” 宽厚的胸膛一如儿时记忆中的温暖,江庭月蹭了蹭,又叫了一声,“父亲。” “我在。” “庭月,跟父亲说,可是受欺负了?” 轻轻点了点头,江庭月将一切娓娓道来,从沈墨淮的背叛,到陈婉娘的狠毒,再到平安被换走。 “这个沈墨淮,竟然如此狼心狗肺!” 夜风瑟瑟,江庭月慢慢起身退开,水意潋滟的眸子盈着让人心怜的脆弱,似是那飘零半生终于归家的小兽。 “父亲。” 江丞贤蹙眉,手臂抬了一半。 “父亲听我说。” 江庭月卸了满身谨慎,干涸的唇瓣微微翕合,“女儿自及笄后,犯有三大错。” “一错不该顶撞父母,将父亲苦心劝告置之耳后,偏信偏听贼人蛊惑,执意嫁人。” “二错不该耳聋眼盲,入侯府后不顾沈侯薄情,为他操劳生子,磋磨了身子。” “三 不该重婆母轻本家,嫁人多年未曾回府探望父母,累得二老劳神为女儿担忧。” “不孝不义,枉为人子。” “件件大错,不求父亲原谅,只愿......” 江庭月眼前朦胧一片,几欲说不下去。 弯腰一半,身子被稳稳扶住。 沙哑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不说了,好孩子,回家。” 江丞贤将自己的披风牢牢的披在江庭月肩头。 宽宽大大的,衬得江庭月愈发瘦削。 偏过头去,不着痕迹的拭了拭眼角,江丞贤拉了她的手,“走,为父带你回家。” “你母亲若是知道你回来,定高兴坏了。” 眼里是魂牵梦萦绕在心底的慈爱,江庭月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意又不听话的涌了起来。 吸了吸鼻子,唇角漾了笑。 弧度越来越大,“好。” 回家,她终于要回家了。 她的家。 ...... 一路上,江丞贤按着记忆中那软软糯糯的小丫头的喜好,来来往往的买了一应零嘴,生怕不够似的塞了江庭月满手。 就像幼时一样。 指腹摩挲着盒子,江庭月将水意压了压,“父亲真好。” “都是我爱吃的。” 屏气紧张的身子微微松懈,江丞贤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喜欢就好。” “不论何时,江府都是你的家,当得起你的助力,知道么?” “嗯。” 咬了口软酪,丝丝甜意绕在唇舌,江庭月抬头笑的灿烂。 ...... 江府。 江丞贤向来不喜张扬,所以府邸门口也从来都未悬太傅府的牌匾,只是简单几笔勾了江府之名,隐于市内。 第34章 难道真是她感觉错了? 第三十四章 难道真是她感觉错了? 抬头望了望熟悉的铁画银钩,江庭月轻步踏入院中。 出阁前种下的小树如今已茂了枝芽,缀着粉花好看的紧。 过往的记忆浮现,待江庭月回神时,已站在了主院的门外。 着实怔住,抬手抚着熟悉的门扉,江庭月蜷了指尖。 贝齿轻咬唇瓣,半晌没敢敲响。 母亲会不会不认她...... 怯生生的身子并未停许久,身后的江丞贤已经率先上前。 推门轻声唤道,“静莲,女儿回来了。” 柳静莲,是江氏的闺名。 房门推开,清净的药香飘了出来。 斜靠在床头的江氏闻声,心神激荡间,手中的古籍掉落在地,“月儿!” 费力的往外看着,江氏挣扎着想要起身。 “月儿回来了么?” “娘亲!” 心尖仿若重锤击中,江庭月慌忙上前扶住。 触手几乎摸到了骨头,冰凉的心惊。 “母亲!” 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了前世的事。 江庭月喉头腥甜,强自咽了下去。 按照前世的时间,江氏还剩半年时间。 “月儿,你终于回来了。”江氏沙哑,病弱的眼中中满含泪水。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啊。” 江氏将江庭月的下巴抬起,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只觉连心都被人攥住。 咬牙一巴掌打在江庭月肩头,“若不是你父亲今夜得了风声入宫寻你,你是不是至死都不回来了?” 巴掌不重,但江庭月被桎的死死的。 咬唇摇头,细长的羽睫上噙着晶莹。 “被欺负了,怎的不会回来找你父亲?” “他侯府的爵位,我江家何时怕过?” 本就没甚力气的巴掌一下比一下轻。 江氏终是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枯瘦的手臂收紧,越来越紧。 “不回去了,和离。” 她决不能让她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如此受欺负。 “江丞贤,你听见了没,月儿跟侯府和离。” 一字一顿,江氏第一次如此狠绝。 她不想管什么圣眷什么弹劾,她就想让她的月儿好好的。 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不用被那金丝笼困了羽翼,半点光都瞧不见。 “夫人,我知道,此事......” 江丞贤话音未落,江庭月主动开口。 “母亲莫急,此事月儿能处理,再给月儿点时间。” 将平安被换一事说清,江氏面笼愠色,又听得江庭月几次保证,这才暂歇了念头。 却仍不放心的叮嘱,“若是势头有异,只管回来寻我们,知道么?” “嗯。” 心尖的暖意涌向四肢百骸,江庭月窝在江氏怀中浅笑盈盈的点头。 “女儿还想长长久久的陪着娘亲呢,怎么会不回来。” “倒是娘亲别嫌我烦就好。” “你啊。” 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江氏于她额见轻点。 “娘亲何时嫌过你?” “倒是娘亲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能不能见得平安长大成 人。” “胡说。” 趁势接了话茬,江庭月扶起江氏的身子就要下地, “母亲身子好着呢,只是偶感些小毛病,怎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定是那些庸医误人,我带母亲去医馆。” 本想拒绝,但江氏也想借着由头带她散散心免得整日困想宁国侯府,便也答应了。 当马车停在灵仙阁后,江氏着实愣在当地。 眼瞅着守卫躬身行礼,江氏瞳孔骤缩,眼神复杂的望着冲她眉眼弯弯笑着的江庭月。 她的月儿,何时有这么大机缘了? “母亲,快来。” 拿着裴夙的令牌,江庭月请了老郎中把脉,后者略略思索,眉尖平缓。 捋了胡须道,“夫人不必担忧,老夫人的隐疾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疗程需得长些。” “老身会开一个月的草药,日日需的冷水煎服,月余即可痊愈。” “多谢大夫。” 江氏一路沉默,直到回江府后才望着江庭月试探,“月儿,你怎么能进灵仙阁的?” 她可没有付千金。 而且里面的人对她多有优待,难免让江氏心慌。 “放心吧娘亲。” 莞尔摇头,江庭月并未隐瞒与裴夙的交往,一一坦言后道,“王爷相帮多次,日后定是要回报人家的。” “好。” 本想再问几句她与裴夙的交际,不料门口突地响起声音。 “请问沈夫人在么?属下是王爷身边的,奉王爷之命来请小姐一叙。” 心下一惊,骤然升起一个可能。 平安! 快步往外走,不料刚出门就迎上了一道身影。 来人一袭淡粉色裙裳,外罩一件素白的轻纱,步步轻柔,端的是温婉可人。 正是罗玉儿。 她是江氏妹妹柳静霜的女儿,柳静霜嫁人后早亡,江氏便将她养在府内,素日里待着与江庭月无异。 “姐姐?” 罗玉儿见了人,步子特意加快。 娇俏的小脸儿上盈着惊喜,“姐姐回来了?” 淡笑颔首,江庭月心系平安,无甚搭话便侧身让开。 “姐姐在侯府定是享极福,不这么久都没回来,想是乐不思蜀了吧?” “妹妹日日在家中求告菩萨真人,定要保姐姐家宅安宁,看来灵验的很,妹妹这就回去再上三炷香。” 罗玉儿的声音温柔甜美,却无半分春风拂面之感。 江庭月于回廊下回眸,眉尖微微蹙起,看向罗玉儿,“妹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罗玉儿话语间让她有些不适。 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你是特意来寻我的?” 后者扑闪着眼睫,颇为无辜的摇头,“妹妹是听下人说姨母近日身体抱恙,特地前来探望。” “是么?” 江庭月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侯府过几日有家宴,妹妹要来么?” 罗玉儿垂了头,犹豫片刻似是在斟酌着言辞,“多谢姐姐记挂,只是我担心姨母的身子,就不去了。” “好。” 罗玉儿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屋内随即响起她关怀江氏的声音。 江庭月眉梢轻挑,暗自沉吟。 难道真是她感觉错了? 罗玉儿并非对沈墨淮有兴趣? 那番好似夹枪带棍的话只是因为她整日待在家中对京中风声了无听闻才生了误会? 指尖摩挲着下巴,江庭月眉尖稍松。 第35章 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第三十五章 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罢了,那股子敌意许是她感觉错了。 侯府外。 “王爷!” 马车堪堪停稳,江庭月便跳了下来。 扬声叫了句,脚步还有些踉跄。 “当心。” 裴夙的胳膊在看到沈老夫人的一瞬不经意的收回。 只是那双清墨般的双眸仍笼着江庭月的一举一动。 见她扶住车身勉强站稳,视线于其犹不利落的脚踝上落了一瞬,眼神暗了暗。 就该把那断续膏给她的。 “王爷,平安可有下落了?” 江庭月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自顾自望着他。 “嗯。” 颔首应声,裴夙亲眼看着那双潋滟的凤眸逐渐亮起。 灿若星辰。 “太好了!” 红唇漾出的笑意,阳光垂在青丝之上,似是给眼前人罩了层轻纱。 如薄雾般泛着点点光晕。 美的夺魄。 裴夙竟是一时晃了神。 “王爷?” 心思慢了一拍,裴夙面色如常,“嗯,本王的人已经找到了平安,检查过了,孩子没什么事儿。” “现在正在回城的路上。” 久悬的心终于放下,江庭月心悸的喃喃,“太好了。” 终于,她避开了前世的路。 “什么?!” 本是暖风和煦,闻讯的沈老夫人却煞风景的很。 惊骇的低呼,老脸几乎扭曲成菊 花。 侧眸冷然晲着他,裴夙似笑非笑,“看来老夫人不高兴?” “怎,怎么可能呢。” 老夫人脸色苍白,眼神飘忽着挤出笑,“老身这是高兴傻了。” “没想到孩子竟真的被掉包了。” “多亏王爷神勇,这才免我们侯府被 奸人所骗啊。” 裴夙挑了挑眉,面带隐隐冷色。 周边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老夫人如站针毡的搓着手,只觉后背发凉。 暗骂陈婉娘败事的蠢货,老夫人只得勉强拾起笑,“王爷,老身府内还有事,先行告退。” 漠然收回视线,裴夙薄唇溢出一声嗯。 并未理会落荒而逃的老夫人,裴夙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从刚才便绞着袖口的江庭月,“江姑娘有事?” 指尖骤松,江庭月慌乱的摆手,“没,没有。” 撞上那双玩味的眸子,江庭月无声的咬了唇。 她好像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熟悉的竹香再度袭上,江庭月顿了顿,犹豫着开口,“王爷,臣妇确实有事相告。” 裴夙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江庭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此事或许有些荒唐。” “但......”正视着裴夙的眼睛,江庭月一字一顿,“还请王爷莫要怀疑。” 裴夙眉头微挑,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兴致。 手中抛玩着玉瓶,身子前倾,“愿闻其详。” “几天后西疆将会有大旱灾。” 玉瓶一顿落在手心,裴夙难得惊疑,“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还请王爷提前做好准备,收拢银两上缴国库以赈灾,事后陛下定感佩王爷之行。” 眸光复杂,裴夙收敛了情绪,沉声道,“你如何得知此事的?” 几日之后的天灾,钦天监还未曾预警,她为何言之凿凿? 江庭月硬着头皮回了一句,“臣妇......臣妇梦到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对面裴夙的身子便直着回去了。 靠着马车,邪肆的晲着她。 显然不信。 江庭月无奈的垂眸,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荒谬,但事到如今,她没的解释。 “江姑娘会做预知未来的梦?” “算...是吧。” 裴夙挑眉,将玉瓶扔到她手里,趁她怔愣之时勾唇,“江姑娘梦中的未来里,有本王?” 磁性嗓音直坠入心尖,江庭月眸底窜过慌乱,红晕也不听话的飞上耳垂。 慌忙摆手,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王爷,我......” 已婚之人梦别的男子,这岂不是荒唐? 低笑出声,裴夙索性指了指她的玉瓶,随即翻身上马。 只余下一道声音和着风声钻入耳畔,“脚上的伤,记得抹药。” ...... 入夜。 从医馆回来的沈墨淮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周身裹挟着阴鸷,“江庭月!” 下意识将玉瓶隐入匣子,江庭月侧身,“侯爷?” 洗尽铅华的脸在月光下更显脱俗,发丝慵懒的束在耳后,身形迤逦,似是水墨画中的仙子。 沈墨淮咒骂了句什么,欺身一把拽住了江庭月的手腕。 手指收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秀眉微蹙,江庭月眸光清冷,“沈墨淮,放手。” “本侯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侯府的天!” 猛地将她甩开,沈墨淮抬手要抓她的脖颈。 江庭月转身躲开,却不慎将发簪碰落。 沈墨淮只觉眼前一花,后者如瀑的长发披散而下,如星云般半遮住了江庭月的脸庞。 清香笼罩,沈墨淮骤然一顿。 咽了口唾沫,喉头滚动,眼中的怒火不知何时已被欲念所取代。 江庭月察觉到沈墨淮的异样,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快速扯过风衣包住全身,江庭月谨慎的向门边退了退,“沈墨淮,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我这不欢迎你。” 扭曲了脸,沈墨淮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话。 “恩断义绝?” 猛地将手举起,手腕处的包扎清晰可见。 沈墨淮呼吸粗重,黏腻的热浪步步逼近,“本侯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想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 “你既已嫁入侯府,生死都是我沈家的人,别想逃!” 见她不住后退,沈墨淮咂摸了几下,啧声讥讽,“怎的?之前不是日日求着本侯来你房中么?” “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耐心渐失,沈墨淮燥热的扯松了领口,贪婪的舔 舐着唇角,“滚过来!” 瞳孔骤缩,江庭月眼见着他燥怒的扑了过来,眼疾手快的往屏风后一闪。 屏风被推到。 沉闷的响声不肯平息的在江庭月的耳畔作响。 眼睛泛着可怖的猩红,沈墨淮宛如闻到肉味的鬣狗,嗬嗬的咽着唾沫。 简直丑陋至极。 强自保持冷静,江庭月快速抓过当初给平安碾药时的石药杵,趁他扑过来之时猛地砸了过去。 不偏不倚,石药杵正砸在沈墨淮的头顶。 “啊!” 第36章 自寻死路 第三十六章 自寻死路 沈墨淮痛喊着捂头,脑门上已渗出了血丝。 “沈墨淮,你别逼我!” 啐了口血沫,沈墨淮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气极乱转,胡乱抓过一旁的绳子,“本侯倒要看看,你还能翻了天不成!” 指尖冰凉,江庭月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心越来越沉。 巧云和紫林都去哪了? 现在沈墨淮守着门边,她如何逃的出去? 将掉落的发簪捡起,江庭月盯着尖锐的发簪尖,小脸儿笼着寒霜,缓缓抬起了头。 拼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夫人!” 紫林快步从院外跑入,身后跟着一群提着刀的侍卫。 “小姐!” 乌泱泱的一群人挤了满院,着实慑的沈墨淮一愣。 愠怒的粗声,“不开眼的下人,滚出去!” “让他滚出去!” 为首的侍卫是江丞贤身边的,江庭月紧绷的身子松懈,冷言示意。 “是,小姐。” 一如在江家时的称呼,侍卫山青压着火气上前,干脆利落的将沈墨淮双手反绑压在地上。 那绳子倒成了沈墨淮作茧自缚了。 “你们,你们想死不成!” 沈墨淮费力的挣扎着,宛如弓腰的大虾,狼狈的蹭着地面,“放开本侯!” “本侯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敢听她江庭月的?当心本侯砍了你们的脑袋!” 生生狠厉,却无甚威慑力。 山青面无表情,身后的随从侍卫冷冷开口,不掩眼中鄙夷。 “侯爷,我等是太傅大人派来,专为小姐差遣的。” “太傅大人有命,我等只听江小姐一人之令。” “什么?!” 沈墨淮脸色骤变,眼中的震惊难以掩饰。 一时都忘了挣扎。 惊悸的盯着居高临下的江庭月,“你,你回江家了?” 不置可否的点头。 “谁准你回江家的!” 扯着嗓子几乎喊的声嘶力竭,沈墨淮牙齿咬的吱吱响,似是在遮掩心底恐惧。 “本侯不是说过么,不准你......” “墨淮!”门口一道急声匆匆而来,正是沈老夫人。 看着狼狈的沈墨淮,老夫人拐杖都扔到了一旁,椎心泣血道,“庭月,快住手。” “都是一家人,何苦闹得这么凶。” 漠然扫了一眼,江庭月红唇冷勾,弧度透着刺骨的冰寒。 “好孩子,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先把人放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 好似未闻般理了理衣裙,江庭月脸上平淡无波。 抬手淡淡启唇,“动手吧,别伤了他性命。” 山青跟在江丞贤身边多年,自是通透聪慧,当即拿了剑鞘。 目标正是沈墨淮的小腿。 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意图,沈墨淮脸上血色顿时。 “滚开!本侯是宁国侯府的侯爷!父亲配享太庙,你们敢动本侯!” 惊恐地尖叫着,就连老夫人也惊慌失措的多加阻拦。 只是二人的声音和动作很快就被山青的动作慑住了。 刀鞘在手,狠狠打向沈墨淮的右小腿。 沈墨淮惨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复又透着不正常的红。 直接瘫软在地,疼得撕心裂肺。 “江庭月!你这个贱人!本侯定让你生不如死!” 眼看着山青手中刀鞘漂亮的挽了个花又要落下,老夫人忙不迭的冲上去挡在他身上,“墨淮,别说了!” 缓缓走到犹如丧家之犬的二人身前,江庭月接过山青的刀鞘,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 成功悬起了沈墨淮的心。 逼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当啷。 刀鞘落地,脆声响起,沈墨淮害怕的缩了身子,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待听到江庭月的嗤笑后才涨红了脸,呼哧呼哧的喘起了粗气。 “江庭月!” “我知道你想去找陛下告状。” 直接了当的点破了他的心思,江庭月示意山青将人拉起来往门口带。 冰冷的声音继续,“你自可去告。” “不过......” 尾音拉长,江庭月冰寒的眸子盯着沈墨淮,“只要你去找陛下,我就与你和离。” “本侯不怕,本侯......” 说了一半的话突然被老夫人捂住了嘴。 江庭月勾唇,双手抱胸道,“看来这家里还有个聪明的。” “沈墨淮,如今宁国侯府的家业全靠你那个死去的爹和我江家顶着,一旦我与你和离,你觉得这侯府还有多少东西够你败的?” “你敢和离么?” “不和离,不和离。” 一旁的老夫人忙不迭的上前挤在两人中间,端出了慈爱劝慰的架子,“庭月啊,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何必到和离的地步。” “不和离?”讥讽的抬头,江庭月微扬下巴,“我看侯爷可不甚愿意。” “他愿意!” 沈老夫人急急地挡在二人中间,将目露凶光的沈墨淮挡的严严实实。 “本侯......” 老夫人拐杖不着痕迹的杵他一下,力道不小。 成功戛住了沈墨淮的声音。 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小姐,王爷来了。” 山青特意朗声,老夫人和沈墨淮身子骤然僵住。 彼此对视一眼,呼吸都窒了。 难不成...... “沈夫人。”裴夙身着墨色锦袍,信步走进。 怀中稳稳的抱着平安。 小平安乖乖的窝在他怀里,眨巴着大眼滴溜溜的观望,待看到江庭月时咯咯笑开。 耳垂上的红点在月下泛着玉润光泽,江庭月心尖柔 软处一颤,“平安!” 将孩子抱在怀里,江庭月眼角萦着抹洇红,低头蹭着平安的小脸儿,“娘亲在这里。” 平安小手抚着江庭月的青丝,唇瓣糯糯的嘟起,奶声奶气的哼唧着。 他虽然小,但是他感觉到了江庭月的情绪。 他不想让娘亲不开心。 裴夙的暗卫扶剑快步走到江庭月面前,朝着她深深行礼。 “沈夫人,属下罪该万死,一时不察让那贼人逃脱了。” “不怪你。” 江庭月缓了心神,礼数周全的将人扶起,“贼人心思毒辣,你们能将平安救回已属不易,切莫自责。” “此恩于我江家浩大,江家应该谢谢你才是。” 江庭月句句未提侯府,但字字都点在沈墨淮心上,威胁之意暗藏。 第37章 做戏 第三十七章 做戏 刺的沈墨淮脸色愈发阴沉。 若非老夫人拐杖阻拦,只怕又要跳起咒骂。 “老身真真是悔不当初。” 沈老夫人拐杖笃笃杵地,灰暗的脸皮绷紧似鼓面,“竟敢行这狸猫换太子的毒计,该死!” “是啊。” 江庭月随声附和,示意巧云将陈婉娘的孩子抱了出来。 墨眸一闪,裴夙挑了挑眉。 看来有好戏了。 “夫人。”巧云板着脸,将那孩子夹着腋下举在空中。 小家伙难受的紧,细细碎碎的起了哭声。 老太太眉毛皱成一团,下意识要上前,却又咬牙停住脚步。 “庭月,快把他放下来。” 江庭月眼神冷漠,似是不为所动。 指尖抬起,寸寸描摹着婴儿细嫩的脸颊。 陌生的触感激的婴儿不住发颤,小小的身子不住后仰。 巧云几乎抱不住。 唇瓣薄冷的启开,“抱下去,处理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只有裴夙勾了薄唇,斜靠着树干,好整以暇的观望着。 倒是个聪明的。 “不,不行!” 沈墨淮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 动着,难得慌乱的冲江庭月服起了软。 “夫人,一切都是本侯的错,你怪本侯就是!” “何必迁怒他人!” 沈老夫人也失了分寸,屏气盯着巧云的手,硬是端出苦口婆心的架势,“是啊,庭月,稚子无辜。” “大人的恩怨,与婴孩无关啊。” 江庭月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大人的恩怨?” “母亲觉得是大人的恩怨?” “当然。” 不疑有他的认下,老夫人正想去抱昭儿,冷不防被江庭月的话绊住了脚步。 “那不如母亲告诉我,到底是谁与我有怨?” 不疾不徐的转身,江庭月笑意不达眼底,“是侯爷么?” “还是......“ 倏地回眸,眼中冰寒渐渐聚成一簇强烈的杀意,“母亲动的手?” 脸色惨白,沈老夫人只觉身子霎那间凉了一大截。 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却比哭还难看。 “怎么可能是我们呢。” “那母亲觉得是谁?” 嘴唇嗫嚅了半晌,沈老夫人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树叶与风中簌簌作响,点点树叶飘落,正落在老夫人的肩头。 本是轻飘飘的份量,却吓得她浑身一抖。 还以为是江庭月突然发难,动作难看的往后闪躲。 待看到江庭月眉宇间的讥诮时才惊觉失态,脸上红麻麻一片。 “看来母亲也不知道。” 江庭月又看向巧云,“既然这孩子与母亲和侯爷无关,那杀了便也杀了。” “野种罢了。” 巧云颇为配合的应声,抱着昭儿就往外走。 “不行!” 沈墨淮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了绳索翻腾,“不能杀!” 顺带还怒冲冲的瞪向了巧云,“谁准你将包被拿走的?风凉,他一个堪足月的婴儿,哪受得起?” “还不快带他下去!” “等等。” 江庭月上前,秀眉锁着愠怒,讥诮道,“侯爷这是何意?” “莫非是看这贼人的孩子,比侯府的骨肉还要重要?” 句句逼问,如寒风中的冰刃,直刺沈墨淮的心口。 “那日平安染病,我急着外出寻医,侯爷不是还多加阻拦么?” “怎的,这婴孩不过吹了点风,侯爷心疼了?” 隐于袖口的手指因大力而泛着白,江庭月抬脚踩在了沈墨淮的伤处。 “而且,侯爷是如何知道这婴儿才足月的?” 刺骨的疼钻上骨髓,沈墨淮痛喊出声。 变了调的嘶吼极为刺耳。 “庭月,庭月!” 殷红的血迹濡透了外袍,沈墨淮宛如濒死的鱼,张着嘴嗬嗬的歪倒在地。 “侯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本,本侯......” 侧头看着不远处房门紧闭的偏房,沈墨淮咬破舌尖,嗓音沙哑,“本侯猜的。” “此事是本侯对你不起,这孩子便有本侯来处理吧。” “毕竟是见血的事,你刚出月子,不吉利。” 好似生怕她不信,沈墨淮强撑着抬手,“本侯发誓,定将他杀了。” 江庭月歪头默然打量了他半晌。 眸底划过涟漪,恰似池中风起,翻腾不息。 突然嗤笑一声,“侯爷说得对。见血不吉利。” “那就送到江家去吧,找个喜欢这孩子的丫鬟过继,长大之后就留在家里伺候。” “也算是留他一命。” 说罢,没有管二人的反应,江庭月漠然转身离开。 本向去找裴夙道谢,后者却只是颔首示意,脚下轻点,已然离去。 戏看完了,他总得离开。 不然下一幕的角儿如何上台? 微微一怔,江庭月回了院。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裴夙刚才一直在盯着她的脚踝看。 可能是错觉吧。 紫山刚走,老夫人便心疼的将沈墨淮扶了起来,还未说上几句,那偏房的门便被推开。 陈婉娘摇摇晃晃的冲了出来,晶莹的泪珠在眼角打转,“侯爷!” 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也不顾会牵连伤口引起沈墨淮皱眉,“侯爷,你救救昭儿!” “他还那么小,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陈婉娘的声声哀求,发丝凌乱的散下,有几分蒲柳之姿。 沈墨淮本就头疼腿疼,被她一番摇晃,眼前阵阵发黑。 “滚!” 以拐杖将人推开,老夫人恨恨盯剜,“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如今好了,昭哥儿被搭进去,墨淮也被连累的一身伤!” 骂了几句遭瘟的废物,老夫人扶着沈墨淮要走,后者却半天不动。 沈墨淮反倒还有闲心抬手给陈婉娘拭泪。 “你们!” 脸色铁青,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将他的胳膊甩开,“好,我不管了!” 老夫人气急下的步伐显得有些蹒跚。 直到走出院门,她也没等到沈墨淮开口挽留。 手指死死的攥着拐杖,老夫人眼中激起了血丝,刚回房便彻底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 这厢的陈婉娘仍是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的央着沈黑淮将昭哥儿抱回。 沈墨淮跛着脚,姿势别扭的将人抱在怀里,临了还不忘于其腰间捏上一把。 他轻声细语安抚,自诩男子气概。 第38章 把柄 第三十八章 把柄 “婉娘,别哭了,本侯不是还在这呢吗?” “你放心,昭哥儿的事儿本侯自有安排。” “你与那江氏并不相识,到时本侯想办法让你进江家,你自可见到昭儿。” 沈墨淮疼的鼻尖泛冷汗,却还贪婪的嗅着陈婉娘脖颈处的清香。 小腹一热,情 欲再度上头。 陈婉娘了然的轻动腰身,抬起头看着他,泪眼朦胧间带着几分依恋。 她拿捏沈墨淮多年,深知他最爱这种依附的菟丝花。 “真的吗?我能进江家?侯爷你可别是哄我开心的。” 软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勾的沈墨淮心里发痒。 眼神闪烁,沈墨淮强行忽略掉心底的惧意,不自觉加大音量,“当然是真的,本侯何时骗过你?” “进了江家,你仔细些,千万莫要被人寻住马脚。” “本侯会和母亲多盯着江庭月些,让她少与江家联系。” “你只管安心待在江家。” “婉娘全听侯爷的。” 娇嗔的抚着他的胸口,陈婉娘心神既定,自是尽心竭力的伺候其沈墨淮来。 曲臂勾着他的脖颈,权当没看到他脸颊的砂砾,陈婉娘舌尖轻转,魅蛇般贴了上去。 “入了江家,婉娘会想侯爷的。” ...... 夜色渐起,江庭月稳稳当当的抱着昭哥儿,将包被仔细的掖了掖,侧头示意巧云停下。 “我去见父亲,你带平安先去屋里等我。” 见她动作轻柔,巧云蹙眉气呼呼的嘟囔,“夫人,你不是要杀了他么?” 这八成就是那婢子和侯爷的孩子,可是自家小世子的敌人。 “你啊。” 伸手于巧云脑门敲了敲,江庭月无奈道,“我那是装的,诈他们一诈罢了。” 这孩子与平安年纪相仿,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年纪,她就算再气也不至于对一婴孩泄愤。 冤有头债有主,总要寻那对奸夫 yin妇才对。 “可他......” 瘪嘴哼了哼,巧云佯装凶神恶煞的瞪了昭哥儿一眼,小家伙被吓了一跳,当即扑腾着小腿往江庭月怀里躲。 “好啦。” 莞尔笑开,江庭月只得主动向外推了推巧云,“此事我自由安排,快去吧。” “是。” 见她颇有些可惜的晃着头离开,江庭月垂眸看了看吮 吸着手指兀自玩闹的昭哥儿,幽幽叹了口气。 虽不会对他下手,但她也不是那毫无气性的泥人。 终是要利用他了。 圣人言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她重活一世,只想着一报还一报。 书房内。 江丞贤正端坐在桌前,手中捧着一本书卷,寥寥书香氤氲,清新雅致。 “父亲。”江庭月轻步上前,将婴孩儿放到软榻之上,素手淡然的替江丞贤磨了墨。 “月儿回来了?” 江云鹤放了书卷,将桌角的糕点盘子推了过去。 “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尝尝,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 “孙姨做的,定是美味至极。” 江庭月捏了软酪,唇瓣染了糖霜,眉间盈了几分小女儿情态。 江丞贤向来不喜欢看书时吃东西,这糕点定是日日都叫人备着,就等她回来吃上一口。 替她斟了清茶,江丞贤宠溺的望着江庭月,“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眼神一转落至软榻,江丞贤将手捂热欲抱,笑眯眯道,“这是平安?” “小平安,来让外祖父抱抱。” “父亲,这是那外室生的。” 颇为简单的几个字,成功让江丞贤僵住。 手臂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有些皲裂。 “月儿,你说什么?” 主动端起茶杯给江丞贤顺气,江庭月乖巧的眨眼,“这是那外室和沈墨淮生的孩子。” “平安被找回来了,巧云正带着在朝月阁呢。” 用了几息消化,江丞贤当即皱了眉,嫌恶的收回视线,手臂往外推。 “带走带走。” “你带他回来作甚?那女人害得你受苦,这孩子也该......” “该如何?”江庭月见他板着脸冷哼,笑盈盈的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总不能杀了嘛。” “父亲何不将他养在府上?” 见他眉宇拧的更紧,江庭月温声宽慰,妥帖的替他拍着后背,“父亲细想,这孩子在府上,那陈婉娘哪里还敢继续兴风作浪?” “这孩子便是日后与沈家谈判的筹码,父亲不是总教我不可意气用事么?” 看着她眼下淡淡的乌青,江丞贤终是叹了口气,“为父是担心你。” “这孩子虽是把柄,可也是夺命符,你可知为父的意思?” “女儿明白的。” 江庭月浅笑盈盈,身子微微靠近江丞贤,“这不是还有父亲帮我么。” “你这孩子。” 见他松口,江庭月便赶紧转了话茬,生怕他再后悔。 将日后西疆旱灾之事尽数相告,只是这次,她学乖了。 “这是女儿偶然救下一位老者,那老者颇通岐黄之术,临走时告诫女儿的。” “兹事体大,女儿只得告知父亲。” 编了个老者作掩护,江丞贤虽有怀疑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应了她筹措银钱一说。 “对了父亲,我之前得了株千年人参,让小厨房给母亲分次炖了,也好滋补身子。” “你母亲这几日昏昏沉沉的,身子不太舒服,怕是受不得如此大补。” “昏昏沉沉?” 江庭月微微凝眉,心弦绷紧,“大夫不是开了药么?” 丝丝疑虑萦绕在心头,但错综复杂的线又找不出个头来。 索性与江丞贤去主院,只是江丞贤突然有同僚来访,江庭月便先行离开。 ...... 屋内。 大夫与罗玉儿正守在床边。 几日不见,江氏的脸色竟比前几日更加苍白。 那种似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虚弱,让江庭月的心骤然揪紧。 “母亲,您怎么样了?”上前轻轻握住了江氏的手,江庭月摩挲着她干瘦的手指,眼睫发颤。 江氏费力的睁开眼睑,看到是她后嘴角扯了笑,“月儿来了。” 声音低若惘闻,竟有些气若游丝之状。 换了温热的锦帕,江庭月忧心抬头,“大夫,我母亲为何会这样?可是药方出了问题?” 这大夫并不是灵仙阁的,此际也皱了眉头。 第39章 自家王爷何时也有金屋藏娇的兴致了? 第三十九章 自家王爷何时也有金屋藏娇的兴致了? 大夫捋着胡须着实纳闷道,“江小姐,老朽也实在不解。” “这药方精妙无比,老朽见之也不免有醍醐灌顶之感,按方服药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扫了眼墙角堆叠的药包,江庭月没追究其他。 “那现在该怎么治?” “小姐恕老朽无能,这病老朽治不了。” “小姐还是去寻写这药方的人吧,想来定能治。” 将郎中送走,一旁静默许久的罗玉儿突然出声,开口便是低啜,“姨母,你可千万要好起来啊。” “玉儿早年亡母,早已将您当做了亲生母亲,您别丢下玉儿。” 罗玉儿绣帕掩唇,肩头颤 栗,连身子都脱力的微微发晃。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氏要去世了。 着实有些不悦,江庭月抿了抿唇,终是没当众发问。 只是意味深长的望了罗玉儿一眼,将巧云召了过来。 “你在这儿照顾母亲,在我回来之前无需喝药了。” 借着起身的空当,江庭月敏锐的抓到了罗玉儿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 眸子危险的眯起,江庭月好似什么也没看到,抱着平安离开。 心下已有了计较。 当务之急还是母亲的病情,眼下她必须得去灵仙阁。 只是今日不巧,相熟的医者不在阁中,江庭月本想寻裴夙帮忙,但夜色已深,裴夙只怕早回了王府。 咬唇犹豫的望着门口,江庭月紧了紧双臂。 母亲的病拖不得了。 “沈夫人,王爷走时曾说今夜宿在阁中,您可在书房等他。” 守卫躬身开口,江庭月面色一缓,福身道,“多谢。” ...... 夜色柔和,习习轻风透过窗棂吹着桌边的茶盏,卷起层层水波。 江庭月轻拍着襁褓,柔声哄着平安。 平安的小手不住的搓揉着眼睛,不住的往她怀里钻。 糯糯的扑腾,显然是饿的睡不着。 着实怔了怔,江庭月将他的手按住,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这小家伙,回去再喝好不好?” 如今在外面,她如何能够喂奶? 怎奈小家伙撅了嘴,委委屈屈的落下泪来。 扶额叹了口气,江庭月只得将身子侧开,小心的喂着奶。 看着小家伙餍足的眯眼,莞尔笑开。 无声无息间。 门扉轻启,裴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颀长的身子骤然顿住,裴夙瞳孔紧缩,直接转身以掌风将门关紧。 与此同时,江庭月在一惊后也当即扯下衣服遮掩。 速度很快。 并未露什么春 色,但心跳仍不受控的加快。 “王爷?” 门口似有暗卫的声音,见裴夙静立在门口不入,不明就里的询问。 “可是要差人将被褥换下?” 裴夙有洁癖,夜里睡眠的床榻必要干干净净的被褥,暗卫便下意识要推门准备。 然而...... 眼前一闪,泛着寒光的匕首已横在暗卫眼前。 吓得差点儿傻掉,暗卫忙不迭的往后退,难得惊悸,“王爷?” “下去,这不需要人。” 收敛的眉心掩住了所有情绪,裴夙沉声启唇,“告诉他们,今夜都不必守着了。” “是。” 茫然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闭的门扉,暗卫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抽了抽。 该不会这屋里......有人吧? 自家王爷何时也有金屋藏娇的兴致了? 好奇的瞄了两眼,暗卫身前突然笼下一道凌然眼神。 忙不迭的低头,暗卫眼观鼻鼻观心的退走。 听着屋外恢复宁静,江庭月理了理衣裙,轻声启唇,“王爷。” “嗯。” 房门打开,裴夙抬步走进,神色颇为淡然。 只是身后楼梯的木质护栏上,十分明显的留了个指印。 “深夜叨扰王爷,请王爷恕罪。” 软榻上的平安吧唧着小嘴儿,声音轻微。 但裴夙却眸光暗了暗,视线不受控的落在了江庭月的身前。 却又仿若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 低声咳了咳,“无妨,有什么事?” 背身拿过冷茶抿了几口,裴夙随意翻了几下桌上的奏本,端的是俨然阵阵。 只是一向清冽的耳垂,不知何时泛起了红晕。 从入门到现在一直未曾退去。 眸光落在那红晕之上,江庭月心尖不可遏制的一颤,随即垂下眼睫,“臣妇的母亲染病许久,想请王爷帮忙诊一诊。” “好。” 两人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红唇勾了弧度,一个耳垂有了温度。 “孟老离京了,明日我带李老亲自登门拜访。” 登门?! 愕然抬眸,水色与墨色相遇,倒是裴夙先移开了视线。 又端起茶杯抿了几口,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王爷要来江家?” “嗯。” “王爷,我带李老回去即可,您不能去。” 心急之下都忘了自称,江庭月上前几步,沁心的雅香钻入裴夙的鼻尖。 薄唇微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裴夙耳畔更热了。 “王爷,陛下自登基便甚厌结党......” 话音未落,裴夙却蓦然开口,“那又如何?” “本王的事,他还做不了主。” “罢了。”裴夙突地话锋一转,“未免延误病情,本王这就带李老与你回府。” 水潋潋的眸光微闪,江庭月见他神思笃定,只得松口,“是。” 率先抱着平安下楼,江庭月也并未注意到身后裴夙莫名幽沉的眼神。 ...... 江府。 “小姐回来了?” 管家脸上的笑意在注意到裴夙后蓦然僵住,暗自咽了口唾沫,忙不迭行礼。 “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 裴夙淡淡抬手,周身气度矜贵。 两人来的太突兀,江丞贤着实惊诧,快步迎了出来,躬身行礼,“王爷。” “不知王爷驾临,微臣有失远迎。” 不动声色的向江庭月递了个眼色,后者无辜的眨了眨眼,侧头看天。 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爷执意要来,她拦不住嘛。 “太傅为我朝殚精竭虑,该是本王拜您才是,不必多礼。” 一向薄冷的裴夙竟温和的将他扶起,江丞贤嘴角抽了抽,一时僵硬的由他摆弄。 江丞贤此时不仅没有丝毫受宠若惊,反倒有种莫名的惊悸。 自家月儿和这位煞神是何时认识的? 第40章 罗玉儿上门 第四十章 罗玉儿上门 而且看样子似乎关系还可以? 这...... “父亲,王爷是带人来帮母亲看病的,您快带王爷过去。” 生怕爹爹的下巴掉出,江庭月眉眼弯弯的上前提醒,“女儿去备茶。” “哦,好好好。” 后知后觉的回神,江丞贤不自在的笑了笑,“王爷随微臣来。” 裴夙看了看僵硬的江丞贤,又看了看旁边大气不敢出的管家,微微蹙了眉尖。 步子放缓,侧身压低声音,“李老,本王很吓人么?” 正眼观鼻鼻关心的李老骤然闻声,冷不防的吓了一跳,手中药箱差点跌落。 “王,王爷......” 看他唇瓣都不利落的翕合,裴夙墨眸沉了沉。 清咳两声,裴夙唇角扬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一些。 然而,冷脸魔王突然发笑,这映在几人眼中不亚于催命铃铛。 管家脸色苍白,一瞬间连自己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王爷,到了。” 脊背之上冷气萦绕,江丞贤赶忙推门将人引入,歉意告罪,“内人昏沉嗜睡,只怕无力行礼,还请王爷恕其不敬之过。” “嗯,病人为大,太傅不必忧心。” 裴夙声音温润,再度伸手扶住江丞贤的胳膊,眼神示意李老诊断。 微微一抖,江丞贤打了个寒颤,迅速退身与他拉开距离。 怎么看怎么勉强。 低头看了看手,裴夙皱眉半天没动。 莫不是刚才没控制好力道,伤了人? 他自顾自纳闷,殊不知这番情态落在江丞贤眼里根本就是他在生气。 真真是阖眸叫苦不迭,江丞贤无奈的叹了口气,由衷感叹。 伴君如伴虎啊。 年轻时伴皇帝,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又来一个摄政王。 所幸李老的速度很快,少加把脉后便有了诊断。 而与此同时,江庭月也端着杯盏踏入。 水眸打量一圈,于裴夙身上停了停,江庭月挑眉, 自她进门,裴夙好似松了口气?连身子都松懈了不少。 是她感觉错了? “江太傅,老夫人这病蹊跷的很啊。” 李老合了药箱,犹豫的想着措辞,意味深长道,“病人身子虚,日后最好还是日日守在床前,切莫离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江丞贤冷了脸,郑重沉声,“还请李老明言,内人的药是不是出了问题?” 见江庭月和裴夙都看了过来,李老这才坦言相告。 “不错,药方没问题,但是每一包药中都参杂了催化病情的苦藤根,辅以木林草,服用之人会渐成血枯之状。” 李老话音落下,门口的端着点心的罗玉儿面色一白,玉碟脱力坠下。 清脆声响起,一地狼籍。 “什么?姨母血枯?怎么会这样!” 眼睫几乎在瞬间挂了晶莹,罗玉儿踉跄着扑倒床边,捂着江氏的手低低啜泣,“姨母,我是玉儿,您睁眼看看我。” 端的是伤心欲绝。 一旁的江丞贤拧着眉,手指压在桌角,青筋渐起。 他还没有傻到怀疑灵仙阁的医术。 深深吸了口气,让管家将罗玉儿扶了起来,强压忧心宽慰了几句,“玉儿,你姨妈没事,幸得李老查到病源,按时服药便能痊愈了。” 低垂的眼睫将眸底闪闪而过的可惜遮的严严实实,罗玉儿这才破涕为笑,似是由衷开心,“太好了。” 转身对着李老便是一个大礼,惊的李老慌忙侧身躲开。 “玉儿多谢李郎中妙手回春。” “姑娘这可使不得,快起来。” 江丞贤满心查内贼,只当罗玉儿是情真意切。 而江庭月却是微微蹙眉,眼神复杂的探着罗玉儿,袖口手指攥紧。 希望是她的直觉出错了。 “好了,时辰不早,本王还有事,就不叨扰太傅了。” 裴夙也别有深意的睨了眼仍在拭泪的罗玉儿,见江庭月似是若有所思,薄唇勾了勾。 看来她不需要他提醒了。 “今日府上杂乱,不留王爷,待内人痊愈后微臣定设宴亲自答谢。” 江丞贤愠怒未曾消散,起身与江庭月一同将裴夙送出门,已是恨不得将下毒的贼人大卸八块。 “今日多谢王爷。” 二人并肩走了几步,江庭月轻声开口。 “嗯。” 又看向她的小腿,裴夙满意的颔首,也未点破,兀自淡然道,“回去吧。” “恭送王爷。” ...... 一夜渐深,江庭月仔细的替江氏换着头顶叠起的软帕,掩唇打了个哈欠。 外籁俱静之间,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侯府书房外。 “侯爷。” 陌生的声音惹得沈墨淮一愣,上前开门,“谁?” “是你?” 看到来人,沈墨淮眉头紧皱,莫名其妙的打量着罗玉儿,“你来做甚?” 他与江家这位表小姐相交甚少,当即起了戒心。 “姐夫。” 罗玉儿特意拢下了几缕发丝,红唇在跑动后微微翕合,鲜艳预滴。 脸侧青丝随风摇曳,衬得小脸儿愈发白净。 喉结微动,沈墨淮上前贴了一步。 餍足的深嗅着诱人的清香。 “玉儿妹妹。” 不过照了一面,沈墨淮便改了称呼。 罗玉儿心下讥讽,面上却咬了咬下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姐夫,玉儿有一事,埋在心中许久,不知姐夫能否替玉儿解惑。” 索性侧身将人放了进来,沈墨淮颇为懂礼数的替她斟茶,“玉儿妹妹,你我一家人,何须无客套,你只管说便是。” 罗玉儿手中绞着帕子,声音带着几分怯怯,“姐夫,你是不是与庭月姐姐吵架了?” 听她提起江庭月,沈墨淮当即眉凝,言语透了烦躁,兴致也失了大半,“怎么了?” “难不成你是替她来当说客的?” “姐夫误会了。”罗玉儿当即摇头。 罗玉儿顿了顿,小声道,“姐姐并不知道我前来,只是我见姐姐日日回家,还跟摄政王言谈甚欢,担心她一时冲动做出错事,这才找姐夫商讨一二。” “姐夫,您要不去江家将姐姐接回来?” 句句怯懦,却声声都在刺激着沈墨淮的理智。 摄政王三个字响彻耳畔,沈墨淮脸色瞬间铁青,“什么?!” 第41章 谁是猎物 第四十一章 谁是猎物 猛地站起,一掌拍在桌上。 “砰”的一声闷响,“这个贱人,她竟敢背叛本侯!” 怪不得敢与他叫板了,果然是爬上了裴夙的床! 见他勃怒,罗玉儿心中暗喜,面上担忧之色不减,“姐夫别急,或许这其中还有误会,姐夫还是亲自问问姐姐的好。” 沈墨淮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误会?你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这个贱人,本侯定要让她好看!” 脸色阴沉如水,沈墨淮看着罗玉儿,“裴夙为何会去江家?你可知其中缘由?” “实是姨母生病,久病无医。” 罗玉儿的声音柔柔 软软,像是春风拂面,捋着沈墨淮的心口,无声无息的将算计渗入。 “姐姐找了摄政王帮忙,查出有人在暗中下毒。” “姨夫气坏了,正在家里找凶手呢。” “中毒?” 罗玉儿垂下眼帘,故作落寞,“是啊,姨父说是内贼作乱呢,也不知家中是谁有这么狠的心。 絮絮叨叨的启唇,就好像闲谈一般,“府中这么多年也没进新人,都是些知根知底的老人了,会是谁呢?” 尾音拉长,淳淳善诱,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沈墨淮心中一动,计谋应然而生。 抬头温润的看着罗玉儿,沈墨淮体贴的又斟了杯茶,“玉儿妹妹,可是冷了?喝点暖暖身子吧。” “谢谢姐夫。”罗玉儿小口小口的抿着,时不时的以舌尖轻舔,水汽氤氲,撩拨的沈墨淮小腹发热。 “唉。” 落寞的叹了口气,沈墨淮隐晦的拧了大腿根一把,成功逼出了几分泪意。 “姐夫?” 双眼微红,仿佛真的为了江庭月而伤心欲绝。 沈墨淮起身恳求道,“玉儿妹妹,我满心都是庭月,不愿与她分开。” “可如今她......” 他深吸一口气,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罢了,我我只能求你能帮我,看看她在江家究竟做些什么。” “这次想必只是因为老夫人病重她才与王爷言谈一二,我相信她。” “若是日后她再......” “就请妹妹来告诉我,我再去寻她。” 罗玉儿抬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心疼。 “姐夫,你竟如此爱她?” 声音温柔,还含着能被沈墨淮察觉出来的羡慕。 心思微动,沈墨淮紧紧盯着罗玉儿,“我们夫妻一体,自然应当恩爱不疑。” “妹妹,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过分,但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能否帮我一二?” 罗玉儿轻轻叹了口气,迎着沈墨淮的实现,轻声道,“玉儿不才,愿意帮侯爷分忧。” 眼下浮出一片酡红,罗玉儿柔荑含情,抚着沈墨淮的肩膀,“侯爷对姐姐情深义重,玉儿羡慕的紧,也日日盼着能得一像侯爷般的如意郎君。” 指尖欲语还休的顺着他的肩头往下滑,罗玉儿娇艳嘟唇,吐气如兰,“侯爷可认识适龄的公子哥儿,也好给玉儿牵桥搭线。” “要像侯爷一样的哦。” 话已至此,沈墨淮如何不懂其中关窍。 心中暗喜,以为罗玉儿真的对自己有意,朗笑道,“一模一样的,怕是只有本侯自己了。” “侯爷~”娇嗔的挥了下手帕,红晕蔓延到眉梢,罗玉儿嗓音勾弯儿,“又开玉儿玩笑。” 来时因伪装做戏出的眼泪还未完全散去,眸中水光盈盈,勾人得紧。 “玉儿妹妹,本侯......” “姐夫,妹妹得先回去了。” 见他一副精虫上脑的丑陋模样,罗玉儿满腹嫌恶,避开了他的胳膊,随口遮掩了几句便笑盈盈的退走。 只是在出了侯府后恶寒的冲着路边呸了一口。 这男人,恶心死了。 ...... 寿安堂。 “母亲!” 天色渐亮,沈墨淮兴奋的拍着门扉,砰砰作响。 犹在睡梦中的老夫人身子一抖,吓得捂住心口,没好气的扬声,“小声些。” 草草梳洗一番,老夫人多少有了几分清明,让婆子将沈墨淮放进来。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母亲,儿子是有大好事了!”沈墨淮语气得意,仿佛已胜券在握。 眼见他眉梢高昂,老夫人狐疑的蹙眉,将信将疑道,“什么好事?” 她深知这儿子的脾性,只怕没甚好事。 “昨夜,江家那个罗玉儿亲自来府中寻孩儿,言语亲昵。” 老夫人端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那个表小姐?” “对。”沈墨淮索性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母亲,我打算收了罗玉儿。” 收了罗玉儿?! 老夫人眉头当即皱成一团,还以为他只是简单的看上了罗玉儿,“此事可曾与庭月商议过?” “商议?”沈墨淮啧了啧,“此事和那贱人无关,成与不成,全在母亲一言。” “那罗玉儿对孩儿有意,想来只需稍加引 诱,就能成为我们的人。” “到时她变成了我们在江家的眼线,害起那两个老不死的,岂不是信手拈来?” 沈老夫人闻言,脑中轰然一响。 她这才明白沈墨淮的心思,瞪大了眼睛,猛地将茶盏放回桌角。 “你这是在胡闹!” 身子气的发僵,“你可知此事若是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江庭月与罗玉儿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了解得很,你如何确定罗玉儿会真心实意帮你?” 老夫人横眉怒目的斥责,“一旦谋划出错,不仅昭哥儿回来无望,恐怕整个沈家都会受牵连。” 说到底,老夫人还是更谨慎些,她不相信罗玉儿会倒戈侯府。 但沈墨淮浑不在意的摆手,“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事成之后,我们沈家便能借此机会彻底摆脱江家的控制,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许了那罗玉儿什么好处?” “要什么好处,她情系孩儿,自然做事不求回报。”沈墨淮兀自回味着罗玉儿身上那撩人的清香,如恩典般随口道,“大不了到时收了她后抬抬位份,让她做侧妃,她定然是满足得很。” 老夫人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母亲?”沈墨淮挑眉。 第42章 与你何干 第四十二章 与你何干 疲累的向后靠着椅背,老夫人阖眸缓缓开口,“既然你已决定,那就去做吧。” “只是切记,行事需谨慎,万不可掉以轻心。” 左右她向来拗不过沈墨淮,便也只能求告菩萨真人保佑了。 沈墨淮眼中涌起喜色,躬身行礼,“多谢母亲!儿子定不负所望!” 激动的冲出了门,只余下老夫人幽幽轻叹。 也不知这侯府荣光还能撑多久。 ...... 清晨,江庭月抱着平安漫步巷口,小家伙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四下张望。 “小姐,还是坐马车吧。” 山青抱剑跟在一旁,谨慎的看着周围,关切道。 “不用,又不远,这天气不错,走动走动才好。” “对了,一会儿派人回去告诉父亲,家中有贼人,谁也不要相信,保护好母亲。” “是。” 稍稍安心,这才低头逗 弄着小家伙咯咯笑,江庭月含笑侧脸,却是突然怔住。 不远处走过来的身影,正是罗玉儿。 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身后的方向,江庭月兀自扬眉。 莫不是从侯府出来的? “玉儿。” 罗玉儿眼眶洇红,好似刚哭过一般。 抬头看见江庭月,急忙偏身拭去泪痕,强装镇定地打了个招呼,“庭月姐姐,真巧。” 笑意有几分勉强。 将她的面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眯眸,江庭月颔首试探,“嗯,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笑了笑,罗玉儿摇头,在心底暗骂了几句晦气。 “没什么,只是刚才风大迷了眼,没什么事。”” 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两眼,江庭月没再追问,只是毕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还是补了一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我们是姐妹,自然要互相扶持。” “切莫自己担着。” 罗玉儿闻言,红唇抿了抿,眼中情绪复杂。 抬头看着江庭月,唇瓣似是嗫嚅了几下。 最后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知道了,谢谢姐姐。” “好。” 望着江庭月离去的背影,罗玉儿在手帕遮掩下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手心,毫无血色。 江庭月,你别怪我。 ...... 侯府。 江庭月抱着平安,未披风衣的身影在清风中显得清冷孤傲,仿佛遗世独立的白莲。 “江庭月!”在院里等了半上午的沈墨淮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忿怒,“你还知道回来?” 声音中带着几分质问,几分愤怒。 江庭月停下脚步,将平安递给山青送回院中,随即冷冷地看了沈墨淮一眼,没有回答。 只是侧身要走。 眼中满是淡漠,就好像沈墨淮是拦路的野狗一般。 “江庭月!” 再度冲了过去,江庭月几次没转开,这才抬眼,“怎么,侯爷连我去哪都要管吗?” “我不过回了江家一趟,侯爷到底想问什么?” 如此淡薄的眼神将沈墨淮的怒火点燃,一把抓住江庭月的手腕,“江庭月,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你是我沈墨淮的妻子,你的行为举止都代表着侯府的脸面!” 江庭月被他抓得生疼,但她却没有挣扎,只是嗤笑一声。 “我与侯爷本就无半分情分,去哪自然与侯爷无干。” 话音落下,沈墨淮手上用力,怒不可遏的眸子充斥着猩红。 “你!” “侯爷不喜?” 大力的抽回胳膊,江庭月揉 捏着酸疼的手腕,懒懒的扔下一句,“那就和离吧。” 沈墨淮脸色顿时难看无比,满腔翻涌的火气在发作的前一瞬被他压住,愣是后退几步,状似一脸受伤地看着她。 “庭月,你怎能如此狠心?” “为夫在府中日日等你,你一回来便要和离?” “为夫又做错了什么?” 声声虚伪的为夫,恶心的江庭月作呕。 “侯爷,这些把戏无趣的很,就别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若侯爷不想和离,我累了,先回房了。” 兀自往前走,江庭月迎面撞上也来劝慰的老夫人。 “庭月啊,别生气,我帮你说墨淮。” “墨淮是真的悔过了,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双手抱胸,江庭月似笑非笑的看着这演戏演的破位起劲的二人,只觉讽刺至极。 这年头,猴戏都这么惟妙惟肖了。 “我累了,要去休息。” 毫不犹豫的推开了老夫人,江庭月兀自回了院。 等她安顿好孩子,今日的桩桩事才再度翻出脑海。 指尖轻轻拨弄着玉簪,江庭月思绪如飞絮般飘散。 罗玉儿,沈墨淮,都奇怪得很。 沈墨淮就算性子转的再快也不该刚被她打了腿就如此情真意切的伪装。 他是急着要干什么? 想起罗玉儿离开的方向,脑中灵光一闪,江庭月看向旁边伺候的丫头铃儿,“我不在的时候,侯爷是不是见了什么人?”巧云和细雨都跟着她回了江家,对侯府的事并不知情。 铃儿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显得有些紧张。 她微微顿了顿才轻声回答:“回夫人,奴婢并不知晓。” 回避的过于明显,江庭月心中更添疑虑,眉间不自觉地蹙起一抹不悦。 “你若是知晓什么,不妨直言。”江庭月的声音清冷,却又不失温婉,“我不会怪罪,也不会泄露是你所言。” “夫人想知道什么?” 江庭月放下簪子,起身走到铃儿面前。 “铃儿。”伸出手轻轻捏住铃儿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铃儿,你跟我时间虽抵不上巧云细雨,但也有两年,我待你如何?” 铃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发僵,“夫人。” 强自镇定,迎着江庭月的目光,“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 微微颔首,江庭月松手走回妆台,似是闲谈般突然开口,“侯爷见了罗玉儿,对么?” 铜镜中铃儿的小脸儿刹那间慌乱异常。 手中发簪攥紧,江庭月不等她说话,了然阖眸,“下去吧。” 当屋内重归静谧,江庭月倦累的靠着床头,自嘲的摇了摇头。 她心尖不知何处有些发疼。 记忆中,幼时的罗玉儿总言笑晏晏的跟在她身后。 第43章 你等着!本侯定会向江家讨个说法 第四十三章 你等着!本侯定会向江家讨个说法 姐姐姐姐的唤着,清澈的眼中毫无心计,惹得她每每都要叮嘱她小心行事。 可如今...... 思绪如飘盈的柳絮,江庭月抚着心口,眸光悠悠。 恰逢乌云遮住了暖黄的阳光,屋内暗了下来。 于这黯然中,似有一声低叹。 突地。 院外突兀一声响,角落的木桶咕噜噜的倒地翻滚,正撞在门扉上。 睡梦中的小平安蹙着淡淡的眉尖,哼哼唧唧的睁开眼。 小嘴微微张着,发出细微的哭声。 只当是清晨风大,江庭月并未起疑,只是飞快的压了思绪,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手臂微微摇晃,轻声哄着,“平安乖,娘亲在这,不怕不怕。” 一如春日里柔抚花瓣的微风,平安的哭声渐渐平息,小手抓着江庭月的衣襟,蹭了蹭将将睡去。 然而,就在平安刚要睡着的前一瞬,房门被推开。 冷风顺势钻入,平安瘪了瘪嘴,哇的哭出来。 嗓音颇为洪亮。 江庭月蹙眉不悦的转身,在看到沈墨淮后眉尖蹙的更甚。 “你......” “夫人。” 沈墨淮目光灼热,望着她因孩子拽而些许敞开的领口,想到刚才看到她满目温和的模样,喉结滚动。 “侯爷请回吧。” 将平安放入摇篮,江庭月脸上笼了寒霜。 许是因为陌生气息的侵入,小家伙扑腾着双腿,哭的小脸涨红。 心疼的拍着他的后背,江庭月耳畔也同时响起了沈墨淮那令人厌恶的声音。 “夫人,平安是怎么了?” “你素日里怎么照顾他的?怎的哭起来没完。” 他满心与江庭月欢好,自是觉得那小身影碍事。 虚假的温润也在烦躁中轻而易举的皲裂。 “侯爷说笑了。”江庭月兀自低头摇着摇篮,水眸中冷如寒冰。 “我如何照顾孩子,与侯爷无关。” “侯爷不是对那贼人的孩子甚是上心么?不如去江府亲自照看那孩子好了。” 语气淡淡,不掩疏离。 “你!” 被她噎了一下,沈墨淮心中更是恼火。 他走近床边,想要伸手去抱孩子,却被江庭月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江庭月的声音冷冽,将平安抱在怀里。 “自然是替夫人分忧。”沈墨淮煞有介事的说着,不耐的摆手示意,“铃儿,还不快把平安带下去。” “不用。”江庭月手臂收紧,清冷的眸子锁着沈墨淮,“不牢侯爷费心。” 因着弯腰抱孩子,江庭月青丝垂在身前,白 皙的脖颈与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夫人。” 沈墨淮情 欲上脑,那还顾得上其他,清了清嗓子胡诌,“本侯毕竟也是孩子的父亲,孩子整日跟着夫人,对本侯与母亲都不甚亲近,不若将平安送到寿安堂,让母亲和本侯带几天。” 将孩子送走,他才能有机会下手。 然而...... 江庭月讥诮的眯眸,眉梢挑起,“沈墨淮,你想亲近平安?” “当然。” 眼见着沈墨淮欺身而上欲抢,江庭月随手拿起一旁的铜盆,干脆利落的泼了过去。 那水还带着些许热度,瞬间淋湿了沈墨淮的衣衫和头发。 灼热感顺着肌肤纹理渗入骨髓,沈墨淮脸侧肌肉不受控的抽 动。 “啊!” 痛呼一声,猛地退后几步,慌乱的用袖子蹭着。 “你干什么!” 嘶嘶的吸着气,沈墨淮狼狈的抓过扇子,尽可能的降低脸上的灼热。 “侯爷不是想亲近平安吗?”江庭月神色淡淡,语气波澜不惊。 “这是给平安洗屁股的水,既然侯爷想亲近平安,自然也不能嫌这恶那。” “就先从这个开始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 鼻尖尚挂着几滴水珠,沈墨淮吸入鼻翼,不受控的呛了一口。 腹里翻江倒海,胃部上涌,恶心的干呕出声。 “你等着!本侯定会向江家讨个说法!” 千篇一律的抛下狠话,沈墨淮嗓音粗劣,将那铜盆大力踹开,甩袖离去。 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江庭月将平安放回摇篮。 跟江家叫板?沈墨淮还没这个胆子。 “夫人!” 去后厨拿莲子羹的巧云甫一进门便见一地狼藉,小口微张,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夫人没事吧?” 接过莲子羹,江庭月神态自若的抿了几口,“没什么,去告诉山青,日后这院子除了你们几个,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一连两日,许是因为“洗屁股水”的劲太大,沈墨淮整日窝在书房,半次也不曾踏入后院。 江庭月也乐的清闲,悠哉悠哉的抱着小家伙外出闲逛。 买了些小玩意,便顺道回了江家。 江家后院。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鼻而来。 “母亲?”江庭月转身,一直漾着笑意的唇角有几分凝结。 水眸微微一沉。 只见罗玉儿正跪坐在床前,手中端着一碗药,另一只手捏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 她眉眼间满是温柔与关切,小口小口的喂着江氏。 “姐姐来啦?” 罗玉儿听见声响,扭头看向江庭月,浅笑盈盈,礼数周全的福身,“姐姐好。” 语似流水,眸若春风。 让人挑不出半天错处。 抚着襁褓的手一顿,江庭月不疾不徐的颔首,自然的与接她手中的药碗,“玉儿,辛苦了。” “我来吧,你去歇歇。” 触手却是滞涩。 江庭月别有深意的蹙眉,“玉儿?” 这才松开了捏着药碗已经泛白的手指,罗玉儿迅即弯了眉眼,“姐姐,我不累的,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还状似随意的补了一句,“这几日都是我照顾母亲,早已熟稔了,姐姐不如带平安去院里转转?” “府里填了好多稀罕物呢。” 一言一行倒好似她才是江氏的亲女儿。 “是么。” 笑意不达眼底,江庭月加了力气,将药碗握在手中。 颇为无奈的莞尔,“父亲也是,我毕竟已经嫁人,他竟还拿我当未出阁的孩子。” “之前说按我的喜好买了好些东西回来,我只当是玩笑话,不成想是真的。” 说罢,江庭月望着罗玉儿已有几分不自在的脸色,兀自温和启唇。 第44章 登门拜访 第四十四章 登门拜访 “妹妹可有什么喜欢的?不妨一起告诉父亲。” “父亲日日忙于政务,只怕不知妹妹喜好,妹妹千万莫怪。” 一缕微风拂过,窗户被推开。 罗玉儿散落耳后的发丝骤然飘起,乱糟糟的蒙了半张脸。 而江庭月脸上笑意浅浅,裙摆轻晃,好看的紧。 眸底的嫉恨几乎遮掩不住。 罗玉儿从齿缝强逼出几声,“姐姐说笑了。” 她本想借力造出自己照顾江氏而倒不出空闲梳妆的假象惹人心疼,如今倒成了自惭形秽。 “姨夫处处照顾玉儿,玉儿怎会怪他。” “玉儿突然记起院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嗯。” 正巧江氏苏醒,罗玉儿步子故意放缓。 微微垂首,咬唇黯然低语,“那玉儿就不打扰姐姐和姨母了。” 江氏闻声皱眉,正要开口,却被江庭月打断。 将平安放到床边,江庭月握着软乎乎的小手戳弄着江氏,“小平安,这是外祖母哦。”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犹带笑意的江庭月,江氏没有说话。 顺着她的动作都逗起了平安。 门边的罗玉儿隐晦的侧剜了一眼,恨恨离去。 该死的。 听着脚步声渐远,江庭月向细雨递了个眼色,后者心知肚明的站到了门边。 “庭月?” 江氏倚靠着床头,略显苍白的脸色泛着担忧,“怎么了?” “没什么,母亲,玉儿从我出阁后可有心悦的男子?” “没呢。” 江氏喝了药,精神已好了许多。 目光柔和地落在膝边的小人儿身上,摩挲着柔嫩的小脸儿,“你爹爹原本打算在恩科举子中物色几个,可玉儿自怜,总觉得配不上人家。” “还言只愿日日守着我和你爹爹。” “也是个命苦的。” “她对母亲如何?” 着实一怔,江氏不明就里的抬头,“孝顺,乖巧。” “月儿,到底怎么了?” 到这份上,江氏自也察觉到了不对。 “母亲,我......” 眸中闪过挣扎,江庭月本想开口,心中浮出罗玉儿黯然的双眸,终是叹气。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或许,她需要找到证据。 “你这孩子。” 知道她有所隐瞒,只当她是与罗玉儿吵嘴,想着孩子的事要她们自己解决,便未细问。 平安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江氏的手心,亲昵的歪头。 江庭月则拿了本书坐在桌边。 阳光透过帘隙,斑驳地洒在地面,似是给屋内笼了层温馨的薄纱。 “夫人,摄政王来访,还带了好些东西。” 江庭月心尖一颤,手中的书卷不觉滑落。 眸中随即恢复平静,自若启唇,“快请。” 不动声色的将书卷捡起,江庭月正巧看到江氏看向自己的眼神,下意识躲开。 江氏眉尖蹙起。 月儿今日怎的处处奇怪。 裴夙一袭墨色锦袍,面容冷峻,迈步而入间眼中带着几分温和。 “老夫人。” 墨眸微侧,意味深长的落在江庭月身上,挑眉道,“江小姐也在,真是巧。” 江庭月有些尴尬地抿唇,微微福了身,“参见王爷。” 心下却是暗自叫苦不迭。 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来了? 将她的局促尽收眼底,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她一圈,勾唇中带着几分戏谑,“江小姐不必紧张,本王是来拜见江老夫人的。” 被他点破心思,江庭月脸色微红,低声否认,“没......没有。” 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支吾。 墨眸中的笑意愈发浓郁,裴夙不再逗她,转而看向江氏,“江夫人,本王知您身体抱恙,带了株雪莲,等您用来补补身子。” 说着,裴夙示意身后的随从将礼物呈上。 尽是些名贵的药材,显然是经了一番挑选。 江氏蓦然怔了怔,惊觉受宠若惊。 “王爷,臣妇不敢受此赏赐,臣妇......” 行礼的身子被裴夙扶住,温和劝慰,“老夫人不必见外。” “太傅为我朝殚精竭虑,本王自当感激,何来赏赐一说。” 句句未提江庭月,但江氏心底没来有的起了担忧。 裴夙性子素来淡漠,突然示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起身看向江庭月,后者交叠的手指攥紧,贝齿轻咬唇瓣。 江庭月懊恼的垂眸,生怕江氏看出端倪。 她本就给裴夙添了许多麻烦,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他多番上门,岂不是坐实了“结党”一说? 天子多疑,这无疑是推裴夙入火坑。 “臣妇代母亲多谢王爷。” 借着行礼的动作,江庭月悄悄向他扬了下巴,示意他快走。 裴夙勾唇,已然看出了江庭月的心思。 当下却故意装作不解地问道,“江小姐可是脖子不舒服?” 知道他是故意,江庭月呼吸一窒,咬了咬牙,“王爷看错了。” 笑容颇为虚与委蛇。 见她宛如小猫气呼呼的亮了利爪,裴夙灿若星辰的眸子微眯,配合道,“老夫人,本王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还望保重身体。” 江氏恭敬道谢,目光却在江庭月和裴夙之间来回游移。 江庭月已是心里发慌,顾不得向江氏遮掩,上前引着裴夙,“臣妇送王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江府。 江庭月的步伐有些急切,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裴夙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走到石狮子旁,江庭月这才缓了气,后撤与他拉开距离,“臣妇恭送王爷。” 然而,对面的男子却是一片沉默。 就在江庭月疑惑抬头之时。 裴夙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江小姐很怕本王?” 江庭月微抬的眼睫再度垂下,将眸底的情绪遮的严严实实,“没有。” “王爷平易近人,臣妇感激。” “是么?” 饶有兴致的启唇,颀长的身子逼近一步,“那江小姐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本王离开?” 竹香侵略着周身,江庭月似是能感觉到那温温鼻息。 心尖不可遏制的一颤,江庭月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了石狮子,冰凉的触觉贴上后背,让人发颤,也无处可逃。 “江小姐还未回答本王的问题。” “臣,臣妇......” 第45章 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一切? 第四十五章 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一切? “江小姐不必自谦。” 指尖攥着袖口,江庭月耳垂发烫,呐呐改了声,“我......” “不敢给王爷添麻烦,王爷对江 家 帮助已经够多了。” 望着她红润的耳垂,裴夙眸子喑暗。 俯下身,下颌凑至江庭月的耳畔,“江小姐打算......” “王爷!”热浪激起耳垂的颤 栗,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发了颤。 无措的将人推开,江庭月向旁边一躲,“王爷,这于礼不合。” 被强势的坠入那片竹香中,江庭月起唇间不复一贯的清冷,有些结结巴巴。 低低笑了笑,裴夙背负双手,没再上前。 小狐狸炸毛了,再逗 弄可是要闹的。 笑声清朗好听,衬得裴夙都温润了几分。 江庭月脸颊泛红如同晚霞,见他半天不走,只得强装镇定地转移了话题。 “王爷,平安被换一事,可查清楚那贼人是谁?” 起了正事,裴夙也收敛了调侃的神色,正色道,“嗯,差点忘了,本王抓了个人,带你去看看。” 刚才小插曲氤氲的缱绻还在心尖,江庭月谢绝了与裴夙同乘一驾马车的邀请,从侯府叫了紫林,远远的跟在裴夙马车后。 ...... 地牢。 牢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霉味夹杂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庭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墨澈眼眸一闪,裴夙将披风解下拢在她肩头,“此处阴冷,江小姐当心身子。” “染了病,本王可不负责。” 原本心软欲解下披风的手又顿住,江庭月望着他挺直的脊背,唇角抽了抽。 这男人果然恶劣。 见她乖乖披了披风,裴夙薄唇不经意扬起。 小狐狸。 两人下了楼梯,地牢内昏暗一片,只有几盏烛火摇曳,映照着犯人苍白而惊恐的脸庞。 一男人正被两名暗卫按在刑架上,衣衫破烂不堪,堪堪避体而已。 碎衣间luo露的皮肤上满是鞭痕和烙铁的印记,伤口血肉外翻,可怖得很。 男人见到裴夙进来,眼中氲起惊恐。 “王爷饶命!饶命啊!” 裴夙刚一靠近,男人便哀求起来,身子不受控的颤 栗。 面无表情地走到木架跟前,裴夙冷眼晲着他。 “你知道本王想听什么。” 那人被他那宛如利刃般目光看得心悸,“是是是,小人知道,王爷饶命,小人愿意坦白一切,只求您绕小人一命!” 手上的铁链因挣扎而发出撞击的脆声,于静谧中尤为刺耳。 裴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暗卫将人解下,男人脱力的瘫软在地,立刻跪倒在裴夙面前,磕头如捣蒜。 “王爷,小人真的知道错了,小人愿意将功赎罪,只求您给小人一个机会!” “小人家中还有老母,求您饶小人回去替老母颐养。” 裴夙微微眯起眼睛,“家有老母?” “与本王何干。” 他向来以煞神闻名,可不是那满嘴仁义的心软之徒。 “说出来,本王保你留个全尸。” “若你不说。” 裴夙唇角一勾,凛凛杀气涌上,“本王不介意送你和你那老母去地下团聚。” “沈夫人,沈夫人求您替小的求求情吧。” 慌乱的四下寻摸,男人转头宛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蛄蛹着靠近江庭月。 卑躬屈膝之样倒是有几分可怜。 只可惜。 她也不是圣母。 江庭月侧身躲开,眸光清冷地逼视着男子,一字一顿,“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一切?” “说出来,保你全尸。” 见她所说与裴夙无异,男人万念俱灰的委顿,竟是呜呜的落下泪来。 扯着嗓子哭嚎,聒噪的很。 裴夙不耐的蹙眉,抬手一挥,一股劲气将人甩到墙角。 “再不说,你老母活不过今夜。” 身上的伤口被碰到,男人痛喊出声。 掌风袭在脖颈,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头晕目眩的男子迅速挣扎着爬了起来,“小人这就说,这就说!” “小的不识字,那人给小的看了个契约,小的按着那人的吩咐按了手印。” “那人长什么样?” 男人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生怕晚了一秒老母便要受罪。 “是个瘦瘦的女人,眉毛细长,脸颊这边挺瘦的,还有......” 男人的动作笨拙而滑稽,描述的也乱七八糟。 裴夙眸光越来越暗,寒意渐起。 “来人啊!把他......” “取来笔墨纸砚。” 嘈杂中,一道清冷声音响起,江庭月挽了袖口,“王爷稍安勿躁。” 蹙起的眉峰微微放缓,裴夙挥手示意暗卫,不一会儿,笔墨齐备。 江庭月铺好纸张,修长的指尖握着毛笔,随着男人杂乱的描述细细勾划。 垂眸认真,笔尖游走间优雅细致,微微露出的一截藕 臂在墨色下衬得白 皙。 不过片刻,在裴夙亮起的眸中,一个女子的轮廓逐渐浮现在纸上。 那女子目似秋水,潋滟含着勾人水波,几缕发丝垂在脸侧,透着几分我见犹怜。 竟是与陈婉娘有八分相似! 裴夙若有所思的望着江庭月,拿着画像暗自挑眉。 着实没想到,她的画工如此高超。 竟能听述作画。 然而...... 僵硬悬在空中的笔尖氲满了墨汁,啪嗒抵在宣纸上。 晕开大片墨渍。 江庭月原本自然的手指大力的压着笔身,不过几息,那毛笔咔嚓断裂。 将两节笔身扔下,江庭月迅速回神,再度恢复了淡淡之色。 她离着几人不近,但却只有裴夙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不动声色的望了望纸上的墨渍,裴夙眸子微眯,没有开口。 “带下去吧。” 直到暗卫与男人全都离开,江庭月才全然压下眸中翻涌的恨意。 抬头福身致歉,“臣妇失态,请王爷恕罪。” 神色淡淡,好像刚才一瞬间的情绪外露是错觉。 “本王说了,不必自谦臣妇。”裴夙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对她的称呼有些不满。 将歪斜的披风拉正,裴夙抬步与她往外走。 点点光透进,江庭月攥着披风一角,唇瓣与贝齿交叠处失了血色。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中,江庭月小声开口。 “那女子名唤陈婉娘,是沈侯爷养在外的外室。” 第46章 这人既不是陈婉娘,为何不能张榜查找? 第四十六章 这人既不是陈婉娘,为何不能张榜查找? 声音似于空气中内漾出暗纹。 裴夙身子没转,只是步子慢了。 江庭月再抬头时,已与裴夙并肩而走。 黯然无波的水眸正正好好的落入裴夙眼中。 墨澈双眸中萦着他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疼惜。 猝不及防的视线对撞让江庭月晃了神,羽睫慌乱的扑闪。 “王爷?” 身子往旁边一退,但江庭月很明显高估了自己身侧的空余距离。 楼梯逼仄,她肩膀蹭在墙壁上,脚下也乱了步子,一歪倒向后面。 如果摔实,她只怕要去半条命。 下一秒。 虚晃的身子被稳稳扶住,胳膊相碰处是裴夙的胸膛。 纵然有风衣阻隔,但那股子灼热感好似有魔力,透过江庭月的肌肤直透心脏。 那冷冽的竹香也不要命的往鼻子里钻。 感受到怀中小人的僵硬,裴夙墨眸一闪,手臂微松。 触电般跳来,江庭月特意下了一个台阶,脑袋深深埋下,“都是我不好,唐突了王爷,王爷恕罪。” “好了。”薄唇温和翕合,裴夙抬手将她因挣扎而散落耳畔的发丝拢了拢。 “总是恕罪恕罪的,性子太过软绵了些。” “宁国侯府这才敢如此欺负你。” “对本王无需如此。” 温润的指尖状似不经意的划过耳廓,江庭月呼吸凝窒,动都不敢动。 低沉的嗓音钻进,江庭月指尖死死的攥着,鼻尖不受控的发酸。 睫毛的颤动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江庭月迅速别过头去,“王爷,您不该这样。” 镇定的声音透着强压的失措,江庭月咬牙,“宁国侯府的事儿,多谢王爷帮忙,其余的……臣妇自己可以处理。” 着重咬了臣妇两个字,裴夙岂会不知她言下之意。 收下的手臂于空中微微一停,随即神色如常的放下。 收敛的眉心压着复杂的心绪,裴夙薄唇紧抿。 这声干脆的臣妇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一番沉默后,见她大有继续装鹌鹑的架势,裴夙终是退了一步。 松口转了话茬,“本王会让人帮你抓那陈婉娘。” “多谢王爷。” 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用来示人的清冷。 “但臣妇可以自己处理,不劳烦王爷。” 这与以往不同,这事儿毕竟属内宅丑闻,事关侯府与江家的脸面,于情于理都不该让裴夙插手。 否则,一朝摄政王替臣子的妻子抓外室,这点子谈资足够让那群大臣弹劾百八十遍了。 回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 裴夙顿了顿,突然问了一句。 “江姑娘觉得宁国侯如何?” 一味慌乱于心底的悸动,江庭月一时并没注意到他问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回答。 “刚愎自用,心狠手辣,恶毒且胸无点墨的莽夫。” 一连串的负面评价出口,江庭月缓神后才懊恼的拧了眉。 她都说了些什么。 旁人并不知道她与侯府的纠葛,听她如此评价,保不齐会以为她身为人妻却贬低丈夫。 然而…… 江庭月于下一瞬却感觉从刚才起便有些冷硬的气息莫名柔 软了下来。 微一怔愣,江庭月本就繁杂的情绪更乱了。 裴夙很高兴? 他喜欢自己说沈墨淮不好? 阳光重新洒下,江庭月周身暖洋洋的,赶忙将披风解下还给他。 “多谢王爷,臣妇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自从刚才察觉到裴夙的情绪变化后,江庭月便有些不敢看他,小声喃了几句便转身退走。 捉摸不透的裴夙让她有些心慌。 身后,裴夙饶有兴致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薄唇微勾。 ...... 侯府。 江庭月将画像藏于袖口,不急不缓的迈步入门。 “侯爷,婆母。” 破天荒的见她来寿安堂请安,沈墨淮还当她是服了软,清了清负手而立。 居高临下的晲着她,端起了架子。 “你来作甚?” 自顾自落座,江庭月捏起一块莲花糕,眉眼低垂,“平安被换一事,侯爷可找到凶手了?” 冷不防提起这事,沈墨淮脸上烦躁一瞬,转而言之凿凿的背身,“此事棘手,贼人不知藏在何处,本侯已经派人去查了。” “看来是没查到。” 江庭月施施然咬了一口,慵懒的靠着椅背,将那画像展开。 语气淡淡,“我查到了,这是贼人的画像,侯爷派人去抓吧。” “怎......” 狐疑的声音在看清画中人时蓦然停住,沈墨淮嗬嗬两声,堪堪找回声音。 “怎么可能!” “这是换孩子的贼人亲口所供。” 江庭月指腹摩挲,将点点糕点碾碎成渣,在其上轻描淡写的勾了个陈字。 “定是这陈婉娘怀恨在心,一手策划了换孩子一事,侯爷,平安可是侯府血脉,您定要替他找回公道。” “不,不可能的。” 沈墨淮急声打断,眼神飘忽间慌不择言,“这人虽然跟陈婉娘有几分相似,但如何能确定就是一人?” “说不定是长相相似呢。” 见她垂眸不语,沈墨淮煞有介事的保证,端出了发誓的劲头,“而且,那女人已经离开了京城,怎么可能在满月宴上调换平安。” 手中佛珠转着,沈老夫人也状似慈爱的起身,句句规劝,“是啊庭月,你定是恨屋及乌,陈婉娘只是一介婢子,无依无靠的,哪里有如此手段。” 漠然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扫了扫,二人面色坦然。 老夫人甚至还替她斟茶,温声细语。 “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当心身子。” 杯盏举起,将唇角的讥诮盖的严严实实。 江庭月原封不动的放回,抬眸间已是老夫人熟悉的乖觉神情,“好,我听婆母的。” 老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陈婉娘,那就让巧云她们将这画像描上一描,满京贴上几百份,赏银一千,定能有熟稔画中人的百姓来报。” 说罢,江庭月拿起画像就往外走。 “诶,庭月!” 沈墨淮快步上前想拉住,却被门口山青的眼神慑的悻悻退回。 “怎么了?侯爷?” 江庭月无辜回眸,状似茫然,“这人既不是陈婉娘,为何不能张榜查找?” 第47章 隐瞒身份 第四十七章 隐瞒身份 “莫不是侯爷认识这画中人?那倒确实省了张榜的功夫。”江庭月看向一边的沈墨淮。 “不不不,本侯不认识。” 山青抱剑守在一旁,沈墨淮刚渐康复的小腿又是一阵幻痛,忙不迭的摆手,“夫人去办便是。” 与陈婉娘想必,他眼下更在乎自己的腿。 “好。” 秀眉轻挑,江庭月施施然离开。 她倒要看看,沈墨淮还能装到几时。 ...... 夜幕下,沈墨淮左躲右藏,猫腰穿过小巷,七拐八拐的到了间破败的旧民宅处。 月光透过破碎的墙瓦,斑驳地照在青石板上。 轻轻敲了敲门,心急的踱步等着。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陈婉娘苍白而憔悴的小脸小心翼翼的露了一半,待看到是沈墨淮时,水盈盈的眼中登时涌了泪。 吸了吸鼻子,干涸的唇间却勉强扬起一丝笑。 “侯爷来了。” 弱不经风的身子扶着门框,像是秋日枯叶,含着声声哀鸣。 沈墨淮见她瘦了大半,当即心头一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婉娘,你受苦了。” 陈婉娘的身体似是无力的藤蔓,虚弱的依偎在他怀里。 青丝未束,散在沈墨淮手臂上,萦着淡淡的药味。 “可是生病了?” 低声安慰这,手掌抚着她的后背,眸中是在主院里从未出现过的温柔。 陈婉娘怯怯抬起头,泪眼婆娑。 咬着唇,声音哽咽道,“还好,只是小风寒。” “风寒扛扛便过去了,可......” 陈婉娘引着沈墨淮掀开空无一物的锅盖,“我现在出不了门,连吃食都买不到。” “之前有人看了我的脸,追着我跑了几条街,我好不容易才将他甩掉。” “我的画像被江庭月贴得到处都是,人人喊打......” 陈婉娘掩唇哭出声,泣声道,“侯爷,我该怎么办。” 沈墨淮心疼的拭着她的眼角,眼中染了戾气,“江庭月着实太过分了!竟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陈婉娘听他提起江庭月,身子又瑟缩几分,“昭儿也被她带走,若是日后昭儿不认我这个娘了可怎么办。” “侯爷,我怕.......我真的好怕......” 絮絮飘摇的声音撩拨的沈墨淮阴鸷咬牙,已是恨不得将江庭月去骨抽筋。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找到你的,昭哥儿我也会带回府,让他认祖归宗。” 夜风乍起,残破的窗棂被吹开。 哐当一声响。 沁冷的月光透过窗口,映着陈婉娘那张扭曲的脸,似是给她镀了层冰冷的银辉。 抬起眼,那扭曲却又消失不见。 轻声细语的开口,咬唇犹犹豫豫,“侯爷,拖不得了,不如我这几日便去江家。“ “到时我化妆掩饰身份,趁昭哥儿还未太认人之时将他带出来,也好我们一家团聚,如何?” 沈墨淮一怔,旋即眉间舒展,“你说得对。” 咬牙沉了脸色,“事已至此,江家也怪我不得。” “这几日我就安排你进去。” 解决了心腹大事,沈墨淮便拦腰抱住陈婉娘,抬手捏着她的脸颊,“婉娘聪慧,真是本侯的贤内助。” 陈婉娘娇呼出声,低垂眼睑间露着略带羞涩的笑容。 泪痕未干的脸上转瞬便换了羞赧,揽着沈墨淮的脖颈,“侯爷又寻我打趣。” “这可是实话。” 俯身吻住陈婉娘的唇瓣,贪婪的索取着。 后者周身疲惫,却仍扭 动着腰身贴上,吐气如兰。 “侯爷~” 一夜荒唐。 沈墨淮在陈婉娘的住处陪了一整晚,待天色渐亮后才意犹未尽的离去。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刚走到巷口,远远便见宁国侯府门前聚满了人群。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将侯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眉头一皱,沈墨淮心下顿生不安。 犹豫着打算走侧门,却不料扎眼的他很快被百姓发现。 “看呐!那不是沈侯爷吗?” “这一大早的,沈侯爷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是不是寻花问柳去了哈哈。” 百姓窸窸窣窣的议论,沈墨淮脸上挂不住,铁青一片。 “滚开。” 双眼不耐的扫着人群,沈墨淮眼看着紫林出门维持秩序,只得认命的从正门而入。 一路上,百姓们脸上都带着贪婪的兴奋,紧紧盯着敞开的门口,生怕晚了半刻。 院子正中央,巧云几人摆好了案几,旁边还备着笔墨纸砚和几盘银锭。 心下猜到了几分。沈墨淮胸口燃起一股怒火。 暗自捏紧衣袖,沈墨淮板着脸挤开人群,“江庭月,你闹什么。” 江庭月一袭火红长裙,于人群中显得格外刺眼。 懒懒的坐在案前,神情清冷,淡然自若。 山青带着人守在一旁,听着案前百姓的话语,一一记录信息。 气氛冷峻,慑的人无端生怕。 江庭月抬起眼眸,水眸微眯,看了看他来的方向。 随即勾起一抹冷笑,“侯爷回来了,一夜未归啊。” 声音冷冽,直击沈墨淮的心房。 沈墨淮心中一颤,尽管已被愤怒充盈,仍不得不露出勉强的笑容遮掩,“嗯,你在干什么?” 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江庭月轻拂衣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贼人潜逃,我张榜悬赏,这些人都是来提供消息的。” 抬眼望向沈墨淮,江庭月眼底藏着讥诮,“这不是侯爷亲自答应的么?” 沈墨淮咬牙,面色略显僵硬。 稍稍抬起下颌,佯装平静道,“但你这阵仗也太大了。” “阵仗不大,如何引蛇出洞?” 江庭月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索性直接开口,“侯爷昨夜并未在府中,直到天明才回来,不知去哪了?可否解释一二?” 冷不防被她捉住痛脚,沈墨淮面色发白,额头俶地沁出一层薄汗。 他的眼神下意识的躲了躲,却还是装成一本正经道,“本侯,本侯也是出去找那贼人了。” 说罢还特意挺直了胸膛,好似坦然。 意味深长的颔首,江庭月索性顺着他的话茬,“既然侯爷也如此心系那贼人,想必应该也不会反对我在府中继续设赏吧?” “毕竟我也是在找那贼人呢。” 第48章 木屋藏身 第四十八章 木屋藏身 没等沈墨淮回声,江庭月直接转向身后的山青,扬声道,“继续登记,谁若提供陈婉娘的线索,皆可领赏。” 侍卫应声而动,纷纷拿出账簿与纸笔,继续示意百姓们上前。 “侯爷既然如此关心贼人抓捕,不如也来听听?” 气定神闲的翻着记录的纸,江庭月随意开口。 沈墨淮站在堂前,脸色阴沉,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一身夜行衣太过扎眼,现下只想赶紧回房换衣,可又担心江庭月生疑,怀疑自己和陈婉娘有接触。 很快,沈墨淮心中的犹豫就被江庭月一句话吓散。 “侯爷看,这几个竟然说就在咱们侯府外还见过这女人转悠呢。” 斜眸瞥着他,江庭月讥讽他的僵硬,特意感叹,“看来真的不是陈婉娘。” “侯爷可是亲自将她赶出京城的,我相信侯爷。” 屏气凝神的紧张下,沈墨淮脸颊的肉微微抽 动。 扯动嘴角,却让这抽 动更明显。 一时间好似嘴弯眼斜一般滑稽得很。 “对,对,本侯亲自赶走的。” 嗤笑勾唇,江庭月收回视线,指尖点着桌角。 这沈家人,还真是说瞎话的好手。 百姓越来越多,黏在沈墨淮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明目张胆。 堂堂一侯爷,身着夜行服从外晨归,加之之前还有外室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些百姓们完全将沈墨淮当成了谈资,压着声音窸窸窣窣的议论。 “从外回来的?这侯爷如今都不避人了?” “呦,我若是这江庭月,怕是气都要气死咯。” 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似是冷水泼在脸上,沈墨淮横眉怒目的转头,本想对着人群斥骂一番,可一抬眼,正午的阳光灼得他睁不开眼。 满腔愠怒在乱眨双眼的情况下,完全成了笑话。 紧紧咬牙,沈墨淮手掌下意识地紧攥成拳。 这该死的江庭月,她究竟想逼自己到什么地步! 真以为侯府是她江家么! “夫人,有人说知道那贼人住处!” 山青淡漠的扫了眼沈墨淮,连礼也未行,兀自向江庭月回禀,“但那男人说要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江庭月她轻挑的眉梢微微一扬,声音清冽如冰,“带他进来。” 喧闹声渐渐近了,两个粗犷的汉子被带了进来。 高个男人在看到沈墨淮后神色慌张,眼神不时闪烁着躲闪。 “你们有贼人消息?” “对。”矮个男子也低着头,不敢看沈墨淮。 二人心下已是叫苦不迭,隐晦的对视一眼,懊恼撇嘴。 他们可没想到沈墨淮也在场。 撞见那女子当日,沈墨淮可是也在旁边的。 两人死死的埋着头,生怕沈墨淮认出自己。 察觉到二人的瑟缩,江庭月水眸眯起,冷然启唇,“说,她在哪里?” “在......在东市外城隍庙旁边的一个荒废木屋里,我们昨夜刚见过她本人。” 泛着银白光泽的银锭在江庭月手中上下抛玩,高个男人咽了口唾沫,“那地儿很好找,孤零零的,就那么一个木屋。” 话音落下,站在阴影中的沈墨淮瞳孔骤缩,额角不由渗出冷汗。 猩红双眸锁着那两个男子,愠怒与慌乱 交织成一团混沌。 竟然真被人发现了?! 目光微动,江庭月似有若无的扫了沈墨淮一眼,唇角弧度嘲讽,“所言非虚?” “你们可有证据证明?” 两人顿了顿,高个男子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绣有精致花纹的手帕,“这是那日那女子落下的,恰好被我们兄弟捡到。” 手帕染了脏污,似乎还有墨渍晕染,将左下角的位置染了一团黑。 对着光晃了晃,江庭月指尖轻触着那处脏污,眼神更加冰冷。 这里绣了个字,虽看不真切,但大抵能摸出是婉。 随手把手帕丢开,江庭月拭了手,“给他们赏银。” 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巧云忙不迭接住给那男人,后者贪婪的舔着嘴唇,将那银锭咬了又咬,兴奋的谢恩离开。 江庭月示意山青继续带人记录,随即起身,裙摆轻轻摆动。 “准备车马,我要亲自去一趟那木屋。” 沈墨淮倒吸凉气,忙不迭的迈步上前,脸上笑容虚伪,“夫人,这正午天气酷热,不如为夫带人去查探一番?” “夫人 体弱,何须亲劳。” 江庭月凝视着沈墨淮,眸光如冰。 眨眼间仿佛已将他的心思看穿。 “侯爷忙了一夜,还是去好好歇息一番吧。” “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亲自查明。” 身子刚走了两步便被拽住,江庭月脸上骤然笼了寒霜,山青也在同时拔了剑。 清脆的剑鸣。 沈墨淮身子霎那间凉了一大截,慌忙松开手。 身子退了几步,讪讪笑开,“夫人,误会。” “本侯是不想夫人太累,左右那贼人藏身之处已被发现,谅她也跑不了,夫人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接了他的眼神,有小厮硬着头皮上前,“夫人,寿安堂来请,老夫人染疾。” 微微发颤的身子并无甚说服力。 江庭月挑眉,眸光一转落在沈墨淮强撑镇定的脸上。 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好,那便听侯爷的。” 挥手示意巧云靠近,先是扬声道,“去小厨房准备莲子羹,老夫人最爱吃的。” 说罢,借着巧云应声的空挡,江庭月侧身垂眸,“去,查清楚。” 声音细如蚊呐,但足够巧云领会。 眼睛一亮,巧云神色如常的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从后院直接出了侧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身影已如轻烟般消失在大门外。 ...... 东市外。 纵有阳光笼下,荒废的庙宇仍显得有些阴森。 陈婉娘裹了斗篷,抹了抹脸上的脂粉,小心的关了门。 左右观望一阵,抬步正要走。 巧云正巧赶到,见她锁门,扬声喊了一句,“等等!” 慌不择选的戴好面纱,陈婉娘眼中透出难以掩饰的慌张。 压低帽檐,仔细听着一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之后,她急忙跳下台阶往外跑。 见她快速跑走,巧云顿时一惊。 第49章 你我夫妻一场,我怎会对你有所图谋? 第四十九章 你我夫妻一场,我怎会对你有所图谋? 她急忙追了上去。 陈婉娘一身白,在空地中尤为扎眼。 她自己也清楚不能成为靶子,步伐紊乱的钻入了路边的树丛,顺着小路窜进巷口。 正是摊贩们摆集市的时候,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别跑!” 巧云紧咬银牙,急切锐利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陈婉娘的身形。 陈婉娘心跳如鼓,连头也不敢回,闷声往前跑。 突地。 脚步一个踉跄,陈婉娘差点撞上一驾马车。 匆匆扶稳身形,惊恐地向后望去,只见巧云离她只有几米远。 狠了狠心,陈婉娘索性就地一滚,在旁人惊呼的声音中,从马车下钻了过去。 肩头骤然一疼,陈婉娘脸色惨白,反手捂住殷红的伤处,摇摇晃晃的往前跑。 马车受了惊吓,当即乱了方向。 巧云当下也只得咬牙躲避,可当她再回头时,陈婉娘已东拐西拐的融入人海。 消失不见。 挫败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巧云气呼呼的踢打着路边的石子,只得回了那木屋。 干脆利落的将门踹开,巧云进去一番搜索,只有几件女性的衣裙。 简陋的木桌上还有不少化妆用的脂粉和螺黛。 “这是......” 颇为纳闷的上前,巧云抬手抓过桌角软乎乎的一团东西,皱眉低喃,“面团?” 入手软绵,与人的肤色大差不差。 认真琢磨了半晌,巧云索性将东西都塞入包裹,全带了回去。 ...... 侯府主厅。 一片静谧汇总,气氛紧张而凝重。 江庭月端坐于上首,指尖转着茶盏,笑意讥讽。 “母亲去青城寺礼佛,侯爷如何得知她染病的?” 清冷水眸中的锋利近乎实质化,刺的沈墨淮脸色青白一阵。 当众被落了面子,沈墨淮立在厅角阴沉的哼了哼,“都是那小厮谎报,与本侯何干!” “不过幸好,我将巧云派出去找那贼人了,不然岂非浪费了中午的时间。” 悠悠然的清声于耳畔炸响,沈墨淮挥袖起身间掀翻了桌上茶盏,手往桌上一砸,“你说什么?!” “你派人出去了?” “你怎么敢!” 抬步就要往外冲,堪堪到门口时才猛地回神。 沈墨淮发觉自己的癫狂,回头又看到江庭月讥讽的眼神,身侧手腕青筋暴起。 刚想发作,便见巧云进门。 急切的往外扫了一眼,见她身后无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眼中的猩红也退了几分。 巧云低头,“夫人,奴婢该死。” 跪倒在地自责的咬唇,“她跑得太快了,奴婢没追上。” “辜负夫人托付,奴婢该死。” “山青。” 江庭月微微抬手,后者心知肚明的上前,稳稳的将巧云扶起。 沈墨淮的放松太过明显,江庭月眼里泛起冷意,将杯盏放下,“侯爷,若非你拖延,我本可早一步解决此事。” 瓷器与桌子接触,声音不大,但却比刚才沈墨淮扫落杯盏的狼藉更惹人心悸。 脸色一变,沈墨淮抬手抵在嘴边咳嗽,“夫人,本侯也是为了你考虑,天气炎热,外出确实不便......” “是么?”江庭月起身打断,“我还以为侯爷是想成心包庇那贼人呢。” 沈墨淮被她慑人的目光看得心惊胆战,面上故作镇定的拧眉,“庭月,你我夫妻一场,我怎会对你有所图谋?” “你误会本侯了。” 冷笑出声,江庭月漠然启唇,“夫妻?侯爷,你我之间,本就名存实亡。” “何来如此情真意切。” 身侧都有下人,这也是江庭月第一次当众点破二人的关系。 下人们低头站在两边,大气不敢出一声。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沈墨淮站在原地,唇瓣蠕动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庭月则是拿起桌上仅剩的一个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的对话无关紧要。 沉默许久,只听到了沈墨淮恼恨的踹了小厮一脚的闷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干净!” “是是是。” 小厮被踹的狼狈倒地,也不敢呼痛,连滚带爬的出去找扫帚。 这厢小心翼翼,巧云却被江庭月拉过了胳膊,声音温和,“虽未捉到人,但你也尽力,不怪你,下去休息吧。” 主仆几乎是并肩踏出正厅,衬得脚不沾地的小厮尤为可怜。 主君院里的丫鬟小厮大都艳羡的望着巧云的背影,心下对沈墨淮的成见渐深。 还是主母好,侯爷太过分了。 ...... 后院。 江庭月身披轻纱,端坐在檀木书桌前,听着巧云的叙述,微微蹙眉。 “你是说,她往这边跑?” 阳光下,江庭月将地图摊开,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一条街道,低声自语,“她不想出城?” 这是入京的路。 难不成她在京中除了沈墨淮还有别的靠山? 还是说她寻到了别处安身? 见她神情凝重,巧云端了杯热茶递过去,随后轻声确认,“对,她只顾着往里面跑。” “而且,她屋内还有不少化妆的东西。” 把那包裹打开,江庭月指腹捻着脂粉,手中玩弄着那软乎乎的“面团”。 眉头蹙的更紧。 “这化妆之物奇怪的很,她定是有所图。” “罢了,不管她在京中何处躲着,只要不出京城,早晚能抓到她。” 起身换了一身行装,江庭月拿着银票,与巧云直奔城门口。 行至城门之时已是夕阳如血。 城墙上的士兵们正换岗。 江庭月观望片刻,拦住了巧云的身子,亲自上前,“这位将军。” “参见沈侯夫人。” 守卫看见江庭月,着实愣了一下,恭敬行了礼,“夫人可是要出城?” “不,我是有别的事想麻烦将军。” 面色温和,江庭月将画像展开,放到守卫眼前,“不知将军可曾见过这女子?” 守卫接过画像,粗略一瞥后摇头,“没有见过。” “不知将军可否帮我盯着些,若这女子出城,只管拦下。” 守卫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后退了退,俨然开口,“恕属下难以从命。” “夫人可带侯爷的腰牌来,属下只认上头的命令。” 第50章 王爷想要什么好处? 第五十章 王爷想要什么好处? 她毕竟是女眷,守卫虽然尊敬但也不会听从。 江庭月眸光闪了闪,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低声尝试着利诱,“知道将军难办,我也不让将军难做,将军不必阻拦了,只要将军看到这人,派人去通知我一声便可。” 紧紧盯着那三百两的银票,守卫贪婪的咽了口唾沫,费了半天劲才把眼睛挪开。 仍旧回绝道,“夫人请回吧,兹事体大,不是小人一人能决定的。” 实在不是他不想办,前几日有个小兵接了个女子的银票送一车队人出城,临后脚就被摄政王给抓了回来。 那小兵被打的几乎去了半条命。 钱虽重要,也得有命花才是。 他还不想为这事儿丢了脑袋。 对此中关窍知之甚少,江庭月握着银票的手紧了紧,眸中无奈一闪而过。 一袭红裙在微风中轻轻飘扬,残阳下的身影显得尤为孤单。 与此同时,一阵马蹄声响起。 江庭月下意识抬头,看见来人微微一愣。 裴夙骑着一匹黑色战马缓缓而来,身姿挺拔,墨色双眸在看到江庭月温了少许。 马蹄声停下,裴夙轻抚马鬃,颀长的身子走近。 “参见王爷。” 江庭月福礼的身子被他以掌风阻住,裴夙并未看她,只是不悦的晲着紧张的守卫。 “小的参见王爷。” “王爷可是要出城?” 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裴夙手中软剑轻挥。 一股子巧劲袭上江庭月的手臂。 巧云低呼,眼睁睁看着自家夫人躲都没躲,吓得小脸煞白。 差点就要跪地求裴夙饶一命了。 江庭月望着那逼近的寒光,不知怎的,心里没有半分惊惧。 她就是觉得裴夙不会害她。 果不其然,手中一松,那画像被软剑灵巧的卷起,直接抛入了守卫怀中。 头顶的声音低沉有力,“按着她的要求做。” 剑尖入衣三分,堪堪划开盔甲,并未伤及皮肤。 但那盔甲碎裂的声音也足够守卫脊背发冷的了。 当即连连点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对江庭月躬身,“夫人吩咐,小的定竭尽所能。” “多谢将军。” 退了几步,江庭月离了城门,而马蹄声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直到一处拐角,江庭月停下,抬头看向灼热视线的来源。 “王爷。” “今日多谢王爷相救。” 其实她本不欲裴夙插手此事,但这老天爷似乎总爱背她的意愿,总要麻烦裴夙。 贝齿轻咬唇瓣,江庭月垂眸间眼睫轻颤。 这滔天的恩情。她该如何还。 “嗯。” 裴夙下马,见她似又要往后退,索性停在原地,邪肆的靠着树干。 薄唇扬起完美的弧线。 修长的指尖处挂着几片叶子把玩。 “本王可是要收好处的。” 鲜少见他如此,竟有几分纨绔的味道。 阳光透过树空落在他脸侧,衬得墨眸似乎更幽深。 江庭月心尖被什么击中,愣愣的待在原地。 裴夙对外一直冷冷的,就算对自己稍有温和也不曾像今日一般。 笑意盈盈,墨眸温润。 心跳的很快。 江庭月无措的将眼神挪开,手中的锦帕不知何时被绞上了皱纹。 “王......王爷。” “王爷想要什么好处?” 兴味浓浓的晲着她,裴夙话音响起,“江姑娘觉得呢?” “世间女子报恩的做法,本王也不甚了解。” 江庭月黑眸陡然窜过一抹慌乱,小脸难掩酡红。 “王爷。” 话本里不是都喜欢这么演么? 女子报恩,自然是以身相许。 “所以,本王决定按本王的心意。” 见他转了话锋,江庭月紧攥的手这才缓缓松开,深呼吸一口,“王爷请说。” 裴夙的目光在江庭月的脸上停留几秒,薄唇轻启,“本王还没想好,不若江姑娘先答应本王一个条件,等本王想到了再告诉你。” 略带几分犹豫,江庭月应声,“好,我答应你。” “落子无悔。” 半是揶揄半是认真的语气让江庭月莫名发慌,唇瓣紧抿,在裴夙深沉的眸中,江庭月终是颔首,“嗯。” 重生后,裴夙是第一个帮她的人,若无他,只怕平安已经死了。 无论如何,她都该报恩的。 当牛做马,落子无悔。 看着江庭月离开时眸中的坚定,裴夙心情大好的勾唇,将树叶随意丢下,周身气息的和缓让一旁的暗卫默默惊掉了下巴。 天下煞神,成了温润贵公子? 但若是裴夙知道江庭月满脑子都是给她当奴为婢的端茶倒水,不知这勾起的唇还在不在。 ...... 一连两日,江庭月都在府内照顾平安。 日日不出门,连带着沈墨淮也没机会去寻陈婉娘。 入夜。 星光明明灭灭的挂在空中,江庭月斜靠着窗边,抱着平安轻声哼着歌哄睡。 夜风微凉,烛火微微摇曳。 平安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静谧中,总有不合时宜的嘈杂。 沈墨淮在长廊上往来踱步,眉心紧锁。 “该死的。” 焦心的抓了抓头发,沈墨淮的目光不时地投向江庭月的屋子。 轻掩的门后,江庭月柔和的轻哼让他烦躁的很。 这贱人,怎么还不睡! 他去侧门必定会经过江庭月的院门,未免行踪暴露,他只能等江庭月睡着。 好不容易听里面没了声响,沈墨淮啐了口唾沫,猫着腰就往前窜。 刚刚到房门口。 吱呀。 江庭月衣裙完整,轻手推门走出。 清澈双眸中仿若疑惑,“侯爷,这是要去哪?” 妆容精致,发丝都未曾散开半分。 她哪里半分要入睡的模样! 沈墨淮心头暗骂,迅速直起腰,勉强笑道,“哪里也不去,只是在这里走走。” 江庭月哦了一声,眸光仍旧淡淡,但沈墨淮已开始发慌。 “随意走走?我还以为侯爷又要出去寻那贼人呢。” 听着似乎质问,沈墨淮猛地抬头。 可江庭月无辜的眨着眼,就好像她真的只是疑惑。 若是就此发作倒显得是他无理取闹了。 一时哑口无言,沈墨淮却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的沉默。 余光扫到闻声进来的紫林。 第51章 江庭月,这是你自找的 第五十一章 江庭月,这是你自找的 江庭月不动声色的阖眸,后者了然退走。 “侯爷,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要好好与平安亲近么?” “书房内的小摇篮可做好了?” 江庭月气定神闲,沈墨淮却满头忙乱。 之前说要在书房亲手做个摇篮不过是甩出来哄江庭月将孩子交给他好好跟昭哥儿互换的,如今昭哥儿都被放到了江家,他哪里还记得这回事。 可当下被问起,他也只得装作了然,“快了。” “那侯爷还不快回去,早做一日,平安也能早与侯爷亲近。” 不甘的望了眼偏门的方向,沈墨淮只得压下心中愠怒,嗓音透着皮笑肉不笑,“好。” 又熬了一日,沈墨淮顶着眼下的乌青,烦躁的摔打着屋内的摆件。 庭院中传来偶尔的虫鸣声,撩的他愈发没了耐心。 他整日想着陈婉娘,几日不见音讯,哪里还有理智。 将门踹开,沈墨淮大步冲到主院,正欲进门,却听院内巧云几人议论。 下意识停了步子,快步隐于侧门阴影中。 心如鼓槌般狂跳,细细侧耳听着。 “夫人好好像找到那女人的行踪了。” “太好了,怪不得山青大哥昨日不在府里,原来是去追查了啊。” “对,想必用不了几天,那女人就要被抓回来咯。” 巧云眼尖的瞄到门缝下的靴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特意抬起下巴扬声。 “到时一定要让夫人好好审问一番,看看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要害我们世子。” 当即乱了方寸,沈墨淮眼神四下飘忽。 巧云的声音还在响着,沈墨淮已听不进去。 一股子阴郁渐渐涌上脑海。 猛地转身,沈墨淮不管不顾的就往偏门冲。 巧云几人佯装被吓了一跳,慌慌俯身,“王爷这是要去哪?” “本侯回来再跟你们算账!”阴鸷的斥骂几声,沈墨淮随口扯谎,“去裁缝铺!” 然而...... 就在沈墨淮马上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冷沉声音。 “裁缝铺在西面,侯爷该走正面,这里似乎走错了方向。” 侯府的偏门在东,去东市最方便。 但却西市的裁缝铺就要绕好大一圈路了。 沈墨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扭头就要破口大骂。 抱剑靠在假山旁,山青如刀削的冷硬面庞终是让沈墨淮又戛了声。 小腿似乎又痛了。 “本侯......”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二,沈墨淮后退几步,逼近门槛。 “本侯晨起用膳过多,从侧门出去绕一圈消消食也好。” 嚓。 剑出鞘,沈墨淮身子一晃,后背抵上墙壁。 抬手屈曲着,勉强指着山青,“你,你想干什么!” “本侯就想出去逛逛,不行么!” 声音局促,眼神闪烁不定。 “侯爷想去裁缝铺买什么?” 山青的目光如电,语气平淡,却带着慑人的压迫感,“属下可以去帮侯爷买。” “如今外有贼人对侯府虎视眈眈,为安全起见,侯爷还是别出府了。” “本侯还要上朝呢!” “过几日是朝宴,大臣们如今同休沐,侯爷不必上朝了。” “你!” 沈墨淮气结,哆嗦着嘴唇,还真就愣是不敢抬腿。 毕竟女人和自己的腿,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二人僵持间,轻盈的脚步声从长廊尽头渐近。 “侯爷,山青说的对,这贼人一日未抓到,侯府中人一日不可掉以轻心。” “之前是对平安下手,万一之后又对侯爷下手呢?” 江庭月的声似关切,但那水眸中的清冷并未遮掩。 沈墨淮看了看身后近在咫尺的台阶,又看了看抱剑守在一旁的山青。 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关节泛白。 “整日在府中,心烦的很,本侯只想透透气罢了。” “心烦?”江庭月意味深长的挑眉,好整以暇的上前几步,“侯爷是因为贼人没找到心烦么?” “还是......”尾音拉长,江庭月清冷如月的眸中淌出凌厉,“侯爷有别的什么事?” 喉咙里发干,沈墨淮只觉后背山青的眼神似是要将他灼伤,强掩心中波动,“庭月,你想多了。” 索性走了进来,沈墨淮恶狠狠的剜了山青一眼,“本侯不出门便是。” 甩袖走远,只是脊背僵硬。 “夫人!” 巧云看他走远,忙不迭的扑了过来,笑盈盈的讨巧,“奴婢做得怎么样?” “很好。” 莞尔浅笑,江庭月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后面就这么说,最好日日传过去。” “夫人放心。” 巧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拉着几个相好的丫鬟笑着跑开。 留下江庭月指尖抵着下巴兀自沉吟。 沈墨淮,你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 夜深。 寂静的月光洒在瓦面上,泛起点点银辉。 沈墨淮站在书房内,手中紧握着一玉瓶,眼中闪烁着阴戾。 身前的下人神色畏惧,手脚不停地颤抖。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墨淮将玉瓶扔下,“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下人咽了咽唾沫,以头触地,抖若鹌鹑,“侯爷,如果被发现,我娘......” “你娘本侯会照顾的,事成后,本侯也会给你一百两,足够你们母子享福了。” 拿出一张银票压在桌上,“等你回来,这银票就是你的。” 声音沙哑,透着致命的诱惑力。 下人死死的盯着那银票,咬牙从齿缝逼出话,“好,小的这就去办。” 攥着玉瓶,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空中的明月皎皎,落在沈墨淮脸上,冰冷渗人。 “江庭月,这是你自找的。” ...... 清晨。 柔和的阳光透着雕花窗洒在屋内。 江庭月轻咛一声,侧身缓缓睁开了眼。 “巧云?” 薄纱覆面,眼前有些朦胧的看不真切。 慵懒的坐起,江庭月本欲抬起的手在看到眼前侍女时顿住。 这陌生模样的侍女正轻手轻脚地替换着香炉中的长香。 江庭月眼眉轻挑,见状困意散了几许,“你是何人?” 侍女行了一礼,兀自望着地面,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回夫人的话,我是新来的小兰。” “前天刚被孙嬷嬷买来的,还未曾见过夫人。” 第52章 钓大鱼 第五十二章 钓大鱼 “新来的?”江庭月悠悠地起身,抬手拉过衣衫,穿过轻纱步向香炉。 低头观察着小兰手中的香料,眉头渐渐蹙起,“这香料与往常不同,为何要更换?” 小兰忙不迭地开口,“这是新的,嬷嬷说能安神助眠,对身体更为有益,奴婢就来换了。” 江庭月掰断一块放在鼻尖轻嗅。 香味确实沁人心脾,但这清香中却莫名有几分奇异的味道。 蹙眉未缓,“旧的香料用完了吗?” 小兰好似往门口扫了一眼,略显慌张,“是的夫人,之前的香料已经用尽,库房中也没有存货了。” 侧眸看去,江庭月迅速抓到一闪而过的一双黑色鞋面。 眼中的闪光不易察觉,江庭月微微一笑,似是接受了这番解释。 “嗯,那便罢了。” “这香闻着不错,点了退下吧。” 待小兰退去,江庭月立即行至门边,静听脚步声渐去。 转身走到香炉旁,手中动作迅速而果断地熄灭了香。 江庭月眸中寒光氤氲,用温水清洗着手上的香灰,低冷自语,“终于忍不住了。” 她不傻,陌生的丫鬟,陌生的香。 这侯府又不曾有旁的人对她有恶意。 只有沈墨淮。 水眸黯然一瞬,江庭月复又笼了清冷,见细雨端着热水进来,“夫人,奴婢伺候您梳洗。” “孙嬷嬷前几日买了一批丫鬟?” 细雨不疑有他,手上灵巧的挽了发髻,“对,买了三个,但我跟巧云谨听夫人安排,并未跟孙嬷嬷要人。” “那三个应该都去了侯爷院里。” 指腹摩挲着发簪上的纹路,江庭月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寒。 果不其然。 将细雨拉过,江庭月示意她附耳,轻声吩咐了几句。 细雨起初一愣,转而了然应声,“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成。” 简单的束了个花样,江庭月便让细雨出门。 将那异香掰了一小段点燃,在院中偏僻风口处放了一刻,待香将将燃尽后才拿起插 入了香炉,熄了火苗。 江庭月回身抱起小平安,逗 弄几下,“巧云,去寿安堂和书房一趟,就说我病了。” 巧云端了早膳,闻言关切的上前,但看到江庭月红润的脸色后,又茫然的呆住。 “夫人,您......” “只管按我说的去,我自有安排。” 无奈的复又开口,巧云这才了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忙不迭的跑走。 铺了几层粉,江庭月按之前李老所教的穴位微微按压,脸色果然虚弱几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墨淮已推门而入。 脸上满是关切的表情,步履轻缓间仿佛是怕惊扰二人。 “夫人,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侧身掩去了唇边讥诮。 成婚多年,这还是沈墨淮来她房中最快的一次。 江庭月抬眼,眼中带着血丝疲惫,“有些头痛,可能是夜里的冷气入侵了。” 沈墨淮走近床边,目光落在额角似有细汗的平安脸上,眼中闪过复杂,只是转瞬被他压了下去。 伸手替江庭月掖了掖被角,假装安慰,“嗯,有什么就让下人去准备,你安心养身子。” “本侯去请大夫。” 忍着心底嫌恶,江庭月虚弱开口,“不必,细雨已经去请了,应该马上就到。” 皱了皱眉,沈墨淮心中不悦。 他本想借此机会出门,没想到江庭月速度这么快。 不过左右她病了,定是也没功夫盯着他了。 他有的是机会走。 “好,那本侯去厨房看看,让他们给你做些不腻口的吃食。” “多谢侯爷体恤。” 沈墨淮柔和间却不见半分温度。 江庭月扬唇,弧度中也没有丝毫笑意。 虚情假意,比的便是谁先沉不住气。 门轻轻合上后不久,细雨便推门进来,“夫人。” 江庭月微微颔首,“安排好了?” 细雨点头,“大夫已经在路上,奴婢先跑回来的,奴婢已经吩咐他,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好。” ...... 屋内内,沉重的帷帐低垂,江庭月虚弱的靠着床头,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 赵郎中低头恭敬的打开药箱,从始至终未曾看江庭月一眼。 兀自扎针把脉,赵郎中忙活半晌,眉宇皱的越来越深。 见他如此,江庭月紧绷的心弦这才微微松懈。 正巧沈墨淮走入,赵郎中面色严峻,转头回禀,“侯爷,夫人病势凶险,需严加看护,切勿惊扰。” “待小的开几服药,连服半月便能见好。” “期间不可见风,夫人切莫出门。” “好!” 沈墨淮难掩高兴的应了一声,随机又觉得自己太过突兀,清了清嗓子遮掩,“夫人手下有山青紫林,为夫就不派人守着你的院子了。” “嗯。” 紫林与山青也早就得了安排,左右守在里屋外。 完全将去偏门的通路让了出来。 沈墨淮脚步轻快,根本没甚兴趣继续演戏,转身就往侧门走。 江庭月不动声色的向细雨递了个眼色,后者神色如常的垂首,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实则悄无声息的跟在了沈墨淮身后。 然而。 细雨刚踏出侧门,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剧痛。 闷哼一声,眼前视线迅速模糊,只来得及虚虚的抓了一把。 一个身影似在她眼前晃过,细雨昏厥过去。 ...... 客栈。 二楼上房。 窗外竹影摇曳,透过薄纱映在陈婉娘瘦削的脸庞上,愈发娇弱动人。 陈婉娘倚在窗边,望着宁国侯府的方向,唇瓣紧抿。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婉娘脸色一喜,忙不迭的迎到门口。 门果然被轻轻推开,正是沈墨淮。 “婉娘,我来了。”沈墨淮一进屋便快步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 陈婉娘扑了过去,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如同受惊的小鹿般颤抖,“侯爷,真的是你么?” “侯爷这么久没来见婉娘,婉娘还以为侯爷不要婉娘了。” 陈婉娘抬手颤抖着描摹着沈墨淮的脸,心疼的咬唇,眼中还带着几分晶莹的泪光,“侯爷您瘦了。” 紧紧握住她的手,沈墨淮眼中满是怜惜。 第53章 蛇鼠一窝的贱人! 第五十三章 蛇鼠一窝的贱人! “都是江庭月那个贱人害的你我受苦。” “你放心,本侯绝对不会不要你。” “你是本侯的人,本侯定要娶你为妻的。” 将她拦腰抱起,沈墨淮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餍足的吸着气,“她不过是仗着江家的势力才敢如此无理取闹,你放心,你和昭哥儿都是侯府的人,本侯定让你们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侯府。” 陈婉娘依偎在沈墨淮的怀里,满意的勾唇,出口的声音柔弱,“侯爷,你真好。” “婉娘不需要名分,只求能早日见到我们的孩子,不要让他再受委屈。” 沈墨淮轻抚她的长发,三言两语被她勾了心智,“好,本侯这就去江家,将你安排进去。” 陈婉娘微微抬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真的?” 沈墨淮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当然,本侯何曾骗过你。” “你是本侯最爱的人,本侯自然要以你为重。” 娇笑着将他扑到床上,陈婉娘勾手脱着他的外袍,二人霎时相拥。 ...... 一个时辰后。 沈墨淮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又在恋恋不舍的陈婉娘腰上捏了一把,这才离了客栈。 随便寻了几个铺子挑了些看起来贵重的礼物,直奔江家。 心里虽然有着各种算计,但其脸上仍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端的是翩翩公子。 江家的管家远远看到沈墨淮的身影,着实愣了一下,忙不迭的进去禀告。 沈墨淮故作财大气粗的提着几个礼盒,跟着管家进门。 正厅内,江丞贤正坐在上首,一袭青衫显得格外冷峻。 抬眼望来,眼神像是能洞察人心,让沈墨淮心中一紧。 “沈侯来了?” “小婿拜见岳父。”沈墨淮笑着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做作的敬意。 江丞贤点了点头,表情略显淡漠。“沈候来访,有何贵干?” 言语明摆着疏离,沈墨淮一瞬蹙眉,转而稳住心神,重新带了笑。 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桌上,“岳父这是哪里的话,小婿探望岳父岳母是常理,何来别的。” “一些小礼,不成敬意。” 江丞贤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礼物,然后抬眼看向沈墨淮,意味深长道,“宁国侯府勤俭为风,我定会在陛下面前替侯爷美言几句。” 这几样东西不过是绣花枕头,加起来也不抵三十两。 “岳父说笑了。” 讪讪陪笑,沈墨淮心底骂着。 蛇鼠一窝的贱人! 莫说三十两,要不是为了婉娘,这江家人他是见一面都嫌多。 “沈侯素来是瞧不上我这江家小门小户的,今日怎的想起来了?” 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沈墨淮心头一紧,面上温和的假笑几乎绷不住。 “岳父过谦了,墨淮虽然事务繁忙,但对岳父的关心从未减少。” “之前一直未上门实在是忙于政务,加之给母亲伺疾,这才多方耽搁。” “今日特来拜见,还求岳父莫怪。” 江丞贤轻轻地抚了抚胡须,眼神中带着深不可测的暗沉。 “沈侯今日怕不只是来送礼的吧?” “侯爷不妨有话直说。” 江丞贤轻呷了口茶,并未给沈墨淮准备茶盏。 那般欺负他的女儿,他不将他撵出去已经是极为有礼数了。 若不是月儿让他忍住,江丞贤恨不得将手中茶水泼过去。 沈墨淮本欲接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状似没事人似的放下,“没什么,只是听庭月说岳母染病,小婿恐家中操劳,故特意买了两个丫鬟来给岳母使唤,以补家中之不足。” 说完生怕他怀疑似的,沈墨淮补了一句,“这两个都是小婿亲自挑选的,绝对没问题。” “是么。” 看了看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两个垂头丫鬟,江丞贤摆了摆手,漠然道,“那就留这儿吧。” 月儿称还不能与宁国侯府撕破脸,便再忍上一忍。 “还不快来拜见太傅!” 沈墨淮粗声斥了几句,两个丫鬟慌忙上前。 “奴婢怜儿。” “奴婢梦儿。” “拜见太傅。” 挥手示意将人带走,江丞贤也没了兴致,随口扯了个幌子起身,“我还有事,就不留侯爷了。” 沈墨淮也立即起身做了个揖,“那就不打扰了,小婿告退。” 江丞贤微微点头,目送沈墨淮离开。 脸上淡淡的笑意渐渐消失,转而变得深沉。 “吩咐下去,让那两个丫鬟在水房待着,不许到前院来。” ...... 清晨。 江家后院已是人人忙碌。 陈婉娘穿着一件普通的丫鬟服,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侧仍旧留了一缕碎发垂下。 手中拿着洗衣板,站在洗衣池边,半晌未动。 眼神却不时地掠过四周,陈婉娘急急地转着身。 “怜儿,你这洗衣板拿着不干活,眼睛倒是挺忙嘛。” 一个丫鬟不满地冲她撇了撇嘴,挥动着手中的衣物,溅起一地水花,不满的轻哼一声。 “这地儿满地是水,有什么好看的。” 陈婉娘这才回神掩饰内心的急躁,“姐姐教训的是,我这就努力。” “我之前住在乡下,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一时看花了眼,姐姐莫怪。” 一边说着,她强作精神,开始笨拙的在水中搓洗着衣服。 水花溅起,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然而,陈婉娘被沈墨淮早就养叼了胃口,哪里做得来这种粗活。 不过随意摆弄几下充样子,眼神仍打量着周围的丫鬟,暗自忖度。 趁着取水,陈婉娘悄悄接近了个年轻丫鬟。 “姐姐,你知不知道,咱这儿院里有小孩哭呢。” “怪渗人的。” “别胡说。” 丫鬟眼观鼻鼻观心的兀自倒着水,溅了陈婉娘一身。 “我是真听见了。”陈婉娘状似随口,“还以为闹鬼呢,吓死了。” “难不成咱这府里还有小孩?可是有人收养的?” 那丫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皱眉不悦的与她拉开距离,“你这话问得,我们这些人哪有能力收养小孩?你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不会闹鬼,你就当没听见。” 陈婉娘心中一喜,知道自己问对了人。 第54章 细雨失踪 第五十四章 细雨失踪 陈婉娘忙不迭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悄悄塞了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妹妹实在是好奇,姐姐不如就告诉我吧。” “妹妹保证不说出去。” 说罢抬手发誓,言之凿凿。 那丫鬟看了看银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将木桶放下点了头。 “行,你可别出去乱说,是老李嬷嬷,听说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养了个孩子,是主子带回来的。” “现在知道不是闹鬼了吧?赶紧干 你的活。” “好好好。” 得知消息后,陈婉娘心急如焚,捂着肚子叫唤便偷偷摸摸地寻到了李嬷嬷的屋前。 屋内静悄悄的,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在她马上要绕过屏风看到内里之时, 有丫鬟突然从外回来。 “哪来的贼人!想偷东西不成!” 丫鬟惊叫起来。 陈婉娘急忙解释,“姐姐,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丫鬟已经大声呼叫。 眼看她要坏事,陈婉娘慌乱中只得再次掏出银子,“都是误会,我是新来的,迷路了。” 连掏了七八两银子,这丫鬟才堪堪止住声音,瞥了她一眼,“知道走错了还不快滚,这可是嬷嬷的地方。” “滚吧,看你给我银子的份上,我不会告诉嬷嬷的。” “多谢姐姐。” 陈婉娘肉疼的望了眼她手中抛玩的银两,只得恨恨退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总会寻到机会的。 ...... 书房。 “怜儿,愣着作甚,还不快过来帮忙擦桌子。” 老嬷嬷皱眉低斥,抬手拍在了她的后背,“当心扣你例钱。” 忍着嫌恶,低眉顺眼的敛去了眸底的盯剜,陈婉娘呐呐应声。 手中拿着湿漉漉的抹布,陈婉娘发泄般的在桌面划拉。 力道颇大。 不慎间将一只静立的上等琉璃盏碰落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忙乱的身影霎时僵住,陈婉娘脸色煞白。 “哎呀,这下可如何是好?这琉璃盏可是主子上月才从宫里带回来的!” “天家御赐之物,我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一旁的小芸抬手捂嘴,与身旁的几个丫鬟瑟瑟的缩在一旁。 陈婉娘心中一惊,慌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怜儿知错,求嬷嬷救救怜儿,怜儿不是有心的。” 老嬷嬷望着陈婉娘跪倒的身影,目光如炬,“怜儿,你身契上写的清楚,本就是做粗活之人,怎会有此等失手?” “打坏了琉璃盏,如何交代?” 陈婉娘眼中带着泪光,嘴唇轻颤,“怜儿愿日后不要例钱,日日当牛做马,只求嬷嬷留怜儿一条命。”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饶你,等主子决断吧。” 嬷嬷话音落下,适逢江丞贤进门。 “主子。” 乌泱泱跪了一片,而陈婉娘身子抖哆,叩首埋下脑袋,“主子饶命啊。” 她那双被沈墨淮养甚为白 皙的娇嫩手掌压着地面。 于这灰尘中格外显眼。 江丞贤步伐缓慢走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后知后觉攥起的手。 眸光有些深沉的探究。 “起来吧。” 启唇间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把这收拾干净,接着洒扫吧。” “是。” 直到江丞贤负手走远,陈婉娘才敢偷偷抬起眼。 指尖翻转,悄无声息的将一琉璃碎片隐入袖口。 ...... 傍晚。 沈墨淮啧啧回味着陈婉娘的腰身,哼着小调,施施然进门。 摇摇晃晃的便进了后宅。 江庭月正抱着平安眉眼弯弯的荡着秋千。 微风吹起缀着银纹的裙摆,泛起闪闪涟漪。 “夫人。” 唇角的笑意凝结,江庭月将手臂收紧。 沈墨淮声音近在咫尺,但她并未回头。 只是兀自垂眸地坐在秋千上,眉目清冷。 指腹摩挲着绳子,江庭月起身。 真是可惜了这般好的景致。 沈墨淮追了几步,故意放柔了声音,“夫人身子可是康复了?” “刚才坐在风口,可要当心染风寒。” 江庭月转身,眸光如深潭,“侯爷是在关心我?” “那是自然。”沈墨淮重重颔首,端的是情真意切,“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以你为重。” 与以往毫无区别的演技让江庭月蹙了眉尖,“沈墨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还要去给给平安挑件小衣服,懒得和他演戏。 沈墨淮脸容倏地沉了一瞬,好似错觉。 再抬头时仍旧温润笑意,“瞧夫人说的,本侯这不是想和夫人与平安亲近一二么。” 走近秋千,伸手试图推起,“夫人再坐一会儿?为夫亲自给你推。” “不用了,我没什么兴致。” 明显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让沈墨淮脸上的表情僵了几分,讪讪收回手,扬头看起了天色,“今天天色这么好,夫人竟也没兴致?” 见她疏离要走,沈墨淮暗自啐了一口,只得生硬的将话茬提起。 “本侯在书房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有些空闲,夫人就这般对为夫么?” 脚步一顿,江庭月了然抬眸。 别有深意的望着沈墨淮。 暮色中,周围寂静一片,只余偶尔的风声。 流水般的视线仿若直刺心脏,沈墨淮慌了,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夫......夫人?” 悻悻笑着,怎么看怎么牵强。 “没事,侯爷既然劳累了一天,就早点休息吧。” 江庭月气定神闲的回身,只是在回身的一瞬眸中涌起冷冽的寒意。 细雨明明是跟着沈墨淮一起出门的,怎么还没回来? 沈墨淮发现细雨了? 没有傻到去问沈墨淮,江庭月快步回了院内,本想唤细雨试试,不料刚走到门前,便被绊住。 几个面孔陌生的丫鬟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外,手捧细软,躬身行礼,“参见夫人。” 戒备的向后退了几步,江庭月眸光一扫,连巧云也不曾见到。 心下一沉,“你们是何人?” “夫人,奴婢们是老夫人派来的,专门伺候夫人和小世子的。” 为首的丫鬟闻言立刻温驯低头,“还请夫人收下奴婢们。” 不安的感觉更甚,江庭月手指隐于背后轻动,她眉头微皱,窸窣声而过,山青悄无声息的离开。 第55章 郎情妾意 第五十五章 郎情妾意 “我这里不需要人。” 江庭月哄着平安,淡漠启唇,“告诉老夫人,无需再往我这里送人。” 说罢自顾自关了门。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拿着扫帚茫然的站在原地。 有胆大的压低声音凑到为首丫鬟身前,“冰儿姐姐,这可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没好气的怼了几句,冰儿不耐的瞪了眼紧闭的门扉,“不识好歹的东西。” 她们可是老夫人送来的,这江庭月竟敢断然拒绝? 真当侯府是她的地盘了。 颇有种侯府大小姐的架势,冰儿恨恨甩手,“走,我们找老夫人去。” 将几人的议论尽数听清,江庭月讥诮的挑眉。 这一老一小,还真是沉不住气。 待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江庭月眼中的凌厉才稍稍纾散。 环顾四周,一切如常。 但毫无细雨回来过的痕迹。 抿了几口茶静心,江庭月轻敲杯壁,细细思忖。 细雨办事向来小心,绝不会无故不归。 到底出什么事了? 烦乱的情绪被平安的哭啼声打断,江庭月暂压心神,将平安柔声哄着。 一夜担忧。 第二天,江庭月特意去了下人院落,问了一圈也不知细雨行踪。 清晨,晨雾如薄纱般笼罩着青石板,露珠在花瓣上闪着细腻的光泽,清新沁人。 但江庭月端坐在窗前,无赏景的兴致,反倒目光凝重的叹了口气。 在家细雨不见行踪,巧云又被她留在江家照顾江氏,平安素日离不开人,她有些忙乱。 拍着襁褓哄睡平安,江庭月替他紧了领口,抱着往外走。 沈家的丫鬟她信不过,得回江家带几人来。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了沈墨淮。 纸扇轻摇,满面笑容。 清白素雅的外袍衬得他倒也算玉树临风。 “夫人要去哪?” 故作倜傥,沈墨淮温声询问,仿佛昨日的冷淡从未存在。 “回家一趟。” 避开他的胳膊,江庭月头也没抬。 “江家?”沈墨淮眼中划过算计。 纸扇啪的合上,沈墨淮手上一转,一本正经道,“正好,本侯也许久未去拜见岳父岳母,陪你一起去吧。” 疑窦顿起,江庭月蹙眉回绝,“不必,侯爷公务繁忙,不必为我费心,我自己带着孩子回去即可。” 沈墨淮也不着恼,难得好脾气的解释,“无妨,本侯今日无事忙。” 言语间满是自责,“夫人,我们夫妻已久却一直鲜少回门,这于礼不合。” “再说,本侯最近在朝上有些事务也想去请岳父指点一二。” 句句顺畅,明摆着是提前想好的。 前后两世,江庭月又如何不知他的本性。 如此热情,定是另有所图。 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隐隐冷意,“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回吧,只是平安仍有些咳,我和他就不跟侯爷同乘一轿了。” 沈墨淮点点头,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身子在回声时已急不可耐的窜到了院外。 “好好好,一切都听夫人的,我们这就启程。” 片刻后,马车已备好。 沈墨淮跟在江庭月身旁,关切地询问着平安的情况,俨然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一袭青衣,风姿翩翩,对着江庭月言笑晏晏。 好似真的是太傅府的好女婿。 如果忽略掉他眸底掩盖的阴戾的话。 马车上,江庭月手指轻轻拨动着孩子的小手,心中思绪万千。 沈墨淮回江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鬼使神差的,江庭月脑中想起一眼圈泛红的人影。 罗玉儿? 红唇微抿,江庭月沉然开口。 “沈墨淮,但愿不是我想的这样。” ...... 江府。 江庭月下了马车,一手抱着平安,一手提了几个食盒。 江氏与江丞贤则笑眯眯的站在门边。 “月儿,快来。” 江庭月心尖一暖,正要上前,手上的重量却突然一松。 食盒被身侧的沈墨淮接过,两手相碰,沈墨淮故意摩挲几下。 “夫人,这等小事,就让为夫来。” 几不可察的拧了眉尖,江庭月随即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嗯,多谢侯爷。” 眉宇温婉,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江丞贤眼神落在江庭月的手臂,眼光深沉。 “沈侯爷也来了?来者是客,留下来坐坐吧。” 见他动作不掩疏离,沈墨淮烦躁的咂摸几下,刚想解释几句,身子却被扶住江氏的江庭月推开。 话茬也被接了过去,“母亲,这几日身体感觉如何?” “好多了。”抚摸着江庭月的脸颊,江氏满眼慈爱,“好孩子,都瘦了。” “回来就好,让他们给你做百合薏米粥,你小时候最爱喝的。” 虽笑着,但仍带着几分病倦的无力。 “好,那月儿可是有口福了。” 江庭月本想扶着她往里走,但江氏的目光总时不时地瞥向沈墨淮,似是欲言又止。 她虽久居内宅,但这京中的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沈墨淮不失时机地上前,当即诚恳附和,“岳母,小婿听月儿说您爱吃城西刘家的笋汤,小婿特意去买了一份。” “小婿这几日忙于政务,忽略的月儿,小婿多有自责,日后一定好好照顾她,岳母莫担忧。” “嗯,墨淮啊,这......” “夫人。” 江丞贤替江氏披了披风,温声打断,“你和月儿先去朝月阁聊会天,我带侯爷去库房把东西放了。” “这儿风大,你当心寒气入体。” 犹豫的抬头,江庭月也趁势将人扶住,“母亲,我们走。” 无奈的咽下心口疑虑,江氏拍了拍江庭月的手背,二人离开。 “姐夫和姐姐回来了?” 刚刚抬步,远处便跑来一道粉色倩影。 罗玉儿青丝轻挽,露出修长的脖颈,发间缀着玉色的珠花,更显得她肌肤胜雪。 小脸上漾出甜笑,冲着沈墨淮盈盈福身,“姐夫好。” 罗玉儿细柳腰身,嗓音婉转。 勾的沈墨淮喉结蠕动。 “嗯,回府看看母亲和父亲。” 江庭月也微微一笑,只是视线敏锐的落在了沈墨淮与罗玉儿二人那一瞥快速而隐晦的眼神上。 第56章 演戏而已 第五十六章 演戏而已 二人视线一触即挪,罗玉儿眨了眨眼。 暗觉讽刺,江庭月索性收回视线,将这戏台全然让给了二人。 “母亲,我们走吧。” “岳父,小婿听说府上侧花园的假山是西漠巧匠所刻,可夺天工,每每听闻都心有好奇,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观赏一二?” “去吧。” 江丞贤一时未起疑,还当他是玩物丧志,下巴微抬,“就在那边。” “多谢岳父。” 慢悠悠晃了过去,而不知何时,刚才还在人群中央的罗玉儿也不见了踪影。 ...... 正值桃花盛开,花瓣随风飘落,散了一地的粉。 罗玉儿一袭粉色长裙,站在花树之下,抬手轻嗅枝头花香,鹅睫轻扇间似是桃花仙,娇俏魅人。 “玉儿。” 脚步渐近,沈墨淮折扇在胸前晃,手中握着个绸布包裹,“我来了。” 略噙着笑意的薄唇吐着事先想好的话,连扇柄摇动的频率都计算得恰到好处。 “这是给你的,玉儿千万收下。” 将那小包裹递到罗玉儿面前,沈墨淮恰到好处的盈了抹不自然。 好像下定决心后吐露心声似的。 伸手接过,罗玉儿摸了摸,着实怔了一下,“玉佩?侯爷送给玉儿一枚玉佩?” “嗯,此玉佩乃我自小佩戴,思来想去只有此物能聊表我的心意,便送给玉儿。” 女送荷包男赠玉,情意不言而喻。 罗玉儿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将玉佩失措的还给沈墨淮,支吾着摇头,“玉儿,玉儿不能收。” “姐夫还是收回去吧。” “怎么了?”沈墨淮凑近几步,直迎上罗玉儿的鼻尖,甚至能感觉道她呼吸的微浪。 嗓音沙哑低沉,“玉儿,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若是我先认识你,我定不会与江庭月结亲,侯府主母的位置就是你的。” “自我第一次见你,心中便有了说不出的触动。” 沈墨淮弯腰,声音低沉。 黏腻的热浪贴在鼻尖,罗玉儿嫌恶的脊背都泛起了疙瘩。 “玉儿,你不喜欢我么?” 压下翻涌,罗玉儿握着玉佩,愣是盈出动容的水眸,“侯爷,玉儿,玉儿也喜欢侯爷。” 咬着唇瓣,羞赧的垂着头,罗玉儿糯糯道,“玉儿曾暗暗地羡慕姐姐,能得如意郎君。” “今玉儿得侯爷垂怜,玉儿高兴极了。” 演到兴起,罗玉儿腰身一软,趁势贴在了沈墨淮的怀里。 沈墨淮伸手摸罗玉儿的发丝,情 欲支配下痴恋的深吸,“情不知所起,玉儿,我定不负你。” 桃花飘落在肩,旁人若看到,还以为这真是天生一对的璧人呢。 与此同时。 陈婉娘一身下人衣裳,额角凌乱的粘着出汗的碎发,费力的提着一桶刚洗净的衣物,步履蹒跚地向晾衣的凉亭走去。 娇嫩的脸上涂满了疲惫,秋水含情的双眸也泛了倦怠的乌青。 下人房的日子可不好捱。 又拖了几步,陈婉娘骤然停住。 瞳孔紧缩,眼前阵阵发黑。 花木扶疏的荫下,言语温柔的男人正是她魂牵梦萦的沈墨淮。 而他怀中的罗玉儿低头轻笑,抬眼含羞。 二人身间流转着明显的暧昧。 踉跄着后退,陈婉娘手中木桶也颓然掉落。 当啷发出声响。 眼见罗玉儿望了过来,陈婉娘慌乱的欲跑,却不慎被木桶又绊了一脚,灰头土脸的摔倒。 衣服也散落一地,染了不少的土渍。 “怎么了?” 沈墨淮下意识将罗玉儿大力推开,随即自顾自的整理起衣衫。 罗玉儿一歪,堪堪扶住假山站稳。 眼中霎时浮了隐隐的恨意。 待发现是个丫鬟时,沈墨淮这才回身又将罗玉儿扶起,“玉儿,没事吧?” 手腕满是酸痛,罗玉儿扯动嘴角,从齿缝逼出无碍两个字。 这个混蛋,竟敢将她推开! “哪来的下人,这么不开眼!” 好事被搅,沈墨淮愠怒的挥手,烦躁的叱骂在看到陈婉娘泫然欲泣的脸时戛然而止。 蓦然怔了怔,脸色微变。 咳嗽几声,看向了别处。 而罗玉儿则一脸关切地走了过去,“怜儿,你怎么摔了?” 温柔地扶起陈婉娘,罗玉儿低声细语,还将歪斜的木桶重新扶稳。 指节白 皙细长,手腕上精致的玉镯叮叮作响。 陈婉娘藏起了被冷水浸的翻红发胀的手,抬起泪眼痴痴地望着沈墨淮。 晶莹在眼眶中不住地打着转。 嗫嚅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止住。 沈墨淮负手站着,居高临下的晲了眼陈婉娘,“还不快下去。” 语气不乏催促,毕竟万一让罗玉儿发觉异样,他的计划就全崩了。 漠冷的态度刺着陈婉娘最脆弱的神经,失望的咬唇,双眸黯然无光。 强忍着泪水,没有再说话,只是拾起散落的衣物,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姐夫,这丫鬟怎么怪怪的?” 视线在二人游移,罗玉儿观察着沈墨淮的脸,不放过他分毫的表情变化。 “我也不知道。” 硬着头皮遮掩,沈墨淮附和着罗玉儿的狐疑,“我也是第一次见她。” “左右是个下人,玉儿,何必为了一介下人烦心。” 正想着将她身子揽过,身后又陡然响起一道声音。 “妹妹,侯爷。” 江庭月靠着树干,眸光如冰冷的湖水,平静而深不见底。 笑意兴味的打量着二人相隔极近的身子,“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沈墨淮一见江庭月,慌忙收回了黏在罗玉儿身上的视线,嘴角勉强挤出笑,“夫人,你来得正好,我和玉儿正说起这西漠巧匠雕琢的假山呢。” “是么?”步履从容的走到二人中间,沈墨淮也只得悻悻退开。 “玉儿,你不是一向对这园林之物不感兴趣吗?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罗玉儿福身,手腕藏着的玉佩半隐半现。 眼神微微一凛,江庭月勾唇,只是弧度透着冷,“侯爷,你不是随父亲去库房了吗?” “怎么跑来这里了?”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沈墨淮却立刻挡在罗玉儿身前,“本侯想来看看这假山。” 第57章 江庭月,你真以为本侯不敢动你吗 第五十七章 江庭月,你真以为本侯不敢动你吗 “至于玉儿妹妹,我们是偶然相遇的。” “偶然相遇?” 江庭月也未拆穿,只是似笑非笑,“好。” 狼行千里吃肉,而沈墨淮,至死都忘不了偷腥。 “婆母在家中还要人照料,我们走吧。” 沈墨淮一愣,身后衣摆也传来了轻轻抽 动。 罗玉儿指尖在他脊背上勾着,借着他身子的遮掩描着轮廓。 是个心字。 沈墨淮三魂丢了七魄,迅速编起了瞎话,“母亲没事,倒是岳母,身子长久不适,本侯身为小辈自当为其分忧。” “不如今夜就留在这里吧,本侯与夫人一同照料岳母。” 水色潋滟的眸中闪着沈墨淮看不懂的泠泠寒光,江庭月歪头看了他半晌。 直将他慑的屏气凝神。 “好吧。” “那便留下,今夜我与侯爷一同宿在朝月阁。” 原本还想着趁夜去私会陈婉娘与罗玉儿,没成想江庭月言称同宿,眼神滴溜溜在她腰间一转,沈墨淮撇开了罗玉儿的手。 “好好好,本侯这就去朝月阁。” “姐夫!” 罗玉儿一愣,手指僵在了半空,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嘲弄的晲着她,江庭月开口,“妹妹作甚?” “啊,没什么。” 只得恨恨咬牙咽下火气,罗玉儿牵强的扯动嘴角,“不打扰姐姐和姐夫了。” ...... 入夜。 朝月阁内。 江庭月卸了钗环,长发如瀑般垂下,皓腕轻懒的活动着,点点清香萦绕。 沈墨淮鼻翼翕合,鲜有精明的眼惊艳的眯起,抬手摩挲着下巴。 江庭月虽泼辣,但终究是个女人。 今日又主动软了身段邀自己同房,他便给她个面子。 如此想着,沈墨淮快步上前,清了嗓子低唤,“夫人。” 嘴角挂着自认为迷人的笑容,伸手便想揽住江庭月的肩膀。 “今夜,你我......” “诶?” 粗粝的指腹还未触到衣袂便被大力推开。 “沈墨淮。”冷冷地看着铜镜中错愕的男人,江庭月反手抓过披风笼上,“你做什么?” 被突如其来的推搡惹的一愣,沈墨淮面子挂不住,涨红了脸斥,“江庭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夫君,难道碰你一下都不行吗?” “你我二人早已有名无分。”江庭月随手将院里偏房的钥匙扔了过去,“侯爷自重。” 钥匙于空中划过弧线,当啷落在沈墨淮脚边。 沈墨淮一怔,随即阴鸷咬牙,“既如此,你何必今日邀我同住?” “还是说你耍本侯?” 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江庭月兀自抿茶。 “沈墨淮,你我不过是在我父亲母亲面前维持形象而已。” “我不愿让父母担忧,与你演出戏,但不代表我原谅了你。” 沈墨淮眸子瞬间冷了下去,暴虐渐起。 这个贱人! “江庭月,你真以为本侯不敢动你!” 欺身而上的步子在看到江庭月手中把玩的匕首时生生顿住。 月光下,刀身萦着寒芒。 “你!” “紫林说这匕首削铁如泥,侯爷想试试么?” 不疾不徐的起身,江庭月水眸冰封。 她步步靠近,沈墨淮则步步往后退。 直到推到门边,脚跟触及门槛,踉跄着差点摔倒。 红唇轻勾,讥诮的看着勉强扶住门框才未出丑的沈墨淮,“看来侯爷也不想睡在这里。” 脚尖踢了踢那钥匙,江庭月微抬下巴,“侯爷慢走,不送。” 宛如跳梁小丑般被她戏弄,沈墨淮气结的喘着粗气,脸皮绷紧如鼓面。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愣是不敢直对上她手中的匕首。 压下愠怒,恶狠狠地瞪了江庭月一眼,转身就走。 额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将门关紧,沈墨淮狼狈的身影在院中尤为突兀。 原本外院候着的丫鬟瞅见,一愣后便掩口窃窃私语,隐晦的偷瞄着他的脸色。 见他狠戾的回头的一瞥,丫鬟们又慌忙低了头,不敢多言。 身侧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有下人壮着胆子上前试探。 “侯爷可有吩咐?” 深吸了气,沈墨淮皮笑肉不笑,“本侯今夜有公务要处理,就不打扰夫人和平安了,去偏房睡。” “时候也不早了,这院里不必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下人们应声而去,大都后怕的抚着心口。 等最后一个丫鬟走出院门,身后传来闷闷的打砸声。 丫鬟害怕的缩了肩,一溜烟跑走。 不是说沈侯爷风流倜傥么,怎的如此吓人。 院内,沈墨淮周身气息阴沉,诡谲的墨眸盯着主屋,嫉恨的啐了几口。 “等着吧。” 他早晚让江庭月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偏房虽时有丫鬟洒扫,但毕竟久未住人,自带一股子阴冷之气。 沈墨淮在榻上翻腾几下,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长夜漫漫,他一肚子火也无处发泄,索性起身出门,直奔下人房。 他记得中午陈婉娘就是往这儿走了。 夜风吹拂,沈墨淮燥火稍稍平息,脸上阴郁也散了几分。 左右找寻不到,他便抓了个过路的丫鬟。 “府上下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侯爷?”丫鬟提着恭桶僵住,忙不迭的跪地,“奴婢参见侯爷。” 因着慌乱,恭桶被放的十分仓促。 桶内的秽物激荡下微微溅出。 好巧不巧的落在沈墨淮的脚尖。 只是夜色太深,谁也没注意到。 厌恶的捏住鼻子,沈墨淮退了几步,翁声催促,“回话。” “回侯爷,就在那边,顺着那条路走到头左拐便是。” “嗯,滚吧。” 特意绕开了她的身子,沈墨淮步伐极快,走出十几步后才猛地喘了口气。 然而...... 若有若无的腌臜味仍让他有些狐疑的皱眉。 这味道能飘这么远的? 不信邪的又走了几步,这味道却是如影随形。 恰好已经到了下人院中,沈墨淮便下意识以为是这院中污浊所致,暗骂江家的不洁净,屏息寻着陈婉娘的住处。 从头走到尾,一直寻到了最后一处破败的小屋。 屋边横着杂草,砖瓦碎裂不堪。 沈墨淮走进,透过窗缝大抵能见一盏油灯在桌边摇曳。 第58章 你说过会带昭哥儿离开的 第五十八章 你说过会带昭哥儿离开的 光线微弱。 似有一道身影坐在床边,抱着膝盖瑟瑟委顿。 心下一松,沈墨淮将房门推开,“晚娘!” 门内,陈婉娘坐在破旧的床头,衣衫褴褛,满脸泪痕。 闻声,陈婉娘先是一抖,随即抬起头,在看到是他的一瞬便泪眼朦胧,“淮郎!” 扑过去的身子又停住,陈婉娘咬唇背过了身,坐在椅子上黯然垂下眼帘,“你来做什么。” “此地狼藉,侯爷还是走吧。” 见她几日不见瘦削不少,沈墨淮心疼的拧眉,主动走到陈婉娘面前,“婉娘。” 身子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受苦了,我去跟江丞贤说说,让你去前院伺候,好不好?” 陈婉娘低低啜泣,抽回手道,“去前院?去前院做什么。” “看你和罗家小姐恩爱么?” 小脸儿灰白,陈婉娘将红肿的双手递到油灯旁边,自嘲的翻覆,“看,过不了多久,我这双手便也与那嬷嬷一般粗肿丑陋了。” 光下,那手确实不怎么好看。 沈墨淮心间抽疼,愧疚的低叹。 复又将她的手捂住,任由她挣了几下也不放开。 “婉娘,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人。” “我绝不负你。” “等我回府里拿上好的药膏,一定不会让它留痕的。” “现在说得好听。”陈婉娘撇撇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坠在沈墨淮手背,“可淮郎已有了新欢,哪里还会管我们母子。” “婉娘,你误会了,罗玉儿只是我的棋子罢了,我怎会喜欢她。” “淮郎总会说些好听的骗我。” 陈婉娘垂眸盯着他交叠在自己掌心的手,眼睫颤了颤。 嫉恨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闪闪而过。 这双手,今日曾抚了罗玉儿的发丝。 还摸了罗玉儿的脸。 手指蜷缩,陈婉娘已是恨不得将罗玉儿大卸八块。 这江家的人怎的都这么恶心! 偏要来勾搭有妇之夫,影响她与淮郎恩爱。 “我怎么会骗你。” 将她抱在怀里,沈墨淮指腹压着陈婉娘的腰身,有一搭没一搭的揉 捏。 递唇至她耳侧,沈墨淮柔声道,“我与罗玉儿只是逢场作戏。” “她将会是我们手中最厉害的一把刀。” “到时她帮我们离间江庭月与江家的关系,等江庭月被江家所弃,还不任我们揉搓?” 就像当初刚嫁入侯府之时一样。 “淮郎......” 身子向后靠着,温驯的窝在他怀里,“我信你。” 脑袋轻轻蹭着沈墨淮的下巴,后者眸光暗了暗,低头于她额上吻了吻。 呼吸渐渐粗重,沈墨淮将她压下,正欲俯身,鼻尖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粪臭味又来了。 情 欲当即似被冷水浇灭,沈墨淮拧眉啧声。 “晦气。” 身上压力一松,陈婉娘冷不防听他沉声,还当他是厌恶自己,脸色登时煞白。 “淮郎。” 手臂上勾,本想揽着他的脖颈,可陈婉娘一个挺身也恰好闻到了那股子味道。 毕竟是沈墨淮出现后才有的,她下意识以为是沈墨淮身上的。 这下,手上动作也僵硬了几分。 就算再怎么敬业,她也不可能顶着这么一股味道伺候人吧。 一时间,两人都以为是对方的味道。 甚至还颇有默契的都未提起。 陈婉娘怕他自尊心受挫,而沈墨淮则是难得愧疚心作祟,不想让陈婉娘以为自己是抛妻弃子的人渣。 虽巫山未赴成,但陈婉娘也提了正事。 观察着他的的表情变化,陈婉娘挽着他的胳膊,娇声祈求,“淮郎,你来了,我就有主心骨了。” “我们去寻昭哥儿,好不好?” 她几次寻那嬷嬷的住处,都被人赶了回来,入府许久还未曾见到昭哥儿行踪呢。 “昭哥儿?” 听她提起侯府血脉,沈墨淮也正了脸色,随意整了整衣襟,“好。” 脚上仍穿着飘着“淡淡味道”的靴子。 整整一路,二人紧蹙的眉尖都没松开过。 沈墨淮甚至起了让陈婉娘先去洗澡的念头,只是话语在喉头翻了几下,终是没说出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他可不想再听她哭上一通。 一路绕着,二人寻到了这李嬷嬷的住处。 屋子简朴而干净,窗户透出暖黄的烛光,衬的屋内的温暖安宁。 许是以为深夜无人,李嬷嬷便撤了白日用来挡床的屏风,让小家伙能看看窗外的星星。 摇篮放在床边,昭哥儿正躺在摇篮中,粉雕玉琢的的小脸上盈着扑闪闪的灿眸,正好奇的打量着窗外的二人。 见到陈婉娘,昭哥儿哼哼唧唧的有了反应。 小手冲她举起,笑的可爱。 眼泪不自觉地滑落,陈婉娘站在窗口,下意识就往前走了几步,被沈墨淮眼疾手快的拦住。 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万一被抓到就坏了。 “墨淮,你看,是我们的昭哥儿。” 陈婉娘靠着他,抬手死死地捂着唇,声音哽咽。 “婉娘,我知道。” “但我们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沈墨淮轻声说道,试图安抚,“左右他现在也没甚大事,不如我们先走?日后再从长计议。” 眼神戒备的四下扫着,树叶簌簌间,沈墨淮有几分杯弓蛇影的紧张。 当下只想赶紧离开。 然而,陈婉娘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昭哥儿。 沙哑启唇,“墨淮,你看他,长得多像你。” “我知道。” 言语已有不耐,但陈婉娘满心都系在昭哥儿身上,并未知趣的松口。 “墨淮,你答应过我的。” 陈婉娘突然转过身,紧紧攥着沈墨淮的衣袖,心神激荡之下声音不受控的拔高,“你说过会带昭哥儿离开的。” “我们现在就带他走!” “小点声!” 瞳孔微缩,沈墨淮压着声音粗斥,脸色顿时阴沉一片。 他猛地将陈婉娘的嘴捂住,后怕的打量着周围。 “你不要命了!” 然而...... 这声音着实不小,从后面小厨房回来的李嬷嬷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人!” 抓着木棍冲了出来,李嬷嬷将屏风重新拖到门口,转而瞪着门口二人。 第59章 侯爷不是说绝不会让贼人逃走么? 第五十九章 侯爷不是说绝不会让贼人逃走么? 待看到陈婉娘和沈墨淮站在一起时着实怔住,冷目注视,“怜儿?” “深夜,你和外男在此作甚?” “这几日 你便一直盯着我,听丫鬟们说私下里也多番打听我这孩子的由来,今日又在我屋外蹲守,你意欲何为!” 手中长棍横亘在身前,李嬷嬷手指攥紧,脸色异常凝重。 “他是我......” “嬷嬷。” 沉声打断了陈婉娘的话,沈墨淮咳嗽几声遮掩,故作霁月清风的淡然启唇,“本侯陪月儿回门,今夜宿在江府。” “起夜外出时本侯看着月色不错,一路观赏不成想迷路,这才随便找了个丫鬟给本侯带路。” “只是无意路过此地,本不欲打扰。” “路过?”李嬷嬷视线狐疑的在二人中间打着转,特意在陈婉娘犹带泪痕的脸上停了停。 本想再问上一问,但毕竟侯爷势大,李嬷嬷抿了抿嘴终是没敢招惹。 “那老奴带侯爷回朝月阁。” “有劳了。” 带着警告的晲了陈婉娘一眼,沈墨淮随李嬷嬷离开。 但陈婉娘一改一贯的温顺,紧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 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她咬了咬牙,猛地踹门冲了进去。 将昭哥儿稳稳的抱在怀里,转身便跑。 虽对这熟悉,但陈婉娘跑的深深浅浅,昭哥儿被晃的不适,瘪着小嘴哭出声。 一炷香后,整个江家都被哭声吵醒了。 ...... 朝月阁。 月色下,江庭月正静静的站在院中。 “夫人。” 江庭月淡漠的扫他一眼,挥手示意紫林退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让他们休息便是。” “是。” 紫林躬身退开,只是在路过沈墨淮时若有若无的斜了他一眼,眸光冷冽。 似有千钧威慑。 沈墨淮只觉凉意窜上脊背,不适的动了动。 “侯爷回来了?” 江庭月看着他身后恭敬的李嬷嬷,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这是何意?” 原本还有些茫然,但江庭月随即的冷声让沈墨淮登时暗叫不好。 “有人来报,李嬷嬷养在身边的那孩子丢了?”江庭月望着神色骤然变换的沈墨淮,幽幽道,“侯爷可有什么要说的?” “本侯对此事一无所......” 沈墨淮强装的镇定转瞬便被诧愕低呼李嬷嬷打断。 上前跪倒在地,李嬷嬷叩首,“小姐,您得替老奴做主啊。” “刚才沈侯爷带着怜儿去了老奴的住处,那怜儿在门外多番查看,老奴察觉后出来询问,侯爷说是他迷了路,找怜儿带路呢。” “老奴便带着侯爷回朝月阁,没成想一进门就听此噩耗,小姐,定是那怜儿做的!” “那婢子跟不少丫鬟打探过孩子的事儿!” 李嬷嬷说的极快,沈墨淮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自己钉在了被怀疑的柱子上。 咬着后槽牙,沈墨淮强自扯了嘴,“夫人,此事本侯却不知情。” “侯爷不知情?” 江庭月将李嬷嬷扶起,却根本连个眼神也未分给他,“那想必是与侯爷无关了。” “这是当然。” “好。”江庭月将山青唤来,直截了当的冷声,“下去找人,这怜儿肯定走不远,找到后生死不论,把孩子带回来就行。” 生死不论? 沈墨淮倏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瞪着好整以暇的江庭月。 “夫人,你......” “怎么?难不成侯爷对这偷孩子的婢子也动了恻隐之心了?”江庭月冷嗤,双手抱胸道,“那侯爷还真是专门对丫鬟心软啊。” 不自在的别开脑袋,沈墨淮暗自骂着陈婉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面上只得作出愤愤之态。 “怎么可能,本侯对这婢子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问询赶来的江丞贤脸色俨然,“既是恨得咬牙切齿,侯爷当初为何称这丫鬟没问题?” 久经沧桑的眸子锐利的慑着沈墨淮,江丞贤沉声,“侯爷亲自带丫鬟上门,还说这怜儿已经被查过了,没有问题,如今又何来咬牙切齿一说?” “难道当日侯爷根本没查探过此人底细?”江丞贤探究逼迫的眸光投了过来,“还是说,侯爷早已与这丫鬟合谋?!” 掷地有声,曾为帝师的压迫感罩在沈墨淮头顶,如坠冰窟的瑟缩感从脚尖涌上四肢百骸。 沈墨淮甚至连一丝反意都不敢有,呐呐赔笑,“岳父误会了,实乃是这婢子藏得太深。” “本侯查的时候她并未泄露出半点。”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本侯也深感愧疚,定会帮着一起寻那婢女的踪迹,不会让她带孩子逃走的。” “我看你......” 江丞贤的突地话音一顿,眉尖不着痕迹的蹙起。 一道身影出现,“姐姐。” 罗玉儿发丝散在耳后,只披了一件披风,关切的迎了过来。 偌大的院子,罗玉儿行走时还特意擦着沈墨淮的胳膊而过。 夜风下,发丝拂过沈墨淮的手背。 酥酥 麻麻。 沈墨淮的眼神也登时黏在了她的身上。 “玉儿来了?” 江庭月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挑眉,并未戳破。 “姐姐,小风已经把事和我说了,此事我看也不能怪姐夫。” “毕竟是那婢子作祟,想来姐夫也是根本不知情。” 突兀出现,而又突兀的维护沈墨淮。 这下子不仅江丞贤,就连几个主屋的下人都皱了眉。 罗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当众拂小姐和老爷的面子? 沈墨淮倒是乐的她帮衬自己,见缝插针的补了几句,“是啊夫人,不过夫人放心,本侯这就派人去找,肯定找的回来的。” “好。” 江庭月阖眸示意,阻住了江丞贤的后言,转而斜晲着言之凿凿的沈墨淮,扬唇道,“那就辛苦侯爷了。” “一夜不睡替我找贼人。” 本是随口敷衍,不料她却顺杆应下,沈墨淮表情皲裂几分,“夫人,不如明天......” “不行,侯爷不是说绝不会让贼人逃走么?” “明日再找,只怕那婢女都出京了。” “侯爷快去找吧。”江庭月适时露出几分着急的神情。 第60章 我看你是被她勾的不分黑白了! 第六十章 我看你是被她勾的不分黑白了! 江庭月还福了身子,煞有介事的眨眼,“多谢侯爷帮忙。” 三言两语将他架起,沈墨淮磨了磨牙,窒了几息,只得恨恨松口。 “好。” 草草的冲江丞贤拱手,沈墨淮语气中的烦躁几乎遮不住,“小婿告退。” “紫林,送侯爷出府。” 江庭月挥手示意,眼见罗玉儿转身欲跟,断然启唇,“玉儿。” “姐姐。” 转身回神,罗玉儿端的是无辜得很。 “时间不早了,这里用不着你,你先回去歇息吧。” “此事已交给沈侯去办,此间恐多有繁杂,你不必插手。” 话已至此,明眼人都知道江庭月的意思。 然而罗玉儿却是茫然的眨眨眼,不明就里的笑开,“姐姐说什么呢,玉儿本来也没想插手嘛。” “那孩子我连见都没见过,想去寻也法子呀。” “玉儿这几日正好要绣抹额给姨母,才不会出门呢。” 解释太多,倒显得有些虚伪。 意味深长的望着状似真诚的罗玉儿,江庭月微微颔首,“好。” ...... 侯府。 抬脚将管家踹走,沈墨淮推门入了寿安堂,一巴掌垂在桌角。 扑通一声,沈老夫人迷蒙的精神猛地惊醒,抚着心口坐起。 “好端端的,又闹什么!” “母亲,陈婉娘回来了没?” “陈婉娘?”老夫人深呼吸着平复胡乱的心跳,没好气的回怼,“不是让你安排进江家了么?” “这个该死的。” 灌了几口茶,沈墨淮脸色阴沉可怖,索性将茶盏扔在地上。 “到底去哪了!” “出什么事了?” 见他如此,老夫人这才惊觉事情不对,上前询问。 “她把昭哥儿明晃晃的抢走了!” “当着江府下人的面把昭哥抱走,现下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沈墨淮额上青筋暴露,阴着脸四下踱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腌臜货!” 佛珠摔落在桌,老夫人枯皱的面皮绷紧,“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顾不得束发,老夫人胡乱拢了拢,急声回头,“江丞贤可起了疑心?” “当然!”沈墨淮眸中阴鸷不减,“人是我送过去的,他怎么会不怀疑?” “那她能去哪?昭哥儿还那么小,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满腔火意欲翻涌而出,沈墨淮烦躁的捏着鼻梁,“只能去找了。” “我早就说过,那婢子不是个好东西。” “要是我孙儿出事,我饶不了她!” 老夫人拐杖敲地,扰的沈墨淮愈发心烦意乱。 “少说两句吧。” 正要派人出去找,寿安堂外却突地探出一个脑袋。 陈婉娘怀抱襁褓,怯怯的瞄着屋内二人。 “侯爷。” 沈墨淮诧异抬头,待看清人时长舒了口气,板着脸低斥,“还知道回来!” “你这挨千刀的!” 老夫人颤巍巍扑上前,将昭哥儿一把夺在怀里,心疼的摩挲小家伙哭红的脸。 再抬眸时对陈婉娘已是满目恨意。 “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陈婉娘身子被她扯得一个踉跄,顺势跪倒在地,叩首泣声,“但奴婢也是为了侯府着想啊。” 楚楚可怜的散着耳畔碎发,陈婉娘膝行几步,“若是昭哥儿一直将养在外,日后难保不会被江家养的不再认我们侯府,到时岂非要父子阋墙?” “就算不认侯府,那也是你造的孽。” 老夫人掂量着小家伙明显重了的分量,斜眼剜着她,“依我看,昭哥儿在江家倒比跟在你身边享福些。” “母亲,说什么呢。” 沈墨淮眉凝不悦,字眼间透着偏袒。 “婉娘是昭哥儿的生身母亲,怎么会苛待昭哥儿。” 刚才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这陈晚娘一哭,他是怨也忘了,嫌也忘了。 “事到临头,你还向着这婢子?!” 老夫人拐杖举起,将沈墨淮大力推开,抬手便要打。 “若非她兴风作浪想出换孩子的昏招,哪有如今的糟心事?” “太傅府是你们能当众算计的?江府让你拿人,你就把这婢子的尸体带过去,也算全了两府的脸面。” “日后昭哥儿养在寿安堂,我亲自带着,也不会让旁人欺侮了去。” 陈婉娘弱柳腰身瘫软,眼睫晶莹将坠不坠,怔怔的迎着那拐杖。 好似真的被吓傻了。 拐杖越发逼近,陈婉娘伏地的手也猛地蜷缩,咬牙硬是闭了眼。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上。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沈墨淮见她煞白了小脸儿绝望等死,心尖都揪了起来。 动作快过理智的将拐杖拦下。 陈婉娘这才细细碎碎的啜泣出声。 “淮郎,你别拦老夫人,浑该是我该死,就让我去给江家抵命吧。” 陈婉娘双眸噙满泪花,咬着下唇靠前几步。 故意将脖颈扬起,“老夫人。” 倒衬的老夫人不通人情。 “你!” 老夫人气急攻心,嗬嗬的发不出声响。 五官几乎挪位,横眉竖眼的咬牙,一拐杖猛地砸下。 “母亲!” 面色一沉,沈墨淮迅疾抬手,将那拐杖牢牢拿住。 一把甩到旁边。 “您能不能别闹了!” “父母爱子人之常情,您为何苦苦相逼!” 目眦欲裂,沈墨淮眸底猩红,脸侧轮廓紧绷。 俨然是回护到底的架势。 “好啊,好。” 老夫人被他带的差点倒地,气极反笑,瞪圆了眼睛喘起粗气。 “我看你是被她勾的不分黑白了!” “儿子现在清醒的很!” 燥怒的挥手,却不察碰巧打到欲转身的老夫人肩膀。 后者心神激荡之下本就难保平衡,此番一触更是摇晃歪斜。 眼前一黑,老夫人直冲桌角摔去。 砰。 电光火石之间,老夫人后脑重重磕碰。 甚至未发出半点声音,老夫人已然阖眸晕了过去。 “母亲!” “老夫人!” 愠怒的面容刹间青灰遍布,沈墨淮双眼惊恐圆睁,慌乱的去扶老人。 然而,沈老夫人已无任何反应,便是呼吸都轻若游丝。 “郎中!来人啊,快去找郎中!” 沈墨淮手忙脚乱的将已经晕过去的老夫人抬到了后软榻上面休息。 第61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六十一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并未注意到缩到角落的陈婉娘。 犹带水意的眸中萦了不耐,陈婉娘靠着桌角,小心活动着酸麻的膝盖。 暗暗撇嘴。 老东西,还不死。 好不容易等郎中入了内室,沈墨淮亲耳听着郎中叹气。 “老夫人伤了后脑,若无灵药相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脑子里轰然一响,沈墨淮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出神的望着榻上毫无生气的老人,沈墨淮下意识看向陈婉娘。 他自小被宠未曾经事,稍有差池便想寻人支撑。 不知所措的转了两圈,这才弯腰将陈婉娘扶起。 “婉娘。” 猝不及防的唤声惹得陈婉娘一僵,不动声色的掐了大腿根几下。 消散的朦胧又笼了上来。 怯喏抬眼,“淮郎......” 陈婉娘清楚,是决不能让侯府将罪按在自己头上的。 因此索性先声夺人。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与老夫人起争执的。” 颤着手抱住沈墨淮的双腿,膝上布料濡 湿。 “我,我真是罪该万死。” 正想歪倒,鼻尖却陡然涌上一股恶臭。 刺的陈婉娘表情扭曲,连连作呕。 暗骂沈墨淮的肮脏,陈婉娘只得放弃了倒在他脚边装昏的想法。 强忍着喉咙翻涌的呕意,硬逼的她肩膀不住耸动。 还当她是哭的背过气去,沈墨淮寥寥无几的脑子全然消失,不由分说的将人抱起。 抬手轻拍陈婉娘的肩膀,沉声缓和几分,“婉娘,此事不怪你。” “是意外。” 说实话,陈婉娘也着实不想再闻那恶臭,赶忙借着话茬起身。 “可江家那边还要拿我问罪,我怎么能给侯府添麻烦。” “淮郎。” 陈婉娘拿捏着沈墨淮的心思,贝齿紧咬唇瓣,“我愿以死谢罪让江家莫在追究,只求你能好好保护我们的昭儿。” 说完,她猛地挣开沈墨淮的手,作势往旁边的柱子冲去。 沈墨淮脸色俶地大变,箭步冲上前将她堪堪拉住。 “婉娘,你这是做什么!” “是江庭月和母亲咄咄逼人,你不值如此自责啊!” “昭哥儿是你我的孩儿,如何养育我们说了算,怎可让江家人置喙。” “你放心,有我在,定能护你们母子周全。” 似是被这句话触动,陈婉娘回神扑到他怀里,只是有意避开与他的下身相碰。 毕竟她怀疑沈墨淮是出恭时染了赃物。 捏着嗓子近乎将调子拐了九曲十八弯,“淮郎,我真的好怕。” “我怕你会离开我,怕你会不要我。” 话音未落便作呕,陈婉娘慌慌低头遮掩。 “不会。” 沈墨淮扣着陈婉娘的后脑,低头一吻。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沈墨淮的妻。” 情真意切,字字肺腑。 如果忽略掉沈墨淮眼底烦闷的话。 他现在正要钱给沈老夫人买补药,可他向来纨绔挥霍,侯府账上仅剩几百两纹银,连日常开销都不够,哪能负担的起灵药。 “婉娘,你......”沈墨淮犹豫一二,终是抿唇试探,“你那还有银子么?” 眸光一闪,陈婉娘泪意不减,“淮郎要银子?” “我这还有几两月钱,加上之前淮郎给我买的首饰,应该能凑五十两。” 说罢,陈婉娘指尖绞着手帕,佯装拔下发簪。 “淮郎拿去吧,家里事要紧。” 发丝垂在身后,陈婉娘脸颊清瘦,别有几分愁苦惆怅。 沈墨淮自诩顶天立地,见她这般清苦便当即拍着胸脯改口,“不必了。” “这发簪你留着,我自有旁的办法。” 与此同时,管家捂着被他踹疼的后腰瘸拐着走进,小心躬身,“侯爷,夫人回来了,马车就在府门口。” “江庭月?!” 二人相拥的身子霎时分开,陈婉娘眼神发颤,咬牙四下扫着,“淮郎,怎么办?” 沈墨淮也快速理着凌乱的衣衫,乱转了几圈,推着陈婉娘就往偏院走。 急声催着,大力之下陈婉娘步步踉跄。 “那有个地窖,你先进去躲躲。” 陈婉娘眉尖紧蹙,尝试着回头询问,“淮郎,我要躲多久?” “到时候再说,等时机到了,我自会放你出来。” 步伐凌乱,沈墨淮谨慎的偷瞄着门口的状况,不耐催促,“快走吧!” 小小的地窖口满是杂草,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大抵扫了一眼,陈婉娘心悸的咽了口唾沫。 这洞口黑漆漆的,混似吞人的无底洞。 当即软了身子抱住沈墨淮的胳膊,“淮郎,要不我带昭哥儿从偏门出去,去城隍庙躲一躲?” “胡说什么!” 沈墨淮烦闷之下也没了兴致,将人甩开,神色顿时猛沉。 “外面都是找你的人,你想害死侯府不成?” “侯爷,夫人已经进门了!” 小厮远远的声音响起,沈墨淮情绪愈发绷紧,脸侧肌肉丑陋的抽 动,“快点!” “要本侯派人带你下去么!” 陈婉娘见他着实动怒,只得讪讪扯动唇角赔笑,咽着不甘进了地窖。 将昭哥儿粗鲁的扔了过去,沈墨淮将地窖口关紧。 陈婉娘的哀声轻唤也随着最后的光线渐渐消弭。 将杂草扯了遮掩,沈墨淮这才看向一众垂首兢兢的下人。 阴鸷的墨色双眸淌着狠厉,沈墨淮负手扫着,下人们脑袋埋的更低。 “此事都给本侯烂在肚子里。” “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泄了秘......”沈墨淮声音猛地拔高,威慑的气息毫不掩饰的扩散着。 “别怪本侯要了他的命!” 下人们颤巍巍的跪了一片,“小的遵命。” ...... 侯府正厅。 江庭月解了披风,递给一边的小厮,她慵懒的斜坐在太妃椅上,眸光落在地上安静躺着的拐杖上。 微微挑眉,“老夫人呢?” 管家和小厮悄然对视,缄默的顿在当地,眼观鼻鼻观心的充起了雕塑。 恰巧郎中提着针箱往外走,被紫林拦住。 “阁下且慢。” “不知这府上是谁人染病?” “哦,是......” 郎中不疑有他的开口,但话音刚起便被匆匆而来的沈墨淮打断。 “夫人回来了!” 额角的发丝因跑动而稍显凌乱,他墨色的外袍下透着点点褶皱。 第62章 你就不怕本侯去开封府告你么 第六十二章 你就不怕本侯去开封府告你么 跑动下带了微风,裹挟着一股子不可名状的味道袭到几人鼻尖。 微蹙眉尖,江庭月抬手阻住了沈墨淮继续靠近的身子。 “侯爷从哪来?” 慌了一瞬,沈墨淮强自面色如常的扯谎,“书房,怎么了?” “侯爷今日肠胃不舒服?” “没有啊。” 绣帕掩鼻,江庭月直截了当的退了退,“侯爷该沐浴了。” 突兀的一句刺的沈墨淮当众落了面子,他脸色涨红,急声摆手否认,“不是本侯的味道,本侯......” 慌乱之下磕磕巴巴,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直到现在,他才慢慢觉得这附了一天的味道是他自己身上的。 “罢了,侯爷自便吧。” 抬步站在上风口,江庭月清冷眸光微凝,话锋一转,“郎中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哦,老身......” “是母亲意外摔倒了,现在正头疼眩晕,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沈墨淮不动声色的瞪了那茫然的郎中一眼,后者眨了眨眼,迅即了然。 配合的颔首,“不错,老夫人是意外摔倒之症。” “夫人,本侯这几日想必都要在寿安堂侍疾,贼人那边实乃有心无力啊。” “圣人都曾言孝为众德之首。” 沈墨淮想上前却又顿住,悻悻将脚又往后蹭了蹭。 暗自懊恼自己怎会染上这腌臜味。 “本侯看不如就暂缓追查那贼人的事,现将母亲服侍好为重。” 沈墨淮见她垂眸不语,隐晦的向老郎中递了个眼色,主动起了话茬,“郎中,本侯母亲是不是摔得很重?” “要用不少银钱吧?” “不错。” 郎中身子僵硬,攥着药箱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脸上努力摆着自然,“若想痊愈,少说也得五百......” 拖长的尾音在看到沈墨淮眨眼时戛然而止,郎中迅速改口脆声,“一千两!” “这么多?!”江庭月抬眉。 颇为满意这郎中的知趣,沈墨淮拂袖踱步,端的是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 “世子满月宴已花了不少银子,如今侯府哪里拿的出一千两啊。” 喃喃重复,只是那眼神总似有若无的往江庭月这厢瞄。 晲着老郎中紧攥的双手,江庭月微眯的眸中泛起隐隐冷意。 她若瞧不出此中关窍,还真是枉重生一世。 讥诮的勾唇,江庭月转向沈墨淮,“侯爷此言差矣。” “平安自出生以来用的都是我自江家带来的嫁妆,就连满月宴也是从嫁妆中抽取后安排的。” “不知侯府用了什么钱?” “难不成侯爷是觉得,我江家为女儿所备的嫁妆,也是侯府应有之物了?” 江庭月斜倚椅背,好整以暇的将视线投了过去。 将沈墨淮脸上的烦躁尽收眼底。 “庭月,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不就是本侯的么?” 沈墨淮清着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口。 声音是他一贯虚伪的故作温柔。 “自古嫁妆都是女子于夫家安身立命的本钱,可却从未听说有夫家惦记嫁妆并想占为己有的。” “侯爷说的好一个夫妻一体。” 沈墨淮敢怒不敢言,压在桌角的手扭曲的发白,勉强启唇,“夫人,你到底如何才同意拿钱?” “侯爷,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么?” 江庭月自斟自饮,气定神闲的抿了口清茶,“何苦演这一出情真意切。” “你到底救不救人!” 心思被点破,沈墨淮窘迫的咬了后槽牙。 微微抬头,江庭月朱唇轻启,“救人可以,但我有条件。” 沈墨淮一愣,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悦的皱眉,但迅速掩饰过去,试探性地问道,“什么条件?” 江庭月放下茶杯,清冷的眸光直视着他,一字一顿,“你以后需得听我的。”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沈墨淮眼底涌了愠色。 他自恃身份高贵,夫为妻纲思想根深蒂固,断不可能让江庭月踩在他头顶。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沈墨淮怒眸瞪着她,“你竟敢如此侮辱侯府?本侯乃陛下亲封的宁国侯,岂能受制于你一介妇人!” 暴虐声震耳欲聋,沈墨淮砸着桌面,砰砰声惊得下人们甚至不敢呼吸。 斟茶的手没有丝毫颤动,江庭月兀自抿了一口,不为所动的淡声,“看来侯爷是不愿意了。” 将掩鼻的手帕拭手后扔下,江庭月起身,手帕踩在脚底。 那手帕的颜色与沈墨淮外袍的颜色一模一样。 如此倒好像是她已将沈墨淮踩碾入地一般。 紧盯着那块软帕,沈墨淮心底暴虐渐起。 “合作不成,侯爷便另寻他法吧。” 江庭月施施然行至门边,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寿安堂的方向。 悠悠启唇,“想必老夫人是撑得住的。” 老夫人灰败的面容骤然出现在脑海,沈墨淮狠狠的握着拳头,指甲嵌在手心。 猛地起身挡在江庭月面前,原本的温和全然不见。 宛如鬣狗般喘着粗重的鼻息,伸手指着她的鼻子,“江庭月,你真就如此狠心?” “她可是你的婆母!” “如此不敬婆母,见死不救之徒,你枉为人妻!” “你就不怕本侯去开封府告你么!” 江庭月厌弃侧身,紫林心领神会的上前,以剑鞘拂开他的手。 “侯爷自重。” “你!” “沈墨淮。”抬步绕过他,清冷傲声从身后响起。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自然也没白送钱的癖好。”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自成婚后,你与寿安堂那位对我如何你心知肚明,如今口口声声说夫妻一体,你与那陈婉娘日日欢好时可曾想过夫妻一体?” “想去开封府便去,正好我也想问问官爷,换走侯府嫡子是个什么罪名。” 见他僵在原地不动,江庭月嗤笑侧眸,漠然扬唇道,“侯爷不如去找你那外室救命。” 晨风微凉,激的满头薄汗的沈墨淮一抖。 看着站在两旁的下人,浓重的屈辱感压在肩头,沈墨淮倏地将椅子踹倒,抓过一旁的摆件乱砸一气。 “贱人,贱人!”沈墨淮粗暴的抓着丫鬟的头发发狠。 第63章 道德绑架 第六十三章 道德绑架 沈墨淮指尖掐着她的下巴,收力钳制,“说,你们为什么还没找到房契地契!” 猩红的眸子盈满了血丝,宛如地狱修罗,扭曲可怖。 丫鬟吃痛的垫脚,惊慌失措的摇头,“侯爷,夫人不许奴婢进屋,奴婢也没办法啊。” “一同去的都被她赶了回来,说是不用人伺候。” “侯爷饶命。” “一群废物!” 将人甩开,沈墨淮不解气的在她身上踹了几脚。 直听着她戚戚哀求声后才喘着粗气转身,踹门而走。 整个侯府,没有一个能帮他的。 只有婉娘,全心帮衬着自己。 ...... 地窖。 差人守住院门,沈墨淮推开地窖的顶门。 阴暗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弥漫一股子霉味。 皱了皱眉,沈墨淮扶着黏腻的墙壁走下,角落里一盏油灯明明灭灭。 一道昏迷的身影旁,陈婉娘正蜷缩着身体,神情憔悴。 “婉娘。”低沉磁性的声音于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温柔。 陈婉娘诧愕之余惊喜的抬头,挣扎着站起身,“淮郎!” 但久蹲的身子血液不通,脚下无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心些。” 将人稳稳地扶住,沈墨淮将特意换过的风衣披在她肩头,“这里湿气重,你莫要冻坏了身子。” “有淮郎在,我不怕。” 巧笑倩兮的弯眉,陈婉娘烛光下的小脸儿漾着星星崇拜,极大的满足了沈墨淮的虚荣心。 原本焦躁的心头熨帖异常。 将人揽在怀里,爱怜的抚着后背,“还是你懂我。” “淮郎怎么想起来这儿了?”陈婉娘乖乖窝着,脚尖点了点墙角的方向,“那丫鬟还昏着呢,我给她喂了药,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淮郎只管放心。” “我不担心她。” 沈墨淮将江庭月逼着自己服软的事儿说出,陈婉娘歪头沉吟片刻,挑衅的冷哼,“她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指尖勾起沈墨淮的领口,陈婉娘趁势往前凑了凑,“空有虚名的侯府主母,还拿乔起来了。” “淮郎不如就借机与她和离吧。” 昏暗中,陈婉娘低垂的眸间闪着熠熠算计,阴狠毒辣。 “不可,现下不是和离的好时候。” “淮郎。”陈婉娘挂在他身上,手臂挽着沈墨淮的脖子,吐气如兰间谆谆引 诱,“怕她作甚?你可是当朝侯爷啊。” 见他仍旧不语,陈婉娘嗔怒的撇嘴,扭身坐的离他远了些。 “难不成淮郎说要娶我为妻都是哄我的!” 她在江家当下人磋磨半月,在这地窖又呆了一日,原本的耐心迅速不见,再也受不下这身为婢子的气。 她等不及了,她想赶紧成为侯府的当家主母。 “怎么会呢。” 沈墨淮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将她复又抱住,咬着她的耳垂轻哄,“再等等,等母亲病好了,我就娶你,好不好?” “现在母亲治病需要钱,我还不能与江家撕破脸。” “淮郎想要江庭月出钱还不简单。” 陈婉娘背靠在怀,摸着沈墨淮的手背,娇嗔出声,“过几日就是宫宴,淮郎大可让她穿的华丽些。” “她近日不是总喜欢张扬的衣裙吗,就让她穿。” “到时淮郎穿的朴素一点,再去皇帝面前寻机会说出老夫人病重但当家主母奢靡浪费一事,她江庭月就算有千张口也辩驳不得。” 幽暗的地窖中,沈墨淮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手臂收紧,扭过陈婉娘的身子啄了一口。 “婉娘此计甚妙!” 指腹抚着陈婉娘的耳侧,沈墨淮心情大好的将她拦腰抱起,后者娇呼软了身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心头大患解决,沈墨淮也起了兴致,粗粝的指尖胡乱扯开陈婉娘的裙襟,将人就地压在稻草之上。 眸中情 欲浓郁,声音沙哑。 “婉娘。” “淮郎~” 眸光喑暗,沈墨淮欺身而上。 然而...... “哇!” 原本乖乖躺在被子上的昭哥儿突然瘪嘴,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啼哭声尖锐而刺耳,于这静谧的地窖中显得尤为突兀。 灼热软下,沈墨淮粗重着鼻息,本想不管不顾的继续,却被陈婉娘避开。 “淮郎等等,昭儿可能是饿了。” 陈婉娘兀自侧身去拍着襁褓哄昭哥儿,将沈墨淮晾在了稻草之上。 身子的火热退了大半,潮气袭上,沈墨淮重新披了外袍。 阴着脸在旁边等了半晌,可这昭哥儿的哭声不弱反增,哼哼唧唧的扰人心烦。 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沈墨淮终是开口,“怎的一直哭?” “婉娘,你给孩子喂点药吧,不是有那无甚损伤的迷 药么?给他几口。” “这么一直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声音低沉而冷漠,于这黑暗中似是冰锥直刺陈婉娘的耳膜。 迷 药?! 心尖不可遏制地一涩,陈婉娘诧愕的望着沈墨淮。 仿若第一次才认识他。 孩子还这么点,他竟然忍心要她喂迷 药? 犹带红肿的手指攥着襁褓的一角,陈婉娘咬唇半晌没说话。 昭哥儿的哭声在空旷的窖中回荡,似乎更加凄厉刺耳。 “够了!” 踢打着凌乱的稻草,沈墨淮啐骂,“再这样吵下去,要是被江庭月听见,我们就全完了!” “迷 药呢!” 声音狠厉,脸沉得像黑锅底。 陈婉娘低头看着昭哥儿,犹豫的轻声说道,“侯爷,孩子还小不懂事,想来是饿了才会哭,我给他喂喂奶便是。” “他体弱,喂了迷 药,万一出事......” 沈墨淮闻声脸色愈发难看,抬手大力的晃了晃那襁褓,惊得陈婉娘差点没抱住。 忙不迭的收紧手臂才没让昭哥儿掉落。 “侯爷!” 冷冷地瞥视,“婉娘,你别忘了你我现在的处境。” “他哭喊由着性子,岂是喂奶能避免的。” “这地窖口人来人往,迟早被发现的。” “更何况,这迷 药对人无害,只是让昭儿暂时安静一二,又不会真的害他。” 陈婉娘抬眼望了望他漠然不容置喙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沈墨淮,本性如此。 咬着下唇,眸中恨意一闪而过。 第64章 江庭月啊江庭月,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六十四章 江庭月啊江庭月,好戏还在后头呢 眼睫低垂,敛的严严实实。 “婉娘?” “嗯。”硬撑着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波涛,陈婉娘勉强挤出笑,善解人意的颔首,“侯爷说得对,我会给他喂的。” “乖。” 拍了拍她的脸,沈墨淮这才复归温柔。 刚才那阴鸷就像是陈婉娘的错觉。 “侯爷,那这丫鬟怎么处理?” 陈婉娘见他拿了迷 药包,不欲让他插手,索性转移话题。 “她?” 脚尖踢了几下,沈墨淮见细雨仍蜷缩一团毫无反应,低骂了几句,“还敢跟踪本侯,浑该千刀万剐。” “等过几日,风头过了便砍了头,扔到城郊乱葬岗去喂狼。” “好。” 陈婉娘借着他转身的空当,将迷 药包不着痕迹的藏于袖口。 晃了晃仅有温水的杯子,给昭哥儿喂了几口。 许是心有灵犀,原本哭闹的婴孩真就住了声,翕合着晶莹的唇瓣,歪歪的蹭着她的胳膊睡去。 怕他待久了察觉,陈婉娘笑盈盈的扶着他往外走,言语不乏体贴,“此地阴冷,侯爷还是出去吧。” “我和昭哥儿在这儿等侯爷。” 两人各有心思,自是没注意到墙角的细雨微微颤动的指尖。 ...... 沈墨淮离开后,陈婉娘心疼的低头亲着昭哥儿的粉雕玉琢小脸儿,小家伙恬静可爱,乖乖的躺在她怀里。 “放心吧,娘不会害你的。” 将那迷 药包随手扔在一旁,陈婉娘费力的扯了些许稻草,又将潮湿的被褥拽上台阶,堪堪围着地窖门堵了一圈。 试探着敲了敲被褥,沉闷无声。 这才缓气胡乱抹了抹鼻尖的细汗,搂着小家伙缩在唯一的木床上沉沉睡去。 而原本她在江家藏在袖口自保的琉璃碎片也无声掉落在地。 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冷光。 静谧中,细雨紧阖的眼睫缓缓睁开。 谨慎的撑地起身,挪蹭着摸到那琉璃片,灵巧的翻手将绑缚于脚踝的绳索隔开,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梯。 呼吸屏住,细雨扶着墙壁突出的石子,步步靠近地窖口。 尝试着推了几下,锁链的当啷声让她当即缩了瞳孔,迅速转头看向陈婉娘。 后者翻了个身,微微拧眉呢咛了一声。 心弦紧绷,细雨懊恼的抿唇,只得快速又摸了回去,原样躺下。 夜色渐袭,这地窖毕竟潮冷,昭哥儿小脸儿冻得发白,不适的又哭闹起来。 一连几次,陈婉娘柔声细语的拍哄,一夜下来也疲累得很。 纵然有棉被挡着,这颇有穿透力的哭声顺着缝隙细细碎碎的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主院中的平安也扑腾着小腿闹,哼哼唧唧的不愿睡觉。 两厢哭声近乎重叠,江庭月误以为是平安,也着实没作他想。 清晨,阳光透过帷幔透入床榻,江庭月用手挡了那丝光亮,嗓音慵懒,“巧云。” “什么时辰了?” “夫人,刚过辰时。” 巧云将她扶起,温茶递到唇边。 “小世子临近天明才安分些许,可是累坏夫人了。” “这小家伙。”江庭月抿了几口,也是颇为无奈的摇头,“只怕是认床了。” 之前他用惯的那摇篮落在了江家,她便差人又做了一个,没成想小平安闹腾的很,愣是躺在她身边才肯睡。 眼眸扫了一圈,江庭月微微凝眉,“细雨还没回来?” “没有呢。” 巧云不知缘由的替她挽着发髻,随口调侃,“怕是拿着银钱去哪玩了,不敢回来吧。” “等她回来,定要好好的问问她。” 巧云挥着拳头作势,笑盈盈的弯了眉。 淡笑颔首,江庭月心底却是疑虑担忧。 当初为了遮人耳目,她对外只称是将细雨派出去帮她采买物品,连巧云也瞒了过去。 可没想到,她竟真的没回来。 就连派出去找人的山青也一直不见回信,这难免不让她多想。 “好了夫人,这是那腰牌,奴婢送您过去。” 思绪被拽回,江庭月指腹压着腰牌上的墨龙纹路,目光清沉。 “好,先去灵仙阁吧。” 不知怎的,她冥冥中总有一种预感。 沈老夫人此番病重与沈墨淮脱不了干系。 自孩子被换后,安插丫鬟、抱走婴儿、细雨失踪、老夫人病重,这中间似乎有一道看不明的丝线,一切纠葛在一起。 眼下她只能从老夫人一事上着手,抽丝剥茧,寻出真相。 ...... 马车吱悠声渐远,沈墨淮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盯着那马车厢似是要灼出一个洞。 低头把玩着手中荷包,上锈鸳鸯水草,粉 嫩可爱。 是罗玉儿今晨托丫鬟送给他的。 嘴角笑意自得,“江庭月啊江庭月,好戏还在后头呢。” 低声自语,声音中满是算计。 哼着小调,上上下下抛玩着那荷包,沈墨淮随手掂了几个馒头,转头就往地窖处走。 走到门边又好似想到什么,撇嘴没甚耐性的又倒了一小盆奶,晃晃悠悠的离开。 等到他打开地窖锁,满盆的羊奶只剩一半。 滴滴答答的撒了一路。 不甚在意的蹭了蹭手上羊奶,沈墨淮眨眼几下便装出了关切之色,“婉娘,我来了。” “淮郎!” 陈婉娘捂住酸疼的小腹,忙不迭的接过馒头和羊奶,饥饿之下也顾不得礼数,狼吞虎咽的嚼着。 羊奶尽数留给了昭儿,茶水也早已喝完,她如今只能干噎。 难捱的扯着脖子咽下,陈婉娘几日不曾出去,原本精致的妆容脱了大半,熨帖的青丝也凌乱的染了灰尘。 素白的衣裙上黑黑灰灰的便是污渍,哪有半分以往的勾人之姿。 沈墨淮原本还想趁机欢好一二,见她这般只得咋舌往后退。 索性连这楼梯也不下去了。 挥手招了个守卫,沈墨淮大抵指了指内里角落的位置,“那有个丫鬟,处理了。” “送去乱葬岗。” “是。” 守卫正要下去,嘴里馒头翻了几番咽下的陈婉娘忙不迭扬声阻拦。 “侯爷,不行!” “为何?” 不悦的眯眸,沈墨淮低头往里瞅了一眼,仰着脸的陈婉娘活似街头逃难的乞丐。 当即别开视线,屏息退开。 生怕污了眼。 第65章 你真当本侯治不住你? 第六十五章 你真当本侯治不住你? “侯爷可知江庭月去何处了?” “本侯怎么知道。” 守卫早已知趣的退下,只余沈墨淮蹲在地窖口与她交流。 言语间不乏催促。 毕竟沈墨淮今日还约了罗玉儿游湖。 这侯府内自然是代代新人换旧人,哪有长盛不衰的恩宠。 “既然侯爷不知她去了何处,自然也不会知道她何时回来。” “搬运尸体一事太过扎眼,万一正巧碰上她回府,岂非功亏一篑?” 陈婉娘仍柔柔规劝,只是再也没换来沈墨淮温润的夸奖。 “好,那你再给她喂些迷 药吧。” 莫名疏冷的音色惹得陈婉娘心下咯噔,抬头去看窖口,光线耀眼。 看不真切沈墨淮的脸。 药包从头顶扔下,陈婉娘只得将它和了小半碗羊奶,拽着细雨的脑袋灌了下去。 远远的见细雨重新歪倒,沈墨淮这才放心,随意便将地窖口重新关好。 甚至连一句话的安抚都没留给陈婉娘。 只是在最后一缕光消失时,陈婉娘眼尖的瞄到了他手中把玩之物。 仿若被重锤猛击,口中一阵腥甜。 气血翻涌,陈婉娘不受控的弯腰咳嗽,半晌才脱力的软靠在软榻上。 阴冷的狠了眸光,陈婉娘丹蔻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又是哪个贱人?! 凡是阻她上位之路的,都该死! 她望着窖口暗自出神,而细雨则借着侧身的动作无声的将那迷 药吐出。 ...... 灵仙阁。 “沈家老夫人,王家那个?” 裴夙见她因赶路细喘,墨眸微沉。 抬手将杯盏推了过去,“江南清茶,尝尝。” “多谢王爷。” 轻呷杯缘,江庭月渐渐平了呼吸。 入口微甜,回甘沁人心脾,确是佳品。 “怎么回事?” 修长指尖敲着桌角,裴夙慵懒启唇。 将沈老夫人诡异病重一事说清,裴夙却只盯着她潋滟泛波的清眸,唇角似是微微扬起。 “你想让本王帮你?” 唇瓣还未来得及翕合,便听对面了然颔首,“可以。” 如此自问自答,江庭月着实愣了一瞬。 垂眸颤了眼睫。 “王爷,我带李老回府即可,不劳......” “无事,本王今日休沐,去看看热闹也好。” 起身习惯性的去拿披风,待看到江庭月披了以后才顿住手,转而替她拭去了唇边的点点水渍。 脸颊的红晕染到了眼角,江庭月无措的往后退,贝齿一瞬间咬上了唇。 唇边那处似还有余温。 “王、王爷。” “走吧。” 后者倒是神色淡淡的起身,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如此平静,江庭月心跳的更乱了。 长吸了口气止住耳垂上涨的温度,江庭月紧紧阖眸,再抬头时复归清明。 不该想的,她不会想。 一人乘马车一人骑马,二人前后到了侯府。 “李老,寿安堂在这边,我带您去。” 江庭月微微侧身引路,李老拿着药箱,笑眯眯点头。 “有劳了。” 脚下刚刚踏入门槛,在门里打瞌睡的一老者倏地惊醒,粗声粗气的凑前,“不准进!” “病人需要静养,概不接待!” “老夫人染病,我特带神医上门,还不让开。” 江庭月面罩寒霜,目色冰冷。 “不行!侯爷有令,不许进!” 老郎中张开双臂,大字型挡着。 僵持中,一道声音响起。 “本王也不能进?” 冷然启了唇,裴夙负手缓缓走出。 表情骤然窒住,老郎中扑通软了膝盖,哆嗦着嘴伏地,“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薄冷的视线裹挟慑人的压迫感,压在老郎中肩头。 “回答本王。” 老郎中抖若鹌鹑,冷汗沁透里衣,领口处已濡 湿一片。 “王爷自是能进的。” 裴夙素来生杀由性,他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在侯府得了赏,他可不不想临了送了命。 “滚吧。” 颀长身子兀自走近,老郎中缩成一团,连滚带爬的躲开。 临了到了门槛处,慌乱下还被绊了一跤。 李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淡定的替床上了无声息的老夫人把脉。 花白的眉梢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蹙紧,李老不露声色的扫了眼周围静立侍候的丫鬟,未出声。 蓦然挑眉,江庭月收了平和,俨然沉声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了。” “紫林,把寿安堂里外关严实了。莫叫他们走动打听。” “是。” “李老,不知病情到底如何?” 似是早等着她问询,李老捋着胡须坦言,“江姑娘,老夫人确实是摔倒导致脑内存有淤血。” “但长久昏迷的缘由却不仅于此。” 李老压低了声音,谨慎道,“依脉象看,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之症,心肺皆有郁气不散,这才醒不过来。” 气急攻心? 江庭月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沈墨淮,只是还未细想便听门口起了嘈杂的吵闹声。 “谁让你放人的?本侯不是说了么,谁也不准进寿安堂!” 沈墨淮怒目斜扬,慌乱下的愤怒尤为暴戾,吼声尖锐,“管家呢!把人给我赶走!” 跑了一半被拽回来的老郎中如临大敌的偷瞄屋内,壮着胆子拉住沈墨淮的胳膊。 “侯爷,是......” “本侯不管是谁!” 沈墨淮将人踹开,抓起一旁的木棍就往里闯。 “江庭月!给本侯滚出来!” “侯爷回来了?” 江庭月淡然起身,根本没在意他杀猪般的叫嚷,言语波澜不惊,“我带了神医来给母亲瞧病,侯爷何故大吵大闹?” “瞧什么病,本侯早已安排了郎中!” 沈墨淮木棍狠狠敲在桌上,激的盏中茶水四处砰溅。 “没人告诉你不许进寿安堂?你真当本侯治不住你?” 沈墨淮攥紧木棍的关节咯咯作响,久压的恼恨如疯涨的藤蔓侵蚀理智,举手便要打。 江庭月眸光一紧,下意识侧身。 身前突地投下一道阴影。 刺骨的杀意瞬时席卷,沈墨淮惊觉冷寒袭上脖颈。 肌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修长指节稳稳接住木棍,指间微收,手腕粗的木棍成了两节。 断裂的茬口划着沈墨淮的衣摆而落。 掌风袭过,尖锐入衣三分。 第66章 得罪摄政王 第六十六章 得罪摄政王 将他下身布料刺拉拉的划开。 里衣与靴子赤 luo的暴露在空气中。 仓惶的蹑着脚尖往后退,沈墨淮这才看清裴夙上萦寒霜的眸。 “王,王爷?!” 戛然的涩声透着惊恐,沈墨淮赶忙跪地。 “微臣参见王爷。” 手中剩下的的半截木棍也被他甩到一边,当啷声吓得同时跪倒的老郎中叫苦不迭。 这宁国侯想死,也别带着他同奔黄泉啊。 “宁国侯想伤谁?” 裴夙深幽双眸微微眯起,神祗般的身子凌然站在沈墨淮跟前,“是沈夫人?” “不不不。” 沈墨淮头也不敢抬,正想胡诌理由蒙骗一二之时,头顶骤然一声沉呵。 “那是本王?” “沈侯好大的胆子!” 脑中思弦崩断,沈墨淮慌忙直身,双手摇动的几乎有了残影。 “不不不,微臣怎么敢。” “误会,都是误会。” “微臣是以为,以为有贼人闯入伤害母亲,这才情急拿了棍子。” “沈侯好利的一张嘴。” 裴夙晲着那角落的木棍,缓缓勾唇。 唇角弧度诡寒,不带分毫温度。 滔天的杀意毫不掩饰的散发着,手臂已经抬起。 “本王......” 身后腰间突然传来小幅的扯动,裴夙眼神微暗,手臂停在了半空。 衣服再度坠了坠,裴夙阖眸一瞬,终是收了手。 “滚起来吧,一旁候着。” 江庭月指尖泛着颤,轻轻将捏起的布料抚平。 他配合自己了。 低头望着地上的影子,手指蜷缩攥紧。 裴夙颀长的个子将正午灼热的日光挡下,遮出了一片阴凉。 而她,被他稳稳的护在影子中。 不必与癫狂的沈墨淮对峙,也不必强撑镇定的迎那木棍。 不知何时,江庭月的贝齿又咬上了唇瓣。 “王爷,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微臣心中愧疚难当,还请王爷允微臣在府内摆下酒席,给王爷斟酒赔罪。” 沈墨淮满脑子都是死里逃生的侥幸感,全然没注意到二人的异样。 “不必,本王是带人来给老夫人诊病的。” 从刚才开始,裴夙便未再分给沈墨淮半点视线,只是侧身有意无意的挡着江庭月。 沈墨淮若再想靠近江庭月,必须要推开他。 “王爷厚爱,微臣感佩铭心。”沈墨淮讪讪盈着假笑,将已不知不觉挪到门边的老郎中抓了回来。 “实在是微臣已找了郎中,替母亲开好了药方,不必再......” “开好药方?” 侧眸示意,李老了然上前,皱眉盯着那满面冷汗的老郎中。 “不知阁下认为病人该服什么药?” “草民开的是......”老郎中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屋内尤为清晰。 “无青草、闼婆根,还有藏空花。” “闼婆根?” 李老将眉间拧的更深,“病人郁气藏心,本该疏火祛燥,你为何用这等上火之物?” “还有藏空花,此药虽能化淤血,但效力霸道,老夫人年近半百,怎么受得住?” “身为医者,罔顾病人身体,简直是岂有此理!” “草民,草民......” 求救慌乱的视线瞥向沈墨淮,后者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脸模样。 刚起来的身子只得绝望的再跪倒,膝盖砸在地上的动作倒颇为干脆。 笃笃的磕着头,脑门已起红肿。 他如何不知这药方有问题。 只是沈墨淮除给他的三十两封口费后便再也出不起诊金,只让他随意开药,只要保住命便可。 便宜有用的药材寥寥无几,他只能出此下策! 谁知摄政王会亲自带人来啊! “沈侯怎么看?” “微臣......” 沈墨淮望着被裴夙丢在脚边的药方,下颌烦躁的绷紧。 事已至此,他只能推这老郎中出去抗罪,可他又怕这老东西说出自己花钱收买的事。 “好。” 见他沉默不语,裴夙视线转至江庭月,眸光闪烁。 江庭月唇瓣无声的翕合,水眸浅浅盈波。 耐人寻味的挑眉,裴夙随即带了不悦,薄唇冷启,“本王下朝时听闻老夫人病重,特意带人来诊,不过看样子,侯爷已心有定意。” “倒是本王自作多情的叨扰了。” “不搅侯爷兴致。” 甩袖漠然离开,在沈墨淮呆滞的视线中,身影消失在府门。 “王爷!” 趔趄作势追了几步,沈墨淮喘了口粗气,冲老郎中啐唾沫,“还不快滚。” “是是是。” 寿安堂内只余江庭月,沈墨淮阴着脸正欲驱赶,后者却施施然开口。 “侯爷觉得事已解决?” 沈墨淮一口气呼了一半又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摄政王亲自上门却不欢而散,侯爷就不心慌?” 江庭月捡起那药方随意打量着,笑吟吟吐说着足以令沈墨淮心惊的话,“王爷带着怒气离开,侯爷可曾想过以后?” 满意的看着沈墨淮骤然凝住的表情,江庭月步步逼近,嗓音蛊惑,“王爷从无交好的同僚,下朝却直奔宁国侯府,这背后若无陛下授意,王爷怎敢担结党风险?” “侯爷将王爷赶走,岂非是将到手而来的圣眷推出?” 不得不说,江庭月半真半假的一席话是撺的沈墨淮如梦初醒。 “夫人说得对!” 胡乱拍了拍膝上灰尘,沈墨淮不敢耽搁,带人便赶到了摄政王府。 巍峨的府门外冷脸站了两个守卫,在沈墨淮即将踏上台阶之时长枪交叉挡住。 “来人止步。” “二位小将军。” 沈墨淮低咳装腔,抬手将那枪缨向下压了压,“吾乃宁国侯,来找你们王爷的。” 脊背挺直,下巴高昂。 “还不快去通禀一声。” 守卫对视一眼,眼底讥讽一闪而过。 “侯爷可有请帖?” 蓦然一怔,沈墨淮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袖口,窘迫的移了视线。 “这......” 索性强装硬气的扬声,“本侯与王爷相熟多年,何须这外物。” “若无请帖,侯爷便请回吧。” 长枪向外一递,沈墨淮外强中干的身子当即后晃,歪歪斜斜的下了台阶。 “竖子尔敢!” 当众落了面子,沈墨淮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地瞪过去。 “耽误了本侯与王爷的大事,你们担待的起么!” 第67章 侯爷不是一直想和离么? 第六十七章 侯爷不是一直想和离么? 横眉眦目的欲冲上前,却被小厮拦住。 附耳在其耳畔说了些什么,后者蹙眉不耐的撇嘴。 “麻烦。” 又盯剜了几眼那守卫,沈墨淮咬牙离去。 寻了几家相熟的铺子,沈墨淮远远观望着,抬脚没好气的踹着小厮,“还不快去,难不成让本侯亲自去取?” 小厮捂着大腿疼曲了脸,瘸瘸拐拐的挪进铺面。 谄媚恭维的敬声若有若无的飘入耳膜,沈墨淮不自在的走远了些。 一炷香后,小厮提着几个匣子颠颠跑回,“侯爷,赊到了!” “一共一百两银子,说好半月为限。” “小声些!” 沈墨淮沉声斥骂,飞快的瞥了圈周围路过的百姓,见无人在意后才缓了脸色。 “快走,把东西给摄政王送去。” 然而...... “小将军,整日守门辛苦了吧,这是我们侯爷特意慰问的,您就收了吧。” 小厮哈腰举起木匣,壮着胆子赔笑。 只是那笑在守卫漠然的视线下,逐渐僵硬。 弯起的嘴角有几分抽搐。 府内,裴夙恣意抱胸看戏,眉尾玩味的上挑。 沈家看来的确捉襟见肘了。 既如此,他索性好人做到底。 指尖轻勾,随风飘摇的柳叶似有了托力,白驹过隙般直射向门边。 破空声微响,柳叶尖刺入墙壁。 而门口的守卫也霎时领会,同时上前几步,“侯爷请回吧。” 泛着寒光的枪尖将那匣子挑起,随即灵巧而不失凌厉的将几个包裹全数串于枪身,手臂下挑,一应礼物尽数抛回了沈墨淮身前。 弧线极为完美,将将擦着他鼻尖落地。 面目倏地一沉,沈墨淮盯着王府远处若隐若现的墨袍身影,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那就不打扰了。” 转身走了几步,暴怒的叱声仍清晰可闻。 句句废物,也不知在骂谁。 ...... 侯府。 午后微风稍凉,拂过翠竹,沙沙作响。 丝丝缕缕的奶香顺着风飘入江庭月鼻端,心有狐疑间不由放缓了脚步。 因着平安脾虚,她每日喂养完都会给他再喂上小半碗羊奶,午膳一次,晚膳一次。 但现在平安刚喝奶不过小半个时辰,这奶香味从何而来? 府上还有旁人要喝奶? 循香进了小厨房,丫鬟正守在一口冒着热气的锅前,手中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动着,哈欠连天。 锅上盖着木盖,看不真切内里。 “这是在煮什么?” “奴婢参见夫人!” 丫鬟手中蒲扇惊悸落地,不顾脏污跪倒,伏地之时却在暗暗叫苦。 侯爷交代的事儿,怎么就被夫人撞见了。 “奴婢是在煮羊奶,给小世子喝的。” 江庭月拨开木盖,锅内果然羊奶翻涌。 眯眸打量,她状似不经意提起,“世子午膳已经喝过,这会子怎的又煮起来了?” 语调平淡,但却没来由的让丫鬟的心慌。 结结巴巴地解释,“夫人恕罪,都怪奴婢记错了时辰。” “是么。” 江庭月用汤勺搅动,看着因太满而涌出些许的羊奶半晌未言。 就在丫鬟逐渐松懈之时,她突然启唇,“这奶是给单给世子一人准备的?” 屏息咽唾沫,丫鬟支吾着嗫嚅半天,“是,都是给小世子的。” 不急不缓的放下木勺,江庭月意味深长的扫了她一眼,“是么。” 没再听她的伪驳,江庭月转身离开。 只是在行至偏院时若有若无的向门口扫了一眼。 “夫人。” 静候的紫林了然上前,微微躬身,“夫人有何吩咐?” “这丫鬟熬奶后必要向外送,你跟着,看能不能找到那孩子。” 紫林瞳孔稍缩,“夫人是怀疑侯府藏人?” 颔首低叹,江庭月眼神复杂,“嗯,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如若抱走孩子背地是侯府的授意,那细雨只怕早已泄露了行踪,凶多吉少了。 因此,当傍晚紫林回禀毫无所获之时,江庭月虽有疑虑,但多少也放心了些。 ...... “夫人!” 粗哑的嗓音隔空响起,江庭月循声抬头,沈墨淮正灰尘仆仆的进门。 身后小厮躬腰捧着一应礼盒,侧侧歪歪的往里挪。 “夫人,你可得帮帮为夫。” 不管不顾的灌了几口冷茶,沈墨淮撇嘴咂了两声,“那姓裴的也太不讲理了。” “本侯亲自带礼拜见,他竟敢闭门。” 抬手拍着桌角,气急败坏的抱怨,“再不济,本侯也是宁国侯,父亲配享太庙,连皇帝还要敬着三分呢,他不过一介王爷,何来的这么大架子?” 自顾自的卸下钗环,江庭月轻抚颈前青丝,淡淡道,“侯爷回院吧。” 本想她贴身安抚一二,不料半晌却只扔给自己不咸不淡的逐客令,沈墨淮脸色难看的沉下。 “你不想帮本王?” 拍了拍桌角礼盒,沈墨淮强压愠怒,“这些,你去替本侯送给裴王爷,就说本侯跟他道歉。” “我一介女子,素日见不到王爷的面。” 江庭月将房门拉开,眼底疏离淡漠,“侯爷,不送了。” “你!” 脸上那本就松垂的肌肉越拉越长,好似砂浆般丑陋的凝住。 沈墨淮阴鸷啐骂,猛地起身冲了几步,“你疯了?!” “不是你说今日得罪了裴夙的么?不去平了那煞神的火,你以为我们还有好日子过?” 努力撑出温和,沈墨淮犹带火气的声音不正常的压低,“为夫知道夫人对我有不满,但此事关侯府,夫人也应以大局为重才对,咱们毕竟是夫妻。” 抬眸淡淡的瞥着他,江庭月倒深以为然的颔首,“侯爷说的没错。” 就在沈墨淮心下松缓暗自满意于她的知趣时,江庭月下巴微抬,“事关侯府,侯爷也确实会没有好日子过。” 一双凤眸中透着点点讥讽,“但与我何干?” “王爷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可你现在还是侯府的主母!” “侯爷不是一直想和离么?” 江庭月示意紫林送客,冷然道,“侯爷造下的孽,我没兴趣插手。” “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 有事夫妻一体,无事休妻,好坏都让他说尽了。 “江庭月!” 第68章 讨债 第六十八章 讨债 滔天的怒意于胸中翻涌,沈墨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狠狠一拳砸在桌角。 正要发作,宁国侯府的大门却突地被咚咚敲响。 “谁啊!” 没好气的偏头吼了一句,小厮硬着头皮上前,小声嘀咕了几句,沈墨淮火气顿消散,咬牙转了两圈。 “该死的。” 抬脚将椅子踹倒,沈墨淮恨恨抬手指着江庭月,“你等着!” 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江庭月施施然靠着门框,“哦。” ...... 侯府主院。 守门的下人被几个壮汉推倒,几家铺子的掌柜满脸阴云地踏入。 “人呢!” 壮汉髯须浓密,膀大腰圆的挥着棍棒,脸上横肉发着晃,“快把你们侯爷叫出来!” 沈墨淮把着门边柱子,贼目观瞧着院内情形,脚下滑了滑当即就想溜走。 “侯爷,有人找。” 恰好探寻归来的山青于墙头好整以暇的看了半晌,本着助人的心思特意扬声。 “您就别在柱子后面躲着了,快接待客人吧。” 沈墨淮暗叫不好,还未待跑走,那些大汉已挥着棍棒将他围了起来。 眼见着躲不开,沈墨淮只得讪讪摸着鼻子从柱子后走出。 手掌下压,哈腰赔笑,“别动粗,别动粗。” “孙掌柜,刘掌柜,这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沈侯爷可是让我们好找!” 刘掌柜啐了口唾沫,抱胸直眉瞪眼的斥骂,“说好来府上结账,在下派人过来,门口守卫竟然连棍打了出去!” “若不是找了人帮衬,这侯府大门我们都靠近不得呢!” “天子还设登闻鼓听民冤,侯爷倒好,赊了账抹脸不认人不说,连门都不许进啊?” “比咱们天子派头还大呢。” 一串夹枪带棒的抢白激的沈墨淮血液逆流,脸上虽赔笑,眸底却是阴鸷可怖。 这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不就欠了一百两银子,至于上门追讨么! “刘掌柜误会了,实则是侯府近几日失窃,本侯担心是外贼作祟,这才让下人守好了大门。” “没想拦你们二位。” “别净说好听的。”孙掌柜将小厮签字画押的契约摆了出来,拍在桌上笃笃作响,“白纸黑字,一共一百两,侯爷还钱吧!” “实在不行,侯爷把那瓷器还给我们也成!” “本侯......” 沈墨淮袖口遮掩下的手背青筋直暴,愣是逼出几句笑,“二位再宽限一二?” 那些东西早让他发泄时砸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些残碎瓷片。 本想等江庭月接手后谎称是她打碎趁机讹她一笔,没成想这两个来的这么快。 “侯爷该不会是没钱吧?” “怎么可能!” 嗓音陡然拔高,沈墨淮言之凿凿的挺直胸膛,活似只卡脖母鸡。 “只是库房遭窃,东西散落凌乱,本侯还在整理罢了!” 梗着脖子正装硬气的沈墨淮突听一声嗤笑,倏地转身怒声,“谁!” “侯爷莫气,此事解决起来也容易。” 江庭月一身青裙,慢悠悠的上前,瞥了眼围成一圈大汉,“就算散乱,侯爷应该识得银锭金锭吧?” “何不拿来填账?” 见他脸色涨红,江庭月随即启唇似笑非笑,“难不成所有的金银都被偷走了?” “既如此的话,侯爷还不赶紧报官?” 脸上肌肉一抽一抽,沈墨淮嗬嗬喘着鼻息,只觉怒急攻心,半晌说不出话。 “侯爷,今日您得给我们个说法。” 两个掌柜的话也如影随形的响起,沈墨淮真真头大如麻。 “本侯知道了!” “都闭嘴!” 尖锐嗓音斥骂,沈墨淮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气定神闲的江庭月。 “事情闹大,江家也得丢脸!” “我不介意。” 一口气差点窒住,沈墨淮阖眸歇斯底里的冲着人群吼,“三天,本侯三天后连本带利给你们一百二十两!” “都给本侯滚!” 三天二十两,两个掌柜对视一眼,这才敷衍的拱手,“行,那就三天,三天后我们再来。” 等到人群尽退,沈墨淮发狂般揪过管家,拽着他的衣领眸子猩红,一如嗜血修罗,“人呢!怎么就没守住?” “谁让你们把他们放进来的!” “侯,侯爷。” 管家紧闭双眼发抖,哆哆嗦嗦的嗫嚅唇瓣,“小的,小的也管不住他们啊。” “都三个月没发例钱了,后厨采买都没了费用......” 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废物!” 反手一巴掌袭上,管家狼狈倒地,却只能一骨碌复又爬起,瑟瑟跪倒。 “侯爷饶命。” “侯爷好大的官威。” 江庭月不知从何处寻了个碎银锭,正上下抛玩着。 银锭于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滚滚滚!” 将管家踹倒,沈墨淮烦躁的抓着头发,“江庭月,你到底想要什么?” “侯府若真倒了,你也没甚得益吧?” 兴味的摇头,江庭月红唇勾起,“此中好处,侯爷自是不知道的。” 笑意莹莹,眼底却是冰寒一片。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重活一世,她乐的看他家破人亡。 “说吧,怎么样才肯拿出你那些嫁妆?” 将银锭抛向沈墨淮,后者死死攥在手里。 “条件已经说过了,侯爷不是知道么?” “听你的?” 不置可否的颔首,沈墨淮银锭几乎嵌在了手心。 月色下,斑驳树影映着阴鸷的面容。 要他听江庭月的?! 简直是...... 几个呼吸后,江庭月听到了他近乎从齿缝逼出的字眼。 “好,本侯答应你。” “爽快。” 挑眉眯眸,江庭月招手示意,紫林很快便拿来了笔墨纸砚。 纤细指尖捏着笔杆,江庭月手腕微转,契约已经写好。 只是在停笔之时,江庭月眸光一闪,浸墨的毛尖灵巧勾划几下。 “好了,侯爷签押吧。” 双唇紧抿,沈墨淮粗略的扫了一眼,胡乱按了指印。 随即好似受了莫大屈辱一般将那契约甩开,“拿钱!” 拿出了二百两银票与一锭银子,江庭月迎着他贪婪的视线递了过去,方向是对着紫林的。 “一百二十两给掌柜的,剩余八十发例钱与才办。” 第69章 江庭月,你真不给本侯? 第六十九章 江庭月,你真不给本侯? “是。” 眼见她起身,沈墨淮愕然拧眉,“本侯的呢?” “宫宴前皇帝大赦休沐,侯爷无需出门上朝,用钱作甚?” “我的嫁妆不多,没甚空余了,侯爷还是......” 尾音拉长,江庭月勾唇讥讽,“赶紧去收拾散乱的库房吧。” 着重咬了库房二字,沈墨淮铁青了脸, “江庭月,你真不给本侯?” 手指阴郁地敲打着桌面,笃笃闷声间节奏紊乱。 “本侯也有同僚相会,总得吃饭吧?” “侯爷请他们来府上小酌便是。” 眼神也未分给他,江庭月抬步便走。 身后的沈墨淮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气得不轻。 “江庭月,你......” 声音越来越大,枯槁的面皮满是狰狞。 裹挟着怒意追了几步,临到院门,沈墨淮正要抓她肩膀。 冷冽的气息突然袭来,沈墨淮惊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下意识僵了手。 抬头一看,山青正冷冷地站在门口,目光如刀。 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剑鞘盈着寒光。 “山青,没事。” 江庭月拍了拍肩膀,虽未被碰到,但还是拿着软帕拭了拭手,厌弃丢下。 山青微微低头听命,但那几乎实质化的冰冷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沈墨淮。 浑身不自在的抖了抖,沈墨淮心中暗骂,面上只能强忍怒气,“好,本侯不要就是!” 甩袖离开,背影没来由的有点发跛。 ...... 星光点点,夜风中带着几分寒。 江庭月想起山青回禀时自责的请罪,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 细雨,你到底在哪? 心烦意乱间索性起身披上外衣,绕过熟睡的巧云,在院中闲逛着。 虽面上只有她一人,但身后不远处树梢上的身影却从未离远。 正是山青。 银辉洒满青石板,江庭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细雨消失那日的情形。 按理说并无异样。 突然,一阵微弱的哭声顺着夜风传入了耳畔,那哭声断断续续,带着几分凄凉和无助。 心头一紧,江庭月下意识要回院,随即顿住。 不对,这里离主院很远,这声音不是平安的。 眸子意味深长的眯起,江庭月四下张望,夜色朦胧中似有不知名的秘密藏匿。 心头突起预感,江庭月眉尖轻蹙,顺着哭声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寻了过去。 下人偏房。 江庭月侧身靠着柱子躲避,只见不远处依稀似有一个人影晃动。 那人正抱着个婴儿正低声哄着,婴儿的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尤为显眼,哭声也惹人心疼的紧。 试探着又靠近几步,江庭月冷眸微缩。 陈婉娘?! 眼前的陈婉娘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江庭月的存在,兀自哄着怀中的婴儿。 一个丫鬟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盏灯笼,提着个瓦罐。 江庭月抬手抵在下巴,暗自沉吟。 这罐子她眼熟得紧,正是那日烧羊奶的。 “羊奶已经没有了,我带了点水来。” 丫鬟小心翼翼的瞄着陈婉娘的脸色,咽着唾沫说道。 脸色瞬间阴沉,陈婉娘一把夺过丫鬟手中的罐子,清爽的水声让她愈发焦躁。 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声清脆。 “没奶?那你为什么不去买?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 丫鬟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灯笼的提手,呐呐道,“府上原本没钱,我也是今天刚拿到钱,还没来得及去买呢。”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若罔闻。 陈婉娘踢着那碎瓦罐,那婴儿又因为饥饿而啼哭起来。 心中一阵烦躁,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哭什么哭!烦死了!” 说着,陈婉娘用力拍了拍婴儿的背。 那婴儿似乎被吓到了,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几声抽泣。 “要不是因为你,我何苦遭这些罪。” 陈婉娘发丝成绺,凹陷的脸颊灰败斑驳,一向引以为娇的滟眸盈了嫉恨,身形委顿。 地窖度了几日,饶是再好的伪装也尽数磋磨消弭。 黑心肠肺露了个真切。 “愣着干什么!”瞪眼剜着丫鬟,没好气的连声催促,“还不快去找点吃的来!” “顺带去给我烧桶热水,我得沐浴。” “可是侯爷说......” “他又不在!饿坏了孩子,你担得起这责任么!” 额角已冒细汗,丫鬟咬唇犹豫片刻,终是不敢忤逆。 “好,厨房应该还有些小米可以熬粥,随我来吧。” 眼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江庭月这才试探着靠近陈婉娘站立之处。 青石板上堆了些许杂物,混杂着野草,将内里遮的严严实实。 江庭月抬手拨弄,果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心下微凝,江庭月沉眸钻了进去。 不知怎的,她总有种冥冥预感,离真相该是不远了。 地窖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霉味。 江庭月绣帕掩鼻,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前进。 沾了青苔的墙壁颇为湿 滑,指尖几次失手,江庭月手心开始冒汗。 突然。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前方传来,她立刻警觉地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谁?”黑暗中的声音透着仓惶的颤抖,十分熟悉。 心尖不可遏制的一动,江庭月急忙上前几步,轻声喊道:“细雨,是你吗?” “夫人?!”细雨惊喜低呼,费力的扯动绳索,踉跄着往台阶口蹦。 熟悉的身影出现,细雨眼眶泛红,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 “夫人!真的是您,夫人!”因着双脚被绑,细雨抱住她的姿势有些别扭。 收拢的手臂传来令人心疼的颤 栗。 江庭月抚着细雨的脑袋,强行温声安抚她,“我来了,没事了。” 触手已经能摸到骨头,江庭月心疼的搂紧了小姑娘。 细雨一向沉着,此际缩在江庭月怀中尽是哭腔,惹人心怜。 由着她哭了一会儿,江庭月这才轻轻推了推她,轻声道,“让我看看,可有受伤?” 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细雨慌忙起身,赧然侧头蹭着眼睛,“夫人,奴婢没受伤,奴婢......” “无妨。” 温和浅笑,指腹替她拭了拭眼角,“没事就好。” “走,我带你回去。” 第70章 夫人为何这般避如蛇蝎? 第七十章 夫人为何这般避如蛇蝎? 江庭月拉着她正要走,手腕处的力道却分毫未动。 “细雨?” 细雨仍带红晕的眼睛迎上江庭月的目光,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决,“夫人,奴婢不能走。” “陈婉娘和侯爷想趁宫宴时让夫人穿上华贵的衣裙,到时污蔑夫人奢靡浪费。” “贼人恶毒,不知还有何后手,奴婢还是在这儿待着,帮夫人打探消息。” 江庭月着实一愣,随即蹙眉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你得跟我走。” 细雨摇了摇头,倔强咬唇间抽回了手臂,“夫人,奴婢自小进了太傅府,这条命早已是夫人的了,就让......” “细雨!” 心中纵袭暖流,江庭月仍有些涩然的叹了口气。 将她紧攥的袖口的手握住,“细雨,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要为这不值当的贼人浪费。” “夫人!”倏地抬头,细雨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愕然望着温和的江庭月。 命是她自己的? 她一个低贱的奴婢,也配得主子如此厚待么? 睫毛微微颤动,细雨嘴唇嚅动,“夫人,值得么?” 她生来没有巧云活泼,素日也不会哄夫人开心,闷油瓶似的,只会碍夫人眼罢了。 一旦她逃走,陈婉娘必定起疑心,夫人将会是他们第一个怀疑对象。 夫人这显然是在用自己的安危换她的命。 “当然值得。”江庭月掷地有声,似流水般顺着耳膜浸入细雨的四肢百骸。 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细雨,你记住,你和巧云是我除江家外最亲的人,我绝不会弃你们不顾。” 昏暗中,扑通扑通的心跳更加明显。 细雨贝齿紧咬唇瓣,低头沉默。 一片静谧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起了娇呵,“谁在里面?!” 二人同时一顿,细雨骤然抬头,眸中是狠绝的坚定。 “夫人,奴婢知道了。” “你知道......” 身子仓惶间被她推开,江庭月踉跄着扑倒,堪堪被细雨藏在了大箱子后。 笑中带泪的冲她扬唇,细雨唇瓣无声翕合,随后歪倒在稻草之上。 不过片刻,江庭月已猜到了她的心思。 指节因大力而泛着白,江庭月懊恼阖眸。 若是再快些,就不必撞上陈婉娘回来了! ...... 脚步声渐近,陈婉娘如豺般的视线四下扫着,转而落至角落。 细雨呢咛一声,端的是刚刚苏醒的茫然,捂着闷痛的额角,低低抱怨,“怎么搞的。”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 “你醒了?!” 陈婉娘面色阴狠,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厉声慑人,“你什么时候醒的?” “是你?” 细雨惊愕拧眉,随即大力的挣了几下,“放开我!谁让你把我关在这儿的!你就不怕我告诉夫人和侯爷么!” 言语间好像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婉娘将人甩开,眯眸看了她半晌,“你刚才在做什么?” 突然开口,寒意萦绕。 心头一震,细雨故作忿然起身,“我还没问你呢!” “你一个丫鬟,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走,跟我去找侯爷!” 说罢强撑硬气,拽着她的胳膊就往上拖。 “贱人!” 陈婉娘疑虑虽消,但仍烦躁的很。 将人拉回,挥手便是一巴掌。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叫板?” 一声脆响,细雨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眼神闪烁,细雨恼怒抬头,利落的回打。 步伐紧逼,将她逐渐带远了角落的箱子。 而陈婉娘碍于昭哥儿在桌上放着,动作不敢太大,一时还真让细雨压在身前。 嘈杂怒骂声中,一道身影快速从楼梯口闪过。 细雨毕竟饿了多日,厮打间全凭一股气,如今见江庭月离开,身上也没了力气,遮挡几下便倒地。 “贱人,贱人!” 陈婉娘趁势反起,胡乱踢打一气,见身下人没了声息后才嗬嗬停手。 胡乱又给她喂了点迷 药,这才抱着昭哥儿于榻上喘气。 捱到二人睡去,细雨才敢悄悄睁眼。 茅草中,小巧的匕首正静静的被藏在角落,旁边还有一瓶可解百毒的丹药。 细雨红肿的手指将玉瓶拿起,手指并拢,越攥越紧。 夫人,等着奴婢。 ...... 夜色深沉,书房内。 沈墨淮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眸子时不时瞄向微敞的门扉,心烦意乱。 “侯爷。” 小厮端茶走进,小心翼翼的躬身,“衣服已经送过去了。” 满意勾唇,沈墨淮放下手中书卷,眼中闪过阴鸷,“她收下了?没起疑?” “是,夫人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便让小的退下了。” “果真是个粗浅的妇人。” 轻哼转身,沈墨淮得意抬颌。 “自以为能拿捏本侯罢了。” 冷笑着,似乎已经预想到明日的杰作了。 与此同时,主院内。 江庭月正悠然站在床边,一袭红裙胜火,高贵勾魄。 “夫人,这衣裙可真好看。” 巧云望着平铺于床上的衣摆,由衷感叹。 这裙以锦缎织成,上缀金丝银线,于光下熠熠生烁,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是好看,也精致的很。” 伸手轻轻抚摸着裙间质地,江庭月眉宇讥讽,“是好看,也精致的很。” 手指纤细而白 皙,在月光的映照下平添冷意。 巧云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兀自替她搭配着首饰,“夫人,明日戴这个錾花好不好?” 重工雕篆,和裙装相配。 “不用了。” 江庭月将她手指压下,指尖勾起一素雅的玉坠,“戴这个。” “可这不搭啊夫人。” “谁说我明日要穿这裙子了?” 刮了刮她的鼻尖,江庭月意味深长的低笑,“没心眼儿的,去把我那套素雅的白兰裙拿来。” 那裙子是她出阁前穿的,样式花纹都不太时兴,用来应付宫宴足够。 “啊?” 巧云茫然的眨眨眼,饶是想了一宿也没明白。 明日可是夺圣眷的好机会,夫人为何这般避如蛇蝎? 第二天一早。 巧云仍是不明就里的按着江庭月的意思替她描了浅黛,眼下也扑了莹白。 第71章 沈侯说家中亏空,你可有要说的? 第七十一章 沈侯说家中亏空,你可有要说的? 辅以她特意熬夜盈出的憔悴气色,江庭月身形消摇,仿若一阵风都能吹倒。 “好了。” 随手扯了头纱戴上,又披了件披风将容颜与穿着尽数遮住,江庭月扫了眼铜镜中的身影,颇为满意的扬唇,“走吧。” “夫人,我们不等侯爷么?” “不必,我先行入宫。” 虽有遮掩,但同乘马车难保不会露馅,还是分开的好。 “是。” 而书房内的沈墨淮听她先走,难得也没着恼,兀自凑到铜镜前端详,不悦的拧眉。 “再白些,最好看着像病入膏肓的。” 小厮心惊胆战的又给他加了几下,后者这才颔首,“行了,拿本侯去年那件墨云袍出来。” 同样捯饬的虚弱灰败,沈墨淮洋洋自得的晃悠出门。 江庭月,你死到临头了! ...... 宫宴。 青砖黛瓦在夜幕下被千盏宫灯点缀得如同白昼,丝竹阵阵,太后端坐于主座,觥筹交错间慈爱低语。 一应端庄高雅的穿戴中,沈墨淮垂头踏上台阶。 灰青的眸底氲着浓郁的疲惫,脚下摇摇晃晃,强撑着挪到殿前。 “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未能及时赶来觐见,太后恕罪。” 沙哑的嗓音于笑意充盈的殿间极为突兀,官眷视线大都好奇的投了过来。 “沈侯?”太后俯身细细打量片刻,随即才惊愕蹙眉,“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憔悴?” 声音不掩关切。 沈墨淮哀痛抬眸,故作悲戚地哽声,“回太后,家母前几日突然晕倒,至今尚未苏醒。” “微臣家中财力不支,难以请到良医为母诊治,臣心忧如焚,几夜未眠,故而憔悴至此,污了娘娘凤眼,臣有罪。” 太后闻言,面色愈发凝重,“你母亲身体一直康健,怎会突然晕倒?可有请大夫诊治过?” 沈墨淮点头,涩然长叹,“母亲素日硬朗,突然昏迷之后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府上虽有积蓄,但近年来为了维持府上开销已所剩无几。” 沈墨淮自责抿唇,以头抢地俯身,声声泣血,“臣愧对母亲,也愧对太后的期望。” 端的是情真意切,官眷窃窃私语间已有人面露同情。 “沈侯且放心,哀家会派人去请御医为你母亲诊治。” “你父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哀家不会坐视不管。” “微臣多谢太后。” 将此事解决,太后眸光微转,疑窦暗生的观瞧着他脸上变化,状似随口一问,“宁国侯府开销多少?怎会没了看病的结余?” 沈墨淮低垂的眼眸敛去了算计,痛心疾首的抚心低语,“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内人自成婚后日日张扬打扮,入府几年便将大半家产都享乐耗尽。” “微臣劝过几次,但内子一意孤行不愿改正,臣万般无奈,为免其失大统,恳请太后有机会替微臣规劝一二。” 江庭月享乐? 回想日那日跪在殿前的倔强女子,太后眉尖蹙的更紧,将信将疑,“哦?此言当真?” “若真是如此,哀家定帮你好生说上一说。” 二人话音刚落,门口太监便引着一女子入席。 肌肤苍白如雪,透着病态的憔悴。 银白衣裙宽松,夜风下微微飘摇,根本掩不住那瘦弱的身形,反而更显瘦削。 正是“奢靡浪费”的江庭月。 “臣妇拜见太后。” 双手纤细无力的抵着石阶,江庭月被太后示意扶起。 “沈侯家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沈墨淮早在她进门时便惊愕的缩了瞳孔,不可置信的追了几步,却被太后锐利的视线绊住,悻悻停下。 暗里已咬牙将人骂了千遍万遍。 这该死的贱人,怎么穿的这般晦气?! 她不是收下那套衣裙了吗! “启禀太后。”江庭月眉间流露出淡淡哀愁,“臣妇的母亲缠 绵病榻多日,臣妇在家中侍疾,一时忘了时间,这才来晚。” “太后恕罪。” 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脆弱无助。 “江老夫人也病了?” “胡说!”沈墨淮急躁下粗声打断,背身恶嫉盯着江庭月,皮笑肉不笑,“夫人,你可要想好再说。” 若是江家也病了,他后手准备的江庭月不侍婆母的说辞可就站不住脚了! “侯爷?” 江庭月怯怯一躲似是害怕,咬唇委屈,“家母染病的事你不是也知道么?我们一起回过门的。” “太后,臣妇没有说谎,若是太后不信,可叫张院判过来,家父曾请其上门诊治,想来医案上应有记载。” “你这贱......” “沈侯。” 头顶低斥已蕴了冷意,沈墨淮登时噎住,情急赔笑,“太后。” 心中懊恼不已,暗骂自己说漏了嘴。 “你称江庭月奢靡浪费,今日哀家看却是言不符实啊。” 脊背僵硬,原本运筹帷幄的眸中阴霾阵阵。 还想辩驳几句的嘴被与江家交好的官眷堵住。 “太后娘娘,臣妇是了解庭月的,她根本就不是那浪费的性子!” “就是,看她这身子骨还没臣妇重呢,怎么可能日日享乐呢。” “侯爷未免血口喷人了。” 振振言辞犹如纸糊的城墙,轻易戳破。 大家都是浸了府门多年的聪明人,如何能不知沈墨淮那点小心思? “沈侯,你身为男子不思进取便罢,竟还将中馈亏空之名按在发妻头上!” 刺骨诘问直入心脏,沈墨淮脸上紧绷,手指微微颤抖,猛然握紧。 “太后,都是误会。” 嗫嚅着试图辩解,但他这毫无点墨的脑子转了半晌,愣是一句旁的都说不出来。 显然已暴露了之前哭穷的虚伪。 一应妇人窃窃私语,嘲讽与鄙夷似实质化般割着沈墨淮的脸。 低下头,脸颊抽 动几下,终是悻悻跪下。 “沈侯家的,你......” 夜风泛凉,江庭月的青丝虚弱飘散,衬得小脸儿愈发苍白。 太后恻隐之心渐起,将自己膝上的毯子递给太监,“去,别把人冻坏了。” “多谢太后。” 江庭月发颤的指尖揪住毯子,小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沈侯说家中亏空,你可有要说的?” 第72章 本王何时不自重了? 第七十二章 本王何时不自重了? “臣妇有错。” 沈墨淮跪下的身子骤然一挺,还当她知趣揽罪,唇角勾起。 只是弧度堪勾了一半便皲裂。 “初成婚时,侯爷曾言恩爱两不疑,臣妇便未曾过问过家中生意。” “库房钥匙也是婆母保管的。” “账本年年进账千两,本该是无虞的,可这几日侯爷却说家中没钱了。” 江庭月黯然垂下眼帘,眼睫挂了点点晶莹。 “还有欠账的掌柜上门催债,臣妇这才知道家中毫无存银。” “臣妇没办法,只得从嫁妆中暂取银钱维持开销,可侯爷......” 似是哽咽不语,江庭月身形轻晃,被太监扶到了椅子上。 “原来如此!” 太后凝目注视着强忍情绪下面容扭曲的沈墨淮,手中佛珠笃的拍到桌角。 “沈侯!你可知错!” “太后,这,这都是她一面之言,当不得真的。” 沈墨淮急急冲太后遮掩几句,“微臣家中母亲缠 绵病榻,实无心情在外,还请太后允臣带内人离开。” 再不走,他的脸面都要被这贱人丢尽了! 甚至没等太后颔首,沈墨淮自顾自起身,冲着江庭月便冲了过去。 原本伪作温和的面容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抬手就拉。 江庭月好似怯生生的向后躲了躲,惹得一应官眷与太后紧皱双眉不悦。 “沈侯爷!” 太后起身还未开口,一道墨色身影已然出现。 脚下沉稳,正巧挡在了沈墨淮身前。 将江庭月遮的严严实实。 墨眸微眯,裴夙薄冷启唇,“如此急着走,沈侯是被戳破心事了?” “不,不是!” 沈墨淮手臂恨恨收回,梗着脖子尖声,“本就是她信口胡诌!” 因着裴夙居高临下,沈墨淮不自觉的垫高脚尖以显气势逼人。 加之脖子高昂,活像昂首的鸵鸟。 滑稽得很。 “本王倒不觉得。” 裴夙负手向前,周身气息冷冽。 没有任何触碰,沈墨淮下意识退后。 因着原本垫脚,仓惶一退便踉跄歪斜,差点摔倒。 有看戏的官眷遮唇嗤笑,惹得沈墨淮恶狠狠回头,半晌却找不到人。 毕竟这一片都是看戏的,就他一个猴子,如何能找到人? “王爷此话何意?” “很简单。” 裴夙迎上太后凝重的视线,淡淡扬声,“本王闻听沈老夫人病重,曾花重金请神医去看诊,沈侯不仅不许本王进门,看诊后诊金也未曾付过。” 毫无波澜的音调却足以在院内掀起轩然大 波。 “什么?沈侯爷敢不让王爷进门?” “该不会是他害的老夫人昏迷,怕叫王爷看出端倪吧?” “不说旁的,看诊后连诊金都交不起,看来江家那个没说谎呦,这日子可真难捱。” “沈墨淮!” 和蔼被阴云取缔,太后破天荒的怒声,“你简直岂有此理!” “太后恕罪!” 一如风中枯叶,沈墨淮瘫软跪倒,句句请罪从喉头溢出。 “母后稍安。” 太后深吸了口气还未治罪,闻讯赶来的皇帝面挂寒霜,俨然进门。 山呼万岁之中,沈墨淮脑袋抬都不敢抬,满心压抑的恐惧。 金色龙纹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皇帝不怒自威的睃着冷汗津津的沈墨淮,锐利含迫,“沈侯在休沐前便多日不上朝,府上亏空也未闻寻法子,看来已是心有旁属?” “朕的朝廷留不住沈侯了?” 皇帝冷漠如冰的眼眸淌出森寒,独有的压迫感惹人颤 栗。 他本是怀疑沈墨淮染了赌博的恶习,但沈墨淮下意识以为他已知道陈婉娘的事,当即惊慌失措。 哪还顾得上辩驳,只觉脖颈凉飕飕的心悸。 笃笃的磕着头,沈墨淮抖若鹌鹑。 “陛下恕罪,臣知错了,臣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不必了。” 皇帝原本的好心情被煞,不悦的摆了摆手,“齐家治国,沈侯连家中开销都需妻子从娘家支取,想来也治不好朝中事务。” “即日起,沈侯不必来上朝了,一应职务挪到户部,回去处理家事吧。” 面若死灰,沈墨淮膝行爬到皇帝面前,泣血求饶。 却只来得及唤一声皇上,身子已被御林军拽走。 告罪声渐行渐远,皇帝这才舒展眉尖,安抚的望向江庭月,“沈夫人不必拘礼,便当这是家宴。” “臣妇多谢陛下。” 礼数周全的福身,江庭月乖顺的坐在角落,垂眸不发一言。 原本还想来与她搭讪的几位妇人见她兴致不高便也知趣的未上前。 一时间江庭月成功的将自己隐于夜色中。 稍稍松懈的背靠椅背,江庭月轻吐浊气,捏了捏鼻梁。 还真有些累了。 眼睫低垂,江庭月昏昏欲睡。 “江姑娘。” 低沉磁性的声音飘入耳畔,江庭月心尖难抑一颤,“王爷?” 颀长的阴影笼在头顶,清冽的竹香再度不听话的绕在鼻翼。 “觉得无趣?” “还好。”江庭月眨眼间恢复了清冷,淡淡回声。 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对峙沈墨淮时的柔弱。 果真是小狐狸。 薄唇弧度玩味,裴夙欺身靠近。 江庭月无措的后退,贝齿也惯性的咬了唇。 “王爷。” 挑了挑眉,裴夙好似没听见,又迈了一步。 这小狐狸,只有逼急了才能露出点真面目。 果不其然,随着二人离主宴越来越远,江庭月眸间也愈发慌乱。 后背抵了假山,江庭月只得抬头与他对视。 裴夙一双深邃眼眸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江姑娘在紧张。” “王爷,请自重。”猝不及防的又埋了头,江庭月压在假山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心跳的太快了。 “哦?”裴夙却故意调侃,“本王何时不自重了?” 边说边靠近江庭月,鼻尖似要相碰。 温热的鼻息已扑在眉间。 远远看去,倒像是裴夙在吻她。 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江庭月眼神躲了躲,很快想到了绝佳的办法。 突然蹲下身子,在裴夙诧愕的眸光中,缩成一团从他腿前挪了出来。 “江姑娘好灵巧。” 着实一怔,裴夙转而失笑,低低的笑声于夜色中透着撩人心魄的温润和磁性。 第73章 黄粱梦醒 第七十三章 黄粱梦醒 一向薄冷的眸中不知何时也盈了宠溺。 “我......” 涨红了脸,连脖颈都不受控的泛了红。 江庭月起身就要跑,却因着昏暗踩了石子,身子歪斜。 眼见他要抱住自己,江庭月贝齿紧咬,愣是转了身,生生擦着裴夙胳膊而倒。 开什么玩笑,侯府主母在宫里倒在裴夙怀中,她还不想被浸猪笼。 所以,裴夙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胳膊。 不过眸光一扫便猜到了她的心思,裴夙无奈的摇摇头。 将人扶稳,“好了。” 罢了罢了,这小狐狸胆子小,莫要吓坏了她。 “本王恰也觉得这宫宴无趣的很,不如江姑娘随本王去个地方?” “啊?” 蓦然怔了怔,他突然转了话茬,江庭月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他拽走。 似有力道,但却温和的很。 “王爷,不用了王爷。” 挣扎几下试图抽手,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拖不动。 只得无奈的由着裴夙带她穿过宫道,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 “就是这儿。” 草地绿意盎然,披着月华摇曳。 周边种着片竹林,漱漱作响间清脆悦耳。 而竹林中央立着一架秋千。 松开手,裴夙走到秋千旁推了推,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吱吱呀呀。 江庭月晃神之际,裴夙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小时候,本王常常一个人来这里荡秋千。” “太皇太后嫌本王夺了先皇气运,日日寻些差事磋磨本王,本王懒得应付,十有八 九便躲在这里。” “后来新皇继位,太后秉承太皇太后遗愿,对本王也多有防备,本王索性出宫立府。” “这地儿便再也没来过了。” 裴夙声音淡淡的,却掩饰不住那丝低叹。 肩头那仿若与生俱来的落寞让江庭月没来由的心尖抽疼。 一股莫名的情愫悄然升起。 坐上秋千,轻轻摇晃着。 “王爷本不喜欢出宫立府的吧。” 嗓音犹山间清泉般温柔沁人,仿佛能够穿透阴霾的尘埃,亮了满心满肺。 “原本是不喜欢,但现在觉得还不错。” 裴夙话音落下,江庭月倏地惊呼,身体随着秋千的摆动而摇晃起来。 夜风从指间掠过,鼻尖花香淡淡,似是整个竹林都安静下来了。 裴夙站在一旁,手臂推着秋千,墨眸温和。 是,出宫立府有千坏万坏。 但偏有一样好。 有这只小狐狸。 不知何时,江庭月弯了眉眼,巧笑倩兮的扶着秋千,笑声从唇边溢出。 今夜的风似有魔力,一应烦恼尽数消散,好像回到了成婚之前。 她总缠着父亲替她买城西铺子的软酪,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哼哼唧唧的告父亲罚她抄书的状。 她每每跳脚,江氏大都笑眯眯的戳着她的鼻尖,帮她在父亲面前遮掩。 父亲也板着脸训她几句,随即忍俊不禁。 但从何时变了的呢。 江庭月一时愣神,手上动作一松,秋千也缓缓停了下来。 还以为她有碍,裴夙上前欲扶。 身形靠近,江庭月骤然回神。 心下大乱。 她刚才竟然跟裴夙亲近? 还让裴夙给她推了秋千?! 呼吸凝滞,江庭月水眸失了冷静,慌忙后撤躲开。 眼神闪躲间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星辰,无措闪烁。 “王、王爷。” “臣妇对王爷大不敬,王爷恕罪。” “日后臣妇定日日自省,不再给王爷添麻烦。” 不添麻烦,自是也少见面。 盎然笑意被她严严实实的藏在了低敛的眼底,裴夙突地有些烦躁。 抿了抿唇,“你......” “王爷在这儿啊,可让朕好找。” “哦?沈夫人也在?” 皇帝情绪莫辨的声音响起,江庭月迅速回神施礼,“臣妇参见陛下。” 薄唇紧抿,不悦的扫了眼碍眼的皇帝,裴夙面色淡淡,“陛下。” 他不喜欢这地儿被人打扰。 “臣妇嫌少入宫,席间想寻那小太监将太后的毯子送回,不料一时迷了路,幸好遇到王爷引路。” 江庭月眉眼低垂,端的是谨小慎微。 “多谢王爷。” 眼见她在自己面前矮身,裴夙心头烦闷更甚。 那个小狐狸又被她藏起来了。 “不必多礼。” 若有所思的视线在二人中间打着转,皇帝眼神一闪,好似无意的突兀一问,“去年宫宴,沈夫人应该也来了吧?” “王爷可曾与沈夫人见过?” “不曾。” 裴夙毫未迟疑,皇帝眼神有些深沉。 难不成他真不知道当初他和江庭月...... “陛下,王爷,臣妇还要去拜见太后谢恩,先行告退。” “嗯,退下吧。” 夜风似也冷了几分,江庭月身影消失在竹林入口。 竹叶沙沙,月光下只有两道长影。 皇帝与裴夙相对而立,半晌未言。 望着飘摇的秋千,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 目光中也浮了几分阴狠与嫉恨。 裴夙则仍孤傲的静立,墨色眼眸中似有无尽的深渊。 “王爷坐。” 石凳上,两人对坐。 皇帝靠着石桌,指腹摩挲着石桌上匕首刻出的纹路,笑容看似和煦,“王爷可还记得这划痕?” “不记得了。” 指尖敲了敲,“朕可还记得。” “当初王爷武略惊人,远在朕之上。” “母后让你教朕练武,朕贪玩离了练武场寻你至此,不小心摔碎了你的一个琉璃盏,你便气的用匕首指着朕。” “后来气极了,将匕首砸在这石桌上,留了划痕。” “是么?” 裴夙眼神波澜不惊,淡淡回了一句,“孩童吵嘴罢了,臣早就忘了。” “陛下若还挂念着,臣向陛下告罪。” “怎么会。” 皇帝哈哈朗笑,笑意未达眼底。 裴夙充斥着冰冷的幽眸冷淡垂下,拒人千里之外的薄冷缓缓散出。 他如何能不记得。 那琉璃盏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他特意藏在高阁,若非皇帝有心,是绝对不会打碎的。 那时,他也确实想要了皇帝的命。 “王爷,朕听说你当初是带着灵仙阁的神医去给宁国侯府问诊的?” “这灵仙阁可是连朕进门都要付上千两金,王爷为了个沈家豪掷千金,实乃体恤臣子啊。”皇帝嘴角微微勾起 第74章 裴夙会相信她吗? 第七十四章 裴夙会相信她吗? 皇帝故作轻松地闲白,声音是虚伪的调侃。 一袭墨袍似是与黑夜融为一体,裴夙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锋芒。 “陛下误会了,臣不过与那神医见过几面,偶然帮他寻得了失物,他便允替臣看病。” “臣进灵仙阁也是要交千金的。” “哦?灵仙阁不是王爷的?” 皇帝眼中炙热渐渐聚成一簇锐利的逼迫,紧盯裴夙。 “自然不是。” 薄唇淡启,裴夙直截了当,“灵仙阁阁主行踪成谜,臣也在暗中寻找,想要结识一二。” “是么。” 皇帝坐直身子又打量了会,倏地又笑开,“那想来是朕会错意了。” 裴夙指尖揉着随风而来的茉莉花瓣,“无妨。” 其实京中有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甚至确定灵仙阁阁主是裴夙,但根本没有实质性证据。 所以,裴夙只要不认,皇帝也无甚办法。 灵仙阁事毕,两人便重归静谧。 裴夙兀自揉着花,垂眸毫无反应。 还是皇帝失了耐性,起身走到裴夙身前,扬声再度调侃,“其实朕倒觉得王爷这般随性才是真正的高兴呢。” “世人皆知摄政王府富可敌国,也知我朝有个裴王爷,朕有时觉得,只怕这天下人都觉得朕这个皇帝,还不如你来得威风呢。” “朕不如也当个闲散王爷去。” 语调上扬,但唇边却是阴狠。 眉头微挑,裴夙并未着恼,只是平静地抬头看他,“陛下言重了,臣不过是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罢了。” 软硬不吃,活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句句平缓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就是让皇帝火大。 眯眸看了他半晌,猛然抓住裴夙的肩头,却又瞬时松开,粗粝的指腹抚了抚,好像刚才的阴鸷是幻觉。 声音低沉,“裴夙,你是知道朕的脾气的。” 指间松开,湮灭的花瓣沫无声无息的消散。 裴夙兀自理了一下衣衫,“臣对陛下的忠诚,天地可鉴。” 场面话嘛,随便说。 左右皇帝现如今不敢与他撕破脸。 “朕自是相信摄政王。” 微微颔首,裴夙懒散中萦了疏离,“陛下,若无他事,臣便告退了。” 皇帝一番试探未得到想要的,不悦的咂声,却并未立即发作。 轻咳一声道,“等等。” 裴夙双眸如寒星般冷冽,停步又行了一礼,“陛下请讲。” “近日边关局势动荡,朕心甚忧。”皇帝缓缓开口,眺望着远方,似是真忧心忡忡。 对他那些小九九心知肚明,裴夙不动声色地拱手附和,“陛下忧国忧民,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两军对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而他与皇帝,输家从来不是他。 果不其然,皇帝左等右等不见他搭话,背在身后的手攥了又攥,强压愠怒道,“老将军年事已高,满朝也无一人请缨带兵,朕实在也无计可施。” “当务之急是要寻到一位有勇有谋智计无双的将帅之才统领大军,方能解我朝之困。” 皇帝话中有话,裴夙眼光深沉,唇角弧度轻蔑。 暗自冷笑,这皇帝又想借刀杀人。 不置可否的颔首,裴夙却并不受他的激将,仍旧波澜不惊,“陛下所言极是,老将军的确需要休息。” “臣会按陛下要求尽快从朝中选拔合适的将领,送往边关。” 他什么时候要他选人了! 他要裴夙亲自带兵! 否则如何稀释他在这朝中的权力! 眉锋皱起,眸子瞬间阴沉,“王爷,你不懂朕的心意吗?” “臣知陛下心急,这就回去草拟名单。” 再待下去,裴夙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将他点哑。 随意扔了一句,裴夙敷衍的拱手,转身边走。 皇帝的冷唤便当充耳不闻。 这崽子,翅膀还没长硬便想着釜底抽薪? ...... 院外,原本已走的江庭月身披月色,小心的躲在一旁。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儿听皇帝想对裴夙说什么。 但她确实听到了皇帝的算计。 心乱如麻间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门扉上的雕花,江庭月眼神复杂。 她该怎么办。 尝试着走了几下,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江庭月脚下似有千钧重,愣是无法再往宫宴上走一步。 前世,裴夙满心为着朝廷,后边关战急,皇帝亲派裴夙带兵,裴夙本已回绝,可不知为何又应下。 一个月后,百战百胜的摄政王死在了边疆。 尸体也没带回,只有一孤零零的排位在城郊道馆。 后来,皇帝下旨称摄政王谋反证据确凿,与其相关的一干人等尽数被砍头。 京中血流成河。 一代忠良,身死魂消。 江庭月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若为她披了层银色的纱雾。 眨了眨眼,江庭月终是顺着裴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眨了眨眼,江庭月终是顺着裴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裴夙帮她颇多,她不能坐视不理。 穿过曲折的回廊,一路小跑,江庭月远远看到了裴夙的身影。 独自一人走在宫道,宛若青松的背影此际却显得孤独而落寞。 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痛楚,江庭月加快了脚步。 ...... 宫门边。 马车静靠在墙边,车帘半掩,一缕月光偷偷溜了进来,洒在车厢内阖眸休憩的裴夙肩头。 倒是与江庭月身上的月华极为相配。 江庭月站在马车前,跑动的小脸儿上涌着潮 红。 喘了几口气平缓,江庭月看着面前的马车。 白 皙的指尖轻触帘幕,随即却又放下。 犹豫不决间眸底夹杂着复杂。 她如何开口?平白说皇帝不好,裴夙会相信她吗? 皇帝可是裴夙带大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的裴夙眸光深沉的望着车帘缝隙处那清冷的侧影,收敛的眉心紧绷。 轻轻掀起帘幕,江庭月看向裴凤。 此时的裴夙正闭目养神,仿佛没有察觉到江庭月的到来。 “王爷。” 眼睑微抬,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难以琢磨。 “何事?” 从刚才开始,那股子只有江庭月初见裴夙时才感受过的漠冷又出现了。 第75章 划清界限 第七十五章 划清界限 手中绣帕起了褶皱,江庭月微微倾身,低声说道,“王爷,臣妇有重要的事相商,还望王爷行个方便。” 疏离的扫了一眼,裴夙声音仍旧冷淡,“不必,就这么说吧。” 不是要少见面么? 江庭月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唇瓣泛白。 本想退去,可拗不过心中担忧。 终是一一道出:“皇帝其实对你多有戒心,你要小心些,不要轻信他的言辞。” “还有......” 江庭月闭眼补了一句,“如果可以,就先不要出征了。” 不出征? 她听到了他和皇帝的对话? 眼神一凛,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冷漠,“哦?沈夫人这是在关心本王?” 突兀的沈夫人生涩刺人。 “臣妇......” 裴夙歪头,邪肆的靠着车壁,似乎是在思索江庭月的话。 片刻后,嘴角弧度冰冷,“怎么?沈夫人不是要与本王划清界限吗?现在又何必来提醒本王这些?” 被他的反问刺的一愣,江庭月没想到裴夙会如此句句有刺。 眼中黯然一闪而过,很快便掩饰过去。 攥手倔强扬头,“臣妇扰了王爷兴致,这便走。” “左右也不过是臣妇随口说的,王爷自己决定吧。” 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裴夙起了莫名的烦躁。 抬手去拉帘幕欲将她的脸遮住。 “既然如此,沈夫人请便吧。” 江庭月受伤的咬了咬唇,眼睫颤动,转身便走。 自竹林之后,裴夙就好像变了个人。 但好像也没变,他本就冷清的性子。 是自己总给他添麻烦。 江庭月也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些什么,明明他说的并无错处。 可她就是没来由的委屈。 不着痕迹的蹭了蹭泛红的眼角,江庭月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一步步走的沉稳而快速。 她没看到,身后的门帘在她抬步时便重新被掀开。 裴夙下颌轮廓紧绷,抬手似是想要阻拦,却又在半空中停下。 直到他看到江庭月抬手擦拭眼角。 啧了两声,裴夙终究是没有按耐住,动作快过脑子的跳下马车,直接闪身到了她身后。 甚至用上了轻功。 “等等。” 看着她不过因为自己几句话便苍白的小脸儿,裴夙暗暗着恼。 他说重了。 “王爷有何贵干?” 对于外人,江庭月情绪向来掩的快,此刻水眸已尽是清冷。 眉眼毫无洇红。 清了清嗓子,裴夙放软了语气,“本王......” 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裴夙耳垂起了灼热。 呐了半晌,在江庭月狐疑蹙起眉中,裴夙沙哑的声音响起。 “谢谢,本王知道了。” 简单的几个字,好似是裴夙从心口挤出来的一般。 费力得很。 说完后就迅速偏过了头,薄唇紧抿。 茫然一瞬,将庭月心底柔 软处似是突地被击中。 清冷寸寸裂开。 “王爷?” 开了头,这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 裴夙握拳抵在唇边,沙哑继续,“本王说的重了些,抱歉。” 这是裴夙第一次向人道歉。 江庭月受宠若惊的瞪大了眼,难得情绪外露的低呼,慌乱的连连摆手。 “不不不,王爷,我,额。” “臣妇,臣妇没事的。” 一连串呐呐,一向自诩冷静自若的江庭月竟然仓惶的结结巴巴。 两人之间的冰山渐渐消弭,裴夙温声望着她,薄唇似是微微扬起。 倒好像是开了话匣子,继续开口道,“本王知道皇帝不放心本王。” “灵仙阁不仅仅是本王用来赚钱,更是用来防着皇帝的。” “现在除了你,只怕京中无人有证据证明灵仙阁背后的人是本王。” 声音低沉而有力,蕴着安全感将江庭月笼罩其中。 全然没想到他会如此看重自己,更没想到会向自己说出这等秘密。 江庭月随身带着的那腰牌如今似有了温度,刺的她肌肤发烫。 抬头呆呆的看着裴夙,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见她抿唇不语,裴夙似乎想了个可能,轻笑一声调侃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可怕?像个阴谋家一样?” “那本王怪不得要跟江姑娘划清界限了。” 江庭月慌忙摇了摇头,半苦笑半无奈的低声,“不,我只是没想到,王爷会跟我说这么多。” 如此坦言,她简直心中有愧。 “没什么。” 裴夙上前几步,抬手将她耳畔的碎发拢起,墨眸温和,“本王也是随口一说。” “江姑娘可以自行决定信不信。” “如此,你我二人便是扯平了。” 原本是江庭月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被还了回来。 江庭月抬眸撞入他含笑的墨眸,这次没低头躲开。 反倒也盈了笑意,“好,扯平了。” 裴夙本想直接送她回侯府,没成想江庭月拒绝。 “不行,如今宫宴还未结束,我贸然离开太扎眼了。” “皇帝那边只知道我是去找太后谢恩的,若是没去怕是要出事。” 匆匆说了几句,裴夙挑眉,索性也由着她,只是在她转身时若有若无的飘了一句。 “江姑娘可莫要与本王划清界限。” 宫宴。 江庭月抚着心口微喘,连灌了几口冷茶才堪堪冷静。 临了时候裴夙的一句话,似是春日静湖中突兀的峰石,圈起波光潋滟。 因着思绪不定,江庭月便有些出神。 水眸似是被一层薄雾笼罩,一如雾气中的满天星辰,朦胧闪闪。 原本闲谈的太后扫到,还以为她是因沈墨淮之事神伤,不由也关切一二。 “沈家的,夫妇吵架是常事,沈老侯爷为人正派,想来沈侯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只是一时蒙了心,今日小惩大诫,你回府后只需侍候婆母,好生安抚,定能琴瑟和鸣。” 太后想的倒也不错,若江庭月未曾重生,怕是会奉为圭臬的回去讨好。 红脸白脸嘛,总归是收买人心那一套。 眨眼回神,江庭月福身状似乖巧的应声。 眉眼低垂间敛去了盈盈清冷。 可惜,她不是傻子,对贬低自己没兴趣。 对她的温顺颇为满意,太后不轻不重的又褒奖几句,宫宴便近尾声。 江庭月混于人群中离席出宫。 第76章 谁干的,是不是江庭月? 第七十六章 谁干的,是不是江庭月? 只是在行至门口时,江庭月疑虑的向后看了看。 不知怎的,她总有种被人盯着的紧绷感。 可寻摸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到。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皇帝侧眸看向旁边,淡淡呷茶。 ...... 侯府。 月辉投于院中男人脸上,肌肉扭曲的抽 动清晰可见。 “江庭月,你还有脸回来?”声音嘶哑,沈墨淮胸膛剧烈起伏,浓重的喘 息声嗬嗬刺耳。 “侯爷。” 漠然侧身,江庭月素裙清冷,“别挡路。” “贱人!” 淡然无波的状态倒显得沈墨淮似是癫狂的野兽,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烦躁感惹得他双拳紧攥。 从齿缝逼出诘问,“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他在宫宴上丢尽了脸面,日后人人都会议论他成了吃软饭的男人。 觊觎正妻娘家资产,这简直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 江庭月嗤笑抬头,讥讽视线直慑沈墨淮,“满意?侯爷是觉得今夜之事是我造成的?” “侯爷先我一步入宫,在太后面前也是率先开口。” “我到场时已被质问,不过将侯爷所作所为说了一遍,侯爷何来这么大的火气?” 抬步上前,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寒,一字一顿,“还是说,侯爷也觉得自己做的事儿难以启齿?” 自掘坟墓罢了。 有句话说得好。 我只是将他做的事说了一遍,他就生气了。 讥讽之意刺耳挠心,沈墨淮眼中怒火更甚,扬声嘶吼,双手抬起要将人撕碎一般,“贱人,你该死!” 江庭月眼神闪了闪,生生顿住了要撤的腿。 “啪。” 沈墨淮的巴掌打在脸侧。 娇嫩的小脸儿一瞬泛白,随即涌了红肿。 一滴殷红自唇边滑落。 微微蹙眉,江庭月身形一晃,暗自腹诽。 早知道侧个身了,这混蛋力气这么大。 见她不躲,沈墨淮表情骤然僵住,可疯涨的愤恨和解气成功淹没了理智,咬牙切齿,“再敢忤逆本侯,本侯打断你的腿!” 好不容易有机会碰到人发泄,沈墨淮畅快的啐了口唾沫,阴鸷的紧盯她瘦削的身板,步步暴虐。 “本侯......” 一袭黑影猛地闪来,沈墨淮还未反应,只觉手臂一疼,旋即被扭至身后。 吃痛的叫出声,沈墨淮腰间被踹,狼狈的摔了出去。 月色下,山青身着黑衣,面容冷硬,眼中闪烁着凌厉的杀意。 “小姐,属下......” “不用。” 见他手压剑柄,江庭月抬手拦住,斜晲着挣扎起身仍在斥骂的沈墨淮,未见半分温度。 “江庭月!” “你多次纵下人伤本侯,就不怕本侯上告天听,将你整个太傅府下狱么!” 红唇骤然勾起,弧度却是刺骨的冰寒。 “好啊。” 江庭月微一抬眼,山青已心领神会的将沈墨淮领口攥住,使力一拽。 “你干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本侯!” 山青力道太大,沈墨淮的挣扎活似个小鸡仔,滑稽可笑。 尝试着扑腾几下,沈墨淮见山青仍旧沉着脸,这才心起退意。 面上仍强装硬气,控制着发抖的身子,死死的盯着江庭月。 “侯爷自管去告,顺便......” 江庭月似笑非笑,眸光在沈墨淮骤缩的视线中变冷,猛地抬手。 啪。 原封不动的一巴掌打了回去。 “江庭月!” 啪。 “你个贱人!” 啪。 “松开本侯!本侯杀了你!” 啪。 一连几 巴掌,沈墨淮被山青制的死死的,压根动弹不得。 发丝凌乱的贴在额角,剧烈的咳嗽起来。 眸间猩红,目眦欲裂,“你......” 出口的辱骂在看到江庭月复又举起的手时硬生生咽下,喘了粗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侯爷不是想告状么?我自然是给王爷提供证据。” 江庭月气定神闲的活动着手腕,转而抬了抬下巴,淡淡道,“去,帮王爷一把。” “是。” 山青抬脚将人踹倒,挥手后又来两个侍卫,几人七手八脚的砸在了沈墨淮身上。 拳拳到肉,但就是疼的要命却还不伤筋骨。 “别,别别!” 在第一拳上身之时,原本硬气的沈墨淮迅速改了口,蜷缩着身子不住求饶,只可惜,江庭月不过嗤了一声,兀自离开。 “江庭月!啊不,夫人,夫人!” 杀猪般的嘶吼从后面响起,江庭月只扔了一句,“今夜 夜 色甚美,让侯爷好好赏月吧。” “是。” 所以,在将沈墨淮修理一通之后,山青颇为“体贴”的将他绑缚手脚束在了院中石柱之上。 毕竟侯爷疲累,站不住嘛。 ...... 月光皎皎,院内只余沈墨淮吃痛的嘶嘶声,夹杂着低低的咒骂。 不知过了多久,咒骂声消失,沈墨淮无力的委顿了身。 外袍凌乱,淤肿的脸好似猪头,正半死不活的微微抽 动。 寂静中,细碎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响起。 “淮郎?!” 陈婉娘骇诧低呼,忙不迭的扑了过来,抬手费力的扯着粗重的麻绳,却因力道不对而惹得沈墨淮疼醒。 “谁?” “婉娘?” 沈墨淮缓缓睁眼,待看清人影后强扯嘴角,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这院里空旷,万一被人看见可就完了。 “你受伤了,淮郎。” 陈婉娘颤着手抚他的脸,心疼的啜泣,眼泪也扑簌簌的往下落。 “谁干的,是不是江庭月?” “那个贱人!” 眼中恨意如火焰般燃烧,“她怎么能这么对你!你好歹是她夫君啊。” “淮郎,你真是疼死我了。” “整日被她欺辱,菩萨真人为何不能收了她啊。” 陈婉娘纵是哭声都带着钩,婉转犹如黄鹂。 沈墨淮几句话便被她勾起了满腔怨怼,肿大的脸上五官挪位,压抑的吼声暴怒渗人,“与其等菩萨开眼,倒不如亲自结果了她!” 到时便说她身子不适染急病去世,随便给太傅府送点唁礼装样,哭上几声,此事就成了! 整日欺辱侯府,事事压着他,早该死了! 就在两人商讨着该如何动手之时,吱呀推门声突兀响起。 陈婉娘登时脸色苍白,慌忙往旁边的花坛后躲去。 第77章 分财产 第七十七章 分财产 陈婉娘却因着脚下失了分寸,不小心绊倒一花盆。 花盆碎裂,碎瓷片也恰好划破她的脚背。 疼的咬牙,陈婉娘死死捂着嘴,猫着腰堪堪躲好。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江庭月迎着月辉走近,状似无意的问起。 满院树梢上都有山青的人盯着,陈婉娘刚露面她便知道了。 只是懒得点破罢了。 毕竟看着他们犹如惊弓之鸟处处小心,倒也有趣。 戏台子太早坍塌,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墨淮原本苍白的脸色因紧张而涨红,闪躲的眸光不时撇向花坛。 仰头镇定,“猫叫。” “夜深,怎么可能还有人来。” 说罢生怕她不信似的,沈墨淮故作阴狠的骂了几句,“本侯也绝不会让人来。” 如此惨状难以见人,他说的倒也有道理。 如果江庭月没看到花坛边的碎片的话。 “这猫力气还不小。” 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花坛,抬步靠近,成功将沈墨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蹲下身子,拿起那碎片翻覆,江庭月眸子微眯。 指腹捻其上几不可见的血痕,红唇薄冷。 “万一进贼可就不妙了,还是让人来搜查搜查。” 闻言,沈墨淮登时挣了起来。 “不可!” 陈婉娘就藏在这里,怎么能让外人过来! 原本被陈婉娘扯松的麻绳已经挣脱落地,沈墨淮一时不察,踉跄摔倒。 顾不得呼痛,沈墨淮慌忙爬起跪地,无措之下竟给她磕起头来。 毕竟陈婉娘若暴露,他所谋一切便要见光。 太傅府的怒火和京中悠悠之口,他担不起。 “夫人,为夫错了,为夫想了许久,实不该因吵嘴便生怼心,去宫里诬你清白。” “若不是为夫猪油蒙了心,我们两个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沈墨淮声声恳切,边说边叩首,端的是情真自责。 “此事是为夫有错在先, 你无论如何打骂,为夫都不会怨你。” “只是你身子不好,这夜里风大,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为夫在这儿再自省一会儿。” 垂眸晲着他狼狈磕头,宛如大虾般拱着身子。 江庭月似有若无的瞟了眼静谧的花坛。 还忍得住? 倒真是个成事的好性子。 为了利益最大化,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把陈婉娘揪出来。 直接和沈墨怀撕破脸,对自己没好处。 毕竟她要的是让沈墨淮一无所有。 不过陈婉娘的冷静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本以为她会趁机跑出演一波情真意切逼自己和离呢。 此时的陈婉娘,正呼吸急促,银牙紧咬,捂着嘴死死缩紧双腿。 听着笃笃磕头的闷响,心间满是汹涌的怨恨。 凭什么两人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都是给侯府生了男丁的,凭什么她江庭月光鲜艳丽,自己却要整日躲在狭窄的地窖中活像那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一定要忍,等到江庭月身败名裂的那一日! 院内,沈墨淮仍在一个劲的道着歉,只是江庭月已失了兴致。 毕竟大鱼不出来,她也懒得浪费时间。 “罢了。” “侯爷懊恼与否与我无关,只是这份契约侯爷可要认得。” “当初称事事听从,如今你违背契约,自是要按着契约所写办事。” 掏出之前两人立下的字据,江庭月直截了当的按在了沈墨淮眼前。 沈墨淮的表情顿时僵硬,粗粗扫了一眼,却惊悸的缩了瞳孔。 “怎么可能!” 白纸黑字在月光下刺的沈墨淮心跳都几乎停了。 上写清清楚楚,若沈墨淮违背约定,需要将侯府的一半财产分给江庭月,不得抵赖。 有这份字据在,哪怕闹到开封府他都不占理。 可是,不可能啊! 沈墨淮脑中一闪,骤然抬头盯剜,声嘶怒骂,“你坑本侯?!” 那日签字,明明没写要一半! “侯爷说笑了。”江庭月气定神闲的收回契约,灵巧旋身躲过他想要抢夺的手,“上面的字迹和手印可都是侯爷自己签的。” “字字没有涂改,何来坑骗。” “还望侯爷按契约办事,否则别怪我鸣冤府衙。” “这......” 眼看着江庭月闲庭信步的靠近花坛,原本犹豫的沈墨淮当即松口,“好好好!” “本侯给你便是!” “但是夫人,你也知道侯府现在的情况,本就捉襟见肘,要是再分出一半,侯府岂非没了活路?” 关键时刻,沈墨淮只会哭穷。 他本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没有半点本事,离了江庭月,他什么都不是。 色 欲熏心,和陈婉娘之间倒是很般配。 “呵,现在这偌大的侯府本身就靠我撑着,侯爷是觉得那些铺子还有进账?” “只怕分给我,我也要去填那些烂账吧!” 讥讽抬眸,沈墨淮唇瓣翕合几下欲辩,却半晌哑口无言。 脸色青红一阵,沈墨淮终是应了。 “好,如你所说。” 让管家拿了箱子,沈墨淮在打算过户的一般上签押。 “所有房产地契都在这儿。” 那地契看起来厚厚一沓。 江庭月心下讥诮,随手翻了翻,“侯爷少说了。” “什么?” “府上再无院子铺子?” “当然,这种事本侯怎会弄虚作假。” 沈墨淮大义凛然的说着,颇为自信。 “是么......” 尾音拉长,江庭月拍着地契,红唇冷启。 “长兴街有一处宅院,常年没有住人,是侯府的。” “东六街也有一处,是个三进的院落。” “永安巷口有一小院。” “北街那边还有三处商铺。” 江庭月说出这几处地址的时候,沈墨淮早已愣在原地。 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半晌才找回声音。 “你,你怎么知道的?!” 出口才惊觉中圈套,沈墨淮怒而起身,“你派人查的?” 这几处的确是他的,但这秘密只有他自己知晓,便是老夫人也不知。 江庭月从而得来? 沈墨淮脊背发凉,盯着江庭月有些心悸。 “侯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着他呆呆地在新的地契上按了手印,江庭月笑意未达眼底,漠然转身。 重活一世,她记得非常清楚。 第78章 过户 第七十八章 过户 当初陈婉娘入了侯府,沈墨淮为了的讨好她,送过去不少产业。 她素日少管,自然不知道他拿着家财去做了这等营生。 平白便宜了陈婉娘。 “你,你欺人太甚!” 面对沈墨淮力竭质问,江庭月懒得理会。 步子都没停一瞬。 耳畔喊声与那大街上耍杂技的猴子相差无几。 上窜下跳蹦跶了几下,沈墨淮突然收了脾气,死鱼眼冷冷的盯着江庭月。 往前追了几步,“你确定这些也要分?” “不然呢?” 绕开他的身子,江庭月出了院。 只留沈墨淮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盯着她的背影,恨不得碎尸万段。 贱人,贱人! 发狂的四下踢打,沈墨淮脚碾着花草,胸膛剧烈起伏。 见他脱力的瘫坐在地喘气,陈婉娘这才敢悄悄钻出。 发上沾染了尘土,陈婉娘跛脚靠近。 “侯爷,真的要将这些房产就这么送到她的手上吗?” 抓着他的胳膊,身子刚刚贴上。 嗓音还未来得及婉转,肩膀便被沈墨淮死死抓住。 像是找到了发泄点,后者转过头愠怒的盯着。 “不然呢,你觉得本侯现在还有后退的余地?” “还是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说啊!” 肩头大力捏着,陈婉娘见他眸光猩红犹如疯癫的鬣狗,忍了忍没敢呼疼。 她本想安慰后,借此引开话题撩拨一二,趁机博得从地窖出来的应允。 没想到沈墨淮会如此大发雷霆。 嗫嚅咬唇,陈婉娘泫然垂眼,“淮郎。” “要不是你弄出声音,她根本就不会发现,也不会有这档子事,还不赶紧滚回地窖,好好躲着。” “没本侯的信儿,不准再出来!” 将她甩开,临了还踹了一脚,“要不然别怪本侯不保你。” 他被江庭月逼的紧,自身难保呢。 “好。” 终是不敢继续温存,陈婉娘怨怨的抬眼瞄了瞄,压了心底嫉恨,只得老老实实的回了地窖。 院内只余沈墨淮一人与猎猎风声。 沈墨淮四下望了望这空荡荡的侯府,呆滞的躺倒在地。 什么都没了。 未免被蚕食干净,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 第二天。 江庭月呢咛抬眼,困倦的捏了捏鼻梁,“巧云,怎么回事。” 屋外吵得很。 “夫人,侯爷来了,紫林正拦着不让进呢。” “哦。” 抿了口温茶,江庭月简单梳洗后便差巧云拿了昨日的契约,抬步出门。 清冷的身影站在门里,与大喊大叫的沈墨淮相隔门槛。 “侯爷何事?” 语气疏离。 在沈墨淮面前,江庭月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她现在甚至懒得和他演戏。 没必要。 “你是本侯的夫人,为夫来与你一同用早膳。” “不必了。”江庭月漠然一扫,示意紫林将人再赶远些。 “与侯爷一起,我没甚吃饭的兴致。” 当众噎了一句,沈墨淮脸色有些难看。 身侧的巧云见他吃瘪,捂嘴噗嗤笑出声。 随后赶忙板了脸,但已被沈墨淮听清。 “大胆!” “侯爷恕罪!” 再怎么说面上还是侯爷,巧云连忙请罪。 “拖出去,本侯以后不想在府上看到她。” 话音落下半晌,沈墨淮拧眉四下一看。 竟是没有一个小厮动手。 当即脸色更沉,“本侯的话,你们也当耳旁风不成!” “你......” “侯爷。”江庭月淡淡启唇,不掩讥讽,“大早上的,不必发疯。” “巧云的错,自有我私下管教。” 几次三番被拂了面,沈墨淮咬牙切齿,“在你心里,莫不是本侯连一个丫鬟也不如?” 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侯爷说正事吧。” 她不主动开口,下人们自是不敢动手。 毕竟现在她才是掌管月钱的财神爷。 恶狠狠的瞪了眼巧云,沈墨淮只得挤出笑意哄诱,“夫人,为夫昨日允了将资产分你一半了。” “但左右你我是一家人,放在本侯这里也是一样的,最近本侯有空闲,夫人暂时把那些地契放在本侯这儿,本侯帮夫人派着去巡视一番,如何?” “你会巡庄子铺子?” 江庭月眯眸冷然,直接推开他的身子。 “不劳烦侯爷了,今日我便去衙门过户。” 她不是傻子,这房契地契一旦出手,沈墨淮绝无可能再给她。 被她拒绝,沈墨淮不死心的跟上,一直在她身边喋喋不休。 左右不过是些夫妻和睦的酸掉牙的理由。 江庭月一路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理会。 轻车熟路的上了马车,江庭月掀开帘子看向了仍咬牙徘徊的沈墨淮。 “我要去县衙过户,侯爷一起去?刚好顺路。” 手印都按了,过户还要他去? 明摆着杀人诛心。 亲眼看着他的东西归于她名下。 心里的怒火又升了一截,盯着抱剑的山青不敢发作。 嗡声嗡气的扔了一句,“本侯不去,夫人自便吧。” “好。” 挑眉放下帘子,江庭月悠哉悠哉的靠着车壁浅眠。 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结果。 眼见周围没了江庭月的人,沈墨淮这才扯过书房伺候的小厮,压低声音道,“你去盯着,不管生了何事,回来之后都要向本侯如实汇报。” 从怀里肉疼的扣除一锭碎银子,沈墨淮扔了过去。 “是,侯爷!” “去吧!” 怀里抱着小平安,江庭月一个人来到县衙办过户。 本来以为不会太麻烦,毕竟各项手续都已齐全。 谁成想进行到一半时,小平安突然苏醒。 巧云帮她去各个铺子里收账本了,一时间她身边只有山青和紫林。 这俩都是拿惯了刀枪的粗汉,这小肉团一样的婴孩,着实是手足无措。 平安呜呜吖吖的闹着,挥着小手要江庭月抱。 “平安乖,娘亲先忙,一会儿再抱好不好?” 温声却并未抚住小家伙,平安委屈的瘪瘪嘴,哇的哭出声。 又要画押又要哄孩子,江庭月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只能不轻拍小平安的后背,“平安乖。” 可惜没有什么用处,哭声越来越大。 “马上就好。” 着急之下,江庭月鼻尖冒了细汗。 “本王来吧。” 第79章 江姑娘何时也学的这般古板了? 第七十九章 江姑娘何时也学的这般古板了? 温沉声音响在耳畔,江庭月下意识抬头,正是裴夙。 原本收紧的手臂微微放松,裴夙顺手将平安抱起。 说来也奇,原本哭闹不止的小家伙突然瘪嘴顿住。 在江庭月诧愕的视线中,小家伙吸了吸鼻翼,尚带水意的黑眼珠滴溜溜转着,望着裴夙咯咯笑开。 白嫩嫩的小手尝试着去抓他的衣领。 裴夙微微倾身顺着他,平安小手捏着布料,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心满意足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竟是咂摸着睡去。 那架势,比在江庭月怀里还要放松几分。 江庭月唇角微抽,默默看了看呼吸悠长的平安,暗自腹诽。 她可是亲娘诶。 而且...... 眼神复杂的瞄了裴夙几眼,江庭月着实没想到,他素日冰冷不近人的性子,竟然是个带孩子的好手。 赶紧忙完了衙门的过户事宜,江庭月长舒了口气,拿着房契地契出了县衙。 看小家伙大有把口水也沾在裴夙身前的趋势,江庭月赶忙上前,“王爷,还是把孩子给我吧。” 一则这街上人来人往,他抱着个孩子难免引骚乱。 二则平安是侯府的孩子,她又身份尴尬,男女授受不亲,确实不该太近。 “睡着了,当心弄醒。”裴夙单手抱娃,手臂挡住她的手。 但因为江庭月一躲,纤细指尖顺着他luo露的手腕划过。 点点滚烫似是顺着指尖涌入心脏。 江庭月忙不迭往后稍退,“王爷,我......” “无妨,本王只是怕换来换去吵着他。” 裴夙语气淡淡,但那唇角却微微上扬。 他向来喜欢逗她。 “平安的银锁何时换成了金锁?” 裴夙看了看她一沓鼓囊的地契,眉尖微挑,转了话茬,“江姑娘资财优渥,可当钱庄掌柜了。” “若有意,本王可以帮忙。” 明明是建议,可江庭月还是听出了话语间的调侃。 耳垂微红,但仍面色平静,“王爷说笑了,哪有什么资财,不过是普通人家。” “是么?” 裴夙低笑了笑,也没再问她哪来的地契。 毕竟他刚才扫眼间看得清楚,那上面的原主画押处可是沈墨淮。 看来小狐狸又成功了。 裴夙自己也不知为何,每次见江庭月端正又从容的姿态,总是下意识想要逗 弄一番。 将那冰人的刺拨开,露出爪子恼人。 有生气,他喜欢。 “今日花灯节,不若江姑娘陪本王游赏花灯?” 低语邀请,高大的阴影下,江庭月心尖某处突地一颤。 蓦然回想到前世。 孩子未出周岁,庄子上总有糟心事,她日日忙的双脚不沾地,更无暇收拾打扮,总随意的挽个发髻作数。 那时平安又咳嗽病卧床榻,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硬生生将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时她只想着节日年年都过,孩子更重要。 如此耗血供养,换回来的是白眼狼。 还记得前世花灯节,沈墨淮一夜未归,空留她守着咳喘的婴孩锥心。 第二日他倒笑吟吟回府,领口上还有口脂印。 当初她也质问过。 但都被应付过去,言称花灯节人多如潮不知道在哪里沾上的。 她稍加狐疑,他便愤而甩门而去。 江庭月胸口闷疼,垂了眼帘,眸底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黯然。 想来那时他定与陈婉娘在观花灯吧。 可怜她掏心掏肺的为他谋算前途。 前尘往事尽袭,江庭月指尖陷入掌心,水眸隐隐带了恨意。 裴夙微微蹙眉,目光有些深沉。 “江姑娘?” 清冽的竹香勾回了思绪,江庭月福身遮掩,“王爷,我就不去了。” “平安还小,街上人多眼杂,我带他回去休息。” “走吧。” 然而,裴夙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回答,竟是兀自抱着平安抬步。 江庭月难得茫然的眨眨眼,半晌才放下半空中欲抱平安的手臂。 “王爷!” 急声追了几步,随即又担心他被人发现,只得咬唇住声,只是跑着。 而原本跟在身后的紫林和山青彼此对视一眼,默默隐于暗处,不再打扰。 这可不是他俩能掺和的事。 左右有王爷在,定是不会让他家小姐出事的。 对他俩的心思毫无所知,江庭月只能纳闷的抬脚。 明明步子越来越快,可裴夙与她的距离却好似从未缩短一样。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隔了三四个身位。 一路被薄唇轻勾的男人引着到了花灯巷口,江庭月这才反应过来。 掩在袖口的指尖收紧。 这家伙,是故意的! 她又不能当众去抢小家伙,只能随了他。 巷子里人山人海,满树红色丝绸微微飘摇,间歇落下几片花瓣,如梦似幻。 护城河畔,不少百姓放花灯为祈福,敬神护佑。 连片的街道都挂上了花灯,不少人排队猜字谜,其间吆喝声热闹非凡。 江庭月脚步又缩了回去,终是敛眉小声:“王爷,这里人多,我还是回去吧。” 她一侯府人当街与摄政王闲逛,还是在如此敏 感的节日。 这不是胡闹么。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弹劾裴夙的折子只怕要如狂风骤雨。 似是看出了她心底顾虑,裴夙修长的手指轻勾,不知从何处寻了两个面具。 一白狐一黑狼。 “遮面,江姑娘该放心了吧。” 捎带粗粝的指腹划过耳朵发丝,裴夙颀长身子靠近。 那竹香几乎盈满了鼻尖。 江庭月慌乱的侧躲,却被他大手扣住后脑,稳稳的将面具戴上。 抿唇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面具下深深吸气 。 酡红不知何时爬上耳尖。 “王爷,这......” 嗫嚅半天,江庭月堪堪吐出一句,“这于礼不合。” 声音小小的,低若罔闻。 低笑出声,裴夙于她面具鼻尖处敲了敲,“江姑娘何时也学的这般古板了?”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许是担心被人听出,裴夙自称我。 抬眼看他,那黑狼面具描着金边,狭长凤眼于光下灿若星辰。 其中情绪,江庭月看不懂。 “对了,还有小家伙的。” 轻柔的给平安笼了半脸小面具,平安呢咛一声,歪头继续睡着。 是真的毫无戒备。 第80章 裴夙送她折扇? 第八十章 裴夙送她折扇? 纵然遮面,二人周身气质仍是引了不少人家注意。 一穿着麻布衣的小姑娘望了望裴夙腰间那似乎价值不菲的玉佩,犹豫半晌小心翼翼上前。 “公子,要不要买花?” 花朵上甚至还有着水珠,盈盈摇曳的躺在竹篮中。 点点香气沁人心脾。 见他似乎没动,小姑娘又怯生生补了一句,“公子,不买也没事的。” “小姐人比花娇,定是不需要这些外物作配了。” “哦?” 裴夙原本只打算买一朵,闻言挑眉晲了过去。 江庭月着实怔了一下,面具下的脸颊飞了红晕。 支支吾吾的摇头,“我,不......” “说的不错,这花我全要了。” 将银锭扔了过去,裴夙墨眸温润含笑,将花束接过。 “王爷!” 江庭月怀中一沉,摸着花瓣,无奈的唤了一声。 “你何必......” “人比花娇。” 将那姑娘说的话煞有介事的又重复一遍,裴夙果然瞧见小狐狸红嫩的耳垂。 似乎连脖颈都染红了。 莞尔摇头,在她露出爪子的前一瞬,裴夙轻咳两声,抱着平安一本正经的准备猜灯谜。 跺了跺脚,江庭月分毫没注意自己的女儿情态,只得抱着花追了上去。 只是面具下的红唇,也悄悄漾了笑。 二人并肩而行,人群间却是并未注意,一道鬼祟身影悄悄躲在墙根,恶狠狠的盯着二人。 “胆子这么大,侯爷说的果然没错,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原本还想跟随,奈何这小厮在猫腰时被一老大娘踩了一脚,反嘴骂了几句,再转眼就不见他们踪影。 在街上来回又转了三圈,只有人头攒动。 暗啐几口,小厮只得匆匆回府。 ...... 侯府。 砰! 沈墨淮脸色阴沉,将桌角紫砂茶壶摔在地。 不解气的又踩了几脚。 “荡 妇!” “竟然敢当众行这等不忠之事!” “竟还勾上了摄政王?” 恐惧在愠怒下了了将无,沈墨淮几乎将牙齿咬碎,“整日装的一副正人君子,背地如此腌臜!” “本侯一定要到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着实气不过,索性一巴掌拍下,手心震在桌面,生疼。 心中汹涌,一时恨不得提剑去将江庭月给斩了。 “淮郎。” 指尖缠着手帕,陈婉娘柔弱无骨的贴前,轻轻抚着沈墨淮的后背,小意温柔,“身子要紧。” “别为一不值当的贱人气坏了身子。” “本侯碰她一下都不让碰,还跟别人去游花灯!” “淮郎听我说。”陈婉娘挽着他的胳膊,特意蹭了蹭,成功将他视线勾了回来。 “她私自与外男当街游玩,这可是要被沉塘的,我们何不拿来作作手脚?” “这一回我们可是占着理呢,她还不任我们揉搓拿捏?” 怒火攀附,沈墨淮嫉恨之下本已恼怒,但陈婉娘身前柔 软多少让息了怒火,手掌餍足的揉了揉,这才细细思考。 借此威慑,倒也不错。 “婉娘,还是你懂事。”沈将陈婉娘拉入怀中,沈墨淮拍着她的手,心中熨帖。 果真娶妻娶贤。 妻贤夫祸少,福泽三代。 只有这等贤妻才配得上他。 “婉娘一心一意只想侍奉侯爷,自然是要为侯爷分忧。” 陈婉娘反身替沈墨淮捏着肩膀,温浪袭至耳畔。 诱人的啮咬。 身子一挺,沈墨淮将人一把搂在怀里,眼眸喑暗。 手指捏过新的茶杯,陈婉娘娇笑两声,慢悠悠献计。 “现如今皇上十分忌惮摄政王,早已对他有了杀心。” “若是我们能找到他们苟合的证据,不需淮郎出手,皇上自然会收拾他们。” 陈婉娘句句诱导,水眸一改娇嫩,满是阴毒。 江庭月啊江庭月,你拿什么和我斗呢? 侯爷的心可还在她这里,江庭月这辈子都只配被她踩在脚下,生不如死。 甚至已经幻想到她成为侯府主母的一日。 沈墨淮满心附和。 “婉儿冰雪聪明,真是有理。” “本侯多派几人盯着他们,早日找到证据将这贼子除去。” “都是侯爷教的好。” 陈婉娘的手攀附在沈墨淮的脖子上,悄悄往下往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淮郎~” “小妖精。”沈墨淮小腹发烫,把她打横抱起,大喇喇的躺到了软榻上。 门口的下人默默的垂了头,充耳不闻。 一室旖 旎。 …… 花灯巷。 江庭月抱着花,好奇的观望着一应挂满字谜的花灯。 前世鲜少出门,她倒没见过。 “这个,是丛?” 柔夷捏着字条,江庭月兑了个小老虎娃娃,笑意莹莹。 “江姑娘聪慧。” 低头于其耳边低语,江庭月手一颤,小老虎差点掉地。 “王,王爷。” “在外游玩,江姑娘就莫叫王爷了吧?” 意味莫名的沙哑嗓音撩拨心湖,江庭月怔怔抬头。 “王爷何意?” “叫本王阿夙。” 失措的僵住,江庭月慌慌退后,“王爷说笑了。” 叫阿夙?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只有一个脑袋。 见她突然转身往前走,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裴夙微微一笑,也没硬逼。 慢慢来嘛。 两人走在街上,一清冷一冷沉的气质引得不少少男少女频频观望,甚至还有大胆的少女向裴夙送了香包。 只是碍于裴夙脸色太沉,男人不敢送江庭月折扇。 “滚。” 裴夙薄唇冷启,又一次惹哭了一满目含春的小姑娘。 江庭月已恢复冷静,无奈的摇头,“王爷,花灯节就是男男女女互赠荷包折扇的。” 已婚男女很少一同来参加花灯节。 一个香包不接,会让人家觉得是来砸场子的。 深沉侧头,裴夙眸光意味深长,“那江姑娘可想好将荷包送给谁了?” 手间一凉,江庭月下意识握住,棱角分明的触感让她当即愣住。 心尖不可遏制的颤动。 折扇? 裴夙送她折扇? 这...... 他可知道送折扇的意思? 心跳如擂鼓,江庭月慌忙将折扇又塞了回去。 江庭月红唇紧抿,力道大的都泛了白。 两人身份有别,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手握朝廷命脉。 她只不过是侯府夫人,天壤之别。 不能善终的。 第81章 王爷厚爱,庭月感激不尽 第八十一章 王爷厚爱,庭月感激不尽 转瞬收敛情绪,江庭月声音透着让裴夙皱眉的清冷。 “王爷,已婚女子是不可能送荷包的。” “王爷的折扇掉了,可要小心收好。” 又是拒绝的话。 裴夙挑了挑眉。 这小狐狸,还真 果断。 稍有越距便要回绝。 也罢,他有的是耐心。 “嗯。” 不再提及情爱,只是两人在街上逛着。 平安此时苏醒,正转着小脑袋四下看着,不知何时瞧了个小兔子,挥手咿呀。 那兔子是糖团捏的,肚子滚滚,嘴边还挂着草,憨态可掬。 眉目温柔,江庭月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平安喜欢那个?” 正想去问摊贩,不料裴夙已大步走到摊子前。 难得温声问了两句,“怎么卖?” “客官只需要回答三个谜题就能拿下这只兔子,可若是错了就得给二两银子。” 大爷笑眯眯的介绍着规矩,看到二人相近的面具便会心点头,眼中更是揶揄。 心上人想要,这小子可难咯。 “好。” 只见那红纸上写着“十三点,打一字。” “汁。” 原本佶屈聱牙的字谜在裴夙这里毫无难度。 老大爷目瞪口呆,看裴夙举手间都带着贵气,像是贵人家的公子哥。 三个问题轻松答上,老头将兔子放到江庭月手里。 “闺女,你倒是嫁了个好男人啊,你们真是眷偶天成。” 笑眯眯的夸赞,又指着摊上的小物件。 “看我们也有缘分,我在摊上倒是有些挂坠,挺适合你们夫妻二人的。” 眷偶天成?夫妻? 强压心底的情愫不听话往上翻,江庭月张嘴想要解释,却抢先被裴夙答应。 “你是如何看出的。” 老大爷乐呵呵地摇着蒲扇,“这有情人的眼里呀,那都不一样的,我这五十来年看人可准咯。” “你们二位啊,就该当夫妻。” “这簪子叫两仪簪,男带阴,女带阳,本就是一对儿,最适合你们二人。” 夜风袭来,江庭月裙摆微动。 一如心底思绪。 扯不断,理还乱。 “老伯,不用的,我们......” “好,买了。” 将银子放下,裴夙拿了簪子,拉着江庭月便走。 低呼一声,拽了拽未果,江庭月走了几步,待到一角落处将手臂扯回。 “王爷!” “这簪子很配你。” 玉簪在掌心泛着细腻的光泽。 事已至此,江庭月再傻也不能装不明白了。 抬眸间微启红唇,将平安抱了回来,小指挑了微飘的头发别在耳后。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我本就想说不需要的。” 有些清冷,但耳垂处的红晕未减。 墨眸眨了眨,有了揶揄。 “江姑娘不敢收?” “不外乎敢不敢,只是我不需要这东西。” “王爷还是收起来吧,日后若碰到心上人,自可送出。” “心上人?” 裴夙眸光深沉,靠着墙角抱胸,“可本王心上人不需要这簪子。”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种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怕吓坏人,只能双手抱胸。 江庭月鹅毛般的眼睫颤动,抚着襁褓的手蜷缩收紧。 半晌后退几步,“王爷,我听不懂。” “江姑娘向来聪慧,不懂本王的意思?” 手中折扇再度轻敲在她肩头,激起颤 栗。 “江姑娘,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王爷!” 触电般躲开,江庭月声音都发了颤,“王爷自重!” 他们两个就像太阳与月亮,是绝无可能出现在同一片夜空上的。 她重生一世,血里都带着恨,本就是不祥之人,何德何能得摄政王垂怜。 收了扇子,裴夙见她肩头似是笼了落寞,眉尖轻皱。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有所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总有这种似是被抛弃的落寞与悲凄。 按理说她才入侯府不到两年,不该如此。 “走吧,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理智告诉江庭月她该离开了,可贝齿紧咬,脚下挪不动。 她想,也该寻个机会好好将话与裴夙说开了。 她不该耽误裴夙的。 一路默然,只有清冽的竹香萦绕。 城楼一角。 这地方僻静的很,只能看见远处灯火阑珊。 静谧中,裴夙沙哑沉声,“江庭月。”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她。 心里突然有了预感,江庭月心口微紧, “王爷。” “你知道本王的心思。” 垂了眼眸,长长的眼睫盖下了弯弯的月牙般的阴影,敛去了眸底颤动。 水眸似是今夜这掩在流云里的月亮,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本王要听实话。” 清墨般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她,江庭月低叹。 “王爷,何必呢。” “本王要听。” 他察觉的到,江庭月明明对他也未有敌意,为何处处回避。 又为何对沈家恨之入骨之下却又不和离。 沙哑的声音惹得人心里发疼。 身体倚在墙角,江庭月阖眸后轻言,“王爷厚爱,庭月感激不尽。” “然你我身份云泥之别,摄政王荣耀在身,战无不胜,一力护我朝安稳。” 抿了抿唇,带了几分涩意,“容不下庭月这般的污点。” 见她自贬,裴夙拧了眉。 开了话茬,江庭月悠远的望着天边月色,水意朦胧,“庭月已嫁入侯府,处处受之掣肘。” “这世间对女子大抵是无甚恩宽的,若有不慎,后果庭月担不起。” “而王爷,也担不起。” 她避开了重生一事,也绕过了不和离的缘由,只单单讲了身份有别。 地狱归来不可久留,她不知道老天爷给她的这一世能让她安稳活多久,她只能尽快复仇,拼全力给平安造一个万无一失的未来。 点点细语顺着夜风入骨,一阵悲冷。 薄唇抿了抿,裴夙上前一步,“江庭月,本王若说......” “王爷,那边有软酪,走了半晌有些饿了,我去买些来。” 急急打断,江庭月掩了眸底水意,转头跑开。 “庭月!” 裴夙唤了一声,却也不能大声,只能无奈的追了过去。 而江庭月抱着平安正走至一处拐角,身子一歪,猛的被撞了一下。 下意识护住怀中襁褓,可手臂陡然闷疼,身体被大力扯动下东倒西歪。 怀中空了。 第82章 孩子丢了 第八十二章 孩子丢了 “平安!” 江庭月心焦的扑了几步,手指却只堪堪摸到了那贼人的衣角。 布料从指缝划过,江庭月如坠冰窟。 “站住!还我孩子!”沙哑的嗓音失了一贯的冷静,江庭月拨弄人群,努力向前挣着。 小脸儿盈满了慌乱。 她好不容易才将平安寻回,决不能再弄丢。 不知疲倦的喊着,江庭月视线无措的四下搜寻,遍目却只有攒动的人影。 人 流如潮,瘦削的身影渺小至极。 转圈找寻,江庭月脚步踉跄,不慎跌倒在地。 手腕挫伤红肿。 强压的酸涩和恐惧趁势席卷,江庭月眼尾洇红。 面具也落了一半,半掩的眼下水意氤氲。 她很少哭,重活一世,她本只想与平安好生过活,可上天总爱和她开玩笑。 黯然阖眸,江庭月努力扯了唇角。 只是那弧度,透着惹人心怜的凄。 不能输,平安还在等她。 强忍泪意,脊背挺直的爬了起来,江庭月记下那贼人离开的方向,索性回头。 脚下步子虽踉跄却也奇快。 裴夙,裴夙一定能帮她的。 连江庭月自己都没注意到,无措之下,她下意识的想找的人,是裴夙。 然而,待她赶回原地,角落里却只余飘摇的花瓣。 空无一人。 似是被抽空了力气,江庭月扶着墙壁缓缓下坠。 指腹泛着绝望的白,贝齿紧咬,一时几欲崩溃。 深吸了口气,强迫心跳平缓,江庭月指尖攥着袖口,努力恢复理智。 她可以先去报官,然后去江家找人,只要动作快,不会有事的。 唇瓣毫无血色,江庭月如无家可归的雀儿,于夜风中瑟缩。 然而,心尖却在此刻突地一震。 淡淡竹香袭上。 江庭月骤然转身,“裴夙!” 几乎在看到那黑狼面具的一瞬间,江庭月眼睫不受控的扇动莹珠。 失魂落魄的唤了一声,“王爷。” 字字哽咽。 裴夙将风衣解下披在肩头,小小的身子整个被暖意圈住。 蹙眉替她紧了领口,裴夙温声,“怎么了?” 翕合几下说不出话,江庭月吸了吸鼻子。 暖意绕的她发酸。 手腕的擦伤似乎也疼了起来。 江庭月死死的攥着风衣内里,上好的绸缎起了褶皱。 裴夙却根本不在意,只是安抚低语,“没事,本王在。” “平安......” “平安被人抢走了。” 江庭月哽咽嗫嚅,晶莹在面具后缓缓滑落。 润了领口一片濡 湿,刺的裴夙心口疼。 瞳孔微缩,抬手正要去揭她的面具,手臂却顿在半空。 在她视线死角里,裴夙薄唇紧抿,压下了手臂。 “我追不上那贼人,王爷,帮帮我,求求......” “本王带你去。” “万事有本王,平安不会出事。” 眼神一凛,裴夙扶住他的肩膀,笃定的声线稍稍抚平江庭月慌乱的心弦。 似有浓浓温热顺着肩头涌入,江庭月低头应了一声。 急得乱跳的心,神奇的定了。 “可看清是往哪儿走的?” “那边。” 江庭月咬牙,“人太多了,我挤不出去。” “无妨,本王带你走。” 声音停住,江庭月只觉身子一轻,旋即便落入宽厚的怀抱。 灯影闪闪,黑色身影极快,似是融入了这无边夜色。 耳畔风声猎猎,江庭月腿间圈了手臂,臂弯有力,稳稳的将她护在怀里。 半分寒意也未曾袭到。 身子轻轻向他怀里缩了缩,江庭月试探性的抓住了他身前的衣服。 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轻功,有些害怕。 指尖发抖,怯怯喏喏。 裴夙低头,墨色双眸泛起不明波澜。 ...... 很快,江庭月便看到了那一身黑袍的贼男人。 “王爷,是他!” 见他怀中空空,江庭月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脸色苍白无比。 “站住!” 眸光冷冽,裴夙厉声喝止住。 然而,这小混混见了江庭月,忙不迭的撒腿便跑。 专挑难走的低矮处,七拐八拐的企图将人甩开。 眸子越发阴沉,裴夙脚下轻点,直截了当的落至小混混眼前。 将江庭月轻轻放下,裴夙转身上前。 腰间软剑出鞘,内力催动下凌厉含风,剑锋直指。 “我说了,站住。” 仿佛地狱恶魔一般,周身气息阴鸷,裴夙步步逼近。 几乎实质化的压迫感兜头罩下,小混混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后退。 “你,你是什么人!” “别,别挡路!我可是良籍!” “孩子呢!你一刻钟前抢走的那个孩子呢!” 江庭月步履虽有些踉跄,但仍冷然盯着这混混,“藏哪去了!” “说!” 见她提起婴儿,小混混愈发闪躲,支支吾吾的遮掩,“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什么孩子,没见过。” 喉头涌了血丝,江庭月心神激荡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脱力的扶着树干,颓然靠住。 “庭月。” 身子一动,江庭月却是阖眸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平安,她不重要。 倏地转身,裴夙剑锋寒芒骤至,于那混混脖颈半寸前顿住。 刺骨的杀意将人包笼,寒风下,墨眸越来越冷,杀意氤氲。 “不说?” 搏冷绯唇掀起,裴夙剑尖又向前递了递。 血珠渗出,喉结蠕动间都能感到那冰冷。 “我,我说!” 生命垂危,小混混哪还有硬气,忙不迭的扬声。 “那孩子被我卖给人牙子了,应该是送去黑市了。” 生怕他不信,小混混颤抖着指向远处,“就在那个位置不远。” 眼前一黑,江庭月心如刀绞,几乎站立不稳。 硬撑着冷声,“带我们去黑市。” 裴夙剑锋翻转,剑刃寒光阵阵。 “带路。” “好好好。” 不敢反抗,小混混只得带着两人快速穿过几条巷子,寻了路子到黑市。 “那孩子就,就在那老大的手里。” 黑市嘈杂纷乱,刺鼻的汗臭与潮湿混杂,乌烟瘴气间让人睁不开眼。 小混混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原本围拢的人群渐渐散开。 为首的横肉男子手中正抱着襁褓,旁边有人牙子正在端详。 “什么人?!” “老大,他们是孩子的父母,来找孩子的。” 第83章 王爷是帮我,我知道的 第八十三章 王爷是帮我,我知道的 小混混赔笑哈腰,借势从裴夙剑下躲开,屁滚尿流的窜到了人群之中。 裴夙漠然的扫了一眼,手腕没动。 只是眸光紧紧地锁着大汉的手臂。 平安就在那。 “找孩子?” 那大汉宛如听了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 转而恶狠狠的吐了唾沫,“老子看是嫌命长!” “老子的黑市也敢闯,下去见阎王吧!” 大汉话音落地,周围喽啰大都呲着黄牙附和,挥着长刀将两人围起。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滚不滚?” 江庭月并未在意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定定地望着那襁褓,眸光忧心。 从刚才开始,平安就没动过。 除了裴夙,平安绝不会在外人怀里如此安稳。 到底出什么事了。 与她想到一处,只是裴夙还未开口,关心则乱的江庭月便从他身后探出了头。 小脸紧绷,威胁清冷,“把孩子还了,我们立刻就走。” “若执迷不悟,别怪我报官。” 报官? 裴夙与那大汉同时一愣。 裴夙眼神微闪,眉尖轻挑。 报官可就太便宜这群渣滓了。 渣滓浑该魂飞魄散,丢了乱葬岗了事。 而那大汉则是笑的前仰后合,言言讥讽,“你这小娘子,怕是连衙门的门槛都没踏进去过吧?” “可不是么老大,依小的看呐。”有喽啰贪婪的舔着嘴唇,吸溜着靠近,“这小娘子细皮嫩 肉的,比那醉话楼的花魁可都要魅上三分。” “哈哈哈,这婴孩该不会是她与恩客的贱种吧?” 几人说的乐呵,垂涎黏在嘴角,丑陋至极。 他们仗着人多,自也没注意到裴夙握着剑柄泛白的关节。 “小娘子。”为首的壮汉色迷迷地打量着江庭月,喉结扭曲的蠕动,一如闻了肉包子的鬣狗。 “你想把这贱种带回去也简单,老子今日就做回好事。” 大汉拍着髯毛打绺的胸口,噗噗喷着唾沫,“只要你跟老子睡上三日,老子就把这贱种还有你这恩客放了,如何?” “这买卖你可不赔。” “毕竟老子看你本身也就是千人......” 砰! 裴夙眯眸间散着凌厉的狠光,慑人的阴冷气息毫不掩饰的扩散。 千年寒潭入水的刺骨冰冷袭上,众人脊背发冷。 壮汉难耐的扭了扭身子,只觉那股子骤然出现的杀意似是跗骨之蛆,粘着他喘 息不得。 话音未落,身子一轻,直接摔倒在地。 后背重重的撞上树干,闷疼的吐了血沫。 “王八蛋!你敢伤老子?!” 激怒之下,壮汉一股脑爬起,瘸瘸拐拐的往前冲。 有喽啰上前欲扶,却被他不耐踹开。 “都给老子拿了刀,把这王八蛋砍成肉泥!” “是!” 几人大刀砍地,应的干脆,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胡闹呢,刚才老大可是像砍瓜切菜似的被人以剑风打到了树上。 他们看的真真的,那剑尖都没碰到人。 他们上去,岂不是全成炮灰? “上啊!” 踹了几人一脚,小喽啰们满是逡巡,扯着嗓门吱哇乱叫。 “但有谁能伤了这男人的,老子赏他十两银子!” “谁能取了这男人性命,老子赏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外如是。 原本犹疑的人群骤然翻涌,十几人对视一眼,终是大喊着冲了过来。 “庭月。”声音低沉,裴夙修长的手指将她耳边发丝轻拢,随即将那银狐面具轻轻盖上。 向上提了提,正好盖住江庭月的眼睛。 掌心抚着她的后脑,墨眸幽暗森寒,出口却仍温润。 “安心等一会儿,莫污了眼。” 怔愣片刻,悄悄垂了眼睫。 “好。” 原本因羞辱而煞白的小脸儿也不知何时带了暖意。 将他动作尽收眼底,壮汉不屑的啐骂,“怎的?怕被老子打伤,在你女人面前丢了面?” “那你不如趁早跪地求饶,顺道再劝劝你那小娘子,跟老子......” 话音未落,裴夙已如闪电般出手。 几人眼前只觉一花,剑光寒芒一闪,壮汉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一剑封喉。 而平安也被他稳稳的抱在怀里,小心的放在了旁边的草垛上。 殷红从脖颈喷涌而出,壮汉慌忙用手捂住,指缝满是血。 嗬嗬犹如风箱般喘着气,努力梗着脖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肥硕的身子踉跄后退,渐渐瘫成烂泥,已然毙命。 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原本围拢的小喽啰瞬间心生退意,但人数太多,人挤人的根本退不开。 愣是被后面不明所以的人推搡着往前,眼睁睁看着煞神逼近。 杀意愈发浓烈,手中长剑舞动如风,剑光衬着月光交织成夺命的网。 转瞬,寒光消散,剑尖已垂地。 点点血滴顺着玄铁滑下,浸入暗色的泥土地。 小喽啰已被斩杀殆尽,血光飞溅。 人群中间,江庭月静静站着,周遭血滴竟是未有分溅上。 襁褓周围也干净得很。 裴夙知她不喜脏污,特意收了手,为她留了方寸的整洁。 躲得快的小混混咽着唾沫,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修罗地狱,半晌才回神。 几乎吓得尿裤子,小混混连滚带爬的跪地求饶,嘴里哀嚎,“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漠然扫了一眼,裴夙长剑举起。 身后却突然靠近一道身影,江庭月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王爷,算了。” 眸光阴鸷的盯着那混混许久,裴夙吐了浊气,任由江庭月拉着自己退开。 原本握剑的手也乖乖的被牵起。 将襁褓抱在怀中,江庭月一手一个,小声启唇,“此地不宜久留,王爷,先走吧。” 这儿阵仗这么大,若是引来有心人观瞧露了裴夙的行踪可就不妙了。 这么大的死伤,捅到皇帝那去,少说也要裴夙认罪的。 “好。” 手心似有濡 湿,江庭月不知想到了什么,将原本牵着他的手撒开。 声音沙哑,裴夙看着她白 皙的手指因拉着自己而染了脏血,身子一僵,微微蜷了手。 “抱歉,吓到你了。” “王爷是帮我,我知道的。”江庭月摘下面具,将拿出的手帕轻轻放在裴夙掌心。 第84章 病情危重 第八十四章 病情危重 “王爷,你......” 原本轻缓的情绪在完完全全看到小平安时刷的消散。 娇嫩的小脸突然变得异常青紫,呼吸微弱,鼻翼处将将能触到气息。 “平安,平安!” “王爷!” 裴夙着实怔了一下,随即回身将那没跑远的混混抓回,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小的,小的......” 颤抖着跪了下来,小混混脑袋磕的笃笃作响,“小的就给他喂了一点迷 药,可能是喂多了......” “但小的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不是有意的,大爷饶了小的吧!” “小的再也不敢了!” “什么?!”江庭月眼前发黑,残破的唇角因贝齿紧咬而泛了疼。 却不及心疼万分之一。 脸上笼了寒霜,裴夙一脚踩在那小混混的腿上。 咔嚓。 哀嚎声旋即而起。 “事不宜迟,本王带你们回灵仙阁。” ...... 灵仙阁。 有下属送了米粥,香气扑鼻。 但江庭月只是定定地望着床上的小人,直到粥冷。 夜色罩了乌云,透着窗棂的寒风带着几分潮湿,压的人心头喘不过气。 秦无津坐在床前,指尖轻轻捻着银针,脸色凝重,眉间的紧皱未曾消散。 床上的婴孩双眼紧闭,已是气若游丝之状态。 秦无津拔了银针,咬牙下在了几处大穴上。 江庭月虽不懂针灸,但那好似死穴的位置她还是认识的。 当即僵了身子,几乎咬碎了银牙。 堪堪按住想冲上去的腿。 要相信灵仙阁。 果然,原本虚弱的平安胸脯起伏大了不少,呼吸声清晰可闻。 软帕拭去了口角的脏污,秦无津这才捏着鼻梁坐回太师椅。 “神医,平安如何了?” 声音颤抖,江庭月甚至不太敢听他的回答。 万幸,秦无津点了头,“性命算是保住了。” “但是......” 抿唇停顿,秦无津似是在寻合适的措辞。 “孩子一路颠簸,元气大伤,如今昏睡是正常的,再等等吧。” 江庭月紧绷欲断的心弦终是松懈一二,心中揪痛,先是踉跄着福身,“多谢神医相救。” 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搓了搓冰凉的手,江庭月轻轻摩挲着平安的脸颊。 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仿佛平安只是睡着了一般。 “平安乖,娘亲在这儿等你醒来好不好?” 喃喃自语,声音涩然哽咽,“等你醒了,娘亲绝不会再让你涉险。” 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秦无津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夫人,你也需要休息。” “孩子的命已经保住,你可别再倒下。” 起身由衷又行了大礼,“多谢神医,大恩大德,庭月结草衔环当报。” 灵仙阁不缺钱,她只有这条命。 但有所求,万死不辞。 眸光闪了闪,秦无津不动声色的侧身让开了她的礼,只是让她先去歇一歇。 一 夜 情绪波动,倏地松懈下来,江庭月也着实有些无力。 本还强撑着清醒,可随着时间流逝,江庭月斜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姿势极为难受,但她睡得很熟,显然是累坏了。 身体本身已经开始渴求睡眠。 再度叹息,秦无津摇头嘀咕了两声,兀自去了后院拿药。 ...... 一炷香后。 重温了粥端来的裴夙站在门口,墨眸微转落在江庭月身上,薄唇紧抿。 苍白而憔悴,小小一团窝在那里,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孤寂。 一大一小尽瘦的很。 替床上的平安捏了捏被角,裴夙行至椅子旁。 视线下有些深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其中。 拭过江庭月的额角,触手的肌肤细腻冰凉,还有一未干的泪痕。 “庭月......” 低哑的声音好似幻觉,于屋内渐渐消散。 指尖顺着眉角描摹到下巴。 指腹压在了她残破干涸的唇瓣。 裴夙俯了身,不受控制地在其额头印了一吻。 薄冷与温润相接,心尖颤 栗。 不过是触之即分,但却如石入静湖,激起波涛。 愣了一下,裴夙随即迅速直起身子,一向冷静的他竟屏气凝神,生了几分紧张。 “咳咳......” 与此同时,一阵轻咳声打破寂静。 裴夙抬头望去,只见秦无津正提着药包站在门口,脸上意味深长。 “药包好了?” 状似如常的启唇,秦无津颔首,视线却在二人中间打着转。 他跟着裴夙多年,如何不知他已深陷。 但他的身份,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谋划...... “王爷。” 犹豫后,秦无津终是开口。 “如果我没认错,她是宁国侯府的人吧?” “江家嫡女,沈家主母。” 不置可否的点头,裴夙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如今皇帝起疑边疆不稳,王爷所谋大计正在关键时期,经不起丝毫波动。” “江家出了帝师,其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若出问题,朝堂只怕大半官僚都要重站阵营。” “宁国侯府有诰命爵位,于情于理陛下都不会与他撕破脸。” 敏锐的察觉到他沉了的脸色,秦无津仍旧补了一句。 “王爷,她会给大计带来不稳定的因素。” “其中关窍还望王爷多加考虑,切要以大局为重。”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静。 一炷香几乎燃尽,裴夙都未曾开口。 就在秦无津无奈欲走之时,沙哑声音响起。 “你只管治好孩子。” “一应药材、钱财,本王全出。” 眼神复杂的的望着睡梦中也蹙着眉尖的江庭月,一字一顿,“务必保下他。” “王爷,事已至此,我便直言了。” 秦无津敲了敲药包,无奈道,“孩子的命是保住了,但实则情况糟糕至极。” “那麻药剂量过大,孩子尚小承受不住,怕是伤了根本。” “什么意思?” 秦无津迎上他复杂的眸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伤了。” “江姑娘身子如今受不得刺激,我只得避重就轻。” “但其中凶险,王爷应该明白。” 简而言之,孩子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冷峻的下颌紧绷,收敛的眉心凝成压抑的心疼,裴夙顿了顿,“好。” 简单的一个好,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事不宜迟,我先回去翻阅医书,看看能否有能用的奇药。” 第85章 伤到大脑,醒不过来? 第八十五章 伤到大脑,醒不过来? “嗯。” 眼看着秦无津走远,裴夙将昏迷的小家伙牢牢的抱在怀里,轻轻晃了晃。 眸中情绪莫名。 随即将平安放入摇篮,裴夙拦膝将江庭月抱起,稳稳将人放到了床上。 月光投入,床边一大一小静静睡着,旁边椅子上的坐着一矜贵身影。 正温和的瞧着二人。 守了一夜。 夜阑未尽,月华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床榻之上。 江庭月黛眉紧锁,疲累的窝在被褥中,小脸儿深陷。 素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于睡梦中似也有不安侵扰,眼睫无措的颤动。 墨眸深邃而温柔地注视着女子,裴夙手指在半空顿了顿,下落速度极慢。 拂过脸颊,一寸一寸。 肌肤微凉,与温热的指尖格格不入。 裴夙眉头微皱,似有低声呢喃,“本王该如何是好。” 沙哑低沉,透着世人皆未曾见过的温柔。 起身本要走,床边小人突地呢咛一声,含糊的说了些什么,反手抓住了裴夙的手。 柔弱无骨的小手缩在裴夙掌心,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牢牢紧攥。 许久,也没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 清晨暖阳洒入卧室,江庭月缓缓地睁开双眼。 眼前陌生的布幔让她愣了片刻,下意识抬手遮那刺目的阳光,却随即一滞。 温热的温度却透过手指直入心脏。 自己正与裴夙的紧紧相握?! 江庭月心尖难以遏制发颤,看架势,自己是主动扯着他袖口的? 心神大乱,江庭月抬头去看裴夙。 颀长身子正靠在床边的椅子上,侧头间气质矜贵。 一向平整妥帖的外袍因为自己的动作而稍有褶皱。 慌忙往后一拽,江庭月迅速扫了眼自己的外裙,脖颈泛红。 衣服没事,但是,是裴夙把自己抱到床上的? 手臂晃动,裴夙眉峰微微皱起。 幽暗墨眸睁开。 “醒了?”声音带着几分刚醒来的沙哑。 裴夙侧头,关切的眸光与江庭月相撞。 “啊,嗯。” 江庭月垂首躲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裴夙活动酸麻手腕的动作上,又迅速地挪开。 耳垂要命的烫。 她都做了些什么!如此不知礼数,岂非坏了裴夙的名声? 裴夙事事帮她,她和衣躺下,还弄脏了这床榻。 对情感稍有迟钝的江庭月只顾着懊恼自己的越矩,根本没注意到裴夙无奈而揶揄的眼神。 “秦无津说你身子虚,长此以往会损伤根本,开了些调养身子的方子,已经让人去煎了。” “多谢王爷。”江庭月仍咬唇避着他的视线,起初的慌乱后,对平安的担忧涌了心头。 “王爷,平安怎么样了?可醒了?” 昨日她昏睡的太沉,自是没听到秦无津和裴夙的对话。 “尚未。” 裴夙坐直了身子,语气尽量保持平静,“有秦无津在,平安性命无虞。” 江庭月闻言,却敏锐的起了些异样情绪。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裴夙和秦无津都怪怪的,总说性命无虞,可却不说孩子何时醒。 但愿是她多想了。 正要询问,门口门外传来敲门声,“王爷,药熬好了。” “嗯。” 裴夙出门端了药碗,手背试了试温度,“把药喝了,会好受些。” 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江庭月满口喝下。 见她毫未设防,裴夙眸光更深了。 “王爷。”抿了清水漱口,江庭月再度追问,“平安到底如何了?何时能醒?” 知道她聪慧,但是没想到她察觉的这么快。 薄唇抿了抿,裴夙第一次有些犹豫措辞。 如实说,他怕她的身子受不住。 心越来越沉,江庭月心中那不好的预感也浓重起来。 该不会...... 扶着床沿,江庭月踉跄着站起身,声音颤抖间努力保持冷静,“王爷,平安.....到底怎么样了?” 脚步沉重而缓慢,“本王带你去找秦无津。” 孩子房间。 床榻之上,小家伙静静地躺着,小脸儿微微有了血色,呼吸平稳。 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平安!” 江庭月心如刀割,悲恸上前,颤着手想去抱孩子。 却被裴夙轻轻地拉住。 “庭月,别冲动。” 裴夙低声说道,尽力拽回江庭月的理智,“秦无津说孩子现在受不得摇动,尽量让他平稳躺着。” “好好。” 唇瓣翕合,水盈盈的眸中黯然无光。 江庭月盯着小平安,半晌咬牙回神,对着进门的秦无津行礼,锥心气血,“秦神医,孩子到底什么样了?” “您不必瞒我,我心里有数,我受得住的。” 秦无津沉默片刻,眼看裴夙阖眸颔首,叹气道,“已经行过针了,孩子可能伤到了大脑,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伤到大脑,醒不过来?” 江庭月双手紧攥,一字一顿,“那......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也说不准,孩子能否醒来,何时醒来都是未知数。” 话音落下,秦无津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一阵眩晕袭来,本就虚空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跌倒。 “庭月!” 刚要抬手,江庭月却硬是压着床边站定,生生咬破舌尖,“好。” “秦神医,有没有什么能救的可能性?” “凡有任何可能,我都可以尝试。” 见她虽脸色苍白但仍眸光冷凝,秦无津难得亮了眼睛,赞赏的打量了几眼,“好,江姑娘放心。” “倒也不算没有办法,只是这药材生的隐蔽,已多年未曾面世。” “叫洛信草,长相与木枝花极为相似,只是根 茎细长,叶顶端有两条白色的花蕊似蛇信。” 秦无津沉吟片刻下了判断,“这草能压制毒性,只是灵仙阁目前没有,需得慢慢找。” “本王已经派人去找了。” “好,多谢王爷,多谢神医,我府上也有不少家族传下来的古籍,这就回去一同翻找。” 行了大礼,江庭月与裴夙交谈了几句之后便打算启程回府。 毕竟一夜不归,沈墨淮难保不会惹什么乱子。 果不其然,江庭月才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沈墨淮站在台阶下,一脸阴沉地晲着她。 “江庭月!” 第86章 不是侯爷宁死不和离的吗? 第八十六章 不是侯爷宁死不和离的吗? 眼中涌起怒火,沈墨淮大步上前,一把扯过她的手腕,“你昨晚去哪了?一夜未归,成何体统!” 厉声呵着,嗓音故意拔高,“是不是又跟哪个野男人私会去了!” 暴虐的眼神惹得江庭月厌恶蹙眉,挣脱了沈墨淮的手冷冷侧眸,“侯爷,你夜不归宿之时我可曾有干涉?” 嗓音突地戛然,沈墨淮阴沉咬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王爷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你无权干涉我的私事。” “我去何处,为了何事,都与侯爷无关。” “你!” 脸色铁青,沈墨淮又逼近几步,“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侯府的夫人,就应该遵守侯府的规矩!” “哦?” 懒懒扫了他一眼,江庭月嗤笑,“沈家族规,不许私养外室抬入正厅,侯爷可曾守过?” “祠堂清净地禁止污秽,侯爷置之一旁。” “如今倒是与我说起规矩了?” “更何况......” 江庭月红唇勾起,讥讽启唇,“不是侯爷宁死不和离的吗?” 三言两语便将沈墨淮刺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你,你,你岂有此理!” “侯爷。”笑意不达眼底,江庭月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和沈墨淮签下的契约。 “白纸黑清清楚楚,如果侯爷再加阻拦,那侯爷剩下的一半财产可也要过到我的名下了。” 忌惮的沉眸后退几步,沈墨淮生生看着她漠然离开。 唇攥紧手心,沈墨淮一脚踹倒门边的木椅。 嘶哑的低吼两声发泄,眼见引了不少百姓围观,沈墨淮这才强自深呼吸压下脾气。 死死盯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连廊拐角。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要找她与外男私会的证据。 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这贱妇沉塘,扞卫沈家清流之名。 殊不知,这清流早已在他手中污浊不堪。 对他的暴怒毫不在意,江庭月脚步急匆回到屋内。 “巧云,把那几个箱子都打开。” 巧云挪了几下,好奇的回头,“夫人,这都是些旧书了,您要看这些作甚?” “我自有安排,你去把紫林叫来,帮我找个东西。” “顺便知会山青,把这院子给我守好了,谁来都不许。” “是。” 见她俨然,巧云也凝重应声,快步跑了出去。 屋内。 江庭月眉眼间化不开忧心,手中书页不断翻着。 这内里全是关于珍惜药材的习性以及会出现地方的记载,说不定会有零星记录。 然而数百本书,内容浩瀚极其繁琐,纵有三人同翻,这时间也耗了不少。 一时间,寂静的院落里便只剩沙沙翻书声。 许久。 江庭月沉翻动书页指尖已经因疲累而僵硬,翻阅过的典籍卷宗也宛如小山般堆叠。 水眸寸寸黯淡,江庭月指节蜷缩,压在古籍之上。 指腹泛白。 到底在哪,洛信草! “主子!” 紫林思索半晌,突然开口,“属下想起在属下幼时所居的村落里有一药草叶扁,顶端两条白纹细长,应该是这洛信草。” “那时候我们叫它蛇草。” “属下家的黄山深处倒是有一小片,小时候误入见到还以为是蛇。” 京郊黄山! 江庭月骤然起身,清冷的身子脊背挺直,笃定向外,“走,不管如何,总要去看看。” 左右这黄山不远,骑马只需要一个时辰。 “是。” ...... 黄山。 二人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就在江庭月心思越来越绷之时,脚下倏地被扯的一歪。 还未待开口,便听一急声。 “主子,小心!” 紫林瞳孔紧缩,飞身上前拦在江庭月身前,剑尖寒光一闪。 一条青白相间的大花蛇,正吐着蛇信倒在脚边。 心悸的退了几步,江庭月眼神一顿。 “紫林,你看,是不是这个?” 花蛇身下有一草微微摇曳,正是洛信草! 大概因为岁月变迁,那一整片的蛇信草都已经被野兽吞噬,仅仅剩下一根。 “对,主子,就是这个。” “好,太好了。” 几欲喜极而泣,江庭月小心翼翼的挖着,细嫩的手指毫不在意的拨动泥污,将其连带根 茎放入玉盒当中。 唇角盎然,江庭月抬头看着明媚的天色。 阳光笼下,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做的不错。” 冥冥之中仿佛有着天意,若不是这一条大花蛇突然攻击,她也不会看到夹杂在野草当中的洛信草。 虽说只有一株,但也足够救平安了。 步子轻快的回了京,未免人多口杂,江庭月悄悄回了江家。 放在江家,更安全些。 ...... “爹爹。” “月儿来了?”疲累的眉尖渐松,江丞贤扬了慈笑,温和的招手,“快来坐。” 眼下萦着淡淡的乌青,胡茬也稍有冒尖。 江庭月压了心头话茬,端了清茶上前,“父亲?出什么事了?” 她向来心思细腻,江丞贤瞒不住她。 “唉。” 无奈的叹了口气,江丞贤于她鼻尖轻点,“你这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父亲,可是母亲的病?” “嗯。” 沙哑的向后仰靠,江丞贤捏着鼻梁,沉沉叹气,“灵仙阁的李老说你母亲这毒来的奇怪,需得要一药草强压毒性,否则担心毒入肺腑。” “那药,叫洛信草,京中所有药铺都没这药。” 心尖一跳,江庭月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玉盒。 一时苦涩的摇头。 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救孩子还是救母亲,这等向来是郎妾调笑的话语,竟实打实落在了自己头上。 望着江丞贤两鬓隐隐的银丝,江庭月吸了吸鼻子,努力笑开。 笑意莹莹,毫无破绽,“这么巧,父亲,我这里刚好有洛信草。” “听说这草能压制毒性,正想着回府来给父亲看看能不能用呢。” 刷的起身,江丞贤眼眶微红,不可置信的盯着那玉盒,呐呐道,“月儿,真,真的?” “当然,父亲来看。” “好好好,这样你母亲就有救了!” 江丞贤捋着胡须笑眯眯颔首,正要招呼下人去请李老,却不承想门口江氏匆匆而来。 “不行!” 身后是懊恼抿唇的紫林。 第87章 他侯府怎会娶这种女人当家 第八十七章 他侯府怎会娶这种女人当家 江氏问她主子去哪了,他便说出用洛信草救小世子的事,谁知会有此难。 都是他多言。 “母亲?” “月儿,你不必说了,紫林已经告诉我了,平安要紧。” 江氏颤巍巍地走进,心疼的望着眼眶通红的江庭月,“我的儿,别哭,娘没事,快,去救救平安。” “命里无时终是无,以孩子为先,我这身体还顶得住。” 更何况,她这残破的身体即使续命又能够活多久,不如把机会让给孩子。 强压的血腥终是冲破喉关,江氏不过说了这两句话,又弯腰咳出血来。 血色沾染帕子,像是点点的红梅,触目惊心。 “什么?”江丞贤茫然一瞬,上前扶着江氏替她顺气。 随即反应过来,将那玉盒赶忙推向咬唇的江庭月。 “你啊,既有此事,为何不早说?” “你母亲这儿有我呢,没什么的,你快走,去救平安。” 双亲态度坚决,江庭月心里却是刀绞作痛。 让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她做不到。 可平安,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她也做不到啊。 眼睫无措的颤动,晶莹挂上。 此际的她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前狼后虎,往前不能,后退亦不能。 眼看江氏要来推她走,江庭月终是下了决心。 声音沙哑却坚定。 “母亲,今日风大,您就在房里好好休息。” “这药材就是我特地给您带的。” 她将玉盒放在桌上,又笑开,只是刺的江氏心疼得很。 “月儿,娘......” “母亲有所不知,这洛信草有两株,平安那边已经送去了,没事的。” 信誓坦坦的扬声,江庭月掩在袖口的指尖几乎攥的折断,脸上扔笑意不减。 “母亲您就安心收着吧,平安那还要人看着,我先走咯。” 眼前朦胧,江庭月生怕晚走一瞬会露馅,慌忙示意紫林离开。 背影几乎踉跄。 书房的连廊,心神激荡的几人都没注意到,罗玉儿正屏着呼吸,猫腰躲在一旁。 所谈已尽数被罗玉儿听清。 眸子嫉恨的眯起,罗玉儿阴狠勾唇,“江庭月,你自找的。”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直到夜深人静之时。 院内仅余蝉虫的鸣叫声,库房侍卫倦怠的垂头,斜靠着门框。 “喵。” “啪嗒。” 草丛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猫叫,紧接着便是石子落地的声音。 两个侍卫登时抬头,戒备的扫了四周,“什么人!” 石子声又起,猫叫愈发尖锐。 二人谨慎的持刀上前,顺着花坛细细寻找。 全然没注意到二人身后大开的库房门。 罗玉儿一袭夜行衣,快速将备好的花枝草与洛信草调换,随即又闪身猫了出去。 片刻后,侍卫回身守门,什么也没发现。 ...... 侯府。 “山青。” “夫人。” 山青自暗处疾步而出,双手一揖,恭敬回应。 “去贴些求购洛信草的告示,若有卖者,我可出三百金。” “价格若少,可以由着他开。” 心中担忧孩子,江庭月言语间已有疲态,声音略显干哑。 巧云面露惊色,轻声诧异,“夫人,我们不是已经......” “还需要再多一株。” “就算如此,这三百金......” 倦累的摆了摆手,江庭月叹气。 “就这么写吧。” 她又如何不知三百金必将因此骚乱。 在外人眼中,侯府亏空的早已剩下了一个空壳,先前在皇宫之际,她便说为了治病已掏空家底,这可都是入了上听的。 如今若是再拿出三百金来求购草药,定是要惹得皇家不满。 说大了,这便是欺君之罪。 江庭月倦怠的眸光渐深,可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她等不起了。 “好,夫人,若是旁人问起......” 玉手轻抚手腕上的素绿手镯,转了几圈才淡淡开口,“就说是给我母亲治病,莫提平安的事。” “是。” 等人离开后,江庭月眼前晃了两下,起身险些栽倒。 连着两日奔波,又忧心平安伤势,强打起的精神已经所剩无几。 巧云吓了一跳,忙不迭搀扶,“夫人,我扶您去躺会吧。” “也好。” 半倚在塌上,鬓边几缕落下的青丝软软的搭在瘦削的脖颈之上。 眼眸半阖,眉尖仍微耸。 即便是小憩,她心中还是不安定。 好似总有什么阴霾要袭上一般。 山青办事得力,不过半个时辰便贴了全京,三百金赏赐也确实引得不少百姓连连咋舌。 不少人家都开始疯狂找寻洛信草的踪迹。 一下子,城内倒是因着这事热闹了几分。 侯府书房内。 沈墨淮看着下首半跪在地的小厮,剑眉紧皱。 “你是说那贱人在外面大肆宣扬要采购草药,而且还是以三百金为条件?” “是。”小厮从怀中拿出撕下来的告示,恭敬地举过头顶,“这是小厮从街上撕下来的,请侯爷过目。” 沈墨淮随手接过,只扫了两眼。 “还真的以三百金,本侯看她是疯了!” 面露愠怒,“啪”的一声将告示拍在桌子上。 小厮颤了下身子,头垂的更低了。 沈墨淮目眦欲裂,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这贱人刚从他这里拿走一半的资产,就这么大肆挥霍? 他侯府怎会娶这种女人当家! 三百金,她哪来的这么大手笔! 这么有钱还不肯给他几百两银子零花,这贱人! 想起这三百金里保不齐有自己的一半,沈墨淮就一阵揪心的疼。 转而,心下却也起了疑窦。 江庭月再如何挥霍无度,却也不会傻到要用黄金求一株草药的地步。 抬眸冷冷慑着小厮,“除此之外,你可打听到其他的事情?” 小厮咽了口唾沫,“回侯爷,奴才派人多方打听,“只知道夫人重金求药,似乎是为了江家。” “好像是江家老夫人重病,等着这药救命呢。” “那为何江丞贤那老东西不出面?” 沈墨淮烦躁的斥骂,“没用的东西,再去盯着,事无巨细都报给本侯。” “是。” 下人忙不迭跑走,沈墨淮则攥着那告示纸,面色沉沉,眸光隐晦不明。 第88章 只怕凶多吉少 第八十八章 只怕凶多吉少 呆了半晌,下人通报罗玉儿前来,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告示塞进抽屉,沈墨淮谨慎冷然,“那贱人如今在做什么?” “回侯爷,夫人自进了院后并未出来过,小厨房也没开,想来是睡觉呢。” 江庭月现在的院子被山青和紫林看的严严实实,他的人根本进不去。 只能知道大概的消息。 “哼,她倒是惬意。” 讥讽了一句,沈墨淮随手挥了挥,“将人从后门带进来,避开主院。” 他这厢证据还没找到,倒不会傻到被江庭月反将一军。 很快,蒙着面纱的罗玉儿垂首进了书房。 “玉儿见过姐夫。” 一袭水色长裙的罗玉儿行了一礼。 她今日穿的颇为朴素,鬓发上只簪了一支玉色梅花坠珠簪。 镶珠攒带将她细腰掐的盈盈一握,整个人瞧着清逸又淡雅。 与那陈婉娘一水儿路子,只是她更聪明些。 水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瞧着沈墨淮,犹带几分女儿情态。 “玉儿妹妹快做,找本侯何事?” 沈墨淮起身相迎,面色亲近,抬手扶住。 只是在扶住手腕时贪婪的捏了捏。 罗玉儿撇嘴,只得顺势坐在与他身侧的椅子上,嗓音轻柔,“玉儿来本是想寻姐姐说姨母病重一事,不曾想下人禀报说姐姐这几日身劳神倦,早早就歇下了。” “便只能来找侯爷,还请侯爷将此事告知姐姐。” “姨母说不必为她再费心了。” 句句泣声,罗玉儿低垂的眼睫状似弱弱,眼底却一片冷狠。 她赌的就是江庭月不会将已送药的事情告知沈墨淮。 吊的就是沈墨淮这条大鱼。 果不其然,沈墨淮诧愕之后恰到好处的盈出自责,“岳母身体不适,我一直有所听闻,只是没想到她竟病的这么重。” “怕是庸医误诊,可寻了御医来看?” 罗玉儿垂下眼睑,轻轻点头。 “都看过了,姨母已病入膏肓,寻常药材已救不得,只有洛信草还能博一线生机。 眸中悲伤浅显,唬沈墨淮倒是够了。 “但洛信草难寻至极,姨母自知时限无多,不想姐姐这般劳神,便让我来寻她,让她莫要再费力了。” 沈墨淮神色一顿,转而心中狂喜。 这可是好机会啊! 他抽搐了下嘴角,硬生生压下喜色,故作沉痛的开口,“原来如此。” “我真是枉为人婿,岳母如此我竟只顾忙公事。” “太不该了。” 悠悠长叹,椎心泣血。 罗玉儿见他这般,心中却嗤笑几声。 要真在意,早早就表态了,还需她这个外人来说? 面上仍不动神色的安慰了几句,“侯爷言重了。” “侯爷日理万机,自然是以国家大事为重,姨母倒也不曾责怪侯爷,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几乎在瞬间便动了心思,沈墨淮状似幸而朗声,“说来也巧,这洛信草我曾机缘下得过一株,现下就在库房中。” “我这就去取来,你替我转交给岳母。” 罗玉儿一怔,配合的掩唇喜泣,试探的眸光却小心打量着。 很快便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阴狠。 心下了然,等东西送到手上,果然是个寻常的破草。 与花枝草可以假乱真不同,这草只瞧一眼便知道是假的。 不过也不错,这样她就可以将自己放去的假药拿回来了。 到时候只管让江庭月和沈墨淮狗咬狗。 罗玉儿福身谢礼,盈盈拜谢,眼波流转间勾着沈墨淮的心魄。 “玉儿多谢姐夫,这就回去给姨母。” 东西到手,她懒得多留。 一连过了几日,江庭月都未曾踏出过侯府半步,焦心等着有人上门领赏,赏金也提了再提。 只可惜,空无一人。 几经思虑下,到底是耐不住心中的担忧去了灵仙阁。 平安还在阁中安养,里面的药童也大多认识她。 无需她报明来意,就领着去找了秦无津。 彼时,他正在给平安把脉。 斐夙也在,只安静的立在一旁,剑眉微蹙的看着床榻之上的小人儿。 见到来人,紧绷的下颚才松了些。 “王爷,秦神医。” “嗯。”斐夙侧目,眸光微动,“这才几日,怎的瘦了这么多。” 本就瘦削的身子尤为虚弱,腰间盈盈半握,布料都宽余不少。 心疼拧眉,抬手便要叫暗卫去买软酪。 “王爷,不用了。”江庭月摇头苦笑,“吃不下,便是吃了也要吐的。” “再这般熬下去,平安无事你便倒了。” “多少吃一点。” 黯然咬唇,江庭月眸间红意涌上,“王爷,若是平安无事,我 日日吃三大碗。” 心尖柔 软处抽疼,裴夙压着杯壁的手顿住。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无助悲凄,那个总清冷示人实则内里软绵绵的小狐狸,被贼人弄丢了。 一瞬间有股杀心翻涌,裴夙抿唇咽下。 “秦神医,平安现在如何?” “我用了几种草药吊着一口气,但是药三分毒,我不能再用药了。” “若是寻不来草药,只怕凶多吉少。” 秦无津边整理手边的瓶瓶药药,边回答江庭月。 但不知为何,他总有意无意的躲着江庭月的视线。 床榻上的小平安脸色比她之前见的更红润,但唇色依旧苍白无血色。 紧闭的双眸也未曾有睁开的痕迹,反而眼睑下泛着一层浅浅的乌青。 江庭月闻言,手里紧紧搅着帕子,脸上鲜少的血色也随之褪去。 “秦神医,除了找出洛信草,就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了吗?” “没......” “有。” 沉声打断秦无津的话,后者惊愕抬头,皱眉欲阻,“王爷,这......” “本王说,有。” 深深地看了看他,秦无津终是无奈的松口,“好吧,是有的。” 只是如果当初裴夙的猜测是对的,裴夙便要冒险。 为了大计考虑,他不想用这办法。 裴夙却根本不管他,只是迎着江庭月湿漉的眸子温声,“这几日,他们在医书上找了个办法。” “王爷但说无妨。” 还以为事关自己,江庭月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能救平安,就是要我半条命,我都愿意!” 第89章 生父 第八十九章 生父 秦无津沉默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意味深长道,“不需要夫人半条命,只是需要这孩子生父来换血。” 江庭月着实一怔。 “换血?” “对,他如今昏迷不醒,无法自主排毒,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生父换血,以生父的血滋养他的身子。” 临了顿了顿,秦无津瞄了眼眯眸的裴夙,擅自补了一句,“但是换血之后,对生父来说必定是大伤元气的。” “只怕需要用上几年的时间才能养好。” “秦无津。” 薄冷声响在耳畔,秦无津闭眼撇了撇嘴,提着药箱绕到了他身后。 他本就不赞同此法。 就算医者有救人之心,他也不敢赌裴夙的安危。 江庭月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变化,只是垂首想了半晌,复抬眸定定看着秦无津。 “换血之后,平安可有旁的影响?” “父子相融,只要是生父的血,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孩子断然痊愈,但若不是生父,只怕这孩子性命就要不保了。” “好!” 江庭月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我这就去把沈墨淮带来,还请秦神医早做准备,给平安换血。” “自然,秦某随时恭候夫人。” 秦无津挑了挑眉,眼神在裴夙打了个转,拱手答道。 她竟真的半分都不知? “王爷,您真想好了么?” 秦无津回眸,瞧向身侧人的眸光带了复杂。 “万一......” “只是猜测,保不齐平安确是侯府血脉。” “更何况。”裴夙垂眸,敛着眸底情绪。 “换血的人又不是你,你忧什么心?” 耸了耸肩,秦无津低啧几句,认命的开始准备。 左右这位爷也定了心,他何苦触他霉头。 望着窗外幽幽夜色,裴夙阖睫。 那一夜旖 旎不知为何忽然闯入脑海。 淡香萦萦,脖颈白 皙。 细碎宛如猫哼般求着他的软声。 一切的一切,都与江庭月隐隐重合。 还有让他莫名熟悉的平安。 黯沉如夜色的眸光落在床榻之上,视线细细的描摹着孩子的眉眼。 秦无津见他看着孩子无言,挑了挑眉。 看来,自家这铁树是实打实的想开花了。 还没定下呢,这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 侯府内。 自打送走了罗玉儿,沈墨淮面上的喜色就没下去。 “江庭月,这一次总算栽到我手里了。” “等着吧!” 张扬仰头,眼中满是阴狠和森寒。 “侯爷,依小的看,等她母亲过世,您就将这事闹大。” “就说夫人不堪照顾母亲的重任,借着寻药的由头拿毒药害死母亲。” “是您大义灭亲,将这事抖落出来,到时陛下还要夸您忠义呢!” 房内被沈墨淮召来商讨的属下抱拳,压低嗓音蛊惑。 一瞬间错愕,沈墨淮随即大喜拍手,“好好好!” “献计不错,本侯重重有赏!” 世人最重孝道,弑母的罪名一旦坐实,江庭月就是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身为她的夫君,她死后,她名下的资产都会归为自己所有! 到时莫说一个侯府,便是十个八个也都养得起! “那罗玉儿已为本侯所用,可借其挑拨江庭月与江家的关系,此事……” “碰!”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房内两人浑身一颤。 沈墨淮并未看清来人,只当是不开眼的下人,恼怒呵斥,“谁!” “混账东西,擅闯书房,本侯摘了你的脑袋!” 江庭月冷嗤,清薄启唇,“侯爷想摘了谁的脑袋?” “是你?”脸色瞬间黑沉,沈墨淮挥袖,“本侯不与你一妇道人家计较。” 因是不知她听了多久,沈墨淮悻悻转了话茬,“你来做什么?” 做贼心虚的躲着视线,江庭月狐疑的晲了他。 知道有异但事有轻重缓急,索性也没多问,开口直说,“平安如今命悬一线,神医说了需得你去救。” 沈墨淮听罢,倏地挺起腰脊。 哼了哼,随手扯着身上的衣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端的是拿乔做派。 偏生面上还故作关切。 “平安?平安怎么了?那毕竟是本侯的儿子,你要什么,只管说。” “要你给他换血。” “噗!” 一口茶水喷出。 沈墨淮一掌拍下,站起惊愕的瞪着她,“你要本侯给他换血?” “简直胡闹!本侯身份尊贵,岂能......” “他是你孩子。” “那又如何,换血自古便是冰上行车,死了多少人!” “本侯绝不同意!” 江庭月眯眸,深深望着他,一字一顿。 “侯爷,平安是你的亲生儿子,侯府血脉。”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 慑人视线迫的沈墨淮咽了口唾沫,但仍梗着脖子,“夫人。” 讪讪上前,假意温柔再度笼上,“孩子日后我们还会再有,这换血实在过于残忍,万一为夫也死了,这侯府怎么办?” “沈家可是几代单传,我若出事,岂非对不起列祖列宗?” “既然这平安救不了,想来也是他的因果,不如我们......” 眸子愈发愈冷,江庭月闭了眼。 上一世便曾体会过他的冷心冷肺,如今倒是习惯了。 压了心尖抽疼,江庭月骤然抬眸,决然凌厉。 “山青,把人带走。” “什,什么?!” 沈墨淮慌忙回退,可已太晚。 一阵黑影闪过,几人还未待反应,沈墨淮已被砍晕带走。 ...... 灵仙阁。 一盆冷水激的沈墨淮打了激灵,紧闭深陷的双眼赫然瞪大。 瞳孔紧缩,下意识的蜷了身子,不住的挪蹭。 “这,这是哪?” 黑漆漆的暗房只有一处石床石桌,桌角烛火飘摇,勉强盈了微光。 大抵能看清眼前几人。 “秦神医,怎么样?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脉象虚浮,内里中空,实乃废物。” 秦无津捻着银针翻转,沈墨淮瑟瑟发抖。 “你,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理会他的叫唤,江庭月只是蹙眉忧心,“那能救平安吗?” “能救,不过若用他的血,效果定是大打折扣的,孩子将来只怕会一直体弱多病。” 沈墨淮见身旁的几个人大有动刀的架势。 第90章 那晚是他! 第九十章 那晚是他! 他顿时吓得四肢几乎都僵了,心脏砰砰乱跳,当即顾不上旁的,歇斯底里叱骂,“江庭月,你这个毒妇!贱人!” “你儿子命悬一线跟本侯何干,凭什么让本侯换血!” “你这是杀人!本侯要找陛下!” 大喊大叫,拼了命的挣扎。 秦无津烦躁的啧声,正要扎其哑穴之时。 “铮!” 泛着寒光得剑刃直抵喉结,入肉三分,见了血。 裹挟杀意的刺痛让他哆嗦着嘴唇噤了声。 斐夙眸光深深,淌出吞噬般的森寒。 “再多嘴,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这般废物,根本不配为人父!” 更不配求娶江庭月。 “王,王爷?” 呐呐呆滞,沈墨淮登时惊醒,忙不迭磕头。 笃笃的频率活像死了老子娘。 “王爷说得对,臣,不,奴才是不配。” “奴才自知愚钝怯懦,也配不上江庭月,奴才罪该万死。” “求王爷饶奴才一命,奴才愿自此缄口,绝不碍二位相会。” “孩子,孩子也可以过继给王爷,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只求饶奴才活路啊。” “沈墨淮!” 气极反笑,江庭月唇角弧度冰寒。 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在他脸侧。 “你胡说些什么!” 侧头看向抱胸看好戏的秦无津,江庭月深深吸了口气,“还请神医动手。” “好。” 干脆利落的把人打晕,那刺耳的叫喊声也如被掐住脖子的鸭,戛然而止。 秦无津别有深意的瞄了眼再未言语的裴夙,暗自腹诽。 还真沉得住气。 放了一大碗,又故意刺了他几处虚弱的穴位,秦无津这才轻点平安指尖,放了一滴。 眸光微闪,颇为期待。 看看这戏到底能不能继续唱下去。 几息后。 碗内两滴血相隔甚远。 无声吹了个口哨,秦无津微抬下巴,邪肆晲着一惊愕一了然的二人。 “江姑娘,沈侯爷可不是平安的生父哦。” 似有巨雷炸在耳畔,江庭月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小脸儿煞白胜雪,声音失了一贯的冷静。 手臂欲扶桌角,却因惊悸失手,歪身险些跌倒。 “小心。” 温声将人扶住,江庭月却仿若触电般躲开。 后腰撞到桌角,蹙眉一瞬却又掩住。 “你......” 胳膊顿在半空,裴夙起身,江庭月却退的更急。 失魂落魄的咬唇低喃,“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她入府多年也只不过宫宴那日与沈墨淮生了一次关系,随后便生了平安。 沈墨淮怎么可能不是生父! 江庭月指尖死死的攥着,肩头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清冷此刻却让人莫明心疼。 难道说,那晚不是沈墨淮? 那他为何从未点破? 难不成那人是他安排的?只为日后将自己一军? 一瞬间嘈乱的思绪混了理智,江庭月抬头。 半掩眼睫下的水眸袭上滔天的恨意,手指顿松开,抓过一旁用以放血的匕首便要上前。 傲然孤冷,周身气息慑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动了杀心。 斜靠着石墙,秦无津还特意侧身给她让了路。 这女人,也挺狠嘛。 匕首寒刃横于沈墨淮脖颈,江庭月手臂一沉。 裴夙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大手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冷静,庭月。” “你放开我。” 江庭月向后挣扎,手肘本欲落在他胸口,却又生生顿住。 干涸的唇瓣翕合,“王爷,放开我。” 唇角残破,已被她咬出了血丝。 脸颊也因为怒火而泛了不正常的红晕。 手上加重了力气,裴夙将她手中匕首拿过。 江庭月倏地抬眸,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眼睫不知何时挂了晶莹,只是倔强的不肯落下。 匕首在手中漂亮的转了个花,裴夙干脆利落的在手腕处划下。 血珠翻涌。 着实怔了一下,江庭月惊疑之下暂时没再纠结杀人,忙不迭捂住他的手腕。 温热的血往外冒。 “试试本王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庭月愣了半晌。 “王爷,这没用的,要生父,快止血啊。” 红裙染了血迹,更为鲜艳,似是曼陀沙化,勾心动魄。 “江姑娘怎么知道没用。” 秦无津看了半天戏,摇摇晃晃的上前,将茫然无措江庭月推开。 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比划了下地上的点点血痕。 “王爷对自己可真狠。” 边说着,边拿着匕首又划了一道。 血流的更快了,片刻便有一碗。 嘴角抽了抽,裴夙抬头晲他。 这家伙明明昨日还在说不愿自己换血。 现下倒是比谁都自觉。 无所谓的耸耸肩,秦无津毫不掩饰扬声, “左右一段孽缘,随王爷去吧,在下懒得管了。” 见他根本没看是否相融便要换血,江庭月慌忙上前,“神医,这不是要生父?” 瞥了她一眼,秦无津挑眉,“谁说他不是生父?” 随手扫了一滴入水,原本相隔甚远的血滴竟然真的 融在了一起。 一瞬间,江庭月脱力坐于石凳。 “怎......怎会如此。” 有些站不住脚,江庭月不可置信的看向裴夙,唇瓣颤抖。 血液相融,裴夙是平安的生父? “不会的。” 那夜的荒唐袭上记忆,江庭月脸色苍白的往后挪了几步,看着裴夙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怯怯懦懦,惊慌失措。 好似误入密 林而无家可归的小兽,湿漉着眼眸四下躲。 裴夙声音沙哑,温声轻唤,“庭月。” 声音落下,江庭月退的更远了。 一道视线落下,秦无津无奈的撇撇嘴,认命配合,“王爷你别动啊,再动这银针可就扎不准了。” “你还想不想救这孩子了。” 裴夙垂眸,又动了动手臂。 “诶?” “江姑娘,你快来把王爷的手臂按着,不然银针移位,他们两个人都会有危险。” 一本正经,言之凿凿。 迎上江庭月颤动的视线,秦无津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快来啊。” “啊?哦哦。” 短时间内的刺激太多,江庭月呐呐颔首。 她下意识伸手按住了裴夙的手臂。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一向温热的触感如今泛了凉,竟比她的指尖还要冷些。 第91章 那一夜,是裴夙么? 第九十一章 那一夜,是裴夙么? 眼神不自觉的落在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江庭月眸间氤氲的是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心疼。 小脸不知何时染了酡红,视线飘忽。 那一夜,是裴夙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平安的呼吸愈发悠长有力。 裴夙的胳膊倒是越来越冷。 “神医,还要放多久?王爷的身子可会吃不消?” 理智慢了一步,江庭月惊觉之时话已出口。 咬着嘴唇,低头小声。 “我......” 神医玩味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随口扯着,“放心,他现在状态比你那沈墨淮好多了。” “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沈侯爷。” “担心他作甚。” 沙哑低沉的嗓音不悦的出现,裴夙手腕动了动,引过了江庭月的视线。 “担心本王。” 板着一张脸,一句话倒让他说的义正言辞。 江庭月头埋得更低。 耳廓酡红好看。 只是不知何时莞尔弯了眉。 这家伙...... “王爷,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两人目光相交,仍旧是江庭月先躲开。 “咳咳咳。” 抬手抵在唇边粗哑的咳起,裴夙微微躬身,似是难耐的拧了眉。 一向薄冷的面容有了几分苍白的虚弱。 强撑石桌起身来,气场身子晃晃悠悠。 “本王送你回去。” 话还没说完,音量却是越来越小。 整个人向前栽倒。 “王爷!” 向来神只一般裴夙骤然软倒,江庭月心弦紧绷,立刻扶住。 特意避开了伤臂一侧。 “秦神医刚刚不是说你还可以么?怎么会这样?” “我叫他过来。” 心急下失了方寸,江庭月差点绊倒。 “不用。” “许是失血过多,养养便好。” 裴夙虚虚拉着她的手,江庭月怕伤到他,半点不敢动。 全然没注意到内室秦无津揶揄的眼神。 “只是本王受伤一事不可外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 再度掩唇低咳,裴夙眼睫微抬,眸里似有波澜。 小狐狸心很软的。 “好。” “那我一会儿去厨房给你做些滋补的药粥。” 裴夙从来都是冷冷的性子,突然虚弱,江庭月自责的很。 咬唇快速出门,端了盆水放在一旁,拧干帕子细细给裴夙的伤口旁边擦拭。 青丝垂下,与清冽的竹香丝丝缠绕。 一如那夜。 江庭月眼观鼻鼻观心的束着他的袖口,只是那原本久压的记忆总往上跑。 涌的人发乱。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是裴夙? 起初的羞赧后,一连串的疑问也笼了上来。 江庭月红唇紧抿,犹豫着不敢开口。 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裴夙眸光温和,反手握住她的手背。 “此时本王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并非有意瞒你。” “之前宫宴时本王被人算计下了药,躲藏间闯入一屋子,本以为是别有用心之人,没成想是你。” 将手抽了抽未果,江庭月小声启唇,“所以王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跟你相识之后本王曾派人去调查过,但一切都是猜测,直到今夜,本王确定了。” “宫宴那日,王爷入的可是连廊最里一间?” “对,门口似乎有一个水缸,内里有一竹兰屏风。” ...... 絮絮叨叨下,两人那一晚的记忆完全吻合。 “所以说那晚果真是王爷。” 江庭月低声自语,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 “王爷,今日过后,我不会再......” “庭月。” 裴夙抬手,手腕处的绷带又浸了红。 “王爷。” 轻轻挡开她的手臂,裴夙兀自以指腹拭去她从刚才开始便强掩的泪痕。 墨眸心疼。 是发现平安生父不是之时在害怕么? 不知怎的,以往裴夙总觉得水到渠成最好,可现在,他后悔了。 那晚平安来阁内之时他便该滴血验亲的。 洇红眼尾被粗粝指腹抚过,肌肤一阵颤 栗。 心脏又不听话的乱跳了。 低头眸间闪过慌乱,江庭月手指拂开他的手腕,“王爷。” 莫名的抗拒惹得裴夙眉峰微蹙,哑声启唇,“庭月,这是天意。” “你知道本王的心思。” 心尖颤动,江庭月只觉如坠云间,飘忽不定。 袖口的布料被她捏的皱褶,江庭月缓缓抬头,硬逼着自己直视那双幽深的墨眸。 “王爷,我嫁人了。” 一字一顿,认认真真。 纵然水眸晕红。 “我如今已入宁国侯府,不论和离与否,这辈子都抛不开沈家的名头。” “而且......” 江庭月自嘲的笑了笑,“哪怕我与沈侯和离,皇家也绝不会允我嫁给王爷的。” “和离之后便只能以侍妾或侧妻再嫁,庭月虽不堪,但实不愿与旁人共事一夫。” 眉尖蹙的更紧,裴夙墨眸深沉,俨然正色,“庭月,本王绝不......” 话音未落,江庭月逃一般的转身。 “王爷,平安应该快醒了,我先去看孩子了。” “庭月!” 急声叫了几次,江庭月步子走的更快。 沉沉叹了口气,裴夙下颌轮廓紧绷。 或许,是他逼得太过了? ...... 石室。 “平安!” 江庭月进门便敲着小家伙整了眼,正好奇的打量着内里的一切。 几欲喜极而泣,江庭月掩唇,清泪坠入脖颈。 小家伙哼哼唧唧的伸手要抱,江庭月伸手一听,祈求的望向秦无津。 后者淡笑着颔首。 “平安!” 这才将孩子牢牢地抱在怀中,似是护着自己唯一的珍宝,江庭月低头蹭着小家伙的鼻尖,不住唤着。 小平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歪头瞧着,小手轻轻抹着她的眼。 咿咿呀呀的颇为着急。 他不想让娘亲哭。 眼泪落得更凶,江庭月胡乱抹了抹,努力笑开。 “平安不怕,娘没事。” 颀长阴影于烛光下拉长,秦无津望着门边的裴夙,气定神闲的收好银针,悠哉悠哉的出门。 只是在擦肩而过时扔了一句。 “王爷这身子何时这么弱了?” 还要人家伺候?秦无津瘪瘪嘴,一脸的不信。 眸光一眯,裴夙抬手。 秦无津瞬间缩了脖子,见好就收的跑远。 孽缘,孽缘咯。 逗 弄着平安,裴夙本想抱着小家伙,却被江庭月拦住。 第92章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第九十二章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王爷手上有伤,小心为好。” 宛如清泉洗过的双眸灿若星辰,裴夙晃了神。 不受控的上前一步,想起她刚才的话却又停住。 “之后你想怎么做?” “王爷是说侯府?” 江庭月也心有灵犀的未曾继续刚才,话锋另起,“秦神医给沈墨淮行了针,他会以为是自己出了血。” “王爷自管放心,此事我不会让任何外人知道。” 不曾留意因为她一句外人而骤然亮起的墨眸,江庭月继续道。 “未免夜长梦多,我现在就带沈墨淮和平安回去。” “只是今日王爷在他面前露了脸,日后灵仙阁阁主的身份恐有外泄。” “无妨。” 裴夙蔑然沉哼,“沈墨淮没这个胆子。” 更何况,他在外与阁主交好的消息不少,一时半会疑不到他头上。 “好。” 福身欲走,江庭月身前人却未动。 “庭月。” 裴夙侧身故意将伤处显露,殷红大了一圈。 “本王这里没人。” “王爷不是有秦神医么?他也不可信?” “他?”裴夙黯然垂手,毫不犹豫的泼了脏水,“他日日在外寻欢作乐,哪里顾得上本王。” 在走廊上听墙角的秦无津脚下一个踉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混蛋! “那......” 裴夙眨眼定定的望着她。 竟还有几分幽怨意味。 被自己这感觉吓了一跳,江庭月赶忙摇了摇头静心,无奈的将他手臂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王爷,安心养伤,我若得空便来看你。” “真的?” “当然。” 江庭月再三 保证,这才从他手下拽回了自己的胳膊。 只觉他今夜着实莫名,江庭月赶忙抱着平安退下。 直到离了灵仙阁门几步远后才堪堪平复了急促的呼吸。 “主子?怎么了?” “无事,紫林,把他带上马车,我们回侯府。” 侯府。 平安毕竟刚换血,精力并不多,清醒了一个时辰后便有些困倦。 江庭月将他小心放到摇篮,比了比之前的衣服。 短短几日,小平安比以往瘦了不少,以往合身的衣服竟大了三指。 小小一团缩在摇篮里中,神色萎靡,耷拉着眼皮晃悠着,有些难受的哼唧。 江庭月心疼的搂着平安,轻声哄道,“平安乖,娘亲在,睡吧。” 轻轻哼着小曲儿,平安歪了歪头,渐渐睡去。 “紫林。” 将小家伙推到屏风后,江庭月眸光恢复冷凝,起身走到院内。 “主子。” 紫林剑鞘横在沈墨淮身上,将宛如死尸一般的人稳稳压住。 沈墨淮双眼紧闭,眼窝深陷间泛着掏空身子的黄。 发冠凌乱散落,衣衫不整的仰躺在地。 与那城郊的破落乞丐也无甚两样。 “嗯。” 江庭月不过看了一眼便厌弃的收回视线。 得知平安不是他的孩子后,她心中自前世便紧绷的弦便彻底断了,对他不救平安的怨念反倒消散了不少。 一时甚至有些庆幸。 还好平安不是沈家亲生的,不然沈家破败,孩子还要被拖累。 漠然启唇,“秦神医给他喂了昏迷 药,还行了针,一时半会怕也是醒不来,就扔去书房吧,免得脏了我的地方。” “这几日若是有来客,只说我们外出踏青之时遇了匪徒,侯爷为救平安被人伤了,如今正在修养,不对外见客。” 总要有个理由,她寻个为子受伤的噱头还对他好些呢。 “是。” 紫林剑鞘挑起沈墨淮的腰带,随意拨弄了下。 也是颇为嫌弃的撇嘴,索性提着他的衣领拖拉着带走。 一路迎着下人们惊惧的视线,将沈墨淮直接丢在书房的床榻上。 差点昏睡的长随小厮见状,当即怒喝,“大胆!侯爷身子娇贵,岂容得你一个小小侍卫这般胡来!”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紫林冷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要走。 今天主子似乎心情不错,他也不想动手。 “站住!” “你对侯爷大不敬,有几个脑袋!还不跪下认错!” 心腹见他无视自己,怒气腾生,咬牙切齿的冲了上去。 好似忠心耿耿。 实则只为向沈墨淮邀功。 毕竟能动江庭月身侧的人,沈墨淮定会重赏他。 这般想着,胆子更大,索性差来了外边候着的下人,将紫林团团围住。 “你别以为你是夫人身边的人就敢为所欲为了,说来你还不是一条狗?” 心腹哼气一声,态度轻蔑。 紫林眯眼在众人身上一扫。 脚下轻点,眼前几人迅速倒下。 毫无声息,扑通扑通宛如下饺子。 侧眸慑向惊乱的小厮,紫林讥诮勾唇,裹挟杀意的视线在他脖颈上打了个转。 意料之中的见他瑟瑟发抖捂住了脖子。 嗤笑冷哼,紫林踏步离开。 一群废物。 小厮瞪大了眼,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颤。 “不是说只有山青厉害么?这紫林什么时候武功这么高的?” 他咽了下口水,瞬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哪还有胆子去掰扯敬不净,只能乖乖将沈墨淮擦脸换衣,收拾的还算干净。 天空已是浓烈的黑,星月稀少。 书房外的假山后,一抹深色裙摆闪过。 陈婉娘匆匆走了几步,见四下没人,这才敢松了身子喘气。 抬头看天,眼中不自觉流出艳羡。 “淮郎啊淮郎,你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地窖日苦,昭哥儿都染了湿疹。 沈墨淮这天杀的竟也不来看他。 叹息一声,只得又理了理衣衫,特意拽了两绺发丝垂下,扭着腰身靠近书房。 无论如何,她今夜都得求得沈墨淮把自己放出来。 ...... 静谧之中,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夜风袭入,屋内烛光晃动不已。 小厮本半梦半醒,被风吹的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不少。 担心是紫林去而复返,他赶忙捏住一把刀,厉声开口:“谁!” “是我。” 陈婉娘轻声回应。 见是她后心腹才收了心思。 他放下刀冲着陈婉娘抱拳,“夫人。” 他是沈墨淮的心腹,自然也想哄得陈婉娘高兴。 喊一句夫人,保不齐有赏呢。 然而,地窖度日的陈婉娘哪有心思理他。 第93章 本王怕吓了她 第九十三章 本王怕吓了她 敷衍应了声就快步朝着里屋走去。 小厮瞪眼等了半晌,见她确实不给赏银,无声的骂了几句。 不耐的跟了过去。 这贱人。 床榻上,沈墨淮虚弱平躺,哪怕是下人净了面,却也能瞧见好几处破皮的伤口。 边缘外翻,丑陋至极。 手腕上也被缠了一圈的白布,上面甚至渗出了些红色血迹。 全然半死不活。 陈碗娘一阵窒息,只觉天旋地转。 “淮郎,淮郎!” 陈碗娘指腹轻轻拭过他脸上擦破的伤口,眼泪汪汪的唤了几声。 沈墨淮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呼出的鼻息都十分的轻。 越叫陈婉娘越害怕,心颤不已间转身朝着小厮的脸上就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房内。 “你到底是怎么照看主子的?连侯爷都护不住,要你有何用?!” 秀气的眉扭曲的拧着,本娇柔的面容多了厉色,反倒显刻薄。 小厮捂着被打的脸,低下头。 “是主母身边的侍卫武功太过厉害,就是咱全府府兵出动,也拦不了半分啊。” 陈婉娘冷冷看着他,“侯爷去哪了?” “主母将侯爷带去了灵仙阁,再回来时就这样了。” “小的无能,进不了灵仙阁。” 小厮跪在地上,低着的头颅让人看不清他阴沉面色。 陈婉娘蹙眉,“灵仙阁?” “是,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小厮顺道说出沈墨淮打算离间江庭月与江家关系的打算。 陈婉娘听罢,面上怒色稍稍好转。 左右沈墨淮海没忘了正事。 嘴角重新扬起几分笑意,施施然的将人虚扶了一把。 “原是这般,我是知道紫林和山青手段的,难为你为侯爷忧心了。” 毕竟还是侯爷身边的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嘛。 “你瞧我,一时心急,怕侯爷的出事才这般出手对你,倒也是我的罪过。” “我这儿有药,你拿去擦擦。” 她柔声说着,好似刚才鬣狗般的斥骂是幻觉。 小厮暗里啐骂,连忙后退了两步,“本是小的无能,与夫人无关。” 陈婉娘见他不收,演了几下便也作罢。 这药膏她自己用正好。 看了眼沈墨淮,转而扭头询问,“侯爷躺了这么久,大夫可曾说了些什么?” “回夫人,”小厮迟疑了片刻,面露几分窘迫,“小的,还没请大夫来看。” 陈婉娘蹙起秀眉,“怎么不请?” “府上开销都是主母说了算,如今府上账目把的严,若想请郎中是必须要过主母那边的。” “可侯爷这般本就是主母所为,小的......” 小厮说的颇有为难,特意做出痛心疾首之色。 “小的也不明白,主母为何如此赶尽杀绝。” “这贱人!” 恶狠狠的盯剜着主院的方向,陈婉娘抓着帕子的手不由收紧。 不请郎中,沈墨淮什么时候能醒? 心中动摇片刻,终是将怀中抱着的镯子拿出。 祖母绿的玉镯镶了金丝,其上还点缀了好些珠宝,在烛光下还泛着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陈婉娘一脸肉疼的将镯子递给小厮,后者拽了几下才拿到。 “如今侯府不如往常,开支都得看那贱人脸色。” “不过你放心,待往后本夫人当了主母,侯府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如今手上只有这枚镯子还值些银子,你拿去换些钱来,给侯爷喊个大夫治病吧,剩的便当你的赏银。” “是是是!多谢夫人!” 小厮总算见了雪花银,忙不迭揣好,当即赔笑哈腰,“夫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他乐呵呵离去的背影,陈婉娘手中帕子险些被拧断。 那可是她去赎那贱人的嫁妆时偷偷昧下的!沈墨淮都不知道! 本来想留着…… 她咬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这个贱人,她到底是怎么把人给带进灵仙阁里去的? 陈婉娘屈手抵着下巴,暗自忖度。 灵仙阁无千金不得入内,她难不成有千金? 还是说她得了灵仙阁主的青睐? 可要沈墨淮去做什么? 疑窦堆积,绕成一团乱麻。 盯着沈墨淮灰败的脸色,陈婉娘烦躁的捏了捏手心,“靠不住的东西。” 她还是自己去一趟,保不齐能挖到蛛丝马迹。 起身匆匆换了身黑袍,小心翼翼的从侯府侧门而出。 ...... 灵仙阁。 裴夙端着茶杯,眸光复杂的望着窗外。 “我说,你难不成想当那望妻石?”秦无津吹了吹茶沫,兴致浓浓的揶揄。 “自打人家走了就这般,何不直接追到侯府了事。” “本王怕吓了她。” 裴夙微撩眉尖,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 “今夜她便害怕极了。” “我看啊......” 秦无津吊儿郎当的靠着椅背,正欲开口,却不防一愣。 眯眼透过窗棂打量了许久,吹了声口哨。 “来客人咯?” 裴夙视线也落在那鬼祟人影上,薄冷勾唇,“老鼠罢了,你去让守卫撤下,盯着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江庭月刚走便来人,实在蹊跷。 “行吧。” 秦无津晃了晃肩,摇着折扇而出。 邪肆眸间时不时划过冷意。 许久没活动了,没想到还真有不开眼的上门。 楼梯上影子晃动,又归为平静。 这厢陈婉娘悄悄摸索了许久,暗自庆幸没人察觉,小心摸到楼梯扶手,猫腰上楼。 眼看着就要靠近那间石室。 陈婉娘心下一喜,脚步加快。 这灵仙阁也不过如此嘛。 手指刚刚搭上门扉,身后却突然袭上一道身影。 扇柄打在肩头,肩膀发麻脱力的垂下。 “深夜佳人来此,有何贵干?” 调侃的声音却透着让她发毛的杀意。 陈婉娘心下一惊,想要回头已经晚了。 秦无津简单的反绑了手腕,提着他到了内房。 狼狈被扔在地,陈婉娘悄悄抬头。 一袭墨色的长袍衬的男子身形挺劲如忪。 面具之下,那双了冷意萦绕的眸子仿若千年寒冰,冻得陈婉娘瑟瑟发抖。 “主子,这人闯了阁楼。” 斐夙颔首,声音雌雄莫辨,“去找户部的王林,请他走一遭。” 第94章 看来,那位陈婉娘又有后招了 第九十四章 看来,那位陈婉娘又有后招了 说完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女人。 “胆子不小。” “半夜光临灵仙阁,所为何事?” 陈婉娘不傻,看这阵仗,大概也猜到了这位就是灵仙阁的主人。 只是未曾想,她运气这般差,刚来就碰见了正主。 瑟瑟发抖,努力扬起毫无血色的小脸,只作楚楚可怜,“大人,小女子……小女子家人病重,掏空家底都未能治好。” “听闻灵仙阁有妙药,但家中实在拿不出千金,只好出此下策。” 她仰着头,水盈盈的眸子满是哀切。 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斐夙眸色未动,冷意更深了几分。 陈婉娘颤着身子,身子消瘦之下,确实显了几分脆弱。 秦无津动作很快,一刻钟后便叫了人。 “主子,户部来人了。” “哪的刁民竟然敢擅闯灵仙阁,当真不知死活!” 王林人未到便先冷声斥骂几句,陈婉娘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悄悄往门边挪。 斐夙看了动作,只轻笑一声,薄冷诡谲。 “倒也没想到竟会是户部的尚书大人前来,在下不过是要一张户籍罢了。” “哪里哪里,本官欣赏阁主,既发生此等劣事,自当前来主持公道。” 户部尚书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旋即将袖子里的纸张抽出,亲自交到了斐夙手上。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哪里哪里,阁主请阅。” 户部尚书答的毕恭毕敬,对他不以真面目示人,半分都不敢多说。 毕竟灵仙阁医术高超,且与京中各个权贵交好。 据传闻阁主与摄政王关系更是好的没边。 他可没多余的脑袋够砍。 “名唤陈婉娘......”斐夙打开纸张,一目十行扫了过去。 蓦然挑眉,不掩讥诮,“是个良籍?” 陈婉娘正低垂着头,微耸香肩,散落的细碎发丝垂落。 不知是被泪水染湿,还是汗水打湿的发丝,顺着白 皙脖颈蜿蜒向下,探入衣领之中。 似是察觉到了斐夙的怀疑,浑身一颤。 一旁的秦无津了然嗤笑,“瞧着姑娘这副模样,倒不像是个良籍出身。” 裴夙颔首垂手,纸张顺着力道落在地上。 户部尚书额头瞬间渗出了汗水,忙陪笑道:“阁主有所不知,这姑娘确实不是正经良籍。” “本官派人查过,这良籍是花了银子买来的。她原本是青 楼出身,只是恰逢遇了能替她赎身的人。” 尚书语焉不详,额角细汗密布。 他生怕这位阁主告知摄政王自己买卖籍贯。 按律,为官者不得做假籍买卖,违者当斩首示众。 面具之下的双眸深不见底,幽幽看向王林,后者不寒而栗。 过了半晌,裴夙蓦然开口。 “大人不必向我解释的这般详细,我只是一介平民罢了,对这等事不感兴趣。” “自然不会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说完,便示意秦无津将长舒浊气的王林请了回去。 眸光一转,裴夙冷冷晲着几乎已经挪到门边的陈婉娘。 “你叫陈婉娘,给人当了外室?” “奴,奴家......”陈婉娘捏着嗓音扭身,裴夙厌恶蹙眉。 索性冷声打断。 “算了。” 他只是对这名字和做派有些耳熟,似是从江庭月口中听过。 至于陈婉娘本人,他毫无兴趣。 抬手让暗卫将人带走,“关地牢去,看好了,莫让人走脱。” 陈婉娘连句求饶的话都未曾开口,就被人堵了嘴巴拖下去。 月光稀疏,裴夙修长的手指捻着毛笔,龙飞凤舞般肆意的墨痕落下。 无声无息间,暗卫悄然离去。 翌日。 江庭月见平安精神好了许多,小心的给他喂了些羊奶养胃。 只他现在身子虚不好受,江庭月便与巧云一同带他出去散心,悠哉悠哉的闲逛着。 许是街上光景不错,小家伙紧蹙的淡眉渐松,笑眯眯的摆弄着手里的糖人。 “夫人,顺道去看看账吧。”巧云眼见铺子在不远,小声问着。 “好。” 走了几步,江庭月却突然停下。 意味深长的瞧着巷口当铺门口柜台上的首饰。 指尖点了点巧云的胳膊,后者了然上前看了一眼,转头低呼诧异,“夫人,这镯子不是......” 伸指抵唇示意噤声,江庭月勾唇,笑意未达眼底。 “看来,那位陈婉娘又有后招了。” 那镯子是当初太后赏她的,她怕弄坏便锁到了嫁妆箱子里,没成想陈婉娘的胆子一如既往的大。 神色如常的看了账本,江庭月又买了些小玩意,带着平安玩闹了好些时辰。 等他困乏了,才回了侯府。 全然未因陈婉娘之事乱了兴致。 江庭月带着山青罕见的进了前院,原本听陈婉娘吩咐盯梢的下人吃了一惊,慌忙行礼。 “主母。” 懒得应付,江庭月直接让山青挡开人群,径直去了屋内。 果不其然,原本昏迷的沈墨淮脸色红润不少,一旁还有一郎中仔细诊脉。 “主母,主母来可是有事吩咐?” 小厮吓了一跳,暗骂外面的下人不顶事,慌忙跪地。 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倒是能干。” 转了一圈,在小厮后怕的视线中,江庭月去了地窖。 原本该在里面带着的陈婉娘果然不见踪影。 细雨正喝着紫林送来的羊奶,闻声跑来,眉眼弯弯,“夫人来了。” “嗯。” 爱怜的抚了抚她的脑袋,江庭月拉着她转了一圈,“没受罪就好。” 细雨不好意思的垂头,赧然退开,“夫人。” “好啦,不闹你了。” 捏了捏她的脸颊,江庭月柔声,“过几日就能出去了,巧云可想坏你了。” “整日嚷着要带你去醉仙楼补一补呢。” “啊?奴婢可没那么多钱,那丫头定是要让奴婢付钱的。” “无妨,我给了她五十两银票,足够你们去吃了。” 江庭月笑着启唇,细雨眼眶一红,也弯了眉眼。 脆生生颔首,“嗯,多谢夫人!” 果然,她没跟错人。 寒暄一阵儿,江庭月才问起陈婉娘。 “她这几天日日都会出去。” “但是今早出去后,便一直都未曾回来。” 第95章 好,江庭月,算你厉害 第九十五章 好,江庭月,算你厉害 微微拧眉,江庭月思忖。 沈墨淮还在这儿,她能去哪? 突地,地窖外山青闪身而入,“小姐,沈侯醒了。” “好。” 与细雨交代了几句,江庭月快步离开。 ...... “小姐,这是王爷派人送来的,说小姐定然有用。” 山青将信封与一碎布条递过,江庭月着实怔了一下,摊开信。 铁画银钩,一如那人张扬的性子。 指腹勾紧那裙摆碎布,江庭月眉尖挑起,“太好了。” 心底不知何处也起了温润,江庭月唇角噙了笑。 自己那日的几句抱怨,他竟牢牢记在了心里。 今日就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复又想起那句“庭月,你知道本王的心意。” 江庭月眨了眨眼,脊背挺直。 “你寻机会将这布条挂到书房随意一处。” “另外派人告诉王爷,就说我要陈婉娘有用,要他寻个机会带到衙门处放了。” “是。” 书房内。 “侯爷醒了?” 江庭月扬声迈入,原本侧倚喝药的沈墨淮宛如老鼠见猫一般一抖,汤羹掉落。 渐起一地药汤。 瑟缩向后躲了躲,沈墨淮扯过不明就里的郎中挡在身前,“江庭月!你想干什么!” “侯爷此言何意?”江庭月茫然抬眼,无辜启唇,“我听闻侯爷苏醒,自是来亲自照料。” “不用!给本侯滚!” 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沈墨淮如大虾丑陋的蜷成一团,扯着嗓子嘶哑大骂。 “好吧,既然侯爷不愿,我走便是。” 转身时与山青交换眼神,后者几不可查的颔首。 江庭月走至门边,陡然一停。 沈墨淮软了一半的身子复又绷起,“你干什么!” “侯爷,这是什么东西?” 江庭月从门内一屏风旁拿下一块碎布料,怔怔看了半晌。 水眸黯然,紧攥回神。 “上好的云苫布,侯爷这屋里有女子来过?” “胡,胡说!” 沈墨淮几乎瞬间想起陈婉娘,脸色涨红恼怒,嗬嗬粗喘,“不过是哪个丫鬟落下的,你妒心重,可别冤枉了本侯!” “丫鬟的?” 江庭月将那布料挑起,勾唇施施然下令,“好,那就让府上所有丫鬟都过来看看。” “到底是谁身上缺了布料!” “江庭月,你闹这么一出有什么意思!” 沈墨淮怒急攻心,干哑的咳嗽,嶙峋脖颈青筋暴起。 “侯爷曾说与我永结同心,还日日发誓做保,我深信不疑。” 江庭月眼睫内敛,言语间苦涩哀怨。 让沈墨淮一口气差点窒住。 “如今有此碎布,总要查证清楚,否则庭月心里难安,这府上的月钱只怕也没心思发了。” 听她说起月例,原本摇摆的下人们尽数偏向江庭月。 甚至没等沈墨淮开口便有主动请缨的,“主母稍安,小的这就去让那些丫鬟都来前院候着。” 管家权当没瞧见沈墨淮狠戾的眼神,一溜烟跑走。 不消片刻,院内乌压压站了一片。 原本虚弱的沈墨淮也强撑起身,挪蹭到江庭月身侧。 嗓音低沉威胁,“你就不怕本侯把那晚的事儿说出来?” “什么事?” 江庭月歪头晲他,弧度冰寒。 “侯爷亲自放血救了平安,实乃为人父之仁心。” “换血后我便带侯爷回府,毫无耽搁。” “你明明与裴夙!” “与王爷如何?” 江庭月双手抱胸,鼻翼溢出冷哼,“侯爷是想如何污蔑王爷?” “倒不如侯爷亲自去敲登闻鼓,向来王爷会给侯爷一个交代的。” 语气凉薄,拂过沈墨淮耳尖,凉飕飕的直飘心底。 脖颈上的血痕似乎又钻心的疼,沈墨淮指甲紧紧掐在掌心,脸上拉长的肌肉抽 动。 “好,江庭月,算你厉害!” 用裴夙压他?等他找到证据,定会让这一堆奸夫dang妇跪地求饶! “你找吧,若是找不到,别怪本侯不讲夫妻情面!” 甩袖将花瓷瓶踹倒,沈墨淮横眉怒目坐下。 “好。” 有了江庭月的授意,巧云有模有样的翻找了一番,躬身恭敬,“夫人,这些丫鬟衣裙完好。” 沈墨淮当即阴辣嗤声,轻蔑至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侯爷稍安勿躁啊。” 江庭月轻浅笑开,眸子里却另有深意。 “下人侧院不是还有些犯了错的苦役丫鬟么?去寻上一寻。” 下人侧院? 沈墨淮没来由的一慌,却又镇静的翘起了二郎腿。 那地窖藏得深,她不可能找得到。 ...... 一行人到了地窖院中,江庭月故作随意闲逛,指尖扯过一旁的茉莉捻下花瓣。 “这花养的倒是不错。” 微风袭过,花瓣脱了手。 飘飘摇摇,正巧落在地窖口。 沈墨淮倏地挺身,差点失控开口。 山青抱剑严严实实的挡在他身前,一双锐利眼睛紧慑。 悻悻抿嘴又后靠,沈墨淮却已不自觉屏息。 将花瓣捡起,江庭月脚下微重。 轻微的闷响顺着地窖口传下。 细雨侧耳细听,转而抱着昭哥儿就开始敲地窖口的铁盖子。 “小家伙,哭啊。” 细雨手指捏着昭哥儿的胳膊本想一拧,可小家伙扑闪着大眼睛只是茫然的望着她。 可可爱爱的吐了舌头。 心下怜爱,细雨终是狠不下心,松了手轻拍了拍。 “何不投个好胎。” 将他抱稳,用尽力气砸着铁板。 铛铛声逐渐清晰。 “什么声音?” 一应下人大都循声望去,沈墨淮慌忙起身,将山青推了一把。 “没什么,应该是夜猫,苦役身上不也没有缺的布料么?本侯看就是意外,还是先回正院吧。” “夫人,为夫有要事相商量,走。” 慌乱的甚至踉跄,着实此地无银三百两。 “山青。” 躲开了他的身子,山青兀自剑鞘横起,直接拦在沈墨淮脖颈。 向前的冲势硬生生撞上,一阵干呕。 沈墨淮捂着脖颈,龇牙咧嘴。 “你,你!” “侯爷莫急,铁板打开自有分晓。” 难得说了句话,却让沈墨淮僵的更厉害。 紫林砍断铁链的一瞬,细雨抱着昭哥儿直冲。 “哪来儿的贼人!竟然躲在我侯府!还私挖地窖藏身!” 第96章 那女子根本不配,本侯绝不会抬那外室为妻 第九十六章 那女子根本不配,本侯绝不会抬那外室为妻 沈墨淮已是病急乱投医,先声夺人的诈唬,推着山青上前,“还不快去把这贼人杀了!” “当心她对你们主母不利!” 宛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山青轻蔑的瞥了一眼,身子岿然不动。 “杀了她!谁能杀了她,本侯赏银百两!” 原本贪婪之下意欲上前的几个小厮尽数被山青踹倒。 牛眼似得瞪眼布满血丝,沈墨淮索性咬牙夺过管家手里的匕首,只哇乱叫的冲了上去。 只是很可惜,只跑了几步便被山青轻而易举的绊倒。 狼狈的以脸摔地。 “说了,侯爷稍安。” 反压双手,沈墨淮的确安了。 “细雨?!” 巧云惊呼出声,一连串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扑过去就开始哭,“你没死,原来你没死。” “我还以为你被那婢子害死了呢!” 巧云演的情真意切,细雨一时都有些怔愣。 这妮子,演技这么好的? 夫人不是一开始就告诉她自己在地窖了么? 等见她见缝插针的冲自己俏皮眨眼,细雨嘴角微抽,赶忙别开了视线。 果然。 “夫人!求您给奴婢做主!” 怕再让她哭下去误事,细雨索性跪倒,将昭哥儿寻了个软和草地放下,随即扬声。 “侯爷称将陈婉娘送出京后,奴婢无意间撞破侯爷与陈婉娘私会,后被侯爷手下长随小厮吉祥打晕关到了地窖。” “陈婉娘假意化妆后去了江家充当婢女,随后趁机夺了昭哥儿回府,侯爷与老夫人一不报官二不坦言,竟就将陈婉娘母子二人也关了地窖!” “侯爷与陈婉娘日日与地窖相会!期间污秽不堪,奴婢不愿多言,幸而奴婢暗里吐了陈婉娘灌下的迷 药,这才捱到了今日!” “还有宫宴......” “而且,这孩子叫昭儿,是侯爷与陈婉娘的私生子!” 一连串抢白,沈墨淮塞着布条的嘴呜呜乱叫,身子不住的挣扎乱蹭。 “王爷看来有话说?” 满院的下人诧愕难安,大都不可置信的望着沈墨淮。 江庭月蹲下身子,将那布条扯出,指尖捏着他残破的下巴。 “王爷说罢。” “江庭月!这婢子胡言乱语!本侯与陈婉娘毫无关系,更罔论孩子!” “简单。” 气定神闲的抬手,山青递上了匕首。 寒光刺在沈墨淮不断后缩的手指。 昭哥儿也被刺了一滴血,吃痛的哭出声。 江庭月轻轻拍哄,待他瘪嘴不哭后才递给巧云。 这空当,足够两滴血相融。 “可还有话说?” 提着他的衣领拽至碗前,沈墨淮绝望的闭眼。 “沈墨淮,陈婉娘呢?” 仍旧沉默。 眼见挣扎无果,沈墨淮混不吝的装了哑巴。 拭去手上脏污,江庭月也不着恼,只是淡淡启唇,“如此,便送去衙门吧。” 闻言,沈墨淮终于喘了粗气。 从齿缝逼出阴毒,“江庭月,事儿闹大了谁都丢脸!” “你江家别想独善其身!” “此事原就是王爷几番害人,欺瞒成性,与江家何干?” 江庭月匕首拍了拍沈墨淮的脸侧,水眸冷色席卷,“难不成还是江家授意你做这些荒唐事的?” “更何况......” 江庭月把玩着匕首,嗤笑道,“与那陈婉娘私通时,侯爷可曾想过会丢脸?” “既然做时不怕,如今惺惺作态给谁看?” 骤然冷呵,江庭月直截了当的又堵了沈墨淮的嘴。 “带走!” 留下一地下人咽着唾沫后怕发抖。 ...... 纵是夜深,衙门内仍灯火通明。 县令孙追头大的捏着鼻梁,望了楼下一站一趴的二人。 唇瓣愣是翕合不出话。 堪堪赔笑,“侯爷,侯爷夫人,下官看这都是误会,不如二位回府细细商谈一二?” 一边是宁国侯府,一边是太傅府,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啊。 费力抽出手臂,沈墨淮抽出堵嘴的布条呸了几声,一路盯剜的视线此际却温润如玉,歉意自责的俯身,“夫人。” “此事是为夫对不住你,回府后为夫亲自向你解释如何?” “你我夫妻琴瑟和鸣,方乃正道。” “琴瑟和鸣?” 江庭月勾唇,邪晲着他,“沈墨淮,这话你自己信么?” 将细雨刚才的供词以及他那长随小厮吉祥的画押尽数拿出,江庭月躲开了沈墨淮欲夺的手。 “大人,其一,沈墨淮与外室私通,生下外室子。” “其二,为抬外室,沈墨淮处处隐瞒,还曾故意于宫宴时设下陷阱,在宫内肆意诬蔑,意图将我置于死地。” “其三,纵容外室于满月宴上行狸猫换太子之计,将嫡子平安买入偏村,幸得老天庇佑得以找回。” “其四......” 条条大罪,江庭月声音清冷,脊背挺立。 一如雪中寒梅,傲然铮铮。 沈墨淮原本温和的伪饰寸寸龟裂,心间甚至有几分恐悸。 她到底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 “这......” 县令听完也确实心惊,但更多却是叫苦不迭。 这烫手山芋,他怎么判都要吃罪啊。 “大人。” 水眸散着凌厉,渗骨压迫感袭上。 “是想包庇沈侯么?” “想是臣女口才不清无法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明,不若将家父请来与大人详谈?” 太傅府的名头一出来,县令瞬间偃旗息鼓。 抬眼在两人脸上转了转,县令终是咬牙拍了惊堂木。 “好!本官已清楚了!” “沈侯爷,你是否承认有私生子?” “嗯。” 事已至此,沈墨淮懒得再装,不耐的粗声,“有又如何?” “大人,判和离吧,臣女要与侯爷和离。” 江庭月萦着清冷,淡声颔首。 “不行!” 倒是沈墨淮率先沉脸,阴鸷咬牙,“本侯不同意!” 他一身脏水的和离,到时能捞的了什么好处?! “为何?” 江庭月似笑非笑,讽刺回头,“侯爷莫不是要说仍有真情吧?” 心思被戳破,沈墨淮难堪一瞬,扬声笃定,“是那陈婉娘勾引,本侯一时情迷才犯了错。” “那女子根本不配,本侯绝不会抬那外室为妻!” 沈墨淮义正言辞,心中算盘敲响。 左右陈婉娘不在,日后回去好生安抚一番,他岂非仍旧左拥右抱? 第97章 侯爷难不成不欲认罪? 第九十七章 侯爷难不成不欲认罪? 然而...... “淮郎~” 娇滴滴的怯声响起,堂下人一愣。 江庭月唇边弧度更甚,悠哉悠哉的看着沈墨淮脸如锅底。 “你怎么来了!” 好不容易从灵仙阁“趁乱逃出”的陈婉娘乍一听二人对簿公堂,还以为自己熬了头,终于要瞅见二人和离了。 兴奋闯入,却不承想迎头便是沈墨淮的恼斥。 “淮郎,我担心你啊。” 电光火石间,陈婉娘已心有怀疑。 眼睫颤了颤,小声说着,眼底霎时作出黯然。 “你我情真意切,何若为了世家门第所困,淮郎......” “滚!” 沈墨淮脸色青白一阵,后槽牙几乎咬碎,一把拂开她欲缠的手臂。 “本侯何时与你情真!” 瘦弱的身子瘫倒在地,陈婉娘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淮郎。” 不信邪的又唤了一声,陈婉娘硬是咬破舌尖,双眸垂泪,眼睫挂着晶莹将落不落。 “你为何如此待我?” “可是因为江庭月?” “你忘了我们的昭哥儿了么?” 她几乎是句句把沈墨淮往耻辱柱上钉。 已经打定主意要趁机上位。 “你胡说!” 沈墨淮一巴掌打去,陈婉娘脸颊红肿,发丝凌乱散下,狼狈伏地。 “本侯心中只有庭月,何曾有你这种贱婢!” “若不是你勾引本侯,给本侯下药,本侯怎么可能跟你有孩子!” “你这等青 楼腌臜货,本就该浸猪笼!” 口不择言的沈墨淮观望着江庭月的脸色,极尽阴毒的骂着。 陈婉娘起初还有些瑟缩,听他不似演戏,心当即沉了。 他是真的要弃自己?! 舌尖抵着贝齿,陈婉娘胡乱抓了抓头发,脸上泪痕未干已涌了怒意。 “沈墨淮!你什么意思!” “你想把我推出去,给江庭月这贱人赔罪?” 歇斯底里的尖锐嗓音刺的人耳膜发酸,陈婉娘前仰后合,“别做梦了!” “你那些破事儿,真以为瞒得住?” “我告诉你,你敢弃我,我就去敲登闻鼓,把那些全抖落出来!” “到时候,你这什么狗屁侯爷,就到头了!” 发丝凌乱飘摇状若疯癫,陈婉娘扯开了欲拉她的兵卒,骤然抬手指着沈墨淮,死死盯剜。 “沈墨淮!说,你到底娶不娶我!” 眸子猩红可怖,扭曲间毫无理智。 “你这个疯子!” 沈墨淮咬牙,嫌恶的避开,连声催促,“大人,这等癫妇扰乱公堂,还不处理了她?” “好啊,沈墨淮!” 眼中仅剩的冷光黯然,陈婉娘眼泪滑下,残破渗血的唇角却勾起笑。 弧度越来越大,笑声扭曲。 已是近乎尖嚎。 “为了你,我生了昭哥儿,收了你那娘多少责打,去江家做苦役,躲在地窖惶惶度日,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当初外面有多少正头娘子等着我去,我一心跟了你!” “滚滚滚!” 沈墨淮怕她说出其他,甚至躲过衙役手中的木棍驱打。 陈婉娘不躲不避,眼睁睁看着那棍子打在小腿。 哀声后软倒。 她没想到,沈墨淮竟真能下此狠手。 江庭月眉尖轻挑,玩味打量。 这可是当初寻死觅活也要抬进门的外室,几日前还在说甚柔弱难自理,如今倒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了。 “沈墨淮,你打我?” 陈婉娘水眸早已不见柔弱,猩红欲裂,抬手间颤巍巍指着,“你当初可亲口说要抬我当主母的!” “你这负心东西!”唇瓣极快翕合,尖剌嗓音直刺耳膜,“抛妻弃子的腌臜货!” 眼见江庭月意味愈浓,沈墨淮暗自叫苦不迭,只觉陈婉娘碍眼的紧。 以往也没见她如此不知分寸。 厌恶的抿嘴,沈墨淮索性回头作揖,“大人,此等恶妇信口污蔑,咆哮公堂忤逆不驯,依本侯看,应按我朝律令浸猪笼!” 原本叫骂的声音戛然僵住,陈婉娘倏地冲上前欲抓沈墨淮的胳膊,只是被衙役拦住。 “沈墨淮!你敢!” “沈墨淮!” 发丝癫狂的四下摇摆,身上衣裙因着挣扎而微微敞开,染了脏污的肌肤露出。 哪有半分以往温婉之态。 宛如瘟疫般退避,沈墨淮拧眉不耐的催促,“大人,赶紧下令吧。” 低低咳了几声,县令偷瞄着江庭月的脸色,见她好似无异后才正色挺身,“好!” “本官判此毒妇十日后浸猪笼!” 陈婉娘登时瘫软,趴伏在地笃笃叩首。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此事都是......” “大人。” 为免她临死攀咬,沈墨淮直截了当的上前,将她的身子挡的严严实实。 “此毒妇既已伏法,不若就退......” “侯爷急什么。” 淡淡启唇,江庭月抬步,步步轻缓,却慑的沈墨淮屏气咬牙。 “此案所涉之人可不只陈婉娘,侯爷难不成不欲认罪?” “本侯......我,我错了庭月。” 沈墨淮脸侧肌肉不正常的抽 动,硬是挤出赔笑,“你莫跟为夫计较,为夫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你我夫妻之事不若回府后细细商量,何须宵小外人插手。” 下巴微抬,江庭月斜眸晲了他一眼,“有冤鸣冤,本是主持公道之所,怎到侯爷嘴里便成了宵小外人?” 县令脸色尴尬一瞬,眼神躲了躲。 当面被人轻蔑,若非惹不起,县令只怕早就下令重责了。 “你!” “大人,侯爷犯下大错,怎可轻拿轻放。”江庭月盈盈福身,声音温和却不减凌然压迫,“大人断案公明,自有决断。” “这......” 一个压一个架,县令鼻尖霎时笼了细汗。 犹豫之时,衙门口一道冷沉声响起。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刘大人打算如何判?” 声音散去,人影渐渐清晰。 裴夙一袭墨袍,气定神闲走近。 周身薄冷毫不掩饰的发散着。 汗珠滴落,县令如临大敌起身,慌忙躬身,“下官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大人只管判案便是。”裴夙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波澜,“本王闲来无事,偶然路过,进来听一听解闷罢了。” 只是那道深沉探视的视线若有若无的飘向江庭月。 第98章 我为了你,什么都没了! 第九十八章 我为了你,什么都没了! “是是是,那就让宁国侯入牢待几日?” 小心观摩几人脸色,县令也没等沈墨淮辩驳,当场拍了堂木。 “好!陈婉娘暂且收押待浸猪笼,沈墨淮打入牢狱三......七天!” “大人清明!” 随意敷衍了几句,江庭月便自顾自离开,耳畔陈婉娘与沈墨淮狗咬狗的骂声也渐行渐远。 ...... 监牢。 “本侯可是圣上钦赐的宁国侯,你们竟敢这般苛待!” “信不信本侯上报陛下,让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沈墨淮拍打着身前的木栏,气急败坏的吼着。 发丝成绺黏在额角,沈墨淮面皮越拉越长,绷紧丑陋。 啧声呸了几下,县令掩鼻便回衙。 这种烫手山芋,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登时涨红了脸,牢门上的铁链当啷作响,“给本侯站住!” “本侯身上还有伤,真要在你这牢里出了什么事,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承担的起吗?” 死死抓着木栏,关节泛白,盯剜着蓦然定身的县令。 宁国侯是他最后的依仗,他只能以此赌一把。 “刘大人!” 沈墨淮扯着嗓子,往日束发的冠不知去向,面目脏污,看起来好不狼狈。 衙役们面面相觑,终是有胆大的师爷犹豫上前,“大人,宁国侯说的也在理,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我们……” 抿了抿唇,师爷压低声音,“虽说如今他不得圣上重用,但到底还是个侯爷,往后如何,不好说啊。” “这伴君如伴虎,指不定圣上是什么心思。况且王爷并未要他性命,大人还是留一线较好。” 县令蹙眉,沉思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旋即抬脚,朝着沈墨淮那处走去,“侯爷。” 沈墨淮见得逞,窘迫的神态恢复了些,他撩起肩上的青丝,阴狠的看着县令。 “如何?” 县令还真怕,万一会错摄政王的意思,自己这顶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只得忍着愠怒陪笑道:“侯爷,下官也是按照律令办事。” 沈墨淮冷哼一声,甩袖将手背在身后。 “本侯是朝廷御赐的宁国侯,还轮不到你等来审查。” 抽了抽嘴角,县令到底忍了下来,只面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侯爷说的是,下官这就派人来伺候。” 浑身一僵,沈墨淮蹙眉不悦,“你不打算放本侯出去?” “还请侯爷屈尊几日,等王爷和沈夫人的气过去了,侯爷自能出去。” 沈墨淮抿唇,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又是裴夙,这混蛋! 盯着脏兮兮的牢笼,嗬嗬吐了口浊气,“行,本侯也不为难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时间一到,本侯马上走。” “当然,侯爷明事理,下官钦佩” 在笑容皲裂前随口夸了句,县令赶忙吩咐。 一炷香后,原本嘈乱的牢房里多了床被褥,还配了桌椅温酒。 除去稍稍阴冷些,比寻常百姓家也不遑多让了。 “侯爷,这都是上好的布料,衣裳下官也已经命人去取,片刻便会送来。” “若侯爷还有旁的想要的,自管差人来说。” “滚吧。” 虽说十分不满意,但沈墨淮终究也没再折腾。 斐夙是王爷,他能如何? 狠捶下木栏,转身仰躺到了木床上。 有了一层被褥垫着,木板软和得很。 疲累一日,沈墨淮眼睫越来越重,正欲睡去。 “沈墨淮,呜呜呜,你不是人!” “枉我以往那般对你好,在你落魄的时候不惜掏空身上的银子为你请大夫治病,结果你就这般对待我?” “我一片真心,竟在你身上一文不值!” 陈婉娘哭的凄惨,戚戚艾艾的絮叨着,似是勾魂般听的人心烦。 她那处肮脏的很,遍是老鼠屎与污泥,臭气熏天间恶心至极。 毕竟不日就要浸猪笼了,又是个青 楼出身,这儿的狱卒自不会优待。 “沈墨淮!你混蛋!” 她又高声喊了一句,凄凉声于牢里回音荡荡,沈墨淮只觉脊背发凉。 眉眼黑沉,骤然起身,眼中怒意渐渐腾生。 他本就心烦意乱,如今听这些话更是让他肚子的怨恨转化成了怒意。 “沈墨淮你害死我了!” “够了!” 沈墨淮大斥一声。 陈婉娘浑身一颤,嗫了嗫唇瓣真就没敢开口。 半晌才试探的唤了一声,“沈墨淮?” 她和沈墨淮的牢笼是错开的,沈墨淮站到木栏那边,也看不清陈婉娘的情况。 索性不耐的唤了几声牢头。 “侯爷。” “去,把陈婉娘抓来。” 牢头看了一眼沈墨淮所指的方向,那边已经没了动静。 眼神闪了闪,知趣的应声,“是。” 左右是个贱籍,死就死了呗。 保不齐还能帮他在宁国侯面前留个好印象,日后好升官呐。 直截了当的将人提来,大力的推搡在地。 陈婉娘恨剜了眼那牢头,撇嘴哼了两声。 之前那屋子阴森可怖,吓得她险些肝胆俱裂,只好哭丧似的喊人。 如今这地儿舒服,她早已没了娇弱模样,只怒然瞪着沈墨淮。 “滚吧,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跟你无关。” 牢头与陈婉娘同时一愣,看好戏的眼神还未待收回,陈婉娘便慌忙起身要往外跑,被沈墨淮猛地拽回。 牢头啧啧应声,转身反锁牢门便走。 又是一出好戏。 ...... 陈婉娘头皮生疼,只得扭转过身,借力撞了上去。 “放开!” 趁势扑上去就要挠沈墨淮的脸。 一脸狰狞的叱骂,“我为了你,什么都没了!” “在地窖里抬头不见日,低头不见月,连昭哥儿都被那贱人夺了去!” “你竟还推我去死!” 沈墨淮一开始还用手挡着,奈何陈婉娘心中怨怼丛生,下了死手。 不出片刻,生生将他脖子上扣下了五个抓痕。 本就没怎么好的伤口即时崩开,鲜红血液滑入衣领,染红了一片。 沈墨淮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的怒火滔天。 扯着陈婉娘的头发将人踹倒,丝毫不顾她疼的面目扭曲。 “贱人!敢伤本侯?!” 骂了一声,沈墨淮空出来的手毫不犹豫的就冲着她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啪!” 第99章 斩草要除根 第九十九章 斩草要除根 陈婉娘头被打偏,脸上迅速红肿起来。 嘴角残破间出了血丝,满口血腥。 “侯爷?笑话!” “无婚苟合,私下生子,你又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要不是你坏了本侯的好事,本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是你勾引在先,本侯是男人,这种事本就无可指摘!” “该死的人是你!贱人。” “若非看在昭哥儿的面上,本侯早杀了你了!” 一拳又一拳落在陈婉娘身上,原本她还会扭着身子反击,可随着沈墨淮动了杀意,她动静倒是越来越小。 蓦然垂下抵挡的双手,愣愣的看着沈墨淮。 “你早就想杀我?” “废话!”沈墨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满是讥讽,“你就是人尽可夫的贱人,当日带你出青 楼不过是一时新鲜,真把自己当大家小姐了?” “无门无户,浑该做个婢子!” 看着眼前原本温和如今却陌生的男人,一时恍惚。 本当是他一时气愤,说几句好话便是,可如今...... 耳边回荡着往日从他嘴里吐露出来的甜言蜜语,如今像是裹着糖衣的砒霜,疼的她浑身发颤。 “你……” 张口想要骂些什么,但陈婉娘似是力气泄光,嘴角一抽一抽的。 “你何时比得过江庭月的身家,当初若知今日,本就该让人把你充作下等娼ji。” 沈墨淮见她面色灰白只觉得畅快不已。 “好好好,”陈婉婷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心如死灰间对眼前的男人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已是失魂落魄。 若是重来一遍,她恨不得杀了江庭月和沈墨淮两个人,但如今她快要死了。 她要死了。 既然看清了形势,陈婉娘便只抬着头,盈盈笑着,笑意凄凉,“你如今觉得我如何都没关系。” “我已快死,但昭哥儿是你的孩子,能不能救救他?” 沈墨淮啐了口唾沫,转身端坐。 “江庭月不敢把孩子怎么样,老夫人虽然昏迷不醒,但好歹还活着。” 陈婉娘点头,随后缩在墙角,沉默不语。 只是抱着自己缩的越来越紧。 她好冷,她也想娘亲了。 ...... 而从县衙出来的江庭月,抬头看着天色,重重吐气。 喃喃说了一句,“终于结束了。” 身侧斐夙眸光微动,看着眼前的女子如褪去一层束缚般有了生气,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巧云扶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试探小声,“夫人,还没完呢。” “侯爷和那婢子入狱,那婢子不日就要被沉塘,孩子怎么办?” 昭哥儿? 江庭月收回视线,淡淡阖眸,“陈婉娘死有余辜,但那昭哥儿毕竟是稚子,我不会杀他。” “细雨性子稳重些,你且让细雨好好挑选,找个村中无子的好人家收养着。” “是。” 主仆声落,斐夙却蹙了剑眉。 冷峻的下颚紧绷一瞬, 沉声低劝,“斩草要除根。” 江庭月怔了怔,眼前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 前世,昭哥儿生的和沈墨淮一个性子。 嘴上日日乖巧的喊她娘亲,但背地里却在外败坏她的名声,说她这个后母如何折磨,以至于他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实则是昭哥儿资质愚钝,她为了教好这孩子,只能日日盯着,生怕他磋磨一瞬,为此耗尽心血。 换来的却是他中状元后亲自带着那陈婉娘,在她病榻前怒骂鄙夷...... 一桩桩,一件件,满是血泪。 她该报复的,只是...... 江庭月指尖微微收紧。 昭哥儿如今只是个婴儿,让她去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下不去手。 犹豫半晌,终究轻叹一声。 “罢了,就这样吧。细雨只需要和那人家说是路上捡来的,见他实在可怜,只能送养。” “不许任何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世。” “离这京城越远越好,让他这辈子都活下去,也好。” “是,夫人。” 斐夙目光有些深沉,静静看着她,没再多说。 只是眸底波澜泛起。 那股子她好似会随时离开的错觉,又出现了。 他总有种江庭月不属于这个世间的错觉,那般悠远,那般空明。 ...... 侯府。 如今沈墨淮被压入大牢,侯府上下瑟瑟发抖,见到江庭月便纷纷下跪喊人。 江庭月懒得应付,只是让他们好好干事,待遇不变,若是想离开就去找管家要卖身契。 扔给管家一百两银子以免亏空,江庭月便觉疲累涌上。 捏了捏鼻梁,看向仍跟着她的斐夙,礼数颇为周全的福身,“感谢王爷一路护送,如今府上事多纷杂,就不惹王爷心烦了。” 已是逐客令。 斐夙眸光沉了几分,状似没听见,侧头打量着假山。 许久沉默,久到江庭月不明就里的抬眸,“王爷?” 以手挡在嘴边轻轻咳声,裴夙一本正经启唇,“平安最近如何?秦无津说要多加修养,若有事可去灵仙阁找他。” 并未起疑,江庭月坦然开口,“多谢王爷记挂,平安一切都好。” 只是在说谢意后,江庭月头顶视线愈发莫名。 心下猛然一颤,江庭月窒了呼吸。 心跳不受控的加快。 自从那日换血,她总强逼自己不去思索裴夙生父的身份,可如今被点开,她有些无措。 “带本王去看看。” 理所当然的抬步,江庭月下意识拦住。 指尖压在臂弯,微微发着颤。 男人垂眸,波澜不惊的看着她,眸光越来越深,却也不说话。 咬唇收了手,江庭月耳垂发烫,“好,王爷随我来吧。” “只是平安每日苏醒的时间不长,这会儿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无妨,本王见见他就走。” 毕竟是他的儿子,江庭月便是心间再乱也做不出硬生生阻拦之事。 屋内。 斐夙瞧着平安闭着双眼,脸比在灵仙阁的时候还要圆润了些。 粗粝的指腹轻轻抚过平安细嫩的小脸蛋,惹得小家伙不高兴的瘪嘴。 赶忙屈指收回,斐夙挑眉轻笑,“这孩子。” “你将他养的很好,如今瞧着比以往还要好些。” “辛苦了。” 第100章 摄政王,侯府主母共处一室? 第一百章 摄政王,侯府主母共处一室? 江庭月见他娴熟的替平安掖被角,眉目温柔,也不自觉盈了笑,“王爷说笑了,若非王爷和秦神医相帮,平安只怕......” “他这眉眼的确像本王。” “碰!” 斐夙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想起了一声瓷器摔地的声音。 屋内气息一凝,裴夙霎时眯眸,眼尾凌厉的扫向门外的巧云。 巧云手足无措的掰着手,面色惊慌错愕。 “夫人,王爷,奴,奴婢......” 头顶杀意登时笼下,巧云只觉四肢几乎僵住,不受控的跪倒。 “王爷饶命!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 遭了! 江庭月心下咯噔一声。 巧云对她的忠心毫无疑问,但此事毕竟是秘密,裴夙被人撞破,依他的性子...... 巧云心下慌张,头皮一阵发麻。 “好了。” 江庭月淡淡上前,不动声色的挡在裴夙眼前,将他的视线遮的严严实实。 “不过碎了个茶盏,没甚要紧的,跪着作甚,起来吧。” “你何时来的?” “奴婢刚来!”巧云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奴婢一时没拿稳,摔了茶器,夫人恕罪!” “你......” 裴夙冷然沉声再度被江庭月打断,瘦削肩头再度挡上,江庭月索性将人主动扶起,向外推了推。 “去吧。” “是是是,奴婢告退。” 意味深长的看着巧云慌乱的背影,裴夙启唇,“你相信她?” “嗯,巧云自小与我一起长大。” 深深看了她一眼,裴夙将原本搭在腰间软剑的手垂下,“好。” 气息内敛,杀意顿消。 他相信自己? 为了自己放了巧云? 着实怔了一下,江庭月定定望着他那双幽深墨眸。 内里情绪复杂,她瞧不真切。 摇篮里的平安恰好哼唧两声,江庭月怕他饿要喂奶,便掩了紧张开口,“王爷事务繁忙,且天色瞧着也不早,我就不留王爷了。” 斐夙蹙眉,正要上前说些什么。 恰好江庭月要去抱平安,两人胳膊相撞。 江庭月下意识弯曲手臂,正与裴夙抬起的手腕碰到。 恰是放血的腕口,血丝直接从缠布渗出。 眼神闪了闪,裴夙迅速抿唇闷哼一声。 “王爷?!” 江庭月吓了一跳,赶忙扶住,“王爷,伤口崩开了。” “嗯。” 指尖不动声色的在身前一点,脸色霎时惨白几分。 下意识拉着他坐下,江庭月发丝低垂,正要去拿药箱。 眼中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忧心。 薄唇轻勾,裴夙施施然将手臂放到桌角。 然而...... “夫人,老赵头来了,说是找您结账。” 老赵头是当初沈墨淮找来给老夫人瞧病的郎中。 巧云壮着胆子敲门,没敢再往里进。 江庭月手中动作一停,包扎的动作快了不少。 三两下便将伤口重新包好。 裴夙微微皱眉,不悦的沉了脸。 “庭......” “叫他进来吧。” 江庭月避着伤处拉起裴夙,压低声音,“王爷,你先躲一躲。” 开什么玩笑,巧云她相信,这老赵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躲?” 裴夙深吸了口气,无奈的望着兀自使力的江庭月。 小脸晕红,江庭月听着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力气更大。 可是无论怎么使劲,面前的男人依旧站立在原处。 见她绷了小脸儿,裴夙挑眉,“怕什么。” “王爷!” 嗔怒的拧眉。 低头看着面前抵在他身前的双手,唇角带笑。 “江姑娘觉得本王见不得人?” “快进去!” 暗暗磨牙,江庭月威胁的低语,“不然我就再也不去灵仙阁了。” 话出口才惊觉其中亲密。 眼尾都染了洇红,江庭月眼神闪躲。 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裴夙乖乖进了屏风后。 小狐狸。 人刚一躲好,老赵头便低头进门。 只是向来眼神飘忽的他不成想瞥道了那屏风,好奇抬头之时恰好与裴夙杀意双眸撞上。 忙不迭低下头,身子瑟瑟发抖。 摄政王,侯府主母共处一室? 还躲在屏风后? 这,这不是那话本里说的,苟,苟合? “夫人。” 压着心中恐惧,老赵头嗫嚅唇瓣,干涩出声,“一共八十两银子。” “好。” 因着担心裴夙示人,江庭月也未多问,直接示意巧云给钱。 银票塞到手里,老赵头眼睛发光,恐慌都忘了一瞬。 “多谢夫人,那小的就先走了,要是以后还有需要小的的地方,尽管来找。” 话音刚落,老赵头揣着银票便跑,甚至等不及江庭月应声。 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要来追他一般。 人刚没走几步,冷冽气息便袭上。 裴夙从屏风后走出,“本王有些事去处理,先走了。” “啊?好。” 江庭月愣了愣,习惯性颔首。 只是抱着平安莫名其妙的瞧着他的背影。 歪着头若有所思的低喃,“刚还僵着不走,如今倒是痛快了。” 行字间,软软嗔嗔。 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 侯府外的巷口。 老赵头步步回头,踉跄着往前跑,褶皱银票几乎被手汗浸湿。 快点,再快点。 那煞神保不齐要来杀他了! 一阵冷风吹过,老赵头脖颈一阵麻凉。 泛着寒光的软剑如龙蛇般横亘在脖颈前,再往前走一步便要撞上。 慌忙顿住,老李头费劲的向后仰着脖子,活似那掐着脖子的大鹅。 “哎呦。” 假意刚认出裴夙,老李头赔笑遮掩,“小的参见王爷,王爷可是有事?” 其间装蒜不过扫了一眼便心知肚明,裴夙眯眸,“你看见本王了。” 冰冷眼神落在老赵头脖颈,带着浓浓杀意。 一如地狱修罗。 老赵头呼吸不畅,蜷着手指勉强举起银票,肥厚的唇瓣哆哆嗦嗦的想要解释,却是半晌说不成句。 只是止不住的往后退,直到瘫坐在地。 “没,没见过,小的今天这是第一次见王爷。” 嗤笑间眸中已是渗人冷色,裴夙手臂一阵,软剑登时发出铮鸣之声。 剑刃霎时砍下。 “王爷杀了我也没用,药铺里面的人都知道我来见沈夫人拿钱了!” 老赵头捂住自己脖子大声喊着,就地狼狈一滚,丑陋的缩成一团,不住重复着。 第101章 早晚要夺回权! 第一百零一章 早晚要夺回权! “对对对,整个药铺都知道!” 凌然勾唇,眸底却不见分毫笑意,反倒是诡奇的冰寒。 剑尖将他下巴挑起,居高临下的晲着他,“很好。” 他倒没什么,但他不想给那小狐狸惹麻烦。 “你这脑袋便在头上再待上几日。” 取出玉瓶倒出药丸,直接塞进老李头嘴里。 “每七天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必将肠穿肚烂而死,到时在你药铺的台面上自会有人送去。” “若本王的暗卫查出分毫你走漏消息之名,解药便断了。” 老赵头扣了扣嗓子无果后迅速跪地,“是是是,全听王爷的。” 事已至此,装蒜无用,他倒不如表忠心。 “您放心,小的这嘴严着呢,就算是小的这条命没有了,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嗯,城西骊山村,你孙子刚满三岁,生的模样不错。” 软剑收回,裴夙淡然扔了一句,脚下轻点,已然离开。 老赵头倏地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哑声,只是额角汗珠落得更凶。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孙在在那的! 既能查出孙子,自然也知道他儿子和儿媳也在那了! 那可是他老赵家的血脉!独根啊! 一时间,老赵头对裴夙的忠心达到了顶峰。 ...... 刚一回府,裴夙便撞上在门口焦急踱步的太监。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皇上要见您,您快些跟老奴进宫吧。” 太监满是愁容,拂尘摆着,“耽误了陛下的事儿,老奴这条命可不够赔啊。” 抬眸扫了他一眼,“陛下很急?” “那当然。” “嗯。” 树叶与风中簌簌作响,太监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已没了裴夙的身影。 跺脚暗骂几声,太监只得招呼着小太监一路往宫门跑。 这裴夙轻功超绝,他们可只有两条腿啊。 御书房内,皇帝正披着奏折,冷不防见门边墨袍一闪,抬头一瞬敛去忌惮。 “摄政王来了。” “臣参见皇上。” 裴夙颀长身子傲然挺立,纵然站在下首,周身凌厉压迫感却比皇帝重上几分。 一时迫的皇帝着恼。 借着抿茶的间隙强压愠怒,皇帝抬头恢复笑意,“王爷有所不知,之前你替朕选的那柳将军着实不是带兵的料子,朕如何放心将北疆交于他?” “新将难堪大用,朕心甚忧啊。” “嗯。” 裴夙仍是波澜不惊的垂眸,毫无不在意陛下探究的眼色,“不日便是武状元的殿试,陛下不如看这武状元如何。” “臣听吏部户部曾上书,此次武状元要求文韬武略精通,想来带兵定是好手。” “武状元?” 皇帝指尖轻瞧杯盏,若有所思的望着裴夙,突然笑开,“摄政王不如也去参加一番?” “陛下说笑了。”斐夙兀自启唇,“臣如今已身在朝堂,若以一个摄政王爷的身份,只怕报名之后,无人再敢应战。” 听到他口中摄政二字,龙座之上的皇帝剑眉忽而一蹙,眸间拽了几分郁烦,面上本就虚伪的淡笑渐褪。 气氛凝滞,伴君身侧的太监见状,端着木盘的手都在颤抖。 静谧之中,斐夙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座上之人一眼。 旋即道,“比武一事还需确认诸多事宜,皇上若无他事,臣便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踏出大殿。 他可没兴趣跟皇帝演什么臣子恭敬的戏。 屋内皇帝脸色彻底黑沉,龙袍之下,手紧握成拳。 摄政王,摄政王! 他早晚要夺回权! 离开皇宫后,裴夙直径回了书房。 命属下砚墨,自己则铺平白纸,提笔蘸墨,伏案之时,动作行云流水。 不出半晌,便洋洋洒洒的将选武状元的告示写出。 跃然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笔锋势如破竹,刚劲有力,未免太过锐利,收笔倒是添了几分内敛。 带墨水干透,斐夙亲自带这手下前往京城张贴告示之处。 白纸黑字告示一出,半个京城的人都围观了过来。 “朝廷当真要招武状元了!看来我镖局的兄弟们有望了!” “我十年学武,终于到了能用之际!” “不行,这个好消息必须告诉张大哥,让他好好准备一番,前去比武,誓要拿下武状元不可!” 周围民众议论纷纷,各个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尤其会武之人,眸中届闪烁着蠢蠢欲动的野心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朝廷一向崇文,过往即便是选武状元都十分简陋。 如今能由摄政王把关,皇帝亲临选武殿试,可见朝廷重视。 故而哪怕他们没能夺上名次,但只要在摄政王爷和皇上面前露脸,那也是一大幸事! 保不齐得了圣眷,就一步登青天了! 不出半日,比武招武状元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隐有向外扩去的意向。 斐夙却不甚在意,戴着面具的墨眸淡淡扫了眼人群,兀自转身。 他记得城北这家铺子的糕点口碑很好,尤其是桂香软酪。 原本帮着张贴的暗卫远远见他的方向,怔愣之后瞪大了眼。 自家主子可从来不爱吃甜食,如今怎还...... 难不成是给那谁买的? 察觉到他的目光,裴夙回头望一眼,“不需再跟着本王了,且去忙比武的事吧。” “是!” 暗卫当即正了脸色,应了声离开。 只是一步三回头的偷瞄着他的方向,冷不防收到他警告的眼神,脚下一歪,差点跌倒。 当即眼观鼻鼻观心的走远。 肯定的,那位江家小姐在自家王爷这里地位不低哦。 带着面具默默排了一个时辰,裴夙未曾开口,只是一身华贵气度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目不斜视,稳稳拿好食盒,裴夙飞身。 宁国侯府。 江庭月坐着秋千陪平安玩了一会儿,见平安打着瞌睡,“咿咿呀呀”的笑声都小了许多,这才唤来巧云带他回屋。 巧云前脚刚走,江庭月鼻尖便萦了淡若缕的冷竹气。 习惯性回头,果然看到那熟悉的黑狼描金面具。 微微抿唇,江庭月起身。 “王爷。” 实在是说不上心底情绪如何,江庭月只能是扔开杂念,朝着来人福礼。 第102章 势必要让江庭月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二章 势必要让江庭月付出代价 裴夙到底是帮了她许多的摄政王,如今还是平安的生父,她有些惶然该如何面对。 如今正值天热,微风轻抚凉亭纱帐。 亭内人影靠着秋千,身穿丹丝长裙,外罩薄纱,在暖阳下,玉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而眸中水光潋滟,丝毫不输波光粼粼的湖面。 裴夙手中食盒紧了紧,上前一步。 凉亭本就逼仄,他上前后几乎与她贴近。 江庭月慌忙抬眸,便撞进了深冷的墨眸。 漆黑的瞳仁倒影着她的身影,四周黑压压的莫名深意似要将她卷进其中。 江庭月愣了神。 耳畔碎发被拢到耳后。 “不过几时未见,怎还能发起呆来?” 唇角勾起了几分笑,已不见那一贯的薄冷。 江庭月自知失礼,耳垂发烫,却还屈膝告罪了一声。 斐夙定定看了她半晌,似无奈的从胸膛处发出一声轻叹,“生分了。” 声音沙哑,似乎还有几分幽怨。 江庭月着实捉摸不透他的性子,手指攥紧了袖口。 修长手指将食盒放在桌上,裴夙示意,“你爱吃,偶然路过,本王顺手买的。” 声音清冽暗哑,江庭月不自觉就顺着他的话看去。 外层包裹的油纸被拆开,桂花模样的软酪还冒着些热气,瞧着便知道是用心了的。 什么顺手。 被生生剜下肉块的心脏忽然有了几分悸动,腐烂的伤口隐有了生长的趋势。 活了两世,除了父母......还从未有人记她喜好,如此小心翼翼的护着。 是那日醉仙楼后,他便记住了自己喜欢甜腻的软酪吗? 眼睫轻颤,江庭月垂下眼睑,愣是失控的试探了一句:“多谢王爷惦记,只是王爷从何处听来的传闻?” 斐夙嘴角微微上扬,理所当然道,“本王自然是看出来了,这种小事又何须通过旁的人开口?” 捻起软酪的手颤了颤,江庭月旋即若无其事的将糕点送 入口中。 入口香酥,桂花香留恋唇齿。 江庭月心情颇好,对斐夙倒也没有那么抵触了,只是心尖萦绕的酥 麻,被她生生按下。 她不是什么良人,不能耽误裴夙。 她本就是从地狱归来,骨子里都带着恨,哪里能污了他。 亭内两人一静一动,呆了许久,斐夙才起身离开,临走之时,江庭月倒是带着他去看了眼平安。 因着要忙比武的事情,斐夙自这以后,便没再频繁来往侯府。 倒是沈墨淮享受了七日的牢狱后,县令才命人将他放了出去。 临走之时,几日瘦了大半的陈婉娘不甘心的抓着沈墨淮的衣角。 “侯爷,侯爷你当真要抛下我吗?” 她声音沙哑的厉害,眼里迸发出临死前的挣扎和渴求。 沈墨淮性情反复无常,这七天里对她非打即骂,如此折磨下,她早就消瘦的不成 人样。 如今囚服宽宽松松的贴在她身上,还能看到耸立的锁骨,以及肌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 沈墨淮本想将人推开,但奈何陈婉娘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哭的声嘶力竭。 “侯爷,我求求你了,你带我一起走吧。” “我如今就只剩下侯爷可以倚靠了啊!侯爷,你就算不喜我,哪怕看在昭哥儿的面上也好啊。”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婉娘知错了啊。” “婉娘绝不会再对侯爷不敬了!” “只是昭哥儿还那么小,侯爷怎么忍心他没了亲娘。侯爷,婉娘求求你,求求你了。” 沈墨淮动作一顿,提到昭哥儿,他狠戾的面容缓和了不少。 到底是陪伴多年的人,又是自己当初尤为喜爱的女人。 这几日“用”着也颇为顺手,留着当个玩物出气也不错。 毕竟逆来顺受,比江庭月那浑身是刺的贱人好拿捏多了。 他抬眸看向一旁看戏的县令,幽幽诱惑,“本侯记得你在此处的任期即将满了?” 县令眉头一皱,看了眼地上哭的凄惨的女人,又看向沈墨淮,“侯爷想说什么,不妨之说。” “县令之位终究品阶不高。” “本侯可以疏通人脉,让你头顶的乌纱帽厚几圈,但你要将她放了。” “本侯可是听说了,户部侍郎手下缺个司理,本侯看你正合适。” 司理官,八品。县令可是九品。 “这……”县令贪婪一瞬,随即故作为难了,“侯爷,这不合律法。” “下官这令都发布下去,哪有说改就改?” “万一事发,下官可担待不起啊。” 沈墨淮眸色一凌,阴狠的瞪了过去,“你找个死囚,用黑袋子蒙头说是她不就成了!” “司理这职位可是有不少人盯着的!别怪本侯没知会你!” 前途毕竟更有吸引力,县令拿乔几下便咬咬牙应了下来。 陈婉娘见自己当真躲过一劫,梨花带雨的面容终于是泛起了些许笑意。 她起身,柔弱的谢过沈墨淮的救命之恩。 “侯爷放心,婉娘不会拖累你的,待婉娘出了这牢笼,就带着昭哥儿离开,定不会再出现在侯爷面前” 这句话并未让沈墨淮舒眉半分,反倒蹙眉更深了些。 他本就是想找个出气筒,怎么可能让她跑了。 陈婉娘似未曾察觉他的异样,只眼眸含水,似依依不舍的瞧着他。 “侯爷,往后我不在你身旁,你切记对自己好些。” “昭哥儿,我会照顾好的,我们母子两人,便就此拜别了。” 沈墨淮眉目一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 久未修剪的指甲深深刺进肉里,疼的他眼中的不甘加深了不少。 烦躁的很。 他是侯爷,该是世人景仰,艳羡的大家风范。 他实在不甘心,沦落至此。 尤其是江庭月! 他势必要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再次抬眸时,便瞧见瘦弱的陈婉娘低垂着头颅,乖顺的站在他的身侧。 心中破天荒有了点点愧疚,加之他久未发泄,小腹滚烫,索性伸手将人拉过。 却见她下意识的颤了下身子,似有躲开他的意图,不悦的加大了力气。 捏的陈婉娘肩头淤肿。 “你莫要担心。” “本侯既然能够出来,你们母子总归能团聚。” 第103章 你还有脸提及此事? 第一百零三章 你还有脸提及此事? “本侯会给你寻个地方,你只管在那住着。” “况且昭哥儿是本侯的儿子,本侯的血脉,岂能容认流落在外?” “你放心好了,再等等。” 他一边柔声细语的说道,一边轻轻抚摸着陈婉娘的后背,对她一瞬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疼爱。 柔和的手掌落在满身的红肿伤痕上安抚,尤为可笑。 陈婉娘缩在他的怀中,眸子黑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还是柔柔的开口应了他一声。 沈墨淮将人安置好后,便梳洗了一番就进了后宫。 太后本不想见,奈何他长跪殿前,势有不见就不罢休的念头。 过了许久,她挥散身侧按压头部的婢女,让沈墨淮进来了。 “参见太后!” 沈墨淮一进来,就笔直的跪在地上,眼窝深陷,涩然咬唇。 活像受了天大的苛待。 太后倚靠着,眸子微微眯起,面上却并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化。 淡淡开口道,“你来哀家这处做什么?” 一连七天,他那外室私通生下孩子的事儿满朝野都传遍了,更罔论意图害妻之事。 如今他真是声名狼藉。 “太后!是臣愚昧,不堪受诱惑,才让外室生下私生子,还请太后责罚!” 他高声说完,向太后磕头认罪。 太后冷哼一声,掀起眼皮子淡淡的端详了他片刻,转而拿起身侧的金樽朝着他的额头砸去。 “你还有脸和哀家提及此事?你知不知晓,这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金樽砸在身上,闷响一声又落在地上。 疼的沈墨淮龇牙咧嘴,却还是匍匐着身子,不敢有任何闪躲。 “太后,此事是臣一时冲动。但稚子何其无辜,他还只是个还未开智的孩子。” “那也是沈家的根,是沈家的血脉,还请太后再帮帮臣啊!” “太后怎能忍心,叫孩子这般小就没了母亲?” 太后气并未消,啐骂了几声,但看他说的恳切,又句句眼红垂泪,已经心软了三分。 但归根结底,太后顿了顿,眼中狠辣一闪而过。 江庭月身后的江家……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混账羔子!” 再次睁开时,原本还怒火腾生的眸子已经平缓了许多,她看了半晌缓缓从位置上起身。 “也罢,哀家便帮你这一回。” “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只管在宫外处理你的烂摊子去吧。” 太后愿意,事情就已完成了一半。 只要昭哥儿留下来,江庭月不与他和离,侯府就还有机会。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毕恭毕敬的朝着太后行了一大礼。 太后撇了他一眼,并未着急让他起身,反而转身看向搀扶着自己的丫鬟。 “你去库房,取些好玩意带上。” “还有,他这一生行头也该换换了,脏兮兮的成何体统。” 太后冷哼一声,吩咐下人做事。 准备的差不多了,才唤来软轿,再转由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宫墙。 皇宫之外,还是热闹的。 只是太后心中压了事,听久了倒显几分烦闷。 好在侯府很快就到了,几人下了马车,却被管家告知江庭月并不在府内。 “不在?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夫家带着,还能去哪里?” 太后蹙眉,不悦的看着管家。 管家哪里见过太后,沈墨淮又自诩尊重太后,特意远远的跟在后面,自然也没了引见一说。 这管家不知这位是谁,但从她身着不凡,周身气势凌厉,只猜是位权贵人家。 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赔笑道:“您有所不知,我们夫人这几日说府上闷的厉害,索性就回了江家去避暑了。” 江家。 太后眯起眼眸,而后浅笑道:“江家啊,是许久未曾去江家坐坐了。” “江家夫人近日来身子不适,倒也正好顺道去瞧一瞧她。” 沈墨淮这才晃悠着到门口,闻言当即顿住。 “您要去江家?” “怎么了?有何不妥?” 沈墨淮硬着头皮遮掩,“并无不妥,臣也许久未曾见过岳母,这就随太后前去。” 笑话,他哪里敢去见江家人?尤其是江庭月如今回了江家,那边估摸着都知道他对江庭月不好了。 他去岂不是自己送上门找打找骂? 那江丞贤可不是个好惹的! “你若真有心,便不会让月儿回了娘家。” 太后看都未曾看他一眼,斥了几句,转身就上了马车。 沈墨淮只得狠狠跺脚,压着火气跟了过去。 从侯府绕了些路,马车才施施然的停在江家门口。 一行人进了屋内,气氛才热络了好些。 只是江丞贤自始至终便好似未见到沈墨淮一般,对他的言语半分不理。 淡漠至极。 太后将其尽收眼底,却也未点破,只是一路都拉着江庭月的手,端的是慈爱关切。 进了屋内更是和蔼笑开,“月儿,许久未曾见你,瞧你这瘦的。” “多谢太后挂心。” 江庭月淡盈盈的谢恩,乖觉温婉让人挑不出错处。 只是自带一分疏离。 江庭月抬头间状似无意的看向太后身后缩着的沈墨淮,眸子闪过些什么,很快又被隐藏。 “还有你,哀家在宫内就听闻你身子不适许久,只是一直未能寻些时日来见你。” “这次来,哀家倒是带了些稀罕玩意,给你和平安补补身子。” 将匣子推给江氏,江氏微微直了身子,仍有些气喘。 “多谢太后惦念。” 几人说了些话,太后端茶左等右等,这江家三人却好似商量好的一般,竟是没一人主动搭理沈墨淮。 一杯茶见底,见江丞贤仍是淡淡闲聊,太后只得主动。 “月儿,你这次出来江家,打算何时回去?” 说来也不打算让江庭月回答,兀自劝着,“你毕竟是侯府的主母,侯府无主,得乱了套呐。” “哀家也知道你心有不忿,但侯府如今只有平安一个子嗣,实在单薄了些。” “这男子哪个不三妻四妾的,你若是不喜那外室,只管将人打发了去。” “但稚子无辜,那昭哥儿左右还小,也认不得生母,你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慢慢抚养。” 第104章 夫人,为夫错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夫人,为夫错了 “这就算不是亲的,倒也和亲的没差了。” “哀家相信以你们江家的教养,这孩子不会差到那里去。” 果然,江丞贤与江氏对视一眼,眉宇间都冷了几分。 江丞贤心疼的望向自家女儿,正要开口,却被江氏微微眨眼打断。 这事儿终归要庭月做主,要她先拿个态度出来的。 父母夺 权难免落人口舌。 此刻的江庭月心中冷嗤一声。 前世她是做到了这种地步,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白眼狼永远都是养不熟的。 面上当即故作黯然,垂下眼睑,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太后所说,我都明白。” “只是我一见那孩子就觉得心悸的厉害,疼的整宿睡不着。” “身子如今也大不如从前,实在迫不得已,只能将昭哥儿送养了。” “什么?!” 沈墨淮蹙眉,厉声问道,“送养!江庭月你疯了?!” 太后淡淡撇了他一眼,才让他又缩着脖子安静下来,只是眼中多了些愤恨。 江庭月这才继续说道:“不过太后只管放心,我寻的人家自然是极好的,不会让昭哥儿有任何危险。” 几人正聊着,有丫鬟上来送江氏要喝的参汤。 参汤淡香萦绕,沁人心脾,闻之便知这参价值不菲。 “岳母,这得是千年人参吧?” “嗯,有幸得了一株,郎中要我每日喝上一碗,这喝了几日,身子好了不少。” 沈墨淮特意转了话茬,闻言啧了两声,撇嘴闷闷道,“岳母还真舍得。” “千年参汤,若是家母能喝上一口,怕是也能立刻苏醒了。” “可惜,小婿的宁国侯府清减惯了,没这等福气,连个有用的郎中都请不起。” 阴阳怪气,句句称江家奢靡浪费。 大家都是聪明人,沈墨淮这点小伎俩哪里够看。 江庭月站立在一旁,目光流转,最后落在了沈墨淮身上。 微微泛冷,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先前,摄政王曾帮忙寻找神医为老夫人看病,是沈墨淮不让人进寿安堂的大门。” 尾音拉长,江庭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侯爷说可有此事?” 沈墨淮当众被落了面子,登时对上江庭月的眼眸,眼中尽是怒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来不是进门了吗!” “可老夫人仍旧昏迷!” “是啊。” 听到这里,江庭月不免冷笑,一步一步靠近,距离沈墨淮只有两步之遥。 清冷之息逼上。 “侯爷是让神医进了门,可是神医进门问诊后给老夫人开药,也说了你那老赵头是个庸医不堪大用,可侯爷如何做的呢?” “侯爷觉得那神医的药方根本就治不好老夫人,连药都没去抓。” “素日只用那庸医开的胡乱药材。” 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太后面上的表情有了些许皲裂,护甲收紧。 “那可是摄政王亲自请来的灵仙阁神医,侯爷竟也怀疑?” “摄政王?!” 冷不防听起裴夙,沈墨淮气结目眦,几乎从齿缝间逼出字眼,“那是因为摄政王他另有图谋,不要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猛地抬头瞪着江庭月,似是要将她大卸八块。 自从那日被掳去换血,他便已经猜到了这两人的苟合脏事! 可是如今他并没有真切的证据证明两人有什么关系能够给江庭月致命一击,所以一直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墨淮,说话可要讲究证据。” 太后伸手拉了下沈墨淮,对其使了使眼色。 面上还煞有介事的装了几分不悦。 她在深宫里面混迹这么多年,这话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图谋? 可惜,她本以为沈墨淮有证据,想着帮上一把,可谁知这沈墨淮是个绣花枕头。 江庭月斜靠着椅背,气定神闲,“是啊,太后娘娘现在在这里,侯爷不妨说清楚,摄政王到底图谋什么?” “现在宁国侯府已经近乎家徒四壁,难道还图侯爷你的钱财不成。” 嗤笑反问着,江庭月眼中嘲讽意味十分明显。 “你!” 胸口起伏得厉害,沈墨淮面皮越拉越长,垂放在身侧的手也紧了紧,咬牙冲了过来。 冲到江庭月面前,堪堪又仓促的顿住。 看着满屋子的人,愣是又丑陋的退了回去。 “太后娘娘,摄政王只是听同僚提起婆母病重,好心来侯府帮忙而已,谁料侯爷不知感恩,造此大错,还请太后娘娘帮忙说和一二,让摄政王莫要与侯府计较。” 江庭月蔑然扫了一眼,漠然绕过了面前站着的沈墨淮,眼中笼了深深愧疚,上前福身。 礼数周全,大家闺秀。 与这几乎癫狂的沈墨淮一比,高下立现。 满意颔首,太后面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放心吧,好孩子。” “裴夙那边不会计较的,哀家替你说。” 拉过江庭月的手轻轻拍了拍,只是若有若无间不悦的晲着沈墨淮。 这废物,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让这江家玩在手心里了。 沈墨淮死死咬牙,脸颊肌肉紧绷。 他如何不知江庭月在做戏?! 了如今宁国侯府没有钱,他又背了一身的骂名,手中又没有江庭月与裴夙苟合的证据! 他如何能反败为胜? 本以为太后能帮他,谁知也是废物! “墨淮,你还不快过来跟庭月道歉!” 太后板着脸叫他,但沈墨淮仍在气头上,横眉怒目间根本没听清。 手中茶盏砰的放下,沈墨淮浑身一抖。 “墨淮!” 恨铁不成钢的拧眉,太后又催了几句。 沈墨淮这才低着头,眼中不甘氤氲,“夫人,为夫错了。” 不置可否的颔首,江庭月兀自抿茶。 这种把戏,她见得多了。 红脸白脸罢了,她没兴趣。 “行了,哀家会带着御医去看望你母亲,外室之事之后再议,那昭哥儿,就依庭月的意思送到城外吧。” “可是......” 不死心的试探启唇,却被太后冷然打断。 “就这么定了!” 索性直接略过了沈墨淮,太后拉着江丞贤与江氏寒暄。 第105章 侯爷是要偏袒这小厮? 第一百零五章 侯爷是要偏袒这小厮? “太傅,都是墨淮这孩子做的不好。” “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别跟孩子计较了。” 江丞贤似笑非笑的看了太后,却是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臂。 “太后此言差矣。” “月儿自小在家中随我和夫人长大,事事知书达理,从无半点错处,嫁去侯府后是这也不对,那也有错。” “这身形比未出阁时还要消瘦几分。” “我这做父母的若不在帮她撑着些,月儿就真的要被侯府吞了。” 这话着实不轻,太后脸上温和僵住,只得又催着沈墨淮道歉。 “不必了,侯爷嘴上说的漂亮,我江家受不起。” “看你,还动怒了。”太后只得故作笑眯眯的调侃,拉着他去了旁边。 江氏怕出事便跟了去,屋内便只剩下沈墨淮与江庭月。 转了下酸麻的脖颈,沈墨淮随性的坐下,吊儿郎当的靠着椅背,瞥了眼巧云,“本侯有些渴了,上茶。” 巧云咽了口唾沫,偷偷瞄着江庭月。 江庭月轻轻摇头,眸光清冷。 了然垂眸,巧云当即俨然静立,权当没听见。 “你简直岂有此理!” 沈墨淮直眉瞪眼,忽地伸手欲往桌上一拂,却在江庭月讥诮的视线中停下。 那边还有太后,闹不得。 后槽牙咯咯作响,“你一个丫鬟,也敢忤逆本侯?” “这里是江府,不是宁国侯府,王爷若口渴可回侯府。” 不疾不徐的说完,江庭月轻呷着清茶,抬手间巧云已端着点心递上。 还是没有沈墨淮的。 几乎忍不住,沈墨淮嗬嗬粗气喘 息,愣是憋到了太后出门。 “好了,哀家也该回宫了,若是有什么事尽管让庭月来找哀家,哀家替她做主。” 进了马车,太后随口吩咐让太监请御医去侯府,随即便连一分视线也未曾分给沈墨淮,兀自离去。 而与此同时,江庭月也上了马车。 来回无人的沈墨淮逡巡几圈,正要佯装无意的抬脚,却听江庭月清冷启唇,“侯爷清减惯了,想来是坐不惯马车的,不如自己走回去吧。” 说罢将车帘放下,紫林也面色冷凝的赶了车。 丝毫不给沈墨淮开口的机会。 眼睁睁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沈墨淮发泄般踹着路边的花草,咬牙低骂。 贱人,等着吧! 他早晚要她身败名裂! ...... 侯府。 等沈墨淮踉跄着扶腰进门时,太医已在寿安堂给老夫人把了脉。 “夫人,老太太这明显是怒急攻心之症,后脑有淤堵之状......” 简短说完,与那日李老的判断一模一样。 沈墨淮一口气还未曾喘匀便又提了起来,慌忙抬步进门,但是却已来不及。 只得强行清咳遮掩自己的失态,“御医医术高明,不知如何能治?” “侯爷,婆母怒急攻心是怎么一回事?” “是被何人所气?” 江庭月慑人的目光投过去,清冷兜头笼下,沈墨淮下意识躲开视线。 随即又梗着脖子强装硬气,“本侯怎么知道!” “那高姑姑也不知道?” 江庭月看向旁边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后者隐晦的瞟了眼沈墨淮,小声回禀,“老奴不知。” “等老夫人醒了,本侯一定要追查到底!” 沈墨淮粗声粗气,挥着手好似发誓。 “太医,这是当初神医开的药方,您看看能不能用?” “这药方当然能用!” 太医越看眼睛越亮,捋着胡须不由啧啧称奇,“好啊!” “夫人,这药方太好了。” 太医尝试按着方子给老夫人行了针,在沈墨淮阴沉的脸色中,老夫人呢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只是在迷蒙一瞬后便看到了沈墨淮。 骤然拧眉,痛苦的低喃,老夫人眼前发黑。 “还请侯爷暂避。” 沈墨淮阴鸷沉脸,只得眼神示意长随小厮留下,咽着火气退走。 “老夫人。” 江庭月声音温和,似流水般熨帖着老夫人的神经。 “到底是谁害你晕倒的?” 老夫人侧头看了看她,一时茫然眨眼,下意识开口,“陈婉......” 门口关注着两人一举一动的小厮登时走上前,“夫人,喝点水吧。” “不用。” “老夫人,您不是自己摔倒的么?” 小厮声音缓慢,磁性低沉,似是谆谆善诱,“老夫人,对不对?” “你......” 江庭月蹙眉间话音未落,那小厮立刻接话,将老夫人本就微弱的声音又压了下去。 “老夫人,您记性不好,您就是自己摔倒了。” 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初苏醒,本就神志不清,见他一直重复,一时也有些犹豫。 “你叫东林?” 突然一句声音,小厮下意识应声。 “还不跪下!” 江庭月骤然呵斥,小厮还未待反应,双膝一弯,不受控的跪倒。 山青已如鬼魅般用剑鞘将其肩膀压下。 着实懵了,东林捂着自己的肩膀,义正言辞的挺身,“夫人,不知道小的做错了什么?” 上前几步,尾稍微微翘起的桃花眼眯起,别有深意,“你演的不错。” “我不与争辩其他,只有一样。” “以下犯上,主子说话你几次三番打断,是也不是?” 没成想她会牵扯这茬,东林当即诧愕一瞬。 “小的......” “你只需说是也不是。” 瘪了瘪嘴,东林只能深吸一口气,“是。” “好。”江庭月扬声,眼神瞥向在门外一直盯着这边的沈墨淮,眸光讥诮,“来人啊,将此人拖下去仗责五十,赶出侯府。” 五十,基本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东林当即慌乱,忙不迭侧头求救的看向沈墨淮,跪地叩首,“侯爷,主母,饶命啊!” 沈墨淮心里怒火又升了一截,沉着脸进门,“住手,江庭月,东林是本侯的人。” “你凭什么动?” “主母,是小的的不是,但是小的也是为了老夫人,根本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啊。” “求主母明鉴!” 沈墨淮紧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江庭月,阴沉气息更甚。 “江庭月,放人。” 毕竟山青在那站着,他们这一屋子的手下都不够看。 “侯爷是要偏袒这小厮?” 第106章 难不成就由着他们糟践你? 第一百零六章 难不成就由着他们糟践你? 江庭月挑眉,指尖敲着桌角笃笃作响。 饶有兴致拉长尾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厮比老夫人还要重要呢。” “他几次打断老夫人的话,耽误了太医问诊,侯爷不知道么?” “还是说......” 江庭月眸光冷了冷,倏地厉声质问,“侯爷本就不想让老夫人说话?!” “你胡说!” 沈墨淮敢怒不敢言,脸色青白一片,再看到太医若有所思的眼神时愈发慌乱。 “本侯怎会如此!” “那好,既然侯爷一心为老夫人,那我倒有句话想问问侯爷。” 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沈墨淮戒备凝着她,“什么?” “方才老夫人提及到了陈婉二字,应该是陈婉娘吧?” “敢问侯爷,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摔得?” 暗骂老夫人不开眼,非要提起陈婉娘,沈墨淮眼神有些飘忽,只能硬着头皮将陈婉娘说出。 “事到如今,本侯实话实说了,其实老夫人的事情都是因为陈婉娘。” “只是此事毕竟脸上无光,本侯不愿为人所知。” 冠冕堂皇的叹了口气,沈墨淮煞有介事,“那日母亲一心只想着维护你,所以根本就不喜欢那婢子,便想着将她赶出宁国侯府。” “怎料陈婉娘蛇蝎心肠,竟然敢推搡母亲,母亲身子虚弱,一个不察就摔了。” 整段话没有歇一口气,好像背了千遍百遍。 江庭月哦了一声,施施然喝了口茶,眼睫微抬,“是吗?老夫人与陈婉娘推搡?” “那侯爷当时在做什么?” 江庭月似笑非笑的怀疑着,茶水漾着圈。 沈墨淮心更乱了。 “本侯那时也拦了,只是没拦住。” “都怪本侯,让那婢子得逞。” 沈墨淮甚至举手发誓之态,只是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既然如此。” 江庭月颔首,“巧云,你去将笔墨纸砚拿过来。” “是。” 不过片刻,江庭月细长手指捻起毛笔把玩几下,随手递给巧云,在沈墨淮诧愕视线中启唇,“来吧,侯爷可将刚刚所说的话再说一遍,巧云记下来,就连停顿也要一模一样。” “写完后记得签字画押。” “江庭月!” 沈墨淮脸色涨红,一拳砸在那宣纸上,“你审问本侯?” “王爷误会了。”扶了扶额,江庭月颇为认真的解释。 “只是担心转述之时多有遗漏,总归写下来方便些。” “到时交给衙门,那陈婉娘自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可惜,陈婉娘本就是要浸猪笼的,如此一罪只能再给她加四十的杖责了。” 眼见山青逼近,沈墨淮慌忙向后弯腰狼狈躲开,“不行!” “哦?” “那陈婉娘跑了!” 早有预料,江庭月笑意未达眼底,笔尖墨汁氤氲,“侯爷何意?” “之前那县令来寻本侯,说陈婉娘打晕了狱卒,趁送饭的时候跑了!” 本想浸猪笼的时候套着布袋了事,可若是杖责,十成十是要露脸的,他总不能再把陈婉娘送进去吧! 四十大板,只怕人都死了! “是么。” 墨汁滴下,在纸上晕开一大片。 江庭月随意勾了几笔,一个好字。 “侯爷好算计。” “你别误会,本侯对此事也毫不知情,本侯派人去给你抓就是!” “肯定能再抓到陈婉娘的。” “好。” 江庭月顺着他的意思应声,毛笔放下,“那就给侯爷五天时间。” 起身往门外走。 “五天后。” 江庭月清冷水色双淌出寒意,“山青,再见到那女人,直接送到衙门即刻浸猪笼。” “是。” “江庭月!” 两人声音不小,侯府外门未关,裴夙本欲翻墙的步子一转,直接踏入正门。 “陈婉娘逃了?本王差人寻便是,何须侯爷费心。” 冷沉声音绊住沈墨淮脚步,挤了笑,只是还未开口,便看裴夙离开。 只留了一句,“三天。” ...... 寿安堂。 疯狂的打砸着桌面一切,沈墨淮踩碾着字画锦缎,眸间猩红可怖。 “混蛋!” “咳咳。” 沙哑低咳,老夫人费力睁开双眼,迎着光看他那扭曲的脸色,闭眸长叹,“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这逆子。” “你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 “别来我这儿闹。” “母亲,你醒了?!” 慌乱后随即狂喜,沈墨淮扑通跪倒,脑袋磕的颇响。 “母亲,孩儿知道错了,孩儿悔不当初啊。” 膝行几步趴在床边,沈墨淮特意拽着老夫人往后躲的手往自己的手腕和脖颈上摸。 “这些伤,都是江庭月那贱人折磨的,母亲您看啊。” “她还和那裴夙搞在一起!” “什么?!” 疤痕蜿蜒似蜈蚣,突兀横亘于手腕之上。 老夫人虽气极却也爱子如命,当即心尖发疼,干瘦指尖抚上,“这,这都是那江家女做的?” “当然。” 眉尾洇红,沈墨淮鼻翼翕合,抿唇苦涩道,“儿子本以为会等来庭月回心转意,可这根本不可能。” 声声锥心,端的是黯然泣血。 若非了解内情之人,只怕真当他是何情真男儿。 “这天杀的,我去找姓江的!” “再不济,我便换了衣服,亲自去御前走一遭!断不能让她欺负了去!” 老夫人粗粝哑声,费力就要起身。 “母亲稍安。” 沈墨淮忙不迭将人揽住,顺手拿过已冷的茶递到老夫人嘴边安抚,“母亲先喝茶润润嗓子。” 嗬然呼了粗气,老夫人灌了几口,“怎了?”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沈墨淮将丑陋的手腕佯装无意的上翻,大喇喇的刺在老夫人眼前,这才压了声音,“母亲细想,江太傅在朝中位高权重,曾为太师,莫说太后,便是皇帝也是要礼敬三分的。” “若是将他们惹恼参儿子一本,那儿子岂非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那你说如何?”老夫人捶了床边,“难不成就由着他们糟践你?” “母亲,儿子之前不是与那罗玉儿相交甚好么?” 眼中算计闪闪,沈墨淮将已换药草之事说出。 “到时江氏身死,那贱人便是寻人也只寻得到罗玉儿。” 第107章 再动本王可就要亲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再动本王可就要亲你了 “儿子只需再派人趁机杀了姓罗的,死无对证。” 着实愕然一瞬,老夫人枯瘦的手指蜷起,稍有犹豫。 “墨淮,这害人性命......” “哎呀母亲。” 沈墨淮不悦的拧眉,下巴后仰将脖颈处的红肿也递了递,“儿子堂堂宁国侯被人如此欺侮,要个说法不为过吧?” “是那江家待罗玉儿刻薄引来杀身之祸,儿子不过是稍加帮助,冤头债主,浑该那罗玉儿偿命。” 沈墨淮谆谆善诱,尾音低沉,“跟儿子无关,跟咱宁国侯府更无关,母亲说呢?” 微蜷的手指骤然攥紧,老夫人紧盯着他红淤的脖颈,半晌狠了声,“好!” “既要做,便不可留患,我这儿有一蛊虫名为幽蛊,中蛊之人会呈血枯之状日渐消瘦,蛊虫一旦入体,天下无人无解。” 小心从妆奁内部抠出一玉瓶,在沈墨淮兴奋的视线中苦口婆心的嘱咐,“此物滴一滴酒会睡十个时辰,期间最为安全,你千万当心。” “知道了知道了。” 得了依仗,沈墨淮死死攥着玉瓶,那还顾得上什么母慈子孝,随手将老夫人拨到一边,大步而走。 他现在要去给罗玉儿写信,把这东西赶紧送出去。 空留老夫人踉跄坐倒太师椅,低低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此举对侯府到底是福还是祸。 但愿能成事吧。 ...... 灵仙阁。 江庭月轻抚着平安的小脸儿,忧心抬眸,“秦神医,平安不会有事吧?” 说是精神会慢慢变好,可这孩子总是一日只清醒一两个时辰,她实在担心。 “放心吧,没事。” 秦无津指尖抬起拭着银针,淡然摇头,“只是孩子之前身子骨有些亏空,体质比常人弱些,我再行几次针就好了。” 脸色稍霁,江庭月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松了松。 须臾,肩头笼了一温和手掌,低沉声音响起。 “别担心,秦无津医术不错,他既作保,平安必然无碍。” 名冠天下的神医,在裴夙口中只落了个“不错。” 秦无津不禁咂咂嘴,挑眉靠在了一旁,“王爷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他一向大忙人,这灵仙阁一月也来不了一次,如今倒是日日来。 秦无津混于人情世故,自是看得出裴夙的心思。 “嗯,忙完了。” 眼神随意的瞥了一下,裴夙微微眯眸,隐晦的递了个眼色。 秦无津哑然失笑,乐呵呵的就不接茬。 终于在这家伙身边气息渐冷的时候,秦无津清咳两声,“江小姐,王爷。” 一本正经的抬眸,端的是言之凿凿,“平安需得温和之药滋补,灵仙阁的药都不太行,我记得如月药铺有百年灵芝,麻烦二位走一趟了。” 眨了眨眼,裴夙这才收回视线。 “好,我们去。” 严肃回答,换来秦无津嘴角抽抽的腹诽。 这混蛋,还要他这孤家寡人配合。 “不好劳烦王爷,我自己去......” “兹事体大,便让他陪你吧,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帮衬。” 秦无津话音刚落便转过身子不再言语。 只是不知为何,江庭月应声后总感觉秦无津的背影似乎在小幅度的震颤着。 “秦......” “走吧。” 裴夙如何不知道秦无津这家伙在憋笑,懒得搭理,勾唇便走。 “诶?” 虽说他步子不快,但江庭月还是愣了愣。 他真要跟自己去?两人出去如果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街上已是熙熙攘攘,人群络绎不绝,江庭月寻个面纱戴了,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裴夙。 “王爷。” 自他们出来之后,裴夙便一直与她东拉西扯,明明是去城东的药铺,快的话不过一炷香便能回来,可是这家伙却偏偏绕路,还找了许多借口来搪塞于她。 眼见他又要去排队买软酪,江庭月终是吸了口气。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祸及裴夙。 她毕竟是个麻烦。 “怎么了?可是累了?” “不是,只是如月铺不远,平安可能还需要药,我们......” “药材已经让暗一送回去了。” 着实愣住,江庭月抬头,水盈盈的眸子茫然眨了眨。 他什么意思? “那我们......” 眉头轻挑,小鹿般毫不设防的湿漉眼眸让裴夙晃了神,墨眸暗了暗。 宽厚的手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了柔柔盈腕。 “王爷!?” 江庭月被裴夙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心惊,嘴唇翕张,面纱颤动。 这可是大街上! 纵然蒙着面,难保不会有好事者认出来,裴夙岂非麻烦缠身? 江庭月脸色苍白,手腕不自觉的挣扎了起来。 裴夙却只是顶顶的望着她面纱下瘦削的脸侧,目光落至二人相交的手腕上。 那里因为修长手指的钳制红了一圈,裴夙眸色微暗。 倏地,江庭月只觉脚下一轻。 低呼间下意识抬手揽住裴夙脖颈,她整个人都被拥成一团,鼻息之间,是裴夙身上那自带的冷竹香,缭绕间心脏怦怦乱跳,乱如飞絮。 “王爷放手,王爷。” 几乎红到了脖颈,身子也扭 动的更加厉害。 “别动,再动本王可就要亲你了,难不成你有这般心思?” 裴夙声音沙哑磁性,听着不想作假。 江庭月瞬间哑然,交叠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裴夙会说出这样的话。 关键她害怕他真的说到做到。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庭月乖乖停了下来,只是身子僵硬的很。 见她如个鹌鹑般躲在他怀里,小脑袋深深埋着,还努力与他的胸膛拉开距离以免触碰,裴夙抿唇轻笑,“江姑娘。” “你这般僵硬,本王不好走路。” “王爷再说下去,我保管再也不会去灵仙阁。” 气呼呼的声音在如此情形下颇有一种小猫张牙舞爪威胁的可爱,毫无威慑力。 挑眉顿了顿,裴夙也顺着她的意思,脚下轻点,没再逗她,索性施展轻功直奔醉仙楼。 她太瘦了,多吃点才好。 耳畔风声呼啸,倒免去了被百姓看到的麻烦,江庭月不由得抓紧了旁边人的衣裳。 二人飞身离去之时,却并未曾注意到角落一道毒辣的目光。 第108章 江庭月竟然勾搭上了摄政王 第一百零八章 江庭月竟然勾搭上了摄政王 罗玉儿躲在货摊旁,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他们二人,直到裴夙消失后才缓步走了出来。 紧紧攥着手,尖锐的指甲硬生生顶着掌心,强烈的刺痛间嫉恨翻涌。 她本是去醉仙楼的,哪知道半路上竟然遇见他们二人苟且私会。 若是旁人便也无妨,可是那人可是摄政王啊。 普天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江庭月竟然勾搭上了他! 罗玉儿恨的牙痒痒。 之前便有传闻,只不过那时罗玉儿只当那些人以讹传讹,毕竟裴夙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江庭月那样的女人。 可是现实却将她来回鞭笞。 仿佛血灌瞳仁,恍然之间,她阴鸷冷哼,大步朝着醉仙楼走去。 ...... 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有些不耐的沈墨淮。 “怎么才来?” 沈墨淮蹙着眉头,脸色阴沉。 “姐夫见谅,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 罗玉儿柔着身子走上前去,纤细白 皙的手指轻轻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透明的液体顺着罗玉儿的脖颈流淌,细腻间泛着勾人的光泽,沈墨淮咽了口唾沫。 “我自罚一杯,姐夫如何?”她抬眸看向沈墨淮。 “本侯也喝......” “姐夫,喝酒伤身,你的伤口该静养才是,不然我该心疼了。” 罗玉儿是个会哄人的,沈墨淮被她这么一哄,心中那丝愤懑消的一干二净。 他一向喜欢女人伏小做低,陈婉娘如此,罗玉儿也如此。 “还是玉儿善解人意。”沈墨淮将人揽过,罗玉儿娇嗔笑开,旋身坐在了他旁边。 避开了他的手,眼底也强压恶心。 沈墨淮抓了个空,喉结微动,本想再试一次,却突然想起正事。 “对了,这是那蛊虫。” 从腰间掏出一枚瓷白色瓶子送到罗玉儿跟前。 “这就是姐夫信中所说的无人可解的毒?” 罗玉儿缓缓拿起那瓷白瓶打量着,脸上带着些许怀疑。 “自然,这东西可谓百年难求,只要你按本侯所说的做,保证水到渠成。” “如今这蛊虫沉睡,你瞅准机会放出便是。” 沈墨淮身子松了些许,脸上是势在必得。 “好,我信姐夫的,姐夫只管放心。”罗玉儿将瓶子放进腰间,半晌咬了咬唇,掀睫小心瞄着他,似是欲言又止。 “只是,姐夫,有件事情玉儿不知当说不当说。” “何事?” 贪婪地视线几乎黏在她的腰上,沈墨淮呼吸粗重。 “我方才在城东似是看见了江庭月,只不过并非她一人,她身旁还站着一名男子。” 罗玉儿嗫嚅着,眼睛时不时看向沈墨淮,发丝浅香勾着他的理智。 “江庭月?男子?是谁?!” 果不其然,沈墨淮骤然拍桌,直眉瞪眼。 “是不是裴夙!” 阴沉着脸说道,脸色带着扭曲的愠怒。 “应当是,不过我当时未看清楚,又或许是旁人,玉儿不敢妄下定论。” “只是事关姐夫家宅,玉儿终是该告诉姐夫的。” 添油加醋这么一说,沈墨淮心中已是怨毒填膺。 没想到这贱妇竟然敢大摇大摆与裴夙私会! 简直就是把他侯府都踩在了脚底! 这贱人! “奸夫yin妇,光天化日竟敢败坏家门,这件事情本侯定要讨个说法。” 沈墨淮猛的将手中酒杯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站起身子,甩袖刚打开门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身子,而后迅速将门关上。 一时之间,竟然偃旗息鼓,噤若寒蝉。 活似刚才的愤恨是幻象。 “姐夫,怎么了?” 罗玉儿见他一副见鬼的神情,不由问道。 “裴夙!他们也在!” 不过瞬间,沈墨淮额头已满是密汗,仿佛是见了猫的老鼠。 “在隔壁?这么巧?”罗玉儿低下头嘴上缓缓说道,又似想起来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去,“姐夫,此时不就是抓奸的最好时机吗?若是此时将他们抓住,那岂非一石二鸟?” 罗玉儿眯着眼睛,声音娇软。 “姐夫,快,你快出去。” 火急火燎的步子被人拽住。 “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行。” 沈墨淮哑着声音,似乎还没缓过来。 “若是现在出去,被他们二人发现我们在一起,我们如何解释?” “我可以躲在屋里,姐夫自己去便是。” “不行,玉儿,这件事情先暂时放在心中,切莫打草惊蛇,等到了时机,本侯定要他们身败名裂!” 沈墨淮一双眼睛升起血丝,罗玉儿撇嘴却只觉好笑。 分明就是怕了,却偏偏要装出一副为大局着想的模样。 “都听姐夫的。”罗玉儿酡红着脸,压了讥诮。 沈墨淮以手抵唇示意噤声,小心踮起脚尖缓缓走至隔壁门边,整个人如壁虎一般。 罗玉儿正要也跟上前,却见下一瞬,一枚尖锐暗器便穿过木板,擦着沈墨淮的脖颈砸进了地板中。 瞳孔紧缩,罗玉儿赶忙回身进了屋,堪堪躲到屏风后,隔壁门便被拉开。 裴夙见到是沈墨淮,邪肆的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会是他。 此时的沈墨淮已经吓的跪在地上,他知道,如果他刚刚再往旁边去上一点点,只怕他今日命丧于此。 “沈侯爷?”裴夙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的晲着抖若筛糠的男人,“沈侯何时染了听墙角的毛病?” 裴夙话中有话,沈墨淮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屋内的江庭月只是不疾不徐的扫了一眼,兀自呷茶。 沈墨淮摸了摸自己发软的腿,硬顶着往上站,歪歪斜斜的盯着裴夙的压迫感起身。 “本侯若没看见,都还不知道摄政王殿下与内人关系竟这般好!” 沈墨淮自诩有理,语气中更是带着责备,那双带着红血丝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江庭月。 “沈侯何意?” 裴夙眯着眼睛,靠在门上,唇角弧度冰寒。 周身没有一丝被抓奸的狼狈模样。 江庭月轻轻放下茶杯,随后便视线投了过来,“侯爷直言吧。” “本侯本以为摄政王殿下一向洁身自好,但今日 你们二人竟在此私会,如此行径,是否逾矩!” 第109章 若真是闹起来,只怕我们讨不了好 第一百零九章 若真是闹起来,只怕我们讨不了好 裴夙轻哼一声,眸光渐冷,“沈侯好一双利齿。” “本王早前听闻沈侯母亲遭一外室谋害,还觉得不过是市井闲话罢了,可当御医回宫闲谈时本侯才知这事情竟是真的,沈夫人知本王与灵仙阁阁主交好,特来求本王带神医相救,托本王抓捕逃犯,怎的到侯爷嘴里倒是成了私会?” “施救婆母,竟成了逾矩?!” 气场身子逼近,滔天的薄冷兜头压下。 裴夙幽暗墨色眸中淌出渗骨寒意。 “侯爷。” 压抑中,一道清冷声音响起。 迎着一众看热闹的视线,江庭月缓步而来,脊背挺直,掷地有声。 “我今日确是求王爷帮忙寻医的,更何况,我不认为来醉仙楼吃饭便是私会,那这满楼的宾客岂非都在私会?” “那青 楼楚馆客栈商铺,都是摆设么?” “侯爷觉得呢?” “是啊,沈侯怎么想的?” 裴夙也是见缝插针。 声音低沉,叫人生寒。 沈墨淮愣住了,哪知道事情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心下寻摸着怪只怪这两人实在是巧舌如簧,他便是想要解释也解释不了。 咬了咬牙,只觉肩头似有千金,只得双膝软了。 “王爷息怒,臣无意冒犯,实在是近日事情繁多,一时间冲昏了头,这才如此。” 沈墨淮与裴夙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个嗜血滥杀之徒。 说句不好听的,若他真要做什么,他真应付不来。 两腿颤颤,跪倒后再也起不来。 江庭月眼眸微暗,似是讥讽的勾了唇。 如此贪生怕死之徒,也不知她上辈子究竟是看中了他哪里。 嗤笑一声,裴夙漠然坐下,顺带还拉着江庭月一起。 “沈侯这儿子当的竟然还没有一个外门妇好,若不是沈夫人找本王,沈侯打算如何替老夫人医治?” “单靠宫里的太医?沈侯有钱么?” 裴夙眯着眼,笑意不达眼底。 “这乃臣家事,本侯自当秉公处理,若是夫人不愿劳心,本侯也不会逼着夫人。” “只要夫人不背德行,本侯也不会计较。” 沈墨淮咬牙切齿,句句从齿缝往外逼。 说得清楚,他没逼着江庭月付出。 唇角讥讽弧度更大,江庭月掩了眸底自嘲,垂眸喝着茶。 “那这么说,她还管错了不成?” 裴夙回头看向江庭月,眼神莫名,“你是选了个好夫君。” 似是戏谑说道,可是语气却异常阴沉。 “让王爷看笑话了。” 江庭月福身,淡淡回神。 “既然侯爷觉得我如此行事乃背德行径,不如我们二人和离。” “免得我好心办坏事,本是想为老夫人讨回公道,哪知道侯爷不仅不领情还如此抢白一通。” 和离这话一出,在场唯一不同意的恐怕就只有沈墨淮一人了。 沈墨淮登时脸色发白。 开玩笑,他和离了给裴夙让路么! “庭月,本侯并非此意,只是你近日事情繁多,本侯也是怕你劳心劳力伤了身子而已。” 沈墨淮那股子温和劲头又出来了,声音扭捏的令人作呕。 “你平时闹闹脾气也就罢了,但如今摄政王也在此,不如就收了这违心话,等回了府,本侯与你好好谈谈如何?” 他之前签的契约可还没有忘记,若是此时与沈庭月和离,那侯府的一半家产就真落在她手上了,他还指着哪天弄死她以后再夺回来呢。 可不能做这亏本买卖。 沈墨淮两眼一闭,便直接膝行至江庭月身旁。 “庭月,本侯知是本侯伤了你的心,但也确实是本侯爱你如命,你若原谅本侯,本侯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的。” 他故意声如洪钟,惹的门口一些爱看热闹的民众凑的更涌。 哄闹的人群骤然围拢难免刺的江庭月心烦,一群不明所以的人叽喳议论。 “这沈侯这么深情的?江家女也太不知好歹了。” “可不,这当街下跪,沈侯可真是爱惨咯。” “左右是个误会,解释清就回去呗,江家的还真拿乔起来了。” 眸光一扫,凛冽气息毫不掩饰得扩散着。 众人只觉脖颈一冷,大都悻悻住了嘴,小心观瞧着裴夙的反应。 皱了皱眉,江庭月眼中带着些许厌恶。 她向来不喜这种戏码,向裴夙福身后毫不犹豫的转身欲走。 然而人群太密,她一时被挡住。 “江家的,这侯爷还跪着呢,别急嘛。” 有与沈墨淮交好的纨绔上来刚开口便被裴夙起身间一个眼神慑的四肢发颤,呐呐咽着唾沫往后退。 一步一步,裴夙前进,薄冷宛如利刃,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本王......” “属下来迟,小姐,走。” 山青拔剑,人群轰然散开。 江庭月并未看裴夙,只是对山青点头示意,跟着他出了醉仙楼。 自始至终都没回头。 她不是傻子,现在回头无异于给这些疯狗增添谈资,她总要保住裴夙的名声。 裴夙盯着她的背影,慢慢收回停在半空本欲搀扶的手。 薄唇微抿,脸侧轮廓紧绷。 “滚。” 裹挟杀意的字眼吐出,沈墨淮赶忙爬起身往回跑,而人群也各自散去。 眼见裴夙飞身离开,看了半晌戏的罗玉儿这才匆匆忙忙的从屏风后走出,满目神色慌乱,布满心疼。 “姐夫,你没事吧?姐姐怎么如此待你!” 沈墨淮伸出手拽住她的胳膊。 “玉儿,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姐姐她……我……唉。” 他故作为难,仿佛自愿抗下不甘,苦涩的抿唇。 双眸黯然垂下,只是沙哑叹气。 罗玉儿眼神闪了闪,仍作体贴的慰藉,“姐姐不过是一时之间迷了心窍,想来她总有一日会明白姐夫的心的。” “只是玉儿没这福气。” 咬唇声音低若惘闻,成功勾起了沈墨淮眼中亮光。 “我不求她明白,我只求玉儿明白,玉儿,我已知谁是真正适合我的,和你姐姐是决计走不下去了。” “可她......若真是闹起来,有岳丈在,只怕我们讨不了好。” “玉儿,动作一定要快些。” 罗玉儿心中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努力装作温和有礼。 第110章 殊不知已入他人棋盘 第一百一十章 殊不知已入他人棋盘 “我明白的,姐夫放心,我今日回去便动手。” “好。” 沈墨淮忍着肉疼从从怀里拿出了个坠子,轻轻放在了罗玉儿手心。 “我前些日子瞧见觉得和你很是般配,便特意买给了你,你可喜欢?” 那坠子是京中前两年的新奇花样,现在外面早已没得卖,且坠子弯月处已有些破损,一瞧便是旁人带过的。 除了江庭月,没别人了。 罗玉儿看了半晌,愣是继续挤出惊喜之色,“谢谢姐夫,玉儿很喜欢。” 旋即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罗玉儿眸子微暗,当即计上心头。 如此大祸只想用她随手用过的坠子挡事,绝不可能。 “玉儿,侯府荣辱皆系在你身。” 被他吵的有些烦躁,罗玉儿扭了扭身子,借着贴近的空当顺手拂过他腰间软带。 “姐夫等消息吧。” 一手在他脖颈处轻轻撩拨一触即分,罗玉儿似是恋恋不舍的起身,娇嗔的眨眼后离开。 只是袖口已不动声色的捏住了沈墨淮原本挂在腰间的玉佩。 可怜沈墨淮还当罗玉儿是他手心随便玩弄的棋子,却不知已入他人棋盘。 ...... 江家。 江氏刚喝了药汤躺在床上,屋中安神香缭绕,一时昏昏欲睡。 “姨母。” 罗玉儿从门边露了个脑袋,俏皮的唤了一声。 见榻上人睁了眼,这才眉眼弯弯的走了进去,“姨母,听人说你刚刚喝了药,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 江氏由她扶着坐直了身,满脸慈爱的看着她。 爱怜的拍着她的胳膊,“你这孩子,总来照顾我,自己都累清减了。” “无妨的。”罗玉儿亲昵的蹭着她的肩头,“玉儿早就将您当做亲生母亲了,照顾母亲有什么就累不累的。” “好孩子,我这身子喝了药总是有些迷糊,睡一会便罢,不出去了。” “姨母,生了病的人不好在屋子里面一直窝着,出去走走吧。” 罗玉儿水眸晶晶亮,撒娇似的晃着江氏手臂,后者柔和了眸光。 “我瞧着外头不少花都已开了,姨母,你就当陪陪我嘛,一起去走走。” 被她磨的没了脾气,江氏起身随着她出了门。 罗玉儿还煞有其事的为其选了身新的衣衫。 “这墨绿色的衣裙才更配姨母,显得姨母都年轻了几岁。” “你这丫头小嘴怪是甜的,惹人喜欢,也不知道背后是吃了多少糖浆。” “姨母。” 罗玉儿故作嗔怪地看着她,又带着些许害羞,“姨母先出去吧,这床铺乱了,我整理一番。” “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你不必操劳。” “姨母,江姐姐平时不在府中,我答应过她,要好生照料你,只是铺个床铺,浪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罗玉儿笑的温婉,江氏也拗不过她,便先去院中等他。 倒是错过了罗玉儿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辣。 四下瞧着无人,罗玉儿迅速将那玉瓶中的蛊虫倒出,用瓶子小心谨慎的拨拉藏在软枕后。 随后又随手将玉佩和坠子扔下。 瞧这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故作落落大方的从屋里走出。 “姨母。” 江氏替她拢着发丝,宠溺的点了点鼻尖,后者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这小机灵,让我出来走走,可自己却窝在房里,这么久都不出来。” “我这不是想替姐姐尽尽孝心嘛,又帮着姨母收拾了下屋子。” 故作无意的歪头回想,罗玉儿噘嘴颇为可惜的低语,“说起来姐姐许久没回来了,也不知在忙甚。” “不如今晚让姐姐回来用膳?” “也好。” 江氏根本未起疑,一路顺着罗玉儿的心思安排。 ...... 侯府。 刚进侯府大门的江庭月远远便见紫林上前相告,还当是江氏身子不爽,快步回了江家。 院内,江氏正由着罗玉儿给她弹筝,眉目温柔,温和浅笑。 微风袭过,二人裙摆微摇,端的是温馨缱绻。 倒好像亲母子一般。 微微眯眸,江庭月若有所思的望着好似没看到自己进门的罗玉儿。 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姐姐。” “嗯。” 江庭月坐下,兀自给江氏倒茶,反倒被罗玉儿拦住。 “姨母喝不了冷茶,我去换一杯。” 手背触及茶壶温热,江庭月侧眸意味浓浓的晲她一眼,懒得戳穿,只是抬头与江氏寒暄。 “母亲身子如何了?我本想明日回来的,都是我不好,未回来照顾母亲。” “没事。” 江氏淡笑,结果罗玉儿递来的茶,言语间不乏对罗玉儿的亲近,“是早些时候,玉儿说她有些想你,我便也想着你许久不曾回来,想瞧瞧你,就让人去寻了。” “原是这样。” 罗玉儿适当的站起身来,端的是善解人意一般,“姐姐许久不曾回来,姨母定是担心的急,本来你们母女一定有许多话要说,玉儿便不夹在中间了,正好去后厨瞧瞧,让他们仔细些。” 身影走得快,如此倒是让江氏心疼的紧张。 “这孩子。” 叹了口气,颇带着几分无奈,“总这么见外。” 江庭月垂眸抿茶,淡淡应了一声。 低敛的眸光闪了冷意。 看来,罗玉儿果真心思不对。 一起长大,她倒是真没注意到竟有这么重的心思。 又说了会话,江氏眉间困倦越来越浓,江庭月扶着她回房,见她似有不舍,温声哄着,“母亲先睡会儿,不急的。” 江氏眼睫发重,但却执拗的拽着江庭月的衣袖。 “先别走,等会一同吃了饭再回去,我特意让人备了你喜欢吃的......” 江庭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顺着她的力道坐在床边太师椅,“母亲放心,我不走,我在这陪着你。” 江氏这才放心的由着眼睫阖上,呼吸渐渐悠长。 吩咐着人将周围的烛火灭了灭,江庭月替她掖着被角。 心疼目光打量着仍有些苍白面孔的母亲,安神香缭绕间竟也有几张恍惚。 江庭月半倚靠着床,目光迷 离,有些将睡不睡。 倏地,江庭月吃痛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下意识看向手心。 第111章 你打算何时和离?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打算何时和离? 洁白的指尖不知被什么东西扎了个针尖大的小口,稍有殷红。 指腹捻了捻,并无多少血丝,江庭月随意蹭了蹭倒也没在意。 只是小心的在那处摸索了一阵,检查一番后但却并未发现异常。 只当是小心磕了床边,江庭月压了压太阳穴。 她根本不曾怀疑是被咬了。 只是如此一动毕竟驱了疲惫,江庭月打量着江氏睡的安稳,便随意披了外袍打算外出走走。 却不料转身间愣住。 墙角自己许久未戴的坠子正安安静静的躺着。 狐疑蹙眉,江庭月走了几步。 指尖将玉坠捡起,眉尖蹙的更深。 这玉坠她当初很喜欢戴,后来弄丢,巧云还找她赔了好久的罪过,她当时没在意,只是没想到是什么时候掉在了江家。 可...... 江庭月指腹摩挲,她记得从未戴这副坠子回来过。 晃了晃脑袋,将坠子收好,起身正打算走时又顿住。 原本丝丝缕缕的疑窦浓了几分,江庭月将那玉佩攥在手里,目光有些清冷的探究。 这玉佩是沈墨淮的。 这东西他素来随身携带,几乎爱不离手,便是门庭破落也不曾变卖,怎么会掉在江家。 且先不说他素来看不惯江家行事,又觉得两家门楣不符,鲜少登门拜访。 哪怕是与母亲相见,也只是在正厅,这内宅是断不会来的。 难不成他偷偷来过? 指尖收紧,江庭月骤然觉得背后泛起一股冷意。 认真将屋子左右翻看一遍,江庭月甚至查看了床底。 可什么都没有,干净的让她心慌。 江庭月贝齿紧咬唇瓣,心弦紧绷。 这突兀出现的玉佩,到底是怎么来的?! 前世沈墨淮的心狠扭曲的脸似乎又出现在眼前,江庭月身子顿了顿,猛地回身,“嬷嬷,我想起今日府中还有些要事,先行回去。” “等母亲醒了,劳烦嬷嬷替我知会一声,就说我过几日亲自来告罪。” “是。” 快步刚刚走出,便瞧见罗玉儿向她走来。 心下急切,江庭月漠然侧身,却没想到竟被人握住了胳膊。 “姐姐要走?” 罗玉儿恳切抬眼,娇娇弱弱,“姨母早些时候吩咐了府上的人做了不少姐姐喜欢吃的东西,姐姐若是这么走了,姨母醒了一定会失望的。” “姐姐别走了。” 直接甩开了她的手,往后撤了两步,江庭月水眸清冷。 启唇间毫无亲近,“平安还在家,要给他喂奶了,我先回。” “啊,那姐姐走吧。” 咬唇眼泪将落不落,罗玉儿黯然垂下眼帘,让了身子。 若是以往,江庭月早就柔声哄着道歉了,可今日,她不过是冷眼瞧了一瞬,漠然便走。 罗玉儿一怔,袖口的手骤然攥紧。 她竟然真的走了?! ...... 马车内。 江庭月阖眸,只觉心尖似是被一股莫名的不安缠扰。 惹得她坐立难安,只得抬手掀开帘子一角,看看外面透着气。 侧眸望着愈发临近的灵仙阁,江庭月视线恍惚了一瞬。 “紫林,去灵仙阁。” 话音出口才惊觉自己竟是言语快过理智,本想改路,可看着远远迎上来的灵仙阁守卫,江庭月绞了绞袖口,抬步上前。 “沈夫人随小的来。” 守卫还当她是来寻人治病的,当下便带着她去了二楼内阁。 只是屋内并无裴夙,只有秦无津慵懒的靠着软榻,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医书。 见她进来,挑了挑眉。 江庭月一怔,下意识问了一句,“秦神医?王爷呢?” 秦无津放下手中的茶盏,揶揄道,“江小姐这话说得伤人咯,亏我还以为你是来寻我的呢。” 江庭月闻言莞尔,福身温声,“是庭月唐突了,神医莫怪。” 秦无津邪肆摆手,江庭月顺势落座,端起桌上下人备好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秦神医妙手回春,如今平安已好上太多。” “神医大恩另有相谢,今日来此,倒是因着我心中有一事存疑,前来寻王爷解惑。” 秦无津瞧了她半晌,笑得愈发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不过你今日要扑个空了。” 秦无津翘了二郎腿,“他如今在比武堂内和皇上一起看比武呢,说是要选个朝廷武状元出来。” “选举武状元?我前些日子倒有耳闻,只是不曾想王爷和皇上会同时都在。” 江庭月得知斐夙的下落,便打算起身去比武堂。 秦无津却笑眯眯,唇角弧度莫名,悠悠开口。 “说来,你既知平安生父不是侯爷,侯府也无任何牵挂,你打算何时和离?” 心间不可遏制的一颤,江庭月愣住。 秦无津的话有魔力一般,顺着耳膜涌向心尖,再滑向四肢百骸。 和离么? 的确,如今怎么看,侯府都是个拖后腿的玩意。 可和离之后呢?她此生便要落个下堂妻的名头,只怕除了青灯古佛外无路可走。 和离后也难以复仇。 可不和离...... 心思活泛烦乱,但是并未出声。 秦无津倒也不介意,自顾自的吹了口哨,别有深意的补了一句,“想来你自己也有主意,我不多嘴。” “只是和离这事,可得尽快咯。” 江庭月不解的看着他,“为何?” 秦无津笑而不语,端起桌子上已冷了许久的茶杯呷着,旋即蹙眉让下人换一杯热的。 江庭月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再开口,倒也知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算真要和离,也要细细谋划才好。 坐了马车,秦无津最后那似是而非的话却总绕在江庭月耳畔。 思来想去,反倒是让自己乱了心。 终是轻叹一声,“罢了。” 暂且搁置,毕竟眼下还有不少急事。 ...... 宫内比武堂。 朱红的木材搭着颇大的比武台,其上两个壮硕男人相互搏斗。 两人抬手间招招带着利风,眉前眼底也满是凶戾。 左右看台坐了不少妃子官眷,大抵好奇的观瞧着。 间歇性喊上声好,场面倒也算热闹。 皇帝与裴夙正坐在首位,一左一右的两个宫女拿着蒲扇,轻轻扇动着。 第112章 选武状元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选武状元 皇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缠斗的两人,时不时侧头和斐夙说上两句,惬意的抿酒。 江庭月低头混在人群之中,本想比武结束再去寻裴夙,却不料刚落座便察觉一道冷沉视线。 手中杯盏一紧,抬眸循着视线看去。 正撞入那双墨眸。 匆匆又低了头,杯盏中茶水轻晃,漾起圈圈波纹。 上首端坐的斐夙只需微微垂眸,便能瞧见人群中那抹火红身影。 身子微微前倾,裴夙着实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江庭月会不喜这种场面。 今日太阳不晒,江庭月坐在暖阳下,浑身都被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浅笑着与相熟的官眷碰杯,水眸流光溢彩。 斐夙眸光微闪,一向泛着薄冷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浑身的气势柔和了不少。 似是察觉了他的异常,皇帝斜瞥了斐夙一眼。 顺着斐夙所看的位置,江庭月清晰可见。 皇帝笑意不达眼底,主动扬声,“沈家的何时来的?朕倒是许久未曾看见她了。” 斐夙淡淡收回视线,不曾搭话。 眯眸一停,皇帝索性扭头和身旁候着的太监总管说道,“去,叫沈家的过来。” 得了指令,很快就有侍女过来带着江庭月去了上首。 除了比武的人,坐席上的众人几乎都同一时间看向了江庭月。 “参见皇上,王爷。” 江庭月屈膝,行了一礼,心间却是戒备谨慎。 她不会傻到自己得了圣上垂怜。 这摆明有诈。 皇帝笑容不减,“沈夫人今日怎想着要来这比武堂凑凑热闹了?可是对这比武感兴趣?” “回皇上,朝廷纳人才为皇上效力,臣妇虽身为女子却也有报国济世之心,今日便想来偷着悄悄是何等人才能为我朝廷所用,臣妇好学习一二。” 江庭月垂眸,声音倒是清澈淡定。 皇上很是受用,眼底多了几分满意,“太傅的女儿,果真是虎父无犬女,你就在此处好好瞧瞧吧。” “来人,赐坐。” 江庭月不知皇上的心思,心下忌惮,悄悄抬眸间看向斐夙。 后者下颌微点,她才安静坐下。 本想着继续当个透明人,却不承想皇帝主动问询。 “沈夫人,既然你要观瞧,朕倒是好奇,这比武台上,你可有看重的人?” 江庭月刚坐下不久,连台上的人都没看清,哪还有什么看重。 乍听得问话,她才仓促间看向台中。 刚来那会儿的两个男人如今已全然下去,此际是两位用剑之人,剑术纷繁,眼花缭乱。 视线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快速扫过,确实瞧见一抹好似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平平,灰色的麻布衣物将身上遮的严严实实的,只一双眸子锐利似鹰。 眸光闪了闪,江庭月脑中记忆浮现,这人是张力。 前世的时候,她见过这个人。 那时沈墨淮军中缺人,张力是自告奋勇的进了他的军营。 但是很不得沈墨淮的赏识,反倒是几次惹得沈墨淮气急败坏。 偏生张力天生勇猛,立下了赫赫战功。 沈墨淮和她说过,这个人太过招摇,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会酿成大祸。 江庭月心里清楚,沈墨淮是嫉妒。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抢了张力功劳,顺带坑死了张力,连带着他的家人都没放过。 微微思定,江庭月面上浅笑得体,礼数周全自谦,“回皇上,臣妇只是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看人的本事。” “无妨,”皇帝朗笑,“你只管开口,朕只是好奇,并不会怪你什么。” 江庭月故作松了一口气,“那臣妇斗胆猜上一猜,方才观台下众多参加的人中,倒是看出一人不凡。” 皇帝挑眉,“哦?是谁?” 就连斐夙也抬眸看着她,墨眸玩味。 他确实好奇,这小狐狸看准了谁。 江庭月抬手,直指张力。 “我觉得此人虽瞧着平平无奇,但出手定然能惊艳众人。” 皇上眯起眸子仔细端详了片刻,“此人瞧着瘦弱,比身边几位壮汉还要瘦小许多,惊艳何以见的?” 江庭月赧然低头福身,“臣妇也是胡说的,没甚依据,陛下恕罪。” “无妨。” 这张力岌岌无名,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拿下武状元的人。 皇帝当下只觉得她妇人之仁,索性也不在意,摆了摆手转了话茬。 倒是斐夙,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几口,视线却一直落在张力的身上。 张力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抬头,冷然扫了一眼又垂下继续等待。 过了几场,轮到了张力。 果不其然,他上台之时,周围看热闹的人大都唏嘘不已。 这张力实在是身形瘦弱,半分不像习武之人。 对手甚至要比他大上两圈。 “开始!” 话音落下,张力脚下使力,骤然飞驰。 锐利咬牙,不过十招,对面壮汉轰然倒地。 连着十几场,无人能敌。 皇帝眉梢微挑,本还慵懒靠在龙椅上的身子不自觉的端坐。 江庭月知他勇猛,倒没表现的有多吃惊,兀自施施然吃着案桌上的糕点。 与皇帝紧盯张力不同,裴夙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江庭月,目光幽幽,似乎藏着什么。 很快,比武台上的人只剩下了张力一人。 他不仅大获全胜,还尚有余力,眼眸之中的狠戾还未完全散去,像是一头蛰伏黑暗之中的孤狼。 武状元是谁,不言而喻。 皇帝连连颔首,倒是把江庭月的话抛之脑后,只让身侧的奴才去将人请来。 张力跪地行礼,一言一行与草莽之人截然不同,饶是宫人也挑不出错处。 皇帝愈发喜欢他,声音透着的威严都少了许多,难得和煦,“你如今连胜二十场,可还有余力再战?” 张力毫不怯场,面对着皇帝昂然挺胸,“回皇上,可再战上一战。” “好好好,”皇帝兴趣浓郁,“你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一身的功夫?竟还能战而不泄力。” “草民自小念书,年长些后便开始跟着武学师傅练习,只是即将弱冠之时家道中落,很快没了钱请师傅,后来便只能自己摸索练武。” 第113章 她为何一直躲自己?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为何一直躲自己? 读过书的武夫,即便是在朝堂之上,也不会落了文官下风。 皇帝连连赏赐,一问一答的聊了好些。 只是不知为何,皇帝的视线总不自觉的瞥向裴夙。 裴夙懒得搭理,兀自定定看向江庭月。 见她嘴角勾笑,对张力此举似是笃定,幽深的眸光起了波澜。 这小狐狸,他越发看不透了。 江庭月被他的视线慑的发慌,暗诽自己是不是太招摇了,眼神闪烁间强装镇定的移开,乖顺喝茶。 倒是皇帝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深沉启唇。 “王爷武功高强,朝堂之内只怕无人是王爷对手。” “强者为尊,这武学方面,自然该由王爷来检验。” “若是张力能在你手中过两招,武状元的位置便是张力的如何?” 皇帝说的随意,言语间也极为尊重斐夙,只是一只手却无意识的转动着拇指间的暖玉扳指。 眸底深掩着算计。 这几日,他大内的暗卫探查。 天下神医秦无津入京后便神秘消失,这秦无津还恰好是裴夙的好友。 不知不觉的背过自己藏人,还藏的如此高妙。 只有斐夙了。 想起先前他有意派斐夙带兵被拒,皇帝愈发笃定。 裴夙如今只怕身有暗疾。 指尖敲着扳指,皇帝仍是笑眯眯,只是笑意冰冷。 “王爷如何?” 若当真正受伤,那此时正是对付斐夙的好时机,让张力和斐夙过招,正好试探一番。 江庭月听闻,错愕一瞬,很快抿唇低头。 只是衣袖之下的手渐渐收成拳。 王爷给平安换血,正处于虚弱之时,若是...... 她心中又腾生起了几分担忧,却又不敢去看斐夙,只是袖口褶皱渐深。 斐夙放下茶杯,颀长的身子站起,声音淡淡,“陛下谬赞,臣遵命。” “只是臣武术实在称不上精湛,还请手下留情才是。” 听着一贯冷沉的声音,江庭月心跳漏了一拍。 他到底撑不撑得住?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如今担心的已全然不受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比武台上。 裴夙黑袍猎猎,墨发与风中微摇,棱角分明的脸上笼着冷沉。 虽然寒眸,却未曾有甚压迫感,好像故意收敛一般。 一如收了剑鞘的利刃。 张力谨慎的咽了口唾沫,率先进攻。 拳脚相接,但斐夙只是躲,间歇性抬手出掌。 看着打的难舍难分,但深知裴夙实力的江庭月却是咬唇,唇瓣已经泛了白。 他果然受伤了! 很快,斐夙脚步便有些不稳,晃神间,张力的拳风已经到了面前。 看似勉强接了张力的招式,还往后退了两步。 台下已是一片唏嘘。 江庭月差点起身,强自压了冲动坐稳。 台上的张力着实愣住,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半天没动。 明明裴夙接他力道的劲不小,若是顺势对他进攻,他根本撑不下一轮。 王爷是什么意思? 正想开口,却突觉斐夙眉目一凛,茫然间见他暗自摇头。 张力眨了眨眼,起了大胆的猜测。 尝试着攻击,果然裴夙破绽频出,几下来回,裴夙已力怠靠着台柱。 张力再度看向斐夙,确定后者眸色闪动,心下大定。 前后行礼,斐夙迎着皇帝探究的视线微喘,“臣多年不曾动手,已忘了许多招式。加之近来身子实在不适,不敌,陛下恕罪。” “如今看来后生可畏,无需臣如何检验,能有如此大才,是我朝之幸。” 声音沙哑,面色少有的灰败,肩头透着一股子颓废。 皇帝本还带着狐疑的视线在接触到他落寞视线时淡了下去。 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 心中的喜意却狂涨,对付斐夙的时机到了! “好!张力有勇有谋,便是今次的武状元!” “朕心甚悦,特封中军副将!” 中军副将,正好在沈墨淮手下,比沈墨淮稍低一等。 “陛下,臣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裴夙拱手示意,身形转动间微微踉跄。 “爱卿快去休息。” 江庭月眉尖紧蹙,心下急切,索性起身跟了过去。 小心的躲在院边,阴影越来越近,借着擦身,江庭月快速于裴夙手心一捏。 “王爷,申时柳湖见。” 清冷却夹杂着颤抖的小声缭绕,裴夙一时瞳孔紧缩,回头看向人。 江庭月眼尾晕红,忙不迭的垂头,快步离开。 留下身后裴夙唇瓣勾起,心情大好。 这还是小狐狸第一次主动约他。 ...... 宫门外。 江庭月倦怠的捏了捏鼻梁,掩唇微微哈欠。 似羽长睫翕合,于眼下投去淡淡阴影。 也不知道怎的,离了皇宫之后她就突然有些困,竟是越来越累。 索性在这石台上靠一靠。 从侧门随她而出的裴夙远远看到,关切上前。 “怎么了?” 裴夙垂眸,见她小脸儿似有不正常的苍白,手背正欲抬起。 “没事。” 下意识向后一躲,江庭月微一踉跄,胳膊被人稳稳扶住。 “不舒服?”裴夙手背抵上了白 皙额角,墨眸担忧渐浓,“去灵仙阁吧。” “不用不用。”原本泛凉的额头发烫,江庭月摆手拉开距离,“我回侯府。” 眉间微蹙,“本王送你回去。” 微风拂过,红裙勾着盈盈不堪握的腰身,衬得她面色更白。 裴夙本想直接将人带走,江庭月却是眼尖的瞄到宫道上鱼贯而出的官眷,几乎小跑的拉远,只是声音远远传来。 “多谢王爷,我府上还有事,先走了。” “王爷今夜切莫忘了。” 清冷似水的声音于风中飘散,裴夙眸光深了深,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薄唇微抿。 她为何一直躲自己? 是他何处没讲明?还是…… 一阵风吹过,宫门口空无一人。 侯府。 江庭月靠着门框,耳畔发丝凌乱的垂在耳前,贝齿紧咬,“巧云。” 声音十分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异样。 正擦桌子的巧云登时吓住,慌忙上前扶住,后者有气无力的委顿,“倒杯水。” “夫人,这是怎么了?” 巧云着急忙慌的看向同样急的在门口侯着的紫林,巧云急声,“紫林,出什么事了!” 第114章 都怪本王不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都怪本王不好 “我也不知道,主子去了一趟宫里,和摄政王还有陛下说了会子话,一路就都有些昏沉。” “奴婢去找郎中!” “不用。”虚虚拦住巧云,江庭月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温水,“别闹太大,我可能累了,睡一觉就好。” 她如今在侯府,一举一动保不齐都有“豺狗”盯着,今天还要离府,还是小心些。 “可是……” “无妨。” 江庭月主意既定,巧云也只能忧心的望了望她,扶着上了床。 “去外面守着,谁来都不许进,夫人累了,得好好休息休息。” 巧云谨慎的安排好人,而这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屋内的江庭月已眼睫渐沉,昏昏睡了过去。 呼吸绵长,思绪深深拉入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江庭月勉强睁开眼,迎头正是举着烛火担心的双眼通红的巧云。 “夫人,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您身子受不住。” 迷蒙一瞬,江庭月掀开帷幔,猛的抬头,“天黑了?现在什么时辰?” “快丑时了夫人。” 江庭月低呼,匆匆就要下床,有些虚乏的身子落地一软,差点倒下。 “夫人!” 着实被吓到,巧云抚着她小心坐稳,“夫人,这必须得请郎中了,您......” “先别管这个。” 江庭月闭眼定神,随手拿过发带将青丝挽起,抬步就往外走。 急声落下,“我出去一趟,院里守好了,就说我睡了,谁也不见。” “夫人!” 追了几步叫,巧云只来得及看她摆手的背影。 跺了跺脚,巧云庆幸紫林跟了过去,只得忍着担忧靠在门边等。 ...... 柳湖。 夜风微凉,江庭月微微瑟缩,跑动下小脸儿有些潮 红,眸光四下寻着。 寂静的湖面荡漾,柳树垂下于湖中飘曳,清爽沁人。 好景色,只是没有人。 平添了几分孤冷。 江庭月转了一圈,脚步虽踉跄却倔强的走着。 然而,越走心越沉,眼睫也不听话的沉了起来。 江庭月突觉眼前发黑,虚虚的扶着一个石头,低低喃喃,“都怪我,怎的误了时辰。” 眼中黯然无光。 突地,淡淡的竹香似是于风中绕了过来,江庭月心下一颤,迅速抬头。 可她身子本就虚弱,猛地抬头间更是试了平衡,裴夙往前一靠,江庭月躲开时失了平衡,眼睁睁看着湖水离自己越来越近。 扑通。 刺骨的冷,混沌的脑子也在这激冷之下清醒了。 只是一瞬,江庭月便觉身子腾空。 周身被黑袍笼的严严实实,温暖的胸膛稳稳的将她护着。 发丝濡 湿的贴在脑门,江庭月眼睫颤动, 湿漉漉的惹人心怜。 小脸儿苍白一片,毫无血丝。 裴夙心疼的将人护住,稳稳的落在岸边,见她眉目紧闭还当她乱了气,低头便要亲上渡气。 阴影笼下,江庭月慌忙抬眼,两双眸子撞在一起。 视线紧紧缠绕。 江庭月赶忙一退,裴夙的唇瓣擦着额角而过。 激起一阵颤栗。 “王爷......” “没事吧?” 裴夙按着她的肩头,内力源源不断的替她烘着衣服,声音温和间透着沙哑,“都怪本王。” 他只当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吓了人一跳。 “没事的王爷。” 江庭月摇头,点点水珠四散。 裴夙紧了紧怀中人,索性拦腰抱起,直接回了摄政王府。 窝在他怀里,温热暖和。 不知何时,江庭月红了脸。 ...... 摄政王府。 厢房内灯火飘摇,人影交叠间似影子缠 绵。 真若如此,那该多好。 裴夙眉眼低垂,敛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王爷,我没事了的。” 底下嬷嬷给她拿了裴夙的衣服,披着宽大衣袍的江庭月还喝了姜汤,如今周身都陷在那好闻的竹气中,暖洋洋的。 犹带几分苍白的俏脸带起浅笑,暖红烛光照耀,惹人怜惜。 见他半晌不言,江庭月索性起身靠近,“王爷,这事儿真的跟您没关系,是我......” 裴夙从刚才起便愣住的身子更僵,喉结蠕动了下,眼神灼灼,“你......” 到底没有开口,而是伸手将她略微敞开的领口紧了紧,遮住那抹诱人粉白的鹅颈。 旋即,才板着脸,移开视线,一副君子作态。 可是藏在发梢里的耳朵尖尖,发红发烫。 “怎么了?” 江庭月低头一瞧,后知后觉的发现,苍白的俏脸也染了抹诱人的绯红。 转身默默呷茶,心跳的厉害。 屋内静谧,窗外风啸,旖 旎又有些别扭的氛围,环绕在二人之间,针落可闻。 清了清嗓子,裴夙终是主动开口,“你是要打算将本王府上的茶都喝完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江庭月准备倒第五杯茶水的动作。 她歪了歪头,“王爷,何出此言?” “诺。” 裴夙努了努嘴角。 江庭月这一瞧,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喝,倒也不尴尬,掩唇一笑,“堂堂摄政王府,莫不是连杯茶水都不让客人喝了?” 一句打趣,一言调笑,屋内令人尴尬的氛围倒是驱散不少。 江庭月跳动的心都缓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 “那倒不会。” 裴夙摇头,深邃的黑眸定定的看向江庭月,一字一句:“只是夜色已深,本王怕你喝水多了,夜起难熬。” 一本正经的脸说出此等言语,江庭月一愣,脸比方才更加的绯红滚烫。 心......也跳得更快了。 又抿了两口温温热的水,躁动的情绪强行压下,抛开脑海杂念,江庭月逐渐正色。 “王爷,说正事。” 怕小狐狸着恼,裴夙也配合的正色,“何事?” 毕竟今夜她一开始约了自己,应该是有要事相商的。 “王爷要小心皇帝,陛下刚腹自用,猜疑不定,现在就算不动你,也迟早会有那一天。” “此事王爷应该心有定数,我不多言。” “只是......”江庭月犹豫着措辞开口说道,“如果有机会,张力此人,王爷务必保下。” “届时,此人定有大用。” 发丝低垂,江庭月说的认真,裴夙眯眸沉思半晌后,突然一笑。 “江姑娘怎么知道的?”他含笑看着江庭月,温声问道。 第115章 打不得,也不能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不得,也不能打 “啊?”着实一怔,江庭月下意识找了与当初一模一样的借口,“做,做梦梦的。” 裴夙似若未闻,只如狼虎稍敛般的目光锁着她,“做梦?算上那次,江姑娘做了两次与本王有关的梦。” 梦里有他。 江庭月红唇骤抿,没说话。 只是脸红。 早知道,她就换个借口了! “好了,江姑娘的事儿说完了,该轮到本王了。” 裴夙慑着她的眸光莫名,江庭月只觉心乱,突然有种预感。 “什么?” “江姑娘何时给本王一个答案?” 话落。 裴夙欺身上前,淡淡的竹气缠绕江庭月鼻尖,清冽好闻。 一如裴夙。 江庭月后仰,后脑被大手稳稳护住,江庭月甚至能够看见墨眸中自己清晰的倒影。 “什,什么答案?” 也不知是落水染了风寒发热,还是心跳如擂鼓般带起的滚烫。 总之,江庭月眸光朦胧,只想躲。 裴夙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沙哑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江姑娘心知肚明。” “那日花灯节......” 他说喜欢自己。 他说自己知道他的心思。 他在问自己的回答。 江庭月想要起身,却被他的手压着肩头,一手抵着后脑一手压着肩膀,小小的身子在他身前被阴影罩的严严实实。 “王,王爷。” 声音呐呐,江庭月慌的很,呐呐间只溢出一句,“这,这不对。” 低笑出声,裴夙抬手抓住她企图抵着身子的手,“那不如江姑娘告诉本王,什么是对的?” 粗粝的指腹将手腕摩挲,身子前倾,越凑越近。 言语间已是步步紧逼,“江姑娘,告诉本王。” 江庭月清醒不久的脑子似乎又陷入了混沌,只觉自己每一寸呼吸间都是竹气,温热席卷着肌肤,无措而慌乱。 第一次失了一贯掩盖的清冷,江庭月眼尾洇红,宽宽大大的外袍又滑落几分,勾魂夺魄。 裴夙眼眸暗了暗,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也把这小狐狸的心思问明白。 薄唇贴近,本要开口,门口却突然响起声音。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这一动静,也瞬间将昏沉的江庭月惊醒,一把推开裴夙。 只是因着她起的太快,薄唇堪堪在她额角划过。 冰凉的感觉侵袭而来,驱散了些燥热,却是触之既离。 冰凉散去,更烫了。 江庭月捂着脑袋,慌忙躲入屏风。 敲门声再度响起,属下恭敬的说着,“王爷。” 裴夙脸彻底黑了,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滚进来!” 属下茫然进门,只觉脊背发冷,冷汗津津的汇报完,小心的偷瞄裴夙脸色。 今天的王爷,怎么感觉有些暴躁? 随着冰寒视线投过来,侍卫僵住。 这不是感觉,而是真的。 王爷想杀人了? “说!” 赶忙将事情回禀完,裴夙忍着火气将人赶走,示意嬷嬷进门,仔细安排。 …… 屏风后。 江庭月心乱如麻,捧着脸颊甚至有些烫手。 晃了晃头,将满脑子杂念甩出。 现在的她并不想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不能和裴夙在一起! 她不配,她必须要拖着沈墨淮一起下地狱。 想到这些,江庭月脸颊绯红褪去,眼底清明,又恢复成以往那般清冷孤寂。 一炷香后,裴夙也恢复了冷静,上前温声,“走吧。” 起唇间所有的情绪都掩饰的极好,就怕吓到她,“本王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别院,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江庭月默然起身,跟着嬷嬷寻了院子,没再看裴夙一眼。 不该有的东西,不能有。 今日她衣服湿了不好走,明日她必须要走。 青竹院。 侍卫已经等候在门外,看见正主来了,急忙迎上,“姑娘请跟我来。” 他们不会傻到触王爷霉头喊她沈夫人的。 只是一路引路,侍卫总是余光频频看向她,充满好奇。 青竹院,那可是摄政王正妃才有资格住的,这主儿还是侯府主母呢,就住这儿了? 自家王爷怎么想的。 突然一道冷凝视线,侍卫头皮一麻,下意识侧头,这才发现他家王爷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 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烛光笼罩前方的江庭月。 总感觉......王爷怪怪的。 须臾 “姑娘,青竹院到了,东西都安置好了。” 侍卫撒丫子就跑,狗撵似的。 进门前,江庭月看向墙角的阴影处,快速补了一句,“王,王爷早些休息!” 不等回应,“彭”地关上房门。 裴夙却挑了挑眉,兀自勾了唇角。 小狐狸跟他近了一步,不是么? 将准备好的红裙放到门口,裴夙离开。 …… 翌日。 侯府门外。 飞驰而过的马车稳稳停于此地。 从车上下来的江庭月,一身红裙,清浅冷然。 沈墨淮死死盯着,大步跑了出来。 这贱人竟然敢一夜不归!若不是小厮早晨来通报,他一点都不知道! “你个贱……” 脚步一顿,沈墨淮骤然顿住,这马车的标识竟是——摄政王府! 她去摄政王府过夜了?! 她竟然!真的敢! 沈墨淮一想,是又怒又惧。 “你昨晚去哪了?” 他忍了又忍,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迫不及待的诘问。 “关你何事。” 江庭月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错身离开。 “贱人!” “你就这般不守妇道,喜欢和其他男人深夜厮混是吗?” 沈墨淮眼红似血,狰狞咆哮,披头散发的模样,在墙侧阴影的映射下,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江庭月却不害怕,讥讽勾唇:“沈墨淮,说这话时,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吗?” “你的好婉娘要是见到你这般模样,也不知会不会被吓得做噩梦。” “还真是丑陋。” “你!” 沈墨淮扬起手来。 江庭月将脸往前一送,清棱棱的眼毫不躲闪的直视着他,“侯爷想打?” 呼吸凝窒,沈墨淮胸膛剧烈的起伏。 阳光下,江庭月眸中讥诮清晰可见。 但他愣是没落下手掌。 当众打下,是必须要和离的了,而且对面还是裴夙。 偌大的宁国侯府很有可能会分崩离析,彻底没落。 打不得,也不能......打。 第116章 怀孕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怀孕 沈墨淮怕了,他如今失不得这侯府之名。 手臂无力的垂下手来,避开视线。 只堪堪骂了一句,“贱人。” “废物。” 漠然回了一句,江庭月拭了被他抓过的手腕,随即扔了锦帕。 轻飘飘落地,正盖在沈墨淮脚尖。 “江庭月。” “侯爷,这侯府下月例钱还没着落吧?” 江庭月迎着他似乎要吃人般的鬣狗视线,淡淡道,“我会让山青安排。” “江庭月,你威胁本侯?” 江庭月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侯爷,我还没有见过讨饭吃的狗,竟敢咬主人的!”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 转身欲走,沈墨淮已是滔天火气压了理智。 紫林正要过来,当即神色一变:“主子!” “贱女人!” 愤怒的咆哮炸响,沈墨淮像是条发狂的疯狗,红着眼睛扑来。 江庭月侧目,拧眉退了退。 按常理来说,沈墨淮这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她还是躲得开的。 只是不知为何,江庭月一时只觉身子疲软的厉害,闪躲的动作笨重勉强。 虽未被沈墨淮扑倒,却被他狠狠推了一把。 咚! 一个踉跄,江庭月撞在坚硬的石柱上,后腰顿疼。 眼前发黑,阵阵刺耳鸣音袭来,险些没晕过去。 “主子!” 紫林堪堪赶到,将人稳稳护住。 沈墨淮癫狂大笑:“贱人,看你还敢不敢在本侯面前嚣张!” “本侯今日就好好教教你何为夫纲!” 吃了甜头,索性撸起袖子,肥硕的肉晃晃荡荡。 “本侯......” “侯爷。” 紫林手中长剑已然出窍,紫林剑尖抵着沈墨淮,眼底杀意令人胆寒。 沈墨淮一停,眼见着江庭月咬唇靠着石柱,心下难忍燥火,侧身欲躲开。 “滚,本侯教训内人,轮得上你......” 蹭! 黑丝飘落,森寒的刃尖已经抵住他的喉咙。 紫林面无表情,“侯爷。” 只是简单叫两声,沈墨淮脸色便“唰”地白了,咽了口唾沫停住。 “本侯不动她便是!” 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紫林!” 红唇溢血,咬破舌尖,用剧痛刺激,清醒过来的江庭月唤道。 紫林当即收剑扶人,“主子,你没事吧?我扶您回去。” “嗯。” 眼见着她们要走,沈墨淮又觉得自己行了,“你......” 江庭月侧目,向来淡漠的眼眸里淬冰般冷寒渗出,像是看着死人一般。 仅此一眼,沈墨淮被震慑原地,心脏狠狠一跳。 直到清冷的身影逐渐远去,他才从快要猝死的感觉之中,缓过神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恼羞成怒。 看着不敢上前的小厮目眦欲裂。 “你是个死人不成?” “本侯养你来干什么的?” “紫林敢拦着本候,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沈墨淮踹倒身旁小厮,不解气的狠踹。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须臾,满头是血的小厮乞求哀嚎已然变得微弱,命不久矣。 沈墨淮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个卑贱的蝼蚁,死了就死了,又有谁会在意...... “侯爷?” 一老者声音突然响起,沈墨淮眼神一扫,身子一僵,抬在半空的腿默默放下。 缓缓转身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花白胡子老头,勉强挤出笑来:“李......李太医,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太医就是负责来给老夫人检查的皇宫御医。 “老臣刚到。” “是么,本侯这几日学了些拳脚,这小厮也学了点,我们这切磋武艺,让太医看笑话了。” 怕李太医回宫将此事告知皇上,又损圣心,沈墨淮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了个借口。 “你说是不是啊?” 沈墨淮弯腰扶人,长发遮挡的时候,眸光阴冷的看向小厮。 “是,是,侯爷说的是。” 小厮吐出口血沫,努力扬声,身子却是不受控的发颤。 “好了,你先下去吧,老身一会儿给你看看。” 医者仁心,李太医即便知晓另有隐情,这也是侯府之事,却无法做到视之不理。 “何必劳烦太医。” 沈墨淮掏出几两,忍着火塞到小厮怀里:“今天给你休沐,快去寻药铺。” “多谢侯爷。” 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远。 “李太医,我带你去寿安堂。” 沈墨淮看向李太医,笑得谄媚。 只是还没走两步,却见到意料之外的身影。 江庭月! 她带着紫林又折了回来。 沈墨淮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心下戒备,难不成又要告状? 江庭月眼神都没赏他一个,看向李太医,“李太医,近日以来,我身子有些不适,待会你帮老夫人看完,可否来帮我瞧瞧?” “侯夫人稍请歇息,老朽待会就来。” 知晓她和太后关系极好,李太医当即点头。 小老头步伐迈的飞快,整日虚浮的沈墨淮险些都没跟上。 半柱香后。 花园。 “侯夫人。” “李太医,您老比我大,也可视作我的长辈,唤我一声庭月便可。” 总之,别侯夫人侯夫人的喊了,听着怪恶心的。 “不可,老身叫夫人便可。” 也行吧,总归不是侯夫人。 李太医点头,指尖搭着江庭月的腕脉,眉头微皱:“夫人,请恕老身直言,你这脉象倒是极为怪异,紊乱中带着稳定,稳定中却又参着怪异,实话说,老朽功力不行,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太医可有其他办法?” 江庭月黛眉微蹙,特意压了声音。 李太医点头,“有病自然就有医,只要寻找……” 此时,假山后。 两道犹如乞儿蹲在路边的身影,就蹲在此地。 “母亲,你来作甚?” 沈墨淮侧头看向挤来的老夫人,不悦的拧眉。 这假山不大,哪里藏得下两人。 “我要是再不来,你都能让那贱人吃了!” 老夫人敲了敲沈墨淮的脑袋,后者不耐的撇嘴。 老夫人瞪着远处一老一少,眼中算计渐浓,“墨淮,以经验来看,江家的只怕是怀了。” “这孩子可来的真是时候。” 老夫人压根没注意到沈墨淮的表情怔愣,兀自低声,“有了侯府血脉,她如何也不能与我们撕破脸。” 第117章 撕破脸 第一百一十七章 撕破脸 “生孩子是个鬼门关,到时候我们做些手脚也好,岂不是......” “不可能!” 沈墨淮横眉怒目,几乎将牙齿咬碎,“母亲,你说她怀孕了?!” “不然?”老夫人不明就里,“下面人说她整日昏睡,八成是。” “儿啊,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如今陈婉娘不在,你可要趁机拿捏住江家的才行!” 沈墨淮脸色更加阴沉。 “母亲,她怀孕,她怀孕!?” 抿了抿唇,整具身体都因气愤而颤抖着。 “到底怎么了!” 见他翻来覆去的说,老夫人不耐的打断。 “不瞒母亲,儿子就碰过她一次!” “后来就有了平安!”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和我同房过了,也不知是替谁守身如玉呢,若真如母亲所说,只怕这孩子不是我的!” “说不定是裴夙的!” 到底是将江庭月与裴夙的事说出,沈墨淮攥着老夫人的衣袖咬牙道。 “你说的果真?” 老夫人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步子,拐杖笃笃作响,脸色灰败。 “她之前就与裴夙暧昧不清,罗玉儿还曾撞见他们二人光天化日私相授受,这也就罢了,我挂念着她拼死拼活给我生下平安这事,也就没和她计较,可哪知道她转头就给我送到了监牢之中。” 他似乎很是气愤,一掌拍在假山之上,碎石顺着轮廓转了个圈,最后倒在地上。 “那可是摄政王啊,江庭月她怎么可能……” 得裴夙垂怜呢?她哪来的那么大本事? 老夫人低着头喃喃自语,身形微晃动。 她之前也是见着江庭月这孩子低眉垂眼的模样甚为顺眼,哪知道竟然是个狐媚子,哄的摄政王做出如此荒诞的事来。 若是这件事情被人知晓的,那她侯府这百年名声岂非完了! “这还不止,她自从与裴夙牵上关系之后,对侯府就不再上心,竟然还把昭哥儿送到了不知哪个村子里去了。” “但昭哥儿无辜,再怎么样也不能将孩子送到穷乡僻壤之所啊。” “儿子实实不该被陈婉娘所迷,做出换子之事。” 沈墨淮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好似真的知道错了。 老夫人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沈墨淮的肩膀。 “你且放下心,这件事情为娘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老夫人神情愤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 “我现在就入宫,就算是摄政王又如何,侯府的血脉,便是拼出我这条命也得夺回来!” 宁国侯府几代单传,就等着沈墨淮开枝散叶,昭哥儿生的浓眉大眼,与老侯爷一模一样,实乃侯府吉兆,怎可受奸人迫害! 气冲冲敲着拐杖,还没走两步,沈墨淮便猛然抓住老夫人的手。 “母亲息怒,这件事情万万不可捅到圣上那啊!” 沈墨淮擦着额头的汗,眼神中带着些许心虚。 若此时告到宫里,那可就全完了,侯府的命 根 子还掌握在江庭月的手上,江庭月的身后还有着摄政王。 此时把事情闹大。 那不就是往火坑里跳嘛。 “你拉着我做什么?淮儿,为娘知你心善,但江庭月今日既做出这等恶事,便表明根本不曾把你放在眼中过,你此时还护着她!” “实在是愚蠢至极!” “侯府有自己的底气,你父亲配享太庙,今日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老夫人虽向来心里有数,但牵扯沈墨淮,早已没了理智。 江庭月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她这宝贝儿子头上作妖。 她如何能够忍的了。 沈墨淮了解她,知道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母亲,儿子……” 沈墨淮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拉着她的手死活不放开。 “怎么了?” 老妇人见他支吾半天,已是心有疑虑。 沙哑了嗓音,拉着沈墨淮回了寿安堂。 俨然咳了咳,迎着紧张的沈墨淮,“把这事儿前因后果说清楚。” 老夫人是个心里有数的主,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 如此侮辱还能忍下,定是有难言之隐。 沈墨淮支支吾吾半天,愣是嗫嚅不言。 微微眯起眸子,老夫人动作利索的将门闭上。 “说罢。” 靠着椅背,已是笃定。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江庭月把孩儿和陈婉娘的事全捅出去了,现在全京人都知了些风言风语,太后本来就对我印象不好,眼下更是视我为眼中钉。” “若母亲此时告发,说不定还会认为我们是故意诬陷。” 他话方才说完,眼前的老夫人便徒然往后一靠。 “还有呢!” 沈墨淮呷了口茶水才敢继续。 “还有就是孩儿之前无知,将钱财尽数败空,如今侯府全在江庭月手中,所以……” 他后面越说越小,声如蝇蚊。 老夫人紧紧攥着桌子,胸膛剧烈的起伏。 “你是说侯府竟然靠她一个女人养着?!造孽,真是造孽!” “母亲,我错了,您别气。” 沈墨淮膝行抱住老夫人,说的情真意切几欲垂泪。 只留老夫人沙哑叹气,一滴浊泪滑下。 ...... 花园内。 江庭月送走太医,站在屋檐下,感受着那柔柔晚风。 一口气呼出,揉了揉眉头,只觉身子爽利不少。 只当是受凉了,起身便想走。 “夫人,不如去灵仙阁看看吧。” 紫林关切低语。 冷不防听到灵仙阁,江庭月手腕一抖,脸色瞬间变得酡红,骤然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瞬间。 薄凉的唇瓣。 摇了摇发热的脑袋,江庭月轻咳了两声,“不用了。” “不好,主子还是去看看吧。” 犹豫间,老夫人簇拥着仆人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月儿,娘听说你寻了太医,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娘跟你说,女人家可比不上寻常男儿,身子若要有个不适,可得好好瞧瞧,免得老来落下病根,苦了自己。” 几个丫鬟簇拥,排场不小。 江庭月眼帘微掀,身子都没挪动一下,言语倒是颇显恭敬,“母亲,您若要见我,派下人唤我一声便可,何必亲自前来呢。” 满身的晦气劲儿,别污染了她这花园。 第118章 你是何居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是何居心 老夫人脸色一僵。 “月儿可是在怪老身?” 她从未叫她月儿,如今老脸挤成了花,反显得丑陋。 “不敢。” 直接起身,江庭月示意紫林走。 老夫人正要坐的身子僵住,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滑稽。 “刚来月儿就要走?” 江庭月视若罔闻,淡淡道,“太医说我身子乏累,需要休息,就不叨扰母亲了。” 忍了又忍,才勉强维持表面笑容,老夫人靠前,“都怪我昏了这许久,偌大的侯府也辛苦你了,是该好好休息。” “但是这侯府不可一日无主。” 听了半天,江庭月不接话茬。 奈何戏台子都搭了,戏也唱一半了,老夫人只能硬着头皮演。 枯瘦的手好似抹着眼泪,“月儿,如今侯府的日子愈发难过,账房已无余钱,各方又需打点。” “你也是侯府当家主母,想来也是不愿见到侯府垮掉。” “如今你休息,这府上就要墨淮管着吧。” “把你名下的铺子院子拿出来,左右都是一家人。” 那一半家产归了她,又要她拿出来,至于会不会还,只有鬼知道了。 江庭月勾唇垂眸。 图穷匕见。 故作为难得叹气,“母亲,您为何不早说呢?您要是......” 老夫人一愣,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要是早点说,儿媳就不卖了。” “什么?” 老夫人霍然起身,浑浊干皱的双眸瞪得硕大,“你卖了?!” 江庭月淡然颔首,“嗯。” 随即气定神闲的捻起桂花糕,“一间铺子,一座院子,都没、有、留。” “你,我!” 紫林回身俨然拿了契书,煞有介事的敲在手心,状若恭敬,“老夫人,买卖契书都在这儿。” “那些掌柜的还是属下亲自送走的。” “嘶——” 老夫人捂着心口,衣褶聚拢,目眦欲裂间几欲吐血。 这跟要侯府的命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她恨不得掐死江庭月。 “你疯了!” “那可是侯府大半的家产,你竟敢卖了?” “身为当家主母,做出这等丑事,你有何颜面面对我和墨淮?!” 心神激荡之下,老夫人已是不顾仪态的嘶吼。 发丝乱颤,怕是比那泼妇也不遑多让。 江庭月拭着指尖的糕点渍,懒懒掀睫,“母亲,侯爷与外室授受诞下私生子,变卖我江家嫁妆,进门时还想殴打于我。” “平安病了,他也毫不在意,您觉得他又有何颜面?” 江庭月见她紧攥拐杖身子摇晃,未免当面软倒,兀自起身。 垂下眼帘,唇瓣翕合。 “说到底,儿媳不该与母亲如此。” 突转话锋,老夫人着实愣了愣。 只听江庭月抿唇继续,“您若觉得儿媳给侯府蒙羞,那儿媳愿去太后面前请罪。” 太后,又是太后。 老夫人陡然惊醒,盯剜几眼,随即近乎从齿缝间逼出字眼。 “少拿太后压我!” “我不与你辩,你卖了总有钱吧?把钱拿来便是!” “花了。” 江庭月端的坦然,言之凿凿,“前段时间平安生病,我就花了。” “十几万两你全花了?” “全花了。” 老夫人眼前发黑,蓦然指着她,手指发颤,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 十几万两! “好啊,好啊!” 气极反笑,老夫人曲手颤 栗的指她半晌,抬起的拐杖终是在紫林冷沉视线中垂下,甩袖离去。 …… 寿安堂。 “岂有此理!恶妇,贱妇!” 老夫人将桌角茶盏扫落,拐杖笃笃捶地。 “老夫人,好端端这是怎么了?” 粗声粗气的说了几句,老夫人从妆奁内里摸出包药,狞然眯眸。 “这是堕 胎的,去给那贱人下上,让她喝了。” “堕 胎?” 嬷嬷微微一愣,诧愕抬头看她,一时攥着药包烫手犹豫。 老夫人漠然颔首,摆手催促,“去办吧。” 左右那孩子不是沈墨淮的,死了就死了。 若是能一尸两命也算是菩萨真人保佑。 嬷嬷深深望了望她手上的佛珠,半晌叹了口气,只应了一声便走。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仆役,如何做的了主。 兹事体大,嬷嬷也不会傻到自己去办,只寻了个缺钱的小厮,随意塞了十两银子,后者便乐呵呵接下。 一炷香后,小厨房。 “三儿,你干嘛去了?” “我......就出了个恭。” “行了,下次记得早点回来,待会就要给主子送膳了,误了时辰你可担不起。” “是是是。”三福点头哈腰,谄媚赔笑,端了食盒状似闲谈道,“好姐姐,这几屉是给主母的?” “巧云说主母胃口不好,怕是要再做,这些先放那吧。” “那哪成啊,这过了时辰,主母身子可受不住,小的还是再去问问。” 佯装贴心,三福提着食盒便跑。 寻了处角落,贪婪的嗅了嗅食盒,从怀中拿了瓶药粉,挨个倒好拌匀。 “我全都给你放一遍,定是万无一失!” 喃喃自语间,一瓶药倒了大半。 兀自理了理身上衣物,三福大步踏进主院。 “谁!”巧云蹙眉拦住,戒备的打量一圈,“你来这作甚?夫人未曾传膳,怎还端了来。” 三福眼睛咕噜转了半晌,哈腰媚笑,“巧云姐姐,夫人是侯府上下最为敬仰的,哪怕不传膳这后厨也不敢怠慢啊。” “奴才想着夫人身子弱,好歹要吃些东西才好,这便自作主张拿了些。” “好姐姐,快些拿去吧,这饭菜冷了便不美了。” “滚。”巧云冷眼瞧着,抬手将食盒推开,“夫人不在院中。” “这......” 三福嗫嚅躬身,却又不甘心的伸了脖子去瞧。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丫鬟在打扫。 好像确实不在? “你做什么!” 身子登时歪斜,三福低呼间踉跄摔倒,未待遮掩便听巧云冷然质问。 “未召擅来,又盯着内院看个不停,你是何居心!” “奴才......” “怎么回事?” 冷沉声音响起,三福突觉脊背一寒,忙不迭跪倒。 “山,山侍卫。” 山青脚尖轻点,锐利墨眸微眯,佩剑已横于三福侧脸。 第119章 陛下制衡到本侯头上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陛下制衡到本侯头上了?! 寒光粼粼的剑刃于肌肤不过半寸。 三福咽了口唾沫,一时抖若筛糠。 “奴才,奴才只是好心,并未想过别的,还请山侍卫饶命。” 嘴唇不受控的发着颤,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胸口藏那玉瓶之处已是一片濡 湿。 别的倒无所谓,可若是被查出下药,他今日便要人头落地! “滚吧。” 望了望巧云,后者微微点头,山青这才泠然启唇。 “是是是。” 三福连滚带爬的扯着食盒出院,饶是步子踉跄也未曾松开碍手的食盒。 疾步闯入下人房,后背抵墙缓缓滑落。 连呼几口,三福心悸的抚着胸。 “怎的才回来?” 嬷嬷拧眉不悦的转身,面皮拉长的脸半隐于昏暗,明灭算计。 “主母不在,这饭送去也没用。” “嬷嬷您也是,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累的我差点死在那。” 讥诮冷啐,嬷嬷一巴掌打下,三福脑袋侧歪,舌尖抵住腮帮。 眸子霎时染了阴狠,只是掩的极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还打算赖在我头上?” 嬷嬷又推搡几下,权当出气。 “再给你三天,若事不成,你便等着人头落地吧!” 不想和他过多纠缠,说骂两句也就歇了心思,嬷嬷哼了哼便走。 只余三福垂首定定望着桌脚,半晌未动,只是脸侧红肿轮廓紧绷。 ...... 灵仙阁。 江庭月望着铁树银钩的牌匾,抿唇顿了顿。 心口那不听话的情绪又涌起来了。 “夫人?” “嗯,进吧。” 指尖收紧,江庭月定神,缓缓抬步。 她这几日疲累的很,本不觉得有什么,但今日连说话也没了力气,终是起了忧虑。 还是秦无津诊过才放得下心。 只是...... 江庭月垂眸,羽睫于眼下投了阴影。 裴夙...... 本想故意绕开二楼主阁,却未曾想刚上楼便见一墨袍身影。 颀长傲然,静立在二楼口。 墨眸望着江庭月,内里复杂暗波,江庭月看不真切。 眸间似有魔力,江庭月呆愣半晌,屈膝行礼。 “见过王爷。” 裴夙下楼,双眸微眯间幽幽沉沉,惹得江庭月发慌。 低垂眼睑,江庭月袖口攥紧。 一缕微风拂过,耳垂发丝摇动。 裴夙手臂抬了一瞬却又归为平静,“坐。” 沙哑磁性,一如那晚逼近时的竹气,再度绕到了鼻尖。 江庭月阖眸,再抬头时已笼了一贯的清冷,启唇间也是礼数周全,“多谢王爷。” “不知秦神医可在阁中,前几日许是染了风寒,担心过了病气给平安,特想来寻个快速痊愈的方子。” “叨扰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句句恭敬却又字字疏离。 裴夙眸色微沉,指间杯盏晃悠,点点茶水溅出。 素有洁癖的裴夙却好似根本没注意袖口的茶渍,只是蹙眉抬头,“染了风寒?” 下意识抬手要去触额,江庭月触电似躲开。 薄唇微抿,裴夙眉尖蹙的更紧。 这小狐狸...... 低叹后也未再逼着,“他今日出诊,大抵晚归,你等等。” “李老也在,本王叫他......” “不必。” 江庭月后腰抵着椅背,经过刚才一躲已是方寸大乱,暗自着恼今日自己前来。 既然决定不该给他添麻烦,自己为何要来? 岂非让人误为贪慕权势,无媒苟合犯有七出之罪的妇人? “只是小风寒,想来吃几服药就好了,不劳烦李老。” 那夜已是几乎越过雷池,她这等麻烦,何来的资格靠近裴夙。 江庭月,不能再来了,不能。 裴夙自有他的广阔天地,你不该绊着他。 贝齿轻咬,唇瓣泛了白痕。 裴夙抬眸,那句你想躲我到底没说出口。 又缠着她聊了几句,江庭月却总是步步后退,礼数周全的让裴夙烦闷。 疲累涌上,江庭月原本灵动潋滟的双眸失了几分色彩,掩唇打了哈欠。 裴夙着实觉得她状态不对,抬手刚要碰上她的胳膊,江庭月恰好福身行礼。 手指划落空气。 裴夙心尖微微抽 动。 “王爷,我府内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她起身告退,而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她是江太傅的嫡女,一言一行端的极为合礼。 怕是礼部也挑不出错来。 但就是这般,裴夙就越觉得烦躁。 她到底为何一直躲着自己? 眼见着她因为自己稍撇身子而加快的步子,裴夙收敛的眉心凝成固执。 好,她想躲,他便硬要问清楚。 蜗牛也总是要出壳的。 ...... 直到出了灵仙阁,江庭月紧绷着的弦才松懈一二,靠着马车车壁微微吐气。 方才,她真的怕两人又像上次一般。 “夫人,可是出事了?” 细雨进不去灵仙阁,只能在马车边等,见她神思不属自是忧心忡忡。 江庭月缓了一会儿,淡淡摇头遮掩,“无事,只是突然有些想平安了,想着快些回去。” 细雨回头又看了看灵仙阁仍旧躬身冲江庭月马车方向行礼的守卫,眨了眨眼没再多说什么。 左右只要主子高兴,她什么都支持。 很快便回了侯府,江庭月颠簸一路本想直接回院,却在绕过假山时骤听几声不忿声。 脚步一顿,看了眼细雨。 后者了然点头,登时蹑手蹑脚的一并跟着到了墙角下。 “该死的!那个张力不过一破落户,也配得副将之位?” “父亲拼死得来的爵位,本侯也不过封了个中路将军,他空无军功,不过一身蛮力,竟只和本侯差一级?” “陛下制衡到本侯头上了?!” 沈墨淮脸色黑沉滴墨,攥拳低吼,发泄般捶着桌角。 笃笃闷响,夹杂着嘈杂怒骂。 大抵是骂皇帝昏庸之类的大逆之语。 老夫人素来宠他,见他手中关节泛红,心疼的握在手心。 “我儿有本领,定能把那张力压在下头,不用担心。” “就算读过几年书,他如何能与你自小受教夫子相比?你何须与他较这些。” 如此温柔,好像全然忘了自己前日在假山后是如何被他气的差点晕倒的。 “可他连摄政王都赢了!” 老夫人安抚的拍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但他终究独身一人,怎比的过盘根错杂的世家大族?” 第120章 找死 第一百二十章 找死 “我儿若瞧他不顺,不若帮他树几个敌人,自有人削尖脑袋对付他,何须我们亲自动手?” “母亲所言有理。” 沈墨淮眸色沉沉,垂在大腿上的手收紧又松开,“但养这么个眼中刺在身前终归不妥,倒不如让皇帝再给咱侯府抬上一抬。” “三路元帅不是空缺么?本侯何不当得?” “本侯的父亲可是配享太庙!” “淮儿!”老夫人闻言骤愣,勃然蹙眉,“胡说什么!那三路元帅便是你父之时也是勉力而为,你如今鲜少兵事,去领这职作甚!” “如今张力新贵炙手,你万不可此刻动手,再等等!” 沈墨淮啐了口唾沫,静默了片刻,忽而腾的起身。 “本侯等不及了!现在就进宫!” “本侯去和皇上叙旧!” 随口找了理由,沈墨淮大步而出。 “淮儿!” 老夫人大惊失色,生怕他失控之下惹天子不快,抬手想要拦。 但他走的太快,老夫人还未出手,他人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怒气冲冲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侯爷是去宫里兴师问罪的呢。” 江庭月一身红裙踏步进来,淡淡撇了他一眼,敷衍屈膝。 “见过母亲。” “恰好儿媳也要去宫中向太后谢恩,便随侯爷一同去吧。” “你,你也去?还要见太后?” 老夫人诧愕,旋即冷下脸呵斥,“你去作甚,墨淮代你谢恩便是!” 谁知道她进宫以后是想谢恩还是告状! 江庭月面色淡然,根本不搭理。 她这是告知,不是商量。 沈墨淮也只蹙眉警惕的看着她,“进宫?你如今还想干什么?” 江庭月嗤笑,挑眉不置可否,意味深长的启唇,“谢恩而已,顺便与侯爷一样,与太后叙叙旧。” “既然侯爷不愿同行,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转身踏出了门框。 丝毫不顾及沈墨淮越发阴沉的脸。 “贱人!” 沈墨淮气的抓起一旁的茶盏就往地上摔去,精美的茶盏四分五裂,水渍落了一地。 这番模样,倒是吓得老夫人没能开口,只捂着心口喘气。 沈墨淮发泄完,心中好受了些。 转身扫了圈跪地的下人,冷然应付一句,“送老夫人回寿安堂。” 说罢也未曾问话,甩袖而去。 因着江庭月先走,直到宫门口沈墨淮才堪堪赶到。 未免旁人看笑话,特意与江庭月并肩。 颇为厌恶的往旁边移了移身子,江庭月加快了步子。 沈墨淮心中一哽,压下翻涌愠怒,耐着性子上前。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身子不适,可是养好了?” “不若就别去长乐宫了,免得过了病气惹得太后不快,更何况这宫里规矩多,你身子受不住。” 沈墨淮语气缓和,还言之凿凿的带了几分贴心的关切。 江庭月只顾往前走,看都未曾看他,“侯爷何时这般关心我了?” 语气波澜不惊。 沈墨淮不喜她总这股子清冷劲儿,蹙眉不悦,“什么话,你如今还是本侯的妻子。” 鼻尖溢出嗤笑,江庭月面带讥诮,斜眸晲他,“我和侯爷不早已两断?” “侯爷日日装蒜演戏,怕是比那南曲班子的魁首还要强上一些。” “既是俸禄不够,不若侯爷回府扮上,想来能赚个一二。” “江庭月,你别不识好歹!” 沈墨淮压低了嗓音威胁,面色阴沉可怖。 好似下一秒要将她大卸八块一般。 “我既不识好歹,侯爷便别和我说话了,免得气坏身子。” 漠然转了方向直奔长乐宫,而沈墨淮几欲怄气,深深吸了几下,强行压了才甩袖朝御书房走去。 余光扫到沈墨淮走远,江庭月随意走了几步,懒洋洋掀起眼皮。 垂在身侧的手腕自然的动了几下。 树叶簌簌作响,暗处一道青色人影悄然消失。 ...... 长乐宫。 “拜见太后。” “快起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太后笑眯眯的拉过江庭月的手腕,面色和蔼的笑着,“今日怎得空进宫来了?” “前几日哀家听沈侯说你身子不好,整日恹恹,吃的也少。” “如今可是好些了?” 江庭月浅笑盈盈,“多谢太后惦念,臣妇如今都好,病也痊愈。”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太后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侯府这么一大家子的人支撑着。” 江庭月只是笑,并不搭茬。 左等右等,太后只能掩了眼底不虞,自己开口。 “若是沈侯日后还欺负你,你可要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常言道夫为妻纲,这日子终究还是你们二人过,你素日便也哄着他些,好日子就来了。” 言语间不遗余力的撮合。 江庭月垂眸乖巧,只是唇角隐晦勾起。 弧度嘲讽。 还真是铁了心要把她定死在这沈家院了。 做梦。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不软不硬的回了句,全然没顺着太后回答。 太后蹙眉之时,外边倒响了几声清脆的鸟鸣,鸟鸣短促。 江庭月一顿,眼神闪了闪。 只得补了一句,“臣妇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定会尽心的。” “这才是好孩子。”满意颔首,江庭月这才得空起了话茬,“太后娘娘,臣妇今日看御花园精致不错,不如臣妇陪太后出去走走?” 因着想给她洗脑,太后也没拒绝,乐呵呵与她去了御花园。 与此同时,御花园内。 端坐于石凳上的皇帝眸色暗沉,上位者自带的威严倾泻而出。 沈墨淮躬身呐呐静立。 “哼。”皇帝冷哼一声,“朕看你真是吃了豹子胆!” “三军元帅,你哪来的本事开口?” 皇帝手中杯盏放在桌上,清脆声慑的沈墨淮一抖。 “陛下......” “若朕当真许你元帅之位,这满朝文武该如何看朕?朕又如何对的起边关将士?” “你倘若有心,为何拿不出些像样的功绩!” “陛下,臣也有报国之心啊!” 沈墨淮脸侧肌肉抽 动,扑通跪了下去,自觉有理的梗着脖子,“可陛下未曾委派臣差事,臣就算想做功绩也难!” “大胆!” 皇帝骤然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第121章 滚出宫 第一百二十一章 滚出宫 裹挟着点点杀意,绕在沈墨淮脖颈,激起一阵恐悸。 “若非你难以成事,朕会不给你委派么!” “废物!” “你既对朕如此不满,依朕看,你也不必再上朝了!” “老侯爷戎马一生,朕不杀你,中路将军一职便卸了,回侯府去吧!” 乌纱帽没了?! 沈墨淮才惊觉失言,登时瘫软。 “陛下,臣错了陛下!” 脑子里轰然一响,沈墨淮脑袋不住的磕着,脑门已然有了血丝。 “臣日后定当以此为鉴,求陛下开恩啊!” 没了实职,他便只能守个空爵位,有什么用! 俸禄也要减去大半! 嘈乱中,江庭月与太后循声而来。 江庭月恰到好处的盈出惊愕,慌忙上前福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侯爷一时失言触怒 龙颜,实乃大错,但还望陛下看在侯爷也是日夜不解带伺候婆母以至染病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老夫人病了?” 太后到场,皇帝咳了几声,微微压了火气。 “是,婆母染病一直未好,侯爷多番照顾之下已有多日未眠。” 江庭月句句维护,沈墨淮起初还有些庆幸,谁知下一秒便听江庭月开口。 “神思不属,心智不清,求陛下念在他也是为母染病的份上,宽恕一二。” 神思不属,心智不清? 这岂不是说他脑子不好? “不,不是!” 沈墨淮骤然扬声将江庭月言语打断,皇帝原本稍稍舒展的眉头也再度凝起,面上笼了寒霜。 “不是什么?” “身为一朝侯爷,却小肚鸡肠,毫无远见,依朕所看,这侯府在你手中,迟早落寞。” 皇帝话已经很重了。 就连太后都在不断给沈墨淮递眼色。 但沈墨淮不甘心啊! 他死了父亲才换来了荣耀,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张力追上? 如今京中已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再不寻个依仗,就真成了同僚的茶余谈资了! 只要抬一抬他的职位! 滔天怨怼之下,沈墨淮着实没了多少理智,咬牙匍匐在地,悲声恳切,“陛下,臣很清醒,臣脑子没病。” “求皇上看在臣父辈与朝廷有功的份上,给臣一个体面吧!” “臣也知三军元帅位高,臣求兼东路将军一职!” 退而求其次,总可以了吧。 不得不说,沈墨淮总在自掘坟墓。 皇帝气极反笑,居高临下的蔑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眸中难掩失望,“老侯爷累累功勋,朕也为之痛心,故你刚及弱冠便许你承袭爵位,许你双倍俸禄。” “其后你要求娶太傅之女,朕也准了,去平北疆之乱八万大军被五万敌军几乎全歼,朕也未曾追究你之责任。” “今日,你竟用老侯爷之名逼朕?” 老宁国侯是在马上打下的战功,一代勇武,大大小小拿下过无数个显赫的战功。 一己之力使得朝廷欣欣向荣。 即便死后十年,都无北疆蛮夷来犯。 只是不曾想,后人会被溺爱成这般模样。 皇帝拂袖起身,盯着沈墨淮半天没再说话。 眸若寒星,眼中全然没了往日的纵容。 整个御花园都陷入了诡异的沉寂,几声鸟鸣清脆刺耳。 沈墨淮叩首伏地,手中关节因大力失了血色。 脊背躬成大虾,丑陋至极。 皇帝漠然收回视线,看向了江庭月。 江庭月等的便是这机会,快步上前,故作叹息,“陛下,侯爷是真的昏了头,近日府上诸事绊身,想是脑中受了打击。” “臣妇身为侯府主母,未能及时劝住侯爷,也有过错,请陛下责罚。” 清淡声音在这燥热的天气间一如清泉般清澈婉转。 见太后只是观望,江庭月深吸一口气继续,“出宫后,臣妇自妥善照顾好侯爷,以免他再犯大罪。” 话里话外,都在说沈墨淮脑子有问题。 “沈墨淮。” 皇帝冷沉之声响在头顶,沈墨淮身子僵硬。 “臣在。” “你若脑子不好,朕不与你计较,安心出宫养病吧。” 毕竟还牵扯一个太傅府,皇帝不愿做绝。 此言也很清楚,如果沈墨淮顺势松口,那他就可出宫,也能保住中路将军的职位。 相当于今日一事无成,但终究保住了命。 沈墨淮想要抬眸反驳,却怕皇上当真褫夺官职爵位。 思来想去,只能闭眼放弃。 “臣遵命。” “好啊。”太后悠悠上前,仍旧带着慈爱笑容,只是虚伪不少,“月儿到底是太傅亲自教出来的,是个好孩子。” 上前将人虚扶了一把,“侯府有你,是侯府之幸!” “哀家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皇儿,你说呢?” 太后拍了拍江庭月的手背示意,莫名视线看向意味深长颔首的皇帝。 视线带了几分复杂,不自觉转着手上的扳指。 皇帝心下暗忖。 太后此言无非就想在点他要给江庭月一份掌权的旨意,来压制沈家。 他是想让江庭月掌权的。 只要江庭月和宁国侯绑的更深,深到割舍不开之时,那厢一旦和裴夙牵扯不清,无论大小都足以让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爷名誉扫地。 而他也能趁此收拢势力。 思绪转了几圈,皇帝再次看向江庭月之时面色淡淡,“好。” 和江庭月捆绑,对付裴夙,就是宁国侯府和江庭月唯一的价值。 “沈夫人知礼明理,既沈侯神识不清,之后侯府便由着你管,切莫再有丑事。” 说着,他又看向错愕摇头的沈墨淮,“你且好好回去治病反省!” “若有下次,朕定不饶!” 直到领了旨意,江庭月还有些微怔。 皇上怎么会这么痛快的松口? 他是否也在算计什么? 此刻的沈墨淮却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用膝向前跪走了两步,走到皇帝面前企图抱住。 “皇上,不可啊!” “臣知错了,臣再也不会这般冲动行事了,还请皇上看在侯府世代功勋的份上,收回成命啊!” 皇帝果决冰寒的眸子里淌出刺骨的不耐,“旨意已下。” 这对于沈墨淮来说,无疑比杀了他还难受。 第122章 儿媳竟要将婆母给扫地出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儿媳竟要将婆母给扫地出门 女人掌权在如今朝中只有一种情况。 夫家男人死绝,只剩下女人。 如今让江庭月掌侯府的权,若要传出去,他实乃无地自容。 沈墨淮目眦欲裂,猩红可怖的眸子瞪大,哀声求饶,“陛下,陛下,臣错了,臣......” 不耐烦的抬脚将人踹开,皇帝直截了当,“来人,将侯爷送出宫去,无召不得入宫。” “是!” 话音刚落,几名太监便架起了沈墨淮。 “皇上!” 嘶吼之声越来越远。 江庭月目送着他的背影半晌,红唇微勾,不紧不慢的告退。 皇帝心烦,挥手就让人走了。 ...... 沈墨淮是被太监拖出了宫门才放下的,为了顾及他侯爷的脸面,还特意在门内松的手。 事已至此,沈墨淮也不可能再闯进去。 恶剜着闲庭信步的江庭月,沈墨淮牙齿咯咯作响,“贱人!本侯早就知道你这个贱人心思歹毒!” “如今竟然妄想掌权侯府,你算什么东西?!” 江庭月得了圣旨心情不错,漠然瞥了一眼,难得没有开口反讥。 只是侧眸示意阴暗处,“山青。” “是。” 如鬼魅般的身影顿时出现在沈墨淮的身后,沈墨淮瞳孔紧缩,恐惧之下张嘴欲叫,一破布已恰如其分塞入。 “唔!” 剑身出鞘,一阵铮鸣声。 沈墨淮缩紧身子,只余怨怼目光。 此刻他倒是希望这目光能实质化。 “江家在城西有一处院子,安静得很,适合养病,你将人先送去吧。” “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把侯爷的被褥衣物一并送去。” 江庭月垂眸,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腕上的翠青镶金手镯,连正眼都不曾给沈墨淮,“切记,侯爷一日不好,便莫回府。” “是。” 山青剑鞘抵着沈墨淮抽 动的脖颈,扬声示意马夫转头离开。 江庭月独自下了马车。 院内,老夫人压着紊乱的心跳,心焦踱步。 江庭月唇角弧度讥讽,权当无视,先吩咐起了奴仆。 “你们几个,去将侯爷的被褥衣物收拾好,交与巧云送走。” 老夫人听闻,心下咯噔一声。 连忙上前拦住江庭月,手背发抖,“什么意思?墨淮呢?” 老夫人踮脚向门口扫着,嘶哑质问,“他与你一同进宫,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了?” 江庭月笑意不达眼底,温婉柔声,“母亲放心,侯爷没出事。” “只是侯爷惹了陛下不快,陛下觉得侯爷神思不清,特命侯爷出府静养的。” “不然呐,说不准他发起病来,要伤了您。” 江庭月眉眼弯弯,语气温和,却没来由的让老夫人遍体生寒。 赫然收紧拐杖,老夫人瞳孔紧缩,“胡诌!” 干涸唇瓣翕翕合合几次才堪堪发出骂声,“墨淮如何我这个做娘的还不清楚吗?” “定是你故意污蔑,才让他……” 江庭月将圣旨与手中敲了敲,清冷水眸凝视,“母亲,若不是我求情,只怕侯爷如今官职都保不住。” “如今他出去养病平了陛下火气,侯府交由我掌权,是上策。” “等等,你掌权?” 一波未平,老夫人再度激荡,剧烈的咳嗽着。 枯瘦的身子抖啊抖,“你大逆不道!” “自古哪有夫家没死,就让女子掌权的?” “你快些将我儿接回来!” 虚与委蛇没甚好处,江庭月将圣旨向前递了递。 下巴微抬,“母亲自己看吧。” 往后退了两步,老夫人盯着那抹黄色,只觉周身血液逆流,脸色涨红复又灰败。 大抵几息,老夫人倏地狠了面目,拐杖当啷甩地。 抬手欲夺她手中圣旨,嘴间歇斯底里的叱骂,“妖女,贱人!若不是你,侯府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为妻不检,贪墨侯府财产,戕害夫君,浑该千刀万剐!” “狼子野心!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进门!” 动作太快,江庭月眸光冷凝,侧身躲开后细雨和巧云便也上前。 “老夫人说的倒真。” 看着宛若陷入疯癫的老夫人,江庭月将圣旨放下,一字一顿,泠然逼人,“老夫人,我敬您是长辈,并未对您有半句不逊。” “可您如今字字句句污蔑,我倒想问问老夫人,一番诘问可有证据?” “今日若不是沈墨淮执意要进宫惹怒皇上,险些让皇上革职,我也不会替他求情,让掌权之职落在我身上。” “老夫人。” 江庭月哼笑,小脸儿寒霜氤氲,“这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你胡说!定然是你妖言惑众,贬低我儿!” “我可怜的儿啊!孤身在外如何能安好!” “老夫人担心侯爷?那不如去陪侯爷一起。” 江庭月稍有倦怠的捏了捏鼻梁,被她聒噪的嗓音惹得心烦,索性摆了摆手。 老夫人癫狂的身子突然戛住,“你敢!” “紫林,巧云细雨,还不动手?”江庭月抬步,淡淡漠然,“再晚些,路可就不好走了。” “老夫人大病初愈,路上慢些。” “是!” 巧云放开老夫人收拾起被褥衣物,细雨则套着马车,老夫人死命挣了几下,不消片刻便被紫林提着剑逼回。 “来人呐!快把那些东西给我拦下!不准拿!” 老夫人叫的欢,起初还有下人围拢可随即便被靠在门框上抱剑的紫林慑住。 冷冷的扫过门外一众蠢蠢欲动的下人。 虽不曾出声,身上磅礴的煞气却好似屏障,压的人不敢上前。 个个挤在门口,面面相觑。 空余老夫人尖细的嗓音刺耳。 细雨动作很利索,不过一会儿便与巧云半扶半拽的将老夫人带出门。 因着动静纷繁,已有百姓观望。 老夫人此际也不顾何仁义礼仪,挣扎惹得发丝散乱,竭力挣开细雨,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 “来人啊!没天理了!儿媳竟要将婆母给扫地出门了啊!” “毒妇,戕害夫君,谋害婆母,怎可继续存活于世!” “巍巍侯府,毁在她手里,天理何在!” 一如鸭叫的哭嚎声立即引了百姓围拢,不出片刻,侯府的门口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议论纷纷。 第123章 就当是本王兴致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就当是本王兴致好 “戕害夫君,谋害婆母,江家的胆子这么大?” “我看悬,我家那个在江家当下人,太傅待人有礼,其女江庭月不可能如此狂悖。” 生怕众人不信,老夫人演的更加卖力,动作粗俗,手掌拍地,大有泼妇之状。 “夫人这......” 巧云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掐腰便要上前,被江庭月虚虚拉住。 淡笑摇头,江庭月掩唇低语,巧云眸子骤然亮起,笑眯眯点头,“好,还是夫人聪慧!” 在她鼻尖点了点,江庭月转身一瞬便带了惭愧,快步上前搀起老夫人。 “母亲,我知您心疼侯爷,可您之前跌了脑袋,身患癔症,需得静养啊。” 说着,江庭月于人前轻轻一拜,苦笑致歉,“大家有所不知,侯爷受了刺激,人得了失心疯,如今正在静养医治。” “没成想老夫人受不来这种打击,就成了这般。” 简单解释了一下源由,又差人散了些粮食和碎银。 “扰了大家的兴致,这些就当是侯府的赔礼。” “请大家莫要往心里去。” 江庭月一一拜别,弱柳扶风,瘦削小脸儿盈着倔强,浅浅水眸自责泛澜,成功引得民众心怜。 不得不说,有时陈婉娘那一套做派还是有用的。 总能唬住人。 “沈夫人言重了!” 过来凑热闹还有东西拿,百姓都乐疯了,哪还有闲心讨论其他。 况且这老夫人往日都是温和慈爱,如今瞧着她发鬓凌乱,面色极差。 怎么看,都确实像染了疯病。 将人群驱散,江庭月这才用力搀起老夫人,察觉到她的挣扎,于其耳畔轻声,“婆母,您若继续闹下去,可就见不着侯爷了。” 气浪泛冷,袭上耳垂,老夫人一抖。 呆滞的瞪着眼睛,嘴唇微张。 回首望着侯府大门,老夫人重重跺脚。 悔啊! 当初她觉得江庭月出生好,性子温顺容易拿捏,这才求了姻亲,却不想...... 这难不成就是沈家的命? 精神气仿若被夺走一般,老夫人恹恹坐于马车上,低头望着已出裂痕的拐杖,不言语。 百年侯府,怕是也已内里开裂。 解决了大患,江庭月疲累的捶了捶后腰。 忙到现在,天色已近傍晚。 昏暗地霞光洒在路面,来往人影渐渐拉长。 江庭月抬步上台阶,却觉得眼前发黑,脚下发软。 细雨慌忙将人扶住,二人踉跄着向后,背靠石狮。 “夫人!” 江庭月捏了捏手心撑了几分清明,“没什么大碍,许是今日累了,我歇歇便好。” 出口的声音却是不正常的沙哑,干涸粗粝。 细雨感觉这手中这几乎瘦的见骨的胳膊,心疼的劝慰,“夫人一日操劳也没怎么进食,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夫人先进门,奴婢去传膳。” 话音刚落,院内墙角的一个人影晃动,片刻跑远。 几人视线都在江庭月处,自是没注意。 江庭月勉强让自己站着,只望着吱呀呀远去的马车。 或许是缘分,前世她被昭哥儿于病榻前折辱之后病情加重,沈家将她抬上马车随便送去了一处宅子静养等死,坐的就是这辆马车。 前世她被老夫人磋磨,形如枯槁。 而沈墨淮牢牢吃死了她,让她活成那般悲凉模样。 这侯府的所有人,都联着一起,戏弄她玩弄她,以至她最后含恨而死。 而今,她掌控着一切。 沈墨淮,陈婉娘,老夫人...... “咳咳……” 心口闷着一股气,一时上不来,江庭月弯腰捂嘴咳了几声。 喉头已有血腥味,人也倦的厉害。 “夫人!” 巧云急得手足无措,只能无助的给她抚着后背顺气。 咳了半天才堪堪直起背脊,江庭月哑声,“没事,扶我回屋吧,我困了。” “想睡会儿,吃饭就不必了,我如今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两人着急忙慌的就将人扶进门,刚靠上软榻,江庭月就恹恹地撑着脸颊。 眼皮半阖着,几欲昏睡过去。 见她少有一连几日都这般困倦之时,巧云额角布了汗珠,“夫人,您别吓奴婢,奴婢去找郎中!” 细雨蹙眉,只是按下了巧云,思忖片刻后咬牙悄然出了房门。 寻了紫林小声说了几句,后者微愣,见她正色颔首,这才飞身离去。 一炷香后。 一矜贵身影食盒翻墙而入,步伐轻疾,与风中闪挪,不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侯府外一处拐角,一蒙面人眼睛一亮,悄然离开。 ...... 屋内。 江庭月沉沉眯了一会儿,手指揉着太阳穴,勉强打了精神。 “巧云,水。” 四周无言,呢咛间茫然睁眼,却瞧见裴夙一袭玄色长袍,逆光立在门外。 “王爷?!” 心间不可遏制的一颤,江庭月旋即起身。 “参......” 微曲的膝被一柔和掌风推起,江庭月又绞上了袖口。 “玫瑰软酪,据说味道不错,本王带了些给你尝尝。” 抬脚跨进,自顾自落座。 桌子上不知何时已摆了好些吃食,都以清淡为主。 也恰好有两副碗筷。 “尝尝?” 裴夙将精致碗碟放着的糕点往她这边推搡了一些,眸光温和。 因着饭菜清淡,反倒是软酪的香味弥漫,甜而不腻,沁人的很。 江庭月定定忘了那软酪半晌,抬眸瞧着裴夙,“王爷兴致挺好,只是侯府墙高,王爷不必如此麻烦。” “我若想吃,会差人去买。” 视线落在裴夙的衣角,那里还挂着一片只有她院子墙角处才有的花瓣。 若是正门进来,是染不上的。 裴夙也不着恼,轻笑颔首,邪肆向后倚靠,“就当是本王兴致好吧。” “快尝尝,若冷了味道可就变了。” 江庭月神思倦怠,没甚精神去思虑裴夙的言语,也怕自己因神思不清说错话。 她真的不想给裴夙惹麻烦的。 索性开口请他回去,改日再登门道谢。 裴夙却恍若未闻,亲自盛了好些粥端到她面前。 修长手指捻起白瓷汤勺,随手转了几圈,舀了半勺递到江庭月的嘴边。 不到半寸。 意思不言而喻。 江庭月蹙眉,鼻尖香气萦绕,抬眸看他。 第124章 堕 胎药 第一百二十四章 堕 胎药 只见他薄唇轻抿,只认真等着她。 幽深的眸子似一潭死水,唯有她才能让水面泛些涟漪。 一人举着,一人停着,僵持了半晌。 还是江庭月先移开了视线,耳尖却透着嫩红。 裴夙眼中泛了得逞的笑,淡淡扬声,“你若不吃,本王便不会松手。” 一字一顿,说的十分正经。 江庭月知道,他说到做到。 指腹压在桌角,终是在那一勺粥凉透之时,江庭月飞快张口抿下。 随即躲向一旁,还未说话,便见裴夙勾唇曲着手指又拿了一勺。 想要拒绝,可裴夙继续等在那里。 只得又飞快抿完,泛着暖意的指关节有意无意的划过江庭月的脸颊。 江庭月心跳漏了半拍,呼吸瞬间紊乱。 大抵吃了三四口,江庭月实在觉得难捱,好不容易一小碗见底。 江庭月赶紧开口,“好了。” “王爷日理万机,日后也莫要费心神来看我了。” “若当真吃不下,就算了。” 裴夙看她又吃了两口软酪,这才放下碗筷,“只是本王瞧你气色不佳,可是风寒还没好?” “秦无津刚回来,本王带你......” 江庭月摇头,只说没事,也无力在意裴夙深沉担忧的双眸。 晃了头,她昏沉的更加的厉害。 开口说没几句,就委顿睡了过去,连话也未曾留下。 裴夙微翕薄唇顿住,抿唇守在一旁。 手背试了试她额角温度,倒是未觉得发热。 指腹下滑,裴夙正欲探探鼻息,却倏地发现她面色极为苍白,胸膛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庭月!” 顾不得其他,裴夙直接扯过屏风上的披风将人包好,拦腰抱起后离开。 只是山青看到,抬步跟了上去,乖乖守在了灵仙阁外。 甫一进阁,裴夙便以掌风袭向二楼拐角的门,门扉骤然大开,屋内的秦无津吓了一跳,正欲扬声却见裴夙抱着人进门。 “这不是......” 原本玩笑之色在看到江庭月面色时尽数消散,秦无津快速拿过药箱,俨然道,“进密室,把她平放。” “好。” 冰冷的石床沁着凉,江庭月触之微微呢咛,虚扇的羽睫颤动,勉强掀起。 入眸之时温沉担忧的玄色人影,“王爷......” “没事,本王在。” 沙哑低沉的嗓音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江庭月疲累阖眸,只觉原本抽疼的心尖不知何时温润,笼了暖意。 “不对。” “怎么了?” 一旁的秦无津收手狐疑,诧异的侧头去看裴夙,“她被下了堕 胎药。” 他可不会觉得这孩子是沈墨淮的。 话音落下,几人同时一愣。 江庭月起了力气,下意识看向裴夙,“我,这不可能。” 自那夜有了平安后,她从未与任何人发生关系。 “诶不是不是。” 裴夙眸色喑暗,只是安抚的轻拍江庭月的后背,还未待启唇,秦无津便眼神愈发奇怪的退了两步。 “她没怀孕。” “那怎么会被下了堕 胎药?” “你今日可曾吃过什么?” 江庭月倚靠软枕,借着裴夙的胳膊微微侧身,“喝了几口粥,吃了少许菜,都是府内小厨房弄的。” “若是饭菜问题,那......” 江庭月阖眸,缓缓吐出,“定是老夫人与沈墨淮。” “至于为何是堕 胎药......” 自嘲的垂下头,“怕是以为我找太医请脉是因为怀孕吧。” 她还很虚弱,说话时声音极小。 不过这两句,江庭月便捂着嘴轻咳,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偏偏唇红似血。 “好了,不想这些。” 裴夙指尖暖流袭过,低声间试图用内力温养她的经络,只是被秦无津推开。 “她现在身子太虚,受不住。” 拿了副银针过烛火,秦无津正色,“莫要说话,你如今脉象紊乱,若是再耗费心神,只怕要加重你身子负担。” “躺下吧,我给你行针一周,先将气血稳住,一会给你解毒。” 江庭月虚弱一笑,“有劳秦神医。” 由着裴夙将自己放倒,江庭月尽力定神。 银针细长,入肉微弱刺痛。 随着银针布满,江庭月稍稍恢复了些力气,正要抬头,倏地僵住。 她只觉心口闷的厉害,似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撞击她的胸腔,原本积攒的力气骤空。 撞击,撕扯...... 疼的她唇色尽褪,眸中也攀了好些血丝,瘦弱的指尖紧攥成拳。 额角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还有些顺着滑进了鬓角。 她努力蠕动唇瓣企图说话,但这几乎碾碎骨头的疼压的她喘不过气,全力也不过轻轻呢咛。 “她受不住,别下了。” 裴夙瞬时察觉不对,上前按住了秦无津的肩膀,稳稳拦住他的手腕。 看着江庭月分外难受的小脸,黝黑的眸底翻涌着浓烈的担忧。 “不应该啊,这是......” 然而,秦无津话音未落,江庭月突的挣扎翻身。 体内五脏六腑似被搅碎,一股甜腥味直冲喉咙,她忍不住,一口黑血呕了出来。 血泊间还有些凝成的血块。 不过片刻,那滩血就散出极为浓烈的腥臭味。 瞳孔骤缩,裴夙身形一闪,眨眼间便上前扶住江庭月脱力歪倒的身子,毫不在乎胸口被她唇瓣沾染的血渍。 眸中只余心疼。 怀中女人气若游丝,他整颗心也似被纠成一团。 惊慌似刀刃,刀刀凌迟。 裴夙扶着江庭月的手微颤,抬眸看向秦无津,向来运筹帷幄的人头一次带了无措。 “脉象极弱,快想办法!” 秦无津倒是第一次见他这般。 自认识裴夙开始,他便一直是波澜不惊的薄冷性子,饶是被太后多番算计为难也未曾慌过半分,可如今...... 心底幽幽一叹。 时也命也。 当下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银针落在江庭月的大穴,勉强稳住了江庭月的呼吸。 修长的手指不住翻飞,银针入肌,几乎颤成一片银影。 如此折腾,秦无津也起了汗,只是那双眼睛仍旧清明锐利,仔细盯着江庭月,未曾放过她脸上分毫变化。 不知何时,江庭月心口的绞痛稍稍缓和,深坠入渊的神智也渐渐回笼,只是头越来越重,重的她无法使唤自己的身子。 第125章 到底谁下的毒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到底谁下的毒 睁开眼,抬眸看着裴夙紧绷的下颚。 眼前一阵发黑,却仍竭力低语,“王爷,此、此事万不能江家知道。” “母亲身子不如从前,若、若是知道我中毒一事......” “咳咳。” 说上两句,喉咙的麻痒便止不住。 好在这次并未咳出血来,只是眼中的神采又消散了好些。 裴夙紧紧抓着她纤细的手腕,密密麻麻的疼让他声色沙哑间也染了几分颤。 “本王答允,你放心。” 得了他的首肯,江庭月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她甚至来不及去看刚被阁中人接来的平安,不受控的陷入无尽的黑暗。 裴夙搭在她肩头的手倏地攥紧,静默不言。 眸色沉沉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是沙哑启唇,一字一顿,“秦无津,救人。” “本王什么代价都接受。” 哪怕是他的命。 “别急,冷静点。” 面色凝重,秦无津压住了他躁动的情绪,号脉片刻笃定开口,“她体内还有别的东西。” “堕 胎药毒性猛烈,我以银针逼出却撞到了另一股更为霸道的毒。” “这股烈性,似要吞了堕 胎药的毒一般。” 裴夙不知这医术牵扯,只是定定望着江庭月昏迷的小脸儿,“那她怎么样?” “我用银针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她如今只是陷入了昏迷,并未伤及性命。” “我先去熬药,若解不了也暂且把那毒压上一压。” “你尽快找到她今日吃过的所有东西,越详细越好。” “好,本王马上去侯府。” 与此同时,原本安静躺在摇篮里的平安“咿咿呀呀”了几声,小嘴瘪了瘪,放声大哭。 似是察觉到江庭月出事,小家伙哭的十分用力。 小手四下扑腾,无助的乱抓。 动作快过理智的将他搂在怀中,见他面色憋的通红,裴夙指腹轻轻摩挲平安的脸颊。 “是本王未能照顾好你们母子,本王的错。” “日后决计不会再如此,她也不会有事,本王保证。” “你乖些,本王去寻证据,好不好?” 许是血脉,听着他暗哑的低喃,平安的哭声还真小了许多。 平安还小,且前段时间伤了根本,底子本就孱弱,哭闹半天也没甚力气,只是睁着pu萄大小的眼睛,看着裴夙。 眼眶还泛着红,瞧着可怜。 裴夙轻拍了拍襁褓,小家伙抬手抓了两下,吧唧吧唧睡了过去。 待他彻底睡熟后,裴夙才迎着秦无津愈发复杂的眼神将平安放好,起身间已恢复了一贯冷沉。 将腰牌抛了过去,“你替本王守着,灵仙阁一应药材暗卫统归你调度,本王去趟侯府。” 今日江庭月的一应吃食都出自侯府,侯府后厨定脱不开干系。 ...... 侯府。 巧云和细雨守在门外,冷不防见到裴夙,登的吓了一跳。 “奴婢拜见王爷。” 巧云和细雨悄悄对视,而后又不自觉的偷瞄裴夙。 王爷怎么突然来了?当时他抱着夫人离去,此际为何只有他一人? 巧云向来藏不住事,蹙眉便想上前问询,却被细雨灵巧拉住。 迎着前者不解的目光,细雨轻轻摇头。 侧身示意巧云让开,由着裴夙进门。 裴夙并未注意她俩的眼神,只是眯眸扫了一圈屋内陈设。 “剩的吃食呢?” 细雨屈膝行礼,坦言而告,“回王爷,方才后厨已经派人过来收走。” “府上剩余吃食一向是倒入后院泔水桶的。” “带本王去找。” 心下起了不好预感,细雨抿唇压下忧心,应声快步。 这厢三福正将那几碟子饭菜倒入泔水桶,背了包裹猫腰顺着墙根外窜。 胸前银锭硌得生疼,但三福却仍贪婪的捂紧,闷头挪动。 只是很快,他惊觉一道阴影从头顶笼下,旋即遍体生寒。 慌乱往后躲,三福后背抵墙,堪堪眯缝着眼抬头。 裴夙裹挟杀意的墨眸使得那股子寒意犹如跗骨之蛆般渗入骨髓,三福甚至牙齿都泛了酸。 “王,王爷?” “奴才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寒意仿若凝成了实质,裴夙上前几步,三福已是腿肚发抖。 “你下的毒?” 没头没尾的一句质问,但三福已是心间警铃大作。 心下发颤,只顾着自辩,硬着脖子反驳,丝毫没注意自己已有些此地无银。 “奴才,奴才没有,奴才就一个送菜的,怎么可能给主母下毒。” 裴夙冷笑,抬手掐着他的脖子。 手稍往上用力,三福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狼狈的扑腾着腿,脖上力道却坚若磐石。 “谁指使的?下的是何种毒,都说清楚。” “否则别怪本王不留你全尸。” 漆黑的眸子之下,翻涌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手上力道不断收紧,三福呼吸也越来越吃力,胸腔的空气只出不进。 不出半晌,他便脸色憋得通红,两眼翻白。 那点子贪婪早已被生死存亡之际的求生意志淹没,三福仰着脖子,嘴上断断续续地翕合,“说,我说......” 裴夙幽幽看了他片刻,却没第一时间松手。 三福是真怕了,身下不自觉就流淌出一股暖流。 直到他以为自己快死之际,裴夙才骤然松开手,任由他重重摔在地上。 狼狈沾染污泥,裹杂着腥臭。 “咳咳,王爷饶命,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 三福半天才缓过劲来,跪着疯狂磕头。 他是真怕了,比起老夫人那些威逼利诱的手段,他更怕这煞神。 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全都吐露,包括只留了底的堕 胎药瓶,他都从扣了出来,尽数放在地上。 “王爷,奴才已是知无不言。” “那许嬷嬷说了,如果奴才不照做,就弄死奴才,还要弄死奴才的家人。” “奴才,奴才真的是被逼的啊!” 匆匆赶到的细雨听到许嬷嬷三字,脸色骤变,心中对侯府的人更是厌恶几分。 带眼色的上前低声解释,“王爷,许嬷嬷是老夫人的人,她跟着老夫人出嫁,是老夫人最为信任的。” “不过老夫人和侯爷今日都被夫人送去了别院静养。” 第126章 竟敢瞒着我做此等丑事,你该当何罪 第一百二十六章 竟敢瞒着我做此等丑事,你该当何罪 “那许嬷嬷是老夫人用惯了的,被带着一道儿去了。” 裴夙颔首,转身就走。 只是在路过假山时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眸光微闪。 山青从阴影之中现身,默默躬身。 他果然瞒不过王爷。 他本是想暗中调查的,没想到刚来便被王爷发觉。 “带上人,跟本王走。” “是。” 蔑然扫了眼瑟瑟发抖的三福,山青直截了当的将人提了起来,脚下轻点,快速跟了上去。 那三福在空中左右摇晃,手掌死死捂着嘴,不住作呕。 晃得本就头晕,再加上他吓尿了裤子,哪里还受得住。 ...... 别院宅子。 地方偏了不少,在巷子内里,周围并无百姓居住。 初入巷口,便隐约听着里面传出阵阵叫骂,尖刺的很。 裴夙推门时,老夫人正骂骂咧咧的细数着江庭月不敬长辈,要逼死她的话。 她如今没了以往尊贵的派头,江庭月拨款有限,她身上的衣物也都换成了寻常百姓都穿的起的软布料子。 只余几个坠子和手镯堪堪撑点门面。 还算有几分价值。 木门砰的被推开,冷风卷过,落叶打着旋划过老夫人脸侧。 锐利如刃,触之血痕。 “啊!” “哪个不开眼的,我......” 话音戛然而止,老夫人慌乱的后退几步,几欲跌倒。 “摄政王?!” 山青站在裴夙身侧,将三福重重丢在地上。 老夫人着实一愣,盯着发抖的人影,隐约觉得眼熟。 只是身侧扶着她的许嬷嬷眼皮一跳,眼中闪过不安。 生怕裴夙先声夺人,只得借着行礼的空当俯身小声说了几句。 老夫人眉头狠狠一跳,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再看向三福时便带了几分杀意。 启唇间还端的有礼,“不知王爷带这奴才来是为何事?” “若是这狗奴才不长眼冲撞了王爷,王爷只管将他发卖了去便是。” 裴夙并未搭话,反而看着三福。 “指使你的人,可在其中?” 三福点头,颤颤巍巍的抬手,指向许嬷嬷,“王爷,就是她让奴才给夫人下堕 胎药的!” “她还给了奴才一共二十两银子!用奴才身家性命威胁,奴才只能干啊!” “还请王爷明鉴,放过奴才一条命!” 许嬷嬷着实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的指认自己,傻眼片刻,横眉怒目的上前。 “哪来的狗奴才,居然敢胡乱攀咬人!” “我何时让你下药了!” “究竟是谁指使你污蔑的!” 三福充耳不闻,只向着裴夙磕头。 “王爷,奴才句句属实!” 薄唇勾起,弧度已是诡谲的冷寒。 “老夫人,你可有要说的?” 他懒得去管这些喽啰。 便是随便攀咬,最后也总要有个主子出来。 老夫人拧着手帕,冷不防见裴夙朝着自己看来,瞬间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咬牙,顿了半晌后转身扇了许嬷嬷一巴掌。 “贱婢,谁让你给庭月下药的?” “竟敢瞒着我做此等丑事,你该当何罪!” “你这般做,可想过你那刚娶上媳妇的儿子!你就不怕府衙拿你下狱么!” 脸侧刺痛,许嬷嬷反手捂脸,愣愣抬头。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她跟老夫人多年,老夫人如今这般说,是铁了心要推她出去顶罪。 而且,她还用儿子威胁自己。 在老夫人慌乱焦急的瞪眼中,嬷嬷闭了眸,缓缓弯下膝盖,跪在地上。 她认得很快。 “是老奴鬼迷心窍,吩咐了三福给夫人下药,王爷只管定老奴的罪,老奴绝无辩言。” 裴夙冷冷看着她,讥诮更甚。 莫不是当他痴傻。 忽而嗤笑,眸光锁在惴惴不安的老夫人身上,“一个奴才若不是有人指使,哪来的胆子谋害主母?” “你只管坦言,若所言属实,本王饶你一命。” “你有个儿子已娶妻?本王可让他脱了奴籍,再许你们城外的一处宅子,足够过活。” 许嬷嬷浑身一颤。 她本做好必死的准备了,却不想临了得了浮木。 沉声启唇,宛如神祗般居高临下,掷地有声。 “你可想好了,是信本王,还是信你主子。” 枯瘦的手指死死揪着身侧衣摆,嬷嬷咬牙不言,舌尖甚至有了血腥味。 见她不言语,老夫人越发着急,生怕许嬷嬷转口。 眉心一拧,当下厉声开口,“贱婢!枉老身这般信任你,月儿怀的可是我侯府血脉!” “心狠手辣的恶婢!” 借着推搡之势,老夫人眸底狠戾,抬手隐晦的摸上头发,簪子极快攥入。 不管不顾的刺了下去。 正冲嬷嬷心口。 然而...... 簪子不过刚落了一寸,枯树皮般的手腕便被制住,手上钻心的疼,惨叫间那攥着的簪子也“哐当”落地。 正是冷脸漠然的山青。 “放开!老身今日非要处死这等心狠手辣的贱婢不可!” 叫嚷尖锐,刺的人耳膜生疼。 许嬷嬷怔愣的看了眼地上的簪子,又看着状若疯癫的老夫人。 她梳的一丝不苟的鬓发凌乱散开,眼眶泛红的瞪着自己,宛若自己真是什么恶人。 许嬷嬷笑了,仰头呆呆望天,浊泪滑下,一时又哭又笑。 “老夫人,老奴跟您多年,便是再不愿,凡是您所吩咐,老奴何时推诿过!” 老夫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您今日,今日......” 几乎说不下去,许嬷嬷黯然摇了摇头,不再管她,只抬头看向裴夙,“王爷,您方才的话还作数吗?” “自然。” “好。” 许嬷嬷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于阳光下缓缓展开。 白纸黑字,正是典当的字据。 原本怔愣的老夫人突地叫了一声,不管不顾的便冲,却被山青捂嘴钳制住。 只余唔唔闷声,费力挣着,颇为失态。 许嬷嬷却好似没看到,继续开口,“堕 胎药药性猛烈,素来极贵。” “侯府没钱,老夫人便拿了自己的玉坠,让老奴去典当,买堕 胎药回来。” 她边说,边重重叩首。 “老奴愿凭王爷发落,只求王爷能够信守承诺,护老奴家人平安。” “你!” 猛地大吸一口气,老夫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第127章 你当真要让月儿和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当真要让月儿和离? 她猛地撞开山青的胳膊,直冲到嬷嬷面前。 发泄般将人踹倒,啐骂几口。 随即回转过身,胡乱拢了拢散乱的发丝,眼中满是阴戾,“就算有这典当契书又如何?” “焉知不是这老奴嫉妒,自己偷了主子的坠子去卖!” 事已至此,老夫人端的是破罐子破摔。 她是宁国侯府的老夫人,夫君战功无数配享太庙,便是皇上要动她,也得掂量一番。 她不信裴夙敢杀她。 背脊挺的更直,老夫人见裴夙不言还当他松口,面上旋即恢复了以往的和蔼。 只是前后变化太快,满是皱褶的老脸不自然的抽 动,笑意堪比哭。 “更何况,王爷又何必为了一个已成婚的外人女子与侯府撕破脸呢?” “淮儿毕竟是宁国侯,只待有了功绩,自会有圣眷临身。” 说的言之凿凿,老夫人只怕是自己都信了。 “侯府再如何也是名望家族,只要王爷莫要揪着此事不放,将来侯府只会追随王爷。” 裴夙指腹捻着契书一角,低敛墨眸看不清眼底冷沉。 只是周身强压的愠怒毫不掩饰的扩散着。 沈墨淮?圣眷? 裴夙讥诮的看向安安稳稳的假山,视线收回,“老夫人所言,本王不稀罕。” “但既然老夫人认为本王是外人......” 裴夙旋身坐下,“那便去请江太傅来此一叙。” 老夫人眉目一凛,还没等阻拦,山青已飞身离去。 “王爷!” “本王不过是在顺着老夫人的意思,不是吗?” 裴夙懒懒的挑起眼皮,“侯府家事,自然要由着能说的上话来的人说,老夫人觉得不妥?” 老夫人几乎一口气背过去,牙齿咯咯作响,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王爷说得对。” 大不了跟江家撕破脸,江家女不检点,江丞贤也别想讨到好! ...... 一刻钟。 事关江庭月,江太傅匆匆赶来。 路上已听山青简述,江丞贤进门之时便面笼寒霜。 “沈老夫人。” 江丞贤忍了忍,终是没直呼其名。 “太傅来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佝偻腰身状似灰败,晃晃悠悠,“今日这事儿原是小辈儿置气,何苦惊动你。” 未曾开言先装三分弱,向来是沈家的做派。 “小辈置气?” 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江丞贤拂开老夫人递来的茶杯,杯盏落地。 碎裂声中,江丞贤面有愠色,“为夫者污蔑妻子,私养外室偷换嫡子,为婆母者毒害儿媳,意图一尸两命,如此滔滔大罪,沈老夫人觉得是小辈置气?” “小辈置气会牵连到性命攸关?沈老夫人何不明言?” “你当初求娶我儿之时,句句凿凿,今日得见不过是蛇蝎心肠!” 当众落了面子,老夫人不由蹙眉,“老身......” “不必多言。”江丞贤甩甩袖,眸光冷沉,“我自会禀明圣上,一切按我朝律法定罪。” 周身气势骇人,江丞贤不欲听她伪驳,扭头便要入宫。 老夫人着实惊骇,拐杖踉跄拄地追上,“不可,不可!” 心悸颤声,哪还有半分趾高气扬。 本以为顶多休妻下堂,大不了两家撕破脸不再来往。 左右这事儿于两家都不光彩,合力压在院中便罢,谁知江丞贤竟真的如此看重那贱人,还要入宫面圣! 抬了明面,如何还能遮掩! 她的淮儿日后还要承蒙圣眷的! 假山后躲了半天蜷缩瑟瑟的沈墨淮面色发白,惊慌之余连滚带爬的扑过。 “岳父大人!” “千万别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啊,我们有话好好说。” 因张力一事他已触怒圣颜,再来一遭怕是爵位也没了。 漠然哼声,江丞贤将人踢开。 顾不上长辈有序,沈墨淮发丝凌乱,发了狠的咬牙。 骤然起身,目眦欲裂。 “岳父,若您当真入宫,那就大家一起死!谁都逃不了!” “是江庭月害本侯至此,本侯屈居一隅,已万般尽失,你们别逼本侯!” “江庭月不守妇道,本侯......” 铮鸣声倏响。 裴夙抽出山青的佩剑,横刀架在沈墨淮的脖颈。 沈墨淮此际却全无往日害怕,狰狞之下癫笑,“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本侯!” “只要本侯活着,就把那贱人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事情全都捅了!” “你该死。” 冷眸凝成寒冰,裴夙手中的佩剑往前半步,剑刃抵着沈墨淮的脖子,划出血口。 “王爷稍安。” 江丞贤虽已气极,却也知道此时进宫最为妥当。 拦了裴夙道,“山青,带上进宫。” 裴夙手中剑刃未收,反而更深了些。 沈墨淮脖子上的血顺着剑刃流下,滴在衣领处,染出了一滩血花。 杀意萦绕的眸子令沈墨淮心尖发僵。 恐惧至极已呈歇斯底里,沈墨淮甚至把脖子往前凑了凑,“杀了本侯!来啊!” “裴夙,你敢么!” “王爷!你若是杀了他,月儿就彻底和侯府拖不干系了!” 江丞贤加大力道,裴夙抿唇挥剑,几缕发丝贴着沈墨淮耳畔落地。 “带走。” 山青随手扯了两张破布堵了沈墨淮和老夫人的嘴,反绑双手推走。 ...... 御书房。 皇帝看着下首站着的众人,眉心直跳。 厌烦的捏了捏眉心,哑声开口,“爱卿们有何事?” 闻讯赶来的太后心下已有猜测,却仍勉强笑,“哀家瞧着沈老夫人要喘不上气来了,赐座。” 一桩桩一件件,江丞贤面色铁青,字字诛心。 末了行了大礼,“还请皇上和太后给老臣做主!” 狠心于生身血脉下手,众人再投来的视线已夹杂鄙夷。 上首皇帝听闻堕 胎药一事,眸色微动,意味深长的落至裴夙头顶。 他一贯冰冷的面容萦绕了几分杀气,从中窥探不出半分异样情愫。 裴夙到底知不知道那一夜的真相? 思绪转了几圈,听着江丞贤称欲和离时微眯了眸子。 “江爱卿,你当真要让月儿和离?” “女子和离,在世上可极为难行。” “臣不在乎。” 江丞贤屈膝,掷地有声,“月儿是臣的孩子,臣自小耗尽心血,臣相信她的为人。” 第128章 王爷这么袒护江家,还敢说只是随手帮忙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爷这么袒护江家,还敢说只是随手帮忙 “即便世人不容,江家也能许她安稳。” 转着手上的扳指,皇帝本未出声。 沈墨淮却在听到和离二字后弹起,眸子猩红,“本侯不同意和离!” “江庭月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 “既然入了宁国侯府,自当是以夫为纲!” 眉目间浮动不耐,皇帝眼神冷了半截,心里已是将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骂了半晌。 愣是挤出温和,皇帝和太后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爱卿,朕看沈侯也不是那不堪托付之人,其间或有误会,不如大家静心好好谈谈?” “就让沈侯将家中所有财产尽数归给庭月,二人冰释前嫌,这当父母的也心安不是?” 不过是和稀泥那一套。 “尽数给她?” 沈墨淮嗬嗬粗喘,一如鬣狗般盯剜裴夙,突然抬手指认,“陛下,臣状告摄政王与江庭月苟合,不守妇道已犯七出之罪!” 话音一落,屋内气氛凝窒。 半晌无言。 只是或多或少的瞄着裴夙。 一朝摄政王,一个侯府主母,这俩人若是暗通款曲,那可真乃泼天大罪。 浸猪笼都不够,怕是要直接凌迟处死了。 裴夙收敛的眉心掩着冷戾,鼻尖溢出嗤笑。 气定神闲,平淡无波。 “侯爷今日是来肆意攀咬的?” “倒不如拿出证据来,本王也好观瞧一二。” 大殿内气氛凝重如铅。 江丞贤眉宇间聚着岑岑阴云,眼中闪烁着难以压制的怒火,周身气势阴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侯此话何意?” 江丞贤转而目光如利刃般直指皇帝。 “皇上,臣女这次已是命悬一线,全凭着灵仙阁续命。” “再有一次,臣怕要直接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臣女无辜受害,如今竟然还要受此污蔑,臣心难安,请陛下明鉴!” 大殿静默无声,只余下他浑厚如钟的声音回荡。 气氛焦灼如此,饶是想回避一番的太后也不由的出声安抚:“江卿,你的心情哀家能理解,此事该是误会。” “陛下,不是误会!臣亲眼所见啊!” “江庭月就是和摄政王私相授受!臣为此受尽折辱,求陛下相信臣之所言!” 沈墨淮粗粝声音恰如其分响起,成功逼得皇帝和太后想杀人。 这废物,拦都拦不住! “陛下,还是臣说吧。” 裴夙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臣确实与江庭月有过几次交际,她一人带着孩子,还要被夫君和府中老夫人暗算,不得已求上本王庇护一二。” “本王不过是看她可怜,且与江大人有些许私交,这才应允下来。” “也不过是替她与灵仙阁搭线诊病,替沈老夫人追查贼子之类的小事。” “说来还是因为侯爷不曾行为人夫为人子之职责,这才逼得江庭月四处求助。” “如此离心,陛下觉得还有何说和必要?” 裴夙语气凉薄,沈墨淮也被其视线所慑,凝滞一二。 皇帝蹙眉,双眸微阖掩下眼底疯狂涌动的不甘。 他着实不想放弃这条线,若是让江庭月和裴夙纠缠不清,绊倒裴夙的胜算会更大。 “陛下,这事……” “闭嘴!” 皇帝勃然大斥,一把将杯盏掷地下,正砸在沈墨淮头顶。 沈墨淮一抖,瞬间噤声。 过了半晌,皇帝才压了火不冷不淡道,“事已至此,朕会下旨,让沈墨淮和江庭月无条件和离。” 江丞贤这才缓了些面色,低头叩谢皇帝。 而沈墨淮霎时委顿,面色惨败。 裴夙悠悠落座,手中还捏着茶杯,茶杯挡住他嘴角勾起的弧度,等了江丞贤谢恩后才施施然说道,“既然沈侯爷的事儿办完,也该本王了。” “灵仙阁阁主曾托本王相告,光是这些日子给江庭月吊命所用药材,便花了六千七百两银子。” “不知侯爷何时支付这笔账目?” 给钱?还是给六千多两银子! 跪着本就绝望的沈墨淮人都傻了,转而愤恨的瞪着裴夙,“王爷此言何意?本侯与江庭月这个贱人和离,银子的事情怎么也该找江太傅吧?” 皇帝眼神暗了几分。 太后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看向沈墨淮的神色暗含滔天不满。 江丞贤不欲和侯府有过多的纠缠,毕竟这点钱他还是给的起的。 撇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沈墨淮,俨然正色,“王爷放心,诊金我江家出的起。” 裴夙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眸子带了几分玩味看向沈墨淮,“江太傅,此言差矣。” “灵仙阁阁主接诊的是侯府主母,不是江家嫡女。” 无论如何,这笔帐沈墨淮非出不可。 权当给她出气。 江丞贤狐疑抬眸,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拗,但也没有坚持,只看着沈墨淮跳脚。 最后,沈墨淮干脆一甩袖坐在地上,因着来时山青对他几分粗暴,他衣衫褶皱多,头发也垂了好几缕下来。 整个人都显得颓废且邋遢。 “皇上,你要给臣做主啊!侯府被江庭月折腾的不成样,如今就是个空壳子,那有什么银子可言?” “王爷这不是要银子,是要臣的命啊!” 皇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疲倦和不耐早已攀上眉眼间,对沈墨淮除了厌烦别无其它。 他捏了捏眉心,哑声说道:“你就按照灵仙阁的诊金单子,一分不少的赔。” 这般短目,难堪大用。 沈墨淮哪里舍得。 这钱真要赔了,侯府当真就剩下一空空府邸了! 目光游离,沈墨淮渐渐狠了心。 红着眼,从地上站起。 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裴夙和江丞贤,笑的癫狂,“王爷这么袒护江家,还敢说只是随手帮忙!” 裴夙面不改色,眸光却透着几分肃杀。 捋了捋袍子,神色泰然自若,“本王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一句反问,问的沈墨淮怔愣。 江丞贤看了他一眼。 从刚才开始,他就有点怀疑,王爷和月儿之间,确实不太对劲。 但如今还在皇帝面前,他总不能拂了王爷的面子,让月儿独自面对这般风言风语。 于是江丞贤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他直视着皇帝目光。 第129章 和离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和离书 江丞贤淡声开口,“确是臣曾让王爷多照拂一二,臣女此举属实无奈,还请皇上明鉴!” 沈墨淮气的额间青筋凸 起,双眸愤恨的瞪着裴夙,很不得拿剑上去捅死他。 皇帝阴沉着眉眼,呼吸粗重。 他本不欲过多处罚沈墨淮。 但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个曾为帝师桃李满天下的太傅。 他一个都惹不得。 他甚至已经没心思听沈墨淮和老夫人吱哇乱叫的什么鬼扯证据。 捏了手中的扳指,皇帝似是被抽走了力气般,靠在龙椅上,冷声下令剥去沈墨淮的一应俸禄,只留了个空位。 念着宁国侯的功绩,保留了府邸。 但府邸已不许他和老夫人住,全数赔给了江庭月。 沈墨淮彻底呆滞,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落得这般地步,脸色由青转白,浑身颤抖。 失去支撑,沈墨淮踉跄向前一步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夫人气急攻心之下,竟也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硬扯着沈墨淮的手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拖垃圾一般出了宫。 为免意外,几人先回了王府。 裴夙看向一路欲言又止江丞贤,转而吩咐,“老的先扔出去,就扔到大道上。小的关柴房。” 等到山青离开,江丞贤才上前弯腰作辑,“还请王爷告知,如今月儿身子可有大碍?臣想去看看她。” 鬓角的银发,似又多了好几缕。 裴夙抿唇,清冷的眸色带了几分复杂,两人之间,沉默了约有半晌。 江丞贤心跳如鼓,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尖,紧紧揪着心脏。 他垂手起身,瞥见裴夙脸上的一抹不忍。 “若王爷不说,臣也自当去看看她,还请王爷看在下官爱女心切的份上,成全臣。” 若有若无的轻叹溢出胸膛,裴夙按了按眼角,“本王曾应她,不将此事告知。太傅想来也明白她的意思,江夫人身子不适,若是听闻她出事,情绪激动之下,只怕会加重病情。” 江丞贤怔了怔,眉间沟壑更深。 “江太傅放心,秦神医的医术还是可靠的,稍后本王再派他去贵府,看看江夫人的身子如何。” “庭月不会有事,江夫人也不会有事。” 江丞贤闻言,手摸太师椅,眸色透复杂。 尤其是看着裴夙剑眉修长疏朗,含着孤冷的眸色只有在提到江庭月之时才微微有些波动。 身姿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姿态闲雅,倒是中和了不少凌厉的煞气。 那股于厮杀拼搏之中,踩在尸体之上才能催生出的煞气。 “王爷。”江丞贤缓缓开口,“你与月儿到底是何关系?” 殿前裴夙执意要沈墨淮给诊金,江家的银两他一份不收。 加之沈墨淮扬言,两人存在猫腻。 一桩桩一件件,越是想越是心惊,不得已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裴夙目光并无躲闪,“江大人,本王心仪她,但她一直拒绝本王。” 江丞贤眉峰一跳,心下也跟着漏了一拍。 他忙压低声音,开口道:“王爷,此事断不可能!” 说着,江丞贤吸上一口气,“王爷是皇室之人,月儿不过是朝臣之女,且身涉和离,与王爷身份有别。” 一个宁国侯就已让月儿深陷如此,江丞贤实在不想她再受情伤。 裴夙眸色深幽却也认真,一字一顿,“江大人,本王所求只月儿一人。本王同样可以等,等月儿接纳本王那一日。” 江丞贤苦口婆心半天,眼看劝不住,堪忧忡忡告辞。 裴夙静坐了半晌。 目光落在门外被风吹着,悠悠然垂在地上的枯叶,心绪也跟着打转了几圈。 将手中冷却的茶仰头喝下,他跨步出了房门。 一路走到柴房。 沈墨淮被人绑了手脚,嘴里塞着之前的破布,畏畏缩缩的呆在角落。 听见响动,呆滞的目光僵硬的落在逆光而立的裴夙身上。 他身上好似渡上了一层光,十分刺眼。 刺的沈墨淮缓和下去的神色又激动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从地上起来。 裴夙将手上的纸张随意丢向他。 “本王念,你写,写错一个字,本王就削掉你一根手指。” 沈墨淮迎着他冰冷彻骨的目光,浑身颤了颤。 下人把白纸铺好,又将沈墨淮身上的麻绳解开,给了毛笔,让他趴在地上写。 随着裴夙清冷的声调,将字念出,沈墨淮颤着手下笔,哆哆嗦嗦写了好些。 字迹都在说着他做下的孽。 “本侯按照你说的做了,该把本侯放了吧!” 沈墨淮起身,将毛笔随手一丢,漆黑的墨水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印记,一如他与江庭月的裂隙。 他被连番折腾,发冠松松垮垮的别在脑上,几缕发丝垂落,胸前衣襟微敞,皱巴巴的衣物也都沾了好些灰尘。 面容因着近来不顺的缘故,多了几分尖酸刻薄,丑陋至极。 裴夙收了认罪书 转身踏出门框,“把人扔出去,和老的一并。” 几名小厮立马上前,架着沈墨淮拖出王府,直接朝着大街上一丢。 如此举动,惹来行人纷纷侧目。 …… 仙灵阁内,昏昏沉沉的江庭月睡的极为不安稳。 梦中似乎又重回到了上一世,她好似局外人一般,看着画面中的少女在侯府被蹉跎的只剩一捧骨灰。 她猛地睁眼,从床上起身,额头早已渗出了好些水珠。 守着的秦无津正在逗着摇篮中的孩儿,见她动静这般大,随意撇了一眼,倒了一杯安神的茶,“喝口吧,裴夙很快就回来了。” 江庭月伸手接过后,哑着嗓子道了声谢。 抬眸的功夫,房门推开正是裴夙。 男人换了一身明朗的白色流云绸服,腰身攒珠玉带缠着,矜贵高雅。 还带着冷冽的清香。 江庭月看的有一瞬间的失神,等她缓过来时,裴夙素来冷然的面上勾了几缕笑意。 她耳尖微红,刚要垂眸,眼前就出现了一张纸。 和离书三个大字尤为显眼。 她一怔,看了眼裴夙将白纸抽出,目光极快的扫过,最后定格在沈墨淮三个大字上面。 “和离书!?” 第130章 你要和本王一起睡? 第一百三十章 你要和本王一起睡? 因着激动指尖还带着颤意,将纸张捏的皱了几分。 裴夙扬唇,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 江庭月听完久久未曾开口,只死死盯着手中的和离书,脑海之中的场景和眼前的和离书撕扯着。 眼底弥漫的水雾凝成水珠,决堤般落下。 前世今生,她终于,终于逃过去了! 之前她总在沈墨淮眼前说和离和离,但她清楚,沈墨淮不可能签字,自己也不过是以此拿捏罢了。 本以为要困死在侯府与沈墨淮一应人复仇后共坠无间地狱,可如今竟还有柳暗花明。 眼前朦胧一片,晶莹水痕于衣襟濡 湿。 裴夙指节微曲,见她身躯一颤一颤,哭的隐忍。 将人揽入怀中。 他从不知道,哭也能半分声音不出。 “你已脱离侯府,往后便是自由身,无人再敢逼着你做不喜欢的事。” 即便是本王,也不会。 怀中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抓着他衣襟的小手缓缓松开,随后垂落了下去。 裴夙低头看去之时,江庭月眼角噙着泪滴,绵长的呼吸声规律起伏。 心神激荡下,她本就不多的体力撑不住思绪。 窗外树上的知了叫了好几声。 暖阳洒进屋内,安详温馨。 这是江庭月第一次在裴夙面前坦露虚孱的内里。 裴夙搂着她过了半刻钟,而秦无津踏进屋内就瞧见这场景。 他啧啧乍舌,把玩折扇上前,“你们还真是,避避人嘛。” “江夫人那处我去看了,除了本身的病之外,体内还有股毒素存在。” 裴夙闻言墨眸冷沉。 毒素?江家有人对江夫人动手? 起身正欲往外走,动作极为轻柔的将江庭月放好,仔细掖好被角。 小心翼翼,像是珍宝一般。 秦无津眉头一跳,吊儿郎当的哼了哼。 铁树开花。 许是那安全感的来源消失,江庭月于睡梦中也不自觉心悸,无措睁眼。 病重之人本就虚弱,眼见裴夙要走,不受控的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触手惊觉,又慌忙松开。 裴夙僵了下身子,温声回身。 “将你吵醒了?” 江庭月摇头,尝试起身,声音虽虚弱却也冷静,“秦神医,方才我便听见了你说我娘的事情,只是意识朦胧并未听真切,可劳烦秦神医再说一次?” 秦无津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不由看向裴夙。 “王爷。” 似水眸色潋滟,盈盈祈求。 颔首示意,秦无津耸耸肩坦言。 “下毒?” 江庭月贝齿紧咬唇瓣,几乎在瞬间便于脑海中浮出罗玉儿的身影。 江府如今就只有父亲和母亲,下人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不会有事。 只有罗玉儿。 以往桩桩件件之奇怪尽数思忖在心,江庭月定神,纵虚弱却不掩清冷。 “王爷,我要回去住几天。” 一来让父母安心,二来也方便揪出此贼。 虽觉得她言辞有理,但裴夙仍有些莫名的犹豫。 “你这身子不宜操劳。” 江庭月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珠映着裴夙,忽然歪头,“王爷,我可是太傅府嫡女,平安有嬷嬷照顾的。” “父亲母亲定然也舍不得累着我。” “何来操劳?” 眉眼弯弯,裴夙晃了神。 修长手指轻捏了下江庭月的下巴。 指尖粗粝暖意撞进心尖,连带着心脏都跟着颤。 微曲起指节,沙哑声响在耳畔,“凡事莫要逞强,有事随时让山青他们来找本王。” 江庭月怔愣片刻,下意识嗯后,秦夙已经收回了动作,面色淡定的很。 惹得她心下思绪紊乱,不由垂下眼眸,看向别处。 躲也似的随手拿过书翻看,只是一开始拿反了。 赶紧倒腾正,江庭月脸颊飞了酡红。 二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榻上,随着时间流逝,满屋已是契合的怡然。 渐渐间天色晚下,二人在屋内呆了一下午。 微风透过窗棂袭进,丝丝缕缕的碎发飘摇。 江庭月抬手随意的撩到耳后,露出玉制耳坠,带了些毛绒的耳垂分外诱人。 裴夙眸色暗了几分,指腹微微摩挲。 白日的触感太过柔 软,他不自觉贪恋。 灼灼视线让江庭月很难忽视,干脆放了书。 颇为无奈的扫了一眼外边的天色,“王爷,时候也不早了,该歇息了。” 他该走了。 裴夙却是单手撑颊,端的是一本正经,“秦无津说了夜晚水汽重,你容易染风寒。” 江庭月身子往后缩了缩,“我会把窗关上的。” 孤男寡女于夜共处一室,怎么看都不对劲。 “仙灵阁没有侍女守夜,本王守着你。” 江庭月呼吸一滞。 瞧着他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 哪有半点摄政王寡淡冷漠的架势。 活了两世,江庭月对这种死缠烂打仍无招架之力。 羞赧间脖子都透了粉色,水盈盈的水眸恼恨阖眸,“王爷!” 说完,转身背了过去。 裴夙见小狐狸好不容易露了利爪起了生气,低笑两声,“放心,本王从不乘人之危,你且安心睡吧。” 说罢拿着本医术晃悠悠到了门边,斜靠着太师椅悠悠看书。 烛光晃动,屋内影子明明灭灭。 江庭月睁着眼看窗沿,第一次生了睡不着的憋闷。 屋里有个男人,还是裴夙。 呼吸声交织,清香萦绕,江庭月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安心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翻来覆去之下,江庭月索性起身,本想找裴夙说明,却见原本端坐看着手中医书的男人此时双手搭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睡了过去。 烛光晃动,将他如玉面容映的忽明忽暗。 眼底的乌青,却是真真切切,连一向凌厉的棱角也染了疲累。 心尖不可遏制的一颤,江庭月叹息一声,终是轻声喊醒裴夙,“王爷,趴着睡觉容易落枕,不如......” “上来睡吧。” 身子诺诺往床里挪动,偌大的木床瞬间空出了许多的位置。 裴夙看着她酡红闪躲的小脸儿,薄唇轻勾,“你要和本王一起睡?” 脸色更红,江庭月轻轻点头,认真补了一句,“但是,王爷,王爷不准超过这条线!” 第131章 当众戏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众戏弄 鼓着腮帮子,言之凿凿。 不仅毫无威慑力,反而可爱的紧。 “好。” 整整一夜,江庭月起初还因紧张睡不着,但不知何时已拗不过虚弱,沉沉睡去。 只余一双清墨般的双眸,静静锁着她的侧脸。 ...... 第二日中午。 巷口。 正午头阳光正刺眼,沈墨淮舔了舔干涸的唇瓣,瘪嘴咒骂,“贱人,都是贱人!” “等本侯东山再起之日,定要让那裴夙和江庭月叩首求饶!” “好了,省些气力吧。” 老夫人拐杖横拿,勉强挂着几个包裹,瘦削的身子歪扭,步步挪动。 “之前不是要你带两个嬷嬷走,你倒好,偏要自己。” 沈墨淮只一个包袱虚虚挂着肩头,厌恶的与其拉开距离。 “哪还有人!” 老夫人纵然溺爱,这重若石的行李压着也起了怨怼,没好气的翻眼,“早忙着去跟江庭月表忠心了。” “你何不去雇个马车?” “这几个你提着也好。” 沈墨淮不耐啐了口唾沫,猛地将拐杖连带包裹夺过,尽数摔落在地。 “提不动扔了便是。” “左右都是些不值钱的破落东西。” 包裹染了脏污,有系结松处散开,衣物袒露。 老夫人还当他要出力,冷不防手中一空,惊愕间低呼。 跺脚锥心,忙不迭将衣物抱起,尽数搂在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没了这些,你难道想只穿身上这一件么!” “不是你说抬不动的吗?本侯身上没钱,可雇不起马车。” 两人动静不小,不过片刻便引了不少人注意。 有好事者晃悠悠上前,歪头饶有兴致的打量半晌,在沈墨淮扭脸欲躲的反应中啪的合了纸扇。 “沈小侯爷!” 扬声招呼,沈墨淮也霎时涨红了脸。 “你认错人了!” “哎呦,沈小侯爷还害羞呢。” 赵家公子赵耀宗上前,状似熟稔的揽着沈墨淮的肩膀,实则阻住他步子。 “跟兄弟说说,小侯爷这是要去哪啊?” “放手!”齿缝逼出字眼,沈墨淮努力挣着。 老夫人本也想上前,却被这赵耀宗的小厮围拢拦住,几人犹如耍猴一般将老夫人推来推去。 “小侯爷发什么火啊。”赵耀宗龇牙咧嘴,四下转了一圈示意,“都让大伙看看,这被娘们儿休了的是什么人!” “你胡说什么!” 沈墨淮嘶哑咒骂,反手去捂赵耀宗的嘴。 他毕竟顶着个将军的名头,赵耀宗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摇着折扇催促手下,“上上上,陪咱们侯爷好好玩玩。” 以往沈墨淮仗着沈江两家各种作威作福,为人又荒诞无脑,早已将这京中富家子弟得罪了个干净,如今人家自乐的痛打落水狗。 “是!” 小厮们齐齐应声,本还有些谨慎的动作在发现沈墨淮出拳绵软步伐凌乱之时逐渐张狂。 不过几个呼吸,沈墨淮已被人压着肩膀抵倒在地。 下巴仓惶间杵到地面,沾了不少石子灰尘。 一袭故意拿乔的白袍也灰道斑布,发髻将坠不坠的晃在头顶,倒像那掉了泥潭的小丑。 “我说小侯爷。”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过味来,沈墨淮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嘛。 赵耀宗扇柄敲着沈墨淮的侧脸,阴阳怪气的挑着眉,“好歹是个将军,这么不顶用?” “是不是被你那外室撩拨虚了啊?” 丝毫不在乎沈墨淮那几乎喷火的眼睛,赵耀宗仰脖笑得讥讽,句句往他心口刺。 “京中惯有些风言风语,我们还当是哪些破落户传的,如今看是正符实啊。” “咱们侯爷是个靠娘们吃软饭的小白脸。” 众人或鄙夷或看好戏的视线不住的在一老一少的身上绕,起初沈墨淮还嘶吼着折腾一二,可很快就被小厮们再度打倒。 一来二去的,两人不光没出了气反倒还落了一身伤。 将二人丢垃圾般塞到巷尾乞丐堆里,赵耀宗掩鼻扇了扇,“得了,小侯爷搁这儿正合适,不谢。” 说罢大摇大摆离去。 累了一天,两人身上半分钱也没有,肚子也已前胸贴后背。 老夫人死死盯着老乞丐手里的半块馍馍,以往弃若敝履的东西如今却犹如天物。 老乞丐见她面色不善,慌忙往后缩了缩,嘴里塞得更快。 “给我!” 求生本能的饥饿下,老夫人已不顾尊严,胡乱冲了过去。 在沈墨淮绝望厌恶的眼神中,费力夺下了半块馍。 胡乱用袖口蹭了蹭灰,老夫人献宝似的捧到沈墨淮眼前,“儿啊,你先吃。” “滚!” 沈墨淮见那馍馍上还有齿痕,胃里一直作呕,捂嘴将她的手打开。 “母亲,你愿吃你吃吧!” “这般折辱,儿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众丢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沈墨淮自觉万般暗沉,绝望之下扭头便冲着墙根的石头撞去。 “淮儿!” 老夫人狼狈扑倒将人拽住,沈墨淮已冲的更厉害。 似是野兽 般低吼扭 动,老夫人被他拖的滑蹭了好几下。 “淮儿,淮儿,你听娘说。” “娘还有后手。” 压低声音,老夫人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沈墨淮原本阴败的眼越来越亮。 瞪着老夫人,“真的?!” “当然!” 两人凑在一起窃语,老夫人冷不防见了巷口人影,慌忙推着沈墨淮,“快去!罗玉儿!” 沈墨淮一愣,也霎时有了力气,手忙脚乱的抓了抓头发,蹭了蹭脸便冲了出去。 “玉儿!” 冷不防听到喊声,罗玉儿本下意识回头,却正见沈墨淮墨犹如乞丐般冲自己靠近,登时吓退几步。 敛去眼底的嫌弃,对他的呼喊已是充耳不闻,脚步匆匆便想绕过他。 只是还没走两步,袖口一紧,一只黑不溜秋的手攥了上来,顿时在藕色的锦缎之上落了个脏污手印。 像是在清水里滴了墨,痕迹越来越大。 “放开!” 这下子,罗玉儿便是想装不认识也难办,绣帕不住擦着手腕,慌忙抽手。 大街上呢。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沈墨淮又眼可见的落魄,她由着拉拉扯扯,只怕明日便要名声落地。 第132章 寒气入骨,只怕时日无多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寒气入骨,只怕时日无多 后日该被抓去浸猪笼了。 可她越是着急,沈墨淮抓的就越紧。 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哪能松开。 “玉儿,是本侯。” 罗玉儿深深吸气,只得强行扯动唇角,挤出点点笑意,“原来是姐夫?” “可是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见她仍一贯善解人意,沈墨淮暗自满意,拉着人往酒楼里进。 路上啐骂几句,“还不是江庭月那贱人搞的鬼,边吃边说。” 眼前正是醉仙楼,罗玉儿拧眉顿住,在沈墨淮扭头瞬间弯了眉眼,声音软糯,“姐夫,这儿人多眼杂的,说起话来也不方便,姐夫还是随玉儿来吧。” 醉仙楼一趟少说也要几十两,她没兴趣当冤大头。 “行吧。” 恋恋不舍收手,沈墨淮原本焦躁的火气被她这体贴言语稍稍抚平,熨帖软了口。 “带路。” 其后老夫人亦步亦趋,紧跟着二人进了一处偏僻的茶楼。 甫一进门,老夫人便挤到二人中间,浑浊双眼之间遍布阴狞,“交给你的蛊虫呢?” 罗玉儿被她身上的酸臭味顶的一阵作呕,不动声色的往窗边靠了靠,随口道,“早就放到江氏枕边了。” “放心吧,那蛊虫已经不见,江氏定中了蛊毒,想来......” 不知想到什么,罗玉儿眼里有些复杂,但仇怨一如疯涨的藤蔓,其后咬牙,“想来,她命不久矣了。” “好!”沈墨淮满脸兴奋,激动之下嗓音甚至尖锐刺耳,“早就该死了!” 灰青脏污的面上畅快至极,沈墨淮来回踱步,嘴角弧度张狂。 江氏一旦身死,江庭月这贱人必也元气大伤。 到时自己只要寻个机会,稍加推波,江庭月肯定死! “儿啊,这几天我们就能听见江家的丧钟了!” 老夫人也狞笑低语,只是罗玉儿犹豫片刻,有些不确定启唇试探,“这几天?老夫人,可我前两天瞧着江氏也并未有多大的变化,不像是被蛊毒掏空了身子。” “你什么意思?” 见她似是质疑,老夫人顿觉挑衅,拐杖敲地作响,疾言厉色,“此蛊虫乃天下至毒之物,寻常之人中蛊,不足半月,必将毒发身亡,绝无例外。” “江氏若是真无衰败迹象......” 老夫人眉眼吊挑,虚虚眯起间眼神已然不善,“只能说明她根本没中蛊!” 明摆着说她败事有余。 罗玉儿脸色霎时冷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沈墨淮,嗤笑扬唇,“老夫人,左右这蛊毒只你一人编排,究竟是不是天下至毒之物,我可不知。” 说着,又讥讽一笑,“说不准是那蛊虫根本没毒呢。” 砰! 话音未落,老夫人枯瘦手掌猛地拍向桌角,茶盏微微震动。 “你胡说些什么!” “那蛊虫是老侯爷缴获所得,万中无一,你竟如此轻待?” 撇嘴正要开口,却见沈墨淮也阴沉瞪来,一字一句阴鸷,“玉儿,你怎么说话的?” 罗玉儿向来对他温言软语,惯得沈墨淮自觉高高在上,言语不改逼迫。 只是很可惜,他顶着一头鸡窝一般的乱发,眼下沾着砂砾和黑灰,哪有半分威慑力。 罗玉儿讥讽翻涌,到底想着他还剩些利用价值,扯了扯唇勉强忍住。 装模作样福身道了歉,捏着嗓子软声哄了几句,一老一小二人这才冷哼偃息。 茶间内的氛围就此寂静下来,罗玉儿面色思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杯壁。 沈家没必要拿假的蛊虫来骗她,自己被抓他们也没甚好处。 而她也的确将蛊虫放好,蛊虫消失应是无疑。 鼻尖所绕酸臭味刺鼻,罗玉儿不欲耽搁,敷衍几句抽身便走,却不料黑手再度袭上。 喉间作呕,急身侧开,沾染污泥的指甲堪堪擦着锦裙而过。 “玉儿!” 厌弃的动作过于明显,沈墨淮拧眉间起了愠。 “姐夫,我近日身体不适,恐过了病气给你和老夫人,就不留了。” “你等等。” 沈墨淮朝她摊手,撇嘴冷哼,“走可以,留些银钱。” 他可不想在跟那群乞丐争食,左右罗玉儿对惦记侯府主母的位置,提前花费些也理所当然。 掩了鄙夷,罗玉儿解开钱袋掷于桌角。 “就这些了,姐夫自便吧。” 快了几步,生怕再被污脏。 身后沈墨淮二人已如饥饿鬣狗般直冲入包子铺。 …… 夜色如墨,皎月高悬, 灵仙阁。 江庭月虚虚伏在榻边,脸色苍白无血,纵锦被盖了几层却也掩不住瑟缩。 干涸残破的唇瓣翕合呓语,“冷......好冷。” 语调破碎,鹅羽双睫无助的颤动,已入梦魇。 裴夙墨眸因多日熬夜守着她盈了血丝,附耳细听,大抵辨了音字后将人抱在怀里,无半分犹豫。 入手之际却只觉心尖犹如被钝刀不住抽拉,刺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通体寒凉,了无生气,就像...... 裴夙薄唇紧抿,下意识收紧双臂。 内力运转周身,点点温热顺着衣物渗入肌肤,涌向四肢百骸。 不消片刻,江庭月因入骨之寒而蹙起的黛眉微微舒展,身子也软了下去。 小脸儿逐渐有了血色。 只是烛光下,裴夙侧脸轮廓紧绷,脸色愈发苍白。 内力接连运转,他便是铁人也受不太住。 喉结发涩,裴夙侧头低咳。 低沉的嗓音于静谧中透着强压的沙哑。 哪怕身形轻晃,裴夙那稳稳托着江庭月胳膊的手也未曾摇摆分毫。 直到丝丝缕缕的阳光划破夜幕,江庭月才重归小脸儿红润。 侧头恬静的窝在被褥中,白 皙脸颊上绒毛似都清晰可见。 薄唇轻勾,裴夙指尖爱怜的描摹着眼前小人儿的轮廓,眸内缱绻。 哒哒。 “谁?” “我。” 秦无津带着药碗而入,不过扫了他一眼便无奈的叹了口气。 “积毁销骨,你若再这般亏空,身子受不住的。” “无妨。”裴夙摆手,只是将江庭月耳畔青丝拢好,半点余光也没看秦无津,“给她看看,昨日她一直唤冷。” 心间预感成真,秦无津修长指尖搭在瘦削手腕,“寒气入骨,只怕时日无多。” 第133章 想好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想好了吗 简短几字犹如惊雷炸响,裴夙瞳孔骤缩,失声道,“怎么可能?!” 本就亏空的内力于心神激荡下紊乱四撞,经络钻心的疼。 喉头腥甜忍不住,裴夙侧头。 血珠于唇瓣滑下,薄冷的唇蒙了层殷红。 纵仓促间他也避开了江庭月,未曾让藏血沾染她半分。 “你冷静点!” 被他吓了一跳,秦无津拽过药箱便要给他下针,被他直接攥住。 定定锁着他的眸子,眸光冷沉。 “秦无津,治好她。” 秦无津欲言又止,“王爷。” “药材,银两,哪怕换血。” 裴夙一字一顿,声音不知何时竟带了恳求。 像是迷路无措的孩子,在惶恐中寻着最后的浮萍。 “只要能救她,本王但所不惜。” “此事......” 秦无津记忆中有些模糊的片段,正垂头回忆,难免沉默一二。 可这沉默落在裴夙眼中无疑是绝望。 眸光黯然低沉,点点血丝弥漫,逐渐变得猩红, 暴戾冷凝的气息袭过,不寒而栗。 “本王灭了他沈家满门!” 去给江庭月陪葬! “王爷!” 秦无津拦不住他,裴夙动作奇快,他甚至连再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身子被甩开,秦无津猛地拍桌,趁他迈出门的空当厉声,“还有个法子!” 这个倔驴,连个等他讲明的性子都没有。 这时候惹事,虽沈家不足为惧,但宫里可虎视眈眈盯着呢。 稍加踏错便是自掘坟墓。 裴夙身子一停。 与此同时,一道虚弱声音响起。 “不要做傻事。” 轻若罔闻,却丝丝缕缕的绊住了裴夙的势头。 骤然回身,裴夙喜色下快速闪到床边,“你醒了?” “嗯。”雾蒙蒙的水眸抬起,柔润似兰,温着裴夙周身的冰寒。 “可是难受的紧?” 江庭月摇头,努力扯动唇角扬了虚弱的笑,指尖屈起,轻勾住他的袖口。 这点力气,裴夙不过一退便能扯开,只是他就这般由着她拉着自己坐下。 满眸尽是她。 江庭月这才看向秦无津,“秦神医,到底是何办法?” 秦无津这会正庆幸江庭月及时醒来,忙不迭开口,生怕裴夙一个不察再跑出去。 “虽然暂时无法让你痊愈,但想要拖延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古籍曾记,火山石乃至阳之热之物,刚好能够压制你体内的寒意。” “大抵能让出不少时间,也能让我们继续寻这解毒的法子。” “不过......”秦无津顿了一下,试探性看向裴夙,“此物乃番邦之物,得来不甚容易。” 话音未落,裴夙心下已了然。 这东西宫里有。 是以往进贡得来的火山石床。 但如今陛下对他多有忌惮,若寻不到好的借口,只怕还真得不到。 阖眸示意秦无津宽心,裴夙笃定启唇,“四日内,本王定取回那石床。” “好。” 二人自有默契,秦无津捻了银针,正色保证,“五日,我能拖五日。” “嗯。” 一唱一和,江庭月却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指尖勾了他的手腕,“王爷要去哪取?” 反手圈住她盈盈手腕,裴夙以内力又运转一圈,温声道,“灵仙阁里便有,只是杂乱堆积不好寻找,本王寻到便回。” 一如以往温和的墨眸,只是江庭月此际心跳的厉害,平白慌乱。 蹙眉正想问,却被一股子剧烈的寒意侵袭,眼前一黑再度昏睡。 “没事,有我。” 秦无津推开他的手,眼也未抬,声音听不出情绪,“说罢,你又想冒什么险。” “你可有什么药,能让本王作出身染寒疾之状?” 早已猜了大半,秦无津卸了银针,抬头认真晲着他。 他素来吊儿郎当,鲜少如此严肃。 “王爷的谋划我本不该多言,但事关大计,我斗胆问一句,您真的想好了么?” “嗯。” 裴夙沉然笃定,“大计必成,她也必须活着。” 他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深深望了他半晌,秦无津垂眸。 赌了。 从怀里摸出颗蓝色的药丸,“寒津丹,服之会在体内生出大量寒气,发作时筋脉逆行,有寸骨断裂之痛,你......” 话音未落,手中已是一空。 “多谢。” 仰头干脆吞下,颀长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 “孽缘啊。” 幽幽喟叹,随着飘摇的夜风,渐渐消散。 ...... 翌日。 御书房内。 “旧疾?” 皇帝深幽双眸意味深长的抬起,眸光莫名的打量着裴夙。 面色苍白,一贯挺立的脊背许是因着染疾微佝,眼下泛着点点乌青。 倒是挺像病了。 “不知是何旧疾?朕以往怎从未听你提过?” “本是小事,臣与西蕃叛军对战时曾带病深 入,与贼子于幽月谭交手,一时不察坠入寒潭,后虽侥幸上岸打败贼人,但也落了寒症。” “前几年幸有灵仙阁相帮,近日阁内神医称臣的寒症又加重之态,非火山石不可压制。” 裴夙微微俯身,“万般无奈,臣特来求陛下应允。” 一向傲立的脊背于眼前伏低,皇帝顿觉畅快。 指尖轻敲扶手,意味深长的启唇,“若无火山石,爱卿该当如何?” “臣定当饱受寒疾折磨,直至身死。” 裴夙神色淡淡,语句毫无起伏。 似乎说的不是自己。 身死啊。 诡谲眯眸,皇帝眸光暗了暗。 这可真是天大的诱惑。 很可惜,他还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夺了裴夙的命。 身在帝位,他总要堵住悠悠众口。 强忍下心尖冲动,皇帝挤出温和关切,“爱卿受此折磨,朕心甚痛,来人啊,宣张院判!” 眉尖不动声色微挑,裴夙垂手站于一旁,权当没觉察皇帝那探究的视线。 手腕被抬起,裴夙也同时以内力催动,寒津丸与至阳内力对撞,裴夙霎时白了脸。 指尖脉搏无力,张院判紧拧眉峰,叹气叩首,“陛下,王爷确实身中寒疾。” 皇帝指腹玩味摩挲,侧头晲着仍状似服软的裴夙。 气氛一时静谧诡异。 久到张院判额角冒了冷汗,高座之上的皇帝才气定神闲扬声,“朕确有火山石,是个石床。” 第134章 他好像......真的心动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好像......真的心动了。 懒懒的靠着龙椅,煞有介事,“但因先皇曾为温养带去了龙南行宫,来回路途偏远,爱卿不若等上几日,朕这就派人去取。” “臣遵命。” 拱手行礼,裴夙直接退走。 眼见他行至门外,皇帝原本后仰的身子骤然前倾,唇瓣翕合欲启,却又停下。 脸上已隐隐笼了寒霜。 他不急? 为何坦然离开,他不该跟自己讨价还价一番么? 如此淡定,倒显得他沉不住气了。 裹挟着不甘的愤恨翻涌,皇帝压着扶手的指节因大力而泛白。 左右三日也是运,七日也是取,他便拖上个半年月载,亲自送他进坟墓! 然而,就在他暗自忖度的同时,门外已响起了官员议论声。 “王爷安。” “刘大人官升侍郎,恭喜。” 素来淡漠的摄政王突然攀谈,本是随口问安的几人霎时僵硬,慌忙回头行礼。 “多谢王爷,都是陛下恩宽。” 脑袋几乎垂在地面,几人隐晦对视,均已叫苦不迭。 心间几乎将自己这几日的活计想了一圈,生怕有何纰漏。 煞神示好,跟阎王敲门有什么区别! “是是是,陛下爱民如子,吾等满心感佩。” 裴夙踱步上前,成功慑的几人向后退。 “刘大人,赵大人,孙大人......” 尾音拉长,就在几人胡须乱颤内里慌乱的同时,裴夙勾唇浅笑,深以为然的附和,“所言极是。” 周身一贯薄冷的气息消弭,倒是盈了几分温润。 眯眯着眼睛,几人却是愈发紧张,连呼吸都窒了几分。 该不会是断头前的最后一丝温暖吧。 “本王近日寒疾复发,也幸得陛下 体恤,特允了本王用宫内火山石床治病,想是三日便能到。” “陛下确乃爱民如子,本王钦佩。” 在内力的催动下,裴夙特意扬起的音量几乎扩到了所有臣子耳边。 当即引了一片恭维。 “是啊是啊,陛下素日勤政为民,文韬武略无不精通。” “臣看陛下真担得起千古一帝之名。” 声声乘着风钻入,龙椅之上皇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 手中茶杯缓缓攥紧,骤然掷下。 “该死!” 碎裂声中,皇帝阴鸷深吸,“裴夙,你敢逼朕?!” 怪不得刚才不与他商讨,原是打算前斩后奏! 以此善名将他架于高台,便是不允也得允了! 踹倒瑟瑟收拾的太监,皇帝疾步而出。 只是在阳光罩下的一瞬,面上挂满温和。 “爱卿不必如此。” 故作为难得低叹,皇帝亲自扶起几人,“龙南行宫地势偏远,三日只怕难取,朕恐误了爱卿的病症,不如爱卿再寻他法?” “无妨。” 淡淡颔首,裴夙掀起眼睫,眸间未有半分逼迫。 “陛下日夜操劳,臣不敢劳您费心,臣亲自去行宫一趟便是。” “若是三日内回不来寒疾发作,也是臣命中一劫,与陛下无干。” 句句恭敬,却惹得皇帝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以退为进,这贱人! 一应大臣的视线聚在自身,皇帝嘴角抽 动,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 “好。” 将腰牌扔给裴夙,皇帝面容几乎绷不住,咬牙逼出字眼,“那就辛苦爱卿亲去了。” “是。” 身后是众臣子争先恐后奉承皇帝的酸言,裴夙眸间溢出讥诮,回眸勾唇,兀自离去。 企图掌控棋局,他还不够格。 ...... 马车上,裴夙端详着篆有龙纹的腰牌,心情大好。 只是突然,喉头涌了血腥。 指节骤然攥紧,裴夙死死抵着车壁,强行咽了。 踉跄几步跃进灵仙阁窗口,掌风将门关紧。 “噗呲。” 鲜血浸染灰青地毯,裴夙背抵门框,气血逆流之痛几欲钻心刺骨,脱力间缓缓滑落在地。 硬 挺着一口气盘膝,裴夙咬牙运转内力企图压制汹涌寒毒,却激的丹田翻涌,苍白唇瓣几乎浸满殷红。 听见动静的秦无津急急推门,入目便是这般场景。 “王爷!” 慌忙搭上手腕,触手冰凉一片。 秦无津瞳孔骤缩,咬牙低骂,“裴夙,你疯了!” 这毒本就霸道,他还用内力去催,如今丹田内内力四撞,没疼晕他不错了! 裴夙收敛的眉心透着压抑的痛处,阖眸不答,只是鼻息粗重。 “混蛋。” 纵是嘴里不饶人,秦无津手上动作不停,银针几乎在指尖翻出浪,转瞬刺了裴夙满背。 “大计未成,你就为个女人把命交上?裴夙,你有没有脑子?” “老子看你是铁树开花理智尽失,浑该疼死。” “治好了老子就跑,再不管你这些破事。” 被他吵得耳朵生疼,裴夙悠悠掀眸。 “闭嘴。” 浅白的薄唇低喃般吐出字句,“本王没事。” “大计无碍,本王分得清轻重。” “说得好听。” 秦无津耸了耸肩撇嘴,咂摸着哼唧,“就你这劲头,若是那位江家的真出了什么事,你八成要跟着去陪葬。” “真爱啊。” 唇角轻勾,裴夙无奈的晲他一眼。 却也没说话。 只是藏在发梢里的耳尖有稍稍绯红,在一应苍白下尤为显眼。 后者眼睛瞪大,翕合唇瓣半晌才找回声音,“不是吧裴夙,你来真的?” 这姓江的就真这么好? “好了,此间事本王自由安排,你别管了。” 裴夙抵唇清了清嗓子,端的是一本正经。 秦无津懂了。 他垂眸叹了口气,张了张嘴犹豫再三,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人从来就不是自己劝得动的。 若说刚才他是因忧心伤势而言语失了分寸,那如今对其感情旁加指点,便是他的不是了。 将银针取下,秦无津眼观鼻鼻观心,“王爷,近几日切莫沐浴以免受寒。” “好。” 眼看着秦无津离开,裴夙捂着胸口缓慢起身,低垂的眼睫掩住了眸底所有复杂。 来真的? 是啊,他好像......真的心动了。 但只怕是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压了躁动的内力,裴夙神色如常转身。 …… “庭月。” 裴夙颀长的身影推门而入,墨眸浅盈盈温和,似乎中了寒津毒的不是他。 “王爷。” 江庭月撑着床沿,身子疲软的厉害。 第135章 江庭月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庭月出事了! 江庭月轻声启唇,灿若繁星的水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不知怎的,她这几日总有些莫名的慌乱,总觉得裴夙有事瞒着她。 这股子预感甚至一直绕在江庭月的心尖,驱不散,抹不掉。 “身子可还好?” “嗯。” 本想接过水杯,裴夙却是屈膊向后,水杯于眼前打了个转,点点水渍溅落。 “本王喂你。”裴夙捏着瓷杯。 不可遏制的一颤,江庭月鼻尖突兀的涌上血腥味。 猝不及防抬头,“你受伤了?!” 攥了裴夙的袖口,江庭月仓促起身,不受控的咳嗽。 “伤到哪里了?秦无津呢?” 情绪过于激动,江庭月身子起起伏伏,攥着他的布料也满是褶皱。 “没事,没事。” 温声安抚,裴夙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向后撤了撤,稍稍避开她的鼻子。 “这不是本王的血,不用担心。” “秦无津打算用狐狸血炼制丹药,本王去帮着处理一二,染了点血腥味。” “真的?” 江庭月拉着他的手臂不放,狐疑蹙眉。 “当然。” 言之凿凿,裴夙甚至作出举手发誓之态。 见他眉目不似作假,江庭月闪了闪眸子,小声抿唇,“嗯。” 也是,他是战功彪炳的摄政王,天下能伤到他的人,确实没多少。 “对了,本王寻到了火山石床。” 起身站到窗边,裴夙隐在身前的手不知何时握紧,周身紧绷几息。 暗骂几句。 这该死的寒津毒。 “太好了!” 江庭月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兴奋起身,小脸儿笼了喜色。 “收拾东西,未免夜长梦多,今日本王便带你去取那石床,好不好?” 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秦无津也好就地安排。 “今日?” 着实怔了怔,江庭月下意识看向旁边熟睡的平安,贝齿轻咬。 “庭月。” 裴夙刚想坐下的身子又生生停住,愣是站在窗边没动分毫。 声音萦了几分不正常的沙哑。 “是本王的错,今日太傅多方问询,本王隐瞒不过便将实情告知。” “但伯母还不知情,平安自可送去太傅府,想来太傅会帮我们的。” 久悬的心放下,江庭月只浅浅摇头,红唇轻启,“多谢王爷。” “你我不必言谢。” “王爷言重了。” “肺腑之言。” 目光有些深沉的炽 热,江庭月抬眸与其相撞,猝不及防的避开视线,被角于手心蜷缩。 见她半晌未言,裴夙稳了稳气血,上前撤了她支撑的手臂,“你先睡会儿,本王替你收拾。” 左右都是来灵仙阁后重新采买的,他都问过。 “不,不用。” 裴夙察觉到怀中人的轻颤,挑眉低头,“怎么了?” “我,我自己来。” 江庭月尝试起身,小脸红的厉害,很是滚烫。 女儿家的贴身衣物,又怎好意思要他来收拾。 “不过是些行李,本王来。” 手上力道虽加重却仍温和,裴夙压着江庭月躺下,随后不由分说的替她盖好被角。 半晌又往下松了松,“怎的脸这么红,可是热了?” 留下江庭月脸红更甚。 ...... 翌日一早。 太傅府。 江丞贤将平安接过,爱怜的抚了几下,随即抬头,“王爷此去路远,切记小心。” 定定望着他,一字一顿,“小女 体弱,就托付给王爷了。” “太傅放心。”礼数周全的拱手,向来睥睨的身子认真弯下。 掷地有声,“本王定护她周全。” “好。” 墨袍无声消失在巷口,却错过一闪而过的粉色裙摆。 正是罗玉儿。 “怎么回事?王爷亲自送那婴儿过来?” 秀眉紧蹙,罗玉儿无意识摩挲着下巴,暗自忖度。 江庭月向来宝贝平安,怎么可能托外人相送? 就算裴夙与她苟合相亲,如此亲密之事也难启口吧。 除非...... 罗玉儿骤然转身,心计眸间危险眯起,唇角弧度似笑非笑。 江庭月出事了! 快步寻至宁国侯府,罗玉儿大抵观瞧几眼。 “此乃侯府,来人止步!” 因着大雾,雾中人形朦胧,侍卫率先扬声。 “赵大哥,是我,玉儿。” 罗玉儿破雾而出,眉眼弯弯的上前,娇声道,“这几日姨母想姐姐了,便差我来请姐姐回府小叙,不知可否通传?” “主母不在府中。” “不在家?” 眼睛闪了闪,罗玉儿笑眯眯褪下玉镯,不动声色的塞入侍卫手中,“可知她去哪了?” 挑眉反手覆住镯子收回袖口,侍卫哈腰压低声音,“玉小姐,主母可是连孩子都抱走了,若是没回本家,这......” “什么人!” 一声娇呵,侍卫身子一抖,慌忙正色抬脸,轻咳几声躲开视线。 “细雨姑娘。” 细雨如今是江庭月身边的大丫鬟,在府里颇有威慑。 “站你的岗,若是将那不该放的人放进府,仔细你的脑袋!” 板着小脸儿,细雨下巴抬起,扫了眼罗玉儿,“玉小姐。” 温婉皲裂一瞬,罗玉儿敛去眸底阴鸷,面似浅笑,“细雨啊。” “我想着来寻姐姐回府吃饭,不知姐姐不在,叨扰了。” “小姐,您若找主子有事,不若先进来吧。” 细雨眉眼低垂,端的是谦卑恭顺。 只是侧身时恰恰好好的将抱剑靠着假山的山青露出。 指尖状似把玩的抬起剑柄,山青淡淡瞥了一眼。 寒澈双眸平静无波,却似没来由的裹挟凛冽,刺的罗玉儿如坠深潭。 下意识后撤几步才惊觉失态,脸色青白一阵,垂在身侧的指尖深嵌掌心。 “不进去了,我还有事。” 愤而旋身,罗玉儿余光盯剜着细雨,冷哼离开。 不置可否的颔首,细雨懒得理她,只敲打了侍卫一番,顺带严令下人外传江庭月的消息。 “我呸!” 探着脑袋于树后偷听的巧云将罗玉儿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气呼呼的冲她背影啐了一口。 “好啦。” 细雨无奈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可把你这心思藏好了,免得被她知道又免不了受罪。” 毕竟是主子,做丫鬟的不好妄加议论。 “放心嘛,我也就在你们跟前说一说。” 第136章 这江庭月,到底哪来的本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江庭月,到底哪来的本事? 俏皮的吐了舌尖,巧云哄着细雨就要去小厨房寻吃的,惹得后者莞尔低笑。 这空荡荡的院子里有个活宝,多少也不算闷。 ...... 江家。 罗玉儿揉了揉脸,硬挤出温柔,夺了丫鬟的托盘踏入书房。 “姨夫。” 装作不经意间撞上,罗玉儿故作惊喜,“平安回来了?” “姐姐呢?姐姐也回来了么?” 江丞贤正宠溺的逗着小平安,啪嗒啪嗒摇着拨浪鼓,头也未抬,只随口道,“你姐姐有事去办,没回来。” “什么事?” 江丞贤手上动作一停,拨浪鼓声顿消。 室内一片静谧。 茶盏晃动,茶水差点洒出杯盏,罗玉儿笑盈盈抬眸,“姨夫?” “是什么事儿嘛,玉儿正巧这几日也闲得很,不如陪姐姐一道?也好让姐姐松快些。” 扑闪眨眼,无辜的很。 “小事。”江丞贤意味深长的收回视线,晃悠平安的小手。 “姨夫......” “你若嫌无事,正好与你姨母学下账本之事,你姐姐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己看管庄子田铺了。” 笑脸僵滞,罗玉儿讪讪一笑,“姑父说的是,玉儿这就去。” 心下却已将其骂了狗血淋头。 老东西,自小便看她不顺眼,当日怎的没多要个蛊毒一并毒了。 皮笑肉不笑的离开书房,罗玉儿于屋内打砸一气,发泄间却已笃定一件事。 各个都讳莫如深,江庭月一定是出事了! 与此同时,江庭月正靠在马车之内,周身拥衾偎炉,饶是鼻尖都泛了红意。 毛绒柔 软的褥子,精贵的摆件,膝前茶几是琳琅满目的吃食。 小小马车将近大半地方都被她占了。 “我好歹也是神医诶,能不能给点地方?” 秦无津看了看颇为惬意两人,又盯了盯自己不足巴掌大的小凳子,敲着车壁啧声。 裴夙头都没抬一下,“你可以骑马跟着。” 本就定了要两马车,谁让这小子偏要看热闹,愣是挤了一驾。 嘴角抽了抽,秦无津撇嘴又缩了缩。 算了,他怕这老树开花的混账真把自己扔下去。 就算是他咎由自取吧,有热闹看也不错。 努力抱紧双膝下窝,秦无津阖眸暗自催眠。 这般抵着车壁倚靠,倒也没那么难受......才怪。 深吸一口气,正琢磨雄赳赳质问之际,鼻尖乍然绕上一股清甜。 喉结微动,口水分泌。 但是很可惜,近在咫尺的碟子被一只大手灵巧的勾到一旁,秦无津手臂只能僵在半空。 “尝尝,很好吃的。” 江庭月黑眸陡然窜过一抹无措,咬唇试探的推了推,“要不秦......” “他不爱吃。” 不由分说的又将糕点递了递,唇瓣已然染了糕点渍。 “裴夙!” “本王没有耳疾。” “你有没有搞清楚,我们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度假的。” “不冲突。” 默默转身,秦无津将屁股对准裴夙。 眼不见心不烦,他不看这对狗......好男女,好吧! 夜色已深,月入梢头。 等几人行至城门时已临近落锁,守卫粗声将人拦下,“出城何人,请出示令书!” 素日作威作福惯了,伸手便要掀帘子。 然而...... 啪! 秦无津邪肆双眸眯起,勾唇吊儿郎当的扬了扬扇柄。 守卫的下巴被抬高,正迎上他漠然视线,守卫下颌刺痛,“你......” 笑意不达眼底,秦无津扇棱上扬,“小哥别急嘛。” “不如看看这个?” 稳稳钳制着他的脖颈,守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将那扇子从自己下巴上挪开,登时只觉后背发凉。 这简直是笑面阎罗! 秦无津将裴夙的令牌抵在他眼前,守卫瞬间软了身子。 摄政王?! “王爷饶命,小的不知王爷亲临,求王爷饶命。” 然而,马车内却寂静一片。 “你确实该死。” 秦无津收了折扇与身前轻摇,笑的张扬,还特意俯身神神秘秘,“不过你今天运气不错。” “你们王爷......” 话音突然诡异停止,秦无津察觉到后腰不知何时递上的剑鞘,瞬间乖觉。 咳了两声,“滚吧滚吧。” “是是是。” 根本不知车内情况,守卫只知自己捡了条命,忙不迭叩首让路。 马车吱悠悠走远,只剩秦无津气急败坏的抱怨以及裴夙淡淡的应声顺着风声消散。 因着颠簸,江庭月身子确实吃不消,起初还能低笑着看秦无津和裴夙互怼,后来便有些疲累的斜靠在车角,昏昏沉沉。 不知何时,夜色渐深。 无边暗沉中,氤着不易察觉的阴霾。 江庭月倚在车厢一角,双眸疲惫地半阖,夜风透过车帘卷起鬓角青丝,衬得小脸儿愈发苍白。 虚若瓷器,一阵风便能将她吹散。 薄唇微抿,裴夙素来冷峻面容染了几分柔和,温润指尖轻抚发丝,将身前泛冷的暖炉换好,低声哄着,“本王在,不怕。” “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许是沉哑嗓音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江庭月轻咛侧头,眉尖稍稍舒展。 马夫借着飘摇的门帘扫了眼车内,着实咽了唾沫。 暗暗腹慨,他跟随王爷多年,可是从未见过王爷对人如此温柔。 这江庭月,到底哪来的本事? “慢点。” 缰绳颤动,马夫肩头压了熟悉的薄冷,忙不迭正色应声。 “是。” 话音刚落,马车却是猛地一晃。 江庭月仓促间身子侧歪,额角不受控的撞下。 裴夙瞳孔紧缩,瞬时将人护在怀里,由着自己撞上马车角。 “怎么回事!” 马夫狼狈抚胸,秦无津则揉着酸麻的脑袋起身,没好气的扬声,“驾车都驾不好?” “王爷,神医,前面有块大石头挡了路!” “那你不会绕开?” 秦无津扇柄不耐的挑起车帘,随手敲着车夫的脑袋。 本欲牵动缰绳,胳膊袭了一股阻力。 “等等。” 眉峰微拧,裴夙墨眸若有所思的眯起,凛冽打量着这横亘马前的巨石。 四周漆黑,让人无端发慌。 “怎么了?” 江庭月强撑起身,声音轻若罔闻。 不过刚刚站稳,便觉眩晕袭来,身体摇摇欲坠。 第137章 刺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刺客 “你别动。”秦无津也没在意裴夙,将人稳稳按在软凳之上,“她不能再受颠簸了,就这儿,歇歇吧。” “行。” 剑尖于夜中一闪,裴夙软剑缠于腰间,眸光深沉。 但愿是他感觉错了。 “本王去找些吃食,你护着她。” “放心。” 随意的摆了摆手,秦无津斜靠着巨石,慵懒的捶着肩膀。 “最好杀只野兔,兔肉性热,她吃正合适。” ...... 一炷香后,裴夙果然提了只肥硕的野兔回来。 一行人喝了热汤,正打算启程之时,裴夙抱着江庭月的手臂骤然收紧。 周身温润尽散,寒霜涌上。 “王爷?” 将人轻轻放下掖好软衾,裴夙爱怜的摩挲着江庭月的侧脸。 粗粝指腹袭过之处,温润暖盈。 “行宫离此处不过十里,秦无津知道地方,你先去。” “本王随后就来。” 秦无津原本吊儿郎当的身子也瞬间前倾,指间银针翻覆。 唇角邪肆轻勾,“有老鼠了?” “嗯。” 幽黑深邃的双瞳如同猎鹰锐利,裴夙收手搭了软剑。 心尖难以抑制的颤 栗,江庭月慌忙拉了裴夙,“王爷。” “我们一起走。” 水盈盈的眸子莹莹泛滟,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坚定果决。 “不行。” 裴夙侧头扬了浅笑,月色下犹如神只降红尘。 “听话。” 笑意温柔,是江庭月鲜少见到的。 突然有种要失去他的恐悸,江庭月贝齿紧咬,不由分说的往前扑了一下。 苍白手指却只堪堪触及墨袍边角。 “裴夙!” 眼尾洇红,江庭月剧烈咳嗽,沙哑唤声。 “江姑娘,该走了。” 秦无津借着擦肩之空将两瓶药粉塞入裴夙手心,黑曜沉眸冰冷凌厉,拉回了江庭月的身子,“快走!” 八成是宫里那混蛋派的人,此时不走怕是都得交代于此。 与此同时,马车外的裴夙身姿挺若青峰,静立石上。 夜风吹起飘摇的衣袂,刺客的身影在夜色中忽隐忽现,显得格外诡异。 几人企图顺着拐角奔袭,却被一道剑风绊住。 唇角弧度讥诮,裴夙一如天神下凡,不过眨眼间便是寒茫先到。 刺客双目赫然,条件反射的捂住脖颈,指缝已是汩汩鲜血涌出。 “锦衣卫?黑骑暗卫?” 嗓音分不出情绪,只是随着音调剑网笼下。 “他让你们来的?” “一群废物。” 剑法凌厉而迅猛,游龙般于夜色中穿梭,一应刺客同时袭上,却难近裴夙分毫。 更罔论越过他去追那远去的马车。 然而,就在裴夙即将击退最后一批刺客时,竹林间突起划破冷空的箭矢声。 眸里淌出吞噬般的森寒,裴夙剑身反挡,脚下轻点拔地而起。 但这身子自换血后亏空许多,这箭矢来的角度又刁,裴夙于空中力有不逮,冷箭刺入肩膀,鲜血瞬间涌出。 殷红顺着袖口滑下,于冷白的剑刃上蜿蜒。 坠出血花。 面色铁青,裴夙身子脱力,踉跄着抵住巨石。 手中剑身抵地,隐隐杀意席卷。 已走远的江庭月在马车窗边看到的最后一眼便是裴夙如秋日落叶般于空中坠下。 仿佛被重锤猛击,口中一阵腥甜。 江庭月嗬嗬低喘,锦衾绞着褶皱,浊血吐出,眼前模糊一片。 “裴,裴夙......” 倔强眼眸也忽地黯淡,江庭月软倒伏于榻上,耳畔秦无津声音也渐渐飘远。 血液不受控的从唇边滑下,似乎要流干了。 江庭月眼睫倦怠的阖紧,分不清生死,唯有过往的记忆于脑中重复上演。 那道颀长的身影似在远处望着自己,借着风声又送来了那句沙哑。 “江庭月,你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 行宫密室。 昏黄的烛光明明灭灭,罩着石床上女子的周身,似是笼了层暖雾。 江庭月羽睫轻颤,缓缓睁开。 记忆顿了两秒,那日裴夙阻拦刺客的一幕再度袭上眼前。 “裴夙!” 慌忙起身,顾不得虚弱的身子,江庭月扶着墙壁踉跄着挪到门边,声音强撑扬起,却也只在屋内回荡。 “裴夙!” “主子。” 车夫正歪着头打瞌睡,冷不防看她赤脚外跑,忙不迭将人扶住,小心的把她往石床上扶。 因着不知她和裴夙的关系,他索性唤她主子。 “裴夙呢?” 根本不回去,江庭月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眸间祈求。 “他过来了么?秦无津呢?” “王爷......” 马夫支吾躲开视线,半晌见着实拗不过她,只能灰败着一张脸叹气,“王爷还没来。” “秦神医去寻他了,给您留了药丸,说是只要您在火山石床上躺上三日,应该能压制您体内毒素一个月不爆发。” “我昏迷了多久?” “正好三日。” “好。” 江庭月水眸如池中清泉,阖眸复启,已是一贯的清冷。 借着车夫搀扶的力道行至床边,微蜷的手指攥紧,掷地有声,“去,帮我寻纸笔来。” “是。” 见她转瞬恢复冷静,马夫暗暗慨叹,原本慌乱之心也稍加平缓。 怪不得是王爷看中的人。 纤细指尖捻着笔杆,墨迹汇成娟秀的字句,江庭月接了马夫递来的信鸽,将字条绑好放飞。 望着信鸽远去的踪迹,眸光悠悠。 一定要找到他们啊。 已近夜幕,霞光稀疏间笼在石室的阴霾愈发沉重。 江庭月抚着石床,眸中闪烁着坚定而清冷的光芒。 火红裙摆随着洞口涌入的微风轻轻摆动,仿佛一朵独自盛开的红莲。 声音果决,“把这石床拖上马车,我们走。” 说是石床,其实它比寻常的小圆桌大不了多少,堪堪能容一人侧卧蜷缩罢了,马车将将能放得下。 “是。” 费劲巴力的抗好石床,马夫勉强靠着车厢突出的床脚粗喘,“主子,我们这是往哪去?” “刺客与这石床脱不了干系,若是王爷和秦神医拦不住,只怕不消几日便能寻到我们。” 江庭月强撑提力跳上马车,敏锐的四下扫视。 她眸子泠泠眯起,“所以,我们必须要走。” 许是因为火山石压住了寒毒,她如今体力好上不少,只是稍感乏力。 第138章 叛变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叛变 “行,小的这就赶车。”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行动。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 江庭月靠着厢壁,手中的削尖的木棍紧了紧,瘦削的小脸儿轮廓绷紧。 必须要出去。 倏地,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划破耳畔静谧。 呼吸凝窒,江庭月小心抬起车帘,只见一队兵马正沿着山路向上搜索,行宫那边也有不少人影攒动。 “这么快追来了。”江庭月唇瓣紧抿,深若寒潭的眼睛深邃得探不出任何情绪。 马夫闻声扫了一眼,待看清人数时强装的冷静顿消,面色惨白,手脚竟有些发抖,“主,主子,怎么办?” 他就是个赶车的,会些功夫不假,可怎么也打不过这群训练有序的官兵啊。 更别说这还有御林军,明摆着是宫里那位要动手。 缩紧身子,眼珠于遮掩的垂眸下滴溜溜诡谲。 看这人数,保不齐王爷都被生擒了。 他家有老小,何不明哲保身? 江庭月一时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只是掀了车帘跳车,眯眸环顾四周,冷静道,“快!把马车赶进树林!” 嘈杂声越来越近了。 “主子,我们真的要走?” 马夫脑袋几乎埋进胸,不时偷瞄一眼江庭月,小声试探。 心中惶恐如潮水般汹涌,昨日还恭敬的面容不知何时笼了烦躁。 他想投诚皇室。 “怎么了?” “不如我们回行宫?” “常言道灯下黑,想来他们发现不了。” 月华如水,洒落在青石板上,映出点点银光。 江庭月掀起门帘,别有深意的晲他。 眉宇间起了寒霜,“回行宫?” 行宫遍地兵卒,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是啊。” 马夫煞有介事的游说,“主子,左右我们也逃不远,不如回去赌一把?” 面上恭敬,心下已是暗自盘算。 若是将江庭月和这火山石床都送给陛下,说不定自己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搏些银钱功名。 眸光微冷,江庭月淡淡地瞥了马夫一眼,“进树林。” “你若是敢有什么小动作,休怪我不客气。” 马夫心中一凛,锐利视线落至自己肩头,似是心底一切都无所遁形。 慌忙低下头,讪笑遮掩,“主子说笑了,属下自是全心听从主子安排。” 笑意未达眼底,江庭月松了车帘,将冷凝小脸尽数遮住。 车帘外,车夫龇着黄牙啐了一声,恶狠狠瞪拧车帘一眼,发泄般的劲甩马鞭。 马儿吃痛,一阵加速,颠的江庭月堪堪扶住石床脚稳住身形。 夜色中,寒澈的双眸之间已氤氲冷意。 看来,又有好戏要演了。 ...... 马车一路疾驰,转悠了大半圈,却仍没下山。 马夫于车外试探性的低唤,“主子?” 眼见无人回应,车夫眼冒凶光,小心凑近。 星辰稀疏,夜风裹挟凉意吹拂着车内人的长发,江庭月半倚于马车内壁,双眼紧闭,似在沉睡。 外氅随风轻轻飘动,仅有微蹙的眉头绕着愁思。 马夫起初还低头哈腰端的是唯唯诺诺,见她呼吸悠长确已沉睡,挑眉间眼中闪过得意。 蹑手蹑脚地翻上车辕,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脸上露出狰狞。 寒光顿闪,匕首几乎横于肌肤。 倏地。 匕首即将袭上的一刻,江庭月突然睁开眼睛,眸中寒光闪烁。 身形一动,手腕翻转间灵巧的打向匕首,车夫一时不察匕首脱手,当啷掉落在地。 将袖口藏好的玉瓶外倾,粉末卷向马夫鼻翼,后者一个喷嚏没打完,已经委顿在地。 这药是秦无津偷偷塞在江庭月包裹中的,江庭月触到之时便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防身的。 “啊!” 马夫一声惨叫,身子不受控的抽搐,抬头惊恐地看着江庭月,“你,你想干什么!” 缓缓起身,步步逼近。 “你.....你别过来!” 声音结结巴巴,毫无威慑力。 江庭月居高临下,红唇清冷勾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声音冰冷,亦如实质化的棱锥,直刺车夫心口。 “投靠那些人,就能活?” 鼻翼溢出讥诮,“可笑。” 江庭月将他双手捆缚顺带堵嘴,示意马儿蹲下将人驮起,轻拍马背,“去吧。” 马首的方向正是主道。 马儿打了鼻息,颇通人性的蹭了马蹄,顺着前方走去。 黑暗中,车夫呜呜的叫嚷声并不明显。 不过一炷香,远处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江庭月挑眉,“上钩了。” 也没耽搁,当即驱车从小道下山,方向极为明确。 沧州。 江庭月虽倦怠的捏了捏鼻梁,但眸间不减清冷。 记忆中,前世裴夙被皇帝迫害后去了沧州,于沧州多年盘踞于皇帝对峙,虽结局不明但想来定是在沧州提前有过部署。 这一世应该也大差不差。 不若她也去沧州碰碰运气。 马车行远,那被堵了口舌的马夫却没那么好运。 月影斑驳,树影洒下,人群中马夫的身形发颤,侧脸已被砂砾布满,正胆战的屏气发抖。 头领犹如暗夜幽灵,无声间逼近。 “说!摄政王去哪了?” 声音冰冷,手中的长剑烁着寒光,直指马夫咽喉。 马夫脸色惨白,衣衫已被汗水与血水浸透,紧贴于皮肤之上,显得异常狼狈。 艰难抬起头,翕合张口,“大人,奴,奴才真的都说了。” “王爷和我们走散了,秦无津带着那姓江的进了行宫,后来就自己走了。” “奴才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马夫声音微弱而颤抖,膝行跪地,狼狈叩首求饶。 “求大人饶奴才一命,奴才......” 毫无价值的回复惹得头领不耐拧眉,挥手间已有手下冷脸上前,不过转瞬,马夫的惨叫声顿起。 凄厉嗓音于夜空中回荡,毛骨悚然。 马夫的求饶声已变了调,几乎听不清字音,只是刺的人耳膜生疼。 “大人,求您饶了奴才吧,奴才真不知道他们三个的去处啊。” “奴才就是一个赶车的,奴才知道的都说了!” “奴才句句实话啊!” 闻言,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第139章 调虎离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调虎离山 头领蹲下身子,手中长剑轻拍马夫红肿残破的脸颊。 道道血痕划上。 “实话?” “对对对,无半句虚言!” 马夫忙不迭应声,点头几欲捣蒜。 “大人放心,奴才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只要您饶奴才一命,奴才日后定以您马首是瞻!” “是么......” 尾音拉长,似笑非笑的挑起眉梢。 头领微微侧身,剑尖也逐渐偏离马夫的脖颈。 马夫心弦微松,正暗自庆幸自己捡了一命之时,眼前的黑影骤然转身。 “可惜,只有死人才让人心安。” 抬手一挥,长剑瞬间穿透马夫的胸膛。 血液咕咕喷涌。 马夫的眼睛骇然瞪大,嗬嗬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脱力倒下。 剑尖随意于水中晃了晃,激起阵阵血色涟漪。 起身冷冷扫了眼马夫的尸体,漠然开口,“一队留下继续找人,其余人随我回京复命。” ......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江庭月垂着疲累的肩颈,掩唇打了哈欠。 未免暴露,她扔掉了所有吃食衣物,倒下的空间能够将火山石床严严实实的放好,门帘一放,什么都看不见。 虽避人耳目,但也导致她无甚支撑。 走过崎岖土坡,终是在日落之前望见了一处农舍。 江庭月心中一喜,快步上前轻叩柴扉。 “有人吗?” 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位农妇谨慎探头,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好几圈,“你谁啊?” 江庭月浅笑盈盈,从怀中摸出几锭碎银,“这位姐姐,我昨夜赶路错过了宿头,想在您这儿借宿一晚,买些吃食衣服,不知可否?” 农妇着实怔了一下,紧盯着那银闪闪的锭子,贪婪咽唾,连忙将她迎了进去,“姑娘快请进,我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 那银子少说也要十两,足够他们吃上大半年了肉食了。 屋内陈设虽简陋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有一憨厚壮汉正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子,憨笑着问号后便去了后厨烧火。 寻了件新布裙递给江庭月,农妇体贴的为她端了热粥,笑脸间隐藏谄媚,“姑娘先喝口热粥暖暖身子。” “多谢姐姐。” 借着转身拿筷子的空挡,江庭月袖口银针一闪,飞快于碗中沾了沾。 银针洁白。 心神微定,江庭月小口喝粥,席间故作不经意地问起附近进城的路线,农妇无不热心相告,两人一时聊得倒也算投机。 但不知怎的,江庭月望着二人笑眯眯的脸,总觉另藏算计。 在内间小心换了外裙,江庭月合衣洗了头发,坐在院中火堆旁仔细晾干。 火光下,江庭月长发简单束起,身着粗布衣裳,虽无半点脂粉,但眉眼间仍难掩清雅。 门内农妇扒着门框小心盯着,抬手掐着一旁贪婪的壮汉。 “王八羔子,又管不住身下那玩意儿了?” “这小妮子真好看啊。” 舔着黄牙呲溜,壮汉于农妇腰间捏了一把聊以慰藉,肥硕的脸上肌肉抽 动。 “老子若是能睡上一晚,死也值了。” “那点出息!” 啐骂几句,农妇跺脚踩在壮汉脚尖,恶狠狠低斥,“别坏了我的大事!” 一路推着壮汉回屋,农妇死死瞧着江庭月,阴鸷凶光。 夜风清凉,江庭月累了一日,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昏睡,疲累下也忘了添柴。 没干的发丝被冷风吹到,江庭月昏沉中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只觉得一阵冰凉。 “糟了。”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江庭月担心寒毒激发,正想起身回屋之时,体内本被压制的寒毒瞬间席卷。 身体却如同被冰霜包裹,寒冷刺骨。 眼前一阵发黑,踉跄几步挪不到门边。 担心晚上出事,江庭月咬破舌尖逼出几分清明,只得回身上了马车,蜷缩与石床边,堪堪压住肆虐的寒毒。 双臂紧抱,江庭月神思不清间只听着声音絮絮叨叨飘近。 “那妮子俊的很,要是卖到城里去,肯定能赚不少银子。” “你说得倒轻松,咱们这种小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卖到城里去。”男子的声音里透着不甘,“倒不如便宜了我。” “滚,这姿色少说也能买个五十两,咱俩省着点花,几年都不用愁了!” “说不齐还能翻个番呢!” 寒毒被重新压制,江庭月渐渐恢复神智,心却是越来越沉。 垂下眼帘,指腹摩挲着石床纹路,残破的唇角自嘲的勾起。 还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脸上笼了寒霜,江庭月不再有恻隐之心,静待夜深后小心摸进了厨房。 果不其然,地上白色药粉的痕迹于月下极为明显。 旁边正好是一锅粥。 指腹沾起药粉摩擦,江庭月眸光微凝,随即看向一旁的水缸。 清冷如月的眸中氤起冰冷。 既然她不仁,别怪她为自保动手。 江庭月将地上的药粉收集起来,尽数投入水缸。 趁着夜色,江庭月将水缸搅了搅,随即又无声无息的回了马车。 翌日清晨。 经过一晚上火山石的滋养,体寒的症状好了不少。 江庭月早早从马车中出来。 那农妇起的更早,似乎是一早就在等着自己了一般。 掩下眼中嘲讽之色,江庭月淡定上前告别:“多谢姐姐昨晚收留。” “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话音刚落,农妇的脸色就瞬间夸了下去。 到嘴边的鸭 子怎么能就这么飞了? 农妇赶紧拉住江庭月。 “姑娘不急啊,一大早的就算是要走,也得先吃点东西不是?” “你说你要去沧州,那地儿可远着呢!” 农妇一边说,一边拉着江庭月朝屋子里面走去。 江庭月不动声色,就装作不好拂了人家面子的模样进了屋子。 农妇拉着江庭月坐下,随后端来一碗清粥,“家中贫穷,只有这些个清粥能拿得出手了。” 眼神淡淡扫过看起来一切正常的粥,江庭月轻笑说道:“姐姐,您要我吃东西,您也叫大哥来坐下一起吃呀。” “小女子一个人吃独食算是个什么道理?” 农妇脸色一僵,嘴角扯了扯。 第140章 反将一军 第一百四十章 反将一军 此时农妇的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 兴许是听见了刚才江庭月说的话,他露出个憨厚的笑,“我们都是些粗人,怎么能跟您一起吃饭呢?” “对对,我们还赶着要去地里忙活呢,姑娘你赶紧吃吧。” 农妇如此说道,但是江庭月从她的脸上可看不见任何的急着要去干农活的样子。 眼神反倒是一直紧盯着自己面前那碗粥。 江庭月嘴角勾出嘲讽弧度,但很快便把所有异样的表情全部收了起来。 葱白的手指轻轻捏起勺子,江庭月在粥碗里搅动了两下,轻飘飘的说道:“有些烫。” 农妇嘴角扯了扯,明显是紧张的快要忍不住催促江庭月了。 江庭月先一步抬起头,拿过旁边的杯子和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粗茶。 “大哥大嫂,你们这么站着看我用早膳,实在是让我这个做小妹的压力大啊。” 江庭月温和笑笑:“实在是没胃口吃饭的话,不如喝点水?我看今天日头也大,一会儿你们还得下地呢。” 农妇和壮汉回过神来,尴尬的朝着江庭月点点头,听话的端起了茶杯。 江庭月低头,佯装喝粥,但实际上却只让粥汤钱浅浅的碰了碰唇。 而农妇和壮汉却以为江庭月已经喝下下了迷 药的粥,顿时一颗心就放下了。 他们也不再犹豫,直接将江庭月倒的水一饮而尽。 江庭月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 片刻之后,在门口监视着江庭月吃饭的农妇和壮汉就脑袋一晕直接倒了下去。 见状江庭月毫不犹豫的起身,用清水简单漱口。 她奋力拉拽着农妇的腿,将其拉到了房间里面去。 如法炮制处理了壮汉。 此时江庭月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长时间的毒素侵蚀加上这两天奔波没有休息好,江庭月已然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的差劲。 红润的唇抿出倔强的弧度,她深吸口气。 起身朝着外面的马车走去,不敢耽误时间,江庭月立刻驾驶着马车打算离开村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 马车刚刚走到村口的位置,就被冲出来的几个人给拦住了。 “车上的人赶紧下来!” “快点!” 几个光膀子的壮汉手里挥舞着镰刀锄头威胁。 江庭月眉头微皱,没信心冲出重围,便只能下车。 “几位兄弟拦下小女子的车作甚?” 江庭月神情淡定,朝着那几人露出温和笑意。 一个看上去七十来岁的干瘦老头走来,审视着江庭月。 “我从没在村子里见过你,姑娘你是打哪儿来的?” 农妇和壮汉还昏迷在家,耽误时间只会增加被发现的几率。 藏下心中焦急,江庭月抬头看老者:“小女子打京城来,要去沧州,昨夜只是路过,跟村民借宿一晚罢了。” 见江庭月神情淡然,解释也合理,老者的表情缓和。 “路过……”老者沉默片刻后朝着几个拿着家伙的壮汉摆摆手。 拦在马车面前的人即刻散开,江庭月松了口气。 正要回到车上。 “村长!不能让这女人走!她杀人了!” 一个村民突然冲过来,一边大吼。 “就是老王家两口子,昨晚上这个女人就是借住在老王家里的,现在两个人都死在家里了!” “千万不要放走她!” 老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几个拦车的人纷纷上前将江庭月围住。 “我没有杀人。”江庭月眉头微皱。 “他们只是晕过去了。” “被自己下的药迷晕的。” 态度依旧淡定,江庭月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村长。 “迷晕的?你什么意思?”村长面色凝重。 “昨日小女子路过借宿,这农妇一开始还热情接待,结果昨晚上这两人商量要把我卖了还钱。” “被小女子不小心听见了,我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们今早上想喂我吃下迷 药,被我识破反将了一军。” “再有个一时半刻她们应该就醒了,到时候村长自然可以去问问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庭月说完见村长表情还是怀疑,又主动提出:“不如一起去看看王家财物有没有缺失?” “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对人动手吧?好歹要图点什么。” 江庭月字字句句都条理清晰,听得在场的人一愣一愣的。 跑过来告状那人喘着粗气说道:“王家看起来还是挺干净的,不像是被人抢过。” 话说出口后,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村长沉默半天抬头看江庭月,冷笑:“你这小妮子嘴巴还挺厉害。” “不过我可不会相信你!你把我们村子里的人害了,我可不能放你走!” 说罢,村长朝着身后招手:“把这女子给我绑起来!等着一会儿送到官府去!” 刚才那几个壮汉立刻上前抓住了江庭月的胳膊。 力气自然是没法跟这些长期做农活的男人比,江庭月只能束手就擒。 “至于有没有偷东西,你说了可不算。”村长冷脸看着江庭月:“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藏起来?” 一个农妇见状赶紧上前,开始在马车和江庭月身上搜索。 江庭月憋着一口气,强忍着愤怒不语。 “咦?这是啥玩意儿?”农妇从江庭月荷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令牌。 “上面全是小字,俺也不识字啊。” 村长接过来一看,脸色突变:“皇,皇家的令牌?” 江庭月微抬下巴,冷视着村长不说话。 虽然识字的人少,但是众人一听是这令牌跟皇上有关系。 个个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刚刚拽着江庭月的几个壮汉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松手。 甚至都不敢再看江庭月一眼。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村长颤巍巍的将令牌扔到了江庭月面前。 又联想到刚才江庭月说自己是从京城来的。 加上江庭月长得极为漂亮,就算是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服。 也难掩其绝美之姿,气度淡然自若,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大世家出来的女子。 江庭月看着所有人敬畏害怕的眼神,心中却更是焦急了几分。 第141章 你唬谁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唬谁呢? 现在被误认为跟皇室有关可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前两天才经历过被皇室暗卫追杀,她只能尽快离开这里前往沧州。 江庭月却也只能强行维持着表面的淡定。 “村长,小女子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害人,现在也确实有要事要赶去沧州。” 朝着村长微微点头,“还请村长放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村长眼神惊疑不定,跟周围几个人对视,所有人都是手一摊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那就……”村长犹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打断。 “爹,这女人不能放走了。”中年男人眉头紧皱。 “这女人一走,肯定就得去报官反咬我们一口。” 此话一出,有几个人也开始附和。 “说得对!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到时候咱们整个村子不都得被踏平了?” 村长面露犹豫,“可是不放的话,咱们……” “不就是个女人吗?”中年男人冷笑一声,阴狠的目光落在江庭月身上。 “咱们这荒山野岭的平时都没人来,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杀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了下来。 江庭月心里一咯噔,大脑开始疯狂转动思考着脱身之策。 “村长,难道您不觉得这个办法比放了我风险更大?” 江庭月语气淡然,看起来很是自信。 “您也猜到我身份不一般,难道就不考虑我不是替皇上办事,耽误了时间,皇上自然是知道……” 刻意把话说了一半,江庭月一副淡定的神情倒是唬住了不少人。 “皇帝怎么会安排一个女人替他办事?你唬谁呢?” 中年男人不屑呸了一声,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两拨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江庭月皱眉观察四周,发现村子里只有一条出口。 而且自己要想离开的话,必须带着火山石一起。 找机会偷溜出去的念头只能先放弃。 村长沉默良久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摆摆手:“先把人关起来再说吧。” 有了刚才对江庭月身份的猜测,刚才那几个凶狠的壮汉对江庭月倒也不敢再嚣张了。 江庭月倒也懒得浪费力气挣扎,反正暂时跑不掉,索性听指挥。 片刻之后,江庭月被带到一处看起来废弃依旧的破庙里面。 壮汉将江庭月带进去之后便落了锁。 破庙之中到处都是村民囤放的各种干稻草,江庭月干脆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落座。 不知道过了多久,暮色渐浓。 破庙中没有任何的光源,只有从窗户缝隙中洒进来的凄清月光。 洒在江庭月本就有些苍白的侧脸上,看起来尤为的冷清。 但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江庭月垂在自己膝头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指尖也已经失了血色,看起来苍白得快要透明了。 江庭月忍耐着从心口逐渐往四肢蔓延的寒意。 只可惜马车不知道被这村子里的人弄到哪里去了。 不过猜也能猜到,为了防止自己逃跑,这些人肯定将马车藏起来了。 拿不到火山石,今夜只能硬熬过去。 江庭月靠在梁柱上,愣怔的看着窗外月色。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破庙门口。 “姑娘,你要不先吃点东西吧?”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诧异抬眉,透过门缝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双干净的手正端着碗。 碗里放了两个大馒头,还有一点咸菜。 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江庭月垂在身侧的手隐秘的移到后腰,拿起了刚才在地上找到的边缘锋利的石头。 来者背着月光,并看不清楚面容。 只能从其声音中分辨来人大概很是年轻,兴许比自己还小些。 江庭月绷紧了身子戒备,直到来人走到跟前。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在离江庭月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随后,他小心翼翼的将碗递到了江庭月面前:“只有这些,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你是?”江庭月眼神打量来人,心中思绪翻涌。 “我,我叫李岳。” 兴许是从来没跟江庭月这般貌美的女子说过话,李岳的脸腾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子。 “我是村子里的书生,刚才村长让我来守着你。” 听李岳结结巴巴的解释完,江庭月心头微松。 至少从外表看,这人应该没有谎骗自己。 见江庭月还是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李岳叹了口气:“姑娘,身子是你自己的,可千万别饿坏了。” “多谢公子。”江庭月摇摇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李岳下意识皱眉,却看见了江庭月微微颤抖的手。 “姑娘你……”他稍微靠近,就感觉到了从江庭月身上散发开来的寒意。 李岳恍然大悟,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我疏忽了,这么冷的天,我这就去给你拿被子来。” 不等江庭月说什么,李岳将饭碗放下就跑。 一时半刻后,李岳抱着厚被子赶来破庙,十分守礼的将被子递给江庭月。 “这是新做的被子,我没有用过,姑娘别介意。”李岳有些踌躇的解释,似乎是担心江庭月嫌弃。 江庭月此时被寒气侵蚀,实在是难以忍耐,于是便也没有推辞,拿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知不觉中就晕了过去。 脑子一片混沌。 等到江庭月再次睁眼的时候,寒气已经褪去,她敏锐的察觉到不远处有人。 “谁?” 李岳一个激灵惊醒,从地上爬起来惊慌的看着江庭月:“姑娘,是……是我。” 见是李岳,江庭月脸色稍微缓和些许,“对不住,公子。” 李岳不在意的摆摆手:“姑娘你刚才晕过去了,我不敢离开就在这边等睡着了。” 他犹豫的看了江庭月一眼,疑惑问道:“姑娘你这是生病了?” 没有否认,江庭月只是嘴角勾出淡漠笑容:“刚才多谢公子相助。” 李岳见状叹了口气,“那我就不多问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叫我就行,我就在庙门口守着。” “等等。”江庭月叫住李岳,却有些犹豫的停下。 第142章 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公子但说无妨。”江庭月平静看着李岳。 李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刚要说话。 破庙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吓得李岳一抖。 “姑娘,你赶紧坐下别出声,我去外面看看!” 李岳说完,还指了指江庭月手边的碗,低声道:“劳烦姑娘将碗藏一藏。” “我知晓的。”江庭月微微点头,顺手将碗藏到了自己的身后,用稻草挡住。 这李岳好心给自己送东西来吃,可不能让他因此还被村长惩罚。 藏好之后,江庭月悄无声息的小步跑到门边,贴在门板上偷听。 “张麻子,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一身的酒气,大半夜的你来这干啥?” 李岳一把接住踉踉跄跄的醉汉:“张哥,你赶紧回去吧。” “我是奉村长命令守着这陌生女人的,这女人来历不简单。” “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我可都是担待不起的啊!” 李岳语重心长,一边说一边侧过身子挡在门前。 而醉醺醺的张麻子一听李岳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耐心更是尽失。 张麻子一把推开李岳:“给老子滚!老子要干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没爹没娘的穷书生来管了?” 说这话的时候,张麻子还威胁似的挥了挥拳头。 这张麻子是个大高个,整整比李岳高了一个脑袋,粗壮的胳膊都能抵得上李岳的大腿粗了。 李岳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一步。 张麻子见状大笑两声,伸手在李岳的脸上狠狠拍了两下:“这才对劲。” “老子看这小娘子长得漂亮,反正也是个要死的人了,还不如让老子先享受享受。” 张麻子yin邪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猥琐的扯了扯自己的裤腰带。 “这事情你给老子保密,要是让村长知道了,老子打死你!” 张麻子揪着李岳的衣领子威胁道。 李岳慌得呼吸急促。 江庭月躲在屋子内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就在她以为李岳肯定会出卖自己。 并且开始思考如何应对这个张麻子之策的时候。 “不行!”李岳咬紧了牙关坚决说道。 江庭月和张麻子俱是一愣。 “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张麻子爆喝一声,直接伸手揪着李岳的衣领子。 轻轻松松的就把人直接给拎起来了。 “一个破读书的,你有什么本事拦着我?”张麻子嚣张笑开。 “张麻子,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去喊村长了!”李岳咬牙瞪着张麻子。 “你敢动这姑娘,我就立刻去告状,村长不管我就告到官府去,我看你也只敢在我面前嚣张一下而已。” “难不成你还敢直接杀了我不成?” 张麻子被李岳这番话给惊到了,或许是之前李岳一直都是一副懦弱的模样,谁也没见他这般硬气过。 李岳见张麻子犹豫了,冷笑一声,强撑气势。 “我猜你也就敢在我面前嚣张罢了。” “把我放下来,自己回去醒酒睡觉,我就当今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张麻子脸色阴沉无比,沉默片刻之后倒也是将李岳给放了下来。 他狠狠地推搡了一把李岳胸口,警告道:“好你个李岳,你给老子等着。” “等村长把这女人给处理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张麻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李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往后跌坐。 正巧跌在门上,没落锁的门被他撞开。 李岳一屁股坐在了破庙里的草堆之上。 “李公子,你没事吧?”江庭月赶紧上前搀扶。 李岳这会儿脸色比刚才面对张麻子的时候更加慌张。 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给江庭月行了个礼:“使不得使不得!” “我一介草民,姑娘别弄脏你的手。” 江庭月眉头微皱,无奈摇头:“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刚才要不是你,小女子估计就遭贼人毒手了。” 李岳回过神来,深吸口气之后认真看着江庭月。 “姑娘,你还是趁夜色赶紧走吧,你在这里待着实在太过危险了。” “我……我虽然看不下去他们的做派。” 李岳眼神中闪过几分纠结和郁闷。 “但是我在村长面前根本说不上话,他们不会听我的。” “我自然也无法保护姑娘。” “姑娘还是赶紧走吧!” 李岳说到后面,语气愈发的坚定。 江庭月看了李岳一会儿,朝着他行了个礼,诚心实意的说道:“多谢公子。” “只是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是被他们这些刁民知道了是你放走的我,恐怕……” 江庭月眉头微微皱起,直觉告诉她,这李岳的下场恐怕会很惨。 “不如李公子跟我一同去沧州吧。”江庭月认真提议。 “我手头上还有些银子,等到了地方我就分一半给公子你。” “到时候你自然可以选择是留在沧州用钱做点小生意安家,还是另有打算也好。” 江庭月刚才听见了张麻子所说,知道眼前这心地善良的书生家境贫困,爹娘也死了。 想必对这村子也应该没什么留恋才对。 李岳却苦笑一声:“姑娘有所不知,小生对钱财实在是没什么期盼。” “唯一所盼的就是能考上功名,只可惜这么多年了……” 说到这里,李岳眼神中闪过几分不甘心和隐秘的恨意 虽然他藏得不错,但江庭月还是一眼就看出来。 “公子……可是碰到什么不公之事了?”江庭月抬眉问道。 李岳犹豫片刻,还是苦笑一声解释。 “姑娘有所不知,去年我本拿到了进京赶考的资格,但是被村长将小生的成绩卖给了县城里员外家的儿子。” “只可惜那富家公子拿了小生的名额,到了京城却留恋花丛中,连考试都没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岳再也忍不住心中愤怒,一拳砸在一旁的门上。 “原来如此。”江庭月恍然大悟,同情的摇摇头。 “如果公子你已经遭受到这般不公平对待的话,才更应该走。” 第143章 成功逃脱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成功逃脱 停顿片刻后江庭月继续说道:“我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我可以跟公子你保证,如果你能安全送我去到沧州的话,你至少能有公平参试的机会。” “考取功名想必也要耗费不少的钱,公子虽然不爱财,但若公子在这村子里没有来源,如何安心备考?” “什么都没有,还有同村的捣乱陷害,公子这 功名恐怕是一辈子都难以考上。” 江庭月一眼看出李岳的痛点反问。 果然,一提到这个,李岳的脸色猛地惨淡了下来。 “我,我……” 看出李岳的纠结,江庭月也不催促他,只是语气温和的说道:“公子不必着急,可以好好想想。” 说罢,江庭月靠在梁柱上微微合上眼,补充着本就不多的体力。 不管李岳愿不愿意跟自己一同离开,她都必须想办法尽快从这里逃出去。 李岳若是同意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他是本地人,对这里肯定比自己熟悉不少。 加上村长愿意让他来监视自己,想必也算是信任李岳的。 有李岳的掩护帮助,她应该能顺利找到马车然后赶紧离开。 如果李岳不答应的话…… 江庭月眉头微皱,思索着要不要在今晚就给爹写信求救。 从京城派人快马加鞭赶到这里,起码也要个五六天的时间。 自己又要如何在这群刁民的手中撑过五六天? 江庭月深吸口气,只觉得顿时心乱如麻。 “姑娘,小生愿意跟你一起走!” 李岳突然开口,江庭月惊喜睁开眼睛:“当真?” “自然当真!”李岳郑重点头:“小生愿意相信姑娘一次!” 江庭月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李岳有些不好意思的避开江庭月的眼神,小声问道。 “姑娘可有什么计划?” 说完李岳又犹豫着说道:“小生以为,咱们最好是从村尾离开,先上后面的西山,从西山绕回去沧州的正道去。” “咱们步行走得慢,这样恐怕安全些。” 江庭月闻言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说道:“我要拿回马车,上面有重要的东西。” 要是没有马车上的火山石床,恐怕自己没走出去几里路就会毒发身亡了,还谈什么去沧州? 李岳先是一愣,见江庭月这般坚定于是也点了点头答应:“好,那就听姑娘你的。” “村长今天将你关起来之后,就把马车牵到他家的院子里去了。” 闻言江庭月松了口气,知道马车的确切位置可给她省了不少事。 “咱们现在就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江庭月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 李岳起身带路,一路朝着村长家走去。 意外的是,已经月上枝头了,村长家甚至还是灯火通明的模样。 江庭月和李岳对视一眼,无奈还是决定悄悄潜入后院。 刚刚路过门口,江庭月就听见里面两道熟悉的声音正吵的不可开交。 “爹!你在怕什么呢?不过就是个女人,杀了就是了。” “你懂什么?万一这女人身份真的不俗,咱们这个村子都不够给人家陪葬的!你看看她那气度长相,那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吗?” “爹,你别怕啊,你以为我们放她走了,她就能感恩戴德?女人的心眼最小了,到时候恐怕还要反咬我们一口,我们还不如直接下杀手,掌握主动权呢!”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那马车上有一个奇怪的石床,还会自己发热,这玩意一看就是异宝,不知道能多少钱,够咱们家三代富贵都绰绰有余,我要说还不如赌一把。” 话说到这里,屋子里突然开始长久的沉默起来。 “行,那我这次就听你的!” “这就对了,爹,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你打算怎么动手?” “明天我就去杀了那女的,扔到后面西山悬崖下面,神仙来了也找不到她。” “行,早点动手省的夜长梦多。”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江庭月眉头一挑,幸好自己决定今晚上就走,不然小命恐怕难保。 李岳更是慌乱。 江庭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赶紧带路找马车。 李岳勉强冷静下来,带着江庭月上了马车。 “不对,咱们不能就这么出去。”李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 “村长在村口也安排了人守着,咱们现在过去肯定会惊动他们。” 李岳有些慌了神:“这可怎么办啊。” 思索片刻,江庭月指了指刚刚熄了油灯的村长家。 “我有一个办法……” 片刻后。 李岳踉踉跄跄的跑到村长家门口敲门。 “谁啊!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村长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门, 见着是李岳,顿时清醒了不少。 “发生啥事了?” 李岳脸色慌乱,说话都结巴了:“那,那女人跑走了。” “什么!”村长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一把揪住了李岳的衣领:“你是怎么看的人?” “我刚刚太困了就睡了一会儿,醒来就没人了。”李岳一脸的委屈。 “先别管他了,去找人!她一个女人,肯定跑不远,别耽误时间了!” 村长呵了一声,他儿子也顿时反应过来,将李岳推到在一边。 两人一边朝着破庙的方向跑去一边大声呼喊。 村子里的人纷纷都醒了过来。 听闻江庭月逃跑了,一个比一个害怕,生怕真让江庭月逃出去告状,把他们整个村子都给连累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抄着家伙和火把冲出去了。 李岳见状赶紧回到江庭月车上。 江庭月熟练的驾车离开,走到村口的时候发现守门的人果然也跑去抓人了。 松了口气,江庭月不敢耽误,赶紧驾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村子。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人很快消失在山林小道上。 李岳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平时也经常外出干活,对周边的路很是熟悉。 两人抄近道很快就走上官道,朝着沧州的方向驶去。 第144章 她又应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她又应该如何是好? 有了上次的经验,江庭月这回没有在半路上停留片刻。 哪怕每天都跟李岳轮流驾驭马车,日夜兼程。 这几天下来,马车一共行经了超过一千里路程。 最开始只有一匹马拉车,早就撑不住在半路上就累死了。 江庭月丝毫没有犹豫,找路上的小城镇买了两匹马再次上路。 连续五六天的奔波,哪怕是李岳这个从小吃惯了苦头的农家少年来说都快要精疲力竭。 实在是想不通江庭月一个看起来柔弱姑娘家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更让李岳惊讶的是,江庭月连一声苦累都未曾喊过。 江庭月倒也没多想什么,拖着病体全靠心中的信念坚持了五六天。 终于是看见了希望。 此时正轮到江庭月驾驶马车。 马车行驶之间,突然车辙碾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子。 车厢猛地一颠簸,原本昏昏欲睡的江庭月一个激灵睁开眼向前看去。 这一看,江庭月不免得惊喜的睁大眼睛:“李岳,你看着是不是沧州城?” 沧州城。 这三个字好像是魔咒一般,正躺在车厢中呼呼大睡等着晚上接班的李岳猛地睁开眼睛起身。 他撩开车帘往江庭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座高大肃穆的城池正静静地矗立在远处。 城门高约三四仗有余,兴许是因为地处靠近西北的边境,这边的建筑显得尤为的大气磅礴。 甚至比京城还要豪气几分。 李岳揉了揉眼睛,猛地点点头:“对,这就是沧州城。” “幼时我曾经跟爹娘来过一次,不可能记错的。” “太好了。” 江庭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 心中难以克制的浮现出某人的面容。 她忍不住去想,裴夙会不会就在沧州城里? 在,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可若是不在的话,她又应该如何是好? 除此之外,江庭月担心了一路的,裴夙到底有没有受伤?人是否尚且安好? 虽然知道裴夙武功高强,但毕竟他当时独自面对这么多暗卫。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江庭月也不敢肯定裴夙能全身而退。 一时之间,脑子里的想法杂乱无比。 头一次,江庭月竟然对自己盼望了好几天的沧州城产生了一股子怯意出来。 但是很快,江庭月就把脑子里多余的想法甩出脑海。 当务之急是找到裴夙,哪怕是只有一线机会也不能放弃。 临近城门。 异变却突起。 “姑娘,这城门口,好像有些奇怪啊。” 李岳探着脑袋往城门口看,眉头皱紧了。 抬眸望去,江庭月也不由得心里有些打鼓。 此时正值晌午,本该打开的城门此时却紧紧的关闭着。 门口站了一整排的守卫,个个都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甚至城门旁边还有几个拿着长枪的骑兵,正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城门外排队等待入城的所有人。 半天了,都没见他们放进去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抓住问询一阵之后,就随手打发离开了。 离开的人无不垂头丧气。 赶紧抬手拦下一个垂头丧气,还带着一个小孩的妇人,江庭月柔声发问。 “大姐,您可知这沧州城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关城门了?” 女人面容憔悴,穿着的衣服十分朴素,虽然看起来还算是干净,但也能明显看见好几个补丁。 手里牵着的小孩也是面黄肌瘦。 一看就是穷苦人家。 女人被江庭月问道,苦笑一声:“姑娘,你们还是趁早走吧,逃难来沧州城的都不让进。” “逃难?”江庭月疑惑出声。 女人这才抬头看了眼江庭月,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的神色。 随后有些惶恐的说道:“刚才冒犯姑娘了,看姑娘的样貌气度,肯定跟我们这些难民不一样。” 她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姑娘您可以去试试看。” “说不定那几个官爷能放您进去呢。” 妇人说完后,脸色彻底垮了下来,好像没有任何说话的力气了一样。 见她要带着孩子走,江庭月赶紧拉住她。 在妇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江庭月从荷包中掏出一些碎银子递到她手中。 “大姐,我看你跟孩子都饿了,先拿这些钱去吃饭吧。” 江庭月语气温和且真诚。 她拿出来的银子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一两多钱,若是物价不高的话,大概是够这母子俩吃上好几个月了。 倒不是江庭月小气,只是现在形式不明。 未来更是前途未卜,江庭月这次出门带的钱并不算多,又碰见了什么个逃难的事情。 再加上她之前还答应了要给李岳一笔钱,所以现在还真说得上是手头不宽裕了。 但是江庭月看来的小气,在妇人眼里却是出手阔绰。 她眼眶瞬间红了,拉过还不明事理的儿子,作势就要给江庭月跪下磕头道谢。 江庭月和李岳赶紧上前搀扶起来。 “大姐不必多力,我也是有求于你。”江庭月朝着她摆摆手。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江庭月:“姑娘,您看这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我一介农妇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就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庭月看了眼城门口,只见又多了几个被拦在门外的可怜人。 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有没有可能是皇帝派人来追查自己和裴夙下落的? 妇人见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姑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你们是因为什么逃难?”江庭月回过神来,指了指周边乌央乌央挤在城门口外的人。 “他们也都是逃难来的?” 妇人叹了口气,无奈解释。 “是,都是逃难的,我们都是从北境逃过来的。” “北境?”江庭月失声。 记忆突然回到脑海之中。 前世这个时候,北境边关战事四起,皇帝派遣沈墨淮带兵平息战乱。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还有半个来月,边境就要彻底打起来了。 到时候这里就彻底乱了。 江庭月眉头紧皱,苦恼自己一开始竟然忘记了这般重要的事情。 第145章 你究竟是何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究竟是何人! “姑娘,你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这边关,是要变天了啊。” 妇人慨叹一声,见江庭月吃吃还没反应过来,拉着儿子再次给江庭月行了个礼。 便踉跄的离开了大排长队进城的队伍。 只是看过了这么多人都被赶出来,外面排队的人还是不死心,竟然连一个离开的都没有。 “姑娘,咱们这该如何是好啊?”李岳一脸无措。 回过神来,江庭月沉吟片刻。 “尽然暂时进不了城,就在周边先住下,沧州城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见江庭月态度坚决,刚才还想劝说江庭月换个城池为目标的李岳也闭上了嘴。 驾驶着马车调转车头,两人离开了沧州城门口。 纷杂的记忆在脑子里涌现。 沈墨淮已经被革职,带兵之人轮到谁也不可能是他。 本来皇帝一直想让裴夙远离京城,最好是去个什么危险的边关之地。 这次领兵之人,看起来裴夙倒是最有可能的选择,可是裴夙早前就和自己一起前往行宫,现在下落不明。 若说裴夙在这短短几天就能摆脱暗卫还能回到京城,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被皇帝派来平息战乱。 这一连串小概率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太小。 那么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的人,便是张力。 前段时间刚选出来的武状元,一开始被皇帝赐了个副将的位置。 算到现在也应该在军营有月余的时间了。 沈墨淮大势已去,按理来说军营的一把手还真有可能变成了张力。 从前世沈墨淮征战回来抢夺张力功劳的事情来看,这张力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且张力到最后也没有将沈墨淮给供出来,可见这人死脑筋甚至有些愚忠。 江庭月之前提醒过裴夙要好好提点一下张力。 这一世,要不是裴夙,张力这武状元兴许就被别人昧走了。 张力心中定然对裴夙多少有些感恩在的。 若真的是张力前来的话,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江庭月打定主意之后,带着李岳赶到了城外数里之外的小镇之上歇脚。 这小镇离沧州城很近,江庭月倒是不担心再出现之前的事情。 眼下战乱四起,江庭月出手大方,不少村民都愿意将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江庭月二人暂住。 “姑娘,你手中不是有皇家的令牌吗?” “咱们拿着令牌过去,还怕那些个人不放行?” 挠了挠脑袋,李岳有些疑惑。 “令牌……说来复杂,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的。” 眉头微皱,江庭月斟酌片刻也只能含糊不清的解释一句。 好在李岳也是个聪明人,看出江庭月的为难便不再多嘴。 两人在农家好好休息了一晚上。 也算是将这几天奔波的尘土和疲惫一同洗去。 次日清晨。 起了个大早,江庭月来到镇中最热闹的地方。 周围做买卖的百姓七嘴八舌的聊着。 而被提到最多的一个话题。 便是皇帝已经派人去往北境。 江庭月暗中思衬,沧州城是去往北境的必经之路。 就在此地等待,应该要不了多久。 心中稍微安定几分,江庭月便安心在镇子里住了下来。 三天之后。 声势浩大的大军压城。 从老远处就能看见上千骑兵踏起来的烟尘。 所有百姓瞬间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甚至开始欢呼起来。 总算是见到希望了。 江庭月自然也注意到军队的到来,她嘱咐李岳将马车照看好之后便咬牙上前。 单薄瘦弱的身子挡在数匹并行的高头大马的前面,显得十分渺小脆弱。 “何人敢拦军队?!”为首的骑兵大喝一声,手中的长枪瞬间抵在了江庭月咽喉处。 脸色不变,江庭月朗声道:“我要见张力将军。” 赌一把,来者就是张力。 骑兵脸色一变,手上力道加大,“你究竟是何人!” 见江庭月没有说话,骑兵冷笑一声。 “不说就直接杀了!” “你敢杀我?”江庭月嘴角勾起轻笑,毫不畏惧的抬头对视。 天知道她掌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但现在可不是服软的时候。 骑兵倒是被江庭月的镇静给惊到片刻,一时之间还真没敢下手。 “住手。”一道冷呵传来。 张力骑着马从中间绕到最前方,居高临下的疑惑看向江庭月。 却在看清江庭月脸的一瞬间有些迷糊。 “你……我之前可见过你?看起来甚是眼熟。” 张力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江庭月,眼神中惊疑不定。 自从被选成武状元之后,按照惯例,各位大臣自然是要恭贺张力一番。 宴席之上,江庭月和张力也算是打过照面。 不过就一面之缘,张力记不清也是正常。 江庭月红唇微张,无声的做了几个口型。 江丞闲、裴夙。 张力的脸色很快从疑惑转变为震惊。 “你……”他眼珠子转了一圈,翻身下马走到江庭月面前。 “将军可否去到僻静地方一叙?” “我确有要事要相商。” 说完,江庭月静静看着张力。 张力犹豫片刻后点点头,朝着身后的大军招手:“所有人就地休息,半个时辰之后继续出发。” 无人敢违抗命令,纷纷照做。 至此,江庭月悬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带着张力进了小镇,江庭月早就让客栈的老板准备好雅间。 为了安全起见,江庭月甚至包下了整个二楼。 “江姑娘?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张力落座后,实在是没有忍住疑惑。 “我是来找裴夙的。” 江庭月倒也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张力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摄政王在沧州城?” “皇上不是跟众大臣解释王爷是去行宫游玩了吗?” 张力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难道皇上骗了所有人……” 叹了口气,江庭月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 有上一世的记忆,江庭月知道张力是个可信之人,所以才敢这么大胆的豪赌一把。 “王爷为了救我,被迫跟我分散,我也因中毒晕过去。” 第146章 没有找到王爷,我是不可能自己逃难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没有找到王爷,我是不可能自己逃难的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王爷的下落。” “只是我知道王爷在沧州城有些势力,加上王爷定然不可能拖着伤体回到皇帝眼前送死。” “所以思虑再三,我便来了沧州城碰碰运气。” 张力此时已经彻底傻眼,他以前哪里想到过皇帝竟然将裴夙视为眼中钉。 但他也算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反应过来。 皇帝登基的时候不过十来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裴夙身为摄政王,垂帘听政接近十年,励精图治。 虽然皇帝长大之后,裴夙便立刻让位,但是小皇帝的本事明显不如裴夙。 朝堂之上对裴夙信服的人比皇帝还多。 皇帝就算面上不说,心中忌惮也是肯定的。 想通其中关键,张力无奈的叹了口气。 “要不是王爷,我也就是一匹武夫,哪里能有这当上将军的机遇?” “江姑娘你放心,寻找王爷下落一事,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张力语气坚定的说道。 只是他疑惑于裴夙和江庭月之间的关系,不过还是压下心中好奇。 “不过江姑娘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虽然可以带你进沧州城,但是这沧州城的规模可不比京城小。” “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像在沧州城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啊。” 张力无奈摇头。 “我有可以联系上王爷的办法,如果他就在沧州城的话,我能找到他。” 之前裴夙给江庭月留下的信鸽不仅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仙灵阁。 距离不远的话,也能凭借气味找到裴夙所在。 闻言张力眼前一亮。 “那太好了!” “不过这次我是领了皇命前来,要赶赴边关的。” “最多在沧州城可以逗留三天。” “三天还能找借口说是休整,再多我可就交不了差了,江姑娘寻找王爷一事一定要抓紧。” 张力眉头紧皱提醒。 “那是自然。”江庭月点点头,起身:“咱们现在就进城吧。” 张力自然没什么好耽误的。 两人离开客栈之后,带上了还在震惊中的李岳。 张力得知马车上有重要物件之后,不仅丝毫没有过问具体。 反而是亲自将江庭月的马车稍加修改,变得跟军队运送粮草的马车没什么两样。 还拿来了不少粮草将车厢里面塞满。 江庭月和李岳就需要暂时躲在里面。 张力再次带着大军浩浩荡荡进城,大部分士兵留在城外驻扎。 小部分军官带着粮草车一同进城补给。 检查货物的士兵一一检查所有运送粮草的马车。 很快就轮到了张力亲自驾车的一辆。 车厢里自然是江庭月和李岳。 士兵照例要拉开车帘检查。 张力咳了一声,面露不满:“难道连本将军你们都信不过吗?” 检查粮草的只是个小兵而已。 见张力生气了,赶紧停手朝着他讨好的笑笑。 “是小的冒犯了,张将军请。” 张力收回锐利的眼神,驾车进了沧州城。 军队自然有安排驿站居住,张力亲自安排江庭月在自己胳膊住下以免出现意外。 李岳也被另外安排了房间。 因为刚刚进城,军队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张力去处理。 于是江庭月先窝在房间里,写了一封信喊来信鸽,尝试联系上裴夙。 一个时辰之后,门被敲响。 江庭月放张力进屋。 “江姑娘,我有个办法。” “现在我手中有不少能用的人,正好现在沧州城封城了。” “不如我就下令,让他们去找摄政王的下落?” 话刚落地,江庭月就摇头否决了这个方法。 “不可。” “没猜错的话,你拿下将军一职,应该是皇帝临危授命给你。” 张力坦诚点头:“确实如此。” “你刚刚上任,虽然有一身武艺,但是这军营水深。” “这些个副将偏将的,虽然都对你唯命是从,但是你却没有心腹的存在。” “而且还不知道这些人中间,有多少是别人的爪牙。” 说到这里,江庭月刻意压低了声音:“皇帝、还有其他王爷,都有可能。” 闻言,张力的脸色陡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自然是相信江庭月这番话的。 毕竟天底下谁都知道江庭月刚刚和沈墨淮和离。 沈墨淮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好歹也是当了好几年的大将军。 要论军营的情况,恐怕现在没谁比江庭月更清楚。 更何况张力并不知道江庭月是个重活一世的人,对朝堂上勾心斗角的事情有着更准确的理解。 “那江姑娘可有什么解法?”张力疑惑问道。 江庭月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大篇。 仔细一看,上面全都是人名。 江庭月将其递给张力。 “沈墨淮之前最爱拉帮结派,虽然本事不大,但是在军营中人缘确实还算不错的。” “这些人都是他之前的好兄弟。” “现在沈墨淮虽然不足为惧了,但是这些人多多少少应该都还念着他以前的好。” “你又是那个取代了沈墨淮的新将。” 江庭月语重心长,“这些人你还是多加提防。” 张力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感动,他郑重收下纸业。 朝着江庭月行了个大礼:“多谢江姑娘。” “张将军多礼了,我能进城还得谢谢你。”江庭月摆摆手,无奈笑笑。 “我刚刚已经写信联系王爷,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回复。” “将军若是急着前往边关,就先行离开。” “那怎么行?”张力眉头紧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之前若真是皇帝派人刺杀的话,你在这里呆着还不如跟我去边关躲一躲锋芒来的安全。” 江庭月自然知道张力是出于好心,但还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找到王爷,我是不可能自己逃难的。” 语气柔和却又不乏坚定。 张力张了张嘴,继续劝说的话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沉默半响,张力起身朝着江庭月一拱手,“本将一定尽力拖延时间,江姑娘只管寻找王爷。” “多谢将军。”江庭月微微点头。 第147章 石沉大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石沉大海 张力离开,屋子突然再次安静下来。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江庭月只觉得浑身发冷。 好在之前张力已经将火山石床搬到了房间里面来。 躺上去之后,一股暖融融的气息瞬间将江庭月全身包裹。 那刺骨的寒意终于被驱散了些许。 江庭月苍白的唇回了些血色。 却突然想起李岳已经被自己忘在脑后了。 即刻起身,江庭月下楼去到了李岳的房间敲门。 李岳一路小跑将门打开,似乎是没想到江庭月主动来找自己。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江姑娘,有什么事吗?” 直接拿出一张百两银票,江庭月将其递给李岳。 “这是之前就说好给你的报酬,你先收下。” “至于你想参加考试,我想这些银子也足够你这几年去京城赶考尝试了。” “若是不再执着于功名,也够你在这沧州城安家立业。” “反正无论如何,都比你在村子里受欺负的好。” 江庭月说完停顿了下,还是劝告说道:“最好还是别回去那个村子里了。” “我担心你连这些钱都保不住,毕竟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江庭月丝毫没有顾及李岳同乡的情面。 李岳尴尬的讪笑一声,看着江庭月递过来的银票,眼神犹豫。 “不够?”江庭月眉头微皱。 倒不是觉得李岳贪心,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从自己同乡的人手里救出来。 按理来说给多少钱都是应该的。 只是现在江庭月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还要给自己留些盘缠。 江庭月只犹豫了片刻便开口再次承诺。 “你要是相信我,就给我留个地址。” “等我回家之后再给你寄银票来。” “我绝不会食言。” 李岳这下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表情有些惶恐。 “不,不,姑娘误会了,在下绝不是嫌弃钱不够。” “一百两银子,我在村里种地一辈子都难以挣到这么多钱。” “哪里还会觉得不够?” 李岳苦笑一声解释:“我只是觉得,边境战乱,留在这沧州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有钱,但也怕没命花啊。” 江庭月恍然点头。 “是我考虑不周了,确实现在世道不太平。” 说完后,江庭月顿时陷入到沉默中。 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要如何安全的将李岳送到其他地方去呢? “江姑娘。”李岳突然直接给江庭月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刚想搀扶,就见李岳诚恳朝着江庭月行了个礼。 “江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在下跟着姑娘谋个生路吧。” “在下也算是读过几年圣贤书,没有别的本事,但是能帮江姑娘你处理些日常的杂事。” 说完,李岳兴许是觉得自己的筹码不够,再次说道,“在下自认为本事不够,在这乱世中很难保命。” “现在看来考取功名什么的,也都是无稽之谈了。” 他苦笑一声:“以后任凭江姑娘你差遣,在下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只能保证绝对不会对江姑娘有二心。” 见李岳已经思考清楚了自己的后路,江庭月无声的叹息。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闻言,李岳惊喜抬头,却见江庭月再次开口。 “不过至于考取功名的事情,我希望等到事态都平息之后,你再做考虑。” “毕竟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个时候放弃太可惜了。” 这一路上她好歹是跟李岳共同度过了几天时间。 李岳一路上苦中作乐,时不时还赋诗一首。 江庭月知道这人是有真学问在身上的,就算是考不上功名,去县城里面做个受人敬仰的教书先生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留在自己身边干杂活确实是太浪费了。 李岳闻言,当即明白过来江庭月的意思,激动之下直接给江庭月磕了好几个头。 见着自己拦不住,江庭月无奈收下他几个大礼。 随后的两天可以算是风平浪静。 连路的奔波终于缓过神来,但是飞出去的信鸽却迟迟没有回来报信。 江庭月心中愈发的着急。 难道裴夙并不在沧州城中? 除此之外,裴夙还有可能去哪里? 无数问题逐渐将江庭月的脑袋占满,但是随着张力带领军队继续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江庭月不得不主动开始行动。 虽然没有收到回信,但是裴夙就在沧州城的概率不能完全排除。 江庭月思衬片刻之后,跟李岳分两路在沧州城中所有的医馆问询。 裴夙如果从那么多暗卫中杀出来,受伤在所难免的事情。 排查了一整天,一无所获,不知不觉中江庭月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家医馆门口。 “小哥,您最近见到过一个高大男子曾经来治过外伤吗?” 刻意隐去了裴夙的外貌,江庭月知道他一向谨慎,若是走投无路要在外面医馆就诊。 必定是将自己的脸彻底易容过的。 详细的描述外貌,可能反倒会适得其反,将真正的裴夙排除在外。 小厮见江庭月是来找人的,不耐的摆摆手:“没见过,姑娘上别处打听去吧。” 话音刚落,江庭月就从怀中掏出几个碎银子递到小厮手里。 足有小厮好几个月的月钱,小厮顿时笑眯了眼睛,“刚才是小的我有眼无珠了,姑娘您是想找谁来着?” 江庭月将裴夙的身形特点跟小厮再次仔细描述了一番。 就算是脸可以易容,但是身形这个东西极难作假。 更何况裴夙的身高傲人,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小厮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摸着下巴说道:“姑娘描述这人,小的好像在五天前确实见过,但是吧……” “但是什么?”江庭月赶紧追问。 “小的也不能确定,毕竟姑娘您也说不出来这人的名字。”小厮无奈摊手。 “不过小的可以去查查医馆中的记录。” 闻言,江庭月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再次掏了些钱递给小厮:“那就有劳小哥了。” 见江庭月出手阔绰,小厮帮江庭月办事也是办的心甘情愿。 第148章 哪怕是死,也不会让人玷污自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哪怕是死,也不会让人玷污自己! 小厮笑眯眯的就赶紧跑去帮江庭月查。 压下心中悸动,江庭月眼神落在小厮身上。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小厮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回到江庭月身边。 他伸手指着册子上面一条记录念道:“就是他,五天前来我们医馆包扎过外伤。” “小的记得他,身材高大,为人沉默寡言,还是条汉子,挺严重的伤口,都化脓了。” “大夫割腐肉的时候,这人愣是连一声都没吭,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小厮一边说,一遍啧啧称奇。 江庭月闻言,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真的是裴夙? “这人留下的名字,叫做慕月。” “姑娘找的可是这人?” 瞳孔颤动,江庭月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然红了起来。 慕月。 不是裴夙还能是谁? 江庭月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朝着小厮行了个礼:“就是他。” “不知道小哥你可知道这人现在住在哪里?” “他最近还有来医馆换药吗?” “不,他的伤势严重吗?” 江庭月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的追问。 小厮见江庭月着急,赶紧回道:“这人只在第一天来了医馆,然后开了药就自己走了。” “当时小的就觉得这人奇怪,于是跟了一小会儿。”说到这里,小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毕竟跟踪可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情。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江庭月懒得管这些小事。 只要裴夙人没事就好。 “这人是朝着西街的方向走的,我跟到西街路口的时候就让他发现了。” 小厮尴尬笑笑:“不过好在这位壮士没对小的动手。” “后来小的我也不敢跟了,就回到医馆了。” “小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姑娘你的忙。” 江庭月朝着小厮露出感激的笑意:“多谢小哥,确实是帮了我大忙了。” 说完,江庭月不愿再耽误任何时间,赶紧朝着西街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还算是快走,后来越来越快,到最后靠近西街口的时候甚至都已经变成了一路小跑。 江庭月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愿意停下脚步。 只是天色渐晚,方才在医馆问话的时候就已经太阳下山了。 西街离刚才那医馆至少有二里路。 加上对沧州城并不熟悉,江庭月一路上绕了不少弯路。 最后问了一路,才赶到西街上去。 此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因为边关战事频发的原因,这段时间沧州城对宵禁的管制也十分严格。 比往日提早了一个半时辰。 意识到街头上已经没有人了,江庭月才从情绪中回过神来,发现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 自己也只是推测裴夙就在西街,但是西街代表的事沧州城西部整个片区。 面积不小。 哪怕是有人帮着一起排查也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更不要说现在只有江庭月一个人。 还是宵禁时间。 现在江庭月甚至连回去叫李岳来帮忙的时间都没有了。 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没理由直接放弃。 江庭月深吸口气,听着从远处传来的打更人打更的声音,默默判断着这人的去向。 然后一路躲藏,一路到处寻找裴夙的下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街上的打更人一分不敢懈怠的巡视街头。 更糟的是,有两个打更人分别从江庭月的正前方和正后方相对巡查而来。 而江庭月站在街边,只能尽力将单薄的身子贴在墙边,四周全是封堵了的死路。 连一个躲避的胡同口都没有。 江庭月眉头紧皱,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被发现的话,要怎么想解释的说辞。 突然,身后靠着的门突然被打开,江庭月身体突然没有了依靠。 突然失去平衡,江庭月猛地往门后跌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江庭月竟然直接跌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不等江庭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只修长大手伸出,将院子门关上。 江庭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街边一套小宅院里面。 宅院看起来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唯一跟其他屋子有区别的就是这屋子的围墙格外的高。 江庭月回神,抬眸就看见自己还被一个陌生的黑衣人抱在怀里。 “松手!”江庭月咬牙拼命开始挣扎起来。 但是这男人的力气显然比她大得多,江庭月哪怕是用上了吃奶得劲儿都没法挣脱禁锢。 “小美人,大半夜的到我家门口晃悠,现在还要玩欲擒故纵的戏码是吗?” 男人沙哑难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长夜漫漫,不如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了?” 江庭月心中更是绝望,知道自己绝不是这男人的对手。 她哪怕是死也不会让这人玷污自己! 左右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江庭月毫无畏惧。 只是可惜孩子还小,但是自己已经除掉沈墨淮这个心头大患。 平安也已经交给了爹娘看管,不管自己发生什么事情。 江庭月相信爹娘一定会平安抚养孩子成 人。 想到这里,江庭月心中突然豁然开朗。 她绝望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就想直接咬舌自尽。 黑衣男人眼神一凝,抱着江庭月腰身的手臂陡然收紧,失声阻止:“别!” 此时江庭月才赫然发现声音正是裴夙发出的。 但是已经有些晚了,裴夙伸出双指掐住江庭月侧脸,微微用上了几分力道。 这才将江庭月咬舌自尽的行为给阻止了下来。 江庭月泪眼婆娑,抬眸惊惶看着裴夙,似乎还没从惊魂中回过神来。 裴夙不敢在犹豫,赶紧将蒙面的黑面巾还有人 皮 面 具全部摘了下来。 俊美且熟悉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江庭月终于是忍不住让早已失控的情绪在此刻倾泻出来。 裴夙将江庭月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瘦到骨骼分明的肩上,黑眸中愧疚和心疼浓的化不开。 “抱歉,我……”向来镇定的人慌了神,连本王的称谓都忘之脑后。 第149章 可是原谅本王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可是原谅本王了? 感受到怀中之人颤抖不停,好像那淋了雨的可怜小猫。 心中微酸,裴夙伸手在江庭月单薄的肩背上轻轻抚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情绪激动的江庭月渐渐平复了过于激动的情绪。 “好些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热气打在耳垂上,江庭月下意识抖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将面前之人给推开。 撑着一股劲儿,让江庭月推不开自己,又不至于弄痛了她。 裴夙眼尾微微向下,抬头跟江庭月对视,鲜少露出一副可怜的神情:“可是原谅本王了?” 板着俏脸,江庭月白了这人一眼,没好气的轻哼一声:“我哪里敢生王爷的气?” 语气微微上扬,听起来气得不轻。 裴夙抿了抿薄唇,无奈笑道:“刚才确实是本王的不是,不如你说说,要我如何赔罪?” 不等江庭月说话,裴夙松开一只手做出发誓的模样,“本王一定照办。” 江庭月被他故作认真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出声。 但笑意只在脸上一闪而过,她瞬间又冷了脸下来:“我可不敢差使王爷。” “你都不敢,谁还敢?”裴夙轻笑一声,用额头轻轻抵住江庭月的额头。 “本王愿意听你差使。”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叹息,但江庭月就是能从中听出那几分认真。 跟裴夙久别重逢,除了刚刚被吓到的情绪之外,本来更多的就是喜悦,刚才哭出来的原因更是复杂。 看见裴夙安然无恙出现在眼前,江庭月早就不生气了,只是想起刚才这坏人故意吓自己有些气不过罢了。 “你,身体可还好?”江庭月故作不关心的样子,话语间却都是浓浓的关切:“我刚听医馆的人说你受伤了。” “受了点小伤罢了。”说着,裴夙十分自然的将腰封拉开。 他竟然就在这院子里将外衣给脱掉,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腰腹处有一道刀伤,有些长却并不深,不严重。”裴夙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又转过去将背展露在江庭月面前。 “背上有淤伤,是我逃离的时候被山上掉下的枯木砸到的。” 裴夙一五一十将身上的所有伤势都坦诚的告诉了江庭月。 江庭月知道他的用意,但是却还是没忍住红了脸,她别扭的别开头。 轻声抱怨:“你快把衣服穿上,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裴夙看见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眸子蕴着笑意:“三更半夜的,还有谁能看见?” “依本王看,这世上也没有哪个女子能有你这般大胆敢深夜顶着宵禁上街。” 江庭月见他刚正经了一瞬便又开始打趣自己,实在是没忍住伸出手掐住裴夙腰间软肉狠狠地拧了一圈。 裴夙脸色突变,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只能任由江庭月出气。 不过江庭月倒也舍不得真的下狠手,加上裴夙腹部还有伤,江庭月也就是做个样子就罢手。 裴夙嘴角微勾,几分得意之色闪过。 江庭月被眼前之人气的牙根痒痒,以前怎么没发现堂堂摄政王竟然这般幼稚? 见不得这人这般得意,江庭月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一咬牙就吻上了面前之人的唇。 不过说是吻,更不如形容成江庭月泄愤般的咬伤了裴夙更加合适。 裴夙漆黑的眸子闪过诧异之色。 下一秒,一只大手就反客为主的轻轻按在了江庭月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江庭月憋着一口气,狠狠在裴夙唇上来了两口,直到有铁锈味传出才作罢。 这个吻无人知晓,只有凄清的月光躲在树梢后面见证了两人的情意。 缠 绵悱恻的吻结束在江庭月快要坚持不住之前。 裴夙这才恋恋不舍的松手,让快要憋死的江庭月喘 息。 江庭月贴在裴夙胸口喘 息了好一阵子,直到呼吸平复。 她的眼神不受控制的看向裴夙身上被纱布包裹的地方,江庭月这才开口询问:“这十来日,你都碰见什么了?” 见江庭月问起,裴夙便一五一十的讲述了当日让江庭月现行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于没了软肋之后,裴夙放开了手狠狠地打了一场。 在天子身旁隐忍多年,裴夙自从远离战场之后已经少有这种能全力发挥的情况。 那些个暗卫虽然人数多,但是实力跟裴夙比起来就是天差地别。 可是仗着人数和武器的优势,还是让裴夙受了点小伤,但是那些个暗卫几乎是全军覆没败在了裴夙的手上。 受伤之后,裴夙的想法跟江庭月推测差不多。 贸然回京城是个极其冒险的选择,于是裴夙选择直接来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沧州城。 说是远,但是如果骑快马日夜兼程也就是两天的路程。 不过说完之后,裴夙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跟江庭月相见的诡异之处。 他诧异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会来沧州城?” 江庭月以前就是个千金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可能来过这靠近边关的蛮荒之地。 被裴夙的问题问得瞬间卡壳,江庭月愣了片刻,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胡诌:“我那会儿不是晕过去了吗?” “晕过去之后,我就梦到了你来了沧州城。” 江庭月双手一摊:“反正那时候我也没地方可去,索性就来沧州城试试运气了。” “我当时跟你想的差不多,回去京城肯定是下下之选。” 做梦? 裴夙眉头微挑,又是做梦。 没记错的话,他已经听江庭月用做梦当了好几回敷衍自己的借口了。 江庭月眨巴眨巴眼睛,蕴含着水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夙看。 这下好了。 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解,裴夙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了。 左右他对江庭月也是绝对信任的。 于是便爽快换了个话题。 “不过那个车夫,最后叛变了。”江庭月突然想起那个背叛之后被自己送去作为诱饵的车夫。 想着毕竟是裴夙的人,还是要给个交代。 于是江庭月讲述了当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听见江庭月差点被自己的手下害死。 裴夙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第150章 月儿愿意相信本王吗? 第一百五十章 月儿愿意相信本王吗? 黑眸中酝酿着骇人的怒气,“等本王回京,查查这人的家世。” 能被他选成自己的人的,一般都是经过严密的筛选,但是也难以完全避免这种背叛的情况。 更何况马夫不是死侍,做不到完全的尽忠也正常,可是偏偏。 偏偏他差点害死的是江庭月。 心中的后怕如同潮水般袭来,压得裴夙有些喘不过去。 看出他的情绪不对,江庭月笑了笑说道:“这人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他背叛的话。” “兴许我也狠不下心用他来引开暗卫的,自然也就逃脱不了。” “现在人已经死了,不用再多追究什么了。” 江庭月洒脱的笑笑,没再说什么。 清脆好听的声音如同月光一般抚慰人心,裴夙勉强点了点头,没在追究这个问题。 “我体内的寒毒暂时被火山石床给压制住了,现在的状态比之前也好了不少。” “这东西真是神奇。” 裴夙闻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两分,骨节分明的手牵起江庭月,指腹在江庭月手背轻轻摩挲,“那就好,那就好。” 江庭月笑着说道:“我运气不错,来沧州城虽然碰上了封城,但是却遇见了带兵准备前往边关的张力。” “他现在已经接替了沈墨淮的位置当上了将军。” “这次要不是他肯帮忙的话,我估计也没办法进城里来。” 裴夙点点头:“之前你跟本王说过,这个张力是个可塑之才。” “因此本王之前在朝堂上刻意注意了张力几分,确实是个有些本事的人。” “不是个只会动用武力的莽夫,脑子也还算是清晰。” 裴夙难得对谁称赞两句,却在提起张力的时候连连点头:“再加上这次张力竟然敢冒着违背皇帝的命令来帮助你。” “可见这人确实是忠心耿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并且胆色也很是不错。”裴夙嘴角微勾。 心中默默盘算着要给张力什么样的好处才能匠人彻底纳入到自己的阵营里面来。 毕竟现在他跟皇帝也算是在暗地里开始对立了。 虽然裴夙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但确实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毕竟自从皇帝开始亲政到现在也不过才不到一年的时间。 没想到这小皇帝这般心急的就想除掉自己。 裴夙思念及此,不免得冷哼一声。 “不过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打算?”江庭月冷不丁的发问打断了裴夙的思索。 裴夙闻言沉吟片刻,却也有些纠结。 江庭月则开始侃侃而谈:“现在咱们可以选择的路也不多,要么就先留在这沧州城里面。” “要么就回京城。” 裴夙眉头微皱:“京城……现在的形式恐怕不妙。”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纷纷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想通的情绪。 “刚刚跟王爷失散的时候,我就写了一封信给秦无津,距今已经有接近十天的时光了,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你给我的信鸽日行千里都不是问题,最多两三天便能往返京城和沧州城。” 江庭月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对劲。” 裴夙赞同点头:“本王也尝试联系了京城的势力,也没有得到回复。” “这是本王之前就留下的命令,如果京城出事,就切断一切联系,尽可能的保全本王安插在朝廷里的所有眼线。” “现在看来,京城确实已经出事了,并且不是小事。” 裴夙无奈摇头:“现在回去绝对是个最下策的决定。” “不仅有可能自投罗网,还有可能会连累到你的爹娘身上。” 江庭月本就聪慧,裴夙说到这里的时候江庭月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关键。 于是在心中也将回京城这个办法给去掉。 “至于留在沧州城,风险也不小的。”江庭月皱眉分析。 “现在边关战事开始起来了,沧州城作为离边境最近的城池,肯定是两边的必争之地。” “我们在沧州城停留过久,很可能会被两边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到时候就算是想走恐怕都难。” “而且战事无眼,我们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意外。” 裴夙看着江庭月,眼神中满是欣赏:“月儿果真聪慧过人。” “依本王看来,月儿比那皇帝的都要聪明不少,你若是男儿身,比他更适合当这皇上。” 裴夙眼眸中满是笑意的看着江庭月。 大逆不道的话就这么轻松的脱口而出,江庭月还是免不了有几分的胆战心惊。 但看裴夙一脸坦然,江庭月也就逐渐放心下来。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江庭月满心都是要救下平安还有报仇。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贸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摄政王竟然渐渐占据了自己的内心。 更不要说之前江庭月竟然还意外发现平安竟然是自己跟裴夙的孩子,跟沈墨淮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心中更是欣喜无比。 眼下裴夙已经成为了自己心中之人。 江庭月知道前世都发生了什么,自然很清楚裴夙和皇帝终有一战,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既然已经认定,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如坦坦荡荡的好好斗上一场。 上一世过得太过憋屈,江庭月这一次实在是不想忍耐任何。 “那王爷可有想法?”江庭月轻松笑笑。 “之前张力跟我说过,皇帝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让他赶到边关。” “因此不能在沧州城停留太久,而现在封城的情况愈发严重。” “没有张力的帮助,我们很难离开这里。” 江庭月语气郑重了些:“如果决定要走的话,咱们必须得尽快下定决心。” 裴夙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天空。 是北境的方向。 “不如堵上一把,直接去边关可好?” “去边关?”江庭月惊讶的瞪大了眸子,没想到裴夙会做出这般冒进的决定。 “对。”裴夙点点头,认真说道:“月儿愿意相信本王吗?” 对上裴夙眼神,江庭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信。” 第151章 难不成……这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难不成……这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了? 江庭月被裴夙抱着一路施展轻功回到了驿站里面。 打更人甚至驿站门口守门的狗都没有听见半分动静。 两人告别之后,裴夙一袭黑衣再次消失在黑夜中。 江庭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外面夜空稀疏的星月久久无法入眠。 此时已经临近天亮,要不了一个时辰,太阳就会升起。 刚才他足足跟裴夙交涉了接近两个时辰。 同样也意识到接下来两人要做的事情危险万分。 若是能成则皆大欢喜,若是一步走错,很可能就跌入无尽深渊,再无翻身机会。 一时间江庭月脑子里思绪繁杂,加上今天情绪起伏过大,江庭月甚至没撑到天亮,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安稳,两个时辰不到,江庭月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惊醒,她叹了口气起身。 现在却也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江庭月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直奔张力的房间。 刚敲了两下门,房间就从里面被推开,张力板着一张脸,抬眸看见是江庭月之后脸色突变。 “江姑娘,请进。” 所幸外面没有人敢在张力的房间门口晃来晃去,此时江庭月的动向并未被任何人察觉到。 江庭月侧身进了房间之后,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张力竟然直接就单膝跪在了江庭月的面前。 “在下办事不力,整整三天都没有找到王爷的下落。” 张力脸色凝重,说完之后还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够诚恳。 他咬牙抽出佩剑,“王爷对在下这般重用,但是在下却这般无用。” “现在王爷身陷险境,在下却束手无策!实在是……万死都绝不为过!” 张力深吸口气继续说道,“现在皇上还要让在下去边关保卫国土,我这条命暂时还得留着。” “不过……”张力眼神凌厉,抽刀就朝着自己的胳膊上砍过去:“这只手,就算是先给王爷和江姑娘你赔罪了!” 话音落下,张力就奋力向自己的手上砍去。 江庭月猛然瞪大了眼睛,奈何自己的速度实在是比张力这个练家子慢了太多。 眼看着来不及阻止,江庭月情急之下直接拿着桌子上的茶壶朝着张力的手扔了过去。 茶壶砸在张力的胳膊上,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了手臂上。 火辣辣的痛感让张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刀也自然落在了地上。 江庭月赶紧上前一脚将刀踹到了一边去。 看着满脸悲切且顾不上手臂疼痛的张力,江庭月一时间简直是哭笑不得。 “张力,你这着急的性子能不能改改?”江庭月无奈摇头。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跟你说关于王爷的事情。” 江庭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表情也格外的严肃。 张力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江庭月要跟自己说什么机密之事。 他反应很快,立刻起身出了房门,冷声命令在外面巡视的手下去外面帮自己办事。 刚才手下们并没有听见张力发出的声音,于是对张力的命令没有丝毫的怀疑,立刻就离开了驿站。 张力还是不放心,下楼干脆直接将驿站的门都给关上了。 然后再次去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在之后才回到了房间去。 “江姑娘,您说吧,所有人都被我给清理出去了,现在保证没有人会听见。” 江庭月点点头,对张力办事自然是放心的。 “我找到王爷了,王爷现在安全,受了点小伤但是没什么大碍。” 江庭月知道张力心中也是着急,于是也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 张力果然被江庭月放出的重磅消息给震惊到了。 “王爷找到了?就在这沧州城里?” 张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庭月:“不对啊,我这两天都快把沧州城翻个面了。” “连王爷的消息都没有找到过,王爷竟然就在沧州城里?” 也不怪张力惊讶了,毕竟他手握重权都没能在这两天时间里面找到裴夙。 而江庭月一个从没来过沧州城的女子,今天却轻描淡写地告诉自己她找到裴夙了? 这换谁谁不震惊? 江庭月也不想耽误时间,于是快速将自己找到裴夙的过程说了一遍。 当然,江庭月将裴夙刻意装坏人吓唬自己那一段给自然隐去了。 张力听完,那惊讶到快掉在地下的下巴总算是收了起来,但是看着江庭月的眼神还是啧啧称奇。 “江小姐怎么如此了解王爷?”张力感叹地摇摇头。 不等江庭月回应什么,张力自己就脸色一变,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裴夙堂堂一个摄政王,而江庭月身份虽然也算是尊贵,毕竟是太师家的嫡女。 但是江庭月其他的身份却更是尴尬,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江庭月刚刚跟沈墨淮和离。 沈墨淮是什么人啊? 那可是之前的大将军。 先不管这人的能力如何,但是在所有的百姓心中,沈墨淮就是大将军。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一个是刚刚和离的妇人。 这两个人为何会单独从京城出发前往行宫,中途碰上的这些事情就暂且不谈。 裴夙可是为了江庭月的安危主动留下来断后。 这个选择可以说是想以命换命的决定,毕竟就算裴夙武功盖世。 也难保证在这么多大内高手的围攻中全身而退。 能做到这一份上,恐怕一句朋友关系是难以解释清楚两人之间的羁绊了。 再加上张力也发现江庭月对裴夙的了解简直超出了想象。 难不成……这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了? 张力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吓得他自己的心脏跳动都停顿了片刻。 这算是什么事啊? 江庭月淡定地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张力的反应。 见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还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自己。 江庭月就知道这家伙应该是猜到自己和裴夙的关系了。 毕竟自己刚才敢跟张力全盘托出,自然是也想到了这个结果。 昨晚上就已经跟裴夙商议过了,两人都觉得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展现在世人眼前的。 第152章 鞠躬尽瘁 第一百五十二章 鞠躬尽瘁 至于这时间是早还是晚根本就不重要。 “你猜得不错。”江庭月淡定开口,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张力。 “我跟王爷之间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就是互相心仪而已。” 张力闻言嘴角抽了抽。 互相心仪? 而已? 就这四个字,就能让身为摄政王的裴夙心甘情愿地为江庭月送命? 这话说出去恐怕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他这两天好歹跟江庭月有些交流,知道江庭月不是个爱说谎的人。 而且既然江庭月已经坦诚,裴夙下落已定。 而江庭月会主动找到自己来说明这件事情就代表着江庭月也希望得到自己的帮助,也就没有再欺骗自己的必要。 一想到这里,张力的表情又突然松缓了下来。 裴夙跟江庭月之间的关系说白了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跟他完全扯不上关系。 他对裴夙保持万分的敬重,完全出于裴夙之前对自己的鼎力相助。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后,张力的表情也不再纠结,朝着江庭月拱了拱手。 “在下明白了,刚才是在下一时失言,不该妄自猜测。江姑娘和王爷的关系以后在下定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江庭月见张力反应快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爷让我来,是邀请你去跟他亲自见一面。” 江庭月这才说出了自己今天此行的真实目的。 张力也猜到了事态的走向,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可真是太好了,还有劳江姑娘为在下带路。” 这会儿时间正值中午时分大部分人都回家吃饭去了,因此街上人 流稀少。 这会儿正是出去秘密会面的好时间,毕竟可以降低一些被发现的风险。 于是江庭月换了身毫不起眼的,并戴上了面巾之后便带着张力离开了驿站。 昨天已经去了西街一次,再加上裴夙,后来还亲自带江庭月回来了一趟。 这下江庭月对去西街的路也算是熟悉了不少,半个时辰不到就带着张力赶到了裴夙的院子门前。 江庭月抓起门上的铜环,十分有节奏地轻轻敲了七下。 门里面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随后门从里面被打开。一身黑衣加面巾全副武装的裴夙便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见着是江庭月,裴夙立刻就收起了身上流露出来的杀气。 转而看向张力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裴夙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将面巾给取了下来。 “张力,本王跟你许久未见,没想到你现在都已经当上将军了。” 裴夙轻笑一声。 张力有些惶恐地低下头,赶紧朝裴夙行了个礼,“王爷谬赞了。” 两人简单寒暄一句之后,裴夙就将两人带进了屋子里,并将门严严实实关上。 张力看着裴夙安然无恙,心中也很是高兴。追问了几句裴夙的伤势情况之后知道自己多话了,于是赶紧闭上嘴,乖巧坐在一边。 裴夙见张力靠谱又救下了江庭月,于是对此也并没有任何要动怒的意思。 “本王这次巡礼来谈话确实是有需要求助的地方,不知道张将军这次可否助本王一臂之力?” 裴夙说话一向直接。 张力听裴夙这般说了之后,脸色也突然凝重起来,十分谨慎地询问,“不知王爷现在究竟有什么计划,可方便跟在下一说吗?” 点了点头,裴夙朗声开口,“想必月儿已经跟你说了,京城之中形势严峻,现在回去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况且这一路上危险重重,再加上边关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 “可以想象回京城的路势必会碰见很多的麻烦。本王认为此举不妥” 听完裴夙给出的理由,张力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王爷说得极是。” “因此本王打算随同你一起深 入边关,参与叛乱争斗。” “皇帝不就是想找机会杀了本王,好巩固自己的政权吗?” “本王偏不随他的意。” 裴夙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王不仅不会死,反而要拿赫赫战功回去。” “到时候本王身上不仅仅是挂着摄政王的名头,还带着凯旋而归的功勋。” “本王倒要看看这小皇帝有几个胆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本王动手?” 裴夙眯了眯眼睛,黑眸之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张力听完心中一惊,知道裴夙这是打算跟皇帝硬刚了。 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裴夙此举。虽然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实际上在外人看来就是欺君灭道之行。 跟造反没有任何的区别。 一旦答应裴夙之后自己就会变成反叛头子的手下。 若是裴夙能成功扳倒皇帝的话,那自然好说,甚至张力也能捞到不少的好处。 但一旦失败的话,那面临的下场恐怕便会十分凄惨,株连九族都毫不为过。 一时之间房间里陷入到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江庭月没有出声打断两人谈话,只是动手给裴夙和张力各斟了一杯茶。 裴夙朝着江庭月投去温和一笑,随即淡定地品尝起了茶水,也没有要催促的意思。 张力脸色变幻数次,最后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伸出拳头狠狠在桌子上一砸。 “在下愿意为王爷尽犬马之劳!” 裴夙头也不抬:“你可想好了?” “万一出事,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张力闻言洒脱一笑:“王爷有所不知,在下年幼的时候就没了爹娘。” “幸好碰见了教授我武艺的师傅将我养大,可我师傅年岁已高,几年前也已经离我而去。” “在下在这世上,还真是了无牵挂。” 张力的笑容有些复杂,带着几分不甘心也有些无奈。 “刚刚在下已经想好了,与其浑浑噩噩地活一辈子,不如跟着王爷建功立业!” “再说了,我师父一直教导我要知恩图报,要不是王爷相助,在下现在估计还不知道在哪里干苦工养活自己呢。” 说到这里,张力的眼神愈发坚定:“在下愿意为王爷鞠躬尽瘁,还请王爷成全在下!” 第153章 看来这事是成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看来这事是成了 掠过桌上热茶袅起的缕缕青烟,江庭月与裴夙快速地对视一眼。 两人都吃了颗定心丸,看来这事是成了。 “快快请起。” 裴夙移步起身单手扶起张力,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人日后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一路凶险无比,若是稍有差池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道路。 江庭月深吸一口气敛声:“日后行事万不可声张,我与王爷当与张将军同生共死,共谋大计。” “可是……” 张力缓过神后愣了愣,很是为难地皱起眉头。 “眼下风声紧,不知王爷和江姑娘可有具体的打算?在下又当如何配合?” 说到这里,也算是点出了此行的艰难之处。 江庭月的目光跟随张力一起汇集到裴夙脸上,眼前人一如往常的泰然自若。 不动声色微微挑眉,裴夙放下了手中茶杯以食指点蘸茶水。 手指俐落地落到桌面,似乎是早已准备好的话语脱口而出:“从沧洲城出,去北边境。” 没有迟疑,很是干练。 “本王与月儿扮作士兵混入军队,抵达边境之后本王将展露摄政王身份命将士作战。” 水痕画成的蜿蜒曲线代表众人行径的路线,张力死死盯着草图陷入沉思。 “属下定当竭力配合,可边疆将士如何听您的?” 半晌,张力在一番纠结后还是选择问出心中的困惑。 若是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踏上路途,只怕到不了边境便要起内乱,这是他最大的担忧。 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 “不必担忧此事。” 江庭月抢在裴夙开口前出声,听到这里她可算是明白了这谋略的关键。 “王爷既为摄政王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圣上不许,摄政王又为何亲临?”她迎着张力疑惑的眼神,笃定道。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张力诧异。 他先是疑惑地看看裴夙,见对方满意笑笑,这才迟一步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众将士若是见到摄政王抵达边境,那便是皇帝命令。 名正言顺。 至于这其中有什么弯来拐去的内幕,就算是假传圣旨那也是天知地知,无人在意。 山高皇帝远,等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也就晚了。 “在下果然愚钝,不及二位的深谋远虑。” 张力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彻底打消了顾虑。 两人身着便服在军中实在扎眼。 张力便让二人稍安勿躁,暗中命手底将士将多余的士卒军装取来,一人备了一套。 “照理说是不该让王爷与江姑娘穿这下等衣裳,但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如此了。” 皱皱巴巴的衣服夹杂着军营男子的汗臭味,裴夙接过后便在手中踟蹰。 身为男子没这么多讲究,可江庭月乃是一女子…… “为何不给我?” 江庭月抬手抢过衣服,俐落地往肩头一放。 “没这么多讲究,王爷不必多虑。” 扔下这句便抬腿往里屋去。 没穿过军装的江庭月手忙脚乱地胡乱套了一通,衣服歪七扭八地在身上挂着,活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江庭月慌张抬头朝门外问:“谁?” “本王。” “时候不早,本王也得将这衣裳换下。”裴夙未觉不妥,心里只急着早些出发。 说来也是没法子,偏偏这小院也就这间屋子。 “来了!”江庭月迈腿踩到裤脚,往前一扑险些绊倒,慌乱中勉强扶着桌子才站稳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裴夙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貌美女子的滑稽模样。 灰布衣裳松松垮垮,腰带长了好一节,江庭月局促地单手拎着裤腰好让它乖乖待在原位。 “王爷先换,我便出去了。”她低着头王处走,手臂却让一股力道牵制住。 “月儿就准备以这副模样示人?” 江庭月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看着这毫不合身的衣服,甚至有衣不蔽体之嫌。 这样出门的确是太过不识大体。 收起笑移步入门,关上门后裴夙示意她在房里不要走动。 而他却自顾自地解开外袍换起衣服。 当精壮的小臂堂而皇之的暴露在江庭月的眼前时,她下意识转过身,猝然间羞红了脸。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安静,只剩下悉悉索索的换衣声。 “月儿。” 等待中听到了裴夙的轻声呼唤,江庭月迟疑着将挡在脸前的手拿下。 眼下这人不过穿着朴素军装但依旧玉树临风,风姿绰约。 “依本王之见,这军装你倒是不必再穿,比起你自己的衣服更能让人瞧出端倪来。”裴夙再度上下打量一番,皱眉小声道。 “的确不合身。” 江庭月收回停驻的视线,无奈摇头:“届时再想个法子,扮作其他身份随同一起走便是。” 一语道完。 江庭月扯上了帘子将这不合身的衣服给换了下来,两人正准备相伴出门。 门口二度传来敲门声:“王爷,李岳找到此地想要求见。” “何人?”裴夙整理着领口,头也不抬地问道。 “此人乃是月儿被困村中时搭救我的村民,他坏了村里的规矩,又无亲人便想与我们一同前去边境。” 说话间,江庭月主动移步打开房门以免让门外人对两人的关系再多揣测。 她抬眼看见远远有人往这屋子的方向挥手,定睛一看的确是李岳那张清秀的脸。 “江姑娘!” 李岳奋力挥动着双手,力图对抗面前拦着的士兵。 “张将军行个方便,这人不会对王爷有害,放他进来。”江庭月主动带着李岳到裴夙跟前拜见。 “这便是我先前在找的人。”向李岳介绍完,她转向裴夙,“此人名叫李岳,要跟我们同去。” 兜兜转转在沧洲城里找了这么些地方,到底还是让江姑娘自己先一步找到她口中的重要之人。 上下打量一番,李岳确信眼前人定非凡夫俗子。 “既如此,扮作将士。”裴夙挥挥手让士兵从屋里取出军装,“日后便在本王手底做事。” 李岳谢过,正式入了这队人马。 几番思量后江庭月决定穿便装扮作军医混在一众将士间。 第154章 初战告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初战告捷 次日。 众人整装待发,张力说什么都不让裴夙与步兵一起走路,而是找来马匹让他扮作骑兵。 “江姑娘去后头马车,几人分开走更能掩人耳目。” 脑海中回荡着张力临行前的话,江庭月独自一人与不曾相识之人同坐一架车上。 两人面面相觑,挂着尴尬的笑容。 此人长了张尤为白净的脸,整个人干干巴巴的很是精神。 他名叫王福生,原就是这军队里的军医。 今日,这才将将听说队里多出了个女军医,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姑娘师承何处啊?鄙人王福生。”刻意开口,王福生的眼仁滴溜溜地转,打量着这女子。 既是将军嘱咐的人那定是惹不起的,不过老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总不能让个小姑娘抢了活计不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额,咳咳。”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江庭月被口水狠狠呛住了。 佯装着咳了好一阵,脑子里却是一刻不停地想着对策。 想来一女子平白入军营定然是会遭人多看几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些多事之人问不出话来。 “嗯……” 停顿半晌,江庭月带着羞怯不看王福生的脸:“王大夫,小女子医术尚浅,到在军营里来不过是为了大人行方便,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前辈多提点。” 为了大人? 行方便? 此言一出,王福生立即收起了玩味打探的姿态,不敢再继续问了。 一个猜想油然而生。 既然这女子生得如此好看,与其说是来军队里当军医的,不如说是谁带在身边的女人。 这军营里除了将军谁还敢做这种事情。 王福生有了结论,他在心底偷偷地给眼前的江庭月打上了‘张力女人’的烙印。 看来这人惹不得! “哈哈哈,小的不过想寒暄两句。”王福生赶紧找补着阿谀奉承起来,“日后共事是相互行方便,姑娘自如些。” 说完这话他就乖乖闭上了嘴,生怕有哪儿得罪了这个祖宗,惹得张力不高兴。 这面江庭月见此人不再问,便知道自己的刻意引导起了效果。 想必日后都不用再担心有人想要打探她的真实身份了,随后便找了个姿势靠坐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一路颠簸,路途上难免出点小纰漏。 将士们对新来的‘骑兵’很是好奇,裴夙当然也遇到了江庭月同样的难题被人围着问东问西。 好在张力及时制止,说这是上头拍给他的骁勇之士,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日夜兼程行了两日。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让江庭月从梦中惊醒,睁眼才发觉已是白日,马车上早已是空无一人。 “听我号令!”张力手举长枪发号施令。 急促的脚步混杂着马匹受惊鸣叫,江庭月努力维持着淡定,靠着本能从马车上下来。 脚刚一沾地,飞驰而过的将士将她狠狠地撞退两步。 “啊!” 整个身子向后倒,江庭月的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直到抓住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 “小心。”裴夙低沉的嗓音传来。 将江庭月扶正,扶着她的手转移到了马车背后。 他神色紧张地将人护住,转头解释道:“军队已行至边境之城,张力的先行兵打探到前面有胡人作祟,正大肆抢占百姓粮钱。” “这是在与胡人作战?” 江庭月以极快的速度理解了这番话,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裴夙点点头,继续道:“本王不宜现在现身,说不准外面胡人将领有人见过本王,只好让张力出兵。” “此战可否凶险?”江庭月担忧起来。 她虽不是战场上的忠勇之士,但也自小读圣贤,不愿苟且偷生当缩头乌龟。 “不过是几十人的小部队,本王已估量过得失,胡人不会想到恰逢中原军路过,此战我军必定不费一兵一卒。” 似乎是为了让江庭月更为信服,裴夙又加了一句。 “抢手无缚鸡之力的良民犯不上大动干戈,不会是精锐。” 听到这儿,江庭月应紧张紧蹙的眉头才松懈下来。 这场战斗在一炷香的时辰里便以胡人落荒而逃而落下句点,果然像裴夙所预料的这般。 打得胡人丢盔弃甲,且没有耗费我军一兵一卒。 百姓接二连三送上的感激话语让张力乐呵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婉拒乡亲们送上的食物。 “张将军可算是长脸了。”江庭月远远看着,止不住打趣。 保住了村庄的粮食还救下了众人的性命,中原士兵的好口碑顿时在当地百姓嘴里口口相传。 有了当地百姓的拥护,军队也能隐匿行踪。 张力在与村里人的交谈中得了方便安营扎寨的好位置,就靠着村庄在沥水边建起军营。 北方边境靠水。 除开自前朝起修筑的城墙,这沥水是阻隔外邦入侵的天然屏障,眼下也方便了军队取水。 “这水干净,多喝些。”裴夙递过水壶。 江庭月有些诧异地接过了满满当当的水壶,她不知为何这人能这么巧的知道她口渴难耐。 “多谢王爷。” 为了掩人耳目,裴夙没有多做停留。 刚喝完水,一将士便来到江庭月身边传话说张将军有请。 知道是有要紧事相商,她顺手将水壶挂到腰间,移步向前。 营地的中心是主将大帐,四周是排列有序的帐篷群。 士兵手持铁锹,熟练地挖掘着地面,埋设木桩,用绳索和帆布搭建起简易的帐篷。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张力的主帐,眼前的沙盘图让前后而入的二人同时认真起来。 “越过城墙便是胡人的地盘。”裴夙向江庭月解释着眼前沙盘代表的含义。 “这是…”指着类似沟壑的起伏,张力说道。 不等张力讲完,江庭月点点头。 “此乃沥水,我今日便是要提醒王爷留意沥水动向。” 迎着两人诧异的目光,江庭月认真道。 “你为何知道?” 面对裴夙的反问,江庭月笑了笑。 总不能讲是前世见证了胡人从漓江南下入沥水伏击北面边境,打得边境军队措手不及。 第155章 迎战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迎战 边境战事全线崩盘。 “随口胡咧咧罢了。”她刻意躲过了裴夙的眼睛。 “我只在小时读书学过漓江沥水相连,怕您二位笑我是女子没见识,这才胡乱说了点。” 这番解释算不得僵硬,但却让裴夙意识到了水战的重要性。 无论江庭月是否是有意为之,但北边境守卫军队不善水战,中原军以步兵骑兵为主是板上钉钉之实。 此战的关键该是水战! “对对!”张力一拍脑门往沙盘前挪步。 弓背弯腰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贴在河湾上,嘴里不停啧啧称奇。 为何先前没有人想到胡人会从漓江南下入沥水,路子虽是绕了些,可这样能打得中原军措手不及。 “在下实是没想到江姑娘竟有这般见解。” 介于江庭月出身高门之家,这等女子有些见识不足为奇。 在场之人并未太多的将注意力放在她能说出这话上,裴夙自然是对这奇女子的过人之处习惯了。 江庭月只低着头笑而不语,任凭他们自由发散。 若是话说得太多那就太容易暴露,点到为止。 “若是胡人当真有从沥水进攻的可能……”裴夙敛神道。 张力收起了对江庭月的诧异,赶紧上前附和:“靠城墙不远处有一处码头,在下所派之人在乡亲嘴里打探到总有外邦商队借沥水绕过关卡入境。” 短暂的沉默,江庭月几乎能听到风吹动焰火的呼呼声。 “守码头。” “守住码头!” 两人异口同声。 英雄所见略同,张力与裴夙互看一眼,眼里多少惺惺惜惺惺之味。 “噗。”江庭月看着如此默契的两个人忍俊不禁,“张将军与裴王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搭子。” 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自己的作用,她就像脱离了世间的神人一般肆意操控着事情的进度。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听着江庭月的夸奖,看着她扬起的明艳笑容,张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若是王爷与在下想法一致,那在下即刻便去骑兵营去一众侍卫布兵于码头之上。” 说完话,张力拱手行礼预备出营。 “等等。”裴夙从沉思中缓过神叫停他,“不单要布兵,军营内当要求军士研习水路作战。” “眼下我等便安营扎寨在沥水边,天时地利。” “王爷说的是,练兵以备不时之需,胡人强劲不可掉以轻心。”江庭月点点头。 “是!” 张力领命而出,房中独留二人。 当江庭月下一刻抬眼时,眼前人早已靠到自己跟前。 在静谧的空间中她似乎能感受到头顶处此人的鼻息,于是想要往后退一步。 “别动。”裴夙单手托住江庭月的腰背,抬手掠过她的头顶,“有脏东西。” 原来是不知何时飘到头顶的一根干稻草。 这人要靠近便让人脸红心跳,江庭月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赶紧将注意力转移,不想让裴夙看出端倪:“走吧,我们先出主帐,待得时间长了难免引他人揣测。” 亦如入帐,出帐时两人刻意保持着距离。 裴夙跟在江庭月身后走着,静默无声,活像个侍卫。 军营的营帐在几人谈话间搭建完毕,处于整个军营最靠里的位置,便于救治伤病员。 为了讨好这新来的江庭月,王福生特地向搭棚的士兵卖了面子,把两人的住处分成了单独的两处。 “哟!江姑娘回来了!” 这人还没走近便听见了王福生那讨好谄媚的语气,江庭月止不住头疼。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裴夙。 这人倒是淡定,脚步没停下来还在她耳边小声道:“停下来干什么?本王送你入帐。” 王福生口鼻处罩着纱布,左肩挂着小药箱,看样子是才去营中某处诊治后归来。 两人越走越近,眼神不算好的王福生瞧出了些许端倪。 这人不是张将军说上头派下来的骑兵勇士吗? 上下打量了一番裴夙,果真气宇不凡。确认来人的方位后他的脑袋当下做出了判断。 心说这人既是张将军手下的骁勇,这两人来的方位又是将军主帐,这女人除了是张力暗中藏在军营中的女人还能是谁! “江姑娘,这位?”王福生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将军身边的骑兵侍卫,怕我不熟悉地形这才送我归帐。” 说完没看王福生的眼睛,又转头:“多谢将士护送,你快去忙手中事,我已到了。” 江庭月生怕王福生逮着裴夙的身份问个明白,糊弄了两句便让裴夙快些离开。 裴夙临走前一记凌冽的目光让王福生见识到了何为胆战心惊。 甚至没有开口讲话便能让人吓个半死,裴夙刻意忽略了王福生的存在,向江庭月行礼转身。 望着去人的背影,王福生哆哆嗦嗦地深吸一口气:“江……江姑娘若是觉得在下有冒犯之处但请提出。” 这话让江庭月哭笑不得,她摆手让王福生放轻松,二人间从来就没有得罪一说。 放松下来的王福生赶紧抬手指着营帐。 “这大帐子便让给姑娘住,小人去与伤员同住便是。” 做戏做全套。 江庭月没有拒绝,反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毕竟做‘大哥’的女人是该有些趾高气昂不是吗? 突然,呼吸急促之感让江庭月的心脏也动荡起来,她努力克制着体内的寒毒。 “王军医若是无别的事便先行离开吧,小女子得先歇息了。” 依靠帐门,捂着胸口,江庭月已然毒性发作。 王福生从眼前人皱起的眉头中嗅出了不耐烦的味道,他赶紧恭敬道:“是是是,时候确是不早了,您早些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连瞧也不敢多瞧一眼。 …… 入夜微凉,军营中不时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 人总在夜晚更能听清楚身边环境里的丁点响动,江庭月在火山石床上翻了个身。 不知裴夙是何时暗中将石床搬到了营帐里。 毒发时的江庭月正手足无措之际便看到了在营帐中央赫然摆着的石床,面上铺着零星稻草。 第156章 回信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信 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好歹是解了燃眉之急。 江庭月不禁感慨没有认错人。 此刻已没了寒毒之症,恢复如常,借着窗外吹入的凉风,额头的薄汗渐渐褪去。 她叩开梦乡的大门。 “此处不可留人!抓紧离开。”门外传来的呵斥声没能扰人清梦。 半夜,裴夙将军医营帐外的侍卫以将军之名驱散,他手持利剑守在江庭月营帐门口。 军营中的女子大多遭人觊觎,实在是不放心独放她一人。 三更天一过,气温变得更为寒凉。 长时间的站立让裴夙的双腿打颤,眼看帐外不再有人晃荡,便找了个合适的空地倚着落坐。 接二连三的哈欠也预示着头脑的昏昏沉沉。 眼皮愈发变得沉重起来。 霎时间,空气里传来类似翅膀拍击的扑腾声,这让裴夙睡意全无。 猛然间抬头,白鸽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引人注目。 回信! 他赶紧起身抓住了信鸽,翻弄了两下确定是自己放出给秦无津的那只,终于有回音了。 或许是路遇雨水,信筒里有些湿 润。 裴夙抓紧将信从鸽子脚上取下,随手安抚白鸽。 纸在多番的传送下早已变得皱皱巴巴,字迹边缘也遭到潮气侵入变得模糊不堪。 缓缓展开纸张,力道太大也许会将其撕毁。 ‘敬启,上今肃清与公子相关之众,甚至已对灵仙阁展露锋芒。’ 果真…… 信中用词谨慎,避讳之至,摆明此信能从京中逃出生天已属不易。 拿着信笺的手不禁收了收力气,裴夙抿嘴继续往下看。 “二队收班,换岗!” 打更声响起。 夜晚巡查的侍卫更换班次的交接声让裴夙全身一抖,他回过神后赶紧往下看。 ‘医者为避此祸,暂闭其门,匿身于公子昔日所备之庇护所内,以求一时之安宁。’ 信毕。 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放下,裴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秦无津在庇护所内暂时安全,没有性命之忧。 将信纸扔到篝火中,瞬间灰飞烟灭,短暂细小的燃烧声后扬起一阵烟尘。 裴夙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思绪纷至沓来。 秦无津的信件证明了一早对于皇帝的猜测,他要做的便是清理门户,将裴夙的摄政王之席彻底铲除。 若是坐以待毙必然会万劫不复! 唯有主动出击才能博一线生机,更何况自己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更是要为身边人博一个光明前程。 他赫然起身潜入偏帐取纸笔,将自己所想事全数告知秦无津。 ‘备粮草,躬自运之边关,慎勿泄于人。’ 言简意赅,短短十四字说明了裴夙接下来的打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至于秦无津要如何将粮草从皇帝眼皮子底下运送边境,裴夙不担忧。 他向来有些法子,总是能化险为夷。 白鸽再度扑闪着翅膀,躲过巡逻士兵离开军营,裴夙望着它远去,心中默念祈福。 …… 次日一早。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打到江庭月的脸上,只觉得晃眼。 因忧心惦记战事总是翻来覆去做噩梦,脖颈传来的酸痛让其不免抬手揉了揉。 打着哈欠,蓬头垢面的江庭月抄起面盆准备打水洗漱。 “早。”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江庭月迈出的左脚咻地收了回来。 她赶紧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什么时候门边多了个人! 裴夙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硕大的黑眼圈不禁让人多看两眼。 “你昨夜没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江庭月疑惑道,“为何坐在这门口,赶紧进来。” 勉强着勾起嘴角笑笑,但这也掩盖不了他的疲惫。 趁着军中将士大多还未从营帐里苏醒,江庭月强行拉着裴夙躲到自己营帐好生休息一番。 她忙着打开叠好的被褥,转身倒了杯热茶递来。 “昨夜。”裴夙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本王昨夜收到秦无津的信了。” “别说这些话了,整日里不睡怎么得了,赶紧……” 话说一半,江庭月的耳朵里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名字,她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被子坐下。 “秦无津?” 此人之名不同寻常。 当时三人走散,秦无津留在京城与两人失去了联系,眼下这才重新收到了信。 恰逢抵达边境与胡人作战之时? 小心翼翼地拉下窗帘,江庭月压低声量:“你确定是秦无津传来的信?” “错不了,本王对其字迹最为熟知,无人可仿。” 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江庭月便不再问了。 她点点头示意裴夙继续往下讲。 “信中写皇帝在朝堂上大肆发难与本王相近之人,灵仙阁已遭祸端,秦无津只得金蝉脱壳暂避锋芒。” “他可安全?”江庭月忍不住插嘴。 “本王在京中摸爬多年,灵仙阁人向来自嘲狡兔三窟,他在庇护所能够保全自身。”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 若是皇帝已然动手清除‘异党’,那京城便像裴夙所言一般定是回不去了。 自古华山一条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裴夙。” 江庭月的声音略微带着颤抖,她将自己的手覆在裴夙手背。 “无论接下来的路途有多艰险,我都要与你同去,万不可随意抛下我。” 眼波流转,裴夙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颔首点头。 可……一句话埋在他的心底。 若当真遇到危险,本王愿以自己姓名换庭月独活于人间,她能平安顺遂便是此生所愿。 “事情比本王预想的来得更快。”裴夙反将其手撰在手心。 原本已将自己的心情调试为平静,江庭月却闻到了异样气息。 “你有新的打算?”她反问道。 “本王已传信让秦无津独自携粮草往边境赶来,在他抵达前本王是时候该露出真身了。” 话语十分笃定,没有反驳的余地。 江庭月止不住抓住他手臂,担忧道:“即刻便在军营中显出摄政王身份,我以为不妥。” 原不想太多的掺和军务,可这漩涡的吸力让她无法脱身。 两败俱伤的结果已然在前世上演过了。 第157章 再次分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次分别 依照眼下形式江庭月无法知晓这一世,谁赢谁输。 贸然揭露摄政王身份只会让军中异党对其更为防范,刻意针对。 “自然不是现在。”裴夙摇摇头。 “本王将会借机离开军营,过些时日再以摄政王身份归来。” 离开吗? 江庭月的心似乎漏了一拍,她犹豫着开口:“何时离开?” “今夜便启程。” 计划的过分提前不免让江庭月心中没底,但抬眼看着裴夙坚定的目光,她只能选择相信。 手从对方手心抽出,赌气起身。 “愿王爷一路平安。” 江庭月背过去不看裴夙。 感受到背后有人缓缓靠近,江庭月别扭着想要躲开。 “别闹脾气了。”裴夙的双手从背后环抱过来。 她只感觉肩头一沉,这男人的下巴有骨干实足。 闭上眼睛靠在心上人肩头,闻着发香,裴夙缓缓道:“本王这一走就是多日见不到你,皆是为了大计,且等几日。” 江庭月沉默地咽了咽口水,没讲话。 说是为人母之人倒是不该这等小孩子气,但才经历生离死别,重逢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算过来。 谁舍得? 久等不来回应的裴夙长长叹气:“哎,月儿看来对本王的情意是淡了,罢了。” 话音刚落便忽地松开了怀抱,抬腿就要往出去。 后背温度骤失,八尺身形擦肩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 “裴夙!”江庭月一把抓住他的袖口。 灰布的衣裳就这么在她的手里死死攥着,皱起眉头眼露不舍,盯着这人不让走。 “得给我完完整整的回来,你可知晓?” 这人嘴角玩味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入了江庭月的眼帘。 原来是在逗自己…… 扯着的力道显然松了些,裴夙不等江庭月收回手一步走到她跟前。 “别瘪嘴,你笑起来好看些。”他的双眼含情脉脉,“本王答应你。” 说话间裴夙低头从腰间去除一把短刃,此剑放在衣襟下一点没能引起江庭月的注意。 刀柄刻有浅纹,通体玄色,小巧精致。 “这是?” 疑惑地看着短刃递到了自己手中,江庭月视线跟随,饶有兴致地来回打量。 噌——利刃出鞘,泛着寒光。 顺滑的手感非寻常刀刃所不能比,定是能工巧匠所制。 “此乃玄铁所铸,刀刃已让本王涂抹毒素,寻常医师不可解除。” “若有人被此刃划伤,当下便会全省麻痹动弹不得,不出半刻便会暴毙而亡。”裴夙解释道。 江庭月依旧打量着这把利刃,但多了几分小心,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把剑便暂时代替本王的位置跟随在你身边,万事当心,若有难解之事及时找张力。” 这短刃很是趁手,不必浪费丝毫力气便可挥动。 “遇上危险,不可心慈手软!” “好。” 留下这最后的嘱咐,裴夙不得不告别江庭月。 时不待我,他走前还需要与张力通气。 前脚刚送走裴夙,江庭月将这把短刃藏到衣物堆里,又将包袱收捡一番这才放心。 夜幕降临。 江庭月坐在桌边看着烛火直出神,不知裴夙走了没有。 想着军营人多事杂。 这面裴夙要出走离营地,她还是留在营帐里不要出门,免得引出事端。 “江姑娘!” 语气略有些急促,江庭月听出这是王福生的声音。 不等她有所反应,这人就从帐篷外冲了进来:“江姑娘……小人听将军之命……军营要从沥水旁撤离!” 王福生气喘吁吁,直抹额头上的汗水,断断续续说着。 “您…” 喘了好一会儿他才站直了身子:“您赶紧收拾东西随我等一道走吧!抓紧咯!” 江庭月赶紧从凳子上起身,慌乱中看了眼堂而皇之放着的火山石床。 说来也是见惯了生死的大夫,这点眼力价还是有。 这点动作躲不过王福生的眼睛。 营帐里的床与寻常将士所睡之物不同,面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硬块,瞧着像是石头。 见此情况,江庭月慌张地挡在王福生跟前:“我即刻便收拾好,烦请王大夫外面等。” 心里盘算了片刻,将军的女人睡个不一样的床倒也不算稀奇事。 他不敢妄加猜测,这若是多说一句说不准都是掉脑袋的事。 王福生赶忙收回视线,快速点头:“是,小的先出去,您抓紧。” 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打乱黑夜平静。 这动静听得江庭月心慌,她等王福生出门后抓紧将包袱里的短刃藏到身上。 装作没事人一般出营帐。 才出门迎面走来的是张力,他身着将军盔甲,神色紧张:“江姑娘,你先往马车上去,石床之事交付与在下。” 想来情况紧急。 这情况来不及多寒暄,火山石床万不能扔下不管,江庭月只好带着疑问先一步上车。 将士们在张力及其副将的指挥下整装待发,全数调离,连王福生也只好归队。 踢踢踏踏的声响渐渐逼近。 张力亲自利用板车将石床拖到营后,江庭月见状想从马车上下来搭把手。 “在下来便是。” 抢在江庭月动手前,张力气沉丹田抬床而上。 “敢问张将军何事如此紧急?”江庭月让开位置好让石床落地。 “在下收到前线将士急报,说边防城已遭胡人伏击,若是中原增援不到胡人将会挺 进北境之地。” 他说话的语气变得沉闷,头也不抬地将石床放好。 就连江庭月这般不懂军事之院内女子也能听出事发紧急。 她沉默半晌,抿了抿嘴。 “张将军不必在意我,我会设法护自己周全,一切如寻常带兵打仗,切莫被人抓了把柄。” “不行!”张力激动起来,“王爷临走前特地嘱咐要护江姑娘安危,张某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你只管安心。” 两人又争执了两句,最后以张力口条不敌江庭月而落下帷幕。 他悻悻地应下:“万事以军事要紧,在下知道了。” 时间不能再耽误,登上高头大马的张力去到队伍前列发号施令。 营帐善后完毕,军队启程。 第158章 失联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联 江庭月的马车跟在队列的中段,前后跟着步兵将士将其团团围住,就这么走了一天一夜。 …… 次日入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来有之。 随着晃动的马车,江庭月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鼻子吸了吸,闻到一股莫名气味。 顿时睡意全无,咻地坐起不停嗅闻,想要分辨这股味道。 这是……火药味! 心中大叫不好。 军营队伍前方的斥候神色一变,快马疾驰回来,口中呼喊着。 “敌袭!有埋伏!” 声音还未落下,山崖之上便响起了密集的箭矢破空之声。 箭矢如暴雨倾泻而下,士兵纷纷举起盾牌,力图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但不少士兵瞬间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队伍中响起了混乱的呼喊声和兵器的碰撞声,原本有序的队形在瞬间被打乱。 马车疯狂晃动,江庭月扶着车厢想要起身,奈何下盘不稳又倾倒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坐在车厢尾部的李岳从睡梦中惊心,不知所措道。 他回过神才看到江庭月摔在地上,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叫。 “赶紧,赶紧扶我起来。”江庭月伸手,隐忍臀部的疼痛,“想来军队是遭到伏击了,我得去找张力。” 两人相互搀扶好歹站稳了脚步。 慌乱中李岳将江庭月的手搭在肩上,撩开车帘一只带盔甲手臂咻然出现。 江庭月顺势低头躲开将李岳推到身后:“小心!” 弯刀巅峰尖锐,内里带皮的盔甲看来是胡人无疑。 顷刻间,此人面目狰狞举刀朝里砍下,李岳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哆哆嗦嗦躲在后面。 而江庭月在犹豫片刻后抄起腰间短刃,直指敌人腰腹,奋力刺去。 “救命啊!快来人啊!” 李岳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何事,放声大叫。 全体中原将士自顾不暇。 胡人士兵个个骁勇善战,身骑高头大马攻势迅捷,绝无拖泥带水之意。 刀刃刺到盔甲上发出清脆声响,胡人士兵冷笑一声盯着江庭月,顿时来了兴致。 这等的美人在本国倒是少见,可以说从未见过。 他一时起了色心。 “好家伙,是个狠角色。”嗓音低沉。 蹩脚的汉文,浓重鼻音,无一不在显示他的延蒙人身份。 边境招胡人来犯,其中之列当属延蒙人最为骁勇,来势汹汹。 说完话便将弯刀一把插 进了车厢木板,随后一扔竟有一寸深,江庭月皱起眉头。 “听说你们中原女子温婉儒雅,没想到我今日倒还遇上了个泼辣的。” 脸越靠越近,将人逼到死角,肆意张扬的笑容看得江庭月反胃。 握着匕首的手直抖,耳边传来此人的喘 息声。 裴夙,眼下该如何是好? “江姑娘,快!”一声大叫划破了马车里诡谲的气氛。 李岳奋力往前扑,将胡人将士死死压在身下。 看其瘦小的身板经不起几番折腾,江庭月强行克制住恐慌,一把举起刀刃。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狠狠往此人大腿扎去。 “啊!” 胡人士兵奋力挣扎将李岳甩开,抱着大腿摔下马车,全身战栗。 短刃流下的鲜血将江庭月的手染红,她的眼神失了神彩,只定定看着前方。 “我要杀了你!”士兵咆哮着起身。 李岳站起身用手护住恍惚中的江庭月,依旧怕得要死,吓得闭上眼。 手碰到车厢的瞬间,士兵抖动着身体抽搐不已,近乎不能自已。 “呃……啊…” 短短呻 吟,他倒地不起,护着心脏的手青筋赫然。 “这这这!”李岳激动着指着地上的人结巴起来,转头看向江庭月。 “他中了毒。” 话音刚落,胡人士兵便将一大口血喷涌而出,全身一歪,没了知觉。 动荡的心将将放下,江庭月环视一周以图寻找张力的身影。 奈何战场纷杂,未果。 纷至沓来的马蹄声让她不得不重新陷入警觉,抬眼,只见一人身骑白马,拿着相似弯刀。 “回马车!” 她下意识大叫着。 不等二人做出反应,马匹已然到了跟前。 此人的盔甲显然与寻常将士不同,马匹点缀更是非富即贵,脑中思绪快速翻涌。 李岳战五渣的实力早在先前让江庭月熟知,硬来不是对手。 见江庭月还愣在原地没有动静,李岳想要上前反抗:“江姑娘,你快跑,让我来!” “不不,后退,后退!” 江庭月不想白白让李岳送了性命,她倾尽全力制止。 男人脸上带着鲜艳的红色面具,它的眼睛瞪圆,眼珠漆黑,摄人心魄般恐怖。 挥刀而来,但躲过了江庭月的要害。 来不及太多的思考,江庭月依旧想用短刃搏一搏,抬手刺向他的手臂。 可男人轻抬手臂直接挡掉攻击,短刃在他面前形如虚设。 瞬间,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快来人!” 本能的求生意识让江庭月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不远处将士抽身赶赴马车,但还未靠近就让男人单枪匹马杀了个遍,迫使无人再敢上前。 看着男人转头缓缓逼近,江庭月强打精神,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我……” 一记刀手打断了她的话, 男人将其打晕。 意识短暂的陷入无尽黑暗,江庭月只在最后听到了李岳的呼喊,下一秒遍彻底没了感觉。 “江姑娘,江姑娘,江姑娘你醒醒。” 几番晃动江庭月,李岳不停的呼唤想要江庭月给他点反应。 可眼前这人紧闭双眼,屹然不动。 “你!”李岳奋起,“我要跟你拼了!” 对面人大手一挥,刀鞘划过李岳头顶直直落到颈部,同样没了知觉。 面具之下的真面孔神采奕奕。 整驾马车都落到了他的手里,这女人自然也是。 白 皙的面颊沾满了血污,楚楚动人,让人生出些怜爱。 眼睛捎带着扫过躺在一旁的李岳。 至于这个没用的废物,看来与这女人关系匪浅,留着说不定有用。 死亡带来的血腥味席卷了整个军营,中原方溃不成军。 张力在一番酣战后抽身四处寻找江庭月的马车。 第159章 对不住了,江姑娘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不住了,江姑娘 几经斗转,终于在一片血泊中发现了踪迹。 戴着面具的男人万分显眼,带着马车正远离军营。 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江庭月被带走,于是挥动马鞭。 “张将军!” 副将的喊叫让其回头,只听对面人请求道:“张将军万万不可,胡人杀伐果断,您若是孤身前去定会二度陷入险境!” 没有过多的踟蹰,张力笃定回应。 “男人当以战死沙场为几任,我张力绝不怕死,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一人为国家之死当属英雄豪杰,可!”副将下马扑通跪地,“胡人进犯我朝,若是将军您就这么去了,眼下军士群龙无首,该当如何?” 他的眼中饱含热泪,声音带着哽咽。 若是就这么扔下诸将不管贸贸然前去营救江庭月,只怕会被胡人杀得片甲不留。 脑中响起启程前江庭月的再三嘱咐,以军事为主,务必顾全大局! 对不住了,江姑娘。 “撤!” 下令后,张力意味深长地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这个有着宽阔前额,威武雄壮的男人名叫耶律东奇。 面具之下的浓重胡须,挡住了整个下颌。 “她,别动。” 低沉的嗓音传到江庭月的耳朵里,她早已恢复了意识,却不敢轻易睁眼。 试着微微动了动手指,明显感觉到身旁还有人。 对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以及其微弱的力道点点江庭月的手,想必是李岳。 两人躲过了多次危机,已生出些默契。 “台吉,此女子瞧着面色用汉人话讲,病怏怏,抢回来作甚?” 手下疑惑地盯着江庭月不停打量,瘦不拉几的面相看着不大喜庆,长得倒有几分姿色。 “作死,蠢货!” 耶律东奇不耐烦地以地方话又骂了一句,江庭月闭着眼睛听这语调应是延蒙语。 他不耐烦地坐下,挥挥手:“若有一女平白出现在军营,若非骁勇,你倒是给本台吉猜猜,她是什么身份?” “不知。” 晃了晃没什么内核的头,手下疑惑。 “最起码中原将军的女人可是!”耶律东奇气得头疼,“去,取奶酒来。” 从身边快速走过的人让江庭月脖颈一缩,险些抑制不住本能动了动,有惊无险。 很快手下取了食物与酒水回来。 倒酒时嘴里念叨着:“这次台吉设计在路上埋伏,还真让汉人上了当,想必这个领头的将军没本事。” 对于手下人的奉承,耶律东奇很是受用。 他从始至终带着面具未曾拿下。 大大喝了一口酒,将肚包肉塞到嘴里:“听传信说,带中原军的将领名为沈墨淮,不过花拳绣腿的人。” 两人又聊了一阵,全然不顾放在一旁的江庭月与李岳。 从这段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江庭月勉强收集到了一些信息。 延蒙人将军乃是台吉,算作贵胄,善计谋且是好战之士。 此前敌方军队一直认为此次前来边境的中原军由沈默淮带队,不知已换做张力。 想来有些轻敌。 三杯两杯的酒下肚,对话很快变成了江庭月听不懂的延蒙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她一个字也没听明白,昏昏沉沉。 过了一炷香,话又重新变成了蹩脚汉语。 “此番可汗定会赏台吉!”手下收拾残羹冷炙,话锋一转,“这女人台吉如何用?” 原本要睡着的江庭月一个激灵,竖起了耳朵。 抄起匕首漫不经心剔着牙,耶律东奇搭眼一瞧:“留着,能堪大用。看看她知道什么。” “若是中原人觉得她重要定会来救,若是不重要……” 停顿片刻,耶律东奇哈哈大笑。 “那便献给可汗!中原女子,对他来说也算个稀奇物,哈哈哈哈!” 油腻不堪的笑声听得江庭月直起鸡皮疙瘩,心里大骂这些人是畜牲。 得想法子逃。 …… 幸得敌军并未恋战,张力一行人逃出数十里后便化险为夷。 几位副将点兵后传来消息,死伤无数,起码折损三成将士。 这番消息让张力痛心疾首。 “切记将伤病之人安顿好,已去将士的抚恤不得有半点克扣。”张力闷头写着书信,嘱咐道。 “属下领命!”副将离开临时营帐。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军中有敌对势力,间谍出现在前线,可一时也无法确定是谁人。 当务之急是要将江庭月让敌军掳走的消息传到裴夙处。 将手中信纸叠好,吹响口哨。 急切地将信筒绑好放飞信鸽,张力看着远去的鸽子一言不发,只不停在心中祈求老天。 望江庭月平安无事。 信鸽背负着消息扑打着翅膀一路奔袭,向西而去。 突遇空中飞来石块,嘭! “娘!打到了!”半大的小子饿得皮包骨头,他看着天上的白鸟径直坠落。 兴奋地手舞足蹈。 此乃边境流民,因战乱流离失所。 远在百里以外的裴夙又能如何晓得此事? 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其他人将食物抢去,男孩带着母亲悄悄躲到山洞。 他手脚麻利地用石块将鸽子处理干净,还将褪下的羽毛连同不知是何物的信筒一起扔到火堆。 “这样火才能烧得大些。” 大部分的鸽子肉都给了母亲,男孩只吃翅膀果腹。 …… 延蒙将士按吩咐要将眼前人搬去营帐,他一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宛若死尸般昏睡的二人。 “什么活儿都能让我碰上。”嘴里嘀咕着,开始动手。 手碰到李岳的瞬间,可能是将他吓到,整个人竟然弹坐起来。 “哎哟!” 等叫完这一句,李岳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 惨了! 江庭月意识到事情败露,赶紧在脑中想着对策,按兵不动。 “台吉,台吉!”士兵看着坐起来的男人,瞳孔放大。 闻讯赶来的耶律东奇盯着李岳,眼神狠毒:“你竟敢装睡!” 话毕,他一把抓住李岳的衣襟。 透过面具露出的眼睛锐利而富有杀意,让李岳直吞口水,怕得不敢动弹。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听到!” 人慌了神全然顾不得自己在说什么,江庭月不禁为李岳捏了把汗。 第160章 预言成真 第一百六十章 预言成真 “既然我们的秘密,你知道。”耶律东奇口音浓重,汉语蹩脚,“死,该死。” 弯刀出鞘声尤为刺耳。 这下江庭月坐不住了,她被逼无奈赫然起身。 “刀下留人!” 刀虽然是停在了半空。 但迎面而来的疑惑眼神,让江庭月意识到他们或许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赶紧解释。 “别杀他,他不能死,我对你们有用。” 她不停地指手画脚,想要尽可能地将意思表达清楚,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这个面具男人。 耶律东奇静静看着这个女人表演。 眼神里从始至终带着疑问,在沉默半晌后挥手让部下收起刀。 “有什么用,你?”他反问道。 “我乃巫女。”江庭月张口就来,单手指着天。 “意思是我是天上来的人,能够预测将来发生的事,这些人将我留在军队是为了锁定战局。” 李岳不知所云地看着江庭月,充满感激。 “巫女?” 耶律东奇将其上下打量一番,不信。 “台吉若是不信,小女斗胆预言。”江庭月装神弄鬼地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视线集中,她咻地睁开双眼。 单手翘兰花指立于胸前,笃定道:“今夜有倾盆大雨。” 众人震惊之余陷入沉默,手下全都看向耶律东奇。 “你所说的话可当真?” 问话的同时,尖刀还靠着李岳的脖颈,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江庭月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展现出一副高人做派,微微点头:“此乃天意,是天让小女告诉台吉。” “这男人乃是我巫女一族的仆人,您若是伤了他,便会触怒天神!” 陡然增大的音量让众人触不及防,耶律东奇也让这番动作唬得直愣神。 他示意手下将刀收起。 转眼便会入夜,届时可否下雨等等便知,不急。 “你马车里有长奇形怪状的床,是干什么的?”耶律东奇的脸让面具遮住,江庭月难以揣摩他的神情。 “回台吉话,小女用此床恢复神力,若是夜晚不睡此床法力会大减。”江庭月不动声色道。 延蒙族人与汉人文化差异太大,信奉神明不尽相同,一时无人敢驳江庭月。 她这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让人不得不信。 “也罢,本台吉便给你这机会。”耶律东奇松了口,“不过……” 他话锋一转,转头对手下将士下令。 “既然神女都发了话就等上这么一夜,去将神女的宝器拿到本台吉营帐里,我想见识见识!” 完了。 江庭月心里一沉,火山石床假手于人意味着毒发时没了法子。 但此刻眼前这将领显然还不够信赖她,若是得寸进尺张口提过多要求,只怕会弄巧成拙。 只好先忍耐下来。 李岳看了眼江庭月,见其缓缓摇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给二位准备吃食,今夜同赏大雨。”留下这句,耶律东奇命侍卫守住门口,转身离开。 两人的性命好歹是保住了。 转眼时间来到戌时三刻,晴朗无云。 太阳渐落山,抬眼半边天让余辉染成橙红,没有黑尽的天空给人以朦胧之感。 今夜大雨并非江庭月信口雌黄。 前世这时,沈默淮曾讲沥水因倾盆大雨水位上涨,导致胡人攻势减缓。 只是不知这世会否与上一世一般,倘若这雨不下…… 江庭月立即打断了思绪不敢再想,她在心里默念道:给小女一条活路吧,老天爷。 “台吉,未见有雨。”将士响彻云霄的报告声打破了沉寂。 耶律东奇轻哼一声,翘起二郎腿看着江庭月。 “姑娘这神女的名号只怕是哄骗我等。”他给了结论,招手道,“来人!都绑起来!” 突然,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那闪电犹如一条银色的巨 龙,在乌云中穿梭,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 “下雨了!”众人惊呼。 雨点倾尽全力,噼里啪啦地打在营帐,一切都是如此突如其来。 与耶律东奇一样瞪大双眼的是自称巫女的江庭月本人,她眨巴着双眼,看着眼前近乎离奇的一幕。 好在让她说对了。 “神女只管告诉本台吉,多久停雨?”缓过神来的耶律东奇追问道,他十分急切。 “三……”江庭月踟蹰,“三个时辰后。” 她努力维持着胸有成竹,前世传闻说边境的这场大雨是五年来最长的一次。 下了整整三个时辰。 不信鬼神的耶律东奇在这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多年。 虽然江庭月的话的确被今夜雨证实,但谁也说不准是不是凑巧碰上,他决定再试探一番。 若这女人当真可以预测未来,那就捡到了宝。 “这样。”耶律东奇坐直了身子靠着椅背,扬起下巴,“你若是能说出后面三日,每一日的阴晴,本台吉便信了你。” 他的汉话说得磕磕绊绊,但不影响江庭月理解意思。 “什么?” 她故意反问,摆摆手示意听不懂,想要拖延时间。 一旁站着的李岳不禁为江庭月捏了一把汗。 在军营中汉人士兵解释的过程里,江庭月面上云淡风轻,实际恨不得再死一次,好让记忆多回来些。 后三日的天气? 这怕是只有真神仙才能知道了,攥着的手心直冒汗。 顿时,她灵光乍现,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听懂了?”对方问道。 不能再拖了。 江庭月暗中为自己打气,直视耶律东奇正色道:“今日小女子的神力已用完。” “沿途的颠簸让我神力受损,需要以神石床恢复几日后,设祭坛做法,才能再作出预测” “哦?”耶律东奇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庭月,想要看出她神情中的端倪。 怎奈她的表情不卑不亢,俨然自信满满。 “给本台吉一个具体的日子,不然……” 话说一半,耶律东奇一个响指,将士立即将李岳扯着后脖梗子的衣服拎了起来。 “放开我!” 悬在半空中挥舞着双臂挣扎,李岳比这侍卫起码矮了一个头。 他自然无法挣脱桎梏。 “五日。”江庭月脱口而出。 第161章 想救我,但这法子不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想救我,但这法子不行 “还请台吉给小女子五日的时间恢复神力,若您能将石床交还与小女子之手,只需要五日便可开设祭坛,预知未来。” 啪——又一个响指。 两腿落地,李岳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自控,先前的无法呼吸让他不停地喘着粗气。 “好,给你五日。”耶律东奇愈发觉得这女子有意思起来。 安排完手下,他便起身从搭设的赏雨营帐中撤离,往主营走。 “给个营帐,再试试他们。” 这句话让江庭月听见了,但耶律东奇是以延蒙语小声地对手下讲,她不明白意思。 多个心眼总没有坏处。 “二位,这边。” 手下恭恭敬敬地给两人指明方向,并依照江庭月的请求让他们单独上马车拿行礼。 前脚踏上马车,江庭月便听到了李岳急切的声音。 “江姑娘,这人不可能像上宾似地对我们,一旦他发现你我二人没有用处便会痛下杀手。” 他埋头收拾包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微弱音量。 “还不如,鄙人设法拖住此人,你抓紧逃命。” “不行。”江庭月没有抬头,拿好自己的包袱,“这般多的胡人士兵岂是你一人便能拖住的,到头来不过是你我二人魂归刀下。” “可!” “我知道你的心思,想救我,但这法子不行。” 将士听到动静儿,不耐烦地撩开了车帘:“好了吗!” 江庭月抬脸换上微笑,李岳也忙抄起包袱装作无事发生,两人一前一后抓紧下车。 两人跟在侍卫身后走到一处圆锥形营帐前。 一路上几人一言不发,延蒙侍卫并未就刚才两人的私下谈话抓着不放。 江庭月抬眼仔细打量着这圆帐,顶部高耸,仿佛一座小山丘。 其最外一层覆盖着厚厚的毛毡,比中原军的营帐相比更为结实抗风,门向东南面打开。 “请。” 入门环视一周,火山石床已然放在了中央。 其余除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外一览无余,别无他物。 圆帐便是耶律东奇承诺给两人的临时组所,侍卫临走前说道. “台吉有话,让神女与仆人共住此处,五日后开祭祀。” 他离开的脚步声很轻。 江庭月仔细的听着,也许是走到门口便停下了。 “江姑娘……”李岳打算开口。 但话说一半看见江庭月摇了摇头,指向门外。 李岳也是个聪明人,读了多年的圣贤书虽未考取功名,但脑瓜子灵光,立即明白过来。 隔墙有耳。 随后二人陷入沉默,不再讲话。 果不其然,还不等江庭月卸下肩上的包袱整理好行囊,门口的帘子便从外面给掀开。 “二位可习惯这里?”进来的人是一开始就站在面具男人身边的手下。 江庭月见他泰然自若开口,想必是个心腹。 “习惯。多谢台吉看得起小女子,也多谢大人关心。”江庭月微微欠身,顺手将包袱递给李岳。 此人嘴里念叨了些有的没的,大多是没由头的废话。 当其围着圆帐转了一圈回到江庭月身边时,定住了脚步。 “我现在来见姑娘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姑娘既然是神女……” 他的眼睛注视着江庭月,浅浅的卖了个关子。 “跟随中原军北上时,难道就没对我族做出什么预测?说来给我长长见识。” 原来这才是他想问的话,江庭月心里的弦绷紧。 看来那个面具男人还是不够信任她。 “嗯。”若有所思地点头,江庭月闭上眼。 她依照自小见识的那些萨满巫师的动作跳了几下,叽里咕噜的念了一大堆自己都听不懂的‘咒语’。 若她猜的不假,此军正是胡人中最为骁勇的延蒙族人,只能赌一把。 不停地在记忆中翻找有关延蒙族内的宫闱秘事,不为人所知的事,能有什么? 在李岳的眼中,江庭月正围着圆帐变化的双脚跳来跳去,已跳了三圈。 他打量这眼前这个粗狂男人的面色,愈发黑了起来。 有了!江庭月猛地站住脚。 “小女子在说之前还望大人海涵,此事多有冒犯可汗。”江庭月直勾勾地盯着他,用同样的眼神。 “说。”男人言简意赅,铁了心要听。 “延蒙可汗名为努尔巴 特 尔,其兄努尔巴图尔早在五年前病逝,可其间有不可告人之事!” “他改可汗之称谓为王上便是不想得乱臣贼子之名,你族洪台吉,也就是我中原所称太子,并不是王上的儿子,而是……” “住嘴!” 男人大手一挥打断了江庭月的话。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岂能在军中随意讲述,这事在宫中乃是绝密,若非是王公贵胄贴身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也是在耶律东奇手下待了数年,才知晓其中一二分。 静静地注视着江庭月,他不停掩盖着眼底的惊恐,这女子太过可怕…… “多有冒犯,小女子妄言。” 看着男人的反应,江庭月松了一口气。 前世沈默淮在攻打胡人时从前线听了不少离奇八卦,归京后,总当笑料在饭桌上讲。 没想到眼下还能派上用场。 “来人。”男人走到门口对侍卫大喊。 “给神女备上好酒好菜,仔细伺候着,不得有闪失!” 说完离开圆帐。 半晌。 望着满桌的饭菜,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李岳惊诧地瞪大双眼,忍不住感慨。 “五个时辰前在下险些成了刀下鬼,而今却能吃上这等佳肴。” “先坐下吧。” 江庭月先一步坐下,拿起筷子压低声音:“这是软禁,我们万万不可露怯,就当没事人一样,快吃。” 整个圆帐外围正如江庭月所预料,里外站了两圈的侍卫,严正以待。 …… 几日后。 “冲啊!”张力扯着嗓子回头,“不破此城不可回头!” 士兵身披铠甲,手持长矛。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和刀剑的碰撞。 边境小城大多由胡人侵占,百姓流离失所。 胡人守军毫不示弱,城墙上的石块被战火烧得通红,便以血肉之躯抵挡。 硝烟弥漫,呛人口鼻。 副将几人守在张力两侧。 第162章 摄政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摄政王 他挥动着长枪替他扫清士卒,一直到抵达城墙跟前。 “将军,城门打不开!” “用力撞击!”张力一声令下。 一名身强力壮的士兵站在最前,他双手紧握着巨大的圆木一端,肌肉紧绷。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撞!” 众多士兵齐声应和,开始一同用力推动圆木。 轰隆! 一阵巨大的声响在战场上回荡,震得士兵们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城门在撞击下微微颤动,但依旧坚固如初,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将军,不行!”副将大吼。 与此同时,手持圆木以撞城门的士卒在敌人石块的猛攻下受伤躺倒,人数不停下降。 敌军箭矢凌空飞下,张力挥舞长剑,翻身下马:“不可放弃,继续撞!” 一次,两次,三次……撞击声在战场上不断回荡。 每一次都震得士兵们的心头颤动。 然而。 无论如何努力,城门始终屹立不倒,额头大颗的汗珠混着血泪往下流淌。 “听本将号令,再来一次!”张力干练地将手中长剑扔给副将,一气呵成扛起圆木。 “冲啊!” 圆木再次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城门……城门只是微微晃动,仿佛是在嘲笑这些徒劳的进攻。 带头士兵遭箭矢围攻倒下,接着又倒下了无数个! 眼看可用之人愈发减少,张力眼含热泪,回身下令:“撤退!撤退!” “张力。” 正在军中士气陷入极度低迷之时,厚重低沉的嗓音冲击着张力的耳膜,他抬头。 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 一支浩荡的军队正在疾驰而来。在这支军队的最前方,一位威严之士身骑高头大马。 “摄政王到!” “摄政王到了,摄政王到了!”张力欣喜若狂,“全力出击,不可后退!” 大批人马从远处徐徐汇入,我方军队瞬时扩充,裴夙手握缰绳往张力的方位奔袭而来。 裴夙面容刚毅,目光如炬,透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气概。 他手握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上马。” “弓箭手准备!” 身后扩充军手持另一根圆木大肆撞击着城门,城门在连续的撞击下开始松动,城墙上的守军也在弓箭手的射击下逐渐减少。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敌军抵挡不力,城门破开,城墙上的将领大惊失色仓皇而下,企图展开殊死搏斗。 “杀!”中原军副将一声令下,带头冲进城中。 援军数目巨大,并非一城池胡人所能比拟。 “王爷,擒贼先擒王,属下去去便回!”一句话完,张力驾马冲在最向最前。 狭路相逢勇者胜,胡人将领在与张力刀剑相向。 仅仅对上两招他便只此人在其实力之上,抬眼又见将士们遭到围攻,俨然不是对手。 “撤退,撤退,速速离开!”收刀回头,向城外跑去。 张力一剑刺向此人扑了个空,驾马就要往前追。 “不必追。” 裴夙的话传到张力耳边,他愤愤地望着敌人远去的方向,调转马头。 战后城中一片狼藉。 裴夙当即下令军士助城中百姓重建房屋,并设立粥棚减缓饥荒。 他试图在军队中寻找江庭月的身影,但没能找到,便让人传张力问话。 此援军为裴夙私兵,多年前便盘踞北境,皇帝早前便知晓,视其为眼中钉。 众人暂时将城中一处空置房屋作为据点。 看着将士递上来的册子,门口传话说张力求见,裴夙淡淡道:“请进来。” 急促的脚步打断了他的思绪,遂抬头。 “属下但求王爷责罚!” 张力大步流星走上前,不得裴夙开口便扑通跪地:“属下无能!在王爷离开军营后不久亲信手下转移据点,遭人伏击。” “江姑娘……江姑娘她…” “蠢笨无能!”裴夙扔掉册子,赫然起身,“说,庭月在何处!” “江姑娘在我等遭一队胡人袭击时被人掳走,自此下落不明,属下未能打探到消息。” 紧闭双眼说完这一席话,张力全然不敢看裴夙的眼睛,早已在心中做好以死谢罪的打算。 胸腔里的无名怒火往上翻涌,裴夙一时恼怒,握成拳头的手不停颤抖。 “王爷。”张力以头戗地,奋力一磕。 “属下绝非推卸之意,属下之失是对江姑娘的不负责,也是对王爷承诺的背弃,请王爷随意处置属下!” “属下愿以死谢罪!” 声音在房梁上空回荡。 裴夙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面色难看,以手揉了揉鼻梁,再度恢复冷静。 “起来。” 让人难以置信。 张力抬头确认这话当真是从裴夙嘴里说出。 直到对面人抬手示意,他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弓腰献上无比敬意。 “庭月如何走失,被何人带去,速速道来。”恢复一如往常的镇定,裴夙落坐问道。 “属下原本想带人追击,奈何不敌。”张力仔细回想一番。 “那人似乎带着面具,很是艳丽的赤色,狰狞之态像是某种族群才有的特殊图案。” 仔细揣摩着张力的话,裴夙联想到近日带兵赶赴此地的路途上总能见到延蒙人。 或许…… 他陷入沉思。 “属下留意到他们带着江姑娘往西去了,王爷可命属下带人向西寻觅。”张力提议道。 思绪让张力的话打断,裴夙微微颔首。 “此事你不必管,本王设法寻人。”他说话间打开地图,手指一处,“过几日会有人携粮草来边境,你便带人去此地碰头。” 三步并做两步向前,张力盯着地图眸光一动。 自接令前往边境击退胡人起,京中一直以国库空虚为由拖延粮草,眼下军中近乎弹尽粮绝。 “果真?” 裴夙笃定点头,张力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 “等到那时,你便带上本王旗帜高调运送粮草,力求边关百姓得知此事。” 这是为了裴夙接下来的行动造势。 “属下领命!即刻去办。”张力单膝跪地,信誓旦旦。 待张力拿上地图离去,裴夙唤来身边暗卫将心里的猜测告知,命人暗中搜寻江庭月下落。 确保其安全。 第163章 此女不过在装神弄鬼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此女不过在装神弄鬼 五日光景飞逝。 圆帐里住着的两人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江庭月当然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所谓的神力。 拖延的时间里都在想对策。 明面上跟个没事人一样,整日坐在石床上打坐。 哪怕双腿酸麻也要做个样子给门口守着的延蒙士兵看。 比起刚被抓时,李岳一日比一日变得泰然,想着死在江姑娘身边,也算得其所。 这日用过早饭,江庭月又盘腿坐上火山石床。 “五日之期已到。”李岳长长叹了口气,没精打采,“ 江姑娘,你我二人若是相伴过奈何桥,也算有个伴。” “胡说丧气话。” 江庭月闭着眼睛,幽幽道:“还不替神女备好祭祀所用之物,一会儿台吉便要来了。” 她故意将这句加大音量。 见其神色淡定,丝毫瞧不出慌张之态,李岳知道江庭月有主意了。 “是。”他配合着朝门外应答。 话传到了耶律东奇的耳朵里,他一直在等这两人的动静。 一连观察五日都未能看出端倪。 原本想着今日若这两人不主动提及祭祀一事便是心中有鬼。 没想到这两人还煞有介事准备起来。 “走,去看看。” 耶律东奇带着心腹前往圆帐,掀开门帘的一瞬间,只觉脸上有东西劈头盖脸袭来。 顿时,混天黑他,睁不开眼。 “作死!混账!”他大骂着用手情理面颊,低头一看是米粒。 “今日近神女身之人都要洗净,驱散邪气。”李岳昂着头,又扔了一把生米。 压制住怒气的耶律东奇瞪了一眼李岳,抬眼看向圆帐内。 早就准备好的江庭月闭眼盘坐。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清了清嗓子:“咳咳,退下。我有话对台吉讲。” “酒水、纸钱、梅兰二花、香火,缺一不可。”江庭月睁开眼,盯着耶律东奇,“有这些便能开始祭祀。” “岂非玩笑话,这季节何来兰花?”耶律东奇皱着眉头,怒气又上来了些。 好机会。 江庭月赶紧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哎,既然台吉找不出兰花,小女子看这祭祀之事还是算了,莫惹怒了天神。” 情急之下耶律东奇走到床前。 李岳原本想拦,但其副手怒眉瞪目吓得他只动了动胳膊,不敢轻易试探。 “你竟敢逗戏弄我?” 耶律东奇静静地注视着江庭月,其波澜不惊的神情实在让人看不惯。 “小女子神力已然恢复,若无此物便无法施展神力,这是规矩!”江庭月加重语气。 眼皮随着话语眨了两下。 看着耶律东奇蛮横的目光,她险些就要绷不住,勉强抿嘴恢复平静。 这事原本没有这么难。 若江庭月摆明了是来为难他想让自己放弃祭祀一事,耶律东奇不管她便是。 可昨日延蒙王上听闻军营中来了一神女。 说什么都要亲自观看神女施法,若是不能在今日设坛祭祀,只怕会以下犯上。 没有人担得起欺君之罪。 “来人!依她所说准备东西,两个时辰后便开始祭祀。就算是掘地三尺,也给她找兰花来!” 扔下这句话,耶律东奇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等待的两个时辰里江庭月简直如坐针毡,她先前的这番为难并未让延蒙人放弃,也没能惹怒他们。 想了许久未能想出好法子来,看着俨然摆着跟前的物品,以及像模像样的祭坛。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女子即刻开始。”说完话,她快速扫了一眼堂上之人。 冗长的胡须从下巴伸长到前胸,威武身形与普通体型的男子相比多出一半。 这人是延蒙可汗,自称王上的努尔巴 特 尔。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江庭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身旁站着的耶律东奇则是冷脸注视着江庭月,以打探的目光。 做好了准备江庭月决定按先前那番装神弄鬼的法子给他们演一番,她脱掉鞋子,光脚站立。 “吼!哈!” 卯足力气叫了两声,江庭月此番举动惊得李岳一愣。 众目睽睽下她将头上发钗随手一扔,三千发丝飘散空中,穿堂风一过,披头散发。 江庭月单手端酒碗,仰头全数喝到嘴里。 “噗!” 喷散开的酒雾落到桌上准备好的‘法器’。 此番举动让延蒙王上不禁往后靠了靠,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点燃的香火散出袅袅青烟,江庭月纤细的四肢在其间穿梭,将整个气愤渲染得极其神秘。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不知该念叨些什么,江庭月一连将心经全都背了一遍。 其间她眯缝着双眼往台上看去,所用人都沉浸在她的表演中,就连李岳也被唬住。 与此同时。 江庭月必须猜出耶律东奇算天气的真正原因,才能设计继续糊弄他们。 若要说军队之事,她唯一知道的便是前世胡人顺沥水攻打,想必连连暴雨让其不得不延缓攻打之期。 不管了,赌一把! “神灵已经将想说之语尽数告知小女子。”江庭月猛然睁眼,以左手食指指天。 心里却不停默默念叨:‘信女江庭月无意冒犯,无意冒犯,都是为了活命!’ “说来听听。” 王上不等耶律东奇开口,发话道。 “这雨要连下十日,在十日后会有一日转晴,接下来便会再度陷入整日大雨。” 江庭月张口便来,她要的就是信口雌黄。 若能因她的嘴随口一说延缓延蒙人攻打之势,为裴夙与张力多争取些时日,还能暂且保住性命,等待营救便是上上签。 听完她的话,王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耶律东奇依旧满腹狐疑。 “把他们都带下去!” 他没有针对这番预测说任何想法,只是挥手叫人先将江庭月带下去。 这面他带着王上一同进营帐,李岳找准时机扮起了肚子疼说要出恭,跟了过去。 “王上。”耶律东奇恭恭敬敬行大礼跪拜。 “依臣所见,此女不过装神弄鬼,实在是信不得。” 第164章 折磨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折磨 良久没有等来回话。 低着头,脖子开始酸胀无比,耶律东奇壮胆子抬头。 “这女人不像装出来的,前日本王听说你早已试过她的能力,为何现在不信了?” 王上只觉得头疼,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依本王所见,不如就按此女所说,十日后从沥水攻入。” “可!” 耶律东奇一时着急,忘了礼数:“她今日平白故意说需兰花才能开坛祭祀” “臣暗中叫人随意用别花糊弄,她同样能道破天机,这是为何?” 他的语气摆明是在反问,大不敬之态。 “荒唐!”王上奋力拍桌,“此人乃是神女,神仙所言岂能随意揣测,就按她说的办,出去。” 眼下耶律东奇只得隐忍,他愤愤不平单膝跪地:“是!” …… 回到圆帐前,江庭月悄悄找侍卫说能帮其改命,让他暗中送来纸。 她必须赶在东窗事发前将所处状况全数告知裴夙,或者是让张力知道,总归不能坐以待毙。 “神女,到底如何改命啊,小的也想谋个出路。”侍卫果真找来了纸,凑在江庭月跟前一个劲儿地问。 真是个麻烦。 江庭月搭眼一瞧碗里剩有早晨还没吃完的馒头,接过纸便随意摆了几个手势糊弄一番。 刺啦—— 利落地将纸撕成长条沾点水,围着馒头绕了一圈。 “这上已然被我施了神力,混着吃下去便能逆天改命。” “多谢神女,多谢神女!” 侍卫拿着馒头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此人前脚一走,江庭月抓紧时间将桌子掉了个个儿,太过使劲儿让她的脸涨得通红。 这下若是有人进门便会被桌子拦住。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江庭月狠下心一口咬破,忍着疼痛写下血书。 唤来鸽子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心中咯噔一下,此时若要藏是藏不住了,手忙脚乱地将信纸塞进信筒。 信鸽飞走时,响起一声:“神女。” “诶!” 江庭月应答,转头见耶律东奇赫然眼前。 不知何时让人从里打开的窗户,耶律东奇视线在此处停留片刻。 “若是热可让人来开窗,不必神女自己动手。” 他带着疑惑往前走。 江庭月的尴尬笑笑,强装着镇定依在窗边:“台吉玩笑,举手之劳,小女子自己也可。” 因不能确定耶律东奇是否看到将信鸽放走之举,一个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不觉间,江庭月将咬破的右手藏在身后。 这细小的动作再度引起耶律东奇警觉。 他目光如炬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江庭月手腕,伤口正在汩汩地往出渗血。 “为何受伤?”大声的质问好似要将江庭月的耳膜击穿。 对方的大力让纤细脆弱的手腕顿时红了一圈。 “嘶……”江庭月面露难色,想要缩手,力气却不敌,“祭祀之礼时手拿器具上桌,不小心让物件割破。” 这句话显是底气不足,微弱异常。 耶律东奇能感受到这女人的脉搏,跳动得很快,看出她有说不出的紧张。 联想刚才入门时看到的异样举动,他火气直往上翻涌。 “作死,满口胡言!”手被甩开。 江庭月因惯力险些摔倒,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晃晃悠悠好一阵才站稳了脚跟。 “小女子所言皆为实话。”做戏做全套。 笃定眼前这个延蒙人拿不出任何把柄,江庭月并不打算屈服,维持这一向的说辞。 她的脸色在阳光的映衬下白 皙而毫无血色,直晃耶律东奇的眼睛。 眯了眯眼,他抬手指着眼前这个女人:“你的脸色苍白如此,嘴唇没有血色,难道不是失血过多?” “说,你到底背地里干了什么!” 犹如雄鹰一般的锐利双眼摄人心魄。 从未这般强硬地受到过针对,江庭月预感不好。 此人或许已然狗急跳墙,说不准接下来会做出何种举动,万事小心为上。 她躲避着眼前人的目光,强打着精神开口:“若非祭神仪式不耗费小女子任何心力,这事何人都能干。” “这是预知未来的后遗症,也是神灵的惩罚让伤口不得愈合,这才致使面色苍白。” “台吉令小女子十分不解,这难道不是尔等让神灵降罪与我?” 一句话将耶律东奇对自己的质问变成对上天、对神灵的质问。 连珠炮一般的话语朝着耶律东奇射出,权威受到挑战,他的拳头攥得愈发紧。 “你!”单手掌心猛然拍向桌子。 桌面断裂成两截,轰然倒塌。 “本台吉岂能让你信口雌黄,竟然敢以神之名要挟。”他瞪圆了眼睛,“来人!带下去!” 阴暗潮湿的监牢传来刺鼻污秽味,能见天的只有一方小窗,剩余漆黑无比。 一左一右两人架着江庭月往里进。 “放开我,我能走。”挣脱了将士的手,江庭月淡淡道。 耶律东奇挎步上台,扬起下巴:“若你现在便向本台吉讲明事实真相,就不罚你。” “何为真相?”江庭月抬头挺胸,“小女子所之言句句属实。” “上桚。”耶律东奇冷着脸,愠怒道。 拶子是五根圆棒二条绳子连起来做成的,两名将士一人分站一边将江庭月的四指夹起。 “神女,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绝无虚言。” “用!”耶律东奇一声令下。 两人合力一把将绳子勒紧。 “啊!”十指连心,痛觉从手贯穿到整个身体,瞬间,从额头先生出来的汗遍布全身。 不停地质问声有如魔音贯耳,江庭月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无论如何都不开口。 最后竟连喊叫声也消失不见。 一连用了两次桚刑,耶律东奇拿这女人没有办法。 头一遭遇到这种毅人,就连这都撬不开她的嘴! 举手示意将士停手,耶律东奇脸上挂着冷笑走下台,注视着江庭月美艳动人的脸。 双手红肿不堪,停下用刑后灼烧感席卷而来。 汗水已然打湿江庭月整片头发,散乱在脸上贴得紧紧的,她的眼神变得昏花。 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缓慢前行。 第165章 活着,你还活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活着,你还活着 “鄙人姓耶律,军中称我为台吉,我从不想为难一个女人。” 他用手抬起江庭月的下巴:“况且是如此美丽的女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极具威慑力的两句话听得周遭将士全身一抖。 “小女…子,早……”江庭月断断续续说道,“早就说了,绝无隐瞒之意。” 脖颈难以撑住脑袋,说完话便倒下,她的力气所剩无几。 好! 既然此女妖言惑众让王上轻信,不如直接杀了,届时随意搬出个染病的理由…… 死无对证。 最后的耐心彻底被磨灭,耶律东奇眼仁一红起了杀心。 “来人。”他抬眼对上不远处的将士,“神女不愿配合本台吉,赐绞刑。” 江庭月的意识已失了一半,整个人仿佛让麻布口袋套了起来,不太真切。 隐隐觉察到有人将自己抬起放到架子上,手脚让绳索捆绑。 “放……放开我。”她发出仅自己能听到的微弱声响。 木齿轮的咔咔声萦绕耳边。 难道,已然大限将至,又要去一次奈何桥? 疼痛让江庭月睁不开眼,不停地在心中念叨着有关这一世的一切。 终究还是没能得善终…… “王上到!”喊报声传到监牢。 急促脚步声响起,耶律东奇猝然间回头。 只见延蒙王上身侧站着其军师萧何,跟在后面的是这女人的仆人,气冲冲往里进。 “住手!”王上手指刑架,转头呵斥道,“耶律东奇胆敢以下犯上,放开神女!” “臣……”耶律东奇惶恐,扑通跪地。 气急败坏的王上快步走来,一脚便踹到耶律东奇身上,嘴里继续骂着。 “本王所说你全都当作耳旁风,混蛋!蠢货!猪狗不如的东西!” “耶律台吉犯欺君之罪,以下犯上,给本王留在监牢思过!” 让人踹倒在地上的耶律东奇死命地护住自己的头,唯唯诺诺地不停答是,任凭处置。 李岳赶紧查看江庭月的状态,看着她不堪入目的手指恨死了自己来得太晚。 “江姑娘!江姑娘!”他不停呼唤着,试图让江庭月清醒。 江庭月撑着最后的意识,睁眼看向眼前人:“我死了吗?你为何也来了。” “活着,你还活着。” 下一刻,她便彻底遁入黑暗,晕了过去。 全身撕 裂般的疼痛就好像将一个人打碎重组。 这个恶梦太长了,长到江庭月以为自己真的置身于地狱。 意识一点点将其唤醒,她动了动手指,刺痛异常。 “呃…”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其才重黑暗而来的眼睛又眯了眯。 “江姑娘,你醒了!” 李岳欣喜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江庭月适应后睁开眼。 这里? 丝制的华丽帷幔,绣着精美的图案,奔腾的骏马、翱翔的雄鹰和盛开的花朵。 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这不是我们先前住的地方。”意识渐渐清晰,江庭月不知自己躺在何处。 终归是化险为夷,大难不死。 “对,此地是延蒙王上赐予你休憩的住所。”李岳将江庭月扶坐起来,解释道。 “延蒙王不知台吉暗中用刑虐待江姑娘你,我潜去探听他二人讲话,跟在台吉身后回来时发觉不对。” “便赶紧往回搬救兵,奈何延蒙王起初不信,周旋了一番这才来晚了。” 江庭月本能地想挥挥手,因疼痛作罢。 “没死就好,留着我一口气还能有用。”她勉强勾起嘴角,苦笑。 朝外面看了看。 李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延蒙王对江姑娘你的神女身份忌惮,眼下已然将你当座上宾。” “还说等江姑娘醒来就带着你回延蒙。” 这是要将她占为己有,江庭月瞬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扶我起来。” 脚步不算利索,在李岳的搀扶下江庭月好一阵才站稳。 地面铺设的厚地毯如帷幔一样极为精致奢华,踩上去软绵绵,柔 软舒适。 江庭月在李岳耳边嘱咐了几句让其先去休息,她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起初李岳不放心,但终究拗不过她,只好先行离开。 “小姐请回床上休息,外面风大。” 脚刚一踏出帐门口,江庭月身前出现了一名貌似侍女打扮的人,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听口音是边境汉人。 推开侍女的手,江庭月坚持出门:“不过出门透透气。” “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奴婢!”侍女一步死死挡住门口,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吾乃神女,需出门吸收灵气,尔等胆敢拦我?”江庭月的语气变得严厉。 此话一出,吓得侍女没了主心骨。 她生怕此举不当惹怒神灵,赶紧毕恭毕敬地让开。 走出营帐,复行数十步。 有哗哗作响之声,江庭月的视线让眼前一圆顶帐篷挡住,她赶紧快步绕过。 映入眼帘,宽阔的水面让人惊异。 北向南奔腾而来的河水湍急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等等! 江庭月抬头才发现另一条江流则从东向西蜿蜒而来,它的水色略显深沉,两水交汇。 交汇处的江水翻滚着白色的浪花,发出轰鸣。 沥水与漓江? 这难道不就是先前与裴夙提到的两水交汇处,江庭月因这一发现来了精神。 她顺着江水不停的往前走,直到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才停下。 延蒙士兵整齐划一地站立,队列之间紧密相连,个个身穿战袍外披铠甲,整装待发。 带头将士手拿长柄弯刀,嘴里吼叫着让江庭月听不懂的延蒙话,似乎是在作出发前的训诫。 前一日的非人折磨让她头昏眼花,为了看清楚点,靠着身前的木桩又往前伸长了脖子。 若是延蒙将士在自己的建议下即刻出兵,将会在预期的时间抵达,那…… “神女。” 清朗中带着沙哑的嗓音打断江庭月的思绪,她转头间一名清瘦男子缓缓走来。 江庭月赶紧扮作没事人一样,随后她重新站直身子看过去。 男子脸上带着笑意,走近后对着江庭月恭敬鞠躬:“在下萧何,乃是军师,你称鄙人萧何便好。” 第166章 解药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解药 至上而下打量着这个自称萧何的人,江庭月点点头。 他的身形不像这几日里遇到的延蒙人这般魁梧,面庞带着点清秀,颇有一分温文尔雅。 听口音说得是很标准的汉话,说不准他的出生。 “神女为何不在营帐中休息,王上有言让下人好生服侍,不得有误。”萧何的嘴角从始至终都挂着笑。 眼神不免从江庭月刚才看的方位多了些留意,又快速地收回。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江庭月有几分尴尬,她不算自然地找补道:“帐子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话音刚落,延蒙王上便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靠近二人。 “本王先前才在想遣人去营帐问问神女可否有好转,刚出门便见到神女了,哈哈哈。” 他身形硕大,走起路来仿佛脚下的地都在颤抖。 延蒙王上靠近江庭月便让她觉得身侧的空气都要灼人些,于是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神女昨日休息得可好?”斜眼撇江庭月的手,延蒙王上有些不好意思,“耶律台吉昨日行事多有鲁莽,本王已责罚过他,现正在监牢思过。” “还请神女不要放在心上,消消气。” 江庭月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的手整个红肿发紫,整个手长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个水泡。 触目惊心。 “萧何。”延蒙王上收了笑,眼底多了愠怒,“本王可否讲过要遣人侍奉神女好生休息,为何让神女一人独自在外?” “臣该死!”萧何拱手埋头。 不等萧何将话说明,江庭月赶紧义正言辞地接了句:“不怪萧军师,是小女子在营帐中躺的时辰太长,想出门走走。” 延蒙王上的神情很是泰然,只不过是点点头,全然没有怀疑之意。 反观萧何微微挑眉,没有接话。 “本王看神女状态不佳,还是回营帐恢复才好,别吹风又染了风寒,有任何需要便唤身边奴仆,还有你带来那个……” 王上停顿半刻,萧何轻声提醒:“李岳。” “对对,名叫李岳的小子,吩咐他来传话便是。”王上说完转头再看萧何,“遣人将神女送回营帐。” 萧何听令,又鞠一躬:“是,属下亲自送神女。” “不劳萧军师,小女子自己回便是。”江庭月为难咬咬嘴唇,企图摆脱萧何,独自离开。 “请吧,神女。” 萧何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请求,主动伸手做出‘请’的动作。 江庭月打量了延蒙王上,见其脸上带着微微笑容,不好当面驳了他的意思。 为难后也只能让萧何跟在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绕过将士操练之地。 萧何有分寸并未跟得太紧,起先连句话也没说,闷头带路。 走了许久。 眼看营帐就在抬眼能瞧见的不远处,萧何突然站住脚。 “在下斗胆,想问问神女姓甚名谁?” 他的问询让江庭月触不及防,听到声音后楞了楞停下脚步回:“小女子姓江,至于名字……近来神灵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要说得好。” 江? 回想起李岳冲到王上跟前跪拜请求去监牢中救人,当时他嘴里唤的便是‘江姑娘’。 看来此女未讲谎话。 他点点头,以极为平淡的语气又问:“江神女随军而来,不知是为何进了中原军的军营啊?” 此话引起了江庭月的警觉。 能问这种话,明显是想要探探她的虚实以及来路,摆明是不放心。 这军师与那台吉相同,不好对付。 “哎……” 故弄玄虚地长叹一口气,江庭月勾起嘴角苦。 “小女子乃是汴京东城一巫术世家的后裔,中原军队路过我家时原是要绑我父亲随军出战。” “怎奈父亲不愿同去。”说着这话,语气里都带了哭腔。 “那带头的将军便杀了我爹爹并威胁小女子不去就再杀我娘,如此才被逼无奈来了这前线。” 若要在这军营设法活下来,江庭月只能随口编造出这些莫须有的事。 倘若这些延蒙人得知她与裴夙的关系……只怕平白生出事端。 萧何静静地听着没有设法打断,还看江庭月挽起衣袖擦了眼角泪水。 “既是伤心往事,在下多有冒犯。”他没在继续追问。 讲话间两人已行至营帐前。 此时江庭月才留意到门柱由坚实的木材打造,表面覆盖着华贵的金色或红色的绸缎,闪烁着微光。 奢靡浪费。 门口的侍女见萧何与江庭月一同返回,如临大敌,扑通便跪地。 “不知萧军师前来,奴婢多有怠慢!”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响声。 侍女眼中多有惶恐,不敢抬头。 “为何不把神女侍奉好?”萧何没用正眼瞧地上的人,质问道,“若是神女出了岔子,你又该当何罪!” 眼看这景象不说话是没办法收场,江庭月不想无辜之人因自己而受牵连。 抢在侍女回话前,她打断:“是小女子不顾劝阻旨意出门,军师不必怪罪她。” 跪地瑟瑟发抖,侍女全然不敢开口。 “既然神女为你讲话便饶你一命,起来。”萧何瞥看一眼,随后嘱咐道,“日后寸步不离!” 呵,寸步不离。 这话里带着浓重的监视之意,江庭月当下看出萧何用意。 侍女不敢有携带赶紧应话。 萧何又在营帐里转了一圈做了归置,还在门口调遣将士守卫,美其名曰‘保卫神女安危’。 等他忙完这通离开,江庭月靠着椅子缓慢落座。 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她也明白自己往后的日子里得消停一阵,不可太过张扬。 …… 如此,待在营帐里只以休养生息为要紧事,一连过了两日。 躺在床上望着圆帐顶棚的帷幔,晃晃悠悠。 江庭月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好在瞎猫撞上死耗子,自从祭祀典礼后接连都是雨日。 日子是一天天地临近编造的晴朗日了,放出去的信鸽因被人监视全然没有机会收到回信。 也不知道裴夙与张力是否得到消息。 “这可如何是好!”苦闷之下,江庭月自言自语地坐起身。 第167章 江庭月,你到底身在何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庭月,你到底身在何处? 略觉口渴便缓步走到桌前,哭丧着脸盯着放在桌上的壶,这手没好全竟连自己倒水都做不到。 “来……”想叫侍女,但刚一张嘴,江庭月立即想到了个法子。 她挥动手臂将茶杯全数挪移到桌边,奋力一推。 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声音清脆而尖锐,瓷碎片四散开来。 “啊!”江庭月顺势往地上躺下。 等外面侍女与侍卫同时冲入房间时,只看见江庭月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虚弱得无法起身。 神女因病晕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上耳朵里,他命萧何遣大夫给江庭月仔细检查,并亲自陪同前来。 从大夫进入营帐起,江庭月从始至终维持着清醒。 她本就是装病。 “这这…”大夫面露难色,“这……只怕。” 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延蒙王上一瞥嘴角带着怒气:“只管给本王说,神女到底如何?” “老臣见姑娘面色发白,观其舌苔发红,脉搏更是混沌不堪。想必体内有未清的毒素,只怕是命不久矣。” 闭着眼的江庭月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寒毒被这大夫轻易看出。 “哦?”延蒙王上疑惑转头看向萧何,“耶律东奇难道还给神女用了毒?” 萧何赶紧跨步上前,单膝跪地:“回王上话,臣已审问过台吉贴身侍卫,除开拶刑审讯问话外并未用其余刑法,毒素更是无从说起。” 至此,延蒙王上点头,不再追问。 他再度将问话对象转到大夫这里,正色道:“不知可有法子解了此毒?” 大夫沉思半晌,围着江庭月踱步。 良久,止步抬眼:“臣早先拜师学艺之时听闻有一味药材可解天下之毒,若是能找到,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何处能找?” “延蒙便有!”大夫笃定道,“若是王上手中有属地进献的千年火灵芝,将其放入丹炉与一众药引相炼成丹服下,便可解此寒毒!” 千年火灵芝。 江庭月听到此关键后一惊,连秦无津都无从知晓的药材,原来在这些延蒙人手里。 “需要多少时日能炼好丹药?”延蒙王上不愿放弃江庭月这一助力,追问道。 “十五日。”大夫踟蹰回话。 十五日就是半月。 眼看预言的日子天天临近,江庭月意识到时间不等人立即睁开了双眼,抱着头发出厉声尖叫。 “啊啊啊!” “神女已然发病!触怒天神!”延蒙王上惊呼,“赶紧替神女缓解病症,本王最多给你七日!解除寒毒!” 一连几日,裴夙放出去打探江庭月的暗卫全都无功而返。 只得到有百姓见过一伙军队手持长柄弯刀,体型魁梧,带头之人脸戴面具往更北的方向去。 没有具体的位置,连江庭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裴夙的整个心变得无比焦作,整日闭门不出。 “属下该死!”暗卫跪地,愧疚无比,“这伙人神出鬼没,善于藏匿,属下明知是延蒙人带走了江姑娘但……” 裴夙自暗卫入门汇报以来全程阴沉着脸,未说一字。 次次满怀期待,每每让人落空。 “够了。”他端起茶杯叫停暗卫。 杯子里的茶斟得满,突然的晃动让其溢出杯沿,食指皮肤遭热水侵犯,刺痛袭来。 本抑制住的火气迸发,温和荡然无存。 “该死!” 奋力一掷,瓷杯离手朝着地面而去,嘭地化为碎片。 “王爷息怒!”暗卫猛低头,不敢直视裴夙那冷漠中带着愠怒的双眸,“属下…” “报!”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暗卫的话,裴夙抬手示意其先行离开。 “王爷,前营截获一信,需您亲启。”侍卫将信双手呈上。 没有所谓的信封只单单地有张纸,其间透出艳红色彩。 裴夙太阳穴一跳,顿觉紧张,速速取来。 ‘延蒙之师,定于戊戌年六月十八日,自沥水、漓江交汇之处,以水师之利,攻中原之军。’ 这是一纸血书。 自来不露声色、处变不惊的裴夙看着这满满的血红不禁瞳孔颤抖。 除了江庭月不会有人有这样隽秀的字迹,非她莫属! “信从何处来?”放下信,裴夙厉声质问眼前侍卫。 侍卫慌忙下跪,为起气势吓得结结巴巴:“回…回回王爷,属下只知是从北面飞来。” 江庭月,你到底身在何处? 裴夙静静注视着信笺上的日期,已然没有几日,若不即刻出发将赶不上延蒙人的计划。 他仔仔细细将血书折叠,放到怀中,随后起身。 “传本王号令。” 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多日的熬更守夜让其疲惫不堪。 “全军精锐整装代发,本王躬亲带队前往沥水接漓江交汇,两个时辰后便启程!” “属下得令!” 裴夙军营中的私兵精锐含骑兵、步兵、弓箭等,一应俱全。 为避皇帝得知两军勾结导致事情败露,最终并未带张力所辖中原军将士。 营中如火如荼准备起来。 凡入边境队伍打仗的士兵谁人不知胡人杀伐果断的名号,其中延蒙人更是让人闻风丧胆。 倘若有半点的准备不精便会丧命,所有将士严正以待。 半晌。 营帐门口传来欢欣鼓舞之声,裴夙隐隐听见张力爽朗笑声便放下前行地图,出门。 整个营地停满了大大小小的粮车,目测有大约五百石粮食。 麻布口袋装着黄灿灿的稻谷,颇有欣欣向荣之象。 张力本与营里副将寒暄,抬眼见裴夙立即下马快步上前。 “臣拜见王爷!”单膝拱手,他的额头大汗淋漓,“正如王爷所说,属下从对方手中接过五百石粮草。” 秦无津未随张力入营,想必有别的打算。 裴夙心中盘算着点头,弯腰扶起张力:“可按本王之言实施?” “自然!” 一说此话,张力更是来了兴致,拍着胸脯道。 “臣一路打着摄政王的旗帜领过粮草,在归来路上分出少量粮食给沿路百姓,如今沧洲城内百姓个个都道摄政王好。” 第168章 本王心意已决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本王心意已决 “此消息也遣将士往南下去,想必不出十五日就能传遍大江南北。” 语毕。 张力刻意打量着裴夙的脸色,没有看到他期待的欣喜庆幸之态,而是见他若有所思地转身归营帐。 只得赶紧跟上。 “张将军,坐。”裴夙赐座,随后也坐下让周边侍从先离开。 “属下见王爷心事重重不知发生何事?”张力不解。 但坐稳后紧张起来,试探着发问:“是江姑娘的事?” 此事说一千道一万与他相关,若是江庭月当真出事,自己定然是性命不保。 没有接着这话讲,裴夙话锋一转:“本王将带领精锐重返沥水,不知张将军如何?” 重返沥水? 听闻此话,张力如坐针毡,急得像那热锅上的蚂蚁。 “属下觉得不妥!” 他十分笃定地起身,行两步跪拜于裴夙面前:“沥水近乎以遭延蒙军队占领,现在前去定会与之交锋。” “前日属下与延蒙相争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弟兄死伤过三成,还请王爷三思!” “起来说话。” 裴夙不愿让他跪拜,主动走下来:“本王收到庭月书信。” “信中写道,延蒙人俟机攻打我军,若不在其进军前赶赴,只怕又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没错,本王这一去是为了庭月,但也是为了黎明百姓。击退胡人,才能安定!” “是属下没用。”张力不愿起身,只是将头死死埋低。 若非他起先轻信手下之人,如今也不会弄成这样。 愧疚占据张力心头:“王爷若要前去,属下当与王爷同去,不该让您独陷险境。” 营帐外传来欢呼,缺少粮食的将士们终于得偿所愿饱餐一顿,士气陡然上升。 “不。” 裴夙摇头。 “本王只带精锐,大营需有人坐镇练兵,为日后做好打算。” “可是……”张力踟蹰。 “不必再说,本王心意已决。” “再有一个时辰便启程返还沥水,你便按本王所言守好营地。若出差池,本王拿你是问!” 见裴夙如此笃定下了死令,张力不再劝阻,心一横:“臣得令!” …… 夜色悄然铺洒在大地。 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黑暗中闪烁,在这寂静的夜幕下,裴夙领精锐部队悄然集结,准备出发。 他的面颊被身边侍卫的火把照亮,泛着古铜色的光辉。 山根高耸,一张脸冷厉中带着刚毅。 微微发出悉索与兵器的清脆碰撞。 突然。 裴夙拉动马匹缰绳,低沉而坚定的命令响起:“出发。” 盔甲下的素衣紧贴心的位置,放着一纸血书,随着心脏的跳动与之相随。 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咻然展开,一行人奔着沥水,进发! 没有确切的行径路线,只有手中的地图以及血书上的模糊位置。 裴夙打算摸着石头过河,依照自己多年来的作战经验缓缓向前。 军队走过了一整个夜晚直至次日朝阳升起,将士个个疲惫不堪,因天气炎热更是状态不佳。 脚程太慢或会延误,但裴夙思量后还是让护卫传话下去,暂停休整。 到正午时,头顶骄阳炙烤大地。 空气近乎停止流动,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裴夙依靠在大树下闭目养神。 “报,王爷。” 他缓慢地睁开眼。 “小的沿路查过了,有许多车辙印,想必是近来有车队行过此路。”士兵汇报道。 想必有人马正往相同的方向赶去,能走沧州到沥水路的人只能是友军部队。 裴夙颔首:“知道了。” “还有一事。”士兵略有踟蹰。 “弟兄们都道路途炎热,属下担忧怕会会减损士气。” “在往前进入沥水流域,本王听闻此地已然大雨多日,只怕就没这么热了。”裴夙坐正了身子,睁开眼。 “传话下去,随本王前去精锐抵达沥水前均每日拿两倍军饷。” 此话传到士兵耳朵里,皆都对裴夙感恩戴德。 口中大呼摄政王万岁,还一改拖沓状态,主动提议继续向前行。 两日眨眼过去。 一行人刚行至沥水边还没能往下游走,裴夙发觉地图有异样,原本因该有的路口与河流交汇都没能出现。 派遣出去打探路线的侍卫驾马归来,带回的消息印证了他的想法。 “王爷,这可怎么办?”侍卫牵动缰绳控马,停在裴夙身边,“果然与地图所示全然不同。” 血书之上原定的日子近在眼前,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裴夙沉思半晌,随后问道:“地上可还有车辙,或是……马匹行进的脚步?” “有,但不算清晰,有几分杂乱。” “那便跟着痕迹前行。”裴夙脱口而出。 没法子的法子,眼下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精锐军在裴夙的带领下继续沿着沥水往下游走,未曾后退,在裴夙的带领下依旧士气满满。 …… 延蒙军营。 自王上提出让大夫炼解毒丹药后,江庭月规规矩矩地待在营里,未出半点逾越之举。 那日大夫看过病,在之后的两日里休养生息。 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圆顶便是她每日做得最多的事。 顶上的帷幔以金线绣的骏马有八匹,无论数多少次都是十八只鸟,六颗松树,江庭月又在心中默默点着数。 “神女。” 轻盈的脚步声袭来,打断了江庭月的‘正事’。 侍女恭恭敬敬走到床前鞠躬:“萧军师传您去主帐,说有事与神女相商。” 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江庭月随口回绝:“烦请你去回话,说我身体抱恙不能前往。” “军师说若神女不去,他们一行人便一同来神女帐中……”侍女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看来不去是不行了,江庭月在心里长叹口气。 “扶我起来。” 躺在床上装病的这两日的确让江庭月恢复了不少体力,她手上的红肿日渐消退,伤口也恢复不少。 简单的梳妆打扮后,在侍卫的跟随下一路去往主营。 江庭月还没能踏入营帐,一来就嗅到不寻常的气息,门口的侍卫俨然比平日多了一些。 第169章 救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救人 入门前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 笔直的两排,直挺挺的站着,神情严肃异常。 她左脚迈开踏上地毯,萧何的声音入耳:“神女来了,试药即刻开始。” “来人,给神女赐座。” 试药? 被两名侍卫左右簇拥着坐到凳上,江庭月这时才看到地上跪着几人,手脚全都以绳索捆绑。 身上也像捆粽子一般,未能幸免。 他们的眼神惶恐无比,眼里甚至泛着泪花,全身战栗。 在这些被限制的人身边全都站着侍女,拿着托盘,小碟里放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喂药!”萧何一声令下。 “等等。”江庭月起身打断,“试什么药,还请萧军师将话给小女子说个明白。” “王上有令让人炼制丹药想要给神女解除寒毒,如今两日过去,第一批丹药出炉,自然需要人试试药效。” 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萧何不想将话说得太明白。 “此药可有什么副作用?”没打算稀里糊涂,江庭月追问。 忆往昔,与秦无津交往过程中多少听过些医术常识。 一种新药若是还不能确定疗效之时,会以动物试验此药是否带有毒性,再亲自服用确定。 若是出现不良症状则不许用在他人身上,这是医德。 “神女只管等候便可,不必知晓如此明白。”萧何敷衍,转头下令,“用药。” “今日军师若是不说明白,他日这药我也不服,不知军师是否担得起……” 还不等江庭月将话说完,侍卫夺过药丸塞入其中一人嘴里。 那人挣扎片刻,但被捏住脖颈被迫吞下。 萧何满意地勾起嘴角,笑道:“最多不过是害条人命,这些都是汉人战俘,与神女的性命相比算不得什么。” 一条性命在他的嘴里被贬得一文不值,视人名为草芥。 今日,江庭月总算是见识到了延蒙军队的杀人如麻,让人畏惧。 “萧军师,轻易害人性命会招致天谴。”江庭月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让其不要颤抖。 “前日才以王上之名祭祀神灵,今日就害人性命,实在不妥!” “神女!” 萧何大声打断江庭月,快步走向试药之人面前,手指此人。 “今日若是不让此人吃药,那在下只好用军士,若是不将神女 体内寒毒清除,我们都得死。” “神女选一个便是,日后用战俘还是用士兵?”萧何自顾自地将问题抛到江庭月面前。 沉默,良久的沉默。 这个问题以江庭月的良知无法做出抉择,没有人该死。 她瞪圆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萧何,对其挑衅的眼神燃起怒火。 “呃!” 服药之人抖动着全身发出了怪异呻 吟,江庭月的思绪被打断,赶紧起身。 “拉住她!”萧何下令。 江庭月眼睁睁地看着此人的肤色由红变黑,口吐白沫,挣扎两下倒地,彻底没了动静。 亲眼见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眼前,江庭月顿时全身发软。 双腿没了力气,靠侍女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回去报太医说这药还需调配。”萧何不动声色,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把这人拖出去,埋了。”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感情,宛若杀只鸡一样轻松简单,冷冰冰。 几名侍卫上前七手八脚将地上的尸体整理抬起。 那人的刚死,肤色就泛着绿意,不堪入目。 “萧军师。”江庭月甩开侍女的手走上前,“此人犯了什么罪要受这样的苦,为何要伤及无辜?” 萧何不愿直视江庭月的眼睛,随口道:“本为俘虏,这样也算死得其所。” 如此,再跟此人说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 擦掉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江庭月转身:“滥杀无辜定会招天谴上身!” 自入延蒙军营来,她从未露过伤心动 情之状,借着这事从主帐里跑了出去。 “萧军师?”手下询问萧何的意思。 “不必追,惹急了她,你我都没好果子吃。”萧何摆摆手,任由江庭月去了。 门口的两列士兵依旧坚守岗位,里面人没发话,也没有人在意这女人的去向。 走出门口,江庭月小心翼翼地回头看,没有人跟上。 整个军营从那日祭祀起便整装待发操练起来,巡逻的不过是稀稀拉拉、为数不多的几个。 想着主帐里还剩几名没能吃下药,成功捡回一条命的俘虏。 江庭月不打算直接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绕道主帐后,凭借娇小的身躯藏进稻草堆。 “萧军师,属下把这些人都送回监牢。” “一同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确定是萧何及其手下,江庭月捏了一把汗。 直到一连串脚步声变小,几近微弱,她才从稻草丛里探出脑袋跟了上去。 路线弯弯绕绕有几分复杂。 凭借记忆力,江庭月发觉这一行人带着俘虏走的路大部分与那天耶律东奇带她所去监牢路相同。 就在她以为就是那位置时,打头的人拐弯转到树林后面。 “行了。” 前面人停下脚步,江庭月立即就近躲到一颗大树后,凭借其枝繁叶茂隐藏身躯。 巨大的铁质笼子,触目惊心,不停的往外散发着恶臭。 “进去!”士兵粗鲁地将几名俘虏拽回牢房,“老实点!” 笼子里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大多浑身布满伤痕,肮脏不堪。 萧何面露嫌弃,捂住口鼻。 “今日不死就算是你们的福分,应当感激王上王恩浩荡,猪狗不如的东西们。” 接踵而至的腌臜话语让江庭月不住皱眉,把自己心头的火气压了又压。 有两名俘虏因顶嘴让士兵拉出笼子狠狠抽了几个耳光,死命地踹了许多脚。 半刻后。 “珍惜你们最后的日子。” 将俘虏凌 辱一番,萧何带上手下从另一条路离开:“我们走。” 等这一行人前脚刚走,江庭月确定四周再无他人便从树后现身。 “诸位。”她压低声音。 众人从带着惊愕抬头,不免诧异于会在此处看到女子,还是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 因不知其来历,所用人的目光里都带着几分警惕。 第170章 隔岸相见 第一百七十章 隔岸相见 “我是京城来的,小女子并非延蒙人。”江庭月双手抓住栏杆,将脸凑上。 此时,俘虏们都已发觉面前的女人的确不是延蒙口音。 “你想干什么?”俘虏人堆里有人发话了。 顺着声音找过去。 江庭月发觉是一长相魁梧的男子,与其他人相比还有些精气神。 “不说废话,小女子开门见山。”她对着那名男子,“我想救你们出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疑惑。 虽无大声商讨之音,但有不少人自言自语泛起嘀咕。 “能活命?”那男子反问。 江庭月顿觉沉默,但强打精神:“我不能保证能救下各位的性命,就算逃出监牢也可能会死在路上,风险极大。” “但若是留在此处定会没了性命,不如随小女子一搏。” 原本燃起斗志的众人顿时犹如烈日萎靡的枝叶般,垂头丧气。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随时都会有人到监牢附近来查看,若是多停留一刻便会多一分危险。 不时地往来时路查看,江庭月心中急切不已。 “我愿意配合!”一人打断了沉默,站起身。 果不其然。 此人皮肤黝黑,正是最初发话的男子。 他对转过头对众人言:“鄙人为延蒙军队所虏前乃是一位镖师,既然不赌没有活路,我劝各位都赌上一把!” 又是一阵沉默。 “我也愿意!” “赌就赌,总比在这里等死得好,算我一个!” “还有我。” 附和声此起彼伏,江庭月眼看着无人应答变为了人人响应,不禁为之动容。 江庭月示意众人低调,小心行事。 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她抓紧时间简述了计划:“我会在最近几日里找机会打开监笼门,届时会设法通知诸位。” “但请各位耐心等待。” “明白。”大块头的镖师代表众人答应江庭月。 做完此番约定后,江庭月抓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迈着快步刚走出树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迎面而来的士兵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前面有人!” 江庭月与带头的巡逻兵打上照面,下意识地转身。 但对方俨然没打算给她逃走的机会,快步跟上:“神女。” “嗯。” 脸上勉强带着微笑,江庭月为难地以手撩起散落的头发,愣在原地。 “神女不是回营了吗?为何出现在此地?”士兵的目光重头到脚地将其打量。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江庭月有些紧张。 “我……” “江姑娘!”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江庭月,她赶紧抬头。 所有巡逻兵也都跟着她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位,有人正往这面快步而来。 “哎,你怎么走得这样的慢。”李岳上来就拉住江庭月的胳膊。 “都说了紧跟着我走,赶紧吧,王上已然发怒就等您去了。” 他这一席话说得极快,全然没给人留气口。 这些士兵以听到王上的名号全都不敢发话,只直勾勾地盯着李岳。 等江庭月回过神时,已被李岳拉着往前动身。 “你为何来了?” “先走,别问。”李岳拉着江庭月,一步不停。 两人一路不停,直接往营帐方向走,好在那伙巡逻兵没有追上来。 “我先前去营帐里找您,听侍女说你一直没回,我便猜到你多是去军营中打探。” 李岳小声地解释道。 “挨着寻了您一圈都没人,最后从萧何手下嘴里听说今日动用俘虏试药死了人,我才找到此地。” 说话间已然行至江庭月所住营帐门口。 “好歹是没来晚,若下次再有此事便提前与我讲。”李岳脚步停下,“您快进去,别让人怀疑。” 看见两人,侍女缓步走来。 “好。”江庭月十分感激李岳此举,嘱咐道,“明日便是预言之日,你也多加小心。” 在侍女靠近前两人结束对话,李岳行礼离开。 江庭月努力维持着往常的状态,目送李岳离开后整理好表情,转身等着人迎上来。 “神女为何才归?” 侍女上前搀扶江庭月,但让她自然地躲开。 自顾自地往营帐里走,江庭月摆摆手敷衍:“去找王上说了明日安排。” 也许是这理由太过简短,侍女又跟了上来还想刨根问底。 “本神女累了,你便在帐外等候。”江庭月抢在她再问前开口,有几分强势,“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她赫然转身,只留给门外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入夜。 军营的四周,高大的树木在雨点的拍打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躺在床上的江庭月已辗转反侧多时。 配合着比往日要减弱的雨声,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大战一触即发,还不知裴夙是否收到了那封血书? “哎。” 轻轻长叹一声,江庭月坐起身。 月色俨然让天上的乌云挡住,身子探出窗外望着军营里火光点点,她决定出门。 营外不远处就是沥水,血书中所写之地。 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江庭月躲过熟睡的侍女蹑手蹑脚往河边走。 两河流域水草丰茂,连日的大雨让其浸满了水,踩在上面软趴趴,无法加快行进速度。 总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行到河边,江庭月驻足眺望。 水汽混着雨滴,影响视线。 突然,有人影静静地伫立,仿佛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只留下一道孤独的剪影。 江庭月的心头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她凭借直觉当下弯腰捡起石块,奋力往河面掷出。 扑通——溅起水声。 “谁?”裴夙转身望向对岸,映入眼帘的是微弱亮光,应该有人打着灯笼。 江庭月大肆挥舞着手上的灯笼,试图与对方找到默契。 对其身形太过了解,不出两下,裴夙便认出那人就是江庭月。 裴夙今夜刚与手下精锐部队潜心到此处,倘若贸贸然发出声响,只怕前功尽弃。 两人默契维持着沉默。 欣喜之余,江庭月赶紧从怀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字条,就等何时方便可以交予他手。 刚一拿出,又想到雨滴恐会将纸张打湿。 她赶紧脱掉了身上的蓑衣。 第171章 偷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偷袭 然后将字条裹着放进蓑衣,确保万无一失,随后离开河岸。 对岸人一直默默关注着。 等江庭月消失在黑夜中,裴夙便趁着没人发现迅速使用轻功过河。 字条所写便是,‘延蒙人手中有解药,可疗寒毒之患,勿忧!’ “如此甚好!” 裴夙大喜,嘴角挂上掩饰不住的笑容。 他将这张字条收入怀中,与此前的血书放在一起,披着夜色归入部队。 …… 次日一早。 折腾了昨夜的一通,江庭月淋雨受寒,今早状态不佳。 “神女。”侍女来唤,“王上传话来让神女去见,不可延误。” 她身上裹着被子,说什么都睁不开眼睛。 “神女?” 侍女细小的声音让江庭月心中烦躁,只好强撑坐起身:“知道了,即刻便去。” 顶着一头乱发,猛地起身让她头昏眼花。 整理梳洗一番踏上去主帐的路途,但因今日便是预言之期,江庭月总归紧张。 得步步小心,她进门前在心中默念道。 “神女来了,哈哈哈。”延蒙王上春 光满面捋着胡子,甚至起身迎接。 “快给神女赐坐!” 侍卫搬着凳子来到江庭月跟前。 坐下时江庭月留意到萧何不动声色地站着王上身边,以不悦的神情对着她。 王上转头看了萧何一眼,他立即换上阿谀奉承的笑脸。 “今日叫神女前来有要紧事,不知神女近来身子可养好些?” “回王上。”江庭月起身恭敬行礼,“近来已好多了,多谢王上记挂小女子。” 微笑着点点头,延蒙王上不明所以地拍手示意。 “端上来。”萧何下令。 话音刚落,迎着江庭月的目光。 一侍女款款走来,她手上端着托盘,上头有金灿灿的小盒子一个。 相伴而来的还有那日的大夫。 两人直走到延蒙王上面前才停下脚步。 “臣拜见王上。” “起来吧。”延蒙王上满意点头,让其平身。 随后满眼惊喜地又看向了江庭月,温和地解释道:“这便是本王让御医为神女制作的解毒丹药。” “经过多轮的试验改良,已炼成。”御医接话。 “那还等什么,依本王之见!还不赶紧将丹药给神女服下,解了那寒毒。” “王上。”一直没有讲话的萧何突然打断众人。 江庭月不禁感到不安。 她明白此人多半是要当那拦路虎,但依旧维持着平静面色。 萧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到是侍女身旁拿起盒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庭月一眼。 “今日便是神女预测停雨的日子,在下可否再问神女具体何时停雨?” 面对萧何来势汹汹的质问,江庭月笃定回复:“今晚。” “好!” 他拿上丹药单膝跪拜延蒙王上跟前:“臣恳请王上等今日后再让神女服下此药。” “为何?”王上不解询问。 “此药臣早已问过御医,服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限,若是耽误了战事……” 萧何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下。 延蒙王上抬眼向御医求证:“当真?” “正如萧何军师所言,的确有一段时间回陷入虚弱,甚至有可能不省人事。” 御医如实回答,不敢妄言。 江庭月听出了这言外之意。 说白了是不愿让她这么快解毒,想在手里握住把柄。 “王上。”没等延蒙王上下定论,江庭月主动走上前,“小女子也觉得战事要紧,解毒之事还是放到战役后吧。” 她的落落大方之举,看的延蒙王上十分舒心。 “好好好!” 坐起身不停鼓掌,延蒙王上笑得合不拢嘴:“神女大义,若我军能大胜中原军,本王便赏神女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随后在场众人附和着恭维几句。 萧何自然是不敢随意怠慢江庭月,把刚才的提议变着花样的解释,力求江庭月不要放在心上。 美其名曰:‘都是为了国事’。 江庭月懒得与这一群演戏演得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人废话。 “王上,小女子身体抱恙先行回帐。” 说完此话,在得到延蒙王上的同意后便从主帐中退出。 介于今日对战事来说过于关键。 绕过巡查士兵,她依照先前躲藏在主帐旁的经验再度躲到稻草堆附近。 耳朵贴在帐篷上想要探听延蒙人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主帐里仅剩延蒙王上及其贴身侍卫,再来便是萧何。 “若真如神女所说今夜停雨,萧何你今夜三更天便带先头部队发动偷袭。”延蒙王上正色道。 这面萧何听了此话没能立即回复。 他挥动手中的扇子,沉思片刻。 直到延蒙王上递来不悦目光,他才拱手回话:“回王上,臣乃一文臣,若真是带兵打仗只怕有失体统。” “哦?你什么意思?”不悦里俨然还带了几分愠怒。 萧何埋头找补。 “王上您误解了臣的意思,臣是为大局考虑,武将方能带好军队,为此战增添几分胜率!” “臣以为此任怕在眼下只有耶律台吉方能胜任。” 自此,延蒙王上总算懂了萧何的目的。 他控制住原本因生气而抖动的胡须,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这……耶律是代罪之人,若是平白放出怕是不合规矩。” 帐外江庭月听闻,不禁心里犯嘀咕。 原本耶律东奇就对她不够信任,好不容易将其处理到监牢去又蹦出来个更难缠的萧何。 如今耶律东奇再被放出带兵,岂不是腹背受敌! “规矩都是王上您说了算。”萧何给延蒙王上递台阶,“眼下打赢战事要紧!还请王上三思!” 台阶摆到眼前岂有不下之理。 延蒙王上闭上眼,点点头:“既如此,那本王便听萧军师的,你去监牢将耶律台吉放出来。” “是!臣遵旨!” 不能再待下去了,江庭月趁着萧何还没带人出门,赶紧从稻草堆里探出身子。 随意拍拍衣裳沾染的碎屑,转身往营帐走去。 临回营帐,她特地绕道去李岳住所,叫上他一道商议之后的对策。 “没有我的吩咐,绝不许踏入营帐一步。” “是,神女。” 第172章 逃跑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逃跑 江庭月打发了门口侍女,放下厚重门帘,特意让李岳坐到最靠里的床边。 “今天夜不太平。”她小声道。 李岳点点头,坐直身子:“我刚才看到已有士兵运送军船到河边了。” 两人交流的声音太小,若是远上一点都听不清。 凑到其耳边,江庭月有几分严肃。 “我此前从主帐路过时,延蒙王正与萧何商议今晚偷袭,届时将由耶律东奇带兵。” “耶律东奇?”李岳诧异张大嘴。 杀伐果断,行事毒辣,两人早在头次的战役中体会到他的不好对付。 “我今日找你便是让你设法潜到沥水远离军营的河边……” 营帐外袭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时有人嘴里吼着口号,想必是已有士兵出动。 等人走远,江庭月抓紧时间继续道。 “前日 你我相遇关押俘虏的监笼,我若能偷得萧何手中钥匙将其打开,你便收拾东西带上这些人一起逃。” “不行。”李岳很笃定。 “若是我走了,江姑娘你独独一人该当如何?” 他这一条小命在这乱世里本就不足为提,若非遇上江庭月只怕还在那村子里受尽白眼。 “我李岳绝不会扔下你一人不管。”说到情绪激动处,他险些直接站起身。 江庭月一把抓住李岳的胳膊:“现在不是拼义气的时候!” “昨日我去沥水边见到了王爷,他们已经带兵来到此处,我若是与你一起走定会让延蒙人怀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你需要做的是去河边接应一众为人俘虏的百姓,带他们一起逃。” 李岳渐渐冷静下来。 若是摄政王抵达此处,总归比自己留下来能起更多的作用。 “好,那江姑娘您多保重,我即刻回帐收拾东西。” “保重。” 两人达成共识,李岳告辞起身,一如往常从江庭月的营帐离开。 一直等到深夜,整个军营的人都集结于练兵场。 江庭月伺机而动。 她以神女找萧将军谈话为名唬住门口侍女,悄悄进入军士所住营帐,成功潜入空无一人的萧何住处。 翻找了许多地方,终于在其床下找到一串钥匙。 拿上钥匙不敢耽误,江庭月快步赶往树林。 “人来了!人来了!” 监牢众人见江庭月急匆匆走来,不免兴奋起来。 她将食指竖起放在嘴前,做出‘嘘’的口型,提示众人保持安静。 “出笼子后往前走,不要回头。”江庭月手中不停地试着钥匙,“一直走到沥水河边,有人在此处接应你们。” “多谢女侠。”带头的镖师不停地献上敬意。 一连试了好几把钥匙都不能插 进锁眼,江庭月额头上的汗开始往出渗,手也颤抖起来。 “该死!”她嘴里咒骂着,不停深呼吸。 转眼只剩下最后一把,若这把钥匙不能打开笼门,一切功亏一篑。 在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钥匙插 入锁眼,咔吧—— “开了!”有人惊呼。 “太好了。”江庭月总算松了一口气,推开牢门,“出去后需要渡河,若是有不能游水之人还请诸位相互搭把手,抓紧。” 俘虏百姓一股脑全都往外去,最后只剩下那名镖师踟蹰着停下脚步。 双手抱拳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头:“女侠之恩情,在下没齿难忘!他日定当奉还。” “起来起来,今日若要是他人我也是会救的。”江庭月弯腰扶起镖师,“你赶紧离开。” 两眼饱含泪水,镖师只能转身离开。 亲眼确认大队人从隐秘树林离开,江庭月返还军营。 她疾步快走,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天空中不再有雨滴大肆往下,头顶乌云散开,很快就要停雨了…… 延蒙人作战是以战船顺江而下,意图从水路偷袭中原军队,大肆占领边境城池。 在战船行进前,若能将其捣毁,便能减损对方作战实力! 寻找钥匙时,江庭月路过存放兵器的帐篷。 转眼已然行至此处,零星的几个士兵丝毫没有发觉此处还有一个女人正在活动。 一通翻找,锤子、凿子便是她寻找的物件。 “前面有没有人?”巡逻士兵路过,大声呼唤着不远处的同伴。 江庭月还没能展现出找到东西的欣喜,吓得赶紧往里退了两步,屏住呼吸。 “没有没有,可以收班了!” 确认同伴的情况,士兵快步赶了上去。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拿上要用的工具,江庭月赶紧猫着身子离开。 一路未停,直奔停泊战船的河边,趁着将士们还在训练场并未集结到此处。 其中一艘。 船体两端稍微上翘,有八根桅杆之多,江庭月听说名为‘马船’。 多在战斗中用于运送补给兵器、马匹等物。 船舰的甲板宽阔而整洁,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各种设备和武器。 高耸的桅杆上,巨大的风帆随风鼓胀,如同张开的双翼,引领着船舰破浪前行。 “就是它了。”心中想着,步子已经跨到船上。 翻着节梯下到船底部,踏入甲板下的舱室,一股混合着木材、绳索与河水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 江庭月拿出凿子对准木板,卯足力气使用锤子奋力敲击。 从未做过这等力气活的大户小姐,此时做起事来万分专注。 但奈何手臂力量太小,体内毒素又未能清除,分外吃力。 “哎!”放下工具。 她吹燃手上的火折子,弯腰看着纹丝不动的船底,江庭月一时有些泄气。 “为何无用?”自顾自地嘀咕一句。 “战船能抵挡炮火之攻势,小小锤凿便能轻易破坏不成?” 另一人的声音! 江庭月赫然起身,抄起怀中准备好的匕首:“谁!” “本王。” 厚重低沉且熟悉的声音响起,江庭月还没能看到裴夙的脸,只觉双腿腾空。 裴夙小声在她的耳边说道:“有人。” 他使用轻功快速躲藏到甲板里,江庭月被裴夙横抱怀中,侧耳倾听果然有清晰的脚步声。 两人维持着静默,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第173章 易容术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易容术 巡逻的船员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全然未发觉船底的动静,打着马虎眼扫了一圈便又返还二层。 等到脚步彻底消失,江庭月总算能开口:“你为何来了?你可看到了我给你留的字条我?” “自然。”裴夙把江庭月稳稳放下。 “本王先是收到血书知道今夜会有偷袭,前两日抵达河口。” “昨日看到字条后便猜到你会铤而走险再来河边,便一早在此处等候。” 两人借着火光不停地打量着对方,都在观察对方身上可有伤,近来又或是瘦了没有。 这种侵略的眼神让江庭月很不自在,默默移开了目光。 裴夙轻笑一声,问道:“你来就是为了破环舰船?” “哈哈哈哈。”想到刚才裴夙接的话,江庭月不好意思挠头,“没想到这船这么坚固。” 对面人没有接话。 默默走到刚才江庭月试图打洞的位置。 只见裴夙手拿铁凿,将内力灌入其中,用力这么一摧。 凿子陷入木板中! 转眼手掌翻转轻轻一抬,凿子俨然腾空而起,啪嗒掉在地上。 明晃晃的大洞出现在江庭月眼前。 “还得是您……”江庭月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裴夙的内力深厚。 裴夙右眉微微上挑,难掩得意神色,随即握住江庭月的手。 “你来沥水河前,李岳已经带人过河,你现在立即与本王归营。” “不行!”江庭月定住脚步,不愿往前,“我不能就这么随你一同离开。” 没想到她会如此严肃地拒绝,裴夙不免皱眉。 “你是担心解药?”他以平和的口吻解释道,“本王已知道解药在延蒙人手中,便会想方设法为你取来,你……” “不是。” 江庭月收回手,直接打断了裴夙的话:“我江庭月绝不怕死。” “若是我现在离开延蒙军队,延蒙人定然生疑,这么久的谋划功亏一篑。” 整个船舱里都回荡着江庭月的声音,裴夙只好先闭嘴,警示她小声些。 或觉不妥,江庭月压低声量,但依旧据理力争。 “已将性命都压上了台面,到头来只让延蒙人损失了一条船,我不甘心。” “你当真不走?”裴夙深吸一口气。 “不走。” 还是决绝的回话,江庭月一脸认真。 两人谁也不愿退让,就这样四目相对,定在原地。 “本王果真拿你没办法。”自嘲似地轻笑,裴夙走到江庭月身边,“本王有一办法。” 原本赌气没看裴夙的江庭月听到这样总算转头。 “本王易容成李岳的模样,待在你身边。” “倘若月儿不同意,本王绝不可能放你一人归去。”裴夙展露出一丝摄政王的威严,言辞笃定。 “你……”江庭月欲言又止。 讲话间,裴夙从怀中掏出预先准备好的面具戴上脸,其改变后的相貌与李岳一模一样。 “如何?” 声音依旧是裴夙低沉的嗓音,未作改变。 “你一早就准备好与我一同待在延蒙人手底?”江庭月神色严肃。 “凭借你的聪明才智既然能在延蒙人手底活下来,想跑随时能跑。”说着话,裴夙将头发束成发髻。 “若你先前不愿走,现在又如何让你走。” 若是不讲话倒有个八分像,江庭月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只得点头同意。 “好吧。” 抬手替裴夙整理衣襟,她嘱咐道,“回去后最好不要讲话,一切交由我来。” “都听你的。”裴夙挽起她的手臂。 从河边往军营走,为了不引起营地士兵觉察,江庭月特地让裴夙紧跟自己身边。 平常时候,李岳都跟在江庭月身后。 今日的裴夙也不例外。 走到营帐门口,侍女率先看到两人。 “神女。”她暗自打量着‘李岳’,同时向江庭月恭敬问好。 “不知神女去了何处,刚才奴婢醒来时未见您,险些向王上汇报。” 江庭月努力维持着镇定:“睡不着便找李岳护卫自己去散步。” 转头不动声色地瞧了裴夙一眼,见其神色比自己还有淡定,便放心下来。 “我困了,今夜李岳便随身守卫我。” 随意扯谎打发了侍女,江庭月带着裴夙入门。 在烛火的映衬下江庭月总算将裴夙的样子看了个清楚,说不上来的奇怪。 于是绕着他左三圈右三圈地看了一遭。 此番莫名举动,迎来裴夙疑问:“怎么了?” 她停下脚步,抬手指着裴夙的衣裳,摇摇头。 “不对,你这身打扮与李岳相比差之甚远。”说完,江庭月转身翻箱倒柜起来。 片刻后。 江庭月拿着一身交领窄袖短衫,其衣身宽松、衣袖宽大,四周镶有宽边,前面系有带子。 “寻常人家儿的百姓可穿不起王爷您这种丝绸的衣服。”,将衣服递给裴夙,“喏。” 接过衣服的裴夙低头看看自己这身华服,的确有失妥当。 他二话不说解开衣带。 “诶!”江庭月立即叫停,“有幕帘,你该到幕帘后换衣裳。” 裴夙没有理会制止声,解开腰带后直接脱掉上衣,嘴角的笑意更是藏不住。 “月儿岂非看过一两次,不必这般见外。” 面对这人的取笑,江庭月顿时红了脸,赶紧转身避开。 夏末的天气有几分炎热,加之进来雨水太多加重湿气,更是闷热的让人心绪不宁。 江庭月以手扇风,不停地深呼吸。 “好了,月儿可以转身了。”裴夙的声音传来。 当她转过身时。 只见火光映衬下一极为立体的剪影跃然眼前,松垮的外衣搭在裴夙身上,随意又不失体统。 一时让江庭月看呆了。 久等不来眼前人讲话,裴夙轻声呼唤道:“月儿?” “咳咳,不错,挺合身。” 回过神的江庭月随意敷衍,心里暗道此人长得太过标志,总是让人看入迷。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觉察出不对劲。 营帐外传来有人大肆讲话之声,江庭月赶紧移步到门边。 “走开,本将军去哪里还需要你来指挥吗!”耶律东奇硕大的体型顿时映入江庭月的眼帘。 第174章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身后带着的两名侍卫一把将门口侍女推倒在地。 三人正大步流星向营帐走来。 “神女!”粗狂的声线让人为之一抖。 江庭月慌张无措,裴夙暗中握住她的手:“别怕,见机行事。” 犹如蜻蜓点水。 说完此话裴夙便倒退到桌边,静候耶律东奇入门。 回过神来的江庭月立马坐到床边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 “谁?” “神女就这么两天便把本台吉忘了?”耶律东奇毫不客气,直接走进。 他环视营帐才发觉角落还站着一个人,此人说眼熟也眼熟,但总归有说不出的别扭。 见耶律东奇将目光放到裴夙身上,江庭月赶紧起身接话。 “小女子怎么会忘了台吉。”她移步上前行礼,低声细语,“不知台吉前来,小女子有失远迎。” “不知台吉半夜造访是为何事?” 收回目光,耶律东奇不大情愿鞠上一躬:“王上有令,传神女去主帐觐见。” 前日让延蒙王处置之事耶律东奇自然暗中记恨江庭月, 但如今军营里自上而下人人称其为‘神女’,最主要是王上看得起这女人,他也不敢得罪。 面子上总该过得去。 “走吧,小女子这就与台吉同去。”江庭月应下。 她前脚刚走两步,还没走出营帐,就听到了耶律东奇的制止。 “等等!” 呵斥脱口而出,快步走到裴夙跟前。 耶律东奇投来打量的目光让裴夙不大自在,但他始终维持着应有的淡然。 “台吉可有事?” “此人是谁?”耶律东奇眯了眯眼睛问道。 江庭月赶紧走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台吉玩笑话,这人便是随小女子一道入营来的李岳,我的奴仆。” “依本台吉之见,李岳怕是没有这么高的身量。”耶律东奇直指痛处。 裴夙本想讲话,但被江庭月抢在前面。 “我看是台吉在监牢里待的日子长了,忘记了李岳的身量才是,您贵人多忘事。” 这女子的嘴相当的厉害。 耶律东奇既拿不出任何证据也说不过江庭月,只好吃瘪闭嘴。 主动走上前撩起门帘,闷声道:“神女,请。” …… 主营帐 江庭月与裴夙跟在耶律东奇身后,进入营帐。 “邀神女前来是想问,何时能够向中原军进发。”延蒙王上今夜依旧笑眼盈盈。 从见到此人第一面起,裴夙便在暗中观察,瞧这人多是个笑面虎的角色。 “今夜便可。”江庭月拱手行礼。 “眼下雨已停,神灵告诫小女子,此时进发可获全胜!” “好。”延蒙王上一拍桌子,转头看向耶律东奇,“那耶律台吉便与神女同乘一船,做好战略指挥。” “是!臣即刻出发。” 耶律东奇不敢怠慢,他卯足了劲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好抵消先前的罪过。 众军集结,江庭月带上裴夙一起往外走。 “神女为何身边总带着此人。”延蒙王上略带不悦,“此番作战,他就不用去了。” 顺着他目光的方位看去,正是扮作李岳的裴夙。 还不等江庭月开口,他便挥挥手:“来人,拖出去斩了,免得在本王眼前碍事。” 此刻的裴夙一听此话,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还请王上三思!”江庭月抢在侍卫走上前时跪拜延蒙王上跟前,“此人不能杀!” 延蒙王上来了精神,坐直身子:“为何?” “此人命带神煞,小女子能有预知未来之力全靠此人的气运相辅,若是没了他,小女子将失掉神力!” 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延蒙王上,江庭月言之凿凿。 从最初起便在站在延蒙王上身边的萧何盯着江庭月不讲话,隐约瞧出些端倪。 他与耶律东奇对上眼,以极小的幅度点头。 对方眨眼回复。 “好了好了!”延蒙王上不打算再花时间争执,“既然如此多他一个也不多,先留他一命。” 一行人准备启程。 由耶律东奇在前带路,上的就是此前江庭月独自登上的马船。 这船作为补给跟在整个军队的最后方,并驾齐驱乃是萧何所带船只。 两人一文一武,是整个延蒙军的首脑。 后半夜的沥水竟让放晴后的月亮照耀,映照出月光点点,可见其江河之广阔。 江庭月登上甲板靠在船头静静注视这一切,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身后不远处站着裴夙。 两人为避免遭耶律东奇怀疑,刻意拉开些距离。 “开船!”耶律东奇宽厚声音响起。 水手拉开大帆。 两边的船员呼哧带喘摇动船桨,船体开始缓缓移动朝着下游进发。 船才入水不到一刻,江庭月赶紧借出恭之名下到底层船舱。 路过先前她与裴夙凿洞的位置特意贴耳倾听,能够听到水涌进船舱的汩汩声响。 她盘算着时间,再过一炷香便会漫上甲板。 为了避免耶律东奇发现端倪,江庭月赶紧重新回到甲板上找人打听他的位置。 寻着找了一圈,终于带着裴夙在船头找到了他的身影。 “台吉。” 原本的视线望向黑漆漆的水面,听到声音的耶律东奇缓缓转身。 江庭月从始至终维持着应有的客气,弯腰行礼。 “小女子来是想问台吉今夜的作战计划,好在恰当时机为我军向神灵祈福,保佑我军将士!” “哼。”冷哼一声,耶律东奇正对江庭月。 他同时留意到远远站着的‘李岳’,自登船来没有讲过一句话,更添几分疑惑。 “江姑娘到底有没有神力,本台吉尚且不能确定。”耶律东奇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怀疑。 压迫的眼神落到江庭月身上。 走上前两步,耶律东奇继续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妖言惑众意图为何!” “本台吉绝不信你这番魅惑之言。” 质问咄咄逼人。 江庭月毫无退让之意,同时感受到此人有敌意的裴夙也往前站到她身边。 “台吉到底在说什么,小女子不懂。” 装疯卖傻谁不会? “小女子不过是顺应王命,听从王上旨意这才上船辅佐您的。” 第175章 杀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心 江庭月对上他的眼,目光坚定。 耶律东奇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挑衅,顿时怒火中烧。 单手指江庭月的脸,大声呵斥道:“萧军师已然告诉本台吉!你的身份有问题!” “萧何,萧军师为何这么想?”江庭月努力维持着眼下的平衡。 此时。 除开知道船底正在渗水的江庭月以及裴夙外,无人感受到船体的细微倾斜。 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便成了!江庭月在心中默念。 “少废话,你只管告诉本台吉,你到底是什么人!”耶律东奇没打算回答江庭月的反问。 又做出了一次逼问。 “若是今日 你不跟本台吉说真话,本台吉便杀了你!” 语毕,抽出腰间佩刀。 只听‘噌’的一声,月光遭尖刀折射闪到了江庭月的眼,她迅速抬手护脸。 裴夙眼疾手快,跨步上前将江庭月护在身后。 此番举动更是惹得耶律东奇不悦:“现在就算是把你们杀了,扔到江里喂鱼也无人知晓!” 江庭月不愿裴夙与任何人打起来,只要动手就会平白增添一分危险。 她赶紧抓住身前人的衣服,暗中用力提示他冷静。 “台吉勿怒。” 维持着冷静与平和,江庭月压制心里的恐惧主动走到刀下:“您放下刀我们好好说,现在就算把小女子杀了又有什么用呢?” 耶律东奇的目光迟疑了一阵。 这女人说得不无道理,既然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徒,全然不用急着把他们杀掉。 就算这两人身份真有问题…… 若是能从他们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也算大功一件! 刀终究回鞘。 “说!” 江庭月点点头,娓娓道来:“若问小女子的身份,小女子绝没妄言。” “不过若台吉不信,我可以再说一事正身。” 至此,耶律东奇总算冷静下来。 他的思绪飘回到最初抓到江庭月时她所说预言,的确是句句得以灵验。 其眼神中流露的迟疑为江庭月所捕捉,她趁热打铁。 “台吉既然想听,小女子便以今夜作战为题,预言一下延蒙军队的计划如何?” “不要废话!”耶律东奇保持着为数不多的耐性。 守卫一旁的裴夙暗中握紧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做好了准备。 “小女子从神灵口中得知,延蒙军队准备从沥水入中原军营地偷袭,以此占据大量边境城池,企图以此为筹码与摄政王谈判以图离间摄政王与皇帝,引发内乱。” 一股脑地将心中所想全数道出,江庭月豁出去了! 这些话皆为前世时从沈默淮嘴里得知,不知这一世可否与之相同,只能赌一把。 江风从耳边呼啸,船桨不停拍打水面。 埋着头的江庭月没有得到回复,她迟疑着抬头。 想必船舱底部已经渗入了足够多的水,现在就算有人发现也无可奈何,来不及了。 耶律东奇愣在原地,皱眉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再一次让她说对了。 如此机密之事,这对策全军之中只有萧何、延蒙王上与他三人知道。 她若非神女到底如何知晓! “不是神力,你到底为何知道!”他笃定江庭月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随后气势汹汹一把抓住了江庭月的衣领。 不等裴夙反应过来,江庭月已然在耶律东奇的用力下双脚腾空。 “呃……”呼吸困难,她的全身开始发软,“放开我,放开我……” 用力挣扎,但江庭月只能看到耶律东奇狰狞的脸。 在近乎迷 离的环视之下甚至看见他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我还能预言……你…”江庭月没打算就此屈服,“你一定会有血光之灾!你会不得好死!” “口出狂言,肆无忌惮!”耶律东奇不撒手。 他早已将耐性耗低到了极点,现在更是被江庭月的话气得青筋蹦起,整张脸涨得通红。 “放肆。” 裴夙凌空飞起,手持匕首一把刺到耶律东奇手臂。 匕首透过盔甲入肉,致使耶律东奇不住后退,捂住手臂大叫:“作死作死!” 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挡,裴夙接住江庭月稳稳放到一边, 且立即关切她的状态:“如何?” “咳咳咳咳!” 遭受外力的喉咙难受,江庭月压住疼痛之感,忙摆手示意。 她勉强着直起身子,抬眼只见耶律东奇手持长柄弯刀朝两人飞奔而来。 “当心身后!” 见她瞪大双眼,手指后方,裴夙顷刻间转身。 对战! 耶律东奇以身高臂长之利,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 显然对这文弱的‘李岳’并不放在眼里。 “受死吧,胆敢这般对本台吉。” 挥动长柄弯刀,刀光如龙,他带着怒吼向裴夙猛扑而来,企图一击制敌。 刀法迅猛狠辣。 然,裴夙身形灵动。 找准方位往后轻松一跃,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同时短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手中匕首直逼耶律东奇喉咙,致使他不得不仓促后退。 刚刚站稳脚跟,耶律东奇看向裴夙的脸色微变:“你!你不是那人,你到底是谁!” 耶律东奇意识到自己轻敌,此人绝不是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岳。 “乃取你性命之人。”裴夙冷眼。 他回头留意江庭月的位置,两人隔空相望。 江庭月点头向他确认自己无碍,随即后退到台阶下,远离暴怒的耶律东奇。 “我倒是看你有没有命收!”收起轻视之心,耶律东奇深吸一口气。 调整脚下姿态,他准备发起更为猛烈的攻势。 长柄弯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飞奔上前发动如狂风骤雨般劈砍,力图直击裴夙要害。 但此招数却奈何不了裴夙。 对手越是心急他愈能找到机会,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刀光之中。 “没用的。” 短匕首每一次出击都精准而致命,逼得耶律东奇步步后退,汗水沿着呲牙咧嘴的脸庞滑落。 他逐渐感到体力不支,每一次挥刀都显得愈发沉重。 不行了! 在躲过飞袭而来的匕首后,耶律东奇总算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 第176章 以退为进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以退为进 于是转身要跑,猛吸一口气:“来人……” 呼叫声戛然而止,裴夙展露轻功挡住他的去路,以手扼住他的喉咙,顺势点了哑穴。 耶律东奇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来,整个身子都被钳制住。 他不停挣扎,挣脱而出的手臂死死抱着裴夙。 在远处看不清状况,江庭月快步上前:“怎么样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倒地,裴夙奋力劈到耶律东奇脖颈,致使他当场昏迷。 “无事。”他压着声音抬头向江庭月报平安。 手脚麻利地将耶律东奇人拖到船舱里,掩人耳目。 一通打斗下来,不时传出嘭嘭作响。 齐头并进的船上听到了对面发出的异响,萧何从船舱里探出头,来到桅杆旁。 先是找了两名将士问原因,都说不是本船发出的响动。 其中一人大胆发言说好像是从旁边耶律台吉主事的马船上发出的打斗声,貌似还有人在喊叫。 这话让萧何心中生疑,赶紧朝向对面。 马船上竟连微弱火光也没有,仅仅凭借薄弱的月光,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耶律台吉,神女!”他卯足劲将声音逆风传到对面,“发生了何事?” 预料之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下江庭月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他发现! 听到喊话后她也顾不得裴夙的动静,赶紧走到船边:“无事,无事。” “不过是风太大将船上原本就不稳的木桩给吹倒罢了,还请军师放心。” 只有女人的声音? 照理,耶律东奇才从监牢中脱身,不可能无视自己的问话。 江庭月略带拙劣的理由让萧何心中生出更多疑惑,又问道:“耶律台吉为何不讲话?让他来与本军师讲明情况。” 该死!这人又要开始刨根问底。 江庭月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但又不敢停顿太久,只好张嘴胡来。 “因小女子预言此站打得平顺,台吉见路途还远便回舱休憩去了,由我与李岳看着。” 今夜是沿着水路偷袭中原军的日子,如此慎重,耶律东奇怎会无视军规而去休息? 萧何在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他转头召来侍卫:“放下小舟,遣两人与本军师去对面看看。” 他多了个心眼,故意瞒在江庭月,想要打个措手不及。 “是!” 将士得令便立即去办。 几人合力打开舱门将小船放上水面,扬起激荡的水花。 原本以为危机解除的江庭月正要在下台阶准备回船舱找裴夙,但她耳尖听到水面的动静。 她转身扑到栏杆上往下望,一艘小船漂浮水面。 “这是为何?”询问着船上的将士。 停下套绳子的手抬头,见是江庭月,船上忙碌的将士不敢怠慢。 “回神女,军师想要上马船看看。” 两人的对话声自然也让萧何听见。 “神女不要放在心上,鄙人是要过来与耶律台吉商量要事。”萧何知道瞒不过江庭月,只好编撰理由。 “萧军师这是不信小女子了?”江庭月以退为进。 “既然如此,那军师还是自己来船上看吧!我这就去把耶律台吉叫起来说明情况!” 说完这话,江庭月转身就走。 她刻意放慢脚步等待对面的反应,但一直没能听到萧何说放弃。 若是萧何当真来了这船,袭击耶律东奇的事便瞒不住了…… 得抓紧时间让裴夙知晓此事,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不好了,不好了!” 才跑两步,江庭月听到了对面将士的喊叫,她立即停下脚步。 “怎么了?” 萧何听此人慌张无比,遂反问。 所来将士根本不敢直面萧何,扑通跪地,大声道:“报军师!小的办事不力,船舱漏水了!” “什么!”萧何不敢置信。 一把薅起跪在地上的侍卫,呵斥声震耳欲聋:“你说舰船漏水了?先前的排查是如何做的!” 士兵瑟瑟发抖,根本讲不出个所以然,只不停地认错道歉。 对面的江庭月松了一口气,看着对面众人乱作一团,想必耶律东奇的事不会败露。 “废物!”甩了那人几 巴掌。 萧何顾不上江庭月立即转身对士兵大吼:“是什么地方在漏水!有谁知道!” 全场一片静默,没有人讲话。 此时甲板上已然出现了几处莫名的湿 润,随后,一股股带着江风夹杂着湿气,从未知的缝隙中顽强地钻入船舱。 “该死的东西。”萧何收起脾气,下令道,“立即排查漏水位置,其余的人拿上容器排水!” 军中将士不敢耽误,随即出动。 可眼见水势的加剧,原本安静的船舱内开始响起潺潺水声,宛如地底暗河涌动。 月光透过水面,甚至折射出斑斓的光影。 甲板倾斜晃动,根本站不住人。 萧何扶着桅杆好不容易站稳,且明显感知到了船体的下降,整个人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急不可耐。 “找到了吗!”他抓住一名路过的将士质问,眼里冒着火光。 “属下无能!”将士回话,“船上没有带火源,仅仅凭借月光根本无法找到具体的漏水点。” “你……” 萧何嘴里骂人的话还没能脱口。 前面又有人急匆匆跑来,到面前时踟蹰万分,欲言又止:“军师……前面…” “怎么了?赶紧说!”此时的萧何恨不得将自己一分为二。 “前面的舰船也都传话来说漏水了。”后来传话的士兵缩着脖子,看都不敢看萧何。 这消息的冲击不亚于炸弹在萧何的面前爆炸。 他整个人没了力气,险些摔倒。 总算是让江庭月找到了时机,于是赶紧探出身子:“军师!马船也漏水了!” “既然目前找不到漏水的位置,不如赶紧返航!” 她扯着嗓子一阵吼。 见对面没有发出声音,想必萧何是还不愿就此放弃。 江庭月继续火上浇油。 “现在还没有航行多远,若是走出河湾再想回头可就难了!只怕会全军覆没啊军师!” “回营修好了船再出发也无妨!” 萧何好不容易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稳住脚步。 第177章 偷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偷袭 一听到江庭月的提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转眼冷静想想。 若是船沉了,别说作战的船只,就连全数的兵器和粮草可都顷刻间化为虚无。 “返航!”他的话里带着无奈,“传我号令,即刻返航!” 大大小小十几只战船在萧何的号令下开始返程往回走。 所有的士兵手里都拿着锅碗瓢盆等容器往出盛水,甚至有拿鞋子加入的人,场面十分滑稽。 趁着军中一片大乱,江庭月赶紧叮叮当当跑回船舱找裴夙。 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还不知他在与耶律东奇的打斗中是否受伤。 她匆匆穿过摇晃不定的甲板,只为尽快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船舱之中。 “神女下船舱时当心,水已经漫到脚踝了!”一名将士正往甲板上跑,与江庭月擦身而过。 江庭月与之对视,点头继续往下走。 闻讯,更是心急如焚,不知裴夙一人在船舱里到底如何。 舱内昏暗,仅有几缕微光从狭小的窗棂透入,勉强照亮了这个不知道定数的空间。 水果然已经漫到脚踝的位置,行走起来尤为费力。 江庭月完全看不清楚脚下,只能一步一探缓慢前行。 原本在船舱里守卫的士兵早已在发现漏水时移步甲板,没有人想平白丢了性命。 “李岳?”压着嗓子小声的唤名字。 为防止遇上其余人撞破裴夙的身份,江庭月还是叫了李岳的名字。 行至船舱门口,她立刻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异样与不安。 低头进入船舱时又试探着唤了一句:“李岳?” 整个空间里回荡着她刚才的呼唤,以及哗哗的水声。 “这里。” 江庭月奔着声音的方位望去,月光恰好照亮裴夙的脸。 他整个人蹲在存放火药的木桶上,以隔绝漫入船舱的水,静静注视着门口。 手里握着那把短刃。 见是江庭月入门,他灵巧落地。 “那人呢?”江庭月进门便问起耶律东奇的下落。 裴夙踩着水走向船舱角落的位置,从门柱后将耶律东奇庞大的身躯拉出,扔到江庭月眼前。 “死了?”手指地上的人,江庭月半带疑虑的问道。 耶律东奇一动不动仰面躺在地上,好在其身体宽厚庞大,现目前水的高度不能掩盖他的口鼻。 裴夙摇摇头,缓步走向耶律东奇:“本王暂且不想拿他的性命。” “你可受伤了?” “没有。”他摇摇头。 江庭月快步走到裴夙跟前,虽他说没有但还是从上到下检查一通。 除开身上的衣物已然打湿贴在身上外,其余未见伤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 “他完全不是本王的对手,此等货色只能算二流的将军。”为了让江庭月放心,裴夙多说了几句。 突然,船体移动带来的身体偏离让裴夙感知到了某种异样。 抬眼看着江庭月问道:“船开始返航了?” “是,刚才有将士向萧何禀报说船开始漏水,萧何找不到出水点无可奈何。” 江庭月解释道。 “在我的提议下,整个战队开始返航。” 讲话的同时,江庭月的余光看到躺在裴夙背后的耶律东奇好似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 最终定格在耶律东奇那双看似随意摆放实的手上,再一次清楚地看着那手有动作。 “等等。”说到一半,江庭月定格视线。 裴夙疑惑目光紧紧跟随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江庭月正往前走。 还不等江庭月走进! 就在这一刹那,耶律东奇的拇指轻轻一动,似乎是触发了某个机关。 只见他的靴子微微一翘,一把短小精悍、通体漆黑的刀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掌心。 “小心!” 江庭月的声音突然响起,清脆而急促,如同夜空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划破了舱内的宁静。 裴夙脑中还未将信息处理完成,身体已然迅速反应。 身形一闪,轻巧地避开了那几乎触及鼻尖的锋芒,同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抱住耶律东奇企图再次发难的手臂。 “月儿躲开,离远点!” 江庭月来不及想太多。 “注意身后!” 她全然帮不上忙,留在裴夙身边也只能是累赘,只好躲到门柱背后。 “去死!都给我去死,你们这些狼之野心的外族人!”耶律东奇叫嚣着甩掉了裴夙的手,怒目圆睁。 随着口中爆发出一阵狂野而绝望的大喊,声音中夹杂着对失败的愤怒。 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惊起旁的船只注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凝固了,连空气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怎么了,哪里的声音?”萧何意识到不对,赶紧询问。 士兵检索一番,抬头手指对面的船。 “报!”声嘶力竭道,“属下听声音应是耶律东奇台吉的叫喊!从对面传过来的。” 面对耶律东奇的疯狂,裴夙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定。 他深知,此刻的犹豫便是对自己与江庭月生命的最大威胁。 耶律东奇体型庞大,力大无比。 若是正面强攻定然不讨好,但战斗中一个人的优势也将化为一个人的软肋,他明显不够灵敏! 仅在一刻,裴夙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杀! 双手紧握匕首,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精准而迅速地击向了耶律东奇的要害。 “呃!”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耶律东奇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便无力地瘫软下去。 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圆睁着,似乎还有藏在嘴中的话未能道出。 眼神中仅剩震惊与不甘。 突如其来的死亡,让站在一旁的江庭月吓得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他……他当真死了?” 声音里略带颤抖,踟蹰着不敢往前,满是惊恐。 见状,裴夙立刻放下戒备走到她身边。 江庭月跟随裴夙一路向北来到边境之地,为了达成崇高的理想与目标,一路上见证了不少人的死亡。 可眼前这一幕,依旧让她难受。 鲜血飞溅,活生生的人应声倒地一动不动,他发出的凄冽叫喊萦绕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第178章 别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别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别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本王杀了该杀之人,耶律东奇不死,延蒙人的势力不能削弱。” 轻轻拥她入怀,裴夙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抚道。 “我没事,不过还没见惯有人在面前死去。”江庭月扼住哽咽,以手擦干泪珠。 “快快快!登船,登船。” 船舱外传来响动,此起彼伏的脚步打断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明白过来,江庭月收起情绪挣脱裴夙的怀抱:“看来对面发现这边出事了。” 抬手擦干净江庭月面颊泪痕,裴夙点点头抓住她的手。 “先离开船舱。” 此时。 萧何已带上精锐将士抵达马船,叫来船上将士询问耶律东奇的下落。 所用人都摇头说不知,又说刚才看见神女去了船舱。 “耶律台吉都不知在何处,尔等是如何当上的军士!”萧何气得头晕,捶胸顿足。 刚才爬上马船已经耗费他太多体力,现在果真的两腿发软连站也站不住。 “来…来人,给我找神女问话。”上气不接下气。 裴夙紧紧抓住江庭月的手,七绕八拐地往船尾走去,船舱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等手下找人的间隙里。 萧何拿着扇子站在船头,望着回程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目光闪过一丝阴狠。 “军师!” 突如其来的大叫打断了他的沉思,吓得他差点将扇子脱手。 赶紧端着军师的架子,回过头:“可是找到神女了?” “不……不是,还没有。”士兵缩着脖子不敢讲话。 见此情形,萧何火冒三丈:“还不快去找!” “属下属下,属下在船舱里找到了耶律台吉,台吉他……”士兵扑通跪地,“台吉殉了!” 萧何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半天发不出一个字来。 大浪打来,船体倾斜。 四周士兵谁也不敢讲话,赶紧上前扶稳萧何:“军师?” 终于,他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嘶哑的惊呼:“作死啊!” “定然有奸细捣鬼,神女去哪儿了!找到神女与她手底下那仆人没有!” 在场除了船桨击打水面发出的啪啪水声,一片静匿。 没有人敢说话。 刚才萧何寻耶律东奇时便是江庭月做阻拦,他已然猜到背后是这两人在动手脚。 若是船队返航,王上知道耶律东奇死了,神女还丢了…… 最后的所有过错都得算到自己头上。 不行! 萧何一把推开侍卫的手:“给我找!掘地三尺也给我把这两人找出来!” “属下遵命!” 这下整个船上的士兵都活动起来,躲在船尾的两人彻底没了去处。 正当江庭月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前头便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 有人来了! 她用力攥住裴夙手臂,抬眼对上他的眸。 只见他的嘴边带着不易察觉的幅度,望向江面又移回目光对准江庭月。 “月儿可敢?” “那面好像有人!赶紧去船尾看看!”侍卫的吼叫传来。 江庭月深吸一口气貌似定下某种决心,松开手臂,单手捏住鼻子。 “若我坚持不住,你可得救我。”瓮声瓮气的鼻音,因害怕带着些许的颤抖。 “好!”裴夙抓紧江庭月的手。 两人扑通跳入水中,惊起水花一片。 水流不停地击打着江庭月的耳膜,汩汩的声音让她有些慌乱,只能用力抱住裴夙。 后脚两三名巡查士兵赶到船尾,空无一人。 “人呢?”带头士兵转头问手下,“你看见的人呢!废物!” 士兵挠头疑惑:“我……明明看见了。” 几人不死心,开始仔细寻找。 船尾的每一个位置,还有角落的货箱一个不漏地掀开翻找。 “呜,嗯!”江庭月嘟着嘴。 口中的氧气几乎耗尽,她的身子本能地向上浮,到达憋气的极限。 与之紧紧相拥的裴夙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 他低头看到江庭月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微弱,脸上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裴夙低头缓缓靠近江庭月,两人的脸庞几乎相贴,彼此眼中的倒影清晰而深刻。 他轻轻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嘴唇覆盖在了江庭月的唇。 这不仅仅是一个吻,而将口中珍贵的氧气传递。 一切归于静止,在江庭月眼中定格。 “老大没找到!”水面上的几人找得焦头烂额,无论如何都没能找到人影。 “废物!” 带头将士一脚踢到手下屁股,那人一个踉跄只好借口说刚才看花了。 “走!赶紧去别处找,快快快!”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裴夙听到船边人已离开赶紧把江庭月抱住,浮上水面。 江庭月抓着船边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为褪去的红晕。 “稍等片刻再上去,他们还没放弃。”裴夙有点别扭地转过头不看她。 薄唇在水里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 甲板上的萧何此刻已然愤怒无比,他大肆辱骂着身边将士,可还是改变不了找不到这两人的事实。 “军师,有可能这两人换了船!”一将士斗胆提议。 “不如我等也更换船只继续找,也好把这消息传给其他船上的弟兄。” 萧何听到这里脾气也发得差不多了。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无论如何也比守在这里死找强。 “走,换船!”他最终下令。 得令的将士全数更换船只。 整艘马船上没留几个人,只剩下舵手与水手保持船只前行。 裴夙在船尾看到众人移动,确认安全:“可以上船了,一直待在水里会耗尽体力。” “嗯!” 他先翻身上船,站稳后接住江庭月的手把她也拉回船上。 两人躲回船舱。 全身为江水所打湿,衣物浸满水沉重无比,就是动起胳膊来也费劲。 江庭月脱掉外套将其拧干,头也不抬:“我们现在在船尾,所有的船只听令于头船。” 挤出的水哗啦啦低落地面,竟打湿了一整圈。 “原本耶律东奇打算抵达偷袭地后前去头船指挥作战。” 第179章 假冒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假冒 “所以现在头船的人并不知耶律东奇死了。” 听到这里,裴夙敛神正色看向江庭月。 “若能扮成耶律东奇便能指挥头船。”江庭月将半干的外套穿回。 “你的意思是?” 裴夙猜到了什么,但不确定地反问。 江庭月点点头,笃定道:“指挥所有船只,自投罗网!” 船舱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裴夙自嘲般地轻笑。 “你果真是个奇女子,本王这脑筋与你想必也差上几分。” “王爷抬举。” 说罢,两人立即行动起来。 重新回到先前刺杀耶律东奇的船舱,裴夙将李岳模样的面具取下。 忙碌一通后取下耶律东奇的面具带到身上,又顶着摸尸首的恶心反胃之感,将其衣物盔甲全数换到自己身上。 “难为你了。”江庭月看到此番景象不自觉皱眉,一时愧疚起来。 裴夙不把这点插曲放在心上。 穿上盔甲后低头看看,他的神情略带不满。 “怎么了?” “本王自觉体型与耶律东奇差之甚远,不知可否会穿帮。” “天黑无火光,你只要模仿其说话,应该能唬住许多人。”江庭月仔细思考后回话。 无论如何也只有一试了! 裴夙挽住江庭月的手臂。 他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只见脚尖轻点水面,瞬间借力腾空而起,施展轻功跳上甲板。 调整呼吸,身形再次加速,直奔头船而去。 江庭月闭上眼不敢看脚下,只能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就在即将触及船舷的那一刻,裴夙身形骤然一顿。 随即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船顶的隐蔽角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看看江庭月的五官全都紧凑一起,裴夙不免觉得可爱。 “好了,睁开眼吧。”他松开手嘱咐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本王去探路。” “明白。” 江庭月应下,闪身躲进船舱。 裴夙整理衣物,特地显得身形庞大些,踏着重重脚步往船头走去。 前头的将士看不清来人,只能凭借月光看到这人穿着盔甲。 他试探性问道:“台吉?” “嗯。”裴夙压着嗓子,模仿耶律东奇的浑厚嗓音。 “台吉您终于来了。”将士欣喜十分,赶紧迎上去,“小的刚才收到萧军师传话,让船掉头。” “眼下您终于来了,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真要归营?” 这将士问的问题正巧遂了裴夙的心愿,他赶紧摇头:“萧军师只懂战术,不懂带兵。” “本台吉特地前来便是要让你们往东去!” 此时,船只行进在沥水,往东是偏离营地的方位。 将士听闻此话有些疑惑,但军命不可为。 若要是将萧何与耶律东奇比,头船上的人都是耶律东奇带出来的兵,自然更愿意听他的号令。 “是!” 只管听令就是,将士转头对舵手大喊:“往东航行!改变船头,往东航行!” 东面湿 地早已埋伏有裴夙手下的精锐部队,只等瓮中捉鳖。 头船的行径改变,其余船只立即也改变了方位。 萧何刚回原先船只,他立即觉察到船的行径路线改变,立即遣人来问。 “回军师话,整个船队正在往东面行驶!”手下回话 “本军师不是下令回营吗?为何还要继续往东行驶!”他暴跳如雷,“简直不要命了!船还在继续漏水,还敢往前行!” 发怒的同时,理智瞬间占据高地。 肯定是那女人搞的鬼! 若是要减少军队损失只能让船队抓紧回营,萧何无奈再传令:“回营,传我命令,继续回营!” 命令传开。 除开头船有‘耶律东奇’作证,尾船有萧何引领,中间的船只感到迷茫。 不知道该听谁的,也不敢随意得罪,只能停在原地。 前面的船只因更为靠近头船,是全然不顾萧何的命令,闷头往前走。 “军师,他们还在往前走。” “该死……”萧何无奈,“准备船只,本军师要去头船!” 江面停泊的船只横七竖八,整个军队陷入混乱。 坐在小船上的萧何手捏拳头,一拳打在墙上,剧烈的疼痛让其发出嘶声。 若非他亲眼见证。 绝不相信仅凭一男一女便把整个延蒙船队玩得团团转。 “还有多远!”赫然转身质问将士。 手下不敢偷懒,奋力划桨:“回军师,此处河道太窄不易过船,抬眼便是头船了!” 并非全是小船跑得太慢,也是头船正朝着应去的东方全速前进。 裴夙站在船头维持着耶律东奇的姿态。 另外一边,江庭月在船舱隐蔽时透过小窗看到一只小船不断靠近。 她赶紧靠到窗边仔细观察。 只见萧何靠在船边扯着手下的衣襟,貌似在咆哮些什么,整艘小船晃晃荡荡游来。 不能让他轻易上船! 江庭月赶紧拿上自卫用的匕首,从船舱踏着台阶转移,快步往船尾而去。 转角时留下的背影,让裴夙收入眼中。 江面上的人若要登上头船还需爬软梯才能抵达,江庭月就是要将软梯毁掉。 软梯摆在登船口。 此时,萧何乘坐的小船已经靠近到能看清头船上的人了。 裴夙在军营里转交防身的匕首,在杀掉一名延蒙将士后再没用过。 江庭月不顾形象,双膝跪地用匕首开始割连接软梯所用的绳索。 “大胆!” 是萧何的声音,江庭月没有抬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在延蒙军队中闹事,立即给本军师停手!”萧何摇摇晃晃站在小船上看江庭月摆弄着软梯。 他无可奈何,只能言语制止,可对反俨然不听。 绳子粗壮无比,江庭月的匕首长度不够,力气也全然不如男子。 进度缓慢。 “军师哪里的话,小女子是在帮我军奇袭中原军,完成对王上的允诺罢了。” 她的手已让匕首磨得通红。 “胡说八道!赶紧让本军师上头船!”萧何气急败坏地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今夜舰船漏水你提议返航,而今又往东面去了,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第180章 不是死了吗 第一百八十章 不是死了吗 啪嗒——绳子断了! 软梯从头船断裂开来,直接掉入江里,扬起阵阵水花。 萧何上不了船,一脚踢到手下身上:“都是废物!” “萧军师。” 低沉的喊叫打断了萧何的怒火。 他抬头往船上看,映入眼帘的是……耶律东奇! 不对。 耶律东奇已经死了,连尸首都凉了,这是一个带着耶律东奇面具的男人。 江庭月听到裴夙前来,赶紧起身退到后面。 “萧军师为何要与本台吉作对,本该往东面前行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为何要回营?”裴夙以耶律东奇的口吻质问萧何。 有那么一瞬间,萧何晃神。 此人站立在船上低头俯瞰江面上漂泊的小船,仅凭声音几乎无法分别个中差距。 若非手下在排查时已经找到耶律东奇的尸体,还当真要被此人骗过去。 一定是随同这女人一起来的那男人,名为李岳的家伙! “你不要再装了!”萧何手指裴夙,昂头看他,“若你是耶律台吉,可否取下面具让我看看?” 船上的士兵顿时慌乱起来,全都向眼前这个‘台吉’看去。 所有人的心里开始泛起嘀咕。 为何军师与台吉相互职责谩骂,军师甚至还说此台吉为他人假扮! “萧军师!”裴夙对着船大喊,“本次战役乃是本台吉指挥,你现在是要造反吗?” 萧何不再理会裴夙,而是向头船上的将士喊话。 “诸位!停止行船,往回走。” “我等需要回营休整才能继续攻打中原军,眼前这个台吉是他人假扮!” 将士们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相信谁。 “萧军师要造反,诸位不可轻信!”江庭月赶紧补话。 “我乃神女,是王上任命辅佐耶律台吉之人。” “诸位眼前站的便是耶律台吉,并非萧军师口中所说为人假扮,萧军师信口雌黄!” 眼见众人还是摇摆不定,萧何明白自己口说无凭。 “若是你们不信,本军师立即遣人回马船将耶律东奇的尸首搬来印证!” 长时间的喊叫让萧何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开始沙哑。 若是当真把尸首搬来可就板上钉钉了。 裴夙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趁着大片的舆论还朝向自己这面,他下令道。 “不必浪费时间!整个船队全速往东面前行!” “若是王上得知计划失败定然会发怒众人,届时谁来顶罪!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本台吉要请萧军师上来讲话。”裴夙冷眼看向江面小船,“来人,将萧军师请上来!” 说是请,实则是绑。 耶律东奇贴身侍卫立即行动,他们不听萧何的命令只从于耶律东奇一人,不得抗命。 新的软梯放下江面,侍卫往下抵达小船。 “简直没有天理!”萧何吓得全身发抖,“给我挡住,把这些人赶下去!” 他不过一介读书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后退。 身边手下倒是能与来人过上两招,也算与前来的侍卫打了个平手。 见此情况,萧何哆哆嗦嗦转过身子,准备跳江。 “让开。”凌空传来低沉的命令之声。 裴夙从头船只身跃下,身轻如燕稳稳落在船上,竟为掀起任何晃动。 “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手里!”萧何继续叫嚣。 两腿使力,腾空跳向江面。 少顷,他没有感知到预料之中的溺水之感,而是整个人悬空。 以单手抓住萧何后脖颈处的衣服,裴夙淡然:“萧军师,若是您临阵脱逃,岂不是真成叛将?” “放开我!” 萧何胡乱挥舞着手臂,两腿乱踢。 “好说。”裴夙面无表情,一把便将他整个人扔回船上。 落地的萧何顾不上疼痛,反手从靴子侧面掏出一把峨眉刺,企图做垂死挣扎。 连看都没看他的方向,裴夙一记肘击,将武器打飞。 峨眉刺扑通落入水里,无影无踪。 “你……”萧何全身乏力瘫坐于船,双眼呆滞全然不见光彩。 裴夙站直,挥挥手:“萧军师企图谋杀本台吉,绑起来,听候王上发落!” 萧何及其手下迅速招将士围捕,全都绑上了头船。 船上的江庭月见此情形将身边侍卫全都调集到船头,抬手暗示裴夙把萧何带进船舱。 阴暗船舱里仅剩下三人,萧何早已是精疲力竭,一屁股就地坐下。 “还请神女饶命!还请英雄饶命!”他回过神后开始叩拜。 现在的情形摆明大势已去,只要还在船上一刻,萧何注定要受到两人的钳制。 “萧军师何故如此?”裴夙居高临下地漠视着他。 江庭月靠在门边没讲话,默默打量着萧何。 地上人全身脏乱不堪,衣襟早在打斗中撕破,半长的头发也全都散落。 双膝依旧跪地,萧何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小的,小的刚才并非故意冒犯二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小人但求二位绕我不死,我还有别的用处!” 听闻此话,江庭月与裴夙快速对视一眼。 这人油嘴滑舌,本就是靠一张嘴哄得延蒙王上欢心,若要说有什么大本事倒还真没看出来。 “什么用处?”江庭月追问道。 既然对方有兴趣,那便有活路!萧何赶紧侧身对江庭月磕上一头。 “回神女话,小的在王上身边多年,知道延蒙人囤积军粮之地,若您二位能将粮草收入囊中,便能锁定战局。” 江庭月细细揣摩着他的这段话,脸上不带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余音在船舱回荡,良久没有等来回话。 萧何有些急了,他赶紧手脚并用爬到裴夙脚边:“英雄,英雄,若您有需要,小的能助您直接打败延蒙军队!” 语毕,裴夙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名为萧何的人。 自扮作李岳进入延蒙军队以来,裴夙还没机会仔细观察眼前这位军师。 此人的名字是个汉人名,说话没有延蒙人的口音…… “你是汉人?”江庭月早在入营时察觉到此事,在感受到裴夙的疑惑后主动问道。 “小的出生在京城,是土生土长的京人!” 第181章 犯我族者,死 第一百八十一章 犯我族者,死 萧何看到了活命的曙光。 他噌地起身,拱手解释道:“我与二位本为同族人,在延蒙人手底做事乃无奈之举。” 江庭月没有接话。 她于船舱踱步,走回萧何身边问。 “你口中所说粮仓在何位置?” “就在军营北面不远处的树林里!”萧何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站在一旁的裴夙只听江庭月冷哼一声。 “若萧军师想要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她冷冷地回复。 一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有这般的气场,萧何心里不自觉地慌乱起来。 “神女这是什么意思,小的……” “信口开河!”江庭月呵斥萧何,打断他的话,“北面树林仅有关押俘虏的监牢,根本没有粮仓。” 裴夙轻拉江庭月的衣袖,江庭月转头见其微微摇头,便不再说话。 萧何知道事情败露,谎话被人拆穿自然没脸见人。 他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不怪小的不坦诚,您二位从未露出真身,小的岂敢全数告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船上的漏洞不停地向船舱涌入江水。 此刻已然抵达小腿肚。 “既如此……”裴夙取下耶律东奇的面具,以真面目示人,“本王便让你看看。” 面具落下瞬间。 标志的侧脸,清晰无比的下颌线……萧何原本的不耐烦赫然不见。 他瞳孔地震,惊诧地瞧着眼前人。 顿时,弹跳起身,只以一手指着裴夙,结结巴巴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您您……您您您,救命啊!” 扑通跪倒在地,咚咚咚,一连三个响头。 “摄政王在上,请受草民一拜!” 江庭月诧异,转头看向裴夙。 耸耸肩不知为何,裴夙将视线重新落回萧何身上:“你认得本王?” “小人还在京城时去,是多年前了。王爷去东市口监刑,小的去看热闹有幸见过一面。” 响头不断,萧何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爷的神威小的终身难忘!” 此后整个船舱只传出接连不断的磕头响动,场面十分滑稽。 也不知道磕了多久的头,裴夙挥手打断:“行了,起来讲话,若是再浪费时间,本王取你性命。” 萧何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额头血肉模糊,直往下淌血。 他毫不在乎,用手臂擦掉脸上的血汗。 “若是王爷您不嫌弃小人,小人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在江湖上混了这些年,辗转以汉人出身坐到延蒙第一军师随王上出战,萧何岂非常人。 从确认裴夙身份的那一刻起,摄政王亲临边关处理战事,他便笃定摄政王与皇帝不合。 篡位夺 权? 此事难道不比待在延蒙人身边更有搞头。 裴夙见其顿时变得恭谨,对他多了几分猜测,不敢轻易回话。 “小的是真心投诚摄政王门下,还望王爷给小人个机会!”萧何情真意切。 江庭月瞧出其中不对,此人定是以为裴夙意欲谋反才如此殷勤想站队。 得试试此人到底是何居心。 “王爷自有打算,若萧军师想投诚得拿出点真诚意来。” “而不是满嘴的胡话。”她故意将话说得暧昧,想要引导萧何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有打算? 萧何暗中偷笑,看来与自己所猜一致。 “刚才小的拿不准二位的身份这才遮掩!”他赶紧找补起来,不敢有所隐瞒。 “等我等归营,小的即刻带王爷去见延蒙王,以示小人之真心!” 透过船舱小窗,裴夙的目光一直留意着船航行的进程。 “王爷?” 裴夙抬手让萧何闭嘴:“见延蒙王的事之后再说。” 船抵达河湾,此处便是两河交汇处,精锐部队便埋藏此处。 两岸约有半人高的芦苇皆布满弓箭手。 “后退。”裴夙手指门后,提示江庭月退到有遮挡的地方。 萧何虽不明所以但也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猜到此处定有埋伏,也明白裴夙到底要做什么了。 他从腰间抽出一发飞镖,透过窗户对准河边柳树,脱手掷出。 飞镖入木三分! “弟兄们!放箭!”河岸顿时响起命令,“上头船,将所有军士控制住,杀!” 裴夙手底军士身披银甲,手握寒光闪烁的长枪。 刹那间,草丛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出,势不可挡。 “杀啊!” 士兵们如同猛虎下山,吼声震天,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拉长。 这面驾驶延蒙船队的舵手发觉岸边动静,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确认眼前情况。 “不好了!”船上有人大吼,“有埋伏,有埋伏!” 箭矢“嗖”的一声,穿透了空气的阻力,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他的左肩。 “啊!” 裴夙部队的弓箭手们潜伏在河岸的高处,利用夜色的掩护,拉满了手中的强弓硬弩。 一时间,万箭齐发,箭矢划破夜空,带着凛冽的杀气直扑延蒙船队。 许多延蒙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射倒在地。 “耶律延吉呢!”众士兵六神无主,像只没头苍蝇一般在船上乱转。 随着同伴个个倒下的声响,剩下的士兵也没了斗志,傻在原地。 裴夙与江庭月带着萧何躲在船舱,静静等待将士上船。 “一个不留!” 精锐从船侧搭云梯登上头船,杀伐极为果断,凡见延蒙士兵立即绞杀。 延蒙军找不到耶律东奇,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船上的士兵们惊慌失措,纷纷寻找掩护并试图反击。 但中原精锐部队已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手持锋利的刀剑,怒吼着冲入敌阵。 “别杀我,别杀我!”延蒙士兵面对气势鄙人的中原将士吓得两腿发抖。 “犯我族者,死!” 或单人独斗,或数人协作,迅速将头船上的延蒙士兵一一斩杀。 舱外作战声逐渐变小,中原军犹如一阵风迅速收手归队。 裴夙与江庭月从后门出,萧何见两人离开也赶紧跟上。 他没有退路,若是就这样回延蒙军营不死也得掉层皮。 几人回到本属裴夙的战船上,裴夙也重新恢复摄政王身份,接见手下之人。 “王爷!”副将单膝跪地。 第182章 月儿,本王……失言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月儿,本王……失言了 “依照王爷的战术,此番作战大获全胜!” 裴夙满意点头:“诸君有赏。” “谢王爷!” 等副将及其军士退下后,裴夙与江庭月单独留下萧何问话。 只见萧何在别军战船让泰然自若扇着扇子,丝毫没有拘谨之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两人投来打量的目光总算让萧何感到不自在。 “王爷?”他站直身体,试探着发问。 裴夙走到他跟前,冷脸看向他:“本王决定给你个机会,也算试探你的表现。” “此事若能成,本王便将你收入麾下,不知萧军师意下如何?” “多谢王爷!”萧何欣喜若狂,赶紧应下。 带着萧何登上甲板,裴夙手指远处船队。 “这些船队乃是本王手中部队,若你能设法将其混入延蒙军队,本王便遂了你的意。” 萧何顺着裴夙的手往出望去,果然看到停泊在岸边黑压压的船只。 不少,但也不多,细细数来有十多艘船。 “小人有办法。” 听他的口气似乎信誓旦旦,江庭月略带不安地看向裴夙。 裴夙靠到她身边,随后问道:“有什么法子,还请萧军师说来让本王听。” “此事不难,凡是延蒙王上身边人都知道他的习惯。” 萧何大胆地卖起关子。 摇好几下手上的扇子,直到裴夙投来凌冽目光这才收起了卖弄的姿态。 “延蒙王只认图腾。”他笃定道。 “图腾?”江庭月不是很明白。 走到船舱外,手指船舱侧面的位置,萧何解释道:“延蒙族人有自己的图腾,像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所有延蒙军队的船上都画有此图腾,只要将王爷的船也都画上,便可万事大吉!” 裴夙走到船头往刚才战斗的河湾看去。 果然,每艘船上均有图腾。 图腾中央,雄鹰的身躯挺拔而矫健,双翼完全展开,仿佛正乘风而起,直冲云霄。 “好,此事本王即刻遣人去做。” “来人,将萧军师请到底下去休息。” 还不等萧何反应过来,两名将士便一左一右将其架起。 “王爷,小的当真忠心耿耿啊王爷!”萧何不死心地挣扎,但还是直接往船舱底层的监牢去。 等萧何走后,裴夙带江庭月去位于船舱上部的主帅舱。 入口由厚重的木门或雕花屏风遮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室内点满了蜡烛,光线明亮。 江庭月移步中央,抬眼见其摆放着宽大的床铺。 一张书案,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作战地图,凌乱的信笺堆满桌面。 “有些杂乱,让月儿见笑了。”裴夙提来椅子供江庭月落座。 江庭月见他不好意思,玩笑挖苦道:“王爷惯了让下人照料,眼下活得倒像个糙汉。” 自从在沥水旁见面后,二人还未私下交谈过。 入军营又跟随延蒙人上了船舰,一路上心惊胆战,连个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月儿可曾想过本王?”裴夙率先打破沉默。 不好意思地侧过脸,江庭月没搭话。 面对裴夙炙热的目光她不大自然,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句:“我想劝王爷不要去见延蒙王。” “为何?” “延蒙王看似是个无脑之人,实则心思深重。”江庭月认真地看着裴夙的眼睛。 “若是让其将你摄政王的身份猜出来,只怕延蒙王会设计从中作梗,坏了王爷的打算。” 裴夙摇摇头:“不对。” “为何不对!”江庭月着急起身。 “你先坐下。”拉住江庭月的袖口,裴夙立即解释,“本王绝无逞强之意,定要去见延蒙王是要去拿回解寒毒的丹药!” 此话一出,江庭月无语凝噎。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伴随着情绪激动不已,身体也开始颤抖。 裴夙随即发觉不对。 “寒毒又发作了?” 江庭月疼痛难忍,用胳膊呼环抱身体企图缓解寒冷之症:“裴夙……我当真值得你如此做吗?” 没有任何的犹豫。 裴夙紧紧将江庭月拥入怀中,想要将身体的温暖全数转移到怀中之人身上。 此刻身为摄政王的男人,不停地在心中暗骂自己的无能。 他不停的点头:“值得,你是本王最值得的人。” 眼前是什么? 裴夙手拿弯刀与身前人对立而视,对面站着的是……江庭月揉了揉眼睛,看向河对岸。 皇帝。 江庭月心中急切,只断定是这二人,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两人的面目。 “裴夙,你身为摄政王竟敢谋反!”皇帝孤零零地站在裴夙身前,没有侍卫跟随。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怒目圆视,神情愤怒无比。 下一刻,皇帝的嘴里呲出长牙,转眼变为野兽 般的獠牙,眼睛变得猩红! “裴夙!”江庭月不假思索呼叫着河对岸的人。 可开口后才发觉声音噎在喉咙,宛若硬 物哽住,抬手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 对岸两人全然不觉有人观看。 “陛下,今日 你我便决一死战!”裴夙坚定目光,未曾侧目。 “来啊!” 两人疾步往对方奔袭,扬起水花阵阵。 顿时间,刀剑相向,巨大的金属碰撞声让江庭月下意识捂住耳朵:“住手!都给我住手!” 她连同她的话语皆似空气般虚无。 “受死吧!”长剑刺穿心脏,鲜血四溅,从口中泵出满口殷红。 “呃!” 裴夙应声到底,睁着双眼望向河对岸,口中喃喃说着:“月儿,本王……失言了。” “不!”江庭月猛然睁眼,腾坐起身。 环视一周,没有所谓的皇帝,更没有河湾。 原来是梦。 她不停地喘着气,只觉胸口堵得慌,但一股清凉之意传来,顿觉身上空空荡荡。 迷迷糊糊低头,只见春 光乍现。 “啊啊啊!” 江庭月抄起身边的被子赶紧将赤 luo的身体挡住,侧身看到睡在一旁的裴夙竟也同等清凉无衣。 “啊!”惊诧完,她已然面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若不是昨晚整夜都‘坦诚相见’,紧紧抱在一起? 接连而起的尖叫让裴夙从昏睡中清醒,睁眼看到江庭月抱着被子将全身裹住呆坐床尾。 第183章 倒戈相见 第一百八十三章 倒戈相见 她眼里闪烁着惊恐,整个人透露住出不安。 他立即意识到此事不妥,赶紧起身解释道:“月儿误会了!昨夜本王见你寒毒发作,这……” “这是取暖的最好法子。” 江庭月转过头不看裴夙,害羞到无法与之对视:“快,快穿上衣服!” “好好。” 应下话,裴夙起身瞬间只见江庭月本能后缩。 他赶紧披上外套,也将散落一旁属于江庭月的衣物递到她的面前。 “月儿也穿上衣物吧。” “你出去!”江庭月陷入慌张无措无法自拔,整张脸皱作一团,“你出去我才能更衣。” 手死死地拽着棉被不撒开。 此事的确有辱斯文,若非江庭月受寒毒之痛晕倒,身处舰船又无它物取暖,裴夙绝不会出此下策。 现在他只能赶紧躲出船舱,把房间独留给江庭月。 “月儿换好再唤本王。” 侧过身子不看床的方位,裴夙留下这句话便放下床帘出门。 良久。 裴夙站在外面已有多为将士前来汇报军情,又让他借口调离,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进来。”撇着嘴,江庭月不愿与裴夙四目相对。 她别扭到无法与之共处。 一压再压难为情的思绪,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来开门。 看明白心上人的想法,裴夙没有强行让江庭月面对自己,后退一步,给予足够的空间。 “本王晌午后再来找月儿。” 而后又过了两个时辰,头顶骄阳西下,江庭月不知为何脑中总在浮现今早的画面。 她及其厌恶,但又莫名有些……享受?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裴夙按先前的承诺处理完军事再度返回。 “月儿可好些了?”他前脚跨入舱门,不等江庭月回话,外面传来叮叮咚咚的脚步声。 “报!” 江庭月没讲话,把视线放到将士身上。 “说。”裴夙稍有不悦。 “所有船只已将图腾绘制完毕,副将让属下问王爷接下来该当如何?”将士低着头拱手。 转头看江庭月一眼,见其依旧臭脸。 裴夙挥手打发人先下去。 他踟蹰着缓缓走上前,试探着:“月儿……” 不等裴夙将话说完,江庭月正色道:“我看萧何是诚心想要倒戈,不像装的。” “一个汉人能跑到延蒙军队里当军师,又能在你意欲要杀他时果断投诚,依我之见。” “萧何多是只为名利,不衷于任何人。” “那,月儿对接下来的事可有想法?”裴夙默契地将这一页翻篇,接话军中事务。 江庭月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萧何断定延蒙人不是王爷军队的对手,才会这般决绝,我以为此人眼下可信。” 裴夙与江庭月不谋而合:“好。” “来人!将萧何带到船舱,本王要问话!” 今日再见萧何。 他全身上下依旧是先前一般狼狈,两名将士左右两边架着他的胳膊,没精打采走来。 但在见到裴夙的那一刻起,萧何的脸上就开始挂上谄媚笑意。 “小的拜见王爷。” 裴夙面无表情,冷眼示意其起身。 “而今图腾画作完毕,本王邀萧军师来是想以耶律东奇的身份回延蒙军营见延蒙王,设计刺杀延蒙王。” 开门见山。 萧何沉稳点头,未流露出任何惊诧之意,想必是猜到了。 “小的能帮王爷办到,不过……” 他停顿半刻,看向江庭月:“如若真要回军营,得神女一起陪同前往才可。” “不行!”裴夙不带余地,断然拒绝。 此行危险之至,他绝不愿让江庭月以身犯险。 江庭月让裴夙冷静下来,随后与萧何对视:“为何?萧军师先说为何需我同去?” “回神女。”萧何此前的起身早已不在,毕恭毕敬。 “如若小人只带扮作耶律东奇的王爷归营,届时延蒙王定然会问神女下落。” “虽可以谎言骗过,但终究招致延蒙王疑心。” 萧何幽幽道:“疑心一起,可就没这么好办了。” “好了住嘴!” 裴夙叫停萧何,将正迟疑中的江庭月拉到一旁:“月儿不要听他信口开河,本王不许你再入险境。” “不。”江庭月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裴夙,“若定要去见,要保此事万全。” 江庭月从未有任何变化,一直都是做事万全之人。 她有倔强也有不服输,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她的决心。 裴夙望着她那双决绝而坚定的眼睛,明白这事绝无回转,她铁了心随同前往。 “好,一同前去。”裴夙松口。 几人迅速做起了归营准备,先是根据萧何的说法回到马船仓库中翻找出延蒙人军服。 手底士兵均换成延蒙人打扮。 为了掩人耳目,裴夙打算带着耶律东奇的面具以凯旋之态携‘中原军首领’头颅归营。 “哪里去找头颅?”江庭月觉察到不对。 此时的萧何自以为得到摄政王赏识,大胆提议。 “小的有一法。” 众人视线归拢,齐刷刷地看向萧何。 他换了身衣服,摇身一变重新坐上‘军师’一位。 延蒙舰队头船上满地延蒙军尸体,他微微一笑,随手指向其中之一。 “王爷可将尸首的头颅割下,用刀毁其面部。见到延蒙王后,小的自会为你圆谎。” 细想来,也只有这个法子可增添实感。 裴夙暗中瞧江庭月的神情,她的脸上平静如水,未察觉异样。 便抬手让手下人挑选体型与张力相似之尸首将其头颅取下:“即可去办,不得延误!” 少顷,将士带着装着头颅的箱子返回,定睛一看。 整个箱子隐隐约约往出渗血。 众人乘坐画好图腾的船往延蒙军营赶去,一路上江庭月都没怎么讲话,冷漠但没有任何异样。 她一个站在船尾,默默望向远方。 江庭月不想太过有慈悲心肠,刻意将自己整个人显得不近人情,好将战场上的生死置之度外。 这让原本担心江庭月或会被战场之残忍吓到的裴夙诧异,没想到她惊人的沉稳。 他心中不免升起敬意。 “到了。” 萧何带头率先下了船。 第184章 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四章 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裴夙带上箱子紧随其后,江庭月站在队伍的最末端。 几名扮作延蒙人的贴身侍卫随从。 营地外围,设有严密的警戒线。 精锐的哨兵正在巡逻,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矛,警惕地注视着迎面走来的归营之人。 “谁!”带头将士问话。 “吾乃萧何!带队归营地。”萧何丝毫不惧,昂首挺胸。 将士不敢怠慢立即下马迎接。 “传本军师话去主帐,对王上说我等带兵凯旋!” “是!”将士领命,飞奔而去。 一步步走向主帐,还没靠近几人就各自进入状态。 裴夙依照先前对耶律东奇的了解,刻意将步子迈得很大,身上盔甲哗哗作响。 萧何与江庭月只需要维持镇定即可。 “哈哈哈哈哈,王上!”萧何挥舞着扇子撩开门帘,“此战可谓是酣畅淋漓啊!” 战队凯旋的消息早已在几人出发前便先由将士放出消息,说中原军被打得落花流水。 就连那首领都让耶律东奇当众斩杀。 刚由得到哨兵传信说军队已然归营,延蒙王喜从中来,即刻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好好好。”延蒙王一腿踩在王座台阶,捋着胡须点头,“萧军师功不可没!台吉更是幸苦。” 嘴里夸耀着先入门的两人,目光却奔着江庭月而去。 他的视线上下打量。 见神女除了面色稍显苍白,衣物不如出发前白净外,没有异样。 裴夙察觉延蒙王对江庭月赤luoluo的目光,一步上前,刻意遮挡。 “王上,此乃臣为您献上的宝贵之物。”话音刚落便跪地献上宝箱。 收回视线,延蒙王若有所思地看向这箱子,颇有些不寻常之意。 他眯着眼睛,对身边侍从道:“打开。” 侍从上前摆弄两下,尝试着单手提起箱子但不同寻常的重量让他只能两手用力。 箱子古朴中带着分量,颜色略有泛红。 在场众人视线集中,江庭月则是悄悄侧过身子,有意不往中间看。 吱嘎一声,箱子大开! 场面过于血腥让诸多将士不免心中一颤,面目全非的人头正放在箱子正中。 “这……”延蒙王淡定地指向人头。 裴夙回话:“此乃中原带队将军的头颅,臣特为王上敬献!” 此话刚出。 延蒙王微微一愣,顿时垮了脸,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欣喜与夸赞。 在旁边观察的萧何立马察觉气氛不对,他赶紧换上笑脸靠到王座边上:“王上这是?” “台吉岂非觉得本王老糊涂了?”延蒙王冷哼一声,“本王见过中原将军沈默淮,此人乃是卷发,决不可能是他!” 听到沈默淮的名字,江庭月收住想要看向裴夙的欲 望,安静地站在原地。 萧何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王上误会了!” “沈默淮早已让中原皇帝撤掉军职,此人是新的武状元,名为张力,现在边境的中原军都是他的手下。” “哦?”延蒙王疑惑地看向萧何。 迎着对方试探的目光,萧何肯定地点点头,类似于‘打包票’。 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军师,延蒙王依旧有些疑惑。 耷拉着的眼皮只露出一半的眼珠,瞳里闪出狐疑的目光,带着不安与躁动。 整个主帐的将士及下人全都屏住呼吸,生怕弄出让其不悦的响动。 江庭月意识到不能任凭疑心四起,她赶紧走上前跪拜:“王上,小女子此番深 入战斗平安归来都多亏台吉。” “军师所说句句属实,小女子从中原军来,此前带队的将军就叫张力!” 视线落到江庭月这般貌美的模样上,延蒙王的怒气所剩无几。 仅仅片刻的判断,他选择相信二人:“既然神女开口,本王还有什么好说的。” 严肃之情烟消云散,主帐中重新归为平和。 “哈哈哈哈哈。”尴尬地对着裴夙大笑几声,延蒙王找补道,“看来是本王多虑了!” “台吉立下大功,先前的责罚一并免除再赏黄金百两!赏军师黄金百两,再赏神女绫罗绸缎,良田百亩!” “多谢王上!” 众人齐呼王上万岁,江庭月纵有万般不悦也上前谢过。 如此一来,延蒙王上笑得合不拢嘴:“既然台吉、军师与神女拿下了中原舰队,还将敌方将军 头颅取回!” “今夜,本王便设宴犒劳诸位!” 话毕,手下之人立即响应起来,开始为这盛大的庆功宴做准备。 萧何不敢随意表示。 他悄悄朝旁边看了一眼,向裴夙递眼色。 从入门起,裴夙不停地在寻找刺杀延蒙王的机会。 但奈何此处人数众多,就算能当场杀掉延蒙王,他也无法保证能带着江庭月安全脱身。 “多谢王上。”谢恩起身,裴夙只好先将晚宴一事答应下来。 刺杀,只能再找机会了…… 短暂的接见后,众人反别归营帐休憩,江庭月回到先前居住的圆帐篷。 此去几日,门口的侍女早已被调离到别处当差。 门帘落了灰,掀起时扬起一阵尘土。 “噗!”江庭月挥舞手臂散开灰尘,但架不住它还是往嘴里去,“呸呸呸。” 她前脚入门,裴夙躲开巡逻士兵也跟了进去。 “月儿。” 听到裴夙的声音立即转身,江庭月用手比出‘嘘’的口型,赶紧拉着裴夙躲到桌子后面。 两人坐下,裴夙抬手放到面具上,江庭月按住他的手。 “王爷还是不要取的好,说不清何时会有人进来。” 言之有理。 裴夙点点头,忍着满头大汗继续戴着面具。 “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江庭月确认帐篷外无人探听,“只怕要在这营帐里多待几日才行。” 沉思片刻,裴夙透过面具直视她的眼睛。 “刚才在当着众多的军士不好下手,而且若是这般轻易的将延蒙王杀了,解药还没有拿到手。” 他的声音隔着面具不免有些发闷,不如往常这般清朗。 “解药或在萧何手里。”江庭月笃定道。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步伐迟缓但沉重有力。 裴夙顿觉不妙,抓紧起身。 第185章 误会?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误会? 江庭月也意识到现在出门一定会跟入门之人撞上,压低声音:“王爷往前站站。” 两人拉开距离。 “神女?” 听声音,两人认出是延蒙王,心里悬起了一块石头。 延蒙王让侍卫守在门边,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没有在第一刻找到江庭月,映入眼帘竟是耶律东奇。 他一改温和的笑容,严肃起来:“耶律台吉为何也在神女的房里,嗯?” 延蒙族向来自视自己为天选之人,延蒙的王便是优于所有人的存在,他绝不允许有其他人惦念神女。 也只有‘王上’才能配得上神女。 裴夙走上前行礼。 江庭月下意识地抢话:“回王上话,小女子一路在战斗中受了不少惊吓,耶律台吉专程来道歉。” 语气里刻意的讨好让延蒙王很是受用,气也消下去不少。 “哦……”延蒙王无视站在前面的裴夙,主动靠到江庭月身边,“下次耶律台吉若要前来见神女,先向本王通报。” “是。”裴夙盯着延蒙王看了好一会儿后,这才低下头去,藏起眼中的情绪,忍气吞声。 延蒙王抬手一挥,意思让裴夙站到一边去。 他突然便拉住了江庭月的手,吓得江庭月全身一抖,像是碰到了不祥之物。 “王上前来找小女子可有事?” 江庭月感受到不远处有凌冽的杀意,赶紧将手抽出。 她朝着延蒙王恭敬行了个礼,然后快速后撤两步跟延蒙王拉开了距离。 一旁的裴夙眼眸一凝,漆黑的瞳孔中寒光更胜。 吃豆腐的心思遭到拒绝,延蒙王虽脸挂不住,但还是装作体面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本王前来就是想问,神女此去一趟可累着了?” 他粗糙的手捋着冗长的胡须,色咪 咪地盯着江庭月,语调不自觉地上扬。 “小女子不累,多谢王上记挂。”江庭月语调平淡,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延蒙王很是殷切。 机会来了! 江庭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王上若是不问,小女子也不好意识主动找王上提及此事。” “神女只管告诉本王!”延蒙王闻言立刻拍着胸口说道。 “王上也知小女子体内有寒毒,出发时本要用丹药解毒,但……” 话说一半,江庭月小心翼翼地侧目观察延蒙王的表情。 而延蒙王此时似乎是顿了一下,看向了裴夙的方向,略有顾忌。 “小女子就是想问,如今战事已平,何时才能给小女子承诺的解药?”江庭月直抒胸臆,没给延蒙王转移话题的机会。 延蒙王转头,晃神愣住。 江庭月的眉如远山含黛,轻轻蹙起,自有一股说不尽的哀婉。 延蒙王身边的女子大多豪迈大气,极少见江庭月这样的江南温柔女子。 这一眼便不自觉的被江庭月吸引住了心神。 “王上?”江庭月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她微微放大声音提醒。 延蒙王回过神,大义凛然道:“解药在出发前本王便想给你了,但萧何非说会延误军情!该死!” “本王回去后便遣人为神女准备。” “不过……” 此刻不大自然的转折引起了裴夙的警觉,他握刀的手不免用上了力气。 “神女样貌赛过天仙下凡,神力无边,几次的预言都成了真!”延蒙王滔滔不绝。 “倘若是神女愿嫁与本王作王妃,别说是解药,本王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江庭月听出言外之意,插话道:“王上的意思是?” 他哈哈一笑:“神女冰雪聪明,又怎会不明白本王的意思?做王妃没什么坏处,况且还能解你身上的毒素。” 这是赤 luoluo的要挟。 此番暗示已然算不得隐晦,延蒙王只差没有直说让要江庭月嫁给他才能给解药。 弯刀微微抖动,江庭月觉察到裴夙愠怒非常。 她赶紧眨了眨眼暗示其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动手可能会功亏一篑。 “王上。” 故意放大声量,江庭月想要掩盖裴夙佩刀发出的声响。 “此事太过慎重,小女子怕是要考虑几日才能给答复,请王上先行离开吧。” 一听需要时日考虑,延蒙王嘴角一撇:“需要几日?” 刚才的客气荡然无存,仅有不耐烦之意。 “三日。”江庭月不假思索,“三日内小女子必定给王上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何?” 延蒙王半睁的眼仁微动:“好!本王便给你三日。” 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裴夙等其走后立即来到江庭月跟前:“你难道还想要答应他吗?” 此时,他的理智荡然无存。 “王爷息怒。”江庭月未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维持着冷静,“不过缓兵之计。” 望着她满是柔情的眼睛,裴夙渐渐冷静下来。 “不行。”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起身:“本王即刻去找萧何询问解药的下落,绝不任由延蒙王逼迫!” 说完此话,他便掀起门帘而去。 江庭月来不及设法阻拦,抬眼只看到一个背影匆匆而去。 一路上,裴夙无视军中下属问好,闷头往萧何营帐里进。 正躺在床上休息的萧何听到外面响起急促脚步,身子貌似让风吹弯的竹竿,直挺挺起身。 入门的人二话不说,找了个椅子落座。 “王爷?”看着有人入帐,他自言自语道。 定睛看去发觉正是裴夙,萧何手脚并用立即赶到他身边。 全身显露出的肃杀氛围让萧何不敢靠近,颤颤巍巍问道:“小的不知王爷突然造访,是为何事?” “说。” 裴夙阴沉着脸,目光扫过萧何:“解除寒毒的丹药在何处,本王命你立即拿出来。” 话语里没带激进,但有不菲的威严。 萧何算到总归有说到此事的时候,赶紧佝偻着背解释:“出兵前,小的见延蒙王将那丹药放到了珍宝阁里。” “珍宝阁?” 剑眉微挑,裴夙正眼看萧何。 “是。”萧何又摇摇头。 “说是珍宝阁,但就在这军营里,延蒙人乃是游牧民族,所有珍宝随军而行。” 第186章 珍宝阁 第一百八十六章 珍宝阁 “你设法将解药给本王寻来。”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话音刚落,萧何扑通一声跪下。 他为难道:“那地方若是一人前去怕是危险,不如小的陪王爷一同去拿?” 裴夙半眯眼眸见萧何躲闪目光,若他不随同前去,只怕这人不肯轻易奉上解药。 事发紧急,把江庭月身上的毒素解除才是最紧要的事。 由此看来,不去不行。 “走。” 言简意赅,裴夙手持佩刀起身,萧何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在萧何的带领下,两人从营地的最东边横穿整个军队抵达西面。 正如萧何所言。 此地虽为珍宝阁,但从其外观来看也不过是个圆顶的帐子,不过比寻常的大上一些,又多个相连。 “干什么!” 远远的,门口守卫手持长枪出言质问。 “几日不见,你竟脸萧军师也不认得了?”调侃的话。 萧何改换笑脸迎了上去。 身后的裴夙安静跟着,他不想引起侍卫的注意,招致盘问。 确认来人是萧何又看到了耶律东奇的面具,守卫不敢太过放肆,神情缓和下来。 “原来是萧军师。”他低头显示尊敬,“王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珍宝阁。” 这是最基本的盘查与询问。 萧何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假思索道:“本军师就是依王上命令,特与耶律台吉入珍宝阁拿寒毒解药。” 侍卫楞了一下,忌惮地打量着眼前两人。 在迟疑片刻后,他还是点头示意身后拦门士兵。 “放!” “多谢。” 萧何道完谢后前一步进入。 地上铺满羊毛地毯,裴夙发觉脚踩上去不会发出响动,抬眼看到许多位置都画有延蒙图腾。 “这面。”萧何手指最里面的位置。 一排古朴的木制柜,雕刻繁杂花纹,放在整个珍宝阁的最末端。 “平时延蒙王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萧何压低声音,“王爷找左边,小的去右面。” 两人分头行动。 裴夙拉开柜子,里面放着各种珠宝还有草药之类的物件。 来时路上,萧何曾向他描述过解药的外观,用枣红木的匣盒装着,通体全黑的药丸。 没有,关上一个抽屉,又打开,还是没有。 等到裴夙带着期待一次次地拉开所有抽屉没能发现解药时,萧何气喘吁吁地也跑了回来。 “没有,王爷……”忙换两口气,“那边的柜子也翻遍了。” “什么?” 情急之中,裴夙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小丑般遭人玩弄,一把扯起萧何的衣领。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萧何死死护住脖子。 “小的还知道一处更秘密的地方!” 不杀萧何还有找到的可能,若是真把他杀了就只能与延蒙王硬碰硬。 裴夙缓和情绪,松开手:“本王再信你一次。” 刚刚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萧何深深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活着。 缓过神。 他奔着不远处的桌子底,探身进去:“王爷莫急,延蒙王还有秘密暗盒,说不准会在里面。” 只听四周响起机关打开的咔吧声,裴夙转头。 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贸贸然出现了一处突起。 “王爷等等。”萧何起身拍着身上沾染的尘土,“让小的来替您打开。” 熟练的动作。 萧何往里一摁,又卯足力气向外拉。 一个暗仓出现在两人眼前,裴夙翻找着里面的物品,在最下面有一个不起眼的本子。 半晌。 “还是没有。”萧何有气无力,瘫坐地上。 找不到解药。 但他没有等来意料之中裴夙的暴怒,抬眼看到裴夙透过窗边的光亮正在翻看手里的本子。 ‘三月二十日,攻克梁村,收缴粮草五十石,纹银一百两。’ ‘三月二十五日,于西北坝,得纹银五十两,牲畜三十二头’ ‘四月一日,占里山关,获粮草六十八石……’ 额头的川字纹愈发加深,裴夙看着眼前的账本记录,所写之地全属边境城镇。 这是延蒙人侵犯百姓的证据! 翻涌而上的怒气让他的手捏成拳头。 门外的异响打断了裴夙的思绪,他赶紧将账本放回原处:“走,赶紧出去。” …… “王上。”看守珍宝阁的守卫此时来到主帐。 延蒙王放下手中饮之正酣的马奶酒,不耐烦地抬头:“这么晚了,找本王何事?” “王上息怒!” 看守立即跪地,不敢抬头:“先前属下看守珍宝阁时萧军师与耶律台吉来了。” 此话不寻常。 “嗯?”延蒙王撑起身体,点头让他继续讲。 “萧军师说,奉王上命,前去珍宝阁拿解除寒毒的丹药。”看守迟疑了一下。 “但,若是属下没记错,王上早已在之前将丹药取出……” “什么!” 延蒙王顿时火冒三丈。 一掌拍向桌面,杯中酒因震动洒了半杯,顺着桌角往下淌。 “你是说萧何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假传王命。”延蒙王猛然起身,“放肆!” 酒杯摔落,哐镗成了碎片。 他眸光一动,转头看向看守:“耶律东奇也去了?你可确定?” “属下不敢胡说!” 回想到刚才耶律东奇平白地出现在神女的营帐里,延蒙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给本王将这两人抓住!绝不可出珍宝阁一步!” “王上,接下来要将萧军师和台吉怎么办?”看守将关门一事传话回去,继续问道。 心中急切的延蒙王已然坐不住。 好端端手下两名大将竟会平白因为解毒丹药擅闯珍宝阁,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抬手让身边侍卫搀扶自己起身;“带本王去珍宝阁,本王要亲口审问萧军师和耶律东奇!” 加快脚步踏出主帐门口,延蒙王又咻然停下。 “怎么了王上?”看守缩了缩脖子。 见延蒙王站在原位不动,看守还以为是哪里惹得他不悦。 他有些惶恐的就打算跪下求饶。 “不对。”延蒙王却突然抬手叫停众人。 他突然想起,这解药虽然珍贵,但却也只针对寒毒才有效。 耶律和萧何这两人就算拿到了解药也毫无用处。 第187章 突发 第一百八十七章 突发 毕竟如今身患寒毒之症有且只有神女一人。 延蒙王老谋深算的眸子里闪出阴狠的神色。 难不成这耶律和萧何这两人还有贪恋神女的色心! 不管真相如何,他打算先去找神女:“先随本王一同去神女住处!”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去江庭月的营帐。 …… 萧何丝毫不敢懈怠,听到裴夙说要出门的命令后起身,带路往出走。 两人照来时路回。 可前路灰暗异常,根本没有来时这般明亮,连一丝的光线都没从门外透入。 萧何咽了咽口水:“王爷,出事了。” 裴夙早在里面便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动手脚,出来一看,原来是将珍宝阁的大门被关。 “看来刚才的守卫瞧出了不对的地方。” 整个门严丝合缝,裴夙从上到下看了一番,从内没有任何能打开的余地。 “难不成延蒙王看出了问题?”萧何喃喃自语道。 “不论他看出任何,眼下他休想困住本王。”裴夙举起手中佩刀,对准大门。 “等等!” 萧何赶紧走上前:“王爷别急,先让小人试试。” 临时营帐搭建的珍宝阁不算太过严谨,大门是用轻巧的竹木一类材料组合而成。 举臂擦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萧何敲敲门:“有人可有人?为何要将门关上,本军师与台吉还在里面。” 等来的不过沉寂,他又卯足力气啪打门。 “还请萧军师与台吉稍安勿躁。” 总算有人说话,隔着大门勉强能听清。 裴夙开始忧心江庭月的状态,一直没能找到解药让他焦躁不安。 “为何要关门?”萧何语气里带着不悦。 门口士兵不耐烦起来,靠在门口懒洋洋:“回军师话。这是王上是意思,您还是等候王上前来发落。” 萧何不死心。 他又说了许多好话,软的不行来硬的,还一通威胁士兵。 但外面人没回复,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耳边吵闹不堪,裴夙耐性俨然耗尽。 “闭嘴。” 呵斥完萧何,他再度举起手中大刀:“本王这就冲破此门,出去找延蒙王决一死战。” 萧何一听慌了神,一把抓住刀鞘。 “不可不可。” “王爷切莫如此冒进,绝不能肆意破环珍宝阁!” “为何?”裴夙甩开萧何的手。 突如其来的大力让萧何一个踉跄往前去了好几步,勉强站稳脚步后立即转头回到裴夙身边。 “延蒙人所有家当全都在这珍宝阁里,整个珍宝阁全都设有机关,若有人企图破环,军营中会立即知晓。” “你我二人若能走出珍宝阁,也会遭整个军营士兵围攻。” “纵使王爷您再神通广大,九条命也不够您丢的!” 嘴皮子尤其的利索,上下翻转说了这一通。 好不容易倒戈在裴夙手底下活了下来,萧何才不想这么轻易地死在这种地方。 裴夙渐渐冷静下来,收起刀。 目前江庭月独自在军营里,倘若珍宝阁出事第一个被牵连的人一定是外族人。 况且进去珍宝阁前他们就摆明是来拿解药,延蒙王定会联想到江庭月。 不能这般莽撞。 “本王得出去。”他定定地看着萧何。 萧何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抚着胸口:“只要王爷别破门,小的还有办法。” 两人离开大门,重新回到刚才寻药的木柜附近。 “一般小的不会从此处出入。”说着话,萧何推开一道密门。 “连延蒙王也不知,小的早已经摸清珍宝阁的密道。” 往里看。 此密道狭窄不堪,漆黑无光。 若是裴夙的八尺身量得佝偻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凡是块头再大一些走起来都困难。 若是卡在中间,便进退维谷。 “王爷当心脚下,只管跟着小的走。”在密道里,萧何没有回头的余地。 两个人一前一后,艰难前行。 …… 太阳西下留有余晖,气温逐渐降低。 江庭月在半个时辰前便觉察身子有异样,寒气侵体,寒毒之症困扰她也不少时日了。 江庭月发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着,连带着她的四只都开始僵硬了。 她已经中寒毒有些时日了,这寒毒的折磨说来已经快要习惯了。 但是每当遭受这痛苦的时候,江庭月还是有些胆怯。 她回到火山石床上躺下,心里忧着裴夙的动向。 随着寒气一点点被火山石的能量驱散,江庭月的面色逐渐开始红润起来,恢复如常。 也不知裴夙现在是否找到了解药的下落? 江庭月眉头微皱,想要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无力。 “王上到!” 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江庭月皱眉,忍着酸痛赶紧从石床上坐起身,望向门帘。 不一会儿。 延蒙王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气冲冲入门,见江庭月乖乖待在营帐里,延蒙王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丝。 他挥手示意手下守在门口,其他人则是识相的鱼贯而出。 “小女子见过王上。” 江庭月的腿力不从心,晃晃悠悠起身:“天色已暗,不知王上为何又来了?” “本王问你!” 他的语气很严肃,俨然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下人传话来说萧何与耶律东奇背着本王擅自去取解药,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裴夙找萧何询问解药的下落,为何传到了延蒙王的耳朵里? 一时,江庭月摸不着头脑。 她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摆手解释道:“小女子连营帐都未出,怎么会与两位大人有联系。” “此事与小女子无关。” 这干系怕是脱不干净,江庭月心里觉察出了危险的气息。 果不其然。 延蒙王没有犹豫,再度质问:“本王觉得先前在你营帐里碰到耶律东奇此事绝非像你说得这么简单,你说呢?” 眼见事情变得棘手起来,江庭月快速地整理着思绪。 她抬头的瞬间只觉全身失衡。 延蒙王毫无征兆地扑了上来,将江庭月推倒在火山石床上。 “神女既然想解毒只管做本王的女人便是,又何苦弄出这样的事来?”他急不可耐地上手,扯住江庭月的衣服。 第188章 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事了 身上人的重量压得江庭月喘不过气来,不停挣扎妄图从现况中脱离,手舞脚踢。 “王上,王上!有话便好好说。”她的手也让人控制住,彻底丧失主动权。 在绝对的力量悬殊前,一切的反抗都成了笑话。 “神女。”延蒙王色咪 咪地将大脸凑上来。 “那两人要做什么本王不管,若能得神女之躯,本王此生无悔。” 外衣纽扣招致拉扯,分崩离析。 江庭月急切到眼泪直往下掉,此时无论说任何话都无力改变现状。 只能用脚死死的撑住,不让延蒙王再靠近。 “若王上非违天命,小女子也难救你!”言语的恐吓只换来对方的一愣。 他发出阴冷的笑声,根本没打算收手:“那便让本王看看,何为天谴!” 突然。 江庭月晃眼看到床头的烛台,奋力将手从延蒙王的控制中挣脱。 伸出因摩擦而红肿的手,死死抓住烛台,用尽全力砸向延蒙王的头颅。 “啊!” 锐利金属刮破皮肤,清凉的蜡油滴到脖颈迅速降温凝结,钻心般的疼痛。 延蒙王一把甩开江庭月,抬手护住脖子:“该死的女人!来人啊!” 乘此机会,江庭月扔下烛台起身。 环视一周发觉无路可逃,转身跑向墙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咬牙切齿,传出牙齿错开的咔咔声响,大手一挥:“给本王把她绑起来!” 侍卫从门外蜂拥而至,手拿长枪弯刀,一齐跑向江庭月的方向。 眼见黑压压的人群踏着脚步向自己奔来,江庭月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难以呼吸。 “救命啊!”她闭上眼睛大喊。 迸发出的声量划破云霄,引得军中众人驻足听音,全都望向声音传来的方位。 神女所住圆帐! 裴夙已与萧何行至主帐前不远,他的耳朵接受到声音的瞬间便听出是江庭月的叫喊。 不顾一切,拔腿冲进营帐。 等萧何抬头,身边人早已没了身影。 他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伸手呼唤:“等等我,王爷!等等小的。” 不知来自何人的触碰。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耳边的嘈杂让人分不清任何,江庭月如惊弓之鸟,身体猛地往更深处缩。 片刻。 四周或是变得安静,就像是一段乐章演奏过了高 潮之处,恢复新一轮的和谐。 “月儿?” 不可思议地张开双眼,江庭月看到一双熟悉又饱含担忧的眼眸。 裴夙脸上耶律东奇的面具不知何时掉落,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人。 泪水毫无征兆从眼眶滑落,她全身一软坐到地上:“裴夙!我,可算是等到你来。” 劫后重生,乃为大幸。 在裴夙的搀扶下江庭月缓缓起身,先前冲进营帐的士兵正倒在地上呻 吟,无一例外。 延蒙王站在屏风前,气喘吁吁。 他的面颊上布满伤痕,单手捂住的右肩正汩汩往出冒血,神情不定。 “你……”瞪圆的眼珠里闪出畏惧,“你竟是摄政王,裴夙!” 一路扶着江庭月到椅子旁坐下,裴夙黑脸转向延蒙王。 “胆敢对月儿有非分之想,当斩。”冰冷的语气仿若判官下了死刑。 迅雷不及掩耳,短刃出鞘,直逼咽喉。 “等一下,王爷!”萧何从门外探出脑袋,“解药,还有没找到的解药。” 望着泛着银光的匕首,延蒙王咽咽口水,大气也不敢出。 “呵。” 裴夙冷哼一声,收刀。 随后一脚踢向身边装死不肯起身的士兵,扔给他绳索:“把延蒙王绑起来。” 这人捡起绳子,看着延蒙王吃人的眼神彷徨无措。 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不绑便死,自己选。” 话音刚落,这人瞬身来到延蒙王身边。 他哆嗦着手臂,一面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冒犯、该死一类的话,一边完成利落而漂亮的捆绑。 裴夙逼退被绑成粽子的延蒙王,直至退无可退,跌坐凳子。 “说,解药在哪里?” 起初的语气很温和,裴夙不想大费周章。 自以为手拿‘免死金牌’,延蒙王全然不将这番威胁放在心上,心不在焉道。 “本王不知,若是将神女嫁给本王,倒是能想起来点儿。” 油嘴滑舌,胡言乱语。 本就不多的耐性渐渐耗尽,裴夙反手举起匕首放到他的眼前。 “你若是还不讲,本王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延蒙王显然不把裴夙放在眼里,他眼底里透露出的不屑与傲慢超越了房中所有人。 没有半点迟疑。 刀刃对准大腿,猛力一刀,鲜血四溅。 “呃,啊!”延蒙王顿时满脸通红,疼得全身抽搐,“作死!混蛋!你竟然…” 噗呲,又一刀。 同样的位置,快准狠。 “啊!我说!我说!”大腿流淌而出的鲜血顺着跟腱染红洁白的地毯,触目惊心。 裴夙的脸上未见半点波动,微微挑眉。 “解药就放在……”费力喘着粗气,延蒙王的额头布满密汗,“放在本王的营帐里,有一个抽屉,在里面。” 随手一扔,匕首划过延蒙王的眼睛,直飞木桩,稳稳扎住。 延蒙王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哐哐直跳。 “萧何!” 听到裴夙的呼喊,留在门口望风的萧何立即赶进门。 他的视线越过延蒙王短暂地在其身上停留,不敢直视,快步走向裴夙。 “王爷有何吩咐?”萧何毕恭毕敬。 “本王遣你去主帐寻解药,不得延误。”裴夙利落下令。 “是!” 萧何熟知主帐布局,是去寻找解药的不二人选。 门口有将士听到圆帐里的动静,便探头往里查看,恰逢萧何出门,两人迎面撞上。 “萧…萧军师?”将士不明所以。 上下打量萧何一番,衣角明晃晃的血迹让人无法忽略。 出事了! 还没等萧何回话,将士仓皇无措间扭身就跑,一把短刀从身后袭来。 此人还未发出最后的呐喊,就让萧何果断结束生命。 “哼,本军师还能让尔等小兵欺负?”萧何冷漠往地上一瞥。 将刀刃搽净放回。 他撩起门帘试探着看向军营。 第189章 反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反噬 萧何发觉外面并未大乱,于是将门口的尸首扔到帐里。 掩人耳目。 “萧何?” 营帐里传出裴夙不悦的询问,萧何赶紧抬头:“有人闯门,小的已经解决了!” 不能再耽误时间。 他低头看看衣角沾染的血迹,想到一会儿出门定会遇上好事士兵再度询问。 掏出短刀果断地将衣角割开,把血迹处理掉。 整理整理衣物,萧何装作没事人一般撩开门帘奔着主帐而去。 延蒙王不在主营帐,他只编了个替王上回门拿物品的小谎便将门口的侍卫搞定。 “抽屉,哪里有抽屉?”萧何喃喃自语。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地满屋乱转。 虽在军中贵为军师,可平常与延蒙王交流也只聊军事,从未听闻有何装贵重之物的抽屉。 “萧军师可有找到?”半晌过去,门外传来催促声。 “诶,找到了。” 为了不引起士兵的警觉,萧何只能随口答应。 但他眼下可谓是心急如焚,正在这不知所措之际,往床边一瞧便看到一台通体全黑的柜子。 “可算让我找到了。” 萧何赶紧走上前,拉开抽屉映入眼帘便是那熟悉的匣子。 油亮发黑的丹药放在正中,数了数,共有四颗。 前日在解药刚制出之时,萧何亲自确认过这药丸,肯定就是这个没错。 “萧军师。”此时门口的士兵也察觉到萧何独自在营帐中太久,入门查看。 他迟疑地打量着萧何,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本军师即刻便走。” 萧何迅速将解药塞进怀里,不好意思地对守卫笑笑,一溜烟出了主帐。 当药放到裴夙眼前时,众人皆不敢说话。 看着眼前这小小的药丸,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裴夙向江庭月投去疑惑的目光,江庭月也摇摇头,无法分辨真假。 “王爷放心,此乃真药。”萧何拱手回话。 “你吃。” 裴夙很笃定地将药递给萧何:“若你要本王 信你,你便吃给本王看。” 没等萧何回话,目光继续游走到延蒙王身上:“你也吃。” “作死!本王岂能让你这般侮辱!”延蒙王面色苍白,整个人因流血过多而没了生气。 讲话声倒是中气十足。 萧何接过药未曾显现出半刻犹豫,往天上这么一抛,直接落入嘴中。 咀嚼两下,有点苦,不禁皱眉。 他紧接着行云流水般换上一副笑脸,来到延蒙往身前:“王上若是不愿吃,臣喂您吃。” 看着面前人谄媚的笑,延蒙王气不打一处来。 “萧何!你先是背叛本王,而今又跟这贼人一般羞辱本王?” “吃吧王上。” 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延蒙王来不及反应直接卡着喉咙入了肚。 萧何起身拍了拍手:“若不是臣喂您,只怕别的人会更粗鲁些。” 两人或主动又或被动地顺着裴夙意愿吞药下肚。 一连过了半晌,未见异样。 可裴夙还是不太确定,一直拿着药丸犹豫,不敢递给江庭月。 “王爷您放心,这药先前小的就用俘虏做过试验,绝不会有问题。” 萧何起身打起保票,并趁机催促道。 “您要是再继续浪费时间,只怕会有人来找他。”他指了指延蒙王,“到时候可就难以脱身了。” 他的碎碎念让裴夙心烦意乱,一记刀眼飞来:“住嘴。” 萧何缩回脖子,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坐在一旁的江庭月不愿裴夙再纠结下去,主动起身,迈着步子来到裴夙身旁。 刚才的惊吓与挣扎让她的手臂受了撕 裂,脚踝纽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就算这药有问题,我也得吃。”江庭月一把抢过药。 还不等裴夙回过神,早已两手空空,而江庭月已然将药丸吞下肚。 “月儿!”裴夙愠怒。 “王爷何苦为了此药纠结不堪,你我二人归营不就是为了找到此药吗?” 江庭月的质问让裴夙无言以对,明明是他主动要求回延蒙军营,现在却踟蹰起来。 可……这也是为保江庭月万全! “本王……”裴夙的心堵得慌。 原本对立而站江庭月环抱双臂突然蹲下,全身颤 栗而不能站,嘴唇赫然发紫。 争论顿时抛在脑后。 “月儿?” 裴夙立即蹲下查看,江庭月抖动的身子证明寒毒发作了! 他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抓起萧何的衣领:“你倒是给本王好生解释解释!” 看着眼前的状况,萧何也傻眼。 “小的不知,小的没有任何的异样啊!”他努力摇动手臂,“小的就算要害神女,也不敢当着您的面做这等没脑之事。” 找他问不出个所以然。 裴夙大力将其扔到一边,快步走到延蒙王跟前:“这药有什么问题?” 延蒙王全然不将此事放在眼里,淡淡一瞥江庭月,发出轻蔑的笑。 “说!” 拔出利刃对准延蒙王,裴夙怒目而视:“你若不说,本王这就杀了你。” “哈哈哈哈,威胁本王又如何,你难道真的敢杀?” 话音刚落。 短刃划过脖颈,力道恰到好处地拉出一条血线,裴夙阴冷地抬手。 “本王让你即刻去见阎王。”利刃凌空而下,对准心脏用尽全力。 延蒙王似乎在那一刻看到黑白无常手持法器出现在眼前,前来索命。 瞳孔地震,不可置信。 一种无端的恐惧涌上心头,裴夙是真的准备杀了他! “说!本王全都说!”延蒙王闭上眼,大吼。 刀尖与心脏的距离仅差毫厘,裴夙收住力气,他与死亡插身而过。 “解药……”延蒙王劫后余生,睁开眼确认自己活了下来,“解药没问题,但用法有异。” 裴夙静静等待着。 “本王有一条件,若你能愿意,本王才能说出具体用法。”延蒙王壮起胆子。 “说。”裴夙言简意赅。 深吸一口气,延蒙王眼神飘过萧何又落到裴夙身上:“条件便是,放了本王。” 坐在火山石床上的江庭月渐渐不似刚才这般痛苦,但没了动作,陷入昏迷。 裴夙意识到耽误不得,只好松口:“没问题,本王可以放了你。” 第190章 摇摆不定 第一百九十章 摇摆不定 “但……” 延蒙王再度紧张起来,紧盯着裴夙。 “本王必须将你挟持出军营,等彻底安全才能将你放了。” 此番谈判,看似你来我往,实则由裴夙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延蒙王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他若不答应便只有一种可能。 死。 他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死。 “本王应你。”延蒙王无奈点头,“等你们上马车,本王便将解药用法全数告知。” 这一下萧何来了精神,他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分崩离析之味。 唯一的念头从脑海迸发。绝不能被裴夙扔在军营中! 若留下,延蒙王会从长计议叛变事宜,第一个拿他开刀,最后只怕连个全尸也留不下。 他赶紧跑到裴夙耳边:“王爷,您若是要走也得带小的一起走!” 语气很是急切,萧何恨不得变成玉佩挂到裴夙腰间。 裴夙不想与之废话,皱了下眉头。 “王爷您就算是这么走了,延蒙人还未剿灭,小的还是有用!请您给小的报答您的机会啊!” 没有时间再耽误了。 “人交给你。” 撇了萧何一眼,裴夙收起匕首放回刀鞘,转身向着火山石床走去。 萧何知道这事成了,连连叩谢,随后赶紧走向延蒙王。 江庭月早已因寒毒侵体而失去意识,裴夙将其横抱而起,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月儿放心,本王一定将你体内寒毒清除。” 回头,萧何已经控制延蒙王从椅子起身。 大腿伤口晃眼又历经失血过多,延蒙王早已眼冒金星,站起身是晃晃悠悠。 若是身边无萧何,无法独自行走。 “走。” 裴夙让萧何与延蒙王走在前面。 刚一踏出大门便引起轩然大 波,一队士兵将整个圆帐围住,里三层外三层。 “放开王上!”带头将士手持弯刀对萧何喊话。 带着江庭月站在两人身后,裴夙冷静地看着眼前上演的非凡大戏。 坐山观虎斗。 萧何将短刃悄悄抵在延蒙王腰间,小声威胁:“让他们闪开。” 刚才遭裴夙审问的一通折磨,延蒙王不想再冒任何的风险,只得配合。 双唇颤抖不已,抬起手臂都尤显费劲。 他扯着嗓子,以虚弱不堪的声音说道:“让他们走,给他们准备马车,立即去办。” “王上!”将士瞪大眼,不解。 延蒙王又挥了挥手,不想再重复刚才的话。 “去。” 在场士兵全都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但军命不可违,只能忍气吞声。 很快将士便赶着一驾马车抵达。 萧何见状,识趣地让出路让裴夙带着江庭月先登上马车:“王爷快!” 而他带着延蒙王守住车门,避免遭士兵围攻。 所有士兵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裴夙与江庭月消失在车厢,有人蠢蠢欲动,试图往前走。 “谁过来,我就杀了他!”萧何收紧手臂。 “军师息怒!” 带头将士指挥全军后退,这下无人敢动。 萧何趁机跨上马车,又使蛮力控制延蒙王上来,四人总算成功登车。 外面的士兵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裴夙将江庭月安置在长凳上放平,见两人上来赶紧发问:“告诉本王,如何解这燃眉之急。” 一早便约定好的事,延蒙王承诺只要上马车便全数告知解药的用法。 可延蒙王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悠闲自得地闭上了眼。 这摆明了是不配合,不打算遵守承诺。 “混蛋!”情急之下,裴夙运内力到手上一掌拍向延蒙王的腿。 “你若是现在不说,本王定然将你凌迟处死!” 整个车厢只听跨擦一声,下一刻延蒙王便疼得齿牙咧嘴,奈何手脚被绑又动弹不得。 他知道是自己的大腿胫骨断裂。 “王上,您何苦呢?”萧何吹起耳旁风,“说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何苦找罪受。” 延蒙王只能承认目前他只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别说威严,什么气节都没了。 他在心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裴夙是想怎么切他就怎么切他。 “说,全都说。” 延蒙王垂头丧气,疼痛使他动弹不得:“若是中了寒毒需解。这丹药要两颗一道吞咽。” “光这样还不行,必须得有练功之人在身旁运气调理方可让气血通畅,不至于一冷一热,两两相冲。” 说这些话的全程,延蒙王都不敢看裴夙的眼睛,十分畏惧。 运功? 这法子听起来还不算离谱,但是运功需入定,届时眼耳都会暂时失去功能。 裴夙迟疑,看着延蒙王不讲话,不敢轻信此言。 有一种可能,延蒙王就是想骗他入定,之后再动手脚。 “王爷您放心,小的替您守着他。”萧何看出裴夙的担忧,赶紧表现。 一句话还不足以劝服裴夙,他又加上一句:“现在他手脚被绑,腿还断了,做不了什么。” 若非江庭月的状态不可延误,裴夙绝不放心把此事交给萧何。 但在权衡后,他决定赌这一把。 “本王再信你一次。” 裴夙将刀还给萧何,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让江庭月服下,这就补齐了两颗。 他双腿盘坐,双手轻轻交叠,置于丹田之处。 拇指与食指轻轻相触,形成“太极印”,既是对内气的引导,也是对心灵的安抚。 呼吸悠长而均匀,每一次吐纳都仿佛能吸纳天地之精华,排出体内之浊气。 江庭月坐在他的身前。 调整好状态后,裴夙抬手将双掌置于其背部。 身体周围似乎隐隐有气流环绕,内气在体内循环,逐渐壮大,缓缓传入她的身体。 入定。 延蒙王不时地用脚踏车厢,闹出动静儿,直到确认裴夙看不见也听不着。 “萧何。”他大起胆子,“萧军师。” 萧何顿时心里一颤。 虽说此人现在没有自由,身负重伤,但多年跟随在旁,见惯了他的威严,总归心里没底。 “呵呵。”萧何皮笑肉不笑,“王上可对臣有话想说?” “萧军师跟随本王多年,难道还不及此人这两日?”延蒙王冷冷地看着萧何。 第191章 苏醒 第一百九十一章 苏醒 总归会有这一刻。 “良禽择木而栖,人各有志。”萧何努力维持着镇定,“王上不必强求。” “哈哈哈哈哈。” 延蒙王毫无征兆地大笑,随后正色道。 “你要什么只管道与本王,本王允你便是,往前的事儿,一笔勾销如何?” 墙头草的特性是风吹两边倒。 萧何的特性一早便被江庭月道出,他不侍奉任何主子,只为了拿自己的到手利益。 若是延蒙王没有抛出橄榄枝他便没有回头的可能,可摆在眼前的分岔路口出现了,那必须得好生比较一番。 “咳咳。” 尴尬地咳嗽两声,萧何目光瞥向裴夙。 他背挺得笔直,没有任何动静。 “既然王上开口,臣与王上相处了这些年也算有些默契。”萧何放开胆子,“不如王上与臣讲讲,您能给我什么?” 延蒙王见萧何主动问询起好处,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看来事情有转机! “若你能将本王从这两中原贼人手里救出,本王赏你封地,封你作台吉,如何!” 这便是延蒙王手中的全部筹码? 萧何不满撇嘴,若此刻他还不将手里的底牌交出,显然是没有活路了。 若等裴夙带兵捣毁延蒙军营,杀了延蒙王,何谈封底与官职。 “若萧军师还想要钱财等物,本王将国库中的珍宝全都允于你!” 延蒙王做起垂死挣扎,只要能活命,他恨不得把王位都给萧何。 这钱怕是有命收,没命花…… 不行,萧何摇摇头打消了二度归延蒙之心。 自古以来叛徒得优待便是无稽之谈,择良木而栖乃是唯一的正当理由,不能回头。 “王上,小人可就直说了。”萧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你做事,毫无胜算。” “抱歉,臣不能救你。” 呵。 话传到裴夙耳朵里,引起他不屑的笑。 入定早在萧何开口前结束,身子虽还在恢复中不能动弹,但早能听见外界的声响。 没想到这萧何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有‘回头是岸’的想法。 “萧何你!”延蒙王气得血气上涌,突觉一阵眩晕,“本王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对本王的吗!” “当真是狼子野心!本王就当是养了只咬主的狗!” 萧何已经亮出明牌,不在意延蒙王的说辞。 他只懒洋洋地往车厢上一靠:“臣劝王上老实点,若是王爷看到,有您好受的。” 策反闹剧自此告一段落。 少顷,裴夙结束运气收势起身,萧何立即狗腿上前搀扶。 “王爷您加点小心。”他靠近时鬼鬼祟祟地附到耳边,“延蒙王 刚才在您运功的时候企图让小的放了他。” 话音刚落,裴夙侧身使鞭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到了延蒙王的脸上。 “哎哟!” 惊叫声响彻车厢,在上空流转,进而传进四周跟随的每一个延蒙士兵的耳朵。 延蒙王顿时觉得说话漏风,嘴里异样。 “裴夙你这个作死的东西,赶紧把本王放了!该死!”两颗门牙混着鲜血出逃,没了踪影。 他手无缚鸡之力,似画着花脸唱戏的丑角。裴夙懒得搭理,一记刀手将其打晕。 江庭月还没能从昏迷里清醒过来,但经过一番运气调理,脸色由苍白变得红润,看来延蒙王说的是真话。 她的睫毛恰到好处的弯弯翘起,美的就像一幅画。 “上面的人!赶紧将王上放了!” 车外传来延蒙将士的叫嚣声,萧何暗中瞧裴夙的眼色,试探着问道:“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能再拖了。 裴夙将江庭月扶到座椅上,又手脚不停地拿来包袱靠住她的头,随口道:“继续前进,出军营后往边境城镇赶,驶出延蒙人的势力范围。” “是!” 萧何不敢独自一人出车厢驾马,只得如法炮制,将延蒙王当作人肉盾牌挡在前面。 马车叮当作响,使出军营。 车轮高大而厚实,轮毂上缠绕着铜制的装饰,已略显暗淡。 若从此处抵达最近的边关城镇还需要一个时辰,延蒙军队不敢轻举妄动,被逼无奈继续跟随。 “萧何。”裴夙坐在江庭月身边,护住她的身子,不让马车沿途颠簸让其乱晃。 “王爷有何吩咐?”他一手拉着缰绳,一边别扭回头。 不敢怠慢。 “你可知延蒙方面除眼前这延蒙王外,是否还有可用之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若是延蒙族人势力庞大,要杀延蒙王便要做多方考量才行,若背后势力弱小则不必顾忌太多。 裴夙需为接下来的作战想好对策。 “嗯……王爷稍等。”萧何停顿片刻,将马匹暂时唤停,侧身探进车厢。 他端起架子整理思绪,随后正色道。 “延蒙王全名努尔巴 特 尔,其兄努尔巴图尔早在五年前病逝,但他还有一个手足弟弟,名为努尔巴颜尔。” “巴颜尔为人温和但在延蒙不大守王家规矩,虽在争夺延蒙王之位时不似两位兄长这般激进,但其不可小觑。” “为何?”裴夙摸着下巴,反问道。 “夺嫡之事说的就是一个你死亡我,但此人历经两位延蒙王更迭竟全身而退。若是巴 特 尔就这么死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反扑中原。” “你的意思是……” 裴夙话说一半,原本受击打昏迷的延蒙王突然挣扎着动了起来,吓得萧何从坐位上弹跳起身。 “王,王爷。”他哆哆嗦嗦指向延蒙王。 “裴夙……”延蒙王的喉咙发出低沉怒吼,嘶哑困顿,“你胆敢毁约,本王……” “本王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时,江庭月依旧紧闭双眼尚未转醒,裴夙原本就心烦意乱,现在更是恼得想直接杀了延蒙王。 “萧何,刀。” “好!”萧何不该忤逆,掏出短刃递了上去。 原本还想要从长计议是否该杀了这延蒙王,但他摆明了是在让裴夙做出决定。 裴夙接过刀,正要奔着延蒙王而去。 突然,衣角像是被什么东西挂住,他立即低头看去。 第192章 就地解决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就地解决 只见江庭月睁着一双杏眼正看着他。 “月儿?” 顾不得其他许多,裴夙赶紧蹲下身子:“你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江庭月眨眨眼。 她面色苍白如纸,双颊却泛着不自然的潮 红,细密的汗珠沿着轮廓缓缓滑落,眼眸半睁半闭, 她的嘴唇干裂,想抬手臂却酸软无力:“裴夙,我没事,现在已经没有寒冷刺骨的感觉了。” 萧何见江庭月醒来立即懂事地离开车厢,重新驾动马匹奔袭,火速赶往边境。 “驾!” 马儿惊叫,四蹄快踏而去。 他在心里盘算着这两人的关系,回忆种种,看裴夙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对江庭月百般呵护。 这二人是夫妻? 回想他几年前离开京城时,摄政王还未娶妃,想必眼下是与江庭月结为夫妻。 “本王扶你坐起来。”裴夙小心翼翼地拖起江庭月的背。 丹药加之真气内入,江庭月后背衣物已遭汗水浸湿,散落的碎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 “我有些口渴。”江庭月有气无力地说道。 随身携带的水壶空落落。 裴夙递给江庭月:“没多少了,你先喝上两口,很快就能回张力的军营。” 马车颠簸不停,车厢窗户呼呼地灌进风将帘子吹得四散飞扬。 “咳咳咳。” 水进口太急,江庭月不停地咳嗽起来,裴夙赶紧接过水壶轻柔地拍拍她的背。 转头起身把帘子固定。 延蒙王早又因虚弱再度陷入昏迷,脑袋歪倒一旁,呼吸起伏微弱。 江庭月迷迷糊糊看到车厢角落的延蒙王:“他现在如何?我睡了多久?” “最多一个时辰。延蒙王有意隐瞒解药使用方法,让本王逼问成了现在的模样。” 裴夙冷漠道。 “王爷!马车到边境线了!” 车厢外传来萧何的呼唤:“跟随的延蒙人不干了!您快出来!” 掀起车帘。 就在马车将要行过边境,四周围满了延蒙军队,口中皆大喊。 “放了王上!” 裴夙在江庭月耳边嘱咐道:“不要乱动,好好歇着,本王去去便回。” 江庭月全身无力,只能虚弱点头。 一把抓住延蒙王的身躯,裴夙将其拖下马来到一众延蒙将士跟前,手持短刃对准延蒙王的喉咙。 “尔等既为人也为将,延蒙王的命是命,我朝百姓的命便不是命吗?” 矗立众人之前,裴夙的气场让士兵不敢靠近。 萧何也让他的话吓得一动不动,生怕引火上身。 “胡人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尔等延蒙首当其冲!”裴夙高声怒喝。 “今日!便用延蒙王的头颅供奉我朝子民!” 语毕。 匕首直冲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裴夙整个手臂。 延蒙王还来不及从昏迷中苏醒便失去了生气,全身一抽滑落地面。 两腿一蹬便与人世诀别。 血滴溅到面庞。 裴夙抬手用拇指擦出血痕,微微一笑:“杀!” “王上死了!王上死了!”延蒙士兵慌乱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闻到不寻常的味道,萧何立即翻身下马躲到马车背后,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容他回头一看,惊得上下颌久久不能闭合。 “杀啊!取延蒙人头颅,王爷重重有赏!”四周草丛突然冒出许多将士,手持长枪,直奔延蒙士兵而去。 这便是裴夙一早埋伏是边境的队伍。 原来裴夙早在入延蒙军营前做好了完全之策,今日便是故意将延蒙军队招致此处,全数剿灭。 延蒙士兵毫无准备,立即让中原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其副将摇旗呐喊。 “撤退!王上已死,立即撤退!” 谁知,后退的路已经被堵死,把把长枪刺破盔甲,延蒙士兵应声倒地。 不到一刻钟,横尸遍野。 “归!” 裴夙登上骏马带队归城,手下侍卫把江庭月所乘马车团团围住,直至军营。 跟在队伍末尾的萧何没有逃跑的心思,他见识到了裴夙的英勇善战,主动让将士将其控制住一道带回。 一行人缓缓行入军营。 江庭月此时身子也有了力气,裴夙牵过她的手,亲自搀扶她下车:“如今归营便好生调理身体。” 自军队被耶律东奇所带部队袭击,江庭月流落在外已是半月有余,她早猜到张力会因此意外过分自责。 对裴夙点点头,江庭月小声道:“带我去见见张力,我还有话说。” 她整日不把身体当回事而是像个汉子一般操心着军中事务,裴夙心疼地看在眼里。 若是劝也是劝不住的,裴夙有了先前的经验只好作罢。 “好,本王带你去。” 裴夙走后将整个军队交付于张力之手。 因边境攻城一战打跑敌人,前线战报传回说裴夙带领的精锐部队将延蒙人打得落花流水,剩余胡人根本不敢造次,张力反倒落了个清净,一直守在大后方。 不过一直记挂着江庭月的安危。 他在主帐中正翻阅战报,听手下说裴夙带队归营,立即放下手中要闻。 起身恰好撞上两人入门。 “江姑娘!”张力惊呼,不敢相信。 江庭月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张将军别来无恙啊,您还是老样子。” 端来凳子扶着江庭月坐下,裴夙站到一旁。 “拜见王爷,见过江姑娘。”对裴夙行完礼,张力在江庭月跟前双膝跪地。 “之前若非臣轻信了军内宵小之徒,也不会让江姑娘独陷险境,到最后也并非臣亲自将姑娘救出,实在……” 张力将头埋下,歉意叩拜:“实在是愧疚难当啊!” 江庭月受宠若惊,坐在凳子上不知怎么摆弄才好,想起身但还缺力气。 “将军何故如此?”她赶紧给裴夙递眼色,“军中之事风云变幻,岂能责怪于你。” “张力,起来讲话。”裴夙发令。 “是!” 军命不可违,张力不得不站起身来:“江姑娘可在延蒙人的手里吃了苦?” 他上下打量江庭月一番,见她脸色苍白,更是无颜面对。 “没有吃苦,反将体内的寒毒解了。”江庭月勾起嘴角,“若要这么算,还得谢谢你。” 第193章 圣旨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圣旨到 “不不不。”张力忙摆手,“江姑娘折煞臣了。” 一阵寒暄,江庭月的视线落到前方不远处的沙盘,想起还有未完之事。 裴夙看出她想起身便主动上来搀扶:“要做什么?” “扶我去前面。”江庭月手指沙盘。 在张力不解的目光下,江庭月来到沙盘前,拿起木棍在盘中圈出几个位置。 分别位于东南西四个角,还有中心地带一处。 “这是?”张力摸着下巴,满头雾水,“还请江姑娘明示。” “接下来延蒙人或从这几个地方攻打中原军,需提前做好准备才行。”江庭月看着张力很是笃定。 此时。 萧何正在两名将士的押解下来到主帐,江庭月的话传入他的耳朵,再一看沙盘心里有了眉目。 不禁心里泛起嘀咕,她为何知道? 此前江庭月在延蒙军队中扮演‘神女’,次次预测都能说准,这才让延蒙王上了当。 如今看来她不单能预知未来,甚至对军事颇为了解…… “王爷,此人该如何发落?”将士打断原来的对话。 裴夙朝后面扬了扬手,让其稍候片刻。 他静静看着沙盘没有讲话,想到最初江庭月刚来边境时说胡人会设计从水路攻打中原军,此事已亲历,证明她口中的胡说八道全都应验。 “江姑娘的预测颇为大胆。”张力也看着沙盘,一次便能圈定这么多的位置,心里多有拿不准之义。 为了打消众人的顾虑,江庭月解释道:“在延蒙军营待了这些日子,多方打听到的。” “若是将军有其他看法,只当我胡说。” 江庭月没有撒谎,她自入延蒙人军队以来除开绞劲脑汁对付危机,剩余的时间全在军营里探听虚实。 加之前世在沈默淮身边听到的消息得到了现在结论,若真要论个准度,有个七八分。 “不。”裴夙打断江庭月,转头盯着张力,“就按月儿说得去做,守好这几处位置。” 凭借他对江庭月的了解,若拿不准,江庭月定然不会信口开河,裴夙选择相信她。 “本王给你十日,调兵遣将,彻底打服延蒙人!” “是!臣遵命。” 张力领命起身。 路过门口时与萧何擦身而过,两人的目光落到对方身上,短暂停留后挪开。 “带上来。” 总算抽出空来搭理萧何,将士压着萧何走上前,直到裴夙面前停下。 萧何躲闪的目光显出他的底气不足:“王,王爷。” “萧军师……”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急促脚步,营帐内所有人全都侧目向门外望去。 众目睽睽之下。 一人身骑高头大马在营帐前勒马停驻,手持一卷用金丝绣边的黄色绸缎圣旨,大腹便便行至营帐里。 传令官昂首挺胸行至裴夙跟前:“摄政王接旨。” 在场众人不敢耽误,纷纷下跪。 “朕闻摄政王已赴边疆,以理军务,然朝中琐事繁冗,亟待裁决。兹命摄政王,务必于十日内返京,以襄国政,不得有误。钦此!” “臣接旨,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裴夙双手接下圣旨,随后起身。 江庭月明白事情败露,多次攻打延蒙人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若是裴夙不愿归京定会让皇帝恼怒,最终设法削弱摄政王之权,更有甚者斩草除根。 她担忧地看向裴夙,裴夙却不似她所想这般困扰,反而异常轻松地接下圣旨。 “来人,给传令官备上好酒好菜。” “等一下。”传令官觉察出裴夙有问题,他不解地问道,“王爷难道不需给圣上回话吗?” “什么话?”裴夙转头反问。 这是预备抗旨? 传令官对裴夙的反常拿不准主意,必须立即返回将此事汇报给圣上,他立即转身:“臣便不留了,得早日归京。” 啪——裴夙一个响指。 营帐门口早就备好士兵,直接上前将传令官拿下,他连马的毛也没碰上。 “放开我!”传令官反手被擒,试图反抗,“尔等这是大不敬之罪!” “准备好饭菜好生招待着,不可怠慢!”裴夙下令。 说是招待实则软禁。 裴夙要让此人无法归京,这样才能多争取些时日,以图韬光养晦。 处理完传令官,裴夙再度看到站在一旁的萧何。 “刚才说到哪儿了?”他主动向萧何抛话,“萧军师可有什么与本王说的?” 萧何看到眼前这一幕,更加笃定裴夙有违皇命想造反,不禁感慨跟对了人。 “小的愿追随王爷,万死不辞!”他赶紧表明忠心。 “日后本王总归有用到萧军师的地方。”裴夙点头唤人,“将萧军师也带下去。” “是!” 将士带走萧何,听从裴夙的命令将其一同软禁起来。 …… 一连几日,军营归于平静。 江庭月每日待在房中修养,未曾外出,裴夙早中晚各来一次观察她的状况。 “这是最后的药。”裴夙如常送来解药,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江庭月。 她接过杯子,他嘱咐道:“当心烫。” “等你将药丸咽下,本王再给你运气调理一番,看看效果。” “好。” 混着热水服下药丸,江庭月背对裴夙坐下,静静地接受他的内力传输到体内。 寒毒在身体的残余不时会冒出头来作祟,江庭月不堪其扰。 发作时虽不如先前这般凶险但也全身发凉,动弹不得,指尖僵硬到没有知觉。 “感觉如何?”裴夙又一次完成运气,收势起身。 江庭月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寒冷僵硬之感全然消失不见,全身未见异样。 “我……”她不可思议地望向裴夙,瞪大双眼笑道,“我好像恢复了。” “果真?”裴夙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意袭来。 起身转了一圈,江庭月尝试着做了几个动作,明显力气也重新回来。 “绝无虚言,寒毒退散的确退散了!” 裴夙眼里泛着泪光,见江庭月如此高兴他也不免动容。 他将江庭月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手不停地摸着江庭月披肩的长发。 第194章 投降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投降 他低声道:“本王说了,定会护你周全。” “王爷,王爷!” 张力冒冒失失冲进营帐,只见两人紧紧相贴又慌乱着退出屋,不敢再看。 江庭月一把推开裴夙,顿时红了脸,别扭地转过头。 “咳咳。”裴夙以咳嗽缓解尴尬,但止不住偷笑,“进来说话。” “臣并非有意……”张力从门缝里确认,随后才敢进来。 “臣冒失前来是为了告知王爷,前任延蒙王之弟,努尔巴颜尔已挂白旗投降,他遣使者传话来只求王爷手下留情。” “什么条件?”裴夙直言。 “若王爷不灭延蒙,他愿意随王爷一同归京投降,承诺年年上贡朝廷。” 听完张力的话,江庭月略感不对。 她赶紧从屋里出来走到裴夙身边,疑问道:“延蒙军没有其余任何条件?但求不灭国?” “没错。”张力的表情很笃定。 “这是努尔巴颜尔遣使者与我军营亲口转述,还说若王爷不信可前往延蒙军原营地,细谈。” 裴夙点点头,转头看向江庭月。 多年来大周与延蒙摩擦不断,如今竟这般顺畅得到延蒙人的投降,就连兵卒尚未消耗多少,其中内情不免让人深思。 “月儿以为如何?” 原本军中事务不必过江庭月之手,但往前打延蒙军的关键节点都倚靠江庭月的战术与计策,裴夙现在自然信任她的能力。 “若要去,我与王爷同去。”江庭月不假思索回话,铁了心想会会这个巴颜尔。 仔细想来这延蒙王族的三兄弟定然是一种货色。 三人出帐。 迎面侍卫牵来两匹马,分别是裴夙与张力的坐骑,他走到门口才发觉多了一人。 “属下该死。”侍卫低头拱手,“小的不知江姑娘在此,立即再去备马。” 话落转身。 正当他迈腿之际,裴夙开口喊停:“等一下,不必再准备。” 张力先一步上马牵起缰绳驾马踱步到营地门口等候。 江庭月疑惑看向裴夙,却看到他伸出来邀请的手,他温柔地说道:“与本王同乘一马如何?” 他的眼睛弯弯地带着笑意,默默等候江庭月将她的手放上来,没有催促。 “不……”江庭月别扭地看向侍卫,“不必了吧。” “本王手都举累了。” 语气里带有那么一点如平安喊‘娘亲’时的撒娇,父子二人当真相像啊。 心里止不住地感叹着,江庭月无奈将手递过去。 裴夙咧嘴一笑,拖住她的腰将其稳稳地送上马背,江庭月不怎么会骑马,因紧张而全身紧绷。 “放轻松。” 双手环抱她纤细的腰肢,裴夙贴身坐在江庭月身后牵动缰绳:“张力,带路!” 讲话带来的轻微颤抖从后背传来,江庭月顿时害羞红脸,她立即低头不敢讲话。 随从部队距离三人较远,掩人耳目。 一行人驾马,从午时到未时不停奔袭,终于越过边境线抵达延蒙军营。 营地门口早已站满士兵,皆手持弯刀严阵以待,站在最中间有一身形庞大的人,正眯着眼望着来人。 直到他的目光落到裴夙身上,同时发觉这匹马上还坐了个女人。 “裴王爷,别来无恙啊!” 裴夙还未驻马下地,耳边却传来寒暄。 他抬眼看到了来人,此人样貌定是未见之人,但在以往的外交中也从未听说延蒙王还有一个弟弟。 无从确认。 “王爷,此人便是巴颜尔。”张力主动走上前介绍。 扶着江庭月下马,裴夙抽空点头:“别来无恙。” 努尔巴颜尔? 江庭月从抵达延蒙军营起便一直在暗中窥探。 前世虽从沈默淮嘴里听说过延蒙王族共有三兄弟,但依其描述三人长相极为相似,可眼前这人…… 眉毛稀疏,头发顺直,肩胛骨与前任延蒙王想必窄了不少,走起路来并无大腹便便之相。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 “王爷快往帐里请。”巴颜尔客客气气,自见面起嘴角的笑意便未曾消退。 “好。”裴夙应话。 带着疑惑,江庭月还是随同众人一起入营,靠在裴夙身后悄悄捏了他的手臂一下。 裴夙没有回头,但心领神会。 此番会面有多是有不妥之处,有诈? 她不用与之交谈,入营帐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安静地听着几人讲话。 “既然张将军今日把王爷带来,想必王爷已知道我的诉求。” 巴颜尔主动替裴夙斟茶,恭恭敬敬递到桌前,弯着腰尽显卑微之态。 “你可已称王?”裴夙接过茶。 没想到一来便是这般犀利的问题,巴颜尔愣了一下,随后笑笑。 “吾兄死后,若我忙于称王岂非大不敬?若我族不灭再称不迟,还请王爷莫提伤心事。” 张力见桌上两方的状态不利谈判,决定担任起‘红脸’的角色。 他主动起身缓和起气氛:“王爷今日来便是想要促成两国交好。努尔兄但说无妨。” “好,张将军是个明白人。” “为了显出我延蒙国的真诚。”巴颜尔拱手,“我便代延蒙族人请求王爷停战,只求我族不灭。” “日后按期向大周朝贡,绝不再侵犯大周边城!” 江庭月远远地望向巴颜尔,他讲话的口气与态度都不大像前延蒙王,汉话也比他熟练得多。 摆明是裴夙亲手杀了延蒙王,他竟毫无恨意,此事愈发显得不妥起来。 她不安地陇了拢袖口。 “起身。”裴夙薄唇紧闭,尽显威严,“此前延蒙多犯大周国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本王该如何信你?” 杯落桌面,发出强有力的哐镗声。 茶水宛若裴夙的心境一样激荡,溢出杯口。 “这……”巴颜尔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词。 沉默半晌,整个营帐安静地能听到各自的呼吸。 “王爷。”张力看准时机递台阶,“不如让努尔兄随同我等一道归京将此事全数说与圣上,此事自当让圣上裁决。” 二人的默契已在多次的作战中养成。 裴夙立即接话:“只能如此。” 第195章 迷雾重重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迷雾重重 “届时圣上听了延蒙族的悔过说不定为显大国之威便放过延蒙。” “如何?”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巴颜尔听到这里坐不住了,慌张起身。 “我暂时还不能抛下族人远去,延蒙才经战乱又失了王上,我岂能就这样扔下子民离开。” “王爷请恕我不能同意,需多等时日。” 挥掌拍向桌面,惊雷之势。 茶具全都为之震颤,顿时凌空起,顺势又落下。 裴夙噌地起身,手指巴颜尔:“本王感受不到延蒙的诚意,圣上执意灭延蒙,本王岂能不听!” “倘若你不去,那便本王也无力回天。”裴夙转头下令,“张力!遣精兵强将包围延蒙军营!” 从未见识过裴夙的威风凛凛。 巴颜尔吓得赶紧跪地,卑微恳求:“不不不,我随王爷前去京城便是!不能打,绝不能再打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 裴夙一时弄不清巴颜尔的真实意图,但他答应随军返京,也算是达到目的。 至于其中的内情,只怕是要与江庭月谈过后才能窥探一二。 “说定了?”他收起怒喝,笑着反问。 “定了,定了,我随同王爷归京!”巴颜尔不停重复,生怕又惹恼了这个祖宗。 叫停张力组织部队。 裴夙与巴颜尔约定好三日后启程返京,届时于中原军营汇合。 也许巴颜尔是让裴夙先前的动静威慑到,全程只点头,没有提出半点的问题。 张力主动留在延蒙军队处理后续归京事宜,裴夙带上江庭月先走一步。 两人驾马刚出营地,江庭月便提起刚才的困惑:“王爷,我有话讲。” “但说无妨。”裴夙收了收缰绳,驾动马匹。 骏马疾驰而去,扬起一阵尘土。 马蹄铁踏在土地上,让江庭月不得不扯着喉咙讲话:“巴颜尔或许有问题!” “何以见得?” “他的长相与先前延蒙王不大相同,态度离奇。”江庭月紧紧靠在裴夙胸膛,“若此人并非巴颜尔呢?” 裴夙听明白江庭月的意思,但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先回营,从长计议!” …… 次日,裴夙一早起来对军营各处做部署。 两国在边境的战斗致使边城百姓苦不堪言,先前张力独自带兵时便遣军士入城帮助当地重建城镇。 但还远远不够。 若延蒙人不愿再打,其余小势力胡人自然不敢来犯,紧接着便是要让百姓恢复往常生活。 裴夙将战力较弱的步兵全都分配到城中参与重建事务,精锐留下半数盯着延蒙军队动向。 其余部队随他一同归京。 “可有见到庭月?”裴夙忙完军事,返回主帐不见江庭月便询问守卫。 “回王爷,江姑娘出门去了。”守卫不敢隐瞒。 “何处?” 守卫不知江庭月去往何处,但整个军营都没有江庭月的身影。 她瞒着裴夙叫上两名侍卫便独自赶赴延蒙军营,为的就是弄清这巴颜尔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几人来到延蒙军营,门口侍卫并未阻拦。 “你们在门口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可入营。”江庭月与侍卫达成约定后孤身找到巴颜尔。 巴颜尔听侍卫来报说‘神女’一人前来。 他顿时来了兴致,早就听闻军营里让耶律东奇绑回中原神女,那日匆匆一见还未能见识其神力。 “小女子见过王上弟。”江庭月态度还算谦卑。 这就是能凭一己之力杀了耶律东奇还有延蒙王的女人? 她娇美面庞有说不出的魅力,举手投足不免让人驻足观赏,赏心悦目。 “不知神女前来是为何事啊?”巴颜尔顺势寒暄起来。 前线早已传来线报,周边全都是裴夙埋伏守候的精锐部队,他不敢再对江庭月下手。 “不知您可知道萧军师?”江庭月开门见山。 “萧何?” 巴颜尔满头雾水,随口道:“萧何乃是跟随兄长多年的军师,神女专程前来便是要问此人之事?” 她摆摆手:“不必再叫神女,我姓江,叫江姑娘便是。” “今日特地来到延蒙军营便是想问您可否知道萧何投诚到王爷部下。” 江庭月一直盯着巴颜尔的眼睛,想要看出端倪。 他的眼神明显有躲闪,但马上觉察出异样,强装淡定以手摸下巴,无所谓地笑笑。 “哈哈,萧何既有他的想法便为自己做主。”他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吾兄已死,手中部下想要博一个出路罢了。” 看着他的反应,多半是私下做足准备,想必今日是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了。 “既然您知道,我便不多言。”江庭月起身对着巴颜尔鞠上一躬,“明日出发,还请您早做准备。” “多谢提醒。” 巴颜尔脸上挂着笑,恭敬顺从地把江庭月送出军营。 带上侍卫疾步快走,江庭月知道要在启程前与裴夙拿出个办法预防巴颜尔反悔闹出新岔子。 前脚迈入军营,后脚裴夙身边侍卫便找到江庭月唤她去主营。 门里人阴沉着脸,修长的手指有节奏轮番敲击桌面:“去哪儿了?” “延蒙军营。”江庭月毫不避讳。 这下轮到裴夙坐不住了,他赫然起身,直勾勾盯着这堂而皇之的女人。 “你独自一人前去延蒙军营?”语气变得着急起来,裴夙不悦,“你可知道有多危险。” 江庭月撇过脸不看裴夙,在房里寻了一圈随后问道:“张力呢?我有要事相商。” 这一问打得裴夙措手不及,一句话噎在嘴里。 他拿这个女人没办法,只能将怒气咽下,赶紧先叫人传张力来主帐。 张力正于军营集结车队准备军旗与粮草,此事必须赶在明日出发前准备妥当。 当他迈入主帐时身上还挂着谷草。 “怎么了王爷?” “月儿有话说。”裴夙恢复往常的神情。 江庭月示意侍卫退出门,将脑袋凑到二人之间,小声道:“我感觉巴颜尔或许并不是巴颜尔。” 此话让裴夙与张力面面相觑,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张力短暂疑惑后问道。 第196章 阻止回京 第一百九十六章 阻止回京 “我们昨日在军营中见到的延蒙王之弟或许并非本人,而是有人假扮。” 这话从江庭月嘴里说出时略显迟疑。 “我也是猜测,拿不准主意。”她直起身子,双手环抱胸前,“但多个心眼总没坏处。” 昨日江庭月已经将她的看法告知,裴夙没有太放在心上。 原来是因为再次确认巴颜尔的身份,江庭月才再度返回延蒙军营? 知道真相的裴夙顿时汗颜,为刚才无故对其发火难为情。 “不如!”张力一拍脑门,“让萧何辨认一番,我等谁也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延蒙王弟弟,只有他才知道。” 此番提议没有立即得到响应。 裴夙见江庭月缓缓摇头,她轻声叹气:“哎,萧何本是墙头草,他为了活命才投诚到王爷麾下,信不得。” “这……” 一时张力也为难起来,看着裴夙耸耸肩,不得其法。 众人沉默半晌。 “依本王之见。”裴夙打断静匿,下了决断,“无论他是否由人假扮,回京再议!”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日。 江庭月在帐篷里将行囊交付于侍卫之手,随后出门。 马车就停在门口。 车身笔直,四周配有矩形行李厢,车轮由钢制闪着光,四马拖曳,看来张力在准备裴夙与江庭月所乘车辆时用了心思。 她抬头看到萧何在士兵的押解下远远走来,这是那日他遭裴夙软禁后头一次遇见。 整个人还算精神,看来没有受到虐待。 “萧军师请。”江庭月后退一步,扬起笑容。 在她的要求下,裴夙特地安排萧何于二人同乘一架马车,便于掌握他的动向。 很快裴夙也将归京事宜归置妥当,登上马车。 江庭月与裴夙并肩而坐,对面是萧何一人。 马车尚未启程,三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两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让萧何不大自在。 他尝试着移开目光看向顶棚。 奈何马车空间实在是太小,无论看向何地都免不了与两人对视,只能作罢。 “嗯……”萧何迟疑片刻后主动打破沉默,“几日不见,王爷可还好?” 裴夙侧目点头,紧闭的双唇想必没有打算讲话。 气氛再度凝结。 就在萧何打算就这么闭嘴之时,江庭月突然开口:“诶,不知萧军师可知延蒙全面投降一事?” 总算有可以聊的话了。 萧何顿时来了精神,身体前倾,不假思索道:“此次带努尔巴颜尔归京定能给王爷立下一功!” 江庭月目光犀利,立即看向萧何。 她没讲话,但忽闪的睫毛让萧何觉得不安,他咽咽口水。 “萧军师如何知道努尔巴颜尔随同王爷归京?”江庭月切中要害,“您前几日就让王爷关在房中,何以知道?” 心里一沉。 祸从口出,萧何暗骂自己过于放松让人抓到了把柄。 江庭月盯着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也许是紧张带来的喉咙痒让他突然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小的是不小心从士兵嘴里听说。” 好一阵的咳嗽咳得脸通红,萧何转头看向窗外不敢看江庭月的眼睛。 “准备启程!” 窗外传来张力的命令,裴夙命令士兵驾马启程。 马车微动,江庭月抓住裴夙的手臂稳住身体,又继续说道。 “不小心听到吗?可此事并无几人知晓,想必看守军师的那几名将士不得而知吧?” 这下算是把萧何逼到死角。 江庭月用力捏了下裴夙手臂,好似在说:‘他果然露出了马脚。’ 一时间,萧何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哆哆嗦嗦连话也讲不明了,只念叨道:“不知是何时听到了这话,也不知从谁嘴里。小的不是……” 这边正语无伦次地狡辩着,但江庭月不想再听,她没打算今天非要数个一二三出来。 萧何抬眼见江庭月指着窗外与裴夙聊起风景,还说着归京后的打算。 也算让他松了一口气,赶紧规规矩矩不再讲话。 从北面边境归京路途不远,算上中途停驻休憩总共也不过十日,加之在张力的带领下加快脚程很快,一路不停,直奔京城。 天空从晨曦初露到夜幕低垂,不断变换着色彩。 路途山间薄雾缭绕,士兵们踏着湿 润的草地,露水沾湿了他们的衣角和靴底。 偶尔,一阵风吹过。 卷起漫天的尘土,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但众人只是稍微眯起眼睛,继续砥砺前行。 刚刚十日,不多不少,一行人抵达城门。 城门口的守卫比往常的日子多了一倍,手持长枪对着城门,来往之人皆仔细盘查。 等到张力所带军队行至城门口时,带头军士直接拦停,两人一番挣扎,最后张力败下阵来。 对方直言,这是皇上的口谕。 原本昏昏欲睡的江庭月耳尖听到有人在说‘京城’立马睁眼,见张力面色难看趴在窗口与裴夙交谈。 “是,臣这就传话下去。”张力对江庭月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车队已抵达京城,为何在城门不入? “怎么了?” 江庭月转头问裴夙,裴夙扬了扬下巴淡淡道:“城门处传话来说,禁止本王入城。” “为何?” “守卫只话说是皇帝的意思。”裴夙冷哼一声,“哼,本王还未进城他便设计提防起来。” 撩开窗帘向外望去,江庭月看见许多百姓驻足停留,嘴里各自谈论着,貌似都在聊摄政王与皇帝的事。 张力默默走到队伍末尾,召集一队将士交代的几句。 众将士纷纷应下,随后从队伍中脱离。 部分在城门外讲起摄政王此去北面边境击退延蒙人的作为,另外一批则换便装先入城,宣扬起同等的事来。 不出两个时辰,全城上下皆传遍了摄政王的美名,人人嘴里夸耀摄政王当真对得起大周,对得起百姓。 “不对啊。”一直在城门外看热闹的男子嘴里犯嘀咕,“这摄政王做了好事情,为何不入城啊?” 人群中早有人替摄政王打抱不平,但一直不敢说。 “我听说是皇上不让摄政王入城。”有人回话。 第197章 赏花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赏花 闲话传起来比什么都快,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人说变成 人人说。 这下算是打开了人们的话匣子,其中有口无遮拦的老爷子大胆道。 “我看这皇帝小儿怕不是妒忌摄政王,怕这摄政王归京抢了他的风头!” “嘘嘘嘘,可不敢胡说。” 有人怕犯了忌讳,赶紧提示大家住嘴。 城门口顿时流言四起,全都对裴夙的军队指指点点,更多的是说皇帝心胸狭隘。 又过了一个时辰。 车厢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焦灼,秋初的天气虽不如夏日炎热倒也让人直出汗。 无休无止的等待让萧何心急火燎,他见裴夙一直不慌不忙,现在更是闭上眼睛休憩起来。 转眼看江庭月很适应,没有半句怨言。 他憋不住了,斗胆发言:“王爷为何不进城?” “王爷若是担忧皇上不让您进城,大可以说携延蒙人来朝觐见,为了两国的和平,皇上不会不见。” 耳边传来的声音如苍蝇般嗡嗡作响,裴夙闭着眼:“不必。萧军师不必担忧,稍安勿躁……” “在等片刻,皇帝定会请本王入城。” 从青天白日一直到夜幕低垂,裴夙所带军队守在城门口,转眼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百姓不停向城门守卫求情,可事情依旧没有进展。 裴夙带着江庭月走下马车,绕队伍查看众士兵状况。 十日以来的长途跋涉让众多将士疲惫不堪,江庭月见一名士兵在等待的过程中倚着长枪打瞌睡。 肚子也不给面子,咕咕作响。 她望向裴夙,低垂的眸子隐约透着担忧,裴夙纵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的心里有数。 “放心。”反握江庭月的手,裴夙对身边张力道,“撤出城门,城外扎营。” “可是……”张力带着迟疑,拱手低头。 “不必担忧,先让诸将好生休憩。” “是!” 张力原本担心裴夙会因在城门耽搁热闹皇帝,但眼下皇帝不松口摆明了是要拖时间。 既然裴夙这般胸有成竹,他只得领命。 “动起来!” 城门守卫觉察不对,赶紧派人外出查看。 士兵慌慌张张登城楼,眺望不远处密 林。 他瞪大眼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见裴夙手底部队并无焦灼之态,反而心平气和搭起帐篷。 一切井然有序! 士兵们身披铁甲,手持长矛,穿梭其间,有序地搭建着营寨。 帐篷一顶接一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帆布间透出昏黄的灯火,与天边残霞交相辉映。 “帐篷都给本将军往里点,别挡了官道!”张力手指营帐,统筹一切。 营门两侧,高耸的拒马和擂石堆成防线。 萧何还是遭人看守,还没能与裴夙多说上两句话就不情不愿地入了营帐。 篝火燃起,战马被牵至围栏内,偶尔传来几声低嘶。 “我们还要这么待多久?”江庭月靠在裴夙身边坐下,火光映着白 皙的面庞。 “沉住气。” 裴夙端起架在火上炙烤的水壶:“秋初虽热但该多喝热水,你寒毒初愈更该将息。” 水咕嘟嘟冒着泡,混以凉水,递到江庭月跟前。 手掌暖暖的,江庭月勾起嘴角笑笑:“多谢,王爷当真心细如发。” “江姑娘谬赞。” 故作客气的打趣让两人相视一笑,身子默默又靠近了些。 “收下吧,这东西不贵重,不过是点吃食!” “不用!当真不用,您赶紧拿回去。” “你们必须得收下!” 此起彼伏的争执打断两人的静匿,裴夙皱眉起身,江庭月放下水壶也跟了过去。 这一幕果真离奇。 农夫打扮的男子,头戴草帽,裤腿翻到膝盖。 他手里提着麻布口袋,沉甸甸直往下坠,张力推搡着往回还,这人不依不饶非要往出给。 有来有回。 “怎么了?”裴夙走上前将二人隔开。 张力单膝跪地,难为情道:“回王爷,这位乡民非说要送吃的来,属下已经回绝,但他坚持…” 一听张力嘴里叫着‘王爷’,乡民眸光一动,来了精神。 “王爷!”他闷头往裴夙身边靠。 顿时,江庭月被挤开,摸着撞疼的肩膀哭笑不得。 “我们都是着附近庄子的农户,听闻你们前去边境打退了胡人,还大周安定,特地来给你们送吃的!” 粮袋高高举起,到了裴夙眼前,张力在一旁看着偷笑。 原来如此。 本以为是有敌军或是皇帝派遣的侍卫来犯,裴夙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多谢诸位乡亲父老。”裴夙笑意满满,抬手让将士安静下来,“心意本王领了。” “但!” 转身面向军营,他卯足声音。 “军中诸将不得拿百姓一分一厘,违者军法处置!” “属下遵命!”全军齐呼。 望着乡民失望的眼神,裴夙把粮食袋举到他的肩上放稳。 “若要说,这也算全家十日的口粮。您自己收着,心意本王知晓。” 乡民见裴夙这等深明大义,饱含热泪点头。 “张力!”裴夙招手。 “臣在。”张力快步上前。 “派遣军士送诸位归家,不得出半点岔子,否则本王拿你试问。” 送粮闹剧落下帷幕。 百姓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京边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全都夸耀摄政王一心为民,反之他们一直不能入城,则对皇帝怨言更大。 次日,一早。 江庭月起床整理后出门,见城门侍卫毫无松动之意,死死守住城门。 有侍卫来传话说让她前去主帐用早膳,王爷在等。 裴夙就像他自己所说那般,一点也没有担忧军队命运,神色镇定吃完餐点。 “裴夙,你……”江庭月放下碗,忍不住开口。 “一会儿与本王去后头踏青可好?”随意将擦嘴的手帕放下,裴夙很轻松地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踏青?” 满头雾水的江庭月来不及细思,已踏上去往后山的路。 侍卫驾马车将两人送至山涧。 映入眼帘的大片花丛与怏然青草不禁让人将苦闷事务抛掷脑后,江庭月欣喜万分。 “慢点。”裴夙扶着她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第198章 求娶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求娶 各色花朵竞相绽放,红的如火,粉的似霞,白的胜雪。 微风拂过。 江庭月攥住裴夙的手不松开,双眼圆睁,瞳孔中倒映着五彩斑斓的世界。 她多久没看到这样的美景了? 花瓣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远处望去,花海与蓝天相接,江庭月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美不胜收……” “月儿可喜欢?”裴夙挂着淡淡笑意。 她睁开眼,雀跃道:“你为何知道我喜欢这种地方?” “喜欢,我喜欢极了!” 嘴角微微张开,呼吸间不由自主地加深,试图将这份绚烂与芬芳尽数纳入胸膛。 短暂的兴奋后。 江庭月冷静下来,只望着无边美色蹙眉:“若是平安也在就好了,我……” 轻声叹气,眼眸也失了些神采。 “哎,已有多日没见平安,不知他现在是否长大了些。” “月儿。” 裴夙的声音带着不为寻常的哽咽。 江庭月感知到不对,侧目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含着泪? “本王愿与你共结秦晋之好。”裴夙咽咽口水,拿出藏在背后的三两支花。 “嫁作王妃可好?或是,或是…” 他语无伦次起来,“或是让本王做江家之婿,可好?” 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花,娇艳欲滴的红配着清透的蓝,定是慌乱中随意搭配。 江庭月看着花捂嘴,全身微微颤抖。 她迎着裴夙期盼的眼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我自然是愿意……” 一句话未能说完。 现实突如其来地击破了幻想,摄政王与嫁作人妇又退婚的女人,相配吗? 就跟裴夙手里的花一般,全然不配。 “不行。”江庭月强行压制住想答应的渴望,一把推开裴夙递来的花,撇过头。 裴夙明明已经听到江庭月应下,还没来得及欣喜便遭当头棒喝。 “为何!”他抓住江庭月的双臂。 生怕放手这人就会离开。 “我与你虽是两情相悦,可……”江庭月转回头看着裴夙的眼睛,有意忽略其中的失望。 “可我已嫁过人了,裴夙。” 江庭月的话传入裴夙耳朵里,萦绕不去,久久不能离散。 良久,他回过神默默松开了手:“那你我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就这么松开的手让江庭月心中一空,眼睁睁看着裴夙往后退了两步。 这就是失望吗?江庭月胸腔发紧,喘不过气来。 “江庭月,本王告诉你。 ” “你与沈默淮本就没有关系,平安乃是本王所出。”裴夙言之凿凿。 江庭月不可思议地看向裴夙。 “若你想以此理由让本王退缩,绝不可能!” 他猛然抓住江庭月的手:“我现在便与本王去找太后说清楚,此事由不得你。” 失望让开心取而代之,一时间多重的想法与感受涌上江庭月的心头。 她任由裴夙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复行数十步。 “等一下,裴夙。”江庭月站住脚步,眼角泛着感动的泪水,“等等。” “你还要说拒绝本王之言?”裴夙缓缓眯起眼睛。 她摇摇头,这次没有推开他的手,而是握得更紧了些。 “若你下了这样的决心,我江庭月没什么好怕。”江庭月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情绪。 “可现在皇上视你为眼中钉,若你我二人喜结连理,免不了牵连身边人。” “再等等。” 此刻的裴夙也冷静下来。 他一心只想着给江庭月一个承诺或是一个名分,未免少顾忌。 不说其他,单讲江家与平安,皇帝定不会放过他们…… 裴夙正准备开口回话,远处便传来呼唤,风大不能听得太清楚。 两人抬头。 士兵快步跑来,直到裴夙跟前停下:“王爷!城里传出话来,圣上召见!” “可说其他?”裴夙反问。 迟疑着看了江庭月一眼,士兵颤颤巍巍道:“圣上让您一人,独自入宫面圣。” “退下。” “是。”士兵不敢多言。 裴夙扶着江庭月的手踏进车厢,刚才留在口中没有讲完的话两人都有了分寸。 “王爷若能入城,不知军队还要在外等候多久。”将车帘撩开,江庭月望向外面,想将这一幅美景框在眼底。 “你与本王同去面圣。”不假思索,脱口说出。 江庭月疑惑看向裴夙。 他冷静的表现不像是在开玩笑,挺胸抬头端坐,直勾勾的眼神让两人对视。 马车缓缓移动,向城内而去。 “圣上不是让王爷一人前去?” “皇帝唤本王入城,多是为了延边打退延蒙人一事,又或是为了抗旨一事。”裴夙一字一句解释道。 “前者与你有关,你是本王最大的助力,理当与本王同去论功行赏。” “后者若月儿在前,皇帝看太傅的面子总有所忌惮。” 好坏参半。 江庭月本不愿同去领功,怕在朝堂惹人注意总归遭人口舌,可裴夙的后一句话让她不得不去。 她不愿皇帝处罚裴夙,理当前去助力。 “好,同去。”江庭月应下。 两人此前才许诺终生,此事定要同甘共苦,同进退。 既皇帝没有下令传军队入城,裴夙便遣身边侍卫去城门外给张力报信,他与江庭月马不停蹄赶赴皇宫。 摄政王归来非同小可,皇帝于大殿接待。 公公手拿拂尘前来迎裴夙,见其身边有女子便多问了两句:“王爷,圣上只召见您一人。” “这……”他很快地打量江庭月一眼,又慢慢将头埋下以示顺从。 “无妨。”裴夙言简意赅。 江庭月端端正正站在其身边,昂首挺胸,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摄政王在宫中话语权极重,皇帝跟前公公自然也得罪不得。 “是。”公公颔首,“二位请随奴才来。” 皇帝端坐于金碧辉煌的大殿正中央。 龙椅之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仿佛随时欲腾云驾雾而去。 随着一声悠长的传唤声响起:“摄政王觐见——”,众人目光落在门外。 裴夙与江庭月并肩行至大殿中央,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而清晰。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99章 施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施压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言罢,直起身子。 目光直视龙椅之上的皇帝,二人目光交汇,裴夙的眼眸里似有无尽的深意在其中流转。 皇帝微微抬手,声音略带愠怒:“摄政王免礼,平身。” “噢?” 凌冽的眼神扫过裴夙,身边为何还站着一人,此女眼熟,原来是江太傅之女。 “摄政王倒是与朕说说。”皇帝未让江庭月平身,冷哼道,“朕只让你一人入宫,为何还带了沈夫人?” 语毕皇帝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大笑起来。 整个人靠着椅背直不起腰:“哈哈哈,朕的错,现在该是叫江姑娘了。” “起身吧,江姑娘。” 若平日里私下接见叫错了称谓倒是无妨,如今大殿上堂而皇之,裴夙看出皇帝别有用心。 恶心。 江庭月恭敬行礼谢过皇帝,眉头不为人察觉地皱了一下。 “回陛下,此次击退胡人乃是江庭月立大功,圣上既说要召见,臣便将她一齐带来。” “好!”皇帝坐直身子,一手托腮。 他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此事该赏,朕便不追究。” “不过爱卿倒是与朕解释,为何朕的圣旨传到北部边境便了无音讯?” “传令官现在何处?” 裴夙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迅速调整。 他缓缓抬头,声音沉稳而有力。 “陛下,臣深知事发紧急,得圣旨后心中亦是忐忑不安。” “但臣此前忙于军事,想到传令官若回京城定然颠簸便一道将其带回,现正在城外军营。” 空旷的大殿余音绕梁。 好个‘忙于军事’,短短两句后既是在说皇帝不懂军情作战又说皇帝将凯旋将士封锁城外。 皇帝面色难看且目光如炬,俨然带着不悦射向裴夙。 “摄政王虽有理。” “但!”手掌猛然拍响龙椅,皇帝勃然大怒,“违抗皇命,乃是欺君之罪!” “岂能回朕以轻而易举之说。” 他起身挥手,对殿外怒吼道:“来人!” 江庭月慌张地看向裴夙。 这人淡然地面对着眼前这一切,他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皇帝开口。 “朕之旨意,犹如天命,不可违抗!尔竟敢阳奉阴违,置国家律法于不顾,实乃罪无可赦!” “即日起……” “圣上!”大殿外响起低沉浑厚之声,如同历经风霜的古木,“臣等求见!” 顷刻间,皇帝冷静下来。 他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大殿之上涌入群臣,以江丞贤为首,文武重臣浩浩荡荡。 看着父亲步步行入大殿,江庭月深吸一口气,心不自觉地咚咚跳。 江丞贤缓步而出,立于大殿中央。 他的目光扫过江庭月随后望向皇帝,字字恳切道:“陛下,老臣斗胆,为摄政王说上一二。” “摄政王自临危受命以来,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他此去边境,功绩斐然,朝野上下有目共睹,百姓心中亦铭记于心。” “诚然,摄政王或有行事不当之处,但皆出于公心,为大局计。” 堂下大臣莫不为之附和。 众人齐声:“还请陛下明鉴!” 声势浩大掀翻九霄。 皇帝亲眼目睹朝臣为裴夙不惜与他对抗,捏成拳头的手不停颤抖。 本欲借此机会铲除这个强大的威胁,却未曾料到,自己竟会面临如此多的反对之声。 摄政十年,不容小觑。 人微言轻,竟说的是皇帝! “罢了!”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然众卿皆为你求情,朕便暂且饶你。”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裴夙,未有半点挪移。 “但请诸爱卿牢记,尔等性命与权力,皆系于朕一念之间。摄政王若再犯,定当严惩不贷!” 众臣不再言语,只默默躬身。 “陛下勤政爱民,实乃国之大幸。”裴夙顺势跪拜堂前,谢过皇帝。 危机解除,江庭月微微松懈下来。 “江姑娘。” 头顶皇帝少年英气之音再度响起,江庭月猛然抬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江丞贤与裴夙也将目光一齐望向皇帝。 这下是要将矛头换人对准,不可掉以轻心。 “朕想让你说,为何与摄政王同去北边境?”皇帝的目光带着威慑,咄咄逼人。 “女子当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还立下战功?” “摄政王接旨,难道江姑娘不知道吗?” 连珠炮似的问题袭来,江庭月让其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赶忙整理思绪。 强行稳住心神。 仅在片刻,江庭月大步上前:“臣女斗胆回陛下话。” “此去北边境实属无奈之举,陛下赏王爷火山石床为治疗寒毒,挪移行宫后招贼人惦记又遇刺杀,这才逃往边境。” “望陛下将那刺杀亡命之徒抓到,还大周安宁!” 江丞贤默默在一旁看着女儿,紧抿嘴唇,心里急切但又不敢轻易开口。 只能静观其变。 与之不同,裴夙眼角带着笑意,泰然自若。 没想到江庭月会当众提及刺杀一事,此事本就是皇帝暗中遣人想除掉二人,若让群臣瞧出端倪…… “战功何来?”皇帝赶紧将刺杀掠过,刻意引到下个话题。 江庭月看出皇帝心虚,更有底气。 “随军时遭遇延蒙台吉带兵埋伏,臣女手无缚鸡之力被绑入军营,没办法才配合敌人演戏。” “最终赢得延蒙王 信任与王爷里应外合,若说战功自是论不上。” 她没有因皇帝主动提及战功沾沾自喜,当着诸臣很是谦逊。 “摄政王听旨后,你为何纵容?”皇帝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企图治罪。 “臣女冤枉!”江庭月叩首,“朝中事务臣女本就不懂,况且当时延蒙人的确预备攻打边城,臣女可以为王爷作证!” 裴夙听完江庭月一席话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早知江庭月不一般,但每每遇事都能让他惊艳无比,当真成了她嘴里的‘神女’。 问来问去,他却反倒给裴夙的话做了印证。 皇帝也没了心气,脚下悬吊吊,连个体面的台阶也没有人给他递。 第200章 归来 第二百章 归来 江庭月铿锵有力的回击,有理有据能搬上台面的解释,说得在场众人无一不点头。 皇帝为难起来。 “既如此……” 他咳嗽两声看向堂下,朝着江丞贤的方位使了个眼色:“太傅来说说,此事如何是好?” 伴君如伴虎。 江丞贤随朝多年,一下看出皇帝的用意。 他快步上前挡在江庭月身前,拱手难为情道:“老臣教女无方,多生事端。” “小女无知,或有不慎之处,惊扰陛下圣听。” “老臣作为父亲,深感痛心与自责,亦深知皇权森严,不容轻忽。” 一口气铺垫许多,太傅卑躬屈膝将皇帝高高捧起。 “老臣斗胆。”江丞贤始终低着头,“将江庭月带回家中,严加看管,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没有讲话,沉默以对。 一来裴夙没有得到任何惩治,二来江庭月此番惩处也太过轻微,他显然不太满意。 “陛下,老臣孙儿尚且年幼,庭月多日未归,还请陛下体恤庭月已为人之母……” “好了!”皇帝不想再听,挥手打断。 若是任凭江丞贤再讲下去,皇帝怕是要在重臣前落得个暴君名号,不仁不德。 “朕念江太傅爱女心切,江庭月实立军功,便功过相抵!” 皇帝终于松口,不耐烦道:“然其做事规矩甚少,还请太傅多加看管。” “多谢陛下成全,老臣铭记于心!”江丞贤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皇帝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以手轻捏鼻梁,随后抬眼道。 “江太傅与女儿许久未见,早些归去。” “众爱卿平身,都散了。” 堂下众人起身告辞。 裴夙也跟随大部队转身,但还未踏出大殿门口背后又响起皇帝幽幽声音。 “裴夙。” “臣在。”裴夙停脚转身,面色一沉。 此时江庭月已随江丞贤走至门口,她本能地想要回头,后背却让父亲抵住。 只见父亲微微摇头。 迫于皇帝的施压,江庭月硬着头皮离开。 “先上车。” 父女二人快步走出宫门,马车一早停驻,江庭月与江丞贤一前一后登上马车。 皇宫多事之地,不宜久留。 马车晃晃悠悠往江府赶,江庭月撩开车帘缝隙望着京城的街道,熟悉的味道。 江丞贤的目光定在女儿身上不肯挪移:“庭月……” 消瘦不堪,手指骨节清晰可见。 “嗯?” 为了不让父亲担忧,江庭月从始至终带着浅笑:“父亲为何今日出现在堂上?” “我收到消息说王爷带兵抵达京城但陛下迟迟不愿让其入城。”掩住心疼,江丞贤娓娓道来。 “宫中传说陛下今日召见王爷,我想多是为清算,特地携重臣赶来。” “原来如此。”江庭月明了点头。 车拐出大道入巷,父女二人身躯一偏。 “你瘦了,想必吃了不少苦。”江丞贤苦笑,怜爱之情涌上心头。 江庭月看着父亲青丝夹杂银发,多年的操持在他的脸庞留下岁月的痕迹。 自己已为人母,可还要父亲担心。 个中滋味有谁能解,江庭月强忍鼻腔传来的酸意:“父亲,平安在家可好?” 不着痕迹岔开话题。 “好,极好!” 一提及孙儿,江丞贤乌云顿散。 他笑眼盈盈地望着江庭月,如数家珍:“平安咿呀说语能说上几句了,长得白白胖胖,惹人爱。” 从父亲口中得知平安安好,江庭月一路上忧挂的心才放下。 在外征战求生时,每到天幕暗下便不能寐。 脑中根本不能想平安一点,若是想着他软乎乎的小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女儿这就回去看平安。”江庭月整个人都温柔淡然起来,母性的光辉重新焕发。 马车驶至家门。 起身入门前,江庭月的思绪不禁飘到刚才的场景。 也不知皇帝单单只让裴夙一人留下是为何事?她忧虑着起身没能看清脚下。 晃神,身子一歪。 “哎哟。” 江丞贤伸手扶稳江庭月,心有余悸:“当心,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冒失。” 嘴上说的是抱怨与提点,实则全是宠溺。 江庭月顺势抱住江丞贤的臂弯,吐舌撒娇道:“还得是在父亲身边最好。” 难得撒娇。 “月儿!”急切的呼唤打断江庭月。 江氏站立门口,双眼噙住泪水。 罗玉儿在其身边小心搀扶,满脸笑意看向江庭月:“姐姐回来了。” “母亲!” 顾不得江丞贤,江庭月脱身走上台阶一把将其拥入怀中。 女儿抱得太紧,江氏有些喘不过气:“你这孩子,快松开。” 父亲才说自己纤瘦,可怀抱中的母亲才是骨瘦如柴,能清晰感知到她的肋骨。 “女儿不放!”江庭月将头埋到江氏肩头,说什么都不放手。 活生生地让罗玉儿无处可站。 她只能默默松开手走到一边,笑着给江丞贤行礼:“姨父一路辛劳。” 江丞贤点点头示意:“进屋吧。” 江庭月很自然站到母亲身侧,挽住江氏的手,罗玉儿微微一愣随后又挂上微笑。 “姐姐与姨母有日子没见了。” 这话说得,慷慨大方。 几人移步到正厅,此时嬷嬷抱着襁褓掀开门帘从内间走廊出。 “见过小姐。” “平安!”江庭月喜上眉梢,从始至终没有放开母亲的手,拉着江氏一起凑上前。 即将满周岁的平安,生得粉雕玉琢。 一头乌黑发亮的胎发被细心地编成几个小巧的发辫,额前留着一抹碎发。 “乖孩子。”不知泪腺为何不受控制,江庭月忍不住溢出眼泪。 她默默擦掉眼泪,张大嘴做鬼脸:“平安,看,是娘亲。” 平安的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长翘,每一次眨眼都像是蝴蝶轻振翅膀。 江庭月的逗玩惹得平安咯咯直笑。 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江庭月扑:“呀……亲……娘请。” 平安吐字不清,带着小奶音。 “天呐,我的小宝都会叫娘亲了。”江庭月伸手将平安抱到怀里,“长得多快啊,他还认得我。” 罗玉儿适时走上前,以食指逗逗平安开心。 第201章 药渣 第二百零一章 药渣 “姐姐近来在外面受苦了,平安在家中人人疼爱。” “也幸得妹妹照顾。”江庭月心里膈应,小心翼翼地抱着平安后退两步。 转身将孩子交给嬷嬷。 “女儿送母亲回院子,外面风大。” “你母女二人还没说上话,快去吧。”江丞贤看着举家团圆和睦的场景,心情极佳。 向来围在江氏身边照顾的罗玉儿自然不会落下,她也跟上去。 多日不见江庭月,江氏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直不停。 “你随王爷去了边境,可上战场了?” “延蒙人当真如京城传的这般凶险?” “可否有好好吃饭?” 一连串的问题让江庭月应付不过来,她只能安静地听着,一一解答。 罗玉儿一时插不上话,走在边上不作声。 只在合适的时候捂嘴笑笑,附和两句。 “好了,母亲别问女儿了,女儿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 江庭月紧紧靠着江氏,也问起家中状况:“母亲每日可都去看平安?” “自然!”江氏用指头点江庭月,又气又好笑。 “那母亲照顾好平安,定没照顾好自己,看你都瘦了。”江庭月撅嘴,幽幽道。 原来话里话外是想说自己,江氏觉得这丫头真是愈发的古怪精灵。 “我可是说不过你。”江氏笑笑握住江庭月的手。 “不过若真要说,我近来这觉倒是睡得不大安稳,不知是这时节原因还是其他。” 不安稳? 还没等江庭月再问,罗玉儿插话进来:“此事妹妹都知道,姐姐莫怪。” 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的罗玉儿突然热心起来,江庭月立觉不妙,依旧维持着嘴角的笑意。 “我怎么会怪妹妹。”她亲昵地靠近罗玉儿些。 “姨母整日与我相处,若是姨母身体抱恙也终归是妹妹没替姐姐照料好。” 说着话。 罗玉儿眼神暗淡下去,眉头微蹙,尽显楚楚可怜之态。 “玉儿别胡说,全府上下谁人不知庭月不在时,你与我最贴心。”江氏赶紧宽慰道。 顷刻间,罗玉儿换上笑又挽住江氏:“还是姨母最疼玉儿了。” “姐姐。” 生怕冷落了江庭月,她缓和气氛又解释道。 “姨母近来换了新方子,大夫改了药材说天气燥热得清热,也许是药材里有让人安睡之效。” “妹妹有心。”江庭月扯着嘴角,勉强自己给了个好脸色。 她不打算追问。 此前蛊虫一事尚且没有坐实,罗玉儿心机了得,纵使江庭月再生归来也瞧不明白。 自当从长计议。 “母亲当心门槛。” 三人笑着聊着很快抵达主院,江庭月亲自送江氏归屋。 她行礼后准备告辞。 反观,罗玉儿并不着急走,忙着替江氏拿来褥子,端茶递水好一阵忙碌。 江庭月默默看在眼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突然,她灵光乍现。 趁着罗玉儿还在房里,江庭月移步出门径直去往小厨房。 药味四溢,传到鼻腔苦得发涩。 贴身丫鬟坐小马扎,猛力散着扇子。 炉子上的炭火及旺,药罐咕嘟嘟直冒泡。 平日里小厨房都没人,长时间无聊的熬药时光让丫鬟昏昏欲睡。 “是在熬今天的药吗?” 突如其来的话吓得她身子一歪,险些扑倒沸腾的罐子,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是!”丫鬟赫然起身,瞧着眼前人揉了揉眼,“小姐?” “奴婢不知小姐归府,多有冒犯!”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突然惊觉没有回答江庭月的问题又指着药罐说:“这是熬给夫人的药。” 江庭月没打算为难下人,只点点头让她继续忙:“快着些,时辰到了。” 刚才在房里江氏便说今日这药送得晚了点,现在还没端上来。 这丫鬟得急着去送药了。 丫鬟手忙脚乱,赶紧用纱布滤了汤药,随手将药渣扔到一旁。 “小姐,奴婢告辞。”她说完话便火急火燎往主院赶。 药材成了渣滓,全数混合,黑乎乎一团。 从未学过医的江庭月看不出端倪,她赶紧拿出手帕从药渣堆里分出不同的药材,放回怀里。 既然罗玉儿说换了药,那这药也得查查才能放心。 江庭月从小厨房出来,没打算再去主院,往出阁前的闺房院子赶。 这刚落座,椅子都没坐热乎,便来了客人。 “姐姐。”放缓的语速一听便知是罗玉儿。 她总是一头柔顺的长发,简单用簪子挽起,让人丝毫察觉不到距离。 脚步轻轻走向江庭月。 “你怎么来了?”江庭月抬眼看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讲话。 “姐姐回来前小妹便听说,此次击退延蒙人姐姐立了大功,妹妹还从未听闻女子上战场。” “庭月姐当真是我觉得最厉害的人!” 整个人向前微躬,罗玉儿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真的充满崇拜。 这话说不出来哪里错。 但江庭月听着不是滋味,刻意的阿谀奉承吗? 她尴尬笑笑,装作没事人一般给罗玉儿倒了杯茶水:“天热多喝水。” 罗玉儿郑重其事地接过杯子,见江庭月没接话又说道:“姐姐你放心。” “现在姐姐归家了,妹妹自会少去主院叨扰姨母的。” 她全身透露着一股子温和的味道,知进退,颇有不争不抢之意。 反倒显得江庭月不近人情。 “哪里的话。”江庭月赶紧打断,“玉儿能替我照料母亲,我高兴还来不及。” “当真吗?”罗玉儿顿时欣喜。 江庭月点头。 她心里记挂着药渣的事,转话题提议道:“我此去许久,多日没讲过京城街景,不如妹妹陪我出去逛逛。” “好呀!”罗玉儿忽闪着睫毛,不假思索答应。 两人就像闺中密友般手挽着手出了门。 夕阳如熔金般洒落,将天际染成橘红。 街巷间,灯笼逐一亮起,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糖画、糖葫芦的香甜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引得江庭月直咽口水。 奈何还有要紧事要做。 “走,去前面看看。”江庭月主动带路往人多热闹处走,罗玉儿很是顺从。 第202章 登门 第二百零二章 登门 茶馆酒楼外宾客盈门,两人路过便觉丝竹之音隐约可闻。 京城还是一如往常般热闹。 “妹妹貌似不大爱戴首饰。”翻弄着铺位上的簪子,江庭月随口道。 罗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素雅惯了。” 手中的簪子精致非凡,以白玉为底。 镶嵌着细腻的珍珠与翠绿的翡翠,中央雕刻着绽放的牡丹,花瓣层叠,栩栩如生。 “来。”江庭月招招手。 罗玉儿疑惑着往前靠,没等她反应过来,簪子便戴上了头。 “小姐肤色白 皙,与白玉最是相配。”铺子老板娘见机附和,不停夸奖。 “买了。” “替我妹妹挽个好看的发髻”江庭月漫不经心给了银子,抬手随便一指,“我去前面买点零嘴。” 说完话,江庭月抬腿便走。 “姐姐!”罗玉儿立即要跟。 谁知老板娘从背后热情地迎上前,非要替她弄头发,说什么也不让罗玉儿走。 眨眼间,江庭月消失在人海里。 附近的路,她最是熟悉。 七绕八拐从巷子穿到僻静处,抬眼便是灵仙阁。 “秦神医。”她从入大门起便自来熟地呼唤着秦无津,无人阻拦。 秦无津放下笔,挑眉轻笑。 “别来无恙啊,江小姐。”他起身迎江庭月入门,咧嘴笑起来。 能到灵仙阁求药的人多是王官贵族,此地向来冷清,傍晚更是无人。 两人相视一笑。 “你与裴夙去了这些日子,可把我害苦了。”秦无津忍不住打趣道。 “这不是都还好端端地活着。”江庭月嘴里也不饶人。 说话间。 她从怀里拿出手帕打开,将药渣露出。 “正事。”江庭月指指药渣,“劳你帮我看看,此药可有问题?” 经过熬煮的药材全变得湿哒哒,原本的颜色也改变。 秦无津用镊子认真地翻看着。 有片状药材,颗粒状不少,长条的、带叶的更是混在一起,难以区分。 一连过了许久,秦无津放下手里的工具,擦擦手。 “这药哪里来?” “药有问题?”江庭月紧张起来,手紧攥成拳头。 若此药当真有问题,家里只能是罗玉儿在背后做手脚,但罗玉儿会蠢笨到主动说换了药? 秦无津缓缓摇头:“不,没有。” 狠狠地让这人吊了一把胃口,江庭月斜楞着翻白眼。 她不禁碎碎念道:“那秦神医还俨然一副看出问题的样子,拿我开心。” 看来罗玉儿的确没这么蠢。 好端端的线索又断了。 江庭月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眼里顿时失了神采:“我还有事,先告辞。” 她起身就要走。 “江庭月你还是这么急。” 秦无津也不是受气的主,逮住话尾巴就要怼:“问你此药何来?” 满头雾水又坐下,江庭月撇撇嘴:“江府,是母亲近来服的汤药药渣。” 听完江庭月的话,秦无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秦神医可否直言?” 眼见江庭月的耐性即将耗尽,半眯着的眼睛正瞪着他,秦无津不打算自讨苦吃。 裴夙可是个惹不起的主。 “这药方不过是寻常滋补添气的作用,没有毒物。”秦无津正色道。 “但药剂得分人,若是江母服用,说不准疗效。” “恐有反效……” 闻言,江庭月瞳孔微收,先前的放松一扫而空。 秦无津都拿不准主意,若是找寻常大夫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月儿。” 空荡荡的灵仙阁回荡着低沉嗓音,两人暂停话题,同时往外看。 裴夙不急不缓,慢慢走来。 “裴夙?”江庭月一时着急起身。 秦无津并未急于转身相迎,而是更加悠闲地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双手轻轻交叠于胸前。 “王爷还知道来小人这里瞧瞧。”指尖偶尔轻敲,秦无津似有怨气。 见裴夙轻松自在,完完整整从宫里出来,江庭月担忧的心渐渐平稳。 “陛下可有为难王爷?”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下垂,她的双唇紧抿。 “皇帝并未为难本王。”裴夙看穿她的心思,轻声安慰道。 想着江庭月回了江府一趟,裴夙不在大自然地摸了摸下巴。 “平安如何?”他撇看着地下,别扭道。 “噢!” 江庭月喜上眉梢,宛若打开话匣子:“长大了些,让爹娘照料得又白又胖,成了个大胖小子。” “还能勉强叫声娘亲。” 坏心情一扫而光。 她欢喜雀跃的样子裴夙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眼睛也跟着弯成月牙。 “本王知道了。” 随后裴夙走到秦无津跟前:“不过让你送了趟粮草还记起仇来?” 这话倒是把秦无津显得小气。 三人突然同时发笑,老友重逢,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入门前本王已知晓江伯母的事,本王有一提议。”裴夙落座,自然地为自己倒茶。 “王爷快说。”江庭月对江氏之事心急。 “既然秦无津需见人才能诊断,不如扮作本王的随从同去江府如何?” 茶杯微烫,裴夙不自觉地捻着两指。 “我?随从?”秦无津嘴里小声嘟囔道,“我可是神医。” 无人理会他的话。 “用何名目?”江庭月皱眉,有些苦恼。 若是裴夙平白上门去,太过刻意可能会引起罗玉儿的警觉,事情可就变得棘手。 “江太傅遣诸多重臣于朝堂上救本王于水火,是该登门道谢。” “甚好!” 江庭月眼前一亮,立即答应下来。 秦无津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你二人归京,我算是没安生日子过了。” “劳烦秦神医。”江庭月起身行礼,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约定好时辰,江庭月便先行告辞离开。 她得回到原地找罗玉儿,与其相伴归家,才能彻底打消罗玉儿对裴夙带人登门拜访的疑虑。 照着原路找回首饰铺。 远远便看着罗玉儿彷徨无助,见路人便问寻是否见过江庭月。 “玉儿!”江庭月站住脚,挥挥手。 听到声音的罗玉儿顿时抬头,久旱逢甘霖般欣喜,迈着小步跑了过来。 “姐姐。”她拍着胸膛,喘着气,“玉儿一连找了你许久,您去哪儿了!” 第203章 欲言又止 第二百零三章 欲言又止 上扬的语调,隐晦地表达着她的抱怨。 原本简单的发髻从新编织,高耸入云的发间,金丝银线巧妙穿插。 发髻上的簪子反射着周边的灯笼光,亮闪闪的,惹人注目。 这女子当真有几分姿色,江庭月心里鼓捣着。 “原是去前面铺子买零嘴。”为了显得真些,江庭月随手指了一个方位。 “但铺子打烊了,我又绕了些路去找。” 罗玉儿见其两手空空,不免生疑,但笑容依旧。 “算了,改日也买得。”主动替江庭月打起圆场,顺势挽住她的手臂。 江庭月不自在地勾嘴笑笑:“簪子好看,这发髻适合你。” “多谢姐姐想着玉儿。” 举手投足间多显出礼貌与克制,这罗玉儿当真让人挑不出理。 余晖不见,天色渐变暗淡。 街上熙攘人群减半,两女子独自在外,不好多留。 江庭月想着此时裴夙多带上秦无津出发了,赶紧提议:“今日我也逛累了,不如先归家。” 罗玉儿赶紧接话:“都听姐姐的。” 温和识大体,所有的话都顺着江庭月,反而让江庭月觉得万分不对。 两人迈步往江府大门走,路途不远。 是人都该有脾气,除非罗玉儿从始至终带着为江家人量身打造的面具? 江庭月不想把人想得太坏,她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姐姐。” 顺着罗玉儿的手,江庭月抬眼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府门前,裴夙背手站立正与守卫交谈,身侧站着埋着头的秦无津。 “若是妹妹没看错,来的可是裴王爷?”罗玉儿疑惑道。 说话间,两人靠拢,引起裴夙注意。 “见过王爷。”江庭月主动行礼。 罗玉儿似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踩着话尾,躬身问安:“小女子罗玉儿,见过王爷。” 裴夙目光划过罗玉儿,在江庭月脸上落定:“江太傅可在府上?” “父亲傍晚不出门。” “王爷可是找父亲有事?”江庭月挽起飘散额间的碎发,随口递话。 “正是。”裴夙点点头。 “本王是来找太傅道谢。” 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罗玉儿插不上话,只能站在一旁陪笑。 江庭月走上前在守卫耳边低语两句,而后带着温和的笑意归来。 “王爷请。” 罗玉儿不动声色跟在江庭月身边。 几人步行走入内厅,江庭月问了下人,说江丞贤在书房处理公务。 叩响房门。 “父亲。” 江丞贤从书本抽离思绪,顿见裴夙于门口站立。 他赶紧起身行礼,双手交叉弓腰:“臣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 “太傅免礼,不必客气。”裴夙侧身时瞧了江庭月一眼,移步入书房。 “不知王爷此时登门拜访是为?” 门里两人你来我往寒暄起来。 罗玉儿的眼神止不住地往里头瞟,让江庭月抓个正着:“玉儿瞧什么呢?” 说着话,江庭月跻身拉过房门挡在她身前。 嘭地关门声让她受惊愣住。 收回目光,罗玉儿腼腆一笑:“没有,我是在想可否给姨父与王爷端上茶水。” 她貌似不想离开,意图借机留在书房。 “这样啊,玉儿不必担忧。” 江庭月招手让廊间侍女过来,指指内间:“送壶热茶进去,菊 花枸杞甚好。” “是,小姐。”侍女领命出。 小心思落空,罗玉儿望着侍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划过点点失落。 但眨眼间,消失不见。 “走吧,玉儿。”江庭月迈开步子,“我送你回房。” 罗玉儿反应过来时,她已走出好一段距离。 “诶!” 小跑跟上,罗玉儿很是有眼力价道:“还是我送姐姐先回。” 书房里。 墨卷气息弥漫。 古木书案,文房四宝错落有致,每一笔一划间透出勤政之意。 墙上挂着的书画,墨香与岁月交织,画案边几案香炉,轻烟袅袅。 裴夙立身坐于官帽椅:“本王今日特来谢过太傅大人。” “王爷何谢之有啊?” 在摄政王面前,江丞贤向来不卑不亢。 他低头将撰写一半的册子合拢,神色淡定一如往常,说话间捋着胡须。 “本王在大殿前,若非太傅大人亲临,只怕不可轻易脱身。” 双手轻轻搭在扶手上,裴夙的目光深邃而锐利。 他特意在江丞贤面前收敛锋芒,将自己的王者之气掩盖。 “王爷勤政爱民,诸官有目共睹。” “不必特来道谢。” 江丞贤笑笑,将侍女端上的茶水递到裴夙跟前:“一路来多口渴,喝上一点。” 端起杯子抿着茶水,江丞贤接下来的话打断了裴夙的沉默。 “王爷今日来定然不是特地为道谢,不如直言。” 虽在堂上以君臣相处,私下相见多有别扭之处。 但两人都为江庭月相近之人,自然也少了许多隔阂,裴夙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傅大人博学多识。” 此时守在一旁听着两人讲话的秦无津松懈下来,不似入门前站得笔直。 “庭月带了药来灵仙阁求问,想要弄明白江夫人所服的药是否有恙,本王带上秦大夫前来问诊。” 江丞贤面色一沉,低头沉思。 “嗯……”他随后拜谢道,“多谢王爷费心。” “可为何不光明正大带人入门,还得冠以名头?” “庭月有担忧。”裴夙食指叩击桌面,停顿片刻,“罗玉儿您可知?” 话说到这里,江丞贤瞬间明了。 江庭月出发边境前便与他说过对罗玉儿的猜测,如今这药难不成有与罗玉儿有关? 如今既是拿不出证据,自然不好摆上台面。 “让王爷忧心了。”手至于双腿之上,江丞贤不好意思摩搓双手。 家里事还需摄政王出面,多少有些挂不住脸。 “如此,下官带王爷前去见内人,好让神医诊疗。”江丞贤从椅子上起身。 “等一下。” 裴夙不慌不忙,岿然不动。 对着江丞贤疑惑的目光,裴夙让秦无津去门口守卫,避免隔墙有耳。 “王爷还有事?”江丞贤察觉到不同寻常处。 “本王与庭月归来时于城门外扎营,那时本王便提出与庭月结为秦晋之好。” 第204章 作孽 第二百零四章 作孽 他的话语沉稳有力。 “此事,本王还是得让太傅大人知晓。” “这……”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江丞贤无所适从,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好缓和激动之情。 此事倒也不是裴夙第一次提及。 此前,江丞贤不认为裴夙当真喜欢江庭月。 可历经这些日子,裴夙对江庭月的真心近乎天地可见,但两人却不相配啊! 快速地在心里嘀咕着这些话,江丞贤为难道:“此事,下官以为不妥。” “为何!” 一时间,裴夙着急起来。 “王爷莫急,且听下官娓娓道来。”沧桑的眼里带着深邃,江丞贤不失体面。 “小女前日才与沈家脱清关系,又诞下麟儿。” “王爷身居高位岂能取一出阁归家的女子为妃,说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戳月儿脊梁骨。” “再来,圣上对王爷多有怨言,下官实不愿小女牵连其中。” “恳请王爷体谅!” 字字恳切。 额头上的汗珠往下直淌,江丞贤的背脊弯得与画案齐平。 “可,平安!” 激动之时,裴夙几乎要将平安是江庭月与他所生之言全数道出。 但,他瞬间停下。 “平安如何?”江丞贤疑惑抬头。 想到此事还未同江庭月商议,裴夙不能贸然告知,只怕给江庭月带来不便。 “平安尚且还小。” 裴夙不着痕迹地找补:“此事若是太傅有虑,本王会想出万全之策再来求娶庭月。” 再聊怕是也没结果,两人默契停止话题。 江丞贤起身带裴夙和秦无津去往内院,听丫鬟说,江氏将将喝完晚间的一剂药。 “夫人。”江丞贤推门而入,小声道,“王爷带神医与你瞧病。” 平日都无人造访,江氏正疑惑着是谁这时辰来。 听闻王爷到来,她赶紧让丫鬟将其搀扶起身:“臣妇江氏,见过王爷。” 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江氏未见半点病人之态。 裴夙疑惑地看向秦无津。 从怀里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手枕,秦无津邀江氏坐到桌旁:“得罪了,江夫人。” 手指搭到江氏手腕。 半晌,秦无津沉默深思,止不住地扬了扬眉。 这点不着痕迹的神情让裴夙看在眼里,他发觉江氏或是真有点不妥之症。 狐疑看着身边围绕的一圈人,江氏不明所以。 “臣妇这病都已大好,不知为何王爷还要带人来瞧?”她向夫君望去,企图得到解释。 不等江丞贤开口。 秦无津收回手,面色沉重。 “如何?”裴夙担忧江氏的状况,率先问道。 “臣便直言。” 如此气氛让江氏与江丞贤的心一紧,江氏放在桌上的手略微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江夫人虽看面色与常人无异,但却是回光返照之兆,其奇经八脉早已大乱。” 话音刚落。 江氏倒一口凉气,眼冒金星:“什么!” 身子歪歪扭扭直往地下坠,江丞贤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夫人。 “别急,夫人别急,听神医说完。” “若是不加以制止,的确大限将至,不过数十日的活头。”秦无津冷冷道。 “如何治疗?”裴夙打断他的欲盖弥彰。 秦无津手持骨雕羽毛笔,笔尖轻蘸墨池,缓缓抬起,于泛黄的药方纸上勾勒。 悉悉索索即成药单。 “先把现在吃的药停下。”小心将墨迹吹干,秦无津将单子交予江丞贤。 趁着江丞贤查阅药单之时,他补充道:“此单上有许多珍稀药材,恐不好买。” 经此一吓,江氏双眼透着空洞无神,恍恍惚惚愣在原地。 “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丞贤悔不该当初,早知这药有对江氏的伤害这么大,总该有所防范才对! 夫妻二人早已六神无主,望着对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氏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紧紧地握住江丞贤的手。 一度哽咽无言。 “夫人你别担忧,既然秦神医有法子将你医好,为夫立即遣人去找!” 语罢,江丞贤起身,准备唤手下小厮前来。 “太傅大人稍等!”裴夙终于开口,叫停江丞贤,“此事不必担忧。” 脸上挂满泪痕,江氏浑浑噩噩看向裴夙。 女儿才归,外孙儿还在咿呀学语之际,她是万万不想就这样撒手人寰。 “王爷?”江丞贤不明所以。 裴夙瞪了秦无津一眼,对方耸耸肩退到一旁。 “秦大夫或是没将话讲明,灵仙阁最是不缺珍稀药材,您二位不必担忧。” 这样不能怪秦无津话说一半。 倘若他不替裴夙造势,又岂能得到未来‘岳丈’的青睐。 “好,甚好!” 欣喜之余,江丞贤赶紧对身边小厮道:“去账房处去银子来,能支出多少都一并拿来。” 手帕擦干眼角的泪水。 听闻自己有救,江氏终于缓和下来。 “太傅大人何必见外。”裴夙再度出言制止,“钱财便无需准备了,只要江夫人康健便好。” “这恐是有失妥当!”江氏忙摆手,“赶紧去取银子来。” 秦无津快步走到江氏身边,递上一味药丸。 “日后您与王爷终究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点银子。”他无所谓地撇撇嘴。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房里几人瞬时愣住,面面相觑。 “秦无津。” 裴夙压着嘴角有几分愠怒,而秦无津则不与其直视,默默转向一边。 “江夫人好生修养,本王改日再来江府看望。”说完话又与江丞贤行礼别过。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送王爷出府!”江丞贤在小厮跟前嘱咐道。 等他缓步转身又回房时,江氏依旧愣在原处,手里拿着药丸怔怔地出神。 顺手从桌上取过杯盏。 江丞贤默默叹气,端着热水走到夫人跟前:“先将药吃了,躺下歇息。” “神医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眼神似无对焦,江氏接过杯子。 “哎,作孽。” 摇头为难,江丞贤只得将裴夙先前在书房所说之言一并告知夫人。 药丸顺水而入,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咳咳咳!” 江氏慌乱中好不容易咽下药,不可置信地看向江丞贤。 第205章 袒露真心 第二百零五章 袒露真心 “你是说,王爷对月儿有意?更甚要迎娶月儿为王妃?” “可以说就是。”江丞贤佝偻着身子,愁容满面。 “不过。” 他停顿片刻拿回杯盏,稳稳放回桌上。 “我已将两人间难解之言道出,王爷又说若是我江家不愿,他会去解决妥当。” 仔细地替江氏掖好被子,江丞贤起身。 “此事只怕还要翻出来讲,一时无解,夫人还是少伤神得好。” 一通耽误,公事还未处理完,江丞贤留夫人休息,自己移步再回书房。 江氏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夜深人静之时唤贴身丫鬟去别院,叫来江庭月问话。 来主院见母亲前,江庭月已在裴夙借丫鬟之手转交的字条上明晰江氏的状态。 原想天色已晚不想叨扰其休憩,现在总归还是来了。 “母亲?” 床边点着的两盏烛火,微微泛着光。 江氏靠在床头对江庭月招招手:“来,为娘睡不着,想与我女儿说说话。” 走上前,靠着床边坐下。 “您的状况女儿已经知道了。”江庭月望着江氏的脸,一开口就酸了鼻子。 她紧紧握住江氏的手,不撒开。 “但是,母亲。” “先前平安如此凶险,秦神医都能化险为夷,您定能好起来!” “为娘不担心这个。”江氏怜爱地轻抚女儿手背,“你与我说道说道,裴夙与你到底如何?” 瞳孔慌张中带着躲闪,江庭月没想到江氏能问这话。 她别扭道:“大抵,大抵是两情相悦。” 先前担忧更多,江氏看着江庭月这股子羞涩劲儿,一时心软下来。 “你呀,就不怕外头人风言风语?”宠溺地点着江庭月的额头。 “娘亲。” 江庭月挽住江氏的手臂靠了上去:“原先女儿当真不愿与裴夙有瓜葛。” “他是摄政王,多少的眼睛放在他的身上,可……” “您与爹爹的担忧女儿都知道,但裴夙当真对我,情真意切。” “绝无虚言。” “可是……”江氏只觉血气上涌,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深陷其中。 她急促的呼吸让江庭月不敢再说。 “你才诞下平安几多的日子?”紧紧相握的手颤抖不已。 “母亲,别说了。”江庭月有意打断,她不想在江氏病重时与其争执。 “咳咳咳。” 激动之余咳嗽不断,江氏努力地撑住身体:“此事该慎重,也该多为平安考虑。” 努力维持着镇定,江庭月努力不让母亲动摇她的内心。 “女儿都知,女儿心中有数。”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外袍,替江氏披上。 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为母亲的江氏,沉默不语。 虽不放心江庭月与裴夙交往,但她对两人的用情至深也都看在眼里。 “夫人,小姐。”丫鬟小心地迈着步子,打断二人。 江庭月听到母亲长而微弱的叹息,心里不是滋味,依然强打精神。 她走上前递给江庭月一个锦盒,另还有一块令牌横于盒子上,不寻常。 “这是王爷托人送来的。” 令牌以白玉作地,用隽秀精细的刻功画着‘裴夙’大名。 江庭月翻看令牌时,丫鬟解释道。 “传话的小厮说,此令牌能调王爷暗卫供您差遣,盒子里是给夫人的药。” 锦盒塞得满满当当,秦无津还在里面写了熬制及服用的方法。 “知道了。”江庭月挥手让丫鬟退下。 这裴夙果然做到了承诺之事,还记挂着江庭月的安危,江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余光看到江氏皱眉,半咬着嘴角,透出为难。 “母亲只管好生调养身子,其余便交由女儿自行处理。”江庭月再次宽慰道。 江庭月仔仔细细检查了药物,又将药材亲手交到江氏的贴身丫鬟手里。 再三嘱咐此药不可其余任何人来动,正在教导其熬煮之法。 “姨母!” 大晚上,罗玉儿带着忧虑之音,一路小跑。 原是不想主动找她麻烦,竟主动找上门来! “先退下。”江庭月打发丫鬟去了,赶紧走到门边开门,“玉儿怎么这么晚还来了?” 或是没想到开门人是江庭月。 两人打了个照面,罗玉儿身体僵住,不自觉地退了步台阶:“姐姐?” 她很快莞尔一笑,整理好仪态。 “我还不知姐姐也在姨母院里。”自然入门,罗玉儿直冲冲奔着江氏的床榻而去。 江庭月寸步不离,一路跟随。 她的眼神锐利似鹰,绝不错过罗玉儿的一举一动。 “听丫鬟说今下午有医师来府上给姨母瞧病,说是不好,我便赶紧来看看。” 若细细想来,罗玉儿定是不知自己在母亲院里。 她特意选了这个夜深人静的时辰,只想单独在母亲面前争做‘孝顺女儿’。 “原来是这样。” 江庭月微微勾起嘴角,主动替罗玉儿搬来凳子,尤显大度:“玉儿坐。” “这么晚何必来。” 江氏看着罗玉儿慌忙赶来。 苍白的笑脸染上红晕,缕缕发丝遭风吹乱,多少于心不忍。 “侄女口口声声说姐姐不在时替姐姐侍奉姨母,还让姨母身体不适,岂能不管不顾。” 罗玉儿情绪激动,说这话时带着哭腔。 “没事儿,都是老 毛病了。我身上不痛也不痒,没遭罪受。”江氏抚着胸脯,宽慰道。 半夜上演起这等闹剧,江庭月心中烦闷,想开口赶人。 谁知,罗玉儿径直起身大步走向江庭月。 她双眼饱含热泪,扑通一声跪下:“玉儿只希望姐姐不要怪罪,都是妹妹不好才让姐姐担忧!” 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胸膛快速起伏。 任谁看了都是江庭月刻意刁难罗玉儿才对,这让江庭月的脸更臭。 “庭月。”江氏艰难弯腰拍着床沿,扯着嗓子喊,“快让玉儿起来,这都是一家人!” 不想让母亲忧心,江庭月只能照做。 她赶紧弯腰扶起啼哭的罗玉儿:“妹妹快起,无人责怪你,此事与你何关?” “是,妹妹知道了。”呜咽戛然而止。 罗玉儿顺势起身,跟个没事人一般坐回江氏跟前,嘘寒问暖起来。 第206章 找药 第二百零六章 找药 惹得江氏直夸她懂事惹人怜爱。 见好就收的本事,江庭月只佩服罗玉儿。 她倒是要看看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具下到底藏了个什么人! 在江庭月的刻意引导下,话题聊着聊着,顺势拐到药方上。 “本就是忧虑姨母的病总不见好,我才特地寻得偏方给姨母喝,没想到这也没法子。” 字里行间无不彰显其用心良苦。 “玉儿整日在府中与我这半老徐娘相处,除了来我房里连玩乐也没有,姨母有愧于你呀。” 江氏当真心疼罗玉儿。 “噢?”江庭月赶紧插话,“妹妹是何处寻的这药?” 也就是随口这么一提,罗玉儿没想到江庭月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才意识到自己或是说多了,她捂嘴惊讶道:“姐姐对药理还有兴趣?” “我不懂,好奇罢了。”用词谨慎,不想引起怀疑。 从未听说过江庭月懂药,罗玉儿得到证实后马上说:“总归是何处药房里的掌柜说的,具体我也记不大清。” 她低垂着头,睫毛轻颤,目光躲闪不敢与江庭月交汇:“既然没效果,日后姨母便不要吃了!” 说完后才小心翼翼地看了江庭月一眼,确认她的神情。 “药没问题。” 江庭月轻松一笑,亲昵地握住了罗玉儿的手。 “母亲身子与药不大相配,但妹妹的良苦用心,我与母亲都知道。” 主动给罗玉儿递上台阶,化解紧张。 江庭月适时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再咄咄逼人。 虽没能问出有用的消息,也从罗玉儿对药暧昧不明的态度中看出眉目。 天色已晚。 江氏今日历经大起大落早已困乏,不停地打着哈欠。 “若是姨母困了,我还是先回房吧。”罗玉儿主动起身,准备离开。 江氏点点头,知会江庭月:“送送玉儿。” 谁主谁客一目了然。 “是,母亲早些休息。” 江庭月送罗玉儿出院,刻意对其客气还说改日又去逛街,丝毫不露不悦之情。 等罗玉儿笑呵呵的应下,两人分道。 “盯着她,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即传话。”江庭月对暗卫言。 暗卫领命离开,江庭月独自走在回屋的小路。 路上石子摩擦脚底,踢哒作响。 夜晚的风凉爽中带着干燥,吹在身上不禁让人打了个寒战,她吸了吸鼻子。 “这药渣子里有知母一味药,倒是不多见。” 秦无津的话在脑海中响起,江庭月猛然清醒,或许可有从此药找找线索。 偏方多流传于市井之地,既然罗玉儿不说,就得设法自己查。 若能以此拿到关键证据,证明罗玉儿有意陷母亲于不义,这事才算有个了结! 江庭月加快脚步赶回住处,决意明日便动身查找。 次日。 天光微亮,江庭月已经收拾妥当叫上丫鬟外出。 而后,罗玉儿特意起了个大早来院子里问安得到个小姐出门去了的回复。 她只得离开,去江氏屋里。 “小姐这么早去哪儿?”丫鬟满头雾水,小跑着才能跟上江庭月的脚步。 “医馆。” 两人分头行动,目的就是要问哪里有‘知母’一味药卖。 先头找的一家半掩着门,江庭月推开门扉。 一股混合着各种草药香气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那是薄荷的清凉、甘草的甘甜与当归的浓郁交织在一起,让江庭月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掌柜的?”静匿的氛围,让江庭月不敢大声。 目光扫过案头,几本泛黄的医书古籍半开半合,书页间夹杂着干枯的花瓣与药草的碎屑。 医馆掌柜身穿一袭淡雅的青衫,面容慈祥而庄重,缓缓抬头。 “姑娘这么早,是要问诊还是抓药?” 他放下手里的算盘,合上账本,客客气气地向江庭月走来。 “小女子多有打扰,是来问店里可有一味药卖。”江庭月不想耽搁时间。 “什么药?” “知母。” 听此药名,掌柜不免皱眉:“此药不好买,前日头店里从外商手里进了些,我去替姑娘查查。” 半晌。 掌柜展示了空空如也的药柜,摇摇头:“知母在京域无生长,且现时入秋,不是应当的时节。” 转身将药材归置一处。 “北街西街都还有大药房,您若是想要可去别处问问。” “多谢掌柜。” 江庭月略感失落走出医馆。 但这也应上了秦无津的话,此药的确不好买,那罗玉儿又是如何买到? 带着纷杂的情绪,江庭月一连将东市的医馆药店全都走完,累得脚趾生疼。 一无所获。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先前与丫鬟约定的东市口茶馆。 茶馆内。 几张方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桌面光滑如镜,边缘还镶嵌着铜边,既实用又显档次。 桌上摆放着几套精致的茶具,紫砂壶、瓷杯、茶盅一应俱全,配以精美的茶托。 茶客们或围坐一桌,有人独自品茗,大多文人雅士相谈甚欢。 江庭月环视一周,在门口挑了个视线俱佳的位置落座。 “姑娘来点儿什么?” 小二手脚麻利,将肩头搭着方巾取下,熟练地擦着桌子。 “普洱一壶。”江庭月头也不抬。 “好咧!” 他点头哈腰应下,转身对柜台卯足力气大吼:“前桌普洱一壶!” 一大早便出门,转眼已至午时。 以手揉揉肩膀,江庭月只觉身心俱疲。 倘若凭借个人能力找不到药物线索,此事又得搁置,实在不行求助裴夙? “茶来了,当心烫。” 小二端茶上桌,打断了江庭月的思绪。 茶壶里装着滚烫的开水,从壶里呈一线入杯盏,冒着青烟。 “哎……”热茶入喉。 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终于,丫鬟也从西市回来。 她走得口干舌燥,上来先问候:“小姐。” “可有找到?” 精气神犹如晒蔫了的黄花菜,丫鬟直摇头:“没有,所有医馆都走遍了,药铺也都说近来没有。” 倒茶递给丫鬟,江庭月不禁陷入沉思。 若要说罗玉儿是早买了药,可明明那日撞见丫鬟煎药,说这药是才抓的新药。 确是不好找…… 第207章 江湖郎中 第二百零七章 江湖郎中 “姑娘。” 江庭月端着茶杯的手一愣,转头看向窗外。 有男子隔着窗户正与人讲话,她疑惑着看向内里,无人。 踟蹰着指了指自己,男人点头。 只见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衣角随风轻轻摆动,腰间挂着一个看似普通的药囊。 江庭月发觉其斗笠下,是一张略显沧桑却精神矍铄的脸庞。 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约莫五六十的年纪。 男人露着牙笑着:“听闻姑娘有意寻药,不知可否说与老者听听?” “您是?”江庭月上下打量着眼前男人,有几分兴趣。 “一介江湖游医罢了。” 他取下斗笠,露出整张脸,胡须夹着几缕白。 “整日往返于南北之间,云游四方只求救世人于水火,为了生活也做点药材的小生意。” “先生手头可有知母一药?”江庭月直言不讳。 反正整个京城繁华地的药铺与医馆都问遍了,随便打听两句就知道是她江家小姐。 没什么好避讳。 “有!”游医赶紧应下。 言语笃定,目光透出点兴奋之态:“若是姑娘能出价,什么药材都好说。” 他自来熟似地绕道入茶馆,在八仙桌对面的椅子落座,正对江庭月。 “先生可认得我?”江庭月等他坐稳,预先打探起来。 听了江庭月的话,游医仔仔细细地将其打量一番,最后摇头。 “可知道太傅江家?” “不知。”无拖泥带水之意,游医不假思索。 “先生此前可在京城,有多少时日未归?” 游医对江庭月的刨根问底不悦,但还是想拿下这生意,老实回答。 他望着江庭月的眼睛,试探着说。 “三月前出京南下,前两日才重返归京,可巧就遇上了姑娘。” 江庭月自出京随裴夙攻打延蒙人以来,算上路程于周转所用时日,也绝不超两月光景。 若罗玉儿想找此人拿药,早该让她发觉。 先前母亲的药单早在江庭月的监视中,想来罗玉儿与此人无关。 “噢。” 江庭月兴趣顿消,随口敷衍:“我不急,尚且不用劳烦先生。” “小二!” 她对着柜台招手。 丫鬟也明白过来,赶紧拿出钱袋子给钱。 见人要走,游医慌忙中起身:“姑娘别急!” 游医张开双手,死死拦住江庭月的去路。 “都是生意,姑娘若是有想法都能再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哼。 是你自己怕到嘴的鸭 子飞了吧。 等丫鬟给完小二茶钱,江庭月闷头往外走,那游医带上包袱就跟了上来。 一直走到街拐角。 道路狭窄仅供一人通过,游医闪身上前彻底拦住江庭月的去路。 “姑娘别急啊。” “赶紧让开。”丫鬟挡住江庭月以作保护,“你若是再纠缠我家小姐,我们便报官了!” “不不不。” 游医慌忙从肩头取下包袱打开,里面多是些药材,药单子,看诊用的器具。 “我当真是行医之人,姑娘别将鄙人当作坏人。” 上下扫视一番此人,江庭月倒也说不明白这人除了想挣钱外的其他企图。 这人衣着干净,打扮考究,不差钱。 “先生还有话说?”江庭月与丫鬟对上眼,让其退下。 一看事情还有余地,游医又来了精神。 他凑到江庭月眼前:“鄙人绝非骗子,姑娘若是不信起先可少买点,先给定金,见货再给全款如何?” 看出江庭月脸上的迟疑,赶紧又说。 “姑娘您一看就是当主子的人。”话说一半转头看向身边的丫鬟。 “这小姑娘的打扮瞅着是府里下人,您刚才问我可否知道江府,鄙人的确不知。” “但!”游医迟疑着望着四周,确认无他人。 他神秘兮兮凑近些,手挡住嘴:“像这小姑娘这身丫鬟打扮的人,来找我买过药,想必你们都认识。” “什么?” 听到这里,江庭月可算有了眉目。 丫鬟大惊失色,撇清关系似地摆摆手,解释道:“小姐,跟奴婢没关系。” 江府佣人打扮统一。 除开管事儿的嬷嬷及小厮,普通下阶丫鬟全都如身边的小丫鬟一般,着青绿色衣衫。 “自然。”游医也说,“若是这位丫鬟,鄙人可就认识了。” “你确定有穿着这等衣服的人找你买过药?” 江庭月再次确认,不想闹出乌龙来。 倘若能确定是江府下人找此游医买药,便能将重心放在府里,罗玉儿很难脱清关系。 “就是知母一味药!”游医言之凿凿,继续发力。 “先前不愿说是为了江湖信誉,若是姑娘诚心要,那你我二人便是朋友。” “朋友嘛,无话不谈,不敢有所隐瞒。”他对着江庭月高深莫测地笑了。 在他的一通挣扎发力下,对话得以继续。 街上人群来往不断,挡住街角总得礼让行人,不算方便。 三人辗转到拱桥边柳树荫下,游医单腿踏青石板,背倚桥栏杆,势在必得的模样。 “我找这要是要治未病,没这么容易能治好的病。” 江庭月继续试探:“你可知那位姑娘买这药是有何用?我想知晓此药的疗效。” 闷热让人全身湿哒哒,衣衫粘连皮肤,丫鬟缓缓为江庭月打着扇。 “江湖人做生意,大多不究出处,不问去处。” 游医站直了身子,摇摇头:“的确不知,不过买药的女子精气神不错,猜来也是替人购药。” 看来得将这线索捏在手里,才能往下深挖。 想明白了这点只能下定买药才行。 江庭月双手抱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做派;“先生说说看,买这药材得花多少银子?” “得嘞。” 手一抬便从包袱里抽出算盘,游医眼里溢出兴奋之色,不停地打着算盘。 “一般药材按斤两算,但知母精贵,近来货源少。” 嘴皮子随着算珠劈啪翻着,目不转睛。 “若姑娘诚心要,算你十两银子一株,量大从优如何?”他捋着胡子直笑,眼睛都咪成一条缝。 “我要五十的知母。”江庭月不假思索。 没想到这女子答应得这么爽快。 第208章 订购 第二百零八章 订购 连他随口的报价都一点也没还。 大生意! 游医乐得合不拢嘴,手指再拨弄算盘:“鄙人与姑娘也算谈得来,五十的知母。” “算您四百五十两!” “今日姑娘给四十五两的定金便可,改日容鄙人凑齐药材,再给全银子。” “先生的意思是您手头没有这么多的药材?”江庭月抓住话柄,反问道。 “姑娘不得让鄙人归家清点一番,少不了您的!” 江庭月不打算为难此人,若是生意不成,线索断了才是难事。 她回头对丫鬟招手:“拿银子来。” 一分不少,四十五两的雪花纹银。 两人约定五日之期,届时于此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游医收了钱,高高兴兴地收拾好包袱消失在人群里。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贴身丫鬟不住皱眉:“小姐,若此人是骗子怎么办?” “是骗子也认了。” 江庭月转身,踏台阶过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走吧,回府。” 主仆二人前脚刚走,游医便出现在了街角。 他拿着银子径直去衣裳铺买了两身考究的衣裳,转头入知味轩吃了上好的酒菜。 几杯酒下肚,变得醉醺醺。 转眼四十五两银子就花出去了一半。 半夜,晃晃悠悠地往家赶。 由几根半老不黄的竹子混合木桩支撑起的简单框架,顶上覆盖着茅草,想必是用于抵御风雨。 在小溪旁偏僻处的茅屋,便是此游医的住所。 积年累月地于江湖漂泊,其人行踪不定,落脚地也都是临时搭建。 夜幕降临,他入门点燃一盏昏黄的油灯,从半开的布帘后透出。 “知母,又是靠知母赚了这一大笔钱。”嘴里喃喃自语。 室内空间小,布置得井井有条,草编织而成的床铺,散发着干谷草的味道。 越过旧木桌,上面散落着几本泛黄的医书。 他来到墙角处,蹲下:“在哪儿呢?” 几个竹编的小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有的已经晒干,有的还挂着晨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啊嚏!” 打了个喷嚏,游医翻找着所剩不多的药材。 一、二、三……任凭数出花来,手头的药也不够五十颗,二十都顶了头。 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着手里的药,不禁皱眉犯起难来。 整个京城的医馆与药店多无此药,游医思来想去还是不想放弃这笔大生意。 “那可是四百多两的雪花纹银。” 嘴里念着,想到到手的银子都要飞了他的心就在滴血。 把手头有的药材全都归置到一处,酒意渐消退。 他拿斗笠出门,打算先找往昔购过此药的人,想着能否以高价购回。 又或是能否从江湖朋友手中周转一些。 “王兄手里可有知母一味药?”特地跑到京城一大药贩家里,游医张口就问。 这被唤作‘王兄’的人也觉得奇怪。 先是摇了摇头,撇嘴道:“今日已经有多人来我这里求购知母,时节不对,神仙也难得。” “难不成江湖中有人出只为求这一药?”他露出打探的神色。 “哪里哪里。” 面对质问,游医忙摆手:“我手里有病人急需此药开方,您若是没有,我去别处问问。” 若是都知道了有大户花高价买知母,在中间横插一脚抢生意,他还怎么赚这笔大钱。 赶紧回了话往出走。 而后,又辗转几处药商,全都没有。 游医本想着找往日购药之人回购,奈何江湖规矩,姓甚名谁全都不知。 这要去何处找起? …… 江庭月归家先去侧院瞧了平安,与他独处说了说话,直到将其逗睡着交给嬷嬷。 心里放心不下江氏,又带着江府里的贴身丫鬟去了主院。 人还在路口小厨房便闻到浓浓药香,听下人说夫人还在午睡,她转身走进小厨房。 “见过小姐。” “姐姐怎么来了?” 守在熬药丫鬟身边的人是罗玉儿,她表情淡定,微微笑着行礼。 见到江庭月没有半点慌张以外之相。 目光扫过能见处。 丫鬟手底的药罐咕嘟嘟地冒着泡,蒲扇不停地往炉灶扇风,汗珠从额头大颗往外下滴。 小厨房里烟雾四起,闷热不堪。 江庭月颔首迈着步子靠近罗玉儿,留心到她的手很干净,不像熬药的丫鬟全是碳渣烟灰。 “这些活儿交给下人做就是了,妹妹为何在厨房?” “午间睡不着,来看看姨母。” 罗玉儿水汪汪的大眼眨了眨,主动凑近:“早膳前是想去院里给姐姐请安,但没想到姐姐先一步出门去了。” “是妹妹贪睡去晚了,姐姐莫见怪。” 她的话总让江庭月觉得有弦外之音。 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江庭月赶紧接话:“没有的事,家里本也无妹妹给姐姐请安的道理。” “姐姐去哪里了?逛街吗?”言语间带着几分软糯。 罗玉儿的面容温婉可人,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盈盈。 “嗯,随便走走。” 江庭月嗅到这人畜无害的神情中蕴含的打探之意,她走向熬药的丫鬟。 岔开话题。 “这药熬了多久?”探头看药罐子。 “两个时辰。” 丫鬟规规矩矩地回答,或许是怕她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 她用筷子鼓捣罐子里的药材,又行礼说:“回大小姐,玉儿小姐在这都守了一个多时辰。” “噢?是吗?” 江庭月看向罗玉儿。 在她的注视下,罗玉儿显是瞪了丫鬟一眼,接着又换上笑。 “这下人嘴里没轻没重,我为了姨母的身子,守多久都是该的。” 既是实实在在做了事,又不愿江家人看出她想让众人知晓的意图。 欲盖弥彰。 若江庭月不是前世今生历经侯府一难,还真是看不明白这招数。 罗玉儿要么真如她面上看来这般无害可怜,要么就是玩心眼的高手。 “妹妹还是有心。”江庭月顺着杆爬,“母亲知道你有孝对她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单单戳穿她的把戏也无用。 两人就这么在丫鬟旁边站着。 第209章 动手 第二百零九章 动手 两人直勾勾盯着药罐子,一站就是一炷香。 罐子里的水熬干了又加,加了又干。 “姐姐才归府,午膳用过了没有?”罗玉儿无奈主动打破沉默。 “在外吃过了。” “刚嬷嬷说平安今早还在唤‘娘’,姐姐可去看过平安了?” “自然是看过了。” 江庭月目不转睛盯着药,罗玉儿的问话全都让她怼了回去。 她不打算走。 看江庭月让丫鬟从院子里端来凳子坐下,想必是无论如何都不走了。 罗玉儿又不能赶人,只好乖乖地在她旁边站着。 “夫人醒了。” 内间丫鬟入门见两个小姐都守在小厨房,吓得说话直抖:“见过小姐。” “药凉好就端进来。”她在熬药丫鬟耳边嘱咐完,垫着小脚离开。 不敢耽误。 药汤用纱布过滤倒入碗里,腾腾冒着热气。 “我去给姨母送吧。”罗玉儿脚步轻快,一早就瞄准了时机。 就在丫鬟侧身想要转交药丸到她手里时。 “不必。” 江庭月制止起身,也走了过来。 丫鬟左看看,又望望,端着药愣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妹妹在药房守了这一两个时辰想必也累了。”江庭月挡住罗玉儿的手。 “不劳烦妹妹,我自己送去给母亲服下。” 朝着贴身丫鬟知画扬了扬下巴:“知画,把药端起来。” “是。” 知画从后头上前,径直端了药往门外走。 明争暗斗这一阵,罗玉儿终究没把药落到自己手里,不服气地瞪了一眼出门的丫鬟。 “妹妹怎么了?”江庭月看不见她的脸。 “没事。”罗玉儿赶紧收回眼神转身,笑声双靥温然道,“谁都去得。” “既然姐姐想与姨母多说话,妹妹就先退下了。”她没有多说,知进退,告辞。 知画等在甬道口没有离开,直看着罗玉儿走远才从树后探出身子。 “小姐。” 药已凉,稳稳放在托盘上。 江庭月出小厨房时便打发熬药的丫鬟去忙别事。 她从身上拿出早准备好的银针放入碗里。 银针光亮如新,没有半点变黑的迹象。 没毒? 用汤匙舀起放在鼻尖,仔细嗅闻着汤药,又瞪大眼睛看了又看。 纵使她的眼睛也看酸了,也看不出这汤药是否有问题。 “这药不许端给夫人,用碗钵装起来,给我准备一个食盒。”江庭月把银针交交予丫鬟手。 取下腰间手帕把手擦干净,又言。 “去内房取新的药重新熬制,只你自己熬,绝不能交由他人之手。” “是,小姐。”知画点头应下,转身回小厨房。 江庭月望着罗玉儿离开的方向。 不禁自问,她会大胆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吗? 午后江庭月一直待在江府没出门,直到在晚膳时见到罗玉儿,她用完饭又主动提出去江氏房里伺候。 这次没有设法阻拦。 暗卫从那晚起便跟随罗玉儿,不曾放任其自由行动。 只要有人盯着,江庭月大可放心。 夜幕降临。 江庭月带着准备好的汤药套车赶往灵仙阁,药若是不让秦无津过眼,不安心。 灵仙阁寂静无声,灯火通明。 “秦神医在书房与王爷谈事,江姑娘稍等。” 一路跟着侍卫走到书房,到了门前,江庭月规矩地站到一边等候。 “裴夙!你难道还不明白?皇帝摆明了是要对你动手!” 门里传来秦无津咆哮怒吼之声,隔着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庭月心口顿时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手提的食盒随之一抖。 难道出事了? 侍卫叩响房门:“王爷。” “何事?” 门里安静下来,秦无津不再讲话,只传来裴夙低沉的问话。 “江姑娘寻秦神医有事。” 踌躇不安,江庭月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偏偏撞破此事,更害怕裴夙将其拒之门外。 “进。” 门从里打开。 秦无津坐着角落的太师椅,背对江庭月,身躯不停起伏。 房里的气氛异常沉重。 “你怎么来了?”裴夙挥手让侍卫退出门,等江庭月迈进,顺手关上。 默默地给江庭月搬来凳子,裴夙让她落座再说。 “原是来找秦神医。” 江庭月放食盒上桌,微眯了眯双眼:“我刚才听见了,陛下对王爷做了什么?” “哼!” 墙角传来冷哼,秦无津气呼呼转身过来:“狗皇帝。” “先出去。”裴夙冷言对秦无津道。 “王爷现在是让我出去?” 在裴夙的强烈要求下,秦无津带着怨气出门,房里只留江庭月与她二人。 知道这事瞒不过去,裴夙只能开口。 “秦无津是气皇帝卸磨杀驴,与你无关,莫要放在心上。” 江庭月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王爷只管直说。” 大抵不过是皇帝又想了些折磨人的法子,她有心理准备。 “还是少知道得好,本王都会办妥。”裴夙转过头不愿与江庭月对视。 “王爷。” 凛声有怒气,江庭月冷峻的目光:“既要与我共度余生,为何多加隐瞒?”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凝固了时间。 她的眼中,失望如冰泉般肆意流淌,眸光锐利如剑,直刺向裴夙。 “好吧。” 他向来在江庭月面前只有输的份。 裴夙挺直腰板,面色微微一沉:“那日 你与太傅大人随众臣走后,皇帝独留本王。” “你不是说皇帝并未刁难于你?”眉心一动,江庭月语气隐有愠怒。 “不然。” 淡叹口气,裴夙摇头。 “皇帝面上听从太傅建议放过本王,但私底提出本王要将灵仙阁及部分精锐充公入库。” 略有迟疑,江庭月旋即起身质问:“为何不早说?” “陛下这不是要将你的臂膀折断,有意要你难堪吗!”她迈着大步在房里踱来踱去。 几个轮回下来,看得裴夙眼花。 “月儿,你别急,停下。” 耳边只有嗡嗡声,江庭月气得血气攻心,急不可耐,哪里还听得见裴夙讲话。 “难怪秦无津会这等气愤……” “好了月儿。”裴夙拉住江庭月的胳膊,微微用力才制止了她激动的情绪。 第210章 召见 第二百一十章 召见 “本王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皇帝尚且对本王而言算不得刀俎,你可知道?” 从他眼里透出坚毅的光让江庭月微微一愣。 她总算冷静下来,裴夙或许比自己原想得要强大得多…… “你说你来找秦无津,所谓何事?”裴夙扶着江庭月重新坐下,适时岔开话题。 “噢,对了。” 她甩甩头将皇帝一事抛在脑后,毕竟比起担忧裴夙,母亲的病才是火烧眉毛。 呈上食盒里的药。 “这是今日在家里分装的汤药,想让秦无津替我看看。” “此药不是秦无津所开药方?”裴夙盯着黑乎乎的药汤,眉头微蹙。 “是。”点头后随即摇头。 江庭月轻咬下嘴唇,为难答:“但经不可信人之手,我不放心。” 如此,裴夙只好唤人去找秦无津。 两人大眼瞪小眼等了一炷香的时辰,秦无津总算赶到。 “江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瞥裴夙一眼,不理会,直接走到江庭月跟前。 “找我何事?” 话音刚落,顺着房里两人的目光,汤药映入眼帘。 “劳烦看此药可否是神医开给家母的药方。”江庭月开门见山。 他缓缓起身,步至案前,先是闭目凝神,以鼻息轻嗅那汤药之气。 以手扇闻。 草药的清新与几缕不易察觉的苦涩交织在一起,是熟悉的味道 秦无津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银针,此针乃是他行医多年所炼,专用于试毒。 轻手轻脚地将银针缓缓探入汤药之中,没有意料之中的黑光,无恙。 “无毒。”秦无津擦干银针放回包里。 江庭月正要开口。 只见他食指尖沾取药汤,直直放入嘴中,咂咂嘴:“就是我给的方子,没有差错。” “我当时遣人送来的药材里写了煎熬之法,想来也是按那单子熬的药,味浓不苦。” 等到这句话。 江庭月如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头,一屁股做回椅子。 她长叹一声:“哎……我在家也试过了,还有以为带到灵仙阁来会有不同。” “你为何要试此药?”裴夙不明所以,疑惑道。 “今个去看母亲,遇上丫鬟熬药,正巧罗玉儿也在厨房里。” 江庭月神色不宁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动了手脚。” 专程将放凉的茶水递到江庭月手里。 裴夙仔仔细细看着江庭月的脸,心疼地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可否是太过紧张,整日想着江夫人的安危,过多疑神疑鬼了?” “财狼虎豹旋于周围,不得不防。”江庭月暗自叹气,朝着裴夙靠拢。 近来太阳穴突突直跳,生疼,让人不悦。 她黛眉微蹙,怎的让人顿生怜爱。 三千青丝如瀑散,裴夙轻轻抚摸。 “别想太多,万事有本王。”他抬手把江庭月护在怀里,“本王送你归府,早些休息。” 两人就此告别秦无津出灵仙阁,江庭月登上裴夙的马车归家。 远远离着江府门口还有十丈远就看见门口站着侍卫,穿着打扮看,是从宫里来。 “出事了?”江庭月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禁紧握裴夙的手。 裴夙神情冷静,掀起车帘往出一瞥:“无妨。” 马车缓缓靠近。 脚刚沾地,台阶上站着的公公手拿拂尘便与江庭月对上了眼。 他微微一笑:“看来是江小姐归府,太傅大人。” 门口不单单有宫里来的人。 此事惊扰府上,江丞贤与夫人守在房门底下,眼巴巴地看着江庭月。 “是。”带着担忧看着女儿,江丞贤难为扯着嘴角回。 直到明确裴夙也从车厢踏步而下,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稍微放宽了心。 “江庭月接旨!” 公公尖细的声线响彻云霄,圣旨黄绢展开诏曰:“即刻召江庭月一人入宫觐见,勿得有误,钦此!” 入宫? 为何大晚上平白让我入宫?江庭月身子不稳,心里咯噔一下。 “臣女江庭月,接旨,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强迫自己说完此话,随后在裴夙的搀扶中起身。 大手稳稳扶携着她的肩头,裴夙在其耳边小声:“本王随你同去。” “请吧。”浮尘往胳膊搭,公公指向预备好的马车。 见裴夙一路跟随到车厢,他细眉微抬,目光一沉。 “王爷。” 迈上车厢的腿停住,裴夙转身见公公缓步走了过来,暗觉不好。 “陛下有旨,只请江小姐一人入宫,您这是要抗旨吗?” 公公执手行礼,客气里带着威胁。 “只我一人去。” 江庭月原已落座,赶紧探出头插话,对着裴夙颔首点头。 才从灵仙阁得知裴夙与皇帝间暗流涌动,江庭月绝不愿因自己的事牵连裴夙难做。 纵有千百万个不愿,裴夙只能收回腿。 “本王在江府等你。”嘱咐完,裴夙后退几步。 他站到江丞贤夫妇身边,静静地望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黑幕里。 “老爷,陛下为何召见月儿?”江氏的心突突直跳,说不出哪里不对。 但总觉事出反常。 手里的佛珠轮番掉个,越拨越快。 叹气摇头,江丞贤自然也闹不明白:“但求列祖列祖保佑月儿平安归来。” 他以手轻抚江氏的背,转头见裴夙也忧心忡忡。 “王爷可知里头的走转?”江丞贤行礼发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收回望着马车的视线。 裴夙于江丞贤对视,头微侧开:“本王不知,皇帝若要是为难月儿,只怕也是奔着本王来。” “这……”江丞贤回头与夫人交换目光。 裴夙手捏成拳头放背后。 他面对江庭月的父母实在汗颜,让整个江家都位为之担忧,无言以对。 “太傅大人、夫人,放心。”裴夙敛声允诺。 “本王派遣暗卫跟随,宫中亦有眼线耳目,可保庭月安全无忧。” “若皇帝有意刁难,本王即刻进宫。” “多谢王爷!”江丞贤携夫人谢恩。 …… 长时间不进食水,江庭月的肚子咕咕作响。 她跟在公公的身后往御书房走,心里虽依然忐忑,但大敌当前倒是不如在车上时难熬。 第211章 再见沈墨淮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再见沈墨淮 “陛下,江庭月到了。”公公先一步入门传话。 “进。” 御书房除皇帝外只有两名打扇宫女,其余侍从护卫立于门口。 等江庭月踏入房门,传旨领路的公公也退了出去。 慵懒地靠在雕刻金龙的太师椅,皇帝徐徐睁开养神闭目,居高临下看着江庭月。 “臣女江庭月,拜见圣上,圣上躬安。”江庭月以头戗地,扑跪行大礼。 “平身。” 不该说的话不要讲,管好嘴! 心里不停地劝诫自己,她缓缓抬头。 “庭月自边境归来,这几日在府中修养得可好?”皇帝坐直身子,往侧边靠了靠。 站直了身子,江庭月不敢随意直视皇帝。 她依旧埋着头:“有劳圣上记挂,很好,归京后已修养调息妥当。” “嗯。” 皇帝扬了扬下巴,宫女搬来椅子赐座。 “不知麟儿,唤作什么来着?”若有所思停顿片刻,皇帝作罢,“近来如何?” “平安,臣女之子,名叫平安。”江庭月赶紧回话。 今日坐的这把椅子可谓近来最难受,如坐针毡。 “长势喜人,如今都能勉强着叫人了。”她带着颤音,努力维持淡定。 热茶端到跟前。 江庭月目光挪移到杯盏,想这对话短时间结束不了。 “稚子还小,可满周岁?”皇帝端起茶杯轻轻一抿,漫不经心道。 “庭月不必拘礼。” “太傅大人乃是我大周重臣,朕也得敬三分。”他抬手指了指江庭月面前的茶。 “是。” 江庭月点头端起茶杯。 喉咙早已因紧张干涸,暖茶入喉,稍作放松。 等配合皇帝喝完了茶,江庭月才回话:“算日子,平安还得两月才满周岁。” 一边老老实实回皇帝的话,一边心里直犯嘀咕。 为何如此紧急将她唤进宫里来,难道就是为了问孩子的情况? “日后大了些,一人独带顽儿只怕你有得累咯。”皇帝打趣道,顺手放下杯子。 “多谢圣上忧心记挂。” 江庭月心里警铃大作,顺势起身堵话。 “臣女家中有父母姊妹,眼下嬷嬷兼带着一同照料平安,日后大了些,更是不成问题。” 入宫到现在,江庭月可算有了眉目。 皇帝的话从头到尾都未从孩子身上挪开,难不成是要为她指婚?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只见其面色微微一沉。 “终归还得有父亲陪伴,孩儿才能茁壮。” “圣上……” 挥手,不耐烦地打断江庭月,皇帝对着其身后道:“进来吧。” 江庭月慌张转头,只见暗处走来一人。 过分熟悉的身量与面庞,他的嘴角带着笑,直对江庭月而来。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默淮! 满打满算两月有余。 自沈默淮与江庭月和离,又遭革职后这是第一次见。 这人为何又出现了! 她的瞳孔在那一刻猛地一缩,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随即又迅速恢复常态,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平身。”皇帝嘴角带笑让沈默淮起身,而后看向江庭月。 江庭月的嘴角不自觉地抽 动了一下。 这人比起之前更瘦,面庞多出皱纹直往下坠,但一双眸子里还是透着精明。 “庭月。”沈默淮侧身,正对江庭月。 没有回应。 任由他一人傻在原地,江庭月淡然后退几步,不愿与之对话。 “朕今日唤沈卿前来便是想让二位叙叙旧,毕竟麟儿尚且还小。” 皇帝提点道:“父母相伴更有益不是?” “陛下明鉴!” 接着皇帝的话茬谢恩,沈默淮赶紧走到江庭月身边。 “许久未见,月儿你当真愈发貌美,容光焕发。” 厌恶之色涌上眉头。 江庭月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冷哼答:“离开侯府,自然是恢复了不少。” 她话里话外的挖苦沈默淮当然明白。 可他就是铁了心热脸去贴冷屁股,任打任骂不还手,一个劲儿地笑呵呵。 “是是,月儿说得对。”只差把整张脸都贴上去了,沈默淮点头哈腰。 当着皇帝的面,江庭月不敢任性,更不好一走了之。 抬眼便是皇帝的咄咄目光压迫着。 她只能隐忍,顶多不看沈默淮,什么都干不了。 “先前的事都是我沈家对不起你。” 沈默淮变本加厉,认起错来。 他说着说着竟还带起哭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就算是打我骂我,都是我该受的。” “可平安还小,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月儿可否原谅我?” 原谅? 好轻巧的一个词。 平安,现在来关心起平安来了,呵。 江庭月的目光化作刀剑,恨不得把沈默淮当场千刀万剐,隐隐地散着寒气。 “沈公子哪里的话,你我二人早已没了半点干系。” “何来原谅一说?” 她整张脸只剩下冷漠,看得沈默淮为之一颤,从头凉到脚底。 沈默淮不敢再讲,呆呆愣在原地。 “庭月啊。” 等了许久,皇帝终于发声:“先不要急,坐下说。” 他给沈默淮赐座于江庭月身边,两人并肩落坐,瞧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其实今日特召沈默淮入宫,当然不是皇帝有意提携沈默淮。 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恶心江庭月,好让裴夙也吃吃苦头。 “日后沈卿便在丞相手底做书记官,这职位清闲无比,不必外出征战也能待在庭月身边,如何?” “多谢圣上!”沈默淮立即跪拜谢恩,“圣上仁德,小人无以为报!” “快快请起。” 江庭月漠然看着眼前这一出戏,还想不大明白皇帝的用意。 双手交叉放于膝前,她的身躯虽未有大动,但背部却不经意间绷直了几分。 直觉告诉江庭月。 皇帝这么做,绝不是对沈默淮念旧情,若要说,只能是针对自己。 针对自己吗?还是针对裴夙? “日后沈卿为官清闲,想必能多抽出时日陪伴孩子。”皇帝有意抛话给江庭月。 堂下,江庭月听出用意但没接。 “是!”沈默淮不敢让皇帝的话掉在地,他赶紧接起,“臣定当不负皇恩,日后用行动向庭月赎罪。” 第212章 和好? 第二百一十二章 和好? 不好! 江庭月反应过来,瞳孔猛然一收,看来皇帝是想…… “既然这样,不如你二人破镜重圆,也算是遂了朕一个心愿,哈哈哈。” 皇帝虽语气和蔼,笑得合不拢嘴。 但话里话外尽是逼迫之意,江庭月心口发闷,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本能让她赫然起身:“陛下!请恕臣女不能从命!” 当众给皇帝泼了盆冷水,哗啦啦直从头浇到脚,言辞激烈。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沈默淮连大气也不敢出,缩着脑袋不敢看皇帝。 “噢?”皇帝眯着眼眸看向江庭月,手握拳头微微颤抖。 “朕这是在为你二人的孩子考虑,如此苦心,江庭月你竟然还不领情吗?” “不。” 江庭月跨步往前,径直下跪以头戗地:“圣上若是为了平安考虑,请断然不要将沈默淮与臣女捆绑。” 言之凿凿。 “他调换臣女的孩子以图一己之私,从不将平安看作亲生,更不能为人父!” 头咚咚咚在地磕了三声。 “臣女江庭月,还请圣上收回成命!”江庭月用情至深,力求皇帝放过。 御书房陷入良久的沉默。 此时的沈默淮就像是蒸发在空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想牵扯其中,更不愿遭皇帝注意。 “哼。” 皇帝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而冷冽的鼻息,这声音虽不大,却在御书房内回荡。 缓缓抬起沉重的龙袍下摆,他动身来到江庭月身前。 “起来讲话,朕都是为你着想,也是为江家想。” 他的一双鞋履映入江庭月眼眶,在皇帝的搀扶下,江庭月缓缓起身。 她的心里凉了一半。 若是不答应,也是整个江家不答应? 到头来还是要因为自己牵连了爹爹和娘亲,还有平安才不到周岁! “你不要着急回答,朕给你时日。” 皇帝走回龙椅前,拍着椅把手:“五日,朕望你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何?” 江庭月头晕目眩,四肢顿觉麻木。 “是……”硬着头皮接下此话。 皇帝接下来所道寒暄之语全都没有听进耳,她只觉浑浑噩噩。 “行了,朕也累了。”皇帝唤守在门外的公公,“送二人出宫!” 公公将两人送至宫门口遣来一架马车后离开。 “庭月,你当真这么不待见我吗?”沈默淮掀开车帘邀江庭月上车。 见她嘴角紧抿,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既非嘲笑,也非轻蔑。 有的只是冷漠。 “对。” 江庭月上车落座,不再搭理沈默淮。 “庭月。”沈默淮不依不饶跟上,“你我夫妻这些年,情谊全无?” 她的眼波流转间,不见丝毫笑意,只是淡淡地掠过:“可否闭嘴,沈公子。” “你我二人,今后绝无半点瓜葛。” 一而再,再而三。 吃瘪丝毫没有惹怒沈默淮,他反倒乖乖闭了嘴。 马车缓缓往江府开去,江庭月没精打采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突然,临走前裴夙的话在脑中响起。 “本王在江府等你。” 她咻地睁开眼睛。 若是现在归府,沈默淮还跟着对她纠缠不清,被裴夙看在眼里又要闹出事来。 不行。 江庭月坐直身子,看向沈默淮。 让她打量的目光盯得发毛,沈默淮如坐针毡,往后靠了靠。 “你若无事,我两人找个地方聊聊?”江庭月提议道。 想来有车夫跟着,找个人多的地方,沈默淮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当然可以!庭月你说了算。” 沈默淮欣喜,一口答应。 小酒馆隐匿于巷弄深处,木质门扉半掩,透出昏黄而温馨的灯光。 门楣上挂着几串风铃,随风轻响,似在低语。 入夜后开门营业的地方不多,这位置是江庭月在街上乱逛时碰巧撞到。 她先前与裴夙吃过两次。 “你别误会,有些话还是说明白得好。”江庭月推门而入。 沈默淮没接话,跟了进去。 店内陈设简陋而古朴。 几张旧木桌,几把竹椅,随意摆放,却透着一种随性与自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味与食物的香气,让江庭月的肚子直叫,可算能吃上两口了。 “小二。”她招手唤人。 抬眼见墙上挂着几幅手绘的酒壶画作,线条流畅,色彩斑斓。 “姑娘要点什么?” “一壶热茶,两个拿手菜,多谢。” 若说是真想与沈默淮好好聊上两句,倒不如说江庭月是想这馆子的饭菜。 一来拖延时间,二来吃完饭就把沈默淮撂下。 总归能瞒住裴夙。 店里没几个人,菜很快便端上桌。 江庭月狼吞虎咽吃了不少,沈默淮没胃口只等着她开口讲话,很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庭月,你想聊什么?” “我不可能顺陛下的意思再回头。”江庭月随手将肉放进嘴里,头也不抬道。 “你……”沈默淮欲言,但被江庭月抬手打断。 扬两下筷子又放下。 江庭月取怀里手帕搽干净嘴,眼神瞥过沈默淮:“和离便是你我二人最后的结果,你最好离我远点。” 说完话。 起身准备离开,沈默淮却抢先一步拦住江庭月。 他有些急迫,挡住去路。 “庭月你先坐下,难道你我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吗?”伸手挡在江庭月跟前。 声音在房顶急速扩散。 屋里仅剩的几桌人都向两人投来目光。 江庭月面色一沉,坐回位置,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传到江府或是裴夙耳朵里。 “先前若论过错,定然是我错了。” 见江庭月不打算走了,沈默淮赶紧说早就准备好的话。 他身子往前倾,隔着桌子恨不得凑到江庭月脸前:“平安自生下来起,我便没有当过好父亲。” “若庭月能给我个机会,我沈默淮一定能弥补!” “就算你跟我过不去,好歹也得看圣上的意思,不是吗?” “何苦这般决绝?” 说了这么一大串,听得江庭月耳朵都要起茧子。 倘若她还能相信姓沈的一句话,那前世的苦便是白受了,不如同前世一般遁入地狱。 “花言巧语还是你最会说。” 第213章 欲意何为? 第二百一十三章 欲意何为? 江庭月决绝起身,绕后从另外一侧出,扔下最后的话:“离我远点,离平安远点!” 踏着大步,走出酒馆。 桌上只留沈默淮一人,恶狠狠地盯着江庭月离开的方向。 现出原形。 “还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谁都得给你几分脸色。”沈默淮捏紧拳头。 对着门口:“呸!” “若不是陛下让我找你,谁搭理你这糟糠。” 他心里暗暗直骂江庭月不要脸,随后起身。 “客官!” 小二的呼唤声让沈默淮顿了顿,疑惑不解地回头,站住脚步。 “三两银子。”小二笑嘻嘻地伸出手。 该死的江庭月! 走了竟也不结菜钱,他咬着牙全身上下翻找一通,到底也只找到二两。 因为给不起菜钱,店小二嚷着要报官。 最后,沈默淮只得将随身的传家玉佩抵在店里,说改日拿钱来赎,顺道又把江庭月骂了个狗血淋头。 …… 乘着马车赶回江府时已月上三杆,江丞贤与江氏还与裴夙一同等在大堂。 整个江府灯火通明。 “老爷!”小厮急匆匆来报,“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江庭月走进来。 “你可回来了。”江氏起身迎接,抓住江庭月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江丞贤也坐不住,松了口气走上前:“陛下可有为难你?” “没有,没事。” 握住母亲的手,江庭月摇摇头。 见裴夙不好上前,只在远处静静等着,她赶紧对父母道:“陛下只是叫我进宫问了问平安近来的状况,记挂我江家。” “你二老赶紧去歇着吧,我与王爷有话说。” 两夫妻也不是煞风景的人。 明白江庭月多半有重要事与裴夙言语,嘱咐了两句便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的担忧让江庭月憋得慌,她不想待在屋子里。 便与裴夙提议去前庭,两人一左一右落座石凳,瞧着天上的月亮。 “皇帝说了何事,只管跟本王直言。”裴夙开门见山。 “先已跟父亲道过了,王爷没听见吗?”长睫轻颤,江庭月望着月亮,不看裴夙。 那双素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衣襟上的流苏。 动作轻柔而机械,两眼空空。 “皇帝为何关心平安?”裴夙心里有猜测。 但平安是他与江庭月所生之事,除开眼前两人就只有秦无津知晓,他断然不会外传。 皇帝知道了什么? 江庭月回过神,赶紧解释:“也许是先提点我 日后行事多些考量,又或是对父亲当堂护我尤感不满。” “圣心难测,我也想不明白。” 她牵过裴夙的手,轻轻握住。 “王爷今日累了,还是早些回府休息,此事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似乎本王先前同你讲过。”裴夙望着江庭月的眼睛,看出她的魂不守舍。 “那就算你我打平,如何?” 江庭月起身拉起裴夙,两人在月光中安静地望着彼此。 直到裴夙看出她眼底的倦意,只得开口。 “早点睡。” 他放弃追问,留下这话,随后带着手下离开。 裴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前庭独剩江庭月一人。 她迈着小步独自花丛间徜徉,思绪入风吹落叶般乱飞,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夜的凉风总归显得清冷。 皇帝特地叫去沈默淮,以图给自己施压一事,欲意何为? 枯叶在脚底嘎吱作响。 一连走了好几圈,直到知画从院子里出来寻人,才发觉已然是三更天。 回房躺下,辗转难眠。 “嬷嬷传话来说小世子这两夜睡得安分。”知画小心翼翼给她搭上被子,“小姐您也早些入眠。” 冬日里生平安时还冷得全身僵直,转眼天渐凉就又是轮回了。 听着知画放下床帘,蜡烛吹灭。 房里遁入黑暗,江庭月盯着床顶,怎地都闭不上眼。 朝堂动向变化莫测。 若裴夙不知的事,或许能从父亲嘴里套得一二,倘若父亲知道皇帝强行让自己与沈默淮再结连理当有何反应? 江庭月猛然从床上坐直身子。 对! 得先打探父亲是否之情,再做打算。 直到五更天,江庭月才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勉强入了眠。 等知画入门传早膳,江庭月早已换洗妥当,盘好发髻。 “小姐这是?” 知画总觉得江庭月这几日忙忙叨叨,貌似有事瞒着众人。 她不敢问,只埋头于双手:“奴婢来晚,不知小姐早起梳妆,还请小姐责罚。” “无事,睡不着罢了。”江庭月扬了扬手里的木梳。 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未曾偏离。 “父亲可起了?” “老爷早起去看了小世子,特让奴婢来传小姐用膳。”知画走上前,接过梳子。 打点一二后,她依照江庭月的喜好挑了步摇点缀发髻。 江庭月眼神划过翡翠耳坠,知画立即替她戴好。 “多谢。” 从一众衣衫里挑了件水桃色的外衫披着,江庭月出门没有去大堂,先是去了平安院里。 江丞贤手里抱着平安。 身边的嬷嬷摇拨浪鼓,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父亲。” 江庭月走过来,侧脸贴住平安糯软小脸,从江丞贤手中接过孩子。 “为何不去大堂用早膳,直接来了这里。”江丞贤觉得奇怪。 视线放在平安脸上,江庭月怜惜地摸摸他的头。 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 “娘……噗…娘亲。” 小嘴嘟着,口水都溅到江庭月的手。 软呼呼的小手搂着江庭月的脖颈,痒得她发笑:“吾儿都会叫娘亲了,真乖。” 合家欢乐,院子里一派祥和。 又与平安说了许多话,带着他蹒跚学步,直到平安玩累,嬷嬷才将孩子抱走。 “女儿有话跟父亲说。”江庭月叫住江丞贤。 不明所以停下脚。 “为父就说你不寻常。”捋着胡子笑笑,江丞贤转身对着江庭月。 “还是为了昨夜圣上唤你入宫之事?” 自昨日江庭月归家以来,所有的行径都有些反常,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能窥见一二。 江庭月摇摇头:“父亲可知沈默淮的近况?” 担心让江丞贤反过探出端倪来,江庭月赶紧又补上了一句。 第214章 我与此人,素不相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与此人,素不相识 “平安一日比一日大,女儿怕此人会起坏心眼,对孩子不利。” 眯着眼看江庭月,江丞贤侧目。 他仔细想了许久,叹气道:“和离后此人与我江家再无瓜葛,为父不知。” “月儿不必担忧沈默淮,平安会在江府安然长大,放宽心。” 父亲的手宽慰地拍拍江庭月的肩。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往大堂而去。 江庭月心里有了分寸,既然父亲不知皇帝召回沈默淮之事,肯定也不知昨日事。 皇帝此举,只能是奔着裴夙来。 她简单用完饭,与爹娘告说在家里闷的慌,借口逛街出门去找裴夙。 出家门不远便是东市。 清晨的市场熙熙攘攘全是人,小贩的吆喝声冲刺着江庭月的耳膜。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躲开,躲开!” 闻声,江庭月赫然抬头。 马匹直冲冲,失控般冲向人群,人群顿时慌乱四散,惊叫不绝于耳。 江庭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原地。 脚下不受控制,眼看就要被那狂奔的马匹撞上,她闭上双眼惊声尖叫。 “啊!” 一道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稳稳地挡在她的身前。 迅速伸出手臂,用力一拉。 他将江庭月从马前惊险地拽开,江庭月只觉天旋地转,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庭月,庭月。” 耳旁嘈杂不堪,江庭月晕乎乎的抬头。 看着眼前这救美英雄,竟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只觉倒了血霉。 “沈默淮?” 周围的人群停下脚步,将两人团团围住。 在总人的夸赞声中沈默淮迅速起身,伸手要扶江庭月,报以关切问询。 “没事吧?” 一把打开他的手,江庭月拍拍屁股起身,懒得跟其人废话半句。 抛下围观群众,沈默淮立即追上前。 “庭月等等我。” 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一条街。 江庭月发觉此人多会一路跟随,意识到自己正要去灵仙阁找裴夙,她赶紧站住脚。 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时机,沈默淮挡住在身后插话。 “我刚才可是救了你,连句谢都没有?” “我怀疑你蓄意跟随,为何要谢?” 扔了个白眼给沈默淮,江庭月一步不停继续往回走。 “你要去哪儿!”沈默淮不死心。 “逛街。” 在城里一连转了快一个时辰,沈默淮腿肚子酸软,口干舌燥快要晕厥。 既然他想跟,江庭月就让他跟个痛快。 “这镯子多少银子?”翻看手里的翡翠镯,江庭月对着掌柜问。 “不贵!” 掌柜的来了精神,抬手伸出五指:“波斯国的上等货色,只卖姑娘您,五两。” 镯子上手。 那翡翠镯子静静地环绕在江庭月纤细白 皙的手腕。 通体呈现出温润的翠绿色,色泽浓郁而不失清澈。 “诶。”江庭月不客气地踢了沈默淮一脚,“五两银子,我要了。” 对着他歪着头,挑眉。 “这!”沈默淮回过神,为难地盯着镯子,顺道对上了掌柜殷勤的脸。 “公子?”掌柜笑眯眯伸手。 “庭月,我这么长时间不当差……” 江庭月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刷的黑了下来,冷冷盯着他。 档口人来人往,不知不觉间已有人驻足往里看。 沈默淮跟了江庭月这么久,好不容易得来表现机会,但又心疼钱。 久久没有反应。 “算了吧。”江庭月叹口气取了镯子,扔回柜台,“看来某人心不诚。” “哪里的事!” 手镯刚落回掌柜手里,沈默淮一把夺过。 “庭月既然戴这镯子好看,那就该买。”他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 镯子再次放回江庭月的手里。 全身上下摸索一番,从怀里最深的位置掏出钱袋子。 “五两银子?”他瞪着掌柜,“可否少点?” 掌柜无语。 瞅着这一男一女仪表堂堂,气质不凡。 还以为是遇上了大客,没想到连这五两银子也要讨价还价。 他无奈解释道:“公子,鄙人见这镯子姑娘的确喜欢才开的这价,别人来可买不着。” “咳咳。” 江庭月不看沈默淮,咳嗽两声又将镯子戴回手腕,有意催促。 后槽牙都要咬碎。 沈默淮只好心一横,摸了五两银子递给掌柜:“您,可收好了。”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瞪着掌柜收了钱,等他回过头一看,原本站在身边的江庭月没了踪影。 他顾不得再心疼银子,随街又找起人来。 “庭月!江庭月!” 想着钱都花了,今日不跟到底未免有些不划算。 京城街上有许多蹲路边的小乞丐,沈默淮给这些人扔了铜币,形容江庭月的长相。 好歹是找到了去处。 知味轩,雕梁画栋的大酒楼。 “诶诶,公子您留步。”沈默淮脚还没踏进门口就让门口守卫给圩了出来。 背着手,恭恭敬敬地对着他笑,就是不让进。 “让开!” 沈默淮伸着脖子往里找江庭月的身影,看到一女子正要上二楼,像江庭月的身影。 “庭月。”他对着她挥挥手。 江庭月漠然回头。 “公子若是要入坊,得给银子,十两。” “什么?”沈默淮赶紧指着江庭月,着急道,“我与她一道来的。” 守卫回头看着里面的人,以求确认。 肘撑栏杆,托腮淡然一笑,江庭月直言:“我与此人,素不相识。” 扔下这话便跟着小厮上了二楼。 二楼全是有钱有势之人才能入的包厢,江庭月花了大价钱入门,就是想花钱消灾。 设法甩掉沈默淮。 “小姐要喝点什么?”小厮引导江庭月入门落座,“今日菜单有新进的阳澄湖闸蟹,鲜美。” 不着急点菜,江庭月招招手示意小厮凑近些。 他虽满头雾水,但服侍惯了达官贵人,倒也见怪不怪。 “您有吩咐?” “聪明。” 莞尔一笑,江庭月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入门给的银钱只当菜钱,这是单给你的。” “小姐您直说,包在小的身上!”小厮乐乐呵呵收了银子。 他凑在江庭月耳边听了吩咐,然后一一应下,小厮旋即带着她从后门出酒楼。 第215章 他在躲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在躲人? 小厮把银子塞怀里,又提了提裤子,飞奔到楼下。 “我跟她真认识!”沈默淮对守卫不依不饶,非要往里进。 小厮拉过侍卫耳语两句,随后换上笑走到沈默淮跟前:“公子莫急。” “你若是没有银子可以在外面等着。” “你才没银子!” 沈默淮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小厮鼻子骂:“小爷我不惜得在你这破地儿花!” “公子休要怪罪!”他忙将沈默淮拉到边上,在其耳边道。 “刚才进去那位小姐正在包间喝茶,您若是找她,只管在门口等着便是。” “不花毫厘,划算。”小厮说完,对他眨眨眼。 虽是对进不去门恼怒,但这人说的话在理。 思来想去,既然掏不起这个钱那等着也是一样。 “切。” 他甩开小厮的手,大摇大摆站在门口,等起江庭月来。 进进出出的人都不免多看沈默淮两眼,还以为是新来的护卫,他却不在意。 剥官去爵时让裴夙扔到街上示众,可比这丢脸多了。 …… 江庭月出了后门,一身轻松。 走前专向小厮问了路,她直接奔着灵仙阁去,总归是想在今日找到裴夙。 “江姑娘,您是来找无津大夫?”灵仙阁医者接待江庭月入门。 灵仙阁里零星几个求医问药者,除此之外未见秦无津。 江庭月朝里望,觉得奇怪:“秦神医不在?” “对。” 忙着分手底的药材,医者头也不抬:“今日有人出高价请无津出诊,只怕要些时候才归。” “王爷今日可曾来过?” “未见。” 两人都不在灵仙阁,难道出事了? 江庭月只得与医者寒暄两句说是来求药,既然秦无津不在便改日再来。 走在回府的路上,她的心里总觉不安生。 裴夙不在灵仙阁,或是进宫去了,还是说皇帝又行刁难之事? 进宫! 江庭月赶紧调转方向往宫里走。 若皇帝下令要自己与沈默淮重归于好,找太后娘娘当属良方。 呼哧带喘奔袭到宫门,江庭月照往常掏出出入宫门的令牌。 谁知侍卫接过牌子一看,顺带对她上下打量一番,举起长枪示意后退。 “抱歉,江小姐,您不能入宫。” 从未料到自己会被拒之门外,江庭月心急如焚道:“为何,还请军爷说个明白。” 举起手中令牌,再说道:“我有令,为何不能进?” “抱歉。” 长枪往前,江庭月不得不往后连退几步。 “小人只按令行事,此令已在半月前由陛下亲自下令废除,您不能凭借此令入宫了。” 侍卫严肃,但还算客气。 皇帝这是把她的后路堵死,有意不让江庭月私下与太后相见。 片刻的功夫,江庭月深吸一口气把令牌重新放回包里。 她接受了这个现实。 早该明白皇帝此次是铁了心要让她与裴夙难堪。 临走前,江庭月暗暗拿了些银子递到侍卫手里:“多谢,今日我来之事,烦请您保密。” 侧过头,掂量手里的分量。 侍卫乐于见此情形,双方都不为难,还能捞点好处。 他点头应下:“江小姐还请放心,今日 你我二人从未见过,快些离开。” 连连受挫的江庭月不得不离开宫门,再度踏上归府之路。 夕阳余晖洒落在青石板路上,将古朴的街巷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江庭月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步向前。 两旁的店铺纷纷点亮了灯笼,烛火摇曳,与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交相辉映。 抬头,晃眼的光线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商贩们或站或坐,吆喝声此起彼伏,售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 “来一来,瞧一瞧了诶!”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精致的瓷器、鲜艳的丝绸、香醇的美酒,还有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 “这都是最便宜了,不能再少了!”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伴着吵嚷,江庭月不知不觉竟已从另一条路走回知味轩,隐隐听到自己的名字。 沈默淮? 她躲到杂货铺子后头,见门口围着不少人。 “公子您讲道理,我们这店在京城也开了十多年,口碑都是做出来的。” “您不能血口喷人啊!” 带头站在前面的是酒楼掌柜,着急忙慌处理着。 沈默淮就跟吃了火药,指着身边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骂。 “店小二说那女人在里面没走,我苦苦等了一个时辰!到底人呢!” “该死不要脸的东西,让老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守卫上前堵住门口,死活不让进。 “公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掌柜还是客客气气,“您不给钱,这门不能进。” 他拳头打到守卫脸上,嘭的一声,那人鲜血直流。 见此情形,侍卫一拥而上。 顿时,打了起来。 他像个跳梁小丑在街上丢尽了脸,在场驻足的看客无不对其指指点点。 “少废话,让我进去看看江庭月那贱人还在不在!” 沈默淮再次也是以前的侯爷,当过将军的人,怎么都留了身功夫。 守卫全都不是他的对手,纷纷败下阵。 “报官,立即遣人去报官!”掌柜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手下,脸气得煞白。 酒楼大门关上。 里头的客人全都往外跑,临了沈默淮也没找到江庭月,他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江庭月你个不知廉耻的贱妇,竟敢拿我当猴耍!” 远远看着这人跟个疯子一样,丢人现眼,江庭月就觉得可笑。 想必上一世定然是瞎了眼才会喜欢这种人。 恶心!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走进视线。 罗玉儿独自一人在街头走着,她有意无意地躲在树荫底下,目光望着沈默淮的方位。 骂街声也没了。 江庭月赶紧回头,沈默淮竟然一改刚才大闹乾坤之态向酒楼掌柜点头哈腰。 从兜里掏出银子赔钱,全然不想将事情闹大的样子。 沈默淮目光躲闪,却不间断地往后看。 他在躲人? 当下做出决定,江庭月快步赶到罗玉儿身边,开口叫住她;“妹妹。” 江庭月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突现的惊雷。 第216章 避嫌 第二百一十六章 避嫌 罗玉儿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她的双眸瞬间睁大,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但她下一秒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缓缓转过身:“庭月姐?” 故作轻松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妹妹怎么快要用晚膳了还从家里出来,有事吗?”江庭月脸上也挂着和蔼的笑。 脚步轻快走到她身边,很是相熟地挽起罗玉儿的手臂。 两人一起往前走。 “哪里,姨母说想吃蜜饯,我便出来买点。”罗玉儿张口就来,几乎没有停顿思考。 “噢。”江庭月点头。 虽看似两人的脚步和谐朝着一处。 但江庭月暗中使劲儿带着罗玉儿往知味轩拐,眼看再往前走就要与沈默淮撞上。 罗玉儿别扭抬抬手臂,旋即道:“姐姐,点心铺子不在这头。” “是吗?” 江庭月故意大声。 她用余光看到沈默淮明明抬头望了这面一眼,为何又赶紧转身再跟酒楼掌柜交谈起来。 他分明此前还要找自己要个说法,见到罗玉儿却像变了个人。 这两人有事! 脸上维持着镇定,罗玉儿侧过身子:“那铺子得往旁的道走。” “好,我与你一道去。” 江庭月黑亮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微微一笑。 罗玉儿,沈默淮,哼。 兜兜转转去了西街。 果如罗玉儿所说有间点心铺子,所卖果脯种类众多。 “掌柜的。”罗玉儿指着柜台露出的果干蜜饯等,“二两山楂干,四两桃干和杏干。” “好咧!” 掌柜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果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江庭月一直盯着罗玉儿的一举一动,这些东西倒是江氏爱吃之物。 本以为这就完了,她原本转身要走,却发现人没跟上来。 “玉儿?” 回铺子里唤着名字,江庭月有片刻以为跟丢了人。 “这些茯苓糕都劳烦掌柜的装起来。”罗玉儿仔细盯着掌柜的动作,及时叫停。 “诶,诶。” “分三份,装成三个盒子。” “买这东西作甚?”江庭月走到她身边问。 “前日子里听嬷嬷说平安近来喜甜,最是爱吃茯苓糕,我多买点。” 罗玉儿低头拿钱,随口回答。 “我记得姐姐小时候也爱吃此物,想着给你也买一份。” “姨母整日喝药得吃点甜的换换味道,蜜饯果干算作零嘴,糕点午间也能配着茶吃。” 她的心思未免太过仔细。 望着罗玉儿提起糕点乐呵呵的样子,江庭月一时无言。 倘若她当真如面上看起来这么喜爱江家人,那就好了…… “走吧,姐姐。” 思绪让罗玉儿打断,江庭月迈腿跟上。 她不愿再想,如若水落石出真是她误会了罗玉儿定会弥补此番猜疑。 可真如她直觉所猜,罗玉儿简直蛇蝎心肠,恶毒之至! 回到家。 “姐姐可要随我一同去看姨母?”罗玉儿行至甬道前转身,主动邀请。 “不必了,等母亲用过膳我再去。”江庭月停驻。 “那姐姐把这份茯苓糕带回去。” 递上糕点,罗玉儿扯出一抹淡然的笑,随后转身离开。 归卧房。 江庭月随手放下茯苓糕。 赶紧拿起笔墨写信一封,约定相见,唤来信鸽传信予裴夙。 她急需将此事落下定论。 她要见裴夙,才能有人可商。 信放出去,一连等了两天,裴夙没能回话。 江庭月整日问知画可否有王爷手底侍卫来府,得的答案都是没有。 再来就是在庭院里仰头望信鸽,也是无果。 “小姐,外头风大。”知画带着外套走到石桌边,轻手轻脚给江庭月披上。 云层宽厚顶在头上,四角漏光,泛着黑意。 江庭月收回视线,托腮闷闷不乐道:“怕是要下雨了。” 风吹过面庞。 她全身一抖,凉意袭来只得将衣服穿好。 知画见江庭月兴致不高,附耳言:“嬷嬷说小世子在找 小 姐您,您可否要去院子里看看?” “也好。” 这两日担忧出门撞上沈默淮,又得与这人纠缠。 江庭月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是皇帝给的期限愈发逼近,裴夙却了无音讯,总让人觉得如坐针毡。 两人一前一后往平安院里赶,知画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油纸伞,为下雨预备。 路过罗玉儿卧房。 “她不在?”江庭月顿了下步子,扬下巴指那方位,“又去母亲院子里服侍去了?” “听小厮说,玉儿小姐大早从后门出府,瞧着有些急。” “奴婢也不知她去了何处。”知画埋着头,老老实实答。 平安近来勉强迈开了步子,在无旁人搀扶的情况下,能走上几步。 当江庭月带着知画入门,正看着他坐在小木马上摇头晃脑。 垂到耳边的细发扎成小辫,皮肤白 皙得发亮,远远看一位是位出落得标志的小姑娘。 “小姐。”嬷嬷行礼。 随手将外袍脱给知画,江庭月点头应答,径直走到平安身边。 “乖孩子,在干什么呢?”她的笑眼弯弯,一见平安就合不拢嘴。 “娘亲!” 脆生生的回答,吐字清晰。 平安扑到江庭月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就不撒手了,直往她身上爬。 “两日不抱你,可又重了啊。”手臂感受到平安愈发沉甸甸的分量,江庭月不免打趣道。 “恭喜小姐,世子都能喊明称谓了。”一旁的知画也跟着乐呵。 她是江庭月在江府的贴身侍女。 原先江庭月嫁去侯府,陪嫁的两个夭折,而后的又没能带回来。 归京后。 江氏便将知画许给江庭月差遣,其人忠心耿耿是个好帮手。 “近来小世子吃得饭,又爱玩乐,长得壮才对呢!”嬷嬷赶紧附和。 “玩,娘亲,玩……”平安许多词还不明白含义,能说的也只是少数。 他的话还得靠身边人猜。 江庭月把脸凑近些,莞尔一笑:“玩什么?嗯?” “花花,哗啦啦,哗啦啦。”平安咧着嘴直笑。 一双小手随意挥舞,不时打到江庭月的脸,接着在其精雕细琢的脸庞上蹂 躏。 百无禁忌。 第217章 如您所愿 第二百一十七章 如您所愿 看得嬷嬷心急,怕惹江庭月恼怒;“小世子可不敢动母亲,快些下来。” 她想上前接过孩子,但江庭月丝毫不恼,摇摇头。 “平安说得是哪里呀?”她稳稳抱着平安晃荡几下,绕着院子走了圈。 “小世子可是要去后 庭赏花?”知画跟在两人后面搭话。 “回小姐。”嬷嬷跟上来。 “前日夫人和老爷带着小世子去了趟北苑的荷塘,小世子很喜欢,整日嘴里都念叨着花花。” 话音刚落。 平安便拍起小手,小脚直晃,露着ru牙笑嘻嘻。 “真是荷塘?” “嗯嗯嗯!”他点头如捣蒜,乐得合不拢嘴。 江庭月总算明了。 “遣人备马车去北苑。” 她抱着孩子往出走,天空里也飘起小雨,知画赶着往前举起伞护着两个主子。 驱车仅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北苑,此地不远。 秋初的荷塘基本是残荷无花,零星有几朵,倒是显出凄凉之美。 平安路上兴奋咿咿呀呀说了好些话,等到了地方却沉沉睡去。 “小姐奴婢来抱吧,您快抱了一个时辰了。” 知画跟在身边打伞,心疼江庭月道。 “我抱着,他才睡得安稳。”江庭月云淡风轻,“换人多会吵醒他,无碍。” 一连围着池塘走了半圈。 身边小厮提着椅子找了个凉亭,江庭月总算能稍作歇息。 落座,孩子放到腿面倒也能省几分力气。 “小姐!” 她累得直打瞌睡,知画的声音让其咻然睁眼,稳了稳怀里的平安。 入眼便是知画诧异的脸,还有指着荷塘对岸的手。 “那好像是玉儿小姐,和……” 知画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起身将孩子递给嬷嬷,江庭月往前走了两步。 因有亭子阻挡视线,她不必担忧对面人看到自己,但清晰可见就是罗玉儿和沈默淮! “小姐你看他二人靠的这么近,想来是关系不浅!”知画说得咬牙切齿。 “您才与姓沈的和离了几日啊,玉儿小姐就与他勾搭上了……” 停顿片刻。 宛若发现了天大的秘密,知画捂着嘴大惊:“难不成他二人在之前就有私情!” “不行,小姐,这口气不能咽。” “奴婢这就去找老爷,把他们的苟且之事捅出来!” 说罢,知画转身。 “等等。” 食指竖在嘴边,江庭月摇头:“小声些,平安还在睡觉。” 挥手让嬷嬷往后退远些,不要绕了孩子的清梦。 “此事我早已知晓,不要声张。” “可!” 知画还在气头上,但听江庭月发话了,也不敢再说。 只好忍气吞声。 “若你真帮我抱不平。”江庭月狡洁笑笑,靠到知画耳边,“你替我佯装偶遇,去碰碰他们,如何?” …… 贴身丫鬟帮小姐做事,义不容辞。 纵使此事暂且不能告发,知画也想会会这对狗男女,她赶紧从小道绕至荷塘对岸。 “玉儿小姐!” 扯着嗓子叫了桥上的人,知画毫无顾忌地挥手。 罗玉儿抬眼见是江庭月的贴身丫鬟,吓得一愣,随后赶紧把头埋低。 后退两步,跟沈默淮拉开距离。 “你是何人?”沈默淮不明所以,跻身挡住罗玉儿。 “这是……” 知画迈步上桥走到身边,装作不知情,瞪大眼睛很是无辜。 “这不是往前的那位沈姑爷吗?为何跟玉儿小姐在一起?” 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 她用手指着沈默淮,吃惊大呼:“你们!” “胡说!” 沈默淮立即呵斥,打断了知画。 他慌张上前将知画拉到一边,时刻留意知画的视线,把罗玉儿死死挡住。 “姑娘是庭月身边的丫鬟?” “嗯。” 见沈默淮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知画也算看了个明白。 这两人果然有事。 “既然这样,那可否求姑娘一个事?”沈默淮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钱袋。 全数放到了知画手里。 “收买我?”知画直言反问。 “咳咳。” 没想到这丫鬟如此直接,沈默淮有几分被吓到,朝着四周望了望。 才敢继续说。 “你今日没有见过什么罗玉儿,也更没有见过我。” “若你能做到保密,将话烂在肚子里,这钱就是你的了。”他的勾起嘴角,挑挑眉。 好个送上门的把柄,不抓白不抓。 知画二话不说将钱袋子收入囊中,躬身行礼:“如您所愿。” “哇呜哇呜。” 如洪水般迸发的啼哭声打断了江庭月注意对面,她赶紧回头。 嬷嬷手里的平安手脚齐舞,不知何时醒来。 他眼眶里包着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脸也哭得涨红:“呜啊,娘亲,娘亲。” 孩童啼哭声洪亮,穿过与云霄直直往这边来。 桥上的人都听见了。 “谁在哭?” 缩着脑袋的罗玉儿也开始四处看。 知画立刻反应过来是平安在哭,心脏噗噗跳个不停。 她随着沈默淮偏头的方向站过来,打掩护:“我刚才来的路上见有妇人抱着孩子赏花,不打紧。” “玉儿小姐。” 佯装要往里走,知画的动作拉回两人视线。 沈默淮被知画打断,又担忧这小丫鬟看清罗玉儿的脸,赶紧回头。 此时,江庭月赶紧护在嬷嬷跟前,挡住平安。 “回车上。” 一行人从凉亭撤离。 边走,她的心里就不停地默念。 希望这两人没有发觉有人再看才好,不然前功尽弃。 “你若是收了这银子,只管把你这嘴巴给管好了。”沈默淮上下打量知画,再做提醒。 “您就放心吧。”知画一副财迷样,乐呵呵。 盯着银子的眼睛都看直了,或是不注意连口水也要留下来。 她赶紧着把钱往怀里揣。 “小姐托奴婢来北苑拿物件,再不回去就要晚,奴婢今日没见过什么劳什子的玉儿……” 话说一半,知画伸手打嘴。 “呸呸呸,谁都没见过。” 乖乖跟沈默淮行了礼,默不作声地往来时的小路回,就像从来没有碰到过二人。 等知画渐渐走远,罗玉儿才从拱桥另一侧探出身子。 “走了?” 她踮着脚往外看,一双眼不停地确认四周的安全。 第218章 收买 第二百一十八章 收买 沈默淮倒是像个没事人,大摇大摆靠在栏杆,玩味的笑容在嘴角久久不散。 “如今这个罗玉儿胆子太小,走了!”双手撑着往荷塘望,很是惬意。 瞪了眼沈默淮,罗玉儿也松了口气。 “你懂什么,若都跟你一样什么都摆到明面上,我早被江家扫地出门了。” 并肩而立。 “你说这丫鬟是不是在讹钱花?” “不至于,是你主动开口说要给钱,她是江庭月的贴身丫鬟没错。” 拍着袖口染上的灰尘,罗玉儿眼眸半眯。 心里盘算着,这丫鬟有可能是江庭月放出来的倒钩。 又或者……她想要两头骗 钱花。 “那还请玉儿小姐多支援点银钱,整日在这人才打点上花钱,我可是分文未有。” 说完话,沈默淮抬手要摸罗玉儿的脸,却让她灵巧躲过。 反手啪的一下,打在他的手。 “嘶!” 吃痛收回,沈默淮皱眉低声怒喝:“罗玉儿!你我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江庭月这妇人不好对付,你知道,不想花钱怎么往回追?” “行了。” 不耐烦地挥挥手,罗玉儿从怀里掏出银票,夹于两指间。 银票随风而动。 “我又不是钱庄,没多的。” “您就请好吧。”一改阴沉着的脸,见到钱的沈默淮两眼放光,兴高采烈接过手。 一百两的面额,的确是不少的一笔钱。 对比沈默淮的高兴,反之罗玉儿犯起难。 这手头能拿出来的整银票,剩下的多是散碎银两,如今江庭月整日在府上,钱也不好捞。 此荷塘已遭人偶遇,想来是不够安全。 两人约定好,等事情有进展再于别处碰头,届时互传信件随时联系。 罗玉儿先一步乘马车离开,沈默淮则是往反方向而去。 比这两人还要先一步。 走出北苑的江庭月,吩咐小厮把车停在来时路上第一个分路口,等着知画。 笃笃敲击车厢,从窗缝隙瞅见是知画。 “上来。” “小姐奴婢跟您讲!”未见其人先听其声,知画张嘴就来。 “嘘。” 低头看了手里的平安正在安睡,江庭月扬了扬下巴让知画先坐下。 知画不好意思地闭嘴。 车加足马力往江府赶,等到家已是黄昏。 亲自将平安安顿好,又给喂了饭,江庭月才将知画叫进房里。 “说吧。” 知画入门第一件事。 将从沈默淮处得来的钱袋奉上:“大概是三十两银子,奴婢清点过了。” “是沈默淮与罗玉儿?”钱拿到手里,江庭月抬了下眼皮。 “千真万确。” 知画直为江庭月打抱不平:“奴婢清清楚楚看到罗玉儿站在沈默淮后头。” “但没听到两人到底在聊什么,沈默淮说要拿钱买奴婢闭嘴,想来也没损失就应下了。” “这两人一定有奸情!” 江庭月点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又问道:“罗玉儿现在何处?” “前厅传话说玉儿小姐比小姐您回来稍晚些,没用晚膳就去了夫人院子里。” 从知画嘴里听了个大概齐,江庭月也算拿到了实证。 “嘴放严实点,谁也不能讲,可明白?”她敲打着知画。 “小姐您放心,奴婢心里有数。” 等房里人都退下,江庭月不禁陷入沉思。 她以手托腮盯着烛火,微风吹得它摇曳。 为何罗玉儿要想尽办法对付母亲,难道说她不单单是想对付母亲,而是整个江家? 用力翻起前世记忆,黛眉拧在一起。 江庭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罗玉儿对江家人出手的缘故,勉强来说,她也只有身世不好这一条。 难道是…… 这日,当是与游医约定好拿药的日子。 江庭月早早起来做外出准备,知画在一旁忙前忙后:“小姐可否去大堂用膳?” 她替江庭月盘好发髻,放下梳子,搀扶主子起身。 “今日父亲可在府上?” “老爷在。” “先陪我去账房一趟。”江庭月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江家自江氏生病无力统管内宅以来,各处的银子都是单向账房支,以分例拿钱。 向游医提货得拿银子换。 江庭月和离时从沈家分了不少银子,虽归了江府但也都是私账。 江丞贤不在乎钱,让女儿自行打理。 账房先生劈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抬眼见江庭月早早来了,便放下手里正忙的事。 “小姐。” “嗯。”江庭月点点头,“将我私账里的银子取四百两给我。” 愣了一下,账房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 “回小姐话。” “这银子一时没这么多现钱,银票可行?”帐房先生试探着问道。 “我堂堂太傅府,流水的银子不足四百两?”语气带着气恼,这是句质问。 “不不不。” 话说一半,账房着急着起身。 “前日夫人病了支出去不少银子,而后世子归家老爷又为其置办物件,昨日罗玉儿小姐说将存的分例钱全都取了……” “等等。” 江庭月叫停帐房先生,抬了抬眉毛:“玉儿,来支了银子?” “是。”账房恭恭敬敬,不敢乱说。 江家比起其他大户人家来说,里头势力算不得复杂,下人说话大多没太大忌讳。 罗玉儿要这么多银子,与沈默淮对丫鬟大方买她闭嘴,多有关系。 这两人要做什么? “那便给银票我。”江庭月不动声色顺着话说,不再计较。 拿了钱去大堂。 罗玉儿已坐在偏席座位,低头喝着手里的粥。 桌上还有江丞贤,以及嬷嬷带着平安在一旁喂饭。 江庭月微微笑,对着罗玉儿很是客气:“妹妹起的也早。” 下人俐落地拿上碗筷,盛粥放在江庭月跟前。 “庭月今日有事出门?还打扮了一番。”江丞贤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问道。 “嗯。” “总在房里待着,闷得慌。”拿起勺子搅动碗里的热粥,江庭月侧脸看罗玉儿。 这妹妹的目光比起往常来更有躲闪。 能从其泛白的指尖,看出努力维持镇定的迹象。 “妹妹昨日去哪儿了,我为何没在府上见到?” 江庭月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第219章 卖药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卖药 罗玉儿险让入口的粥米呛到。 “咳,昨日,昨日去后山为母亲上香祈福,没去给姐姐请安。” 她闪着目光抬头。 “哦哦,原来是去看姨母了。” 江庭月歉意地为罗玉儿夹起小菜,放到她的碗里,安慰道。 “就是关心你的安危,下次若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叫上小厮跟着好。” “嗯,庭月说得对。”江丞贤也附和,“玉儿出门多加小心是对的。” 说完这话,他起身叫上嬷嬷带平安回院子。 罗玉儿只跟江庭月待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 从她问的话,以及知画还跟在她身边可以窥探一二。 昨日的事,江庭月是真不知道。 “姐姐慢慢吃。”罗玉儿害怕多停留会露馅,赶紧放下碗筷,“我得去给姨母请安了。” “好。” 江庭月云淡风轻。 账房所言与知画所讲,还有今早罗玉儿的反应,全都对上了。 日后再也不必判断罗玉儿的居心,总归是没安好心。 用过饭后。 江庭月带着知画去了那日与游医约定好的地点,可左等右等都没人来。 知画垂头丧气,打着扇子不停抱怨:“小姐,您可是被这江湖郎中给耍了!” 薄汗笼罩全身,江庭月渐渐没了耐性。 “行了,不等……” 话还没说完。 那游医带着斗笠过桥正往这里来,他没有那日应下这生意时,这么兴高采烈。 “先生可算来了。”江庭月远远地唤游医过来。 同时回头与知画对上眼,让她拿钱。 “姑娘…” 脚还没站稳,游医满脸的胡茬,看见江庭月有些抓耳挠腮。 “这药您只要二十可行?”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了这句,“我手头真没这么多。” 瞧着江庭月的脸色暗淡下来,游医赶紧从背篓里拿药包袱。 打开,里面的确装了不少晒干的药材。 “童叟无欺,绝对是正经的知母,鄙人存了许久。” 江庭月还是不讲话。 “您那钱可以少拿,该多少就多少,我只收姑娘这个数。”手指颤颤巍巍比了个‘二’。 “原先五十卖四百五,如今二十卖上二百了。”江庭月冷哼一声。 “若是没有这么多数目,本小姐不买了。”她转身迈腿就走,“我还得找官府说先生您欺诈。” 一听这话还得了。 行走江湖吃的就是个信誉,况且若是不挣这大钱,就连小钱也没了。 游医赶紧挡在她跟前,咬牙道:“五十就五十,我再去给姑娘找!” 钱货未能相交,两人告辞。 江庭月不急着回府,带着知画去戏园子听戏。 谁曾想这游医去的方位反倒是江府,他偷偷摸摸赶到府上后门,找侍卫说要求见一位姑娘。 不一会儿,罗玉儿身边的丫鬟,秋菊出来了。 “您来干什么?” 秋菊恼火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与这游医不相识,只是为小姐买过东西。 但听小姐说此人绝不可再见,她不敢让侍卫去回,只能出来见。 “姑娘,您别急。”游医客客气气,低声细语,“前日子您在我手头买过药还记得?” “不知。” 赶紧打断游医的话,秋菊想打发他快走。 “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姑娘手头若还有那药。”游医放低声音,“我出高价买回来,可否!” “秋菊!” 罗玉儿在后门口见自己的丫鬟出门,多了个心眼跟来看。 买药之事全交给丫鬟,她与此游医素不相识,连见也没见过。 秋菊赶紧来罗玉儿身边回话,听了这游医的请求,罗玉儿不免有点想法。 本来手头正愁没钱用。 反正江庭月早放下药方的事情不追究了,留着也没用。 按买时价加两成,罗玉儿卖了三十颗知母,挣了一百八十两。 “烦请姑娘签字。” 游医拿出买卖单据,罗玉儿使眼色让秋菊写了名字,头也不回地带着钱归府。 江庭月带着知画听完戏往家赶,想着多日没与母亲讲过话,便先去主院一趟。 “你去看平安,有事来传话。” “是,小姐。” 走到主院门口跟知画分开,慕然回首见主院丫鬟手里提着药袋子往里去。 看着是灵仙阁的装药袋。 “等一下。” 丫鬟疑惑着回头,见是江庭月便不敢再走:“见过小姐。” 走上前拿过药袋子。 江庭月翻看里面的药材,问道:“这是今日要熬的药?” “是,自小姐吩咐后,每日的药都是奴婢给夫人亲自熬煮。”丫鬟低眉顺眼,不敢胡言。 虽是认不太全药材,总归是为江氏的药忙活了许久,能看个大概齐。 先才在游医手里见过知母,没有这药。 一连翻了个底朝天,江庭月没能找出异样。 “日后熬好了药,都遣人往我院子里送一小碗。”药袋还回丫鬟手。 “是,奴婢遵命。” 早听房里下人传江庭月来请安,久不见其人,江氏坐起身。 眼巴巴往外望。 紧等慢等,女儿迈台阶露出头。 “女儿见过母亲。”江庭月行礼,福身。 江氏挥手让身边伺候的都退下,唤江庭月来身边的椅子落座。 “我刚听下人说你又去查药材了?” 江庭月脸上的憔悴怎么挡也挡不住。 挂着的黑眼圈让江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瞧得直叹气。 “哎……还是为娘这身子没用,护不住你,还让你多些辛劳。” 江氏拉过江庭月的手,放在手心。 “女儿不累”嘴角扯起明艳的笑,江庭月倚着江氏,“药材兹事体大,该仔细点。” “该歇得歇,为娘手底下的人勉强靠得住,知道吗?” “女儿明白。” 江庭月一来,这屋子里的氛围变得活络。 帘子原本挡着窗户,江氏自生病变得阴郁不爱见光,今日总算掀开露出阳光。 又跟江氏讲了许多平安的轶事,逗得江氏合不拢嘴。 “哈哈哈,我就说这平安与你小时候一样,都不让人省心。” 这面母女二人正闹着笑着。 那面丫鬟入门:“夫人,小姐,玉儿小姐来了。” “快让她进来。” 江氏还是对这侄女疼爱有加,一提罗玉儿就是笑眼盈盈。 第220章 蛛丝马迹 第二百二十章 蛛丝马迹 反观江庭月,总是强颜欢笑。 “姨母,姐姐。” 顿了顿身子,罗玉儿手里提着包好的纸盒,顺手放在床头柜子。 旋即走到江氏身边,嘘寒问暖。 “姨母今日的药可喝了?” 她如江庭月不在一样自然,拢着被子,扶好枕头。 “丫鬟还在熬药,没呢。”江氏抬手点其身后凳子,“玉儿也来庭月身边坐。” 屋子里挥之不去的药味直往鼻子里钻。 从这不算好闻的味道里,江庭月好似分辨出一缕香甜,目光转向床头。 “妹妹这是买了?” “回姐姐。”罗玉儿迅速接话,该是早就准备好开口,“稻香坊的点心,给姨母换换口味。” 她双手放于膝上,坐得笔直。 “噢。”江庭月笑着点头。 “玉儿当真有心,对我甚好,整日想着给我买吃食。”江氏笑得合不拢嘴。 稻香坊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所售点心虽不见得是全京城味最佳,但一定最贵。 罗玉儿的钱都花到这里了?还是…… “姐姐若是不嫌弃给平安也带些,这次妹妹特地多买了。” 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下来。 罗玉儿从几袋糕点里分出些,递到江庭月手里。 “不知道平爱喜不喜这家,若是他爱吃,妹妹下次还给他带。” “不……” 手里推迟,婉拒的话没出口。 江氏接话过去:“庭月,这是玉儿的一点心意。” “若论,她也该是平安的姨母,买点吃食不打紧。” 袋子沉甸甸,点心各色都有,颇有垂涎欲滴之意。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江庭月顺着江氏的话应下,同时想着得去打探打探钱的事儿。 “女儿一会儿还得去陪平安”对江氏道别,江庭月很是大气,“玉儿多陪陪母亲。” 她带着点心出门往平安院子里去,找到知画让其去母亲房里伺候,盯紧罗玉儿。 随后,于后 庭偏僻处唤暗卫现身。 听闻罗玉儿不单是从账房拿了钱,那日在荷塘给了沈默淮,还在不久钱似在后门与人交易。 暗卫不清楚对方身份,只能说出像是江湖上的赤脚游医打扮。 这下江庭月彻底坐不住,她力求抓住罗玉儿的把柄,出门找游医交易。 “先生这下手里可有五十的知母了?” 眼见游医乐呵呵,胸有成竹,江庭月忍不住打趣。 “自然!” 他拍着胸脯作保, 手脚麻利地从包里拿了大袋的药材,递到江庭月面前:“您尽管数,少了一颗我十倍赔。” 粗略地扫了眼,勉强清点便将药材放到一边。 江庭月不在乎数量足不足,而是这药材的来源。 一双黑的发亮的瞳,直勾勾盯着游医,他被看得后脊梁直发冷。 “姑娘这是?” “想来先生是货真价实的生意人。”江庭月拍拍上手灰尘,“我便直说。” “您这多出去的三十珠药材来自何处?” 目光多有躲闪,可钱还没拿到手。 游医紧张,声音劈叉:“这,这您就不用管了吧,反正药买到了就行。” “江湖规矩,不探来处,不问去处。” “若先生不说……”江庭月拿出银票扬了扬,又收回去,“这钱您也别想要了。” 眼见生意就要做不成! 买药还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就算是算上江庭月给的定金,也填不满亏空。 “姑娘别急!”游医转身又开始在包里一通翻找。 江庭月耐着性子等,全然不急。 一张一百八十两的收据,末了签着收钱人的名字‘秋菊’,这是游医给她看的东西。 “药是我找往前买药人手里收的,正经生意。” 游医拿回收条:“我只能说到这里。” “那人长什么样子?”江庭月继续问。 “姑娘别为难我了,这都已犯了江湖上的大忌讳。”游医无论如何不肯讲。 “为了挣您这点银子,我 日后的买卖可能都得砸了。” 最后。 江庭月没有再为难他,依此前的承诺给了游医银子。 至于到手的药。 反正珍惜难得,就当作给秦无津的顺水人情,交给灵仙阁吧。 两人约定按江湖规矩互相保密,江庭月与游医道别。 她独自一人,扛着大袋的知母草药往灵仙阁的方向去。 襦裙轻纱配上麻布口袋,别有一番韵味。 “庭月!” 吭哧吭哧地往大街走,江庭月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微微叹气。 这声音恼人无比,是沈默淮。 他身着官服,或是刚当完差回来,正巧撞上江庭月。 “怎么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沈默淮热心肠地接过她手里的药,“这是准备去哪儿?” 虽不情愿,但架不住此人抢,东西还是到了沈默淮手里。 低头整理衣间皱褶,江庭月没有直视沈默淮。 “回家。” “我送你归府。”沈默淮讨好之意太过明显。 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往左偏,恨不得整个人贴到江庭月身上,洋洋得意。 复行数十步。 一挤,一让。 沈默淮装作看不到江庭月变黑的脸色。 江庭月好几次让沈默淮碰到胳膊,无名火直从心头往出窜,腾地就恼了。 “走开!谁让你跟着我的?” “庭月,我这可是好心送你回家啊。”他反倒觉得委屈起来,停住脚步。 那张伪君子的脸,看到就让人犯恶心。 “我若是不愿你同行,你还跟着我,这叫尾随。”江庭月声量放大了些,手指沈默淮眉心。 “当街跟踪,乃是犯罪,你懂吗?” 字字句句无不带攻击之味。 撂下这句话,江庭月连东西也不想要来,甩开膀子就要往反方向走。 情急之下,沈默淮一把抓住了江庭月的胳膊:“庭月,我并非有意啊。” 此举很是用力,拉着江庭月的手臂生疼。 “嘶!” “放开我。”回头瞪着沈默淮,江庭月警告道。 “不是,这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沈默淮非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紧。 他对自己的手劲没分寸,一用力整个人人往前扑。 两人之间仅差一寸。 江庭月懒得与其废话,一心只想甩掉这人,却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第221章 月儿你放心,本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月儿你放心,本王…… 这一下便慌了神。 她深吸一口气,卯足的声音大喊:“非礼啊!” 声音清脆而决绝,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呼喊,让周遭的行人纷纷侧目。 就连面前人也被吓得愣住。 “江庭月!”沈默淮脸色瞬间苍白。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来不及多想,抬手捂住了江庭月的嘴:“别喊,别乱喊!闭嘴!” 在过往路人的眼中,几乎佐证了这名男子正在欺辱女子的想法。 “呜呜…” 江庭月挥舞着手臂,呼吸困难。 奈何力量全然不敌当过武状元的沈默淮,她只能任凭其人控制住自己。 慌乱挣扎中,想要吼叫的欲 望更大。 沈默淮躲着周遭目光,试图将人往巷子里拉。 江庭月迷迷糊糊,余光望见远处尘土飞扬,耳边马蹄声由远及近。 “都闪开!” 路人呼叫声不绝于耳。 裴夙,一身黑衣劲装,骑乘着高大的黑马,风驰电掣般冲入人群。 他未及勒马,便已从马上一跃而下。 动作迅捷如电,瞬间出现在沈默淮面前。 手腕一转,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已握于裴夙掌中,剑尖直指沈默淮咽喉。 冷冽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放开她!” 沈默淮低头看着利剑,手早已从江庭月的脸上挪开。 脸色更加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辩解。 “误会,王爷!这都是误会……” 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裴夙手腕微动,下马走来,只听“咔嚓”一声。 “啊!” 沈默淮的手臂竟被他生生折断,惨叫声划破长空,四周一片哗然。 “你竟还敢碰月儿,本王杀了你。”裴夙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剑尖微挑,似要取其人性命。 “等一下,王爷,等一下!” 喊叫让剑拔弩张戛然而止,回头触及江庭月恳请的目光。 裴夙硬生生停住了动作。 江庭月赶紧跑到裴夙跟前,握住他持剑的手:“这人还不能杀,王爷。” 四目相对。 深深地看了江庭月一眼,长叹一声,收剑入鞘。 他转头却不忘对沈默淮投去凛冽目光:“离她远点,还不快滚。” 沈默淮不敢再言,点头哈腰,一阵求饶后忍痛逃遁,消失在人群之中。 侍卫围住两人,驱散看热闹的群众:“都散了,都散了!” “王爷……”江庭月欲言又止。 “换个地方说。” 在护送下,江庭月与裴夙就近入酒楼包厢,差使侍卫退下,独剩二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江庭月这几日找裴夙如火烧眉毛,没想到却是这样相逢。 “为何沈默淮在街上与你同行?” 裴夙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质问和愠怒,更多是担忧。 主动拿过江庭月身前的杯子,替她倒水。 “这便是,我这几日不停为王爷传信的原因。”江庭月不看裴夙,似有埋怨。 “本王……” 水杯放上桌,裴夙欲言又止。 “王爷既然不愿透露这几日去做了什么,那便不要说了。” 江庭月回身看着裴夙,眼波流转。 她信任裴夙。 知道无法说出口的背后定是出于保护,她端起水一饮而尽。 “前日陛下召我入宫,说的事情就是沈默淮。” “什么?” 裴夙皱眉冷脸。 “陛下以家人性命,父亲仕途相要挟,想让我与沈默淮重归于好。” “混账!” 捏作拳头的手颤抖不已。 裴夙暴怒,赫然起身:“本王即刻进宫与皇帝……” “王爷听我讲完。” 江庭月也同时站起来,拦住裴夙。 “陛下就是以图用沈默淮恶心我两人,若您贸贸然对沈默淮或是直接闹到陛下眼前,他便要拿您开刀!” “不费吹灰之力,瓦解您的势力……” 她从放声激昂,到递弱无声。 江庭月全身脱力,眼里失了光彩,整个人落回椅子。 屋子里陷入沉默,久久无言。 裴夙在踟蹰后终究转身。 二话不说将其拥入怀中:“本王一时失态,此事定能解决,相信本王。” 替她擦干眼角的泪。 江庭月忍住鼻酸,推开裴夙。 有意转移话题:“此前出侯府,巧云和细雨让王爷安排去了何处?” “嗯……” 强行压制住怒火,裴夙整理好情绪。 “你将商铺交由她二人打理。但丫鬟不懂经营,本王便遣二人随商队西去。” “算日子,也就这几日,该回来了。” 巧云、细雨办事得力且有城府,多年来在江庭月身边做了不少事。 若能再得二人助力,宛如雪中送炭。 “若两人归来,还请王爷将人送回江府。”江庭月眸光一闪,有了主意。 随后,简单吃了顿饭。 江庭月把近来平安会叫娘亲的事说与裴夙听,本听到是喜乐。 可他转念觉得孩子始终没能与自己这位亲生父亲相认,实在有违人伦常理。 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嘴里也没了话。 “王爷?” 敲桌提醒裴夙回神,江庭月担忧地抚上他的手臂,揉揉。 “噢。” 坐直身子,裴夙喉间哽咽:“平安转眼就会言语了,本王感慨之至。” 清茶入喉,勉强自己恢复神色。 江庭月敏 感察觉出他微妙的情感变化,但一时也不知如何宽慰,默默叹气。 “王爷若还有事要忙,可否将我送回江府?” “当然。” 沈默淮这一闹,闹得全城流言四起。 百姓间竟传出摄政王有意为难前侯爷,只为争夺侯爷原配之妻,着实不择手段。 马车一路颠簸往江府赶,路上两人都没再多言。 直到行至江府门口,江庭月起身撩开车帘,突然转身回来。 裴夙带着疑惑看向她,搭在膝盖的手竟紧张地抓住衣物:“还有事?” “陛下有意为难,让沈默淮与我重归于好之事。” 江庭月很重视,行礼低头:“还请王爷不要向父亲透露,万万保密。” “月儿你放心,本王……” 话音未落,江庭月迈步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回府。 她的心不知为何,对裴夙有种说不出的憋屈,也许还是在气恼他这几日了无音讯。 第222章 赎身 第二百二十二章 赎身 又或许是在对平安无法与之相认,而深感无力。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人还没走到院子,知画便远远地从甬道里往出跑,着急忙慌地来到江庭月跟前。 “小姐!”她大口喘着粗气。 头发衣服都让风吹得四散飞起。 “怎么了,怎么了?”江庭月心里一紧,顿时慌乱起来。 出门前知画听从她的命令在主院候着,一来服侍母亲,二来剪视罗玉儿。 难道是主院出事了? “可是母亲有异样!”抓住知画胳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连连喘匀了气,知画赶紧挥手。 “不不,不是老夫人。”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江庭月还是满头雾水:“那院子,是平安?” “对。” “嬷嬷传话说平安世子吐了,老夫人心急唤我去瞧,正巧碰到您回来了。” 主仆二人紧赶慢赶去找平安。 等赶到房里,嬷嬷正将平安放到摇椅里哄睡,四下安静无声。 “小姐。”收着声音向江庭月请安。 平安好端端睡着,头上顶了块浸水白帕,两颊微微泛红。 睡得还算安详。 悬着的心勉强放下。 江庭月仔细打量孩子,没看出大问题,不过额头略有发烫。便给嬷嬷眼色出门。 嬷嬷细心掖好被子,走出房间回话。 “平安世子刚睡下。” 紧张拧着衣角,她心虚躲着江庭月的目光。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吃杂了零嘴,加之天气变化反复才发热。” “吃杂了?”江庭月眼神犀利,“今日吃了什么?” 这问题原本好答。 平安除开江庭月及其父母偶尔带着吃饭,大多的日子都是嬷嬷贴身照料。 照理来说,只有她最清楚。 支支吾吾好一阵,江庭月的耐性将要耗尽。 “早膳是老爷带着一同吃的清粥,午膳是小厨房预备的小菜及牛ru,没有任何异样,跟往日都一样!” 嬷嬷怕极了这事儿怪到自己头上。 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老奴想起来了!今早归院后,玉儿小姐身边那位贴身的丫鬟送来了点心。” “下午给世子吃了些,世子觉得可口,一不小心吃了半数。” 点心? 的确,早晨去母亲房里时碰到罗玉儿说要送稻香坊的点心来。 “点心有问题?”江庭月反问。 可这点心自己拿了些,母亲也当着罗玉儿的面吃了,她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没有,大夫都看了世子的吃食,全都无恙。” 嬷嬷嘴里不停解释:“只是吃杂,脾胃不畅所致。” 事情水落石出。 如若真要算过错,也只能说嬷嬷照料平安时没能用心,倒也算不到罗玉儿头上。 教训她几句,罚了银钱只好作罢。 平安还得静养两日,江庭月陪伴片刻,带着知画离开。 “小姐。” “您说秋菊为何要在玉儿小姐给您点心后又送一次……” “谁!” 江庭月脚刚踏出门槛,顿时回头,吓得知画全身一抖。 “您是说谁?”不知该如何回话,她踟蹰着反问主子。 大路人多眼杂,无法畅言。 赶紧拉着知画躲到楠竹丛边,江庭月再次问道:“你刚才说有人叫秋菊?” 一双眼不知所措眨呀眨,知画点头:“对,玉儿小姐的贴身丫鬟就叫秋菊。” “她原是与我一同入府做事,都在夫人身边候着。” “后来玉儿小姐来府上,夫人便选了秋菊贴身伺候。” 罗玉儿的钱是卖知母药材给游医得来,给游医签字画押的是她身边的丫鬟! 江庭月赶紧带着知画去找名为秋菊的丫鬟。 可罗玉儿房里无人,小厮说玉儿小姐去了夫人院子,身边没见丫鬟。 “去把王管家叫来。”江庭月冷脸,珠唇微启。 “是!” 王管家得到消息说大小姐要问话,手持家里佣人簿,急匆匆赶到书房。 这归府的小姐从未找过他问话。 “小姐您找我?”一时竟连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放,略显局促。 低眉顺眼暗瞧江庭月的脸色,王管家觉着此事不同寻常。 “府上可有一名叫秋菊的丫鬟,劳烦您给找找。” 他流着一脑门的汗,不停翻簿子,终于在一页停顿下来。 江庭月挑眉,凌声道:“找到了?” “回,回小姐话。” “秋菊已在昨日花钱赎身,今早说是要回老家成亲,没在府上了……” 整个书房陷入无声的沉默。 良久。 江庭月的目光出神,对王管家的话无言以对。 “小姐……”知画轻声提醒。 她总算从思绪中脱离,对着王管家吩咐道:“此事保密,不可泄露。” “明白小姐。” 语毕,江庭月赫然起身奔着门口而去。 知画个子比起江庭月来说,小上不少,两条腿儿紧捣腾也追不上主子。 “小姐您这是去哪儿?” “主院。” …… 一股淡淡药香与沉木香交织,悠然入鼻。 室内光线柔和,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洒在雕花梨木床边,有些许暖意。 “姨母可是要坐起来些?”罗玉儿轻声细语。 床帏轻垂,遮掩着江氏养病的身影。 她点头,手臂微抬:“躺久了腰疼。” 远远置一古铜药炉。 微火慢炖,咕嘟声中药香四溢,丫鬟轻手轻脚地添银丝碳热药。 “夫人,玉儿小姐,小姐来了。” 丫鬟才通报完。 江庭月一人踏入房门往里进,眼神颇有几分犀利:“玉儿早早又来服侍母亲了,辛苦。” 嘴上说这些,实则毫无笑意。 罗玉儿只瞥一眼便知江庭月有意刁难的语气。 她淡然一笑,撇过头不在与之直视。 直到江氏开口,江庭月才压制住怒火缓和了些神情。 “月儿今儿个还算是听了为娘的劝告,整日闷在府里不是事儿,该出去走走。” 房里人多起来,江氏不愿再躺着,江庭月赶紧扶着她起身。 “今日 你爹爹上朝去未归,晚膳便让小厨房送几个菜到屋里来,咱三个好好唠唠。” “好,都听您的。”江庭月只能应下。 用膳前,小厨房先端来点心零嘴。 中央一盘糖饼,金黄圆润。 第223章 婚配 第二百二十三章 婚配 表面撒着细碎的芝麻,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蜜饯色泽鲜艳,酸甜可口,与糖饼相得益彰。 另一侧则是几串鲜红的糖葫芦,山楂果外裹着一层透明的糖衣,晶莹剔透。 丫鬟泡了清茶相配,罗玉儿懂脸色,主动一起帮着沏茶。 江氏在江庭月的搀扶下坐上主位。 “这些事,交给下人便是。”抬眼见此场景,她的眉头微皱,“你在府上也是小姐。” “是,姨母。” 嘴上应答,手里的活儿没停。 罗玉儿主动给江庭月递上茶,随后落座到江氏另一侧。 “我刚入门时见门口没有玉儿妹妹的丫鬟,妹妹近来都是一个人忙活?” 取糖饼放到江氏碗碟里,江庭月云淡风轻问道。 “诶…” 经江庭月这么一提。 江氏反应过来,寻着屋里找了一圈,果然不见罗玉儿的贴身丫鬟秋菊。 “秋菊去哪儿了?” 江氏无论如何也是江府主母,严肃起来也是让人生畏:“这丫鬟难不成去哪儿耍懒去了?” “不是,姨母莫怪。” 罗玉儿慌忙摆手,起身解释:“秋菊前日头跟我说家里催着回去结婚。” “她有一门自小定好的娃娃亲,是户好人家。” “玉儿想着她年纪也够了,秋菊执意去,我便允了这事。” 随着她的话,江氏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她向来也是对下人不苛刻的主子,不过看不惯下人以为主子是软骨头就偷懒的行径。 生怕罗玉儿在江家受苦。 江庭月在沈家摸爬滚打这些年,打眼一瞧便知这是不过是借口,罗玉儿是有意劝退秋菊。 谁知道这丫鬟到底去了何处…… “玉儿你坐下。”招手让罗玉儿凑近,江氏面带愁容,长叹一气。 将这苦命的侄女儿拥入怀里,拍着后背:“你身边若是无人照料,只怕是不行。” “不如…” “母亲。”江庭月没等江氏说完,主动开口。 “既然妹妹心疼手下丫鬟,将其发配归家。女儿想给妹妹安排个得力的人手。” 听此言,江氏来了精神:“谁?” 罗玉儿却是心头一颤,稳住神情:“姐姐的好意玉儿心领,但是我……” 舒手示意她不要讲话,江氏转头:“让庭月说完。” 这是母亲的赞许。 江庭月觉得此事更好办了,她笑道。 “不知母亲可否还记得巧云,细雨,这两人皆是在侯府陪伴女儿直到现在的丫鬟。” “噢!”江氏神采奕奕,“有几分印象。” “她们前些日子随商队南下,这几日便会回来。” 江庭月单手托腮,侧脸看着罗玉儿。 “若妹妹不嫌弃,这二人办事都麻利,为人有分寸,皆是懂规矩的老人,到时候遣一个去你身边照料。” 江氏也给罗玉儿投去赞许的目光,就等她点头。 可这侄女显然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停,手也在胸前挥舞摆动。 “不不不。”罗玉儿有些激动。 “我不能横刀夺爱,这是姐姐的丫鬟……” “玉儿!” 碗碟稀里哗啦,落回桌面咣当作响。 冷脸看着罗玉儿,江氏手拍桌直起身:“这江家就是你自己的家,为何老是这般生分。” “就如庭月说得这般,遣人去你屋里伺候,不许把自己当外人。” 一锤定音。 这屋里得罪谁,罗玉儿都不敢当面得罪江氏。 江氏不单单是江庭月的把柄,还是她留在江家的依仗,不敢忤逆。 “是,姨母别气坏身子。”罗玉儿强忍不悦,拿起茶壶给江氏添热水。 水入杯,她轻声细语道:“玉儿就听姐姐的。” 江庭月对罗玉儿笑笑。 糖饼放在唇齿间,咔嚓,泛着甜味。 “还有一事,我也想与母亲说说。”吃一半的糖饼放在碗碟,江庭月漫不经心道。 “今日畅所欲言。”江氏看着两姐妹和睦,心里自当 乐滋滋。 下人上前撤掉茶点,又悉悉索索端上饭菜,热腾腾冒着气。 场面‘祥和’。 “妹妹只比我小上几岁,而今女儿诞下平安也快一年。”江庭月客客气气拿过碗,替罗玉儿盛汤。 “母亲可想着做主给妹妹也谈门亲事?” 碗落定罗玉儿跟前,两人对上眼。 江庭月清晰可见罗玉儿眼里的怒意,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可惜我这身子骨不行,不然还真张罗着玉儿好好找个人家。”江氏苦笑。 “母亲不如交给我。” “什么!”罗玉儿脱口而出。 江氏与江庭月两母女的目光瞬间归拢,齐刷刷看向罗玉儿。 灼热视线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瞬间眉头一皱,撇着嘴。 “妹妹只觉姐姐整日除了忙姨母之事,还要照料平安,王爷那面……” 说了一半不再说,罗玉儿泪光懵懂看向江氏。 “姨母,玉儿的婚事不能耽误姐姐。”推开碗,握住江氏的手,“玉儿只想一辈子待在姨母身边伺候。” 肩头耸动伴随着泣声。 惺惺作态! 心里对罗玉儿的演技嗤之以鼻,江庭月赶紧也围着江氏:“玉儿一心只为母亲好,母亲真想耽误玉儿一辈子吗?” “就在这深宅大院。” 好端端的饭吃成了哭丧现场。 江氏的手让两人一左一右握着,左右为难。 左顾右盼。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想违了任何人的意思。 “哎……”她默默松开了江庭月的手,轻拍罗玉儿的背,“庭月,为娘得为玉儿考虑。” 这招果然管用。 埋着头,罗玉儿露出胜利者的笑。 “这江宅关不住这等的好姑娘,玉儿定是要去别家当主母的人,庭月你只管去找个好人家。” 什么! 带着眼角的泪迹斑斑,罗玉儿慌张抬头对上了江庭月的笑。 一种温柔,怜人的笑。 “对外定说罗玉儿就如同我江府亲生的女儿!”江氏让江庭月做保证。 “母亲,女儿知道。”江庭月摆弄汤匙,盛汤递上。 “母亲先平心静气,晚间要少吃,来喝碗参汤。” 罗玉儿像是认命似地拭去泪痕,沉默以对。 “妹妹可是有不愿意的地方?” 第224章 江庭月,你给我等着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江庭月,你给我等着 江氏略感疑惑接过碗。 顺着江庭月的问话也向罗玉儿看,她很少看到罗玉儿失魂落魄,眼神空洞。 “当然没有。”勉强勾嘴角,罗玉儿回过神,“只是想到日后不能再在姨母身旁伺候,一时感伤。” 江庭月,你给我等着! 晚膳的波折至此结束,用过饭,江氏困意来袭,在两人的服侍下喝过汤药。 先说要走的江庭月,今日平安不舒服,还得去照料。 她前脚刚一走。 罗玉儿也找了个院子里暂时没有丫鬟得自己忙活着收拾一番的理由,便也走了。 江庭月的确脚步匆匆奔着平安院里去,罗玉儿却鬼鬼祟祟从后门出了江府。 嬷嬷说平安睡了两个时辰的觉便醒了。 而后大夫又来看了次,只道无恙,还说若小姐允许可以带出去走走提提精神。 想着平安整日都在屋里闷得慌,江庭月打算出门逛逛。 她亲自用襁褓抱着平安,只带了知画贴身跟随,小厮远远护卫便可。 “小姐您瞧世子,咯咯笑,全然看不出病气。”知画笑眯眯说道。 孩子的目光在街上游来逛去,让五光十色吸引着。 江庭月顺着平安的目光,见有一卖拨浪鼓的小摊贩正挥着鼓逗迎来送往的小孩。 “我说他怎么目不转睛。”刮了下平安的小鼻子,忍不住打趣。 知画也明白过来。 “不如奴婢给小世子买一个去。”她提议道。 “行。” 低头准备拿钱袋,知画却拦着。 “不必了,也就几个铜板的事,就当奴婢送给世子的。奴婢才去账房领了月钱!” 说完话,不等江庭月再讲,知画往人群里跑。 转眼没了踪影。 “这丫鬟,愈发没规矩。”江庭月嘴里抱怨着,心里却美滋滋。 突然,余光闪过一乌漆嘛黑的身影。 江庭月心里些许慌乱,抱着平安的手紧了紧,不自觉加快脚步往前走。 可她总觉得身边有人跟随,那人像是影子般萦绕不去。 “知画!” 一面找着知画的位置,江庭月慌了起来。 就在她像迈开步子往人多的地方走时,手臂让身边人抓住,全身一抖。 “救……” “嘘!”转头见此人带面具,看不清脸。 平安也挥舞着手臂,不安分起来,嘴一瘪貌似想哭。 江庭月心砰砰砰地跳,但没有先前这么害怕。 她赶紧稳住心神,拍哄着怀里的孩子,只有她不紧张,平安才能安定。 黑衣人拉着江庭月往偏僻小巷躲了起来,直到确认四下无人,他才取下面具。 “裴夙!”江庭月惊呼。 …… 半夜。 “你说江庭月故意在江氏跟前说要给你找个好人家?” 沈默淮的手臂挂在脖子上,好几块夹板以此固定。 脸也被擦破了皮,鼻青脸肿靠在柱子边。 两人在城郊凉亭又约见了一次,罗玉儿将晚饭时江庭月的所作所为全都对沈默淮说了。 “不知道她安什么心。”罗玉儿气得喘粗气。 回想今日在街上偶遇裴夙被打,沈默淮就疼得呲牙咧嘴,他用力一挥手! “哎哟…”断臂钻心的疼。 对裴夙和江庭月,他简直气得牙痒痒。 “玉儿,江庭月不是想随便给你找个人家给打发了,就是想让你嫁高门再设计让你被休!” “她江庭月那点花花肠子,我最是知道。” 破口大骂江庭月八百句不带重样,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好不容易才缓和了情绪。 他没了力气,丧气地坐下。 两人无言,望着湖面发呆。 良久。 “你这样无能狂怒,能有什么作为?”罗玉儿起身,不打算再与沈默淮废话。 “你等等。”沈默淮叫停。 “我能帮你好好让江庭月吃点苦头。”他的眼眸不似先前般空洞,俨然带着深意。 罗玉儿不屑地笑笑,上下打量沈默淮一番。 随后讥讽道:“您连胳膊腿儿都不全,还能怎么办?” “倒不如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 “罗玉儿!” 沈默淮伸着他那还能动弹的手指着罗玉儿,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若是不信我。” 步步紧逼。 “眼下还能有谁助力,如今圣上以我为由要挟裴夙,江庭月自然得对我客气几分。” 一直退到凉亭栏杆边,退无可退。 罗玉儿敛神收眸,用力地眨了下眼,挥手一击。 啪——打掉了沈默淮的手。 “沈公子倒是说,有什么办法?” “过几日是江庭月的生辰。”沈默淮也冷静下来,“你只管想办法把她约出来。” “剩下的……”他冷笑一声,“哼,只管交由我。” 平安眨着圆溜溜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咿咿呀呀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你为何要带着面具?”江庭月用力将滑落的襁褓回到原位,手臂稳稳拖住平安的屁股。 裴夙的目光全都在孩子脸上,似乎没听见江庭月讲话。 “平安真是大了些。” 他伸手摸了摸平安软嫩的脸,这般柔 软的触感竟是从来不曾拥有的感受。 心都要化开。 “裴夙。”江庭月凝声。 恍然回过神。 许久不见这女子仿若吃醋般的冷脸,裴夙不自觉笑起来:“来看看你。” “看我不能光明正大?” “本王身边多是皇帝眼线,不得不防。” “现在看过该走了?”江庭月不乐意的转身,带着平安就要走。 裴夙无奈,暗自叹气。 他的手臂撑在墙上,挡住了江庭月的去路:“别生气。” “让本王替你抱抱平安,抱了这么久也累了。” 话音刚落。 转眼平安到了裴夙的臂弯。 江庭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孩子,他非但没哭,还直往裴夙怀里钻,顺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想着你可否与本王单独过。”裴夙手脚多有别扭。 怕孩子不舒服,生疏地拍平安的背。 “王爷是想……” “本王想带你去临城游玩一番,总在府上待着定是发闷。” 闻此言,心里欢喜,但江庭月踟蹰不决。 “王爷才说陛下多设眼线以图定位您的行踪,怕是不大安全。”她皱起眉头。 第225章 不操不办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操不办 “本王会提前做打算,月儿,你难道还不信本王的能力?” 裴夙打着包票,只想江庭月安心。 望着平安神采奕奕,肆无忌惮地摆弄着摄政王的发梢,江庭月一时觉得好笑。 也只有平安能有这种待遇。 “好吧。”她点头应下。 两人又攀谈几句,随后江庭月着急说贴身的丫鬟知画找不到了,该返回街上唤人找找。 她抱上平安准备与裴夙道别。 “庭月。” 响指清脆而起,江庭月猛然见他身后有人款款而来,走过黑暗处来到灯前。 “夫人…” “叫什么夫人,现在该叫小姐。” “小姐!” 巧云大肆挥舞着手臂,身上披着斗篷,变得黑了点也更精干。 而细雨跟在后面不好意思地耸肩:“小姐,奴婢回来了!” “我……” 江庭月鼻子泛着酸,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夺眶。 三人重见。 全然没了主仆之分,只当是老友重逢,不自觉相拥而泣。 “平安小世子脸都长得圆嘟嘟了,变得真快。”细雨帮江庭月抱着平安,眼睛一刻也挪不开。 这孩子就犹如她与巧云亲出,看着长大。 见惯了后宅腥风血雨又经由南下历练,巧云见到平安还是泪眼婆娑。 “小姐……”她一直握着江庭月的手不撒开,“终归是好起来了。” 没说几句,知画鬼鬼祟祟地也从暗处现身。 “小姐别怪奴婢,是王爷的主意。”知画不好意思挠着头,不敢看江庭月的眼睛。 手里拿着拨浪鼓,往平安手里递。 裴夙一直躲着没讲话,现在才出来解释。 “你说许久没见这两个丫鬟了,本王设了这出戏给你惊喜。” 心情跟山谷一般起起伏伏,江庭月瞪了裴夙一眼。 此事是又惊又喜,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姐您别气,若要真说,还不如说是奴婢和细雨丫头想出来的法子。”巧云找补道。 说一千道一万也都是为了自己。 江庭月自然辨得清是非,拍拍巧云:“回来就好,走,都随我回府去。” 天色渐晚,几人道别裴夙归家。 一路上江庭月把如今在家里的状况全都说与巧云、细雨,也将知画交代给这两个大丫鬟认识。 说到这里。 细雨直呼记得知画,随小姐陪嫁前她总去老夫人的房里帮忙,与知画有几分交情。 转眼就是这些年。 “小姐您别担心罗玉儿的事。” 细雨单手抱着昏昏欲睡的平安,一手摇着拨浪鼓哄睡。 “既然罗玉儿手脚不干净,等奴婢归江府便去她身边伺候着,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一心三用,思路清晰地提了建议。 “奴婢是觉得不如让我去,细雨……”巧云抢了话,也毛遂自荐起来。 没得江庭月表态,细雨先打断:“不不不。” “巧云在小姐身边待了这些年,在侯府时便替小姐做了不少事,年纪不单是长些。” 撇一眼睡着的平安,细雨放低声量:“你资历深厚,罗玉儿只怕也不敢使唤得罪。” 丫鬟们看向江庭月,等着她裁决。 她心里想着巧云若是去了。 细雨若既要看铺子又要忙后府上事务,只怕加上个知画也分 身乏术。 细雨一个人应付罗玉儿自是绰绰有余,巧云兼顾两头更得心应手些。 “让细雨去。” 江庭月拍板定下,笃定道:“明日细雨便随我一道去同母亲讲。” …… 次日,用过早膳。 江庭月带着细雨就直接去了江氏的院子,抢在罗玉儿之前。 江氏知道女儿原先在侯府时就靠这两位丫鬟死心塌地地跟着,才能在沈家人手里得一丝喘 息,她对细雨自然放心。 “去玉儿院里只当跟在庭月身边一样。”她嘱咐道。 “夫人放心。” 细雨乖巧,毕恭毕敬:“奴婢来时已向小姐保证。” 少卿。 罗玉儿收到了来自江氏的邀请唤她去院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请入院,而不是主动去。 迈着小步,脚刚踏入门槛,她便听见了江庭月清脆的笑声,肆无忌惮。 “玉儿见过姨母,见过姐姐。”她虽觉刺耳,可也不敢失规矩。 江氏看着罗玉儿楚楚可怜的脸就觉怜爱,只想着这孩子可怜,想多分点关爱在她身上。 “来,快来我身边坐。” 罗玉儿的目光扫过江庭月身边,一位不是知画的丫鬟在她身边站着。 这丫鬟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倒不像是在府里听使唤的下人。 “玉儿。”江氏手指细雨,“这丫鬟名为细雨,是庭月身边人。” “上次不是聊了,说让她匀个丫鬟给你,日后这细雨就跟着你吧。” “这……” 眼仁转动,看了细雨一眼又试探着注意江庭月的脸色,罗玉儿自觉被逼到崖边。 上次已当着江氏的面应了这话,今日还能反悔不成? “细雨?”罗玉儿试探着叫着。 “诶。”细雨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玉儿小姐,日后便是奴婢贴身伺候您。” 这一叫也算是应下了。 江庭月点点头,细雨也自觉地站到了‘自家’主子身侧。 了了件心事,江氏也觉心情舒爽。 速速叫来丫鬟热汤药,平日里最烦喝药的她今日也爽快起来。 罗玉儿贴心接过药碗,随口提到:“过几日便是姐姐的生辰,六月初八。” 以手帕擦擦嘴,江氏明了点头:“没错,我常盼着这日子呢。” 她平白地为何要提生辰一事? 步履薄冰,江庭月不得不防。 “妹妹这是想替我恭贺生辰?”她捂嘴笑道。 一听江庭月接话了,罗玉儿眸光一动,旋即来了精神。 她扭着身子往江庭月这面靠,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姐姐近来帮了我不少事,妹妹想趁此机会谢谢姐姐。” “还不知姐姐想怎么度这生辰日?”看似俏皮眨眨眼,罗玉儿问了这句。 “不操不办。”江庭月言简意赅。 江氏失望抿嘴,眼神闪过一丝落寞。 她可不愿刚归家的女儿这般节省,跟在侯府过惯了苦日子似的。 没打算给江庭月机会多说。 罗玉儿又拉过江氏的手。 第226章 生日宴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日宴 她抢了话头:“那怎么行,玉儿肯定是要为姐姐做点什么的,生日宴怎么样?” “太过奢靡……” “就这么定了。”江氏对罗玉儿肯定地笑笑,抬手示意江庭月闭嘴。 “这是庭月归江府以来的第一个生辰,不能寒酸,这事我说了算,不必再议。” 江氏由罗玉儿扶着站起身,换到迎客的主位太师椅坐下。 主母姿态顿显。 她似是看出江庭月多有为难,虽不知为何,但还是想解释一通。 “庭月。” “是,母亲。” 江庭月不想跟江氏赌气,跟着走过来,刻意不看罗玉儿隐忍着的得意笑容。 “往日在侯府无论你过什么日子,为娘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但……” 她的声音一时哽咽:“你是我江家的独女,此前吃的苦便随风去,从这次生辰便涅盘新生。” “为娘一定为你好生办个宴会,以此正名。” “姨母。”罗玉儿凑着脑袋,端着茶水过来,“这宴会不如交给玉儿,您身子骨也不大……” “不。”江氏摆手,“庭月的生日宴,我亲自操办。” 这十几日吃了秦无津开的药方,一日比一日力气更足。 江氏早能行走自如,鲜少有上不来气的状况,想来很快便能康复。 罗玉儿不敢多言,只好点头笑笑,作罢不提。 反正只要宴会能办就行,若是江氏自己操办她总能在其耳边言语几句。 江庭月拒绝罗玉儿的宴会提议是怕她设计整出幺蛾子。 也是先一步答应了裴夙,不好毁约。 可眼下江氏开口,论孝道或是常理她都不该拒绝。 “女儿知道了。”江庭月微微颔首,正色应下。 绷着脸许久的江氏终于笑了。 …… 罗玉儿带着细雨出了江氏的屋子,款款往别院走,回她的住所。 两人从始至终保持着主仆各有的分寸,并未交谈。 别院倒是个是个幽静雅致之所。 “日后你便住在南面的屋子里,缺什么只管往总务房要。” 手指一处空房,罗玉儿带着细雨往里走。 院子里还有些做杂活儿的小丫鬟正排队等候。 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锦地毯,脚踏其上,无声无息。 “是,玉儿小姐。”细雨应答,只觉这罗玉儿还算客气。 往屋里仔细瞧瞧。 室内陈设古朴而不失细腻,一张雕花木床置于中央。 其上铺陈着柔 软细腻的锦被与绣枕,图案是富贵吉祥的花鸟,能看出江氏对罗玉儿的体贴。 窗边设一案几,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有几卷古籍或是诗词集。 罗玉儿走到这里转身,看着细雨,嘴角带笑。 “你只管管好这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就行,旁的倒是不用费心。” 侧目的壁间挂着仕女图。 墨色淡雅,意境深远。 一架古筝静立,罗玉儿的手划过弦丝轻颤:“我往常无事的日子多在房内弹琴读书,不爱有人候着。” “是,奴婢明白。” 罗玉儿所说,细雨一一记下。 两人心知肚明对面人的意思,不戳破便能勉强和睦。 “话说。” 罗玉儿顿了顿,转过头看着细雨,缓缓靠近。 “细雨你此前跟在庭月姐身边过得如何?你二人配合得可默契?” “回玉儿小姐话。”细雨低头,“庭月小姐自来是对下人极好,谁在她手底下做事都是同等。” “日后奴婢只有一位主子,便是您,玉儿小姐。” 话说得圆滑,听得罗玉儿倒是高兴。 她心里不免对江庭月笼络下人的本事刮目相看,这人反正不好对付。 得多好些个心眼。 有灯笼照明,加之窗棂大开阳光入屋,室内光线柔和。 “我累了,若有事会唤你。”罗玉儿转身在书桌前坐下,挥挥手示意细雨退下。 “是,奴婢在门外等。” 细雨规规矩矩,后退出屋,只当是来此处专心做事之人。 等房中无人。 罗玉儿将桌前窗户关上,拿出纸笔写信。 ‘六月之朔八日,乃其人之诞辰盛宴,余将密遣一小厮与尔易容换服,使其伺隙潜入其间。’ 吹干墨迹,折好泛黄的信纸。 往日里都是派遣秋菊外出送信,细雨才到院里来,自然是信不得。 好在罗玉儿有后手。 她悄悄走到另一侧窗户,拿出沈默淮交予她的哨子唤来信鸽,传信而出。 “细雨。”罗玉儿对着门外喊,“替我泡壶茶来,前日子里夫人给的茉莉花。” “好的,小姐。” 白鸽扑腾着翅膀,从细雨头顶飞过,她转身走下台阶。 信转眼到了沈默淮手中,放走白鸽。 读完信他已是胸有成竹,不禁乐道:“裴夙,江庭月,这次倒要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随手一扔,信纸入火堆,烧了个干干净净。 次日。 江庭月今日起床便让巧云伺候,两人在铜镜前理着三千青丝。 她随口问道。 “细雨如何?” “小姐放心,别院没传话来。”巧云仔细地梳理这头发,将其编为辫子。 知画按规矩奔波于主院与平安两处。 既是把眼睛放在孩子与夫人身上,一面更要敷衍罗玉儿,显得心向着她。 “小姐您看青绿的襦裙好看,还是水红的这件对襟?” 挪动脚步,巧云提来衣服作选。 搭眼一瞧,眼眸掠过这几件,摇头。 “都不好。” 江庭月沾染口脂对镜涂抹,唇色娇艳欲滴,随手一指:“找件素色的褂子,我要出门。” “是。” 自上次江庭月多方寻裴夙未果,两人便约定接下来多于灵仙阁见面。 只带着巧云一人,没套车马,步行去了灵仙阁。 “江小姐请。” 门口侍卫留下巧云,带着江庭月入阁,七绕八拐来到一处不常来的二层。 裴夙抚琴而立,见江庭月来便起身。 他缓缓走来,对侍卫言:“在门外候着,若无本王命令,不可放人进来。” “属下明白!”侍卫领命关上门。 此地私 密清幽,空气弥漫着的檀香味让江庭月放松下来。 “月儿,来。” 裴夙引江庭月入廊庑落座,他拿出早已备好的白玉茶杯。 第227章 同一天生辰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同一天生辰 “这都是新进的铁观音,你今日为何找来?” 忙碌着斟茶,灵动玩弄着手里的杯盏,十分熟练。 热水冒着白烟,哗哗作响,他神色淡定。 “嗯……” 紧张地抿着嘴,江庭月难以启齿:“若我说了,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一双纤纤玉手不停地搅着裙摆,落入裴夙眼底。 “只管直言。” 清茶芬芳入鼻,裴夙放杯在江庭月面前,继而正色起来。 “那日在逛东市时答应了王爷要往临城去玩,但昨日母亲提及生辰要为我设宴。” 她埋着头讲,不敢直视裴夙的眼睛。 声细若蚊子音。 若真要算。 今日只怕是江庭月在裴夙跟前最为拘谨的一次,毕竟是自己先毁约,毫无底气可言。 “你不能去了?”裴夙打断了她的话,和蔼反问道。 长长地叹了口气,江庭月终于是盯住了裴夙的眼。 她为难道:“母亲此番好意,当女儿的实难开口拒绝,若是王爷……” “不必讲了。”压着嘴角的笑,裴夙二度制止。 眼神一时空洞。 江庭月暗觉这次恐怕是当真把裴夙给惹恼。 心里堵着块石头,不上不下,让人喘不上来气。 “月儿怎么,不高兴了?” “臣女不敢。” 说不上来的别扭,江庭月没想到裴夙会因此事当真让她难堪,只好撇过脸。 可说一千道一万是自己先爽约。 与其说是生裴夙的气,倒不如是自己拧巴得来气。 她情绪的微弱变化都让裴夙看在心里。 “今日若你不来见本王,原也是要让人传信给你的。”他靠着坐了过来。 “这几日也该是皇帝的生辰了。” 话音刚落,江庭月猛然抬头。 该死。 六月初八是自己的生辰,可年年的生辰都简办,就是因为与皇帝的生辰撞了个正好。 近日真是忙昏了头,连这都忘了。 “王爷是想说?”她一扫阴霾,愧疚全无,“您也去不了了?” 赫然转头。 盯着裴夙的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神采飞扬。 裴夙无奈得直笑。 “本王瞧出你的高兴了,但别高兴得太早,月儿。” 他略带深意的话让江庭月回过神。 不敢再有表情,只等着裴夙把话讲完。 “皇帝让本王亲自操办他的生辰宴会,届时诸多王公大臣必定参与。” “临城想必是分 身乏术,去不了了。” “还请月儿不要怪罪。” 江庭月大方地挥挥手,端起茶杯:“都在茶了,你我二人扯平。” 杯中茶,一饮而尽。 温润的茶水入喉,回味泛着沁香,确是好茶。 “不过……” 裴夙的语调变化,迟疑的话语让气氛一时袭来低沉。 “王爷就不必支支吾吾了,月儿什么都受得,只管放马过来。” “好。” 手提茶壶又将空杯斟满,裴夙缓缓道:“本王猜测皇帝会邀太傅大人一家在内入宫参宴。” “此前你婉拒皇帝要求,这次皇帝很有可能在诸大臣面前主动提及让你与沈默淮重修旧好,力求此事达成。” “你怎么看?” 迎裴夙深邃如潭的眼眸,端着杯子的手不免一颤。 茶水荡漾而出,湿了衣衫。 江庭月管不得太多,赶紧问道:“陛下当真会做这等事,这不是等同于逼我就范?” “极有可能。”裴夙很笃定,点着头。 长长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哎……” 陷入长久的沉默,江庭月简直头疼欲裂,恨不得亲手结果了沈默淮。 虽皇帝是有意利用沈默淮恶心江家,更是针对裴夙。 但! 此人终究是个祸害,遗臭万年。 她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巴着趴在桌边,精气神全无。 “月儿,不如本王……” 没给裴夙继续再讲的机会,江庭月腾地又坐直身子:“不,王爷不用费心。” “皇帝就是想请君入瓮,这局明眼人都能看出是给您设的。” 她拿过裴夙身前的空杯,为他斟上一杯茶水。 “我江庭月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颗棋子。” 杯子放稳。 “若你开口,皇帝定然会死抓你的小辫子不放,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 裴夙凝神静气,端杯子浅抿一口,目不转睛盯着江庭月。 “届时到了大殿上,王爷只管闭嘴不言,至于皇帝那头。” “我有办法。” 两杯轻碰,发出悦耳交错彷徨。 两人一拍即合。 裴夙让侍卫将江庭月与巧云安全送回江府,他决定放宽心把事交由江庭月自己解决。 回府。 脚跨入院门,知画正候着等主子归来。 江庭月路过,头也不回地说:“去设法找些冰块来。” “小姐……” 知画赶紧跟上,为难道,“这日子不见冰雪,何来冰块,奴婢如何找啊?” 跟在身后的巧云抬手拦住知画,微笑摇头,让她不要着急。 “除开皇宫里的冰窖,城北专有人做冰块的生意,收高价。” 江庭月转身看着巧云笑道:“你此去一趟,长进不小。” 听着江庭月夸巧云,知画难为情地埋着头。 江庭月走上前,拍拍她的肩。 “日后跟着巧云多学,我可仰仗你也变成成大事之人。” 没想到自己也能引小姐关注。 知画感激涕零,用力点头:“嗯!” “奴婢定然跟着巧云姐姐好生学,多有长进。” 短暂聊了两句。 问了平安今日在家的状态,说是安然无恙,吃喝玩乐都很顺畅,呕吐的症状不再显现。 巧云先一步出门,前往城北买冰。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小厮来唤,说老爷传小姐去大堂,有要事告知。 江庭月带着知画前去。 江氏早已来了大堂,身边还站着罗玉儿。 “都坐吧,个个站着,瞧着生分。”江丞贤手里摆弄着念珠,招呼众人落座。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丫鬟端茶上桌。 江丞贤与江氏中间坐着江庭月,江氏另一手边坐着罗玉儿。 “今日唤府上众人都来,我是要讲。”江丞贤清清嗓子。 “初八是庭月的生辰,昨日夫人与我讲想办个生日宴,照说该办。” 他带着迟疑望着江庭月,刻意回避江氏投来的目光。 第228章 身体抱恙 第二百二十八章 身体抱恙 “但……” 不等父亲讲完,江庭月主动揽过话:“初八也是陛下生辰,对吗?” 果然女儿最得父母心。 歉意笑笑,江丞贤点着头。 “今日早朝,殿下已将生辰宴一事交由裴王爷之手,将由王爷亲自操持。” “我江家人自然是都得去。” 他的目光来到罗玉儿周围,停顿片刻。 江氏赶紧抓住罗玉儿的手,强调道:“玉儿也是我江家人,得去。” 回头与女儿对视一眼,见江庭月云淡风轻笑着。 无所谓的模样。 江丞贤不好驳了夫人的面子,只得顺着话说:“当然当然,玉儿也是我江家的半个女儿。” 大堂骤然沉默,罗玉儿是当事人全然不敢开口。 江氏更是恼怒丈夫有意提点罗玉儿并非江家人,生着闷气,一连喝了两杯茶。 当女儿的江庭月只好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壶,主动缓和气氛。 为母斟茶。 “母亲。” 江庭月找准机会,侧目盯着江氏:“既然家里人都得去陛下的宴会,我那生日宴便罢了。” “这怎么行!” 江氏皱眉不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么你的提前办。” “后日一早便要入宫。”江丞贤补充道。 说这话时已是当日辰时,眼看太阳从西面渐渐落山。 “若是现在开始操持,若要提前只能是明日,急匆匆的非得赶在陛下前头大操大办,岂不惹恼了皇家?” 茶杯已满,江庭月转身将茶壶交予丫鬟。 “可!”江氏还想再说。 她赶紧挽住母亲的手臂,宽慰道:“母亲,我这都回来了,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罗玉儿也想说点什么。 但她这身份属实不太适合在这一家人同时出现的场合发言,欲言又止一番,最后放弃。 “好吧。” 江氏叹着气握住女儿的手:“等明年,或是平安周岁,为娘给你们好生操办。” 众人约定好后日一同进宫。 在吃过晚膳后,江庭月回到院子。 正巧撞上巧云,带着两小厮呼哧带喘地往院子里搬物件,见主子突然回来赶紧请安。 “小姐。” 江庭月停下脚步。 小厮手里的箱子用棉布裹着,里三层外三层,不时还往外渗水。 粗使的下人巧云有权安排,她转头嘱咐道:“这东西贵重,赶紧搬到屋里去,别偷懒。” “是!” 打发了两人。 巧云跟在江庭月身边往屋里进,问道:“小姐,冰一共花了二十两银子,您准备放哪儿使?” 讳莫如深地歪了下头,江庭月不言语。 直跟到了屋里。 江庭月示意巧云将房屋门窗都关上,还把知画也叫来。 “小姐有何吩咐?” “沐浴更衣。” 此话出,巧云带着担忧看向江庭月。 往日江庭月从不让人斥候洗浴 “好的,小姐。”知画满头雾水但点头应下,“我这就去给您弄热水。” “不。” 巧云叫住知画:“你去隔间拿桶装冰块来,我去备水。” “是……” 等知画出门。 着急无措的巧云赶紧追着江庭月说:“小姐您要冰块是为了洗澡?” “这入秋的日子最忌寒凉,您……” “嘘。”江庭月竖起手指,“我没有办法,多的你不必知道,伺候我更衣。” 冰块一桶一桶地往凉水里倒,起初还能忍受。 当第四桶全数倒入,江庭月整个人天寒地冻,与那寒毒发作之感竟如此相同。 她的牙齿上下战栗,抖动不已。 从先前的刺骨到现在的麻木,不过瞬间的事。 “小姐,奴婢扶您起来!”巧云伸手要拉,“您不能再糟践自己了。” “别…”江庭月咬牙笃定,声音微颤。 看着主子的嘴唇淡白无血色,急得巧云额头直冒汗,终究也只能干着急。 少顷。 “阿嚏!”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江庭月总算把手伸向巧云,她早已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 两日后,清晨。 大夫背着药箱从江庭月的屋里出来,对江氏道:“小姐这是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床上的人不时发出连串咳嗽,嘴唇皲裂有血色,双颊红彤彤跟大红牡丹如出一辙。 江庭月彻底病倒了,艰难喘着粗气。 平安也不敢来母亲身边,由知画代为与嬷嬷一同看管,怕染了病气。 众人站在床边全都焦头烂额。 江氏更是黑在一张脸,来回踱步。 “要不,月儿今日便不去宫里了。”她在江丞贤跟前站定,“都病成这样了。” “陛下特地强调要月儿进宫,她若不去岂不欺君?” 江丞贤绝非想刻意刁难女儿,可谁敢轻易忤逆皇帝意思,一家人的脑袋还得要。 “江丞贤!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娘……” 江庭月虚弱开口,在巧云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别与父亲吵了,女儿去。” 缺席断然不敢,不过使点小聪明倒是容易。 江氏拗不过女儿,也不想一家人陷入险境,只得应下。 众人入宫。 江庭月的巧云的搀扶下跪拜于太后殿前,摇摇欲坠:“太后陛下,千岁千岁……” “小姐!”巧云惊呼,“小姐您怎么了!” 大堂之内,烛火摇曳,光影交错。 两侧侍立的宫女太监皆低眉顺眼,屏息以待,连大气也不敢喘。 太后身着繁复华丽的凤袍,端坐于大堂正中的凤椅上。 那椅子雕龙绘凤,金碧辉煌。 她的面容沉静如水,眼神深邃。 见江家人缓步走来,嘴角扬起喜了几分:“太傅大人近来可好啊?” “参见太后陛下,陛下千岁千岁……” “小姐!” 巧云的惊呼声引来殿内众人瞩目,江庭月直挺挺地倒下,没了知觉。 原该皇帝坐的龙椅空空如也,人没来齐。 江丞贤顾不得礼节,赶紧从丫鬟手里接过女儿:“庭月,庭月!” 大殿内喧闹不堪,扰得太后恼怒。 太后眉头紧锁,见江庭月毫无生气的脸,又不免心疼。 转头看向上头空着的龙椅,暗自庆幸皇帝还没来,她便拍着凤椅把手大喊:“成何体统!” “快宣太医!把江家丫头移到偏殿。” 第229章 一出好戏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出好戏 当江庭月浑浑噩噩睁开双眼,头疼欲裂。 迎面而来的是太后慈祥的微笑,而自己的父母则有规矩地分布两侧。 江氏见女儿转醒,明显松了一口气,暗自抓住自家老爷的衣袖。 “感觉如何?”太后轻声细语。 “臣女……” 微弱的声音艰难从喉咙发出,江庭月虚弱不堪:“臣女多有冒犯,还请太后陛下恕罪。” 她挣扎着要起身,太后却伸手压住了她的肩,缓缓摇头。 “太医来看过了。” 太后亲力亲为,竖起带着长长的护甲的手替江庭月掖好被子:“说你高烧不退,哀家让其准备汤药,服下后便会好受些。” 此番举动,看得夫妻二人冷汗直流。 “臣女身体抱恙,惊扰太后,不敢放肆。” 江庭月不停地显示出自己的卑弱,虽是躺在床上,但也恭恭敬敬。 “宴席还没开始,不妨事。” 宫女递上手帕,太后擦干手起身对江丞贤道。 “若是庭月实不方便参宴便在这偏殿歇着,好些再来。” 她转头对江庭月笑笑,在宫女的搀扶下移步。 “若是短时间内无法起身,等宴席结束,哀家再给你们派马车将其带回江府。” 留下这就话,她便朝着大殿而去。 “臣多谢太后陛下 体恤小女,太后陛下圣安!”江丞贤与夫人赶紧跪拜。 殿内众人齐声道:“恭送太后陛下!” 等太后离开,江氏赶紧查看女儿状况,好歹是没有大碍。 眼神寻着屋里看了一圈,江庭月没有见到罗玉儿,便询问母亲其去处。 她说一家子都来这偏殿,无人在堂上候着总归是没规矩了些,便让罗玉儿带着细雨暂留。 说到这里,他们也不敢多耽误,得赶紧返回大殿。 “你好生歇着,一会儿娘再来。” “爹娘放心。”江庭月应下。 在这床上一躺便是一个时辰。 等宫女送来药喝下,江庭月又眯了会儿觉,等再醒来时大汗淋漓。 她动动手脚,已觉大好。 江庭月抓紧从床上爬起来,透过门缝见巧云在外面守着,身旁还有宫女和侍卫。 “咳咳咳!” 巧云一愣,随后捂住肚子大叫:“哎呦,哎哟,我这肚子为何这么疼啊!” 宫女不敢怠慢,上前查看。 可巧云非但说不出个所以然,反而一屁股坐到地下,疼得打起滚儿。 脸就像挼成一团的宣纸。 “这是怎么了?”侍卫只好也走上前。 趁现在! 江庭月猫着身子从小门溜了出来。 她走出偏殿便跟没事人一般,挺胸抬头,只当是入宫来参加寿宴的小姐。 此次宴会于大殿设宴,周围摆满吃食。 还未走近,江庭月远远地看见了细雨在罗玉儿身边候着,玉儿小姐与国公家的女儿相谈甚欢。 细雨与江庭月对上眼,她微微扬眉,随后收回视线。 “玉儿小姐。”细雨低声,“奴婢去出恭。” 罗玉儿点头:“快去快回。” 打发了下人,她抽不来心神关注别的,继续与贵人们攀谈。 江庭月绕到角落的花丛,一颗枣树挡住身子,静静等着细雨前来。 果不其然。 细雨出现在了眼前。 她以手挡住口型,凑到江庭月耳边:“今日罗玉儿脱离了奴婢的视线,大约半个时辰,不知去做了什么。” “恐有变数,小姐您多加防备。” 突然,有宫女端着酒壶而过,打断了两人讲话。 她目不斜视地默默走开。 “你抓紧回去,小心行事。” “好。” 江庭月不能私下与细雨多待,想来罗玉儿是不敢光明正大难为细雨,就怕使绊子。 更怕的是,打草惊蛇。 仔细查看四周有无闲杂人等,细雨光明正大从树后探出,绕道去往茅房。 罗玉儿平白失踪? 半个时辰能干什么? 今日至此为止还没见到沈默淮,若皇帝点名让自己入宫,加之裴夙的猜测。 沈默淮定会入宫才对…… 一连串的疑问让江庭月百思不得其解,再怎么想都没答案的事便不想了。 她甩甩头,打断思绪。 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似乎带着某种预感,轻轻撩动了她的发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温热而有力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臂,让江庭月猛地一颤,几乎要惊呼出声。 她迅速转身,四目相对间,裴夙靠近:“嘘!” “本王 刚才看到沈默淮了。” 江庭月瞪着的一双大眼,不明所以点头。 眨了眨,睫毛弯翘,几乎要扫到裴夙的脸。 “你的手臂为何有些烫?”裴夙后退一步,这才发觉她的气色不好,貌似生病了。 “咳咳…” 江庭月摆摆手:“小病,太后陛下已请御医给我看过。” “沈默淮在何处?” 她不愿细讲,裴夙也猜出个七八分,多半是为了推脱宴会想的傻法子。 没有追问,他顺势接话:“走,带你去看。” 裴夙带着江庭月走宫中小道,七绕八拐,转眼来了御花园。 透过宫墙望过去。 沈默淮独自待在这御花园一隅,手直愣愣地提在胸前,多是伤还没好全。 “他在干什么?”江庭月转头,小声问裴夙。 神秘兮兮地勾起嘴角,玩味的笑。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葫芦形的小药壶,摇了摇:“本王备了出好戏请你看。” 六月初八,骄阳似火。 透过榕树的枝繁叶茂投下斑驳光点,沈默淮额头的汗水止不住往外渗。 算起来,他已在这御花园候了两个时辰。 清晨未见光亮之时,便跟着皇帝护卫偷摸入宫,一等就是现在。 “外面可开席了?”他艰难地用完好无缺的那只手,擦擦汗。 多有几分狼狈之意。 身边除了一名宫女外别无他人,宫女身着素色宫服,身子瘦弱如竹竿。 她埋着头,低声细气:“奴婢不知,没有人传话过来。” 沈默淮不悦地看了一眼宫女,想着是在宫里,不敢随意发火。 “有人来传话便告知一声。” 沈墨淮鼻头上的汗珠滴落,气急败坏地转头,又回到树荫底下坐着。 江庭月与裴夙在宫墙后头,两人将探出的头收回。 第230章 上演 第二百三十章 上演 裴夙招手唤来贴身伺候的太监,附耳嘱咐两句,太监点点头离开。 “王爷要做什么?”江庭月压低声音,疑惑问道。 “保密。”裴夙讳莫如深地笑了。 在宴会上,皇帝高兴,举杯和诸位大臣痛饮。 以示皇家圣恩。 皇帝下令打开冰窖,将存储许久的冰拿来冰镇酒品,甚至让众人喝西域进贡的pu萄酒。 “陛下,万寿无疆,普天同庆!”丞相手持酒杯起立。 “在这金风送爽、玉露生凉时节,臣等齐聚一堂,共襄盛举,为陛下庆贺这千秋华诞。” 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丞贤身为太傅,自然不可落后。 他紧接其下:“万盏灯火辉煌,四海乐声悠扬,皆因陛下圣德广被,福泽绵长。” “好啊好!”皇帝拍着手直乐,“太傅大人果真博学。” 环顾四周,江丞贤身边仅有夫人江氏,以及一位从未见过的女子。 却不见江庭月…… “不知太傅大人的女儿今日为何不见?”他再度举起酒杯,对着江丞贤发问。 语气带着丝丝质问。 欢笑声暂停,无人敢言语,只默默盯着手里的酒。 江家人更是面面相觑,江氏悬着一口气看向江丞贤。 “皇帝。” 太后放下杯子,拿手帕轻擦嘴角后解释道:“江家小姐入宫时突发疾病,现正在偏殿休憩。” “哀家特命其休息好再入宴,不知皇帝以为如何?” 两人四目相对,皇帝质问般的眼神缓和下来。 “既然母后已将事情安置妥当,儿臣自当遵从,容其好生修养即可。”杯中酒一饮而尽。 危机解除,宴席继续。 桌上珍馐百味。 龙凤呈祥的雕花盘中盛放着鲍 鱼、鱼翅等山珍,金樽玉盏中琼浆玉液泛着诱人光泽。 身着华服的舞姬,翩翩起舞,衣袂飘飘。 皇帝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舞台,悄悄招手唤来太监:“传话前去御花园,事情延后。” …… 又过了半个时辰,炎热天气本就惹人恼怒。 “敢问我已等了这么久,陛下可否有口信传来?”这是沈默淮问的第五次。 “回大人。” “没有。”宫女不胜其扰,“若是有人来此偏僻地界,您也能看到。” 她总不温不火地说这两句话。 配合在毫无表情的脸和冷淡神情,终究是惹得沈默淮腾地来了火。 “你还以为自己算是什么东西!”他指着宫女骂道,“竟敢对本大人敷衍。” 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抓住宫女领口。 嘴里的准备好更难听的话还没出嘴。 “沈大人。”远远走来的太监高声,打断其动作,“陛下让奴才传话来。” 他的语调上扬,拂尘挑开沈默淮控制宫女的手。 “您且在这御花园里候着,江家小姐身体抱恙在偏殿歇着呢。” 沈默淮一听更是恼得不行,脸瞬间黑了下来。 能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都是万精油,圆滑之至。 见此。 太监恭恭敬敬鞠上一躬,随后宽慰道:“若是渴了累了,尽管吩咐下人伺候着,稍安勿躁。” “宫里比不得外头,您得合规矩。” 扔下这句,太监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离开。 裴夙护着江庭月往后退了几步,谨防让皇帝身边的人看到。 默默送走太监,沈默淮如今无权无势,全靠对皇帝还有点用才能苟活。 他自然不会蠢笨到对皇帝身边太监无礼。 反之,宫女成了出气包。 “给本大人拿些吃的喝的来!”随意推搡着宫女,沈默淮赌气似地大喊。 “是,奴婢遵命。”宫女不敢马虎,神色慌张地从小门走了。 独剩沈默淮一人不停摇着扇子。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闪烁着怒火,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不知在骂些什么。 “该死的混蛋。” “嘘!”裴夙示意江庭月不要出声,“再等等。” 很快宫女端着托盘回来。 上有银制酒壶,以及水果佳肴,她端到沈默淮跟前:“大人,请享用。” “滚。” 沈默淮抓起酒壶,打开盖子倒立豪饮。 宫女见状退到一边,不敢阻拦。 等了三四个时辰滴水未进,他全无达官贵人之态。 抓起肉往嘴里塞,双颊包的满满,鼓起腮帮子。 “好酒,味道不错。” 舔了舔嘴角,沈默淮用油乎乎的手指再度抓起酒壶,这次全数倒空。 衣襟微敞,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酡红。 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知为何今日醉得有些快,竟已有眩晕之症。 “给我拿酒来……”浑浑噩噩,目光涣散。 宫女战战兢兢挪动着脚步,来到他跟前。 一时。 沈默淮竟开始觉得身体燥热难耐,理智的防线逐渐崩溃。 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宫女的手腕:“本大人先前还不觉得你如此貌美,嗯?” 言语里带着挑 逗,顺势将人搂在怀里。 “大人…您…”宫女的声音因害怕而变得颤抖,“您不能这样!” “混蛋!” 江庭月破口大骂,挽住衣袖,见势探出头:“我今日就要把他打得找不着北!” “别冲动。” 裴夙抓住江庭月的手臂,低声说道:“这一切,都是本王安排的。” 闻言,江庭月一脸愕然。 “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眉看着裴夙。 “你就任凭沈默淮如此欺辱一女子,让我在原地袖手旁观?” 一个正义之心永远是江庭月最为发光的地方。 裴夙无奈摇头,长叹口气。 “那酒里便是本王让人下的药。借今日宴会之机,安排了这出戏。” 原来刚才看的药壶是这个意思,江庭月明白过来,面色渐渐缓和。 盯着墙外的宫女,裴夙继续解释。 “她也是特意挑选,受过训练,知道如何应对。” 江庭月赶紧趴到裴夙肩头,跟随他一起,密切关注墙外的动向。 “大人……大人。”宫女躲闪但人已在其怀中,设法想要推开沈默淮。 而沈默淮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全然不顾是何地点。 他的手来到宫女的领口,狠狠抓住衣服就往下扯,宫女几乎春 光乍泄。 第231章 刺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刺客 “救命啊!” “快来人救救我啊!” 手舞足蹈拍打着沈默淮,宫女放声大喊,奋力挣扎。 模模糊糊的人手一滑,她便见此机会朝着四周继续声嘶力竭。 “有人非礼我!” 整个御花园大到一眼看不完边际,守在出入口的侍卫立即警觉,开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 闲散在御花园游走赏花的宾客也惊觉起来:“可有听到有人在叫非礼?” “好像是在那边,走去看看!” 各方势力,全数往沈默淮与宫女所在一隅行动,脚步声纷至沓来。 远远望见有人正往这面移动,宫女瞥见沈默淮意识不清,直挺挺往地上倒。 她俐落地将衣角撕坏,又把沈默淮的手搭在自己肩头。 原本干净清爽的眸子一时充满泪花,汩汩往外冒着晶莹。 “放开她!” 侍卫手持长剑,看着此男人在冒犯一名弱小的宫女,笃定双眼所见。 “这人谁啊?居然在陛下寿宴强逼宫女?”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有强力的呵斥让沈默淮陡然清醒。 他回过神来早已遭众人团团围住,低头一看手里竟还有个女人,立马推开。 “啊!”宫女顺势倒地,衣衫不整。 面对七八个侍卫持长剑威慑,沈默淮忙摆手,慌张无措:“都是误会!” 灼灼目光而至。 沈默淮抬头,晃眼似乎在人群中瞧见往先朝堂熟人,羞红了脸。 “这都是误会!”扯起外袍蒙住头,放声大喊。 “拿下!” 一群人冲上前,打头侍卫扫堂腿将其放倒,而后听取叫苦连天的求饶。 御花园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后耳朵里。 她见皇帝饮酒正欢,只好亲自上前打断:“随哀家去御花园,宴会暂停!” 起先皇帝不明所以,但放下酒杯便想起沈默淮还待在御花园。 难道是他出了事? 心里虽有猜测,但不敢轻易与太后开口。 两人找了借口从宴会大殿离开,没有声张。 皇帝生辰出了这档子的糗事,想来是不该让宾客知晓。 “皇上驾到!”“太后到!” 御花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跪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听皇帝亲临,沈默淮更是把蒙头的衣物裹紧,全然不敢漏头。 江庭月与裴夙对视一眼,他摇摇头,意思是时候未到。 映入眼帘。 侍卫押解蒙头男子,旁边还有名宫女不停抽泣。 “怎么回事?” 皇帝开口前便认出沈默淮,太后不悦跟在其后黑脸,默默地扫过眼前一众人。 “回陛下!”侍卫解释,“属下在门口听到有人喊叫便带兵来查。” “此人。” 他手指沈默淮,走上前去,抓住蒙头的衣物用力扯但未果。 沈默淮咬紧牙关,死命护住脸。 “此人正扭住这宫女不放,属下便将其捉拿。”讲完默默退下。 “你来。” 皇帝的目光来到宫女,招手唤人:“他果真欺辱了你?” “嗯……回皇上。” 宫女脱口而出,肩背耸动不停:“这位大人喝醉了酒,不知为何就突然冲上来撕扯奴婢的衣物。” 当众丢人绝非首选,皇帝不想沈默淮暗中入宫一事直接暴露在众人眼前。 “好,来人!”没等太后开口,皇帝大手一挥,“将此人押入……” 裴夙拍拍江庭月的肩,轻轻后扯,走了出来:“皇上。” 众人瞩目,未曾设想摄政王也在这御花园。 江庭月乖乖躲在墙后面,继续看着事态走向。 “依臣之见。” 缓步走至沈默淮身边,裴夙很给面子的没有掀开衣服。 但能清晰地听到他大喘气的声音,想必此人现在一定慌不择路,瑟瑟发抖。 皇帝一改先前的泰然自若,第一时间回头确认太后神情,母子对望。 两人对裴夙的突然出现都很诧异。 “这人平白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不一定是得了邀请,臣建议搜身。” 原本安静下来的众人又议论起来。 真按裴夙所言,这人出现的蹊跷,还敢在御花园行此恶劣行径,看来不简单。 “爱卿为何出现在御花园?”皇帝没接话,先是进行了反问。 “臣吃喝后来花园散心,不巧碰上这事。” 裴夙行礼恭敬答,随后在太后跟前单膝跪地:“太后殿下,臣怀疑此人或是从宫外潜入皇上身边的刺客!” “刺客?” 太后凝神,凌冽目光投向沈默淮:“那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此人给哀家捉起来!” “母后…”皇帝欲言又止。 “此人久藏祸心,潜入皇家园林竟敢如此放肆。”太后高声道,“带去慎刑司,以鞭刑处死!” “是!属下遵命。” 侍卫行动,拉起跪在地上的沈默淮就要往外走。 眼前一片漆黑,沈默淮大肆挥舞着手臂,奋力挣脱:“皇上,皇上,冤枉啊皇上!” 哀嚎声在御花园上空久久盘旋不去,江庭月半捏着的拳头又紧了两分。 “等等!” 沉默半晌,皇帝总算开口:“如今话还没说明白,岂能将人随意处死?” 看看太后与摄政王,又转头看着皇帝,侍卫不敢再动。 “爱卿既然说此人是刺客,那朕便要审问一番,看看这人到底是哪路来的刺客。” 幽幽的眼神与裴夙交汇,皇帝冷哼一声。 “母后,怀疑不算证据。”对太后,皇帝只得恭敬低头。 他紧接着对着侍卫下了命令:“将人带回慎刑司,朕亲自审问。” 裴夙叫停侍卫。 走上前但与皇帝保持着距离,以示恭敬:“皇上。” “爱卿还有别的见解?” 语气里带着愠怒,皇帝俨然不悦:“吾乃九五至尊,尔等岂敢不听?” 面容冷峻,嘴角微微下撇,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皇帝虽年轻,但已初露锋芒,让人避之不及。 太后不愿涉事太多。 她深知裴夙与皇帝暗中较劲,可在她心中终究迟疑不能轻易站队,终而不在参言。 “不敢!”裴夙言之凿凿。 话音刚落,只见诸大臣在公公的带领下全数往御花园赶来,乌压压围住门口。 第232章 江姑娘面子可不小 第二百三十二章 江姑娘面子可不小 事情不知是被何人走漏风声,是人都想上来看个热闹。 望着眼前的景象,太后深深吸气。 她的目光深邃,想到这时赶人更让谣言四起,只得选择忍耐。 “不过皇上若真要审问此人,还请臣代劳!”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字一句都伴随着回响,在空气中震颤不已。 “为何?”皇帝不耐烦。 “此人来路不明,危险程度不能比拟,若要审问还请皇上您不要亲临。” 摄政王当众与皇帝唱起反调,场面不多见。 凡是围观者皆为朝中重臣,一时议论声不断,从窃窃私语逐渐变得放肆。 突然。 “陛下,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岂可轻易交由他人?” 一位大臣率先发声,声音虽不高亢,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不对!” 另一位宾客紧随其后,言语间满是激昂。 “陛下亲自审问,若是让贼人轻易找到机会,那还了得!”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建议如同春日里纷飞的柳絮,纷纷扬扬,不绝于耳。 御花园,气氛骤然紧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压迫感。 人群里的江丞贤眉头望着蒙头之人,不免心里泛起嘀咕,与夫人交换眼神。 但两人都默契地维持了沉默。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建议,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 双眉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够了!”皇帝的声音如同雷鸣般炸响。 他的眼神如同刀刃般锋利,一一扫过还在窃窃私语的大臣与宾客。 每一个被触及的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谁也不想成为出头鸟。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皇帝的话语简短有力,指着裴夙怒喝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尔等岂能与朕相提并论!” 承接着满满怒气,裴夙没有试图再次火上浇油。 事成了。 “把人带去御书房,朕要亲自审问!”扔下这句话,皇帝赫然转身。 沈默淮从始至终带着头套没有露出脸,他被几名侍卫抬着往御书房去。 不见起初的挣扎,伸冤断然消失。 御花园里留下一众的大臣及家眷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虽各执己见,有人觉得这人不该皇帝亲自审问,有人持相反态度。 但此时,皇帝的失态让众人达成了共识。 摄政王依照自己应有的职权提出建议,这本就无错,却换来皇帝跳脚暴怒。 如此看来,这皇帝还是年轻难以控制情绪,只怕难堪大任。 “众爱卿。” 太后等皇帝走远,主动收拾残局。 她召集所有人:“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寿辰便在此时结束,恭送诸位。” 端庄的仪态,雍容华贵。 “哀家会派人到诸位府上一一答谢,还请诸位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将今日之事忘去。”端着手,对着众人微笑。 众人下跪,齐声道:“臣遵旨!” 宴会结束,一行人陆续退场,走出御花园乘马车出宫门。 御花园渐渐冷清,裴夙也准备离开。 “裴夙。” 听到有人唤着他的名字便转身。 原来是太后还未走远,他回步子走来行礼:“太后陛下。” “今日可算是一出好戏,不是吗?”太后四十的年纪,脸上竟无一丝细纹。 笑容浅浅挂着,嘴角微扬。 “太后……” “嘘。”太后竖起手指,笑道,“来日方长。” 留下这句话,太后带着贴身的宫女随着众人一同走出御花园,没再回头。 秋日不可多见的艳阳落山。 预示着寒日来临的冷风吹到裴夙身上,鬓角散落的发丝扬起。 他默默看着太后走远,微眯眼眸。 …… 宫门口。 代表着不同官邸府宅的马车频频驶出,夜幕悄然而至。 裴夙带着江庭月来到角落。 江家人正在车上等候,无人有怨言。 除了罗玉儿不可置信今日江庭月竟安然无恙地出了宫门,她紧紧捏着手帕。 “高烧可退了?” “御医一副药服下,早已退却。”江庭月企图用笑容逃脱裴夙的质问。 转眼间,温热的手掌贴住她的额头。 “嗯……” 裴夙摇头,放开手:“不全退,比起本王来还有点热才对。” 两人默契一笑,江庭月露出浅浅的梨涡。 “今后不可再意气用事,宫里以及朝堂之事,本王皆能处理,你可知?” 收起刚才的和煦,裴夙满脸严肃。 无奈地双手一摆,江庭月耸肩:“我今日才知道,是,谨遵裴王爷教导。” “本王没有玩笑。” “日后若让本王再知你妄图伤害自己的身体。”裴夙走近一步。 江庭月几乎能感受到眼前人的鼻息。 “一定治你的罪。”他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未偏移半点,温柔如水。 “庭月!” 父亲的呼唤打断了两人,江庭月心顿时漏了一拍。 抬眼见江丞贤在远处挥着手,侍卫不停的疏通堆积在宫门的马车。 “我得走了。” 江庭月踮脚拥裴夙入怀,蜻蜓点水般小声道:“我知道了,不会再如此。” 等裴夙回过神,留下了空落落的怀抱。 她转头对着他笑,随后登上马车随家人离宫门而去。 “你头还疼吗?”江氏心疼地握住江庭月的手,“归家便好生歇着。” “我没事了,母亲不要担忧。”江庭月靠在母亲肩头。 一炷香的时辰,鞭响马鸣。 江家一行人回到江府门口,众人下车。 江庭月随着小厮搀扶下马,还没抬头便听到。 “江姑娘,王爷派鄙人来江府为您瞧病。” 秦无津肩背药箱,身立于家门前,带着他那温和无害的笑容。 他的脸上似带着些哀怨,嘴角微勾,对江家夫人及太傅大人鞠躬。 “秦神医?”江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去。 “是,夫人。” 秦无津抬头又将裴夙安排他来江府的事说了一遍,在江丞贤的招呼下一起进入江府。 随着江庭月进北院,秦无津刚落座便长长叹气。 “江姑娘面子可不小。” 秦无津手枕放于桌边,泛黄的宣纸与笔墨也准备好了。 第233章 公开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公开 整齐排列在丝绢上的银针,反射着烛火的光亮,工具备齐。 江庭月乖乖在一旁等候问诊,自觉地把手递过去:“有些日子没看到你。” 以手搭脉,秦无津收起笑意严肃道:“前日去了临城有事,如今你还是看到了。” “归灵仙阁有要事?” 他招手,江庭月更换手臂不明所以地反问。 “自然是王爷的要事,若是无事,今夜你怎么会看到我?”轻声发笑。 号完脉,说完话。 沉默半晌看着秦无津无奈的神情,江庭月总算反应过来。 “抱歉啊。” 起身唤门外的知画送茶水进来,她又说道。 “我不知这事会让裴夙搅合得这么大,难为你从别地赶回京城。” 头也不抬地写着药方,秦无津多次叹气:“你若是爱惜身体,王爷又有何理由将我唤回?” 笔法行云流水,药单已成。 他停笔稍等墨迹变干。 看着江庭月愧疚的脸,压着眉低头,只得再次正色道。 “寒毒才清不久,刻意引寒气入体,只怕会伤及根本。” “这是方子,你遣丫鬟去灵仙阁拿药便是。” 留下药单,收起笔墨,秦无津起身。 “我虽为神医,但不与天斗,如此下去阎王要你三更死,我也留不住。” 一次次不厌其烦的提点。 倒不是对江庭月有意见或是裴夙总以此为由调遣他,而是医者仁心。 本无病之人非要残害身体,实在天理不容。 “多谢秦神医。”江庭月主动送秦无津走到门口,“我牢记。” 嘱咐知画定要将人带至后门,让小厮套了车送他归灵仙阁,不得马虎。 她目送秦无津走远,坐回桌前仔细思索着今日皇宫里发生的事。 咚咚咚,敲门声起。 “谁?” “小姐。”是巧云的声音,“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等您,说有要事相问。” 江庭月略有警觉,捏着拳头,指甲微微嵌入肉里。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一大口温热茶水下肚,清理了纷杂思绪,移步往书房去。 门是大开着的。 目光扫完整间屋子,不但有父母二人,罗玉儿站在角落执手对她微笑。 “庭月。”江丞贤身坐太师椅,招手唤江庭月。 “怎么了父亲?” 瞥见江氏面色严肃,嘴角向下,江庭月不免心悸。 她走到父母跟前坐下,双手交叠放于大腿面。 “今日……” 踟蹰的话语,江丞贤的目光看向夫人,直到对方点头。 “今日在宫里,御花园出了事,你可知道?” “女儿出宫时听见有丫鬟在言语,好像说有刺客?”江庭月装作不知。 江氏眼光独到,自己的女儿最是了解。 从她眼神飘忽,一眼看穿江庭月的谎言。 “月儿,你与为娘讲实话” 她探出身子抓住江庭月的手,目光里闪烁着急切:“你是不是知道此事的内情?” 父亲江丞贤的目光接踵而至,还有罗玉儿以一种审视打探的眼神。 如此,不得不说。 正好也让罗玉儿知道其中的内情,试试她的反应。 “好吧。” 她松开母亲的手,起身挺直腰板:“今日在御花园闹事的人,是沈默淮。” “天呐。” 不合时宜的惊呼,罗玉儿捂嘴,瞪着大眼配合。 江氏也着急起来,抓紧追问:“沈默淮为何平白出现在宫里,他早已被剥夺爵位。” 反观江丞贤淡定如初,江庭月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母既然打算在今夜召集家中人说事,多半是在御花园中认出沈默淮,又或是看出端倪。 “陛下……”江庭月不敢直视父亲,咽咽口水。 “前日陛下召女儿入宫,为的就是要撮合我与沈默淮重修旧好,让两家再度合一。” “混账!” 杯盏应声落地,四分五裂,瓷片飞溅。 在角落的罗玉儿忙后退,战战兢兢躲开:“姨丈息怒,先听姐姐讲完。” 江丞贤本为文人墨客,行事作风大多沉稳。 如今让这事气得满脸通红。 “那…那皇帝。”江氏以手抚胸口,喘着粗气,“他难道不知沈默淮是何等的货色,竟敢再提此事!” 她腾地站起身。 “我要进宫去找太后娘娘!” 脚刚迈步,江氏只觉得气火攻心到全身无力,整个身子往后倒。 “娘!” “姨母!” 罗玉儿抢先一步扶稳了江氏的身子,把江庭月挡在身后。 熟练地搀扶着江氏后退。 她抬头对门外站着的细雨大声道:“赶紧将椅子搬过来,去找大夫。” 当务之急稳住江氏的情绪,江庭月刻意无视罗玉儿的小动作。 “母亲。” 她半跪着覆身,靠在江氏身边宽慰道,又望了望正在气头上的父亲。 “您二位放心,女儿绝不会一个火坑跳两次,沈默淮想都不要想再入我江家门。” 虽是低声细语,但言辞里充满力气,万分笃定。 此时罗玉儿端着茶水也靠了过来,江庭月斜眼瞥她,但没讲话。 她不等江氏开口,低头递上茶。 “可是姨母,若是陛下当真刻意刁难姐姐,不知此事可否会牵连江家……” 低眉顺眼地划过江丞贤,她用蚊蝇般的声量又说。 “恐怕姨丈的仕途也会因姐姐受影响。” “什么?” 闻此言,江丞贤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顷刻间来了火。 “若是皇帝小儿当真要以庭月作质,以此威胁我江家。”他直奔罗玉儿而来。 “我江丞贤就是掉了这脑袋,不过碗大个疤。” 怒火点燃双目,语气咄咄逼人。 “让庭月再与沈默淮重圆,做梦!” 抬手衣袖微颤,江丞贤指着罗玉儿:“玉儿,你虽不随我姓江,如今也算半个江家人……” 他停顿下来,看着妻子。 江氏紧张起来,赶紧把茶碗递给江庭月。 这是告诫也是训斥。 江丞贤的目光绕过妻子,直对罗玉儿道。 “切莫祸从口出,日后这话绝不能再府上再讲,否则我便不客气。”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罗玉儿像是撞上了猎人的兔子,目光慌乱无措,立即伏身跪拜。 “姨丈息怒,玉儿知道错了。” 第234章 顺从 第二百三十四章 顺从 罗玉儿恭敬顺从,身体微颤。 “老爷……” 江氏起身隔开两人,默默把罗玉儿护在身后:“玉儿无心之言,何必当真言听。” “下不为例!” 江丞贤对夫人卖了个面子,气冲冲地转身,不再与罗玉儿言语。 没有让罗玉儿多跪,江氏在她耳边安慰,缓缓搀扶其起身。 书房一时沉默,死气沉沉。 江庭月绕到罗玉儿另一侧,扶住了她的胳膊:“玉儿。” “母亲喝药的时辰也差不多,你去找丫鬟吩咐熬药。” “总归是有些下人手脚不干净,该多盯着些。”话里有话,江庭月笑笑。 脚步还没站稳。 罗玉儿听出赶人的言外之意,打量着在房里的确不该久待,点头应下。 “好的,庭月姐。” 她在细雨的陪同下离开。 书房门从里面关上,罗玉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直到听见门闩的响动。 她毫无征兆地转身。 “玉儿小姐?”细雨赶紧跟上。 “走开。” 来到房侧边一角。 罗玉儿凶狠地瞪了一眼细雨,让她不要靠近,随后附耳贴墙。 房内的父母亲各有意见,奈何相左。 江庭月只好是左边哄哄,右面说说,好不容易让两人冷静下来。 “我知道父亲是忧挂女儿的处境,母亲自然也是。” 她笑嘻嘻地当起了和事佬。 江氏和江丞贤各自看向一侧,谁也不愿转头。 卡在两人中间,挽住父亲手臂又拉着母亲的手:“沈默淮的事您二老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他不就在大庭广众丢完了脸?” 一提到这事,江氏也生不起气了。 “这事儿,难道是你暗中做的?”她担忧地看着江庭月,不可置信道。 江丞贤也揪心,转头看着女儿。 嘴唇干裂无血色可言,与冬日里干涸的柴火如出一辙,少了生气。 “不是。”江庭月摇摇头。 见父母间的气氛有所松动,才把话说明。 “这事情是王爷做的,想要给陛下和沈默淮都来个下马威,以牙还牙。” “庭月啊。”江氏皱起眉头,怜爱地摸着女儿的手。 “母亲。” 立手阻止江氏再讲,江庭月严肃道:“若今日事裴夙能设法化解,那明日事也可。” “总归女儿会与王爷将此事解决好,绝不会连累江家。” 江氏还想说些什么,又遭江丞贤开口打断。 “一家人,何来连累一说?” 门外的罗玉儿把所有的话都听了个明白,也算是对皇帝寿宴发生的事有了个底。 …… 侍卫大力抓起沈默淮扔进御书房。 他狠狠地甩了个狗吃屎,疼得呲牙咧嘴,裹着头的衣服一时掉落。 “哎哟!”早已没了入宫时的公子哥派头。 手脚被绑,四脚朝天,活像一只翻倒的王八。 “废物,混蛋!蠢得要死的家伙!” 伴随着咒骂声,拳脚似雨点般劈头盖脸而来,皇帝一连几脚踹得他找不着北。 沈默淮嘴里不停地求饶:“陛下,陛下息怒啊!” 在地上翻来滚去,没了人样。 半晌过去。 皇帝总算把心里的怒火全数发出,拿起手帕擦了擦手:“都给朕退下,若无指示不可入门。” 丝帕一扬。 径直落到沈默淮的脸上,眼前一片模糊,仅仅透着光亮。 “请陛下……” “闭嘴!”皇帝怒喝打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直到杯子空了一半,他才渐渐缓和:“尔倒是与朕说个明白,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回陛下。” 好不容易回正了身子,沈默淮想磕头。 被绳子绑在身后的双手有无形的力量,让其不能弯腰,他奋力往前涨红了脸。 “是…是陛下您的生辰宴。” “混账!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太让朕失望了!” 杯子打脸,挑落丝帕,训斥如斧头般劈来。 “既然知道是朕的生辰,竟然还会在御花园行苟且之事!你难道忘了今日还有要事!” 怒吼在御书房的上空回荡,震击着沈默淮的耳膜。 他认命地紧闭双眼。 “知道,臣都知道。可臣喝下的那酒有问题,让臣失了理智。”哆哆嗦嗦道。 “你是说朕宫里的酒有问题?”皇帝隐忍,咬牙反问。 “不不不,臣不敢。” 沈默淮不顾一切地往前滚动,头狠狠地磕响在地毯,发出闷声。 “有人!” “有人专门在宫女给臣的酒里下了药,一定是这样!” 他声嘶力竭地解释,其后的声音甚至变成的哭诉,只求皇帝不要杀他。 烈焰如火的双瞳里多了一抹阴狠,皇帝冷静下来。 ‘此人来路不明,危险程度不能比拟,若要审问还请皇上您不要亲临。’ 裴夙的话在脑中炸响。 是他,是裴夙! “来人!” 皇帝起身,一脚踢翻沈默淮,大步流星往外去。 “裴夙在何处?可否出宫,朕要见他!” 风风火火出了御书房。 身边的公公恭顺道:“王爷似乎是在慈宁宫。” 慈宁宫。 太后坐于铺满璞玉的贵妃榻上。 以手撑着额头,头疼欲裂:“皇帝果真将那贼人带去了御书房亲自审问,当真糊涂。” “太后陛下。” 裴夙站着大堂中央:“皇上年纪尚浅,有些不妥帖的想法皆为……” “皇上驾到!” 传话声音响起,宫里众人全都朝门外看,太后也不免睁眼。 只见皇帝大模大样架着手,直冲慈宁宫主殿。 “裴夙,朕问你今在御花园做了何事?朕要你给个说法!” 全然无视太后,高声质问。 “陛下……” 还不等跪拜于堂前的裴夙开口回话,太后直起身子。 “放肆!” 她威严起身,居高临下:“皇帝为何见哀家不问,来便在哀家在慈宁宫训起人来。” 四周宫人投来的目光让皇帝脸上挂不住。 “母后…”他隐忍弯腰,“朕与裴王有要事讲,若是冒犯了母后,还请见谅。” 目光扫过跪拜在地上的裴夙,太后不免又将皇帝的莽撞与之对比。 她暗自叹气。 “皇帝进来心气过盛,当让太医院写点降火的方子。”她重新坐回榻上。 太后挥手,宫女开始小心翼翼挥舞着扇子。 第235章 行踪诡异 第二百三十五章 行踪诡异 皇帝的怒火不减反增,怒目斜视瞪着裴夙,却保持缄默。 “皇帝当与摄政王一条心,你二人可知?”她揉揉了太阳穴,重新对两人言。 “今日在御花园当着诸位爱卿的面,明争暗斗,意欲何为?” “回太后陛下。” 裴夙单膝跪地,侧身转向太后。 “臣现在回答皇上刚才的问题,今日在御花园之事,臣与贼人绝不相识……” 话说到这里语调上扬,顿了顿。 皇帝的脸色又黑了两分,抿着唇,活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此事更与臣没有关系,若非陛下亲临,臣只管让手下侍卫处理便可。” 太后点点头,扬起下巴:“起来吧,你本不必跪。” “皇帝。” 富有阅历的嗓音,带着威严。 “摄政王之言你可听明白了?”她薄唇轻启,“日后做事自当以国君自居,凡事不可风风火火。” 原本是来慈宁宫质问裴夙,要个说法。 若能坐实其下药之事还能逆风翻盘,可如今皇帝自己去成了众矢之的! “母后的告诫,朕铭记于心。” 深知自己羽翼未丰,同时与太后母亲和摄政王裴夙作对,绝讨不到好果子吃。 他清了清嗓子,单手背于身后,挺直腰背。 “咳咳。”皇帝主动找了台阶,“既然此事别无它因,便就此了结。” 说完此话向太后行礼,补全来时欠妥的礼数。 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皇帝移步出慈宁宫,宫里又只剩起初的两人。 “哎……” 望着皇帝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太后长长叹息。 一手接过宫女递上的热茶,吹凉入口。 她放下杯盏,缓缓道:“不知吾儿何时才能不负皇帝之位,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默默听着,裴夙没有回话,不见反驳。 “你总该多提点着。”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若是不成,还得劳烦您多听政几年。” 幽幽话语顺着晚风吹进裴夙的耳朵。 “哀家累了,裴王爷也早些出宫,回府休息。”留下这句,太后转身。 裴夙低头执手,送太后离开:“恭送太后陛下。” 步履匆匆,袍袖翻飞间携着狂风般穿越长廊。 皇帝直奔御书房而去。 沿途,身侧的太监欲禀报琐事:“陛下,您……” 皇帝的眼神如寒冰利刃,吓得太监将话咽了下去。 “此时此刻,若尔等在于朕面前说废话!休怪朕不念旧情!” 言语直刺人心,语气里有不容置疑。 “回宫!”言罢,一甩袖袍,继续大步流星。 整个宫中长廊只留下那太监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恭,恭送,陛下…” 御书房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 静得只能听见皇帝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大厅,沈默淮从昏昏欲睡中惊醒。 他抬眼见皇帝急匆匆往里来,下意识地将头埋低。 “该死!” 又是狠狠地一脚,踹到他的肩膀,让其为之一颤。 “嘶……”咬紧牙关不敢说话,沈默淮只能忍耐。 皇帝看着他便能想起在御花园当着众人丢脸,刚才在太后眼前受的怒气也一并混合。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盯着沈默淮,“你说!谁能小看朕!” 眼珠子惶恐而不能定。 沈默淮已让疼痛夺取了心智,除了摇头不知还能作何反应。 一把抓起他的头发,皇帝破口:“泱泱大周,竟让这个姓裴的家伙踩在朕的头上!” 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到脸上,眩晕接踵而至。 “朕的母后还敢让朕难堪!”卯足力气的拳头迎面而上。 口中鲜血混着唾液从嘴角流淌,沈默淮再也忍不住地大喊:“陛下!” 下一刻即将出现在他脸上的拳头终究停住。 皇帝收手,冷眼以对。 “臣万死不辞……” 鲜血已然染红牙齿,疼痛让他不停地喘着粗气。 “若您要臣死,臣这条命早就在陛下您的手里!”沈默淮挣扎着,整个人倒在地上。 皇帝在其眼中也不过倾倒颠覆之人。 他闭上眼,脸皱成一团,不敢再看皇帝的眼睛。 “请陛下再给臣最后一次机会,若还不能让这两人颜面尽失,臣的命随您处置!” “哼!” 冷笑着接过公公递来的手帕,皇帝厌恶地将手边血迹擦干。 “朕原本想今夜就要了你的命。”清水洗净双手,轻甩水滴。 水都到了沈默淮的脸上,他全身一缩。 “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此一次,绝无其他……” 皇帝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默淮。 脚踏其左臂,狠狠用力踩:“若再不能让朕满意,便活埋了你!” “啊啊啊!” 疼痛瞬间传遍身体各处,沈默淮呜咽道:“臣不负圣上恩泽…” …… 两日后。 江庭月给平安喂过饭,听嬷嬷讲世子近来长得快,往前的衣服都小了些。 她回院的路上便对巧云嘱咐:“明日随我一同上街,替平安找料子置办两件衣裳。” “是,小姐。”巧云应下。 前面有人抱着尚未清洗的衣物迎面走来,走近才看清是细雨。 她微微欠身,停下脚步;“小姐。” 看了看她手上的衣服,轻纱多粉,是罗玉儿的衣服。 “去后 庭送衣服洗?”江庭月轻声问道。 “对。” 不敢多在府上与细雨私聊,江庭月赶紧将其打发:“去吧。” 然而。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细雨故意地撞到江庭月的肩膀,随后侧目盯着花园方向。 没有停留,她继续往前 江庭月明白过来,嘱咐巧云先去花园清理闲杂人等,随后绕道而去。 “小姐。”细雨果然出现。 “罗玉儿有异常?” 四下张望一番,确定只有巧云在唯一的入口,细雨才说。 “近来罗玉儿常常外出,尤其这两日,每每有法子能将奴婢甩掉。” 凑到江庭月的耳边,小声道。 “等奴婢找到她时,她便以多种借口敷衍,您要小心。” 江庭月仔细听完细雨的话,沉思片刻。 “你早些回去,不要让她发觉出异样。”她轻拍细雨手臂,“切忌打草惊蛇。” 第236章 偶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偶遇 “是,小姐。” 在巧云的护送下,细雨着埋头,拿上脏衣盆低调离开。 等人走远。 为了掩人耳目,主仆两人围着花园散步。 “小姐。”巧云擦干净凉亭里的石凳,扶江庭月落座,“罗玉儿恐怕还是想要针对您。” 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静静望着远处的树,江庭月没有回答:“那面可是桂花树,眼看有花 苞了。” 不明所以的巧云探头仔细辨认一番,随后肯定:“没错,八月半也不远了。” “此事该有个论断了。”江庭月喃喃自语。 “小姐您说什么?” 她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巧云的问话。 罗玉儿原本来江家要害江氏。 结果让重生回来的自己阻止,现在江府严防死守 ,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谁还有用,谁还能成为罗玉儿的助力? 江庭月看似空洞没有聚焦的双眼瞳孔紧收,不过是大势已去的沈默淮。 若是两人凑在一块儿,不说能成大事,也能将自己好一顿恶心。 难缠! “巧云。”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巧云猝不及防,赶紧躬身回话:“小姐有何吩咐?” “先前我是否说要出门给平安置办衣裳?”江庭月起身,整理着褶皱的裙摆。 巧云赶紧跟上脚步:“奴婢记下了,不知您想哪日去?” “明日,这话传给罗玉儿。” …… 次日一早。 江庭月叫上嬷嬷带着平安,以及巧云知画两个丫鬟出了门。 一行人就在东市的绸缎庄停下脚步。 推开门扉,一股混合着樟木香与新鲜丝绸的味道拂面而来。 “看好平安,注意过往的人。”江庭月转身嘱咐道,第一个踏入店门。 她的眼睛四处望着,在找寻藏匿在人群中的不速之客,未果。 光线透过雕花木窗与悬挂的宫灯,洒下光影。 四周的货架上,各式各样的绸缎如同精心布置的展品。 杭绸色泽温润如玉,蜀锦则以其繁复的图案和华丽的色彩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店中掌柜,身着长袍马褂,面容慈祥里带着精明。 他手持算盘熟练地计算着账目,随口与身边小厮道:“城西赵掌柜家里的丝绸今日一定要送过……” 抬头看见江庭月,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此女子虽身着素衣,气质清新脱俗如同仙人下凡,面容精致可人。 原本吵闹的地界居然安静了些。 “贵客临门,小店蓬荜生辉。” 算盘立起,算珠唰地归拢一处,掌柜缓步走到江庭月跟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目光扫过身后嬷嬷,手里抱着孩子。 他摸着胡须自然改口:“夫人。” “还是称小姐吧,听着年轻。”江庭月摆摆手,“给孩子置办两件衣裳。” 一行人往里走,摸摸看看,目不暇接。 江庭月停下脚步,随手拿起一匹蜀锦。 掌柜亲自接待,点头道:“小姐真是好眼光。” “这蜀锦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采用上等蚕丝织就,又经名师巧手绣制,世间难寻第二件。” 说着话往平安身上比划:“用来配以小公子,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目光虽落在这布料上,可江庭月余光一直在找人。 “还不错,我再看看。”她轻轻放下,“天气转眼就凉了,得厚实些才行。” 就在这一拿一放之间,门口果然来了人。 熟悉的身影。 不过依稀瞧着,身子有佝偻之意,腿好像也跛了,脸上还带着面具。 路过的人都拿怪异的目光盯着这个男人? 谁也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人,说不定是个逃犯也没准,顿时绸缎庄里多了指指点点之声。 “庭月。” 面具人开口,嗯,是江庭月所猜的沈默淮没跑。 “沈默淮?” 江庭月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人。 连站稳似乎都费力气,仿佛能想象出这张面具背后的脸定是嘴歪眼斜。 绸缎庄掌柜默默地退到一边,带走了这匹上等的蜀锦。 “一晃这么久都没有看到我儿了。”沈默淮往平安眼前凑,伸手就要摸。 巧云立即挡在嬷嬷跟前,知画也上来护着平安。 “请您自重。” “呵。” 沈默淮对着巧云冷哼一声:“往日里在我侯府主子长主子短的丫鬟,今日还厉害上了。” “你来干什么?” 江庭月打断了沈默淮,让丫鬟带着孩子后退。 她透过面具也能看到沈默淮讨好的笑眼。 “今日不是要给孩子买衣裳吗?”他乐呵呵地掏钱袋,“我是父亲,怎么能不来。” 银子哗哗作响。 看着他得意洋洋肆无忌惮的样子,江庭月忍下。 她唤掌柜来:“刚才那匹蜀锦多少银子?” “回小姐,七十两纹银,不还价。” 掌柜又提着蜀锦出来,在沈默淮跟前晃悠,说起了先前在江庭月跟前兜售的话术。 “这可是上等的好料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谁能想到最多三五两银子的破布竟然要卖七十两银子,就这一匹破布! 沈默淮眼睛都要盯出火来,大肆挑剔这蜀锦不好。 “你是不想买?” “庭月。”收起刚才的嚣张,沈默淮笑道,“我是觉得这布料与平安不大相配。” 江庭月听他说话时总觉得发音不准,像是嘴里塞了东西。 江庭月还偶然瞥见了沈墨淮露不小心出来的一丝淤青,便指着他的脸。 “你若是被人打了便用你手里那点钱去医馆看伤。” “别来当什么平安的亲爹,平安没有你这么寒酸的爹。”江庭月冷笑一声,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默淮赶紧上前解释,支支吾吾:“这!这是!那日救你,贸然出手才让人寻了仇。” 死死挡在江庭月跟前不让她走,嘴里不停卖惨。 “我这可都是为你啊,庭月。”拉着她的衣袖,“还有平安,他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儿!” “你等一下。” 厌恶地拍掉沈默淮的手,江庭月深深吸气:“那日我在街上走得好好的……” “诸位!若一人骑马不小心撞到人,何来寻仇一说?”她对着四周看热闹的顾客问道。 第237章 消失的孩子 第二百三十七章 消失的孩子 听取绸缎庄一片哗然。 这庄乃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铺子,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家里的小姐夫人,全都四下议论起来。 “那人看着像是前头太傅江家里的小姐?”妇人趴在友人耳边。 “可不嘛,戴面具那个不就是往前侯府沈家的小子。” 另有一人小声回,以手挡嘴:“往前当是侯爷,现在寒酸得不成样子。” 细小的议论传到耳朵里如针扎。 江庭月不留情面的戳穿事情真相,加上身边人的七嘴八舌。 沈默淮的脸上阴云密布,反正也被面具挡着,无人可知。 拿着蜀锦在一旁的掌柜不耐烦起来,猜想这人是不会付钱了,转身就走。 巧云默默地跟了上去,对掌柜笑笑,付钱买下。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蜀锦递给知画,她替主子给掌柜道歉。 “小事,小事。”掌柜自然乐呵呵。 他顺便又在将两人对比一番。 狠狠地对着沈默淮投去鄙夷眼神,在心里对其直吐唾沫。 “咱们能不能出去说?”沈默淮挪动着脚步向着江庭月靠近。 他妄图伸手拉江庭月的衣袖,却让其灵活躲开。 “别碰我。” 绕到柜台后拉开距离,江庭月上下打量眼前人一番。 “你今日并非诚心想给我儿买衣,又何苦在遇这么一趟,有事直说。” “无事,我便要归府去了。” 低头躲避着众人目光,沈默淮跛脚一瘸一拐:“有事,有事,你别急。” 双手微颤。 他慌慌张张从身后包袱里拿出见方小盒,上有细线捆绑,递过来。 “稻香坊的桂花糕,听说你爱吃。” 盒子打开。 桂花泛着细碎的金色,点缀在雪白糕体,香气幽幽。 渴望中带着期盼的眼神落到江庭月的脸上,得到的是冷脸,无视和烦躁。 这新出的桂花糕只这时节才有,往日里都没说过喜欢这东西。 只前日在饭桌子上夸了江氏小厨房出的桂花糕,多吃了两块。 怎的沈默淮就知道了! 还以为你明白得太少,原是知道得太多……罗玉儿! “拿走。”气冲冲地把点心盒推开。 江庭月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这两个字。 “庭月?”沈默淮捧着盒子愣在原地。 明明看着江庭月刚才的情绪已缓和下来,才想着乘胜追击,怎么成了这样。 寒冷凌冽的目光里带着漠视,江庭月强忍着恶心带来的恶寒。 “我从来不爱吃什么桂花糕,用不着您费心买。” 她大步流星奔着大门而去,嬷嬷稳稳抱着平安,知画与巧云分别护在两侧。 拖着一条腿,沈默淮忍着痛踉跄着前进:“等等,等等我,庭月!” 周边看热闹的人群不想沾染厄运,躲瘟疫似地让开一条路。 一行人意欲登马车而去。 那沈默淮就像人身上沾染了虱子,既招人烦又杀不死。 “听我讲完!”他挡在车厢门口,双手张开。 江庭月无语,看了眼丫鬟。 巧云领会过来,叫上嬷嬷走在前面:“烦请沈公子让奴婢和小世子先上车。” 既然江庭月愿意留下与自己多说几句,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总算从门前让开,叫上江庭月来到车厢后。 “我今日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期盼你回心转意,也会一直等你。” 自以为深情。 他眨巴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在江庭月眼里就好像这人得了沙眼。 “若你对我真心,原就不该这么对我。” 薄唇微勾,江庭月不屑冷笑,撇过头不再看他。 “那时我是得了失心疯,庭月。” 沈默淮阴魂不散转过身又看着她。 “鬼迷了心窍才会如此啊,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翻来覆去都是些陈词滥调,说烂了也讲不出新词。 低声下气的求饶跟蚊子嗡鸣如出一辙。 挥之不去。 “够了,够了!”江庭月恨不得一巴掌把沈默淮打醒。 这人果真是集齐所有讨人厌的缺点,让她厌恶之至。 “没有机会!没有破镜重圆!我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声音之大,让江庭月自觉脑中回声萦绕。 大声呵斥总算有了效果。 沈默淮的嘴总算闭上了,不过只有片刻,他又道。 “好,庭月,若你不待见我,起码让我以父亲的身份与平安相处。” 踏步上前,拍打车厢。 “这车上坐着的是我沈默淮的儿子。” 嘴角挂着得意洋洋,沈默淮颐指气使:“平安怎么也随我姓,我 日后会常去江府看他。” 忍住,忍住…… 心里默念这两个字,江庭月将吸入肺部的空气一点点慢慢吐出来。 “你……”手捏成拳头,污秽不堪的词语难从她口出。 沈默淮的仰着下巴,似乎挂着等待夸奖的神情。 “做梦。” 双唇轻启,最终从江庭月的嘴里飘出这两个字。 她还是选择了体面,不想与不值得的人大动肝火。 “平安早已经不姓沈了,如今在江家便随我姓江,若你真缺儿子认。” 江庭月每个字都加重了音节,手指沈默淮。 她步步逼近,他缓缓后退。 沈默淮的底气在字字句句间减少,瞳孔地震,惶惶不安。 “那陈婉娘生的孩子才是你的儿,只管去找她,好好地当你的慈父吧!” “我们走。”挥一挥衣袖,江庭月转身登上马车。 留在原地的沈默淮跟傻了一样失了神色,呆呆地任凭其人远去。 “小姐您别气。” 巧云认眼色拿着水壶递上:“小世子见您不高兴该哭了。” 江庭月转头看着平安,赶紧换上笑颜,对着他摆弄着手指,逗其开心。 平安什么都不明白,只看着母亲咯咯咯地直笑。 江庭月的心里思量着。 罗玉儿到底给沈默淮支了什么招数,今日也没说个名堂,想打亲情牌? 刚提到陈婉娘的儿子…… 她当时在侯府与沈默淮一并被教训,为何不见其人? “巧云。” “诶,小姐。” 喝完水将水壶交还,江庭月疑惑道:“陈婉娘的孩子,当日我曾嘱咐你打发到乡下找个庄子。” 第238章 出京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京 “现在何处?” 巧云仔细回想,随后答:“该是在李家村的佃户家里。” 马车徐徐往江府的方向去。 每经过一个坑洼,车身便猛地一颠。 车厢内的物件随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木质的隔板吱呀作响。 江庭月扶着内壁稳住身子:“佃户?” “是。” 巧云很肯定地点点头:“当日您暗中派我将孩子送去乡下。” “江家的庄子不算多,庄头说有一佃户家里没儿子想养一个。” 车帘半卷,几缕微风趁机溜进,她仔细回想着。 “我没有透露其身世,就说是从穷苦地方来被卖掉的孩子,便给他们了。” “姓李?”江庭月又问。 “没错小姐,李家庄的佃户都姓李。”巧云笃定。 随着马车继续前行,路旁的景色如同走马灯般掠过。 货品琳琅满目,人群熙攘,透过窗户隐约可见东市的繁荣景象。 江庭月的视线收回,对着巧云。 “你派人去安排,我要见这户人家,越快越好。” “什么?” 巧云大惊,惶恐道:“小姐您要出京去找这户人家,还是要见那个孩子?” “我要出京。” “多的事你不必管。”江庭月抬起手臂,掌心向外,“去办就是。” 低头应下,巧云不敢多言。 几人一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归家,江丞贤今日下朝早,刚好碰上。 “父亲。” 江丞贤透过车窗对着女儿点点头。 从马车上下来,江庭月亲吻平安面庞,随后把他的小手往脸上贴。 松开手,招呼嬷嬷道:“这两天冷,多给他穿一件,手凉。” “是,小姐。” 送走孩子,父女二人一同往书房方向去。 本是随口闲聊,可江庭月话锋一转:“父亲,我明日便准备启程去李家庄。” “你说什么?”江丞贤的脚步停下。 他凝视着女儿肯定的脸:“你去田间地头做什么?” “嗯……”江庭月一时语塞。 想到父亲若是知道她是为了陈婉娘与沈默淮的孩子前去定会恼怒。 “去游玩。” 她耸肩笑笑:“整日在城里待着,除开逛街便是赏花,烦闷。” 语句里带着的迟疑不免让江丞贤起疑心。 既然江庭月不想说,他也就不愿多问。 “我会派小厮跟着你,此去路途颠簸,平安还是留在家里好。” “没错。” 江庭月执手胸前,接话强调道。 “我也是想将平安再拜托给父母亲,还望父亲多些照料。” 看着女儿如此恭敬,江丞贤不免发笑,拍着她的肩:“傻女子,那可是我的亲外孙。” 有了江丞贤的承诺,后 庭小厮忙碌起来,安排起马车准备一早出行。 两马同驱,蒙古马胸宽鬃长,皮厚毛粗。 下人将套包套在马脖子上,引马进入车辕,搭上马鞍,并固定好夹板、搭悠和坐鞧,确保马匹稳定。 院里的江庭月也带着丫鬟忙活起来:“巧云这次随我前去,她经验多能成助力。” 她们收拾着衣物,准备外出所用干粮。 “知画留在家中,一来与细雨通气留意罗玉儿在家中动向,二来谨防有人想随意靠近平安。” 拿起两件装饰简单的短衣放进包袱,江庭月继续说。 “若家中一旦出事,留给你的信鸽便有用了。” “是,小姐!”知画将打包好的干粮递给江庭月,“您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丫鬟舍不得,眼里还泛着泪花。 这神情让江庭月为之动容。 为了缓和气氛,她玩笑道:“我连深 入延蒙人的军队都活过来了,还怕外出郊游不成?” 众人笑成一团。 知画也破涕而笑,擦干眼泪,用力点头。 月亮弯弯挂上天空,外出的行李收拾得七七八八,丫鬟们全都去耳房休憩。 江庭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皇帝的话,还有沈默淮的话,以及罗玉儿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突然,窗边闪过一道黑影。 “谁?” 她试探着发问,心里一时紧张起来便坐起身:“巧云?知画?谁在那里?” 除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别无其他。 外袍披在身,迈腿下床。 手扶着墙壁往门口去,江庭月眨眨眼,想要确定是不是眼花。 “月儿,是本王。” 悬着的石头终于是放下,她赶紧打开锁着的房门:“王爷您为何不走宅门,这大半夜……” 江庭月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结实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本王念你。”裴夙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梢,“皇帝眼线众多,只得此法。” 点起火烛,两人来房里坐下。 行囊就在抬眼能看到的柜子上放着,一个两个……还不少。 “这是做足了准备要外出?” 裴夙望着江庭月的眼睛,火光在她的瞳孔里跳动。 “嗯。” 她没有否认,反正怎么也瞒不住。 抬手将挡脸半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江庭月回应着裴夙的目光。 “就去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种地的乡下,我父亲的田庄。” “去多久?” “不知。”这是实话。 “去干什么?” “游玩散心,总比在屋子里闷着好。”这有一半的实话。 屋里陷入沉默,宁静的夜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裴夙抓住江庭月的手,微微用力:“现在皇帝的眼睛放在你的身上,贸然出行只怕不安全……” “我要去找陈婉娘的孩子。” 江庭月突然道出实话,回握裴夙的手。 “沈默淮有意针对我,陈婉娘如今不知去处,这或许是能解的法子。” 她不停地宽慰裴夙。 “只要我暗中出京,不让此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就不会不安全。” 听完她的话,沉默良久。 裴夙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劝无意:“好吧。” “本王会派遣影卫同你一路随行,若有状况,本王会第一时间赶到。” 黯淡的眸子变得亮晶晶。 江庭月兴奋地挽住裴夙的手臂:“月儿便知王爷最好,我此去路上定会小心的,不用担心。” 无奈浅笑,裴夙却没有讲话。 她抬头,这人的脸突然凑到眼前。 第239章 镖师 第二百三十九章 镖师 四目相对。 不经意间交织,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与月,悄然碰撞。 “本王和平安都等你平安归来。”他温柔地说着,伸手把散落的发丝又归拢其耳后。 两人在房中说了些话,聊到沈默淮在宫里的丑相笑得前俯后仰,直到三更天。 再度嘱咐后,裴夙不得不与江庭月告别离开。 江庭月送走裴夙,重新反锁房门。 “万事当心,不可与人争执……” 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裴夙的嘱咐,随后来到柜子前,找到钥匙打开暗匣。 围筐里面装了不少的瓶瓶罐罐。 有活血化瘀的伤痛药,也有强身健体之补药。 用手不停地往里探,江庭月半跪于地面,显得吃力。 “啧……” 平滑俊美的脸庞皱起眉头。 她的手似乎有些短,勉强用指尖才碰到了一丝冰凉:“出来,快出来…” 握住瓶身,松了口气:“噢!” 一个银制的小瓶,瓶口是以玉石雕刻的塞子,很不寻常。 江庭月站起身来,又选了几种药一齐塞到包袱里,总算安心躺下。 这些药都是往日里秦无津给予的特制药,见效极快。 而那非同寻常的小药瓶里装得则是嗅闻便能让人丧命的毒药,杀人于无形。 有了它傍身,总能在危急关头救人一命。 次日清早。 巧云敲响了卧房的门,特地压低声音:“小姐,该起来了。” 昨日睡前两人便约定好天不亮就出发。 若是让太多人看见,事情就瞒不住了。 “知道了。” 江庭月浑浑噩噩从睡梦中醒来,昨晚与裴夙熬夜,畅聊让其疲惫不堪。 她打开门让巧云进来。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胡乱拿过巧云替她准备的丫鬟服饰套上。 此行绝不能打扮得像贵族家里的小姐。 “父亲可醒了?”整理着衣领,江庭月询问道。 “老爷在后门等小姐您呢。” 巧云麻利地拿起包袱,肩背手提,一人当成两人用。 院门口,知画招手,示意门前无人。 躲着全府上下的目光,主仆二人往后门走去,低调无声。 行至后门时。 江庭月看到父亲正站在马车前与马夫低声讲话,嘱咐些什么。 “父亲。” 江丞贤抬头,对着江庭月招手。 等人走近,他便指着马夫说道:“这是老孙,早二十年前还是小孙时就在府里做事。” 老孙的脸布满皱纹。 不好意思地取下麻布制成的帽子放在胸前:“小姐。” 他的手布满老茧,以及做事留下的豁口,皲裂不堪。 “他为人老实可靠,替为父赶了许多年的车。” 江丞贤拍着女儿的手臂:“此行便让他随你一起去,早些回来。” “好的,父亲。” 应下后,江庭月侧身,让巧云帮着老孙一起先把行李搬上车厢。 随后又将父亲拉到角落:“女儿此行,除开母亲外,父亲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疑惑看向女儿,她的神情很严肃。 江丞贤原本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皇帝那面赐婚一事还未完结。 若是让他知道江庭月出京,岂不是按叛逃处理。 “好!” 他一口答应:“除开你母亲,其余人都不会知道,我有法子解释。” “包括罗玉儿也不行。”江庭月强调道。 “包括她。” 父女二人达成约定,江庭月对着父亲挥手道别。 她不能去见平安,以免让更多人知道,只能默默忍受着离别之痛。 转身登车。 “驾!”老孙挥舞着马鞭,驾驶马车从后门离开。 江庭月在一堆行李中间,于巧云相对而坐。 随着马车颠簸往前,三人很快走出城区上了官道往城边李家庄的方向走去。 “你可联系好了庄头?”江庭月向巧云确认。 “我传信给庄头说小姐您近几天便会抵达李家庄,届时会有人迎接您。” 说完话,巧云的目光遭窗外景象吸引,往外望了一眼。 平稳行进的车速也慢了下来。 “怎么了?” 江庭月跟着往外看,接连不断的独轮车,以及大体格的骡子马拉车从旁而过。 驾车的人说说笑笑,运送着货物。 统一的绑腿护腕,身着缁衣马裤,腰间缠一条腥红腰带,手提弯刀。 “小姐,路窄车多,会慢些。”老孙控制着马匹的行径,调整车速避让。 窗外人突然转头与江庭月对视,吓得她赶紧放下车帘。 “小姐…”巧云坐到她身边,“这些人多半是从京城运货而出的镖师。” 这一偶遇之后,镖车队伍似乎刻意地慢了下来。 镖师们也如同游玩一般,晃晃悠悠,跟着江庭月的车保持速度一致。 江庭月不想探问究竟,无意去管这群人,只吩咐老孙按原本的路走。 暮色渐暗。 “前面就是驿站了。”巧云问过老孙后欣喜返回。 马车里几乎黑到看不清人脸。 “也好。”江庭月睁开闭目养神的眼。 “我们一路也不必着急,晚上不安全,你去对老孙说,休息好了再走。” 在火堆的映衬下能看清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木质匾额。 上书“迎宾驿站”四个大字。 几人把马车停在院子里,老孙熟练地拉着马入棚,又找来粮草饲喂。 “小姐您慢点。” 江庭月由巧云搀扶着下车。 远远地看见镖师一行也把车停了进来,他们嬉笑着看向这面。 预感不好,这群人带着危险的味道。 “别回头。”她低声对巧云道,“直接去驿站里面,不要停留,快。” 两人加快脚步往店里走。 “诶!”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与那群镖师同样的打扮,拦住两人去路。 “这貌美的小妞倒是不常见。” 他摸着下巴的胡茬,色咪 咪的眼睛直往江庭月身上瞟。 目光划过巧云,又摇摇头:“这个就一般了。” “二位小姐这是急着去哪儿,不妨说出来让哥哥们也听听。” 江庭月与巧云交换眼神。 握着的手又抓紧了些,腿虽打颤,但止不住地往后退。 “别走啊,妹妹。” 后背遭人一推,江庭月一个踉跄往前扑,巧云赶紧转身:“你们要干什么?” 第240章 搜捕 第二百四十章 搜捕 一群人彻底围住了两人的去路。 “不过是找两位妹妹谈天说地一起玩玩嘛,路途无趣做个伴……” 说着话,其中一人的手放上了巧云的肩膀。 “啊!救命啊!” 她闭眼大叫,江庭月对着马厩的方位放声大喊:“老孙,老孙,快来帮忙!” 镖师一行人也被这两人的叫声吓住。 他们互看一眼,原本没想动手,只好抽出腰间佩刀:“闭嘴!小妞给老子把嘴闭上!” 手掐住了巧云的喉咙,她的脸涨的通红。 “小姐让开!” 老孙高举劈柴钢斧,疾驰而来。 江庭月赶紧躲闪。 转眼间却遭另一人扯住手臂,他面露凶狠:“本来是开个玩笑,何必如此!” “给我过来…” 话音未落,斧头凌空劈落,镖师只能松开手。 老孙气喘吁吁:“小姐快跑。” “老家伙。” 镖师咬牙切齿咧着嘴,手持长刀对准老孙就要砍。 惊叫声让驿站里点亮火烛,但无人出现,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 “老孙!” 江庭月站稳脚跟。 她眼睁睁地看着镖师抓起倒地的老孙。 “老子用刀倒是显得胜之不武了,老东西!”狠狠一拳,伴随着碎裂之声。 “呃!” 喉咙里发出嘶吼,老孙全身无力缓缓往下倒。 冷静,冷静,冷静点! 江庭月不停在心里对自己大喊,手脚颤抖不能自已。 药,药在哪里! 手不停地在口袋里摸索,找到了药瓶。 可止不住的慌乱让她无法抓稳:“江庭月,江庭月,稳住,你不能慌。” 怎么都抓不住盖子。 “该死!”她泄愤似地低声咒骂。 慌乱中抬头,眼见巧云也被几个男人团团围住。 “把她抓过来!”带头的人大喊。 人高马大的镖师正一步步向她走来,毒药的盖子也终于被打开。 江庭月突然镇定,凝神屏息,就是现在…… “噗!”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泼洒在江庭月的跟前,弥漫四溅。 血污混着火光让人眩晕, 她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眼。 眼睁睁地看着镖师一个个倒下,而毒药的盖子还稳稳地握在手里。 “啊!” “杀……”有人还没站起身便倒地,没了动作。 迅速且无声,转眼,一群镖师都成了尸体。 在恍惚间。 江庭月只觉得有人架起了她的手臂,推着她上了马车,一行人快速赶离。 直到看不见驿站的火光,她才回过神。 巧云和老孙都在车上,一人惊魂未定,一人虚脱无力。 救她的一群人身着黑衣且蒙面,手持刀剑,正驾着马车往荒地赶。 他们不但有组织有纪律,而且杀人快狠准。 “你们是王爷的人!” 江庭月趴在窗边,脸上的血污格外显眼。 暗卫不语,脸直直地朝前望,继续前进。 “为何要杀这么多的人,驿站里的尸首很快就会被发现。”她不知是给自己还是对方听。 车厢外的人总算转头:“属下接令护小姐安全,只听命于王爷。” “他们该死。” “该死!” 江庭月又抱怨了一句,不想再对着这群黑脸怪说话。 “王爷下令尔等暗处护卫不可现身,如今驿站里死了人,很快便会被人发觉。” 用手帕擦拭脸上沾染的血迹,江庭月努力维持着镇定。 “想必王爷也说了要隐秘行踪,我若是暴露,尔等便是有违君命。” 暗卫不禁转头看着江庭月,嘴角愈发僵硬。 迅速找出干净的外套换上,江庭月抢过缰绳:“归于暗处,让我们自己来!” 哨声响起,瞬间不见暗卫人影。 巧云也终于回过神,战战兢兢地问道。 “小姐……我们,我们还要去……” 不时响起老孙的呻 吟,他已疼得神志不清,蜷缩着身子。 “去!” 江庭月头也不回,驾驶着马匹奔袭。 “你翻我的包袱,里面有个黄色的药罐,里面装的止疼药粉。” “看看老孙怎么样了。” 巧云不敢马虎,立即翻找起来。 熟练地绕过挡路大树,江庭月又说:“我们必须连夜走远些,以免官府追查。” 这才归家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转眼就又出生入死上了。 江庭月不禁在心里苦笑,也不知前世是不是因为过得太安逸才落到死的下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 “驾!” 马匹疾驰飞奔,绕官道而行。 这一赶路就是两三个时辰过去,江庭月顶着黑眼圈望见远处的炊烟。 耳边传来鸟叫,又是一个清晨。 她在城边停马,步入车厢:“如何?” 老孙紧闭双眼躺倒在车厢底,面色铁青,呼吸急促。 巧云抿嘴难堪,摇摇头:“晕死过去了。” “奴婢猜孙马夫多半肋骨有伤,连坐直都不能,这么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 江庭月转身坐回车驾,笃定地说:“我们必须去城里找医馆,不能再拖。” 马车步入小镇,这镇子里没什么人,连商铺也不多。 在巧云多方打听之下问到有一间医馆,在偏僻小巷,江庭月只好给老孙服下止疼药。 “先忍一忍,我带你去找大夫。” “小姐……” 老孙气息微弱,勉强着说:“难为小姐还要亲自赶车,奴才老了不中用了。” 嘴唇血色渐无,简直比昨日还要难堪。 “若是奴才无用了,小姐只管把我丢下,替我给老爷带话说不能再服侍他……” “行了!” 江庭月撇着嘴打断,无所谓道:“要说自己回去说,你死不了,赶紧起来。” “我江庭月福大命大,中了寒毒都死不了,你这点小伤。” 她故意说得轻松些,配着没什么大不了的神情。 逗得巧云笑起来,老孙也苦笑摇头不再讲话。 两人扶着老孙下车,躲着人 流往巷子里走。 “你!” 脚才踏进医馆,两个带着官帽的捕快便走了过来,上下审视着这三人。 “官爷有事吗?”江庭月脸上挂着笑,装成没事人。 “瞧你舟车劳顿的样子。”其中一个捕快指着她,“怕不是才从远处来?” 另一人手持官刀,补充道。 第241章 盘查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盘查 “我等奉命盘查外城来的人,有人报官说有镖师死在驿站了。” “你们可看见嫌疑者?” 巧云心虚身子有些发抖,江庭月赶紧跨步挡在她跟前:“没有,我们是从城西来走亲戚的。” “家中老父亲突然病了,来医馆瞧病。”说着话看向老孙。 捕快围着几人走了一圈,眼神不停地打探着。 嘴角微微下垂,形成了一个淡淡的弧形:“你……” 捕快欲言又止。 这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瘦弱女人,就跟没吃饱饭一样。 再说她们扶着的老头子。 他连喘气都费劲,感觉隔日就要死了。 凭他们三个老弱病残能杀了几个镖师?简直是笑话。 “赶紧赶紧。”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打发几人去看病:“你这爹是该看看病了。” 两守着医馆门口,但凡有来问诊者都要询问盘查一番。 “爹,咱们走吧。” 江庭月带着着急的语调扶着老孙往里走. 面对他诧异的表情,赶紧眨眼使眼色,又对巧云道:“妹妹快扶着爹。” 脚步蹒跚往里进,行至大夫前坐下。 捕快不时投来审视的目光,寻望屋里的人,生怕漏查。 “哪儿不舒服?” 大夫接过老孙的手,侧目问道。 “我……我遭人…” 勉强直起身子,他早已虚脱无力,迷迷糊糊地就要说出真相。 抬眼留意到捕快正转头,江庭月赶紧打断。 “我爹在山坡上放牛的时,不知怎么地遭牛顶伤,胸口还在往外渗血。” 巧云赶紧配合着掀起老孙的衣物。 伤口像是遭尖锐物击打,贯穿胸膛,连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用手轻轻地放上去,才一碰。 “哎哟!” 整个医馆都听到了老孙的哀嚎声,大夫查看一番微微叹气。 “这伤有些难治,只怕得每过两日便来次医馆,得将外伤清创,还要把骨头对齐,方能医成原来的样子。” “可……”巧云有些为难地看向江庭月。 毕竟还要赶去李家庄,若是在镇子里耽误太久只怕会招人怀疑。 抿嘴沉思,江庭月没有表态而是说道:“您今日赶紧先治,钱少不了您的。” 长久的等待接踵而至。 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连夜赶路让巧云靠着桌边睡觉,只有江庭月一直保持着清醒。 反手以指节叩响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思绪有些杂乱。 若是待在镇子里势必会影响行程,或是调遣两名暗卫留驻小镇守着老孙治病如何? “姑娘!” 大夫扶着老孙从内间出来,对着江庭月招手。 胸口的伤用白布裹缠,老孙已能佝偻着身子勉强走上几步,脸色也恢复了些。 “伤口留心别碰水,药得勤换。” 江庭月付了银子应下,对大夫道谢后叫醒巧云。 一行人离开医馆。 临走时还坦然地和门口的捕快打了个招呼。 “小姐。”巧云压着声音,“咱们现在去哪儿?” “马车我已停到了客栈旁,先住下再说。”江庭月昂首挺胸,嘴角微微带笑。 又是一队官兵,目不斜视从几人眼前走过。 客栈小厮很是热情,主动替几人牵马入厩。 江庭月跟客栈掌柜闲聊几句,得知这镇子算作入京必过的要塞。 凡货商镖师等,都会在此处歇脚,清点货物。 甚至有人在这里招兵买马,生意红火得很。 “这是银子,我们先住两晚。” 爽快地付钱,江庭月低头拿银子,又随口问道:“我看此地许多官兵?” 一锭银子,摆手示意不找。 掌柜打着手里的算盘,喜闻乐见接过钱。 “姑娘您这话问得有意思,这么重要的地界,知府怎么会放任不管呢?” 随手一扔,银钱哐镗入罐。 “将客官带到二楼!” “好嘞!” 一个人麻利地提起了三人的行囊,蹦蹦跳跳上了台阶,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江庭月小心地走在前面,巧云则扶着老孙慢慢来。 “这边是您的屋子了,客官。”小二脱下包袱堆在门口,简单介绍房屋后转身离开。 听着咚咚的脚步渐远,江庭月小心地放下窗帘。 “老孙一会儿单独去睡旁边的屋子,有人进出我跟巧云都能听见声音。” 巧云搀扶老孙坐下,随后开始收拾行囊。 “小姐,我们果真要在这镇子里住下吗?”她愁云密布,拿衣服的手不知所措。 包袱被清空,衣物都进了柜子。 茶壶里有水,小心以银针试,无毒。 “哎……”江庭月叹着气把茶水往杯里倒。 “你一会儿出门看看,能否有地方出镇,以及城里的捕快巡捕到底有多少。” “至于老孙。”她顿了一下,放下杯子。 “若是实在不能前行,只能先留在这镇子里养伤,或是趁离京不远,我遣人将你送回。” “老奴给小姐添乱了,咳咳咳。” 他一动弹便开始猛烈的咳嗽。 “我即刻便外出打探。”巧云害怕夜长梦多,只想早些上路。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偷偷从客栈后门溜了出去。 留在客栈的江庭月招呼小二给两间房都送上饭菜,又把老孙带到隔壁躺下休养。 弄完这一通,她已然精疲力尽。 桌上放着的清粥小菜比起家里的饭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筷子架起一根芹菜,双眼失神地望着。 “江庭月,你呀。” 她无奈摇摇头,一口塞进嘴里:“在家里多好,非得出来受罪。” 嘭! 大门从外被一脚踹开,巨大响动如雷贯耳。 江庭月愣在原地疑惑地眨眨眼,眼看一群人冲了进来。 他们佩戴官帽,身着深色官服。 衣服上写有“巡捕”的字样,以明确其身份。 人人凶悍,手持棍棒。 手上的筷子拍到桌子上,江庭月咻地起身,缓缓后退:“这是?” “有人举报你窝藏逃犯!”带头之人高声,“或者你就是逃犯!给我搜!” 屋子瞬间变得脏乱,抽屉柜子遭人肆意翻看,衣物乱飞。 “官爷,官爷。” 江庭月低声下气,围着几人转。 “我只不过是来镇上走亲戚,怎么会是逃犯呢” 第242章 暂留 第二百四十二章 暂留 “您是不是搞错了?” 巡捕寻了一番,一无所获,怒气满满。 他步步紧逼,把江庭月逼到墙角。 “客栈的小厮在你们的马车里看到了血迹,一般人家外出走亲戚可能见血?嗯?” 棍棒就在眼前挥舞,指不定什么就会落到自己脸上。 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直跳,江庭月的脑袋迅速思考着。 事情一旦败露,说不准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到时候。 皇帝随便以自己,或是直接说裴夙的护卫滥杀无辜,可不就是现成的把柄! 迎上凶狠的目光,努力维持着镇定。 江庭月摆手解释:“我一弱女子,能是什么逃犯啊。” 这群人的衣服与在医馆的人不同,想必不相识。 “车上是有血还没擦干净,那是我家爹昨个从马上摔下来了!”一张嘴叭叭地说得很快。 听得巡捕一愣一愣。全然找不出漏洞来。 “您若是不信,他就在隔壁住着呢!” 江庭月反被动为主动,拉起带头那人就走。 他剩下的弟兄没办法,也只好跟着老大往隔壁去。 入门果然看见有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在床上躺着,双眼紧闭,包扎着伤口。 他奄奄一息,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这。” 巡捕脸上一时挂不住,转头呵斥手下:“日后证人提供的线索核实了再上报!” 江庭月观察着气氛,立即趁热打铁从身上摸出药单子。 言语里带着哭腔,单子递到巡捕跟前。 “官爷您看,这是今日在医馆大夫才写的药单,您说就这样怎么当逃犯啊?” 药单背后有印章,是当地医馆独有,做不了假。 有人证在这里摆着,现在物证也有了。 巡捕总算缓和下来。 挥挥手让手下把武器都收起来,又看江庭月有几分姿色,提点道。 “这几日镇上不太平,姑娘若跟此事无关,还是小心些。” “出什么事儿了?” 江庭月做出毫不关心的模样。 颔首收起药单,她不敢看这人的眼睛,毕竟心里发虚。 “昨日夜里有镖师死在驿站。” 巡捕自以为查错了人,心里也有愧疚,于是好心地多解释几句。 “这些镖师都来自大镖局,身手不凡却这么轻易的就死了,运的还是朝廷的东西。” 说到这里,言尽于此。 带头那人示意弟兄们离开,将佩刀收进鞘,转身就要走。 “您等一下。” 江庭月赶紧从扯掉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侧身挡住,小心翼翼地塞进带队之人手里。 她小声问道:“小女子还着急去探亲,不知什么时候出镇啊?” 没想到这女子人美声甜还懂事。 巡捕冷笑一声,收了钱。 “这朝廷丢了东西自然要严查。”他悠闲自得,不见刚才着急离开的模样。 “镖师死了,东西没了。” “只要一日找不到,这周边的官道便都会封锁起来。” 这点钱也只能买这两句话。 不过,江庭月想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她歉意对着巡捕笑笑,随后让开了路:“多谢官爷。” “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扔下这句话,巡抚一行绕着楼梯离开。 就在他们临走离开客栈前,江庭月听到了小厮的求饶声。 老孙早在服过安神药后睡着,好在没有直面这次危机,江庭月默默退出房门。 回到房间,开门瞬间。 整个屋子用乱七糟八,只怕很难形容,可以说满目苍痍。 “哎……” 这不知是今日叹的第多少口气了,江庭月蹲下,开始捡拾地上的衣物。 很快。 腰腿僵直,酸痛到无法伸手,她直起身子缓和。 “小姐!”伴随着惊叫。 巧云跑进屋里,赶紧扶着江庭月坐到床边。 “这是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没事。” 轻轻摇头,江庭月试探着绕了两下颈椎。 “刚才来了一伙巡抚说要查逃犯,便把屋子搜查了一通。” 手拉来床上的被褥和枕头,堆成堆,巧云扶江庭月靠着:“奴婢来收拾。” “我可没怎么脆弱无力。”江庭月自嘲着勾起嘴角。 她起身开始帮着巧云一起收拾。 “你可出去打探到了什么?” “噢对!”巧云一拍脑门,放下了手里的衣服。 入门就受了这场惊吓,险些把正事忘了。 “奴婢绕到镇子背后去看官道,全都有官兵把守,镇子里也到处都是捕快及巡抚。” “路上听到有人说,只要抓不到凶手,短时间内想出镇子都难了。” 巧云打探的状况与刚才巡抚所说能对上,想必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江庭月点点头:“知道了,先收拾吧。” 翻转的桌椅全都归位,打翻的饭菜清理干净,扫做一堆。 还有。 房里摔碎的小物件,如茶杯碗碟一类。 江庭月全都如实告知客栈掌柜,客客气气地付钱相赔。 巧云不解:“小姐,这东西又不是咱们弄坏的。” “小心点好。” 吃着厨房重新端来的饭菜,江庭月头也不抬地解释道。 “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有官兵追捕,何必与人起争执。” “可小姐,如今你我三人出门在外,哪儿都需要钱。” 熟悉的小菜,这次主食从清粥换成米饭。 她接过巧云递过来的饭钵,招手唤巧云一起吃。 “别想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江庭月拿起空碗盛饭,递给巧云。 惹得巧云受宠若惊。 她赶紧起身,伸手想要抢饭勺:“奴婢自己来就是……” 江庭月缩手一躲。 两勺米饭用力地摁进碗里,笑道:“在外便是相依为命的朋友。” “小姐……” 巧云眼角泛起泪光,双手接过饭碗。 “你怎么还感动上了?”江庭月自感头疼,正要劝,“不过是……” “奴婢吃不了这么多,小姐。” 大口的刨着碗里的饭,巧云的泪水滴进碗里。 两人对视一眼,破涕而笑。 随着米饭和菜叶一口口地吃进嘴里,江庭月的脑子逐渐清晰。 若是现在贸贸然离开小镇,还没等走上官道便会遭到多次盘问。 训练有素的士兵可不像当地的巡捕这么好糊弄…… 第243章 信物 第二百四十三章 信物 “好,我决定了。” 她放下碗,用手帕擦擦嘴。 “您决定了什么?”巧云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进食。 “住下来!” …… 院墙由竹篱或土坯砌成,低矮而自然。 几间茅草屋错落有致,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稻草。 门前或置一石磨,江庭月从门缝往里看去。 只见院中辟出一小片菜地,时令的蔬菜郁郁葱葱,巧云扶着老孙跟在后面。 “小姐,这房子外面瞧着一般,内有乾坤。” 介绍人用钥匙打开木门。 一树老槐立于院角,夏时原绿荫如盖,现在落叶纷飞,铺了黄叶一地。 “就它了。” 江庭月爽快地给介绍人付了银子,带着巧云老孙住进了小院子。 一月二两银子,租这等的房子算做高价。 这户原本的主人去了京城谋生,房子也就空出来,独门独院没有邻居。 想来也安全。 “呸,呸!” 挎着包袱推门而入,灰尘不但迷了眼,还进了嘴。 巧云收忍不住抱怨道。 “小姐您当真要在此处住下吗?奴婢见不得您吃苦,不如换个好些的地方。” 江庭月擦干净桌子,入住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包袱里找笔墨。 “这地方不大,若是去闹事平白地租住别人的房子,难免让人怀疑。” 泛黄的信纸铺平,点染墨汁。 如今在此处逗留,需要传信给父亲报平安,以防家里人着急。 “明白了,小姐。”巧云离开。 撰写信件完成,唤来白鸽传信。 院子里共有三间房,分别于北边、东边和南面,江庭月住进北房,另外两人分住两边。 每日。 巧云负责去附近的集市里买食材,主要购买肉类。 庭院里有的青菜够几人吃上一段日子。 如今老孙休息了两日也恢复了些,则按时按点地前往医馆疗伤,逐步回转。 三人就这么躲在院子里过了三五日,直到街上的巡捕不再密密麻麻。 “巧云。” 这日清早,江庭月用勺子翻动碗里的粥,香浓软糯。 “你我二人今日起便去城镇里晃悠,只扮作寻常农户,设法找能出城的路。” “小姐……”老孙接话,“老奴也走得了,不如让……” “不行。” 她很决绝地打断,放下碗勺。 “你的伤必须稳步转好,若是再复发,只怕更会拖慢行程。” 对拖慢了几人的脚程,老孙心中有愧。 但主子的话不能不听,他主动揽下做饭洗衣等杂活,吃完饭后送两人出门。 整个小镇为冗长的直线形状,朝着东西方向延申。 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 江庭月去的是东面,她早于巧云出门,选的是那日驿站的方向。 “让让,让让!”一小队捕快手持佩刀,列队行过。 她埋着头躲让巡捕。 越往事发地走,这人也变得密集。 不单有巡街之人,还有许多小摊贩在这条街上做生意,耳边传来络绎不绝的叫喊。 “瞧一瞧,看一看了诶!” “买到就是赚到,上等的好货!” 有许多路过的官兵向她投来审视的目光。 迎面对上也不敢久留,江庭月只能侧身加快脚步。 前面的地方被人里三成外三层的围着,隔着一条街,远远能看见有马车出入。 这就是那日出事的驿站。 江庭月躲到商贩摊位后头,眯着眼确认过往的马车。 一辆又一辆。 驾马之人都有持有文册,设卡的官兵查过册子便放行。 “这日头,生意也不好做了。”身前的小贩突然开始抱怨,瞥了一眼江庭月。 她一愣,赶紧直起身子:“咳咳,这……这瓜果怎么买?” “五百文,买这一个。” 小贩抱起金黄的甜瓜拍了拍,江庭月点头准备付钱:“我看全城戒严,这货不好进吧。” 收了钱的小贩自当 乐呵呵,点着银子。 “这都是家里的存货,卖了可就没了。城外送货的车都进不来,我们也难办啊。” 嘴里不停地抱怨着,把瓜递给江庭月。 “呃!” 手里一沉,她抱着有些吃力:“我看那不是有马车?” “那啊。” 小贩整理着独轮车上的货物,随口道:“这可都是朝廷的货,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高攀不起。” 江庭月不敢多留。 前日落脚驿站时总归有人见到了几人的面孔。 说不准有目击者还没远去,又或是专被留在此地等候她们归来。 她对着小贩无害地笑笑,之后费劲巴拉抱着瓜往小路走,归入林间。 若想出去就只有这条路了。 驿站,装作朝廷的官车,可通行文册去哪里找? 不知道巧云那面可否有找到了好法子…… “哎哟。” 她的手酸痛无力,把瓜随手一扔,靠在树边坐下。 任谁来看也不似大家闺秀模样。 微风吹过树叶有沙沙的声响,江庭月有些累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等一下! 灵光乍现,江庭月陡然睁眼,见四下无人。 “诶,有人在吗?”她试探着小声呼唤,试图找裴夙的暗卫。 一个黑影。 就在正对着的大树后,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黑影,来无影去无踪。 “江小姐。”暗卫现身,身背长剑,微微欠身。 虽然被吓到,但江庭月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 总算是找到了救星! 她不免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脑,怎么前日子没想到让这些人帮忙,光想着躲了。 “现在镇里的事你可都知道了?”她试探着发问。 “是的,小姐。” 他的脸让半张面具挡住。 虽看不清楚神情,但态度比第一次相见时谦卑许多。 “属下……”暗卫不敢直视江庭月,刻意保持着距离。 江庭月静静等着他讲话,没有打断。 短暂的沉默后,拱手以礼相待。 “属下为小姐带来了麻烦,实在心中有愧,还请小姐您责罚!” 本以为这群家伙是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没想到还长了心。 “罢了。” 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江庭月很平静:“你是王爷的手下,责罚也该王爷责罚,我无权干涉。” “不过……” 暗卫闻言抬头一看,却见江庭月讳莫一笑。 第244章 商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商队 “你有没有法子让我们躲过追捕?”江庭月淡声问道。 “有。”暗卫微微点头。 言简意赅。 “有?”江庭月来了精神,“那你不早说?” 暗卫无奈耸肩,欲言又止。 好吧,我也没问。 她扬起下巴让对面人继续讲。 “王爷手底的灵仙阁也有商队,乃是皇家特许,刚才入镇出镇的朝廷商都里就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若小姐能设法与带头之人联系上,他们会助您一臂之力。” “他们又不认识我……”江庭月撅嘴。 “您可有与王爷的信物,或是属下可以帮您……” “等等。”江庭月抬手露出五指,叫停暗卫。 信物…… 她手里有一块裴夙的令牌,是他亲手交予,倒是个不错的信物。 “多谢,我知道怎么办了。” 江庭月应了暗卫的话,转身就要走。 暗卫小跑跟来,挡在她身前:“属下还没有讲完,灵仙阁的车不是每日都来。” 他仔细嘱咐着,掰着手指盘算起来。 “每十日一发车,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在三日后。” “也就是说我这几日只能等?”江庭月心里着急,多一日就会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以及李家庄的事还没有定数。 不知罗玉儿和沈默淮还有什么后手等着她。 “是。”暗卫不自觉低头。 再争执下去也无用,想来是只有等。 这么多日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三天。 “好吧,我知道了。” 江庭月的脸微微一侧,看到了地上放着的甜瓜。 她弯腰抱起递给暗卫。 双手平直接过瓜,暗卫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送你们了,值五百文呢,可别浪费。”嘴角的梨涡显现,江庭月挥挥手,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人苦笑,再度消失在林间。 江庭月把灵仙阁车队会途经驿站的消息带了回去,又问了巧云可否找到别的出口。 她甩甩头,一无所获。 再度告诫二人此行凶险,在等待的这三日里绝不能被巡捕抓到。 “老孙。” “小姐有何吩咐?” 老孙的伤口基本愈合,但断掉的骨头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第三日 你去过医馆后回院子便不要外出,记得对大夫说是归种地,不会再来了。” “老奴明白。”老孙打着保票。 一等就又是三天,准备好的柴米也吃得差不多。 江庭月特地选了件短褂,又把头发盘起,方便行动。 素面朝天出了门。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令牌,此令牌若是裴夙手下,远远一看就能分辨出来。 “开门,放行!” 城门大开,商队浩浩荡荡入城。 领头不似寻常商人身穿锦衣华服,而是身骑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居高临下扫视着一切。 果然是灵仙阁的队伍,江庭月在灵仙阁求医问药时便见过这样的车队。 躲在人群后一路跟随,身边的侍卫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 他们带着刀剑维队前行,江庭月难以近身。 “下马!搬货!” 到了驿站,领头卯足力气对着身后车队大喊。 一时场面混乱起来,有许多百姓见如此多的货物便冲上前讨要,推壤不断。 “后退,后退!官府办事,违者重罚!”捕快抄着水火棍不停赶人。 收效甚微。 趁此机会,江庭月赶紧来到灵仙阁领头身边,她探出身子扬了扬手里的令牌。 “手脚麻利点……” 领头瞥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惊讶一愣。 又给手下一脚,让其不要偷懒:“误了时辰拿你试问,抓紧搬!” 他人高马大,恐比普通人高出半头。 穿越人群,扯过江庭月的手臂躲到马车后,装作盘问:“你什么人!” “我需要帮助。”江庭月递上令牌。 领头眉头皱起,深深的川字纹。 他没有接令牌,只用目光不停地打量江庭月,同时回头留意闲杂人等。 “你是江家的小姐,王爷的人。”领头很笃定。 还不等江庭月回,他继续说。 “此地不宜讲话,傍晚城边树林,有一颗歪脖子的榕树很显眼,届时说话。” 人群里有捕快投来目光。 他赶紧推了江庭月一把:“我没有东西给你,快滚!” 江庭月踉跄着后退,赶紧挡住脸,离开驿站。 心里不停默念。 城边树林、歪脖子榕树、傍晚、城边树林、歪脖子榕树…… 回到小院,江庭月此时还不能确认此人是否真会帮忙,但保险起见还是提起知会了巧云和老孙。 让两人收拾好东西,做随时离开的打算。 两人一口答应。 傍晚时分。 归巢的鸟儿掠过天际,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鸣叫声,与微风中摇曳的树叶低语。 江庭月特地换了身衣服,外出行至城边,走了快半个时辰。 榕树歪歪扭扭,却意外的高大,一眼让人发觉。 枝干交错伸展,叶片密集,绿意盎然,几乎遮蔽了天空。 “诶!” 前面传来的声音让江庭月冷汗顿生,她仔细观察,见领头靠在树后。 “江小姐但说无妨,有什么需要我帮?” 虽是懒洋洋的语气,但他站直了身子。 “你为何知道我?” 总算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江庭月看这人痞里痞气,脚步踟蹰不敢往前。 “灵仙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小姐有难,岂敢不帮。”吐掉嘴里剔牙的草根,领头正色道。 想必暗卫还在身边跟随,此人也伤害不了自己。 江庭月硬着头皮开口。 “我遇到了麻烦。” 迎着他疑惑的眼神,咽了口水,继续说。 “全城搜捕之人便是我等一行,此事不能传到皇帝耳朵里,还请您帮忙让我们逃出这里。” “小姐杀了人?”领队眉毛一挑。 “不!” 江庭月矢口否认,赶紧摆手。 但紧接着便缓缓点头,叹着气道:“也算,毕竟是保护我的暗卫动的手……” 两人陷入了沉默。 “我帮你。” 他的声音引得江庭月抬头,眼里充满了期待。 领头郑重点头,强调说:“不过你的马车不能再用。” “我要怎么走?”江庭月反问。 “咱们要等明日清晨。”领头说道。 第245章 离开 第二百四十五章 离开 “车队会驶离镇子,只要你能带人按时抵达驿站附近登上货车,便能离开。” 约定达成,不得不向前。 与领头道别。 江庭月途径市集买了几身新衣服,准备将先前穿过的衣物都换掉。 她回到院子,找来巧云:“包袱里的旧衣服都扔了,不能再穿。” 同时把新衣裳分发给两人。 “小姐,明日就走?” 老孙得到了江庭月的肯定,他赶紧起身:“老奴得去套马车了,不然又得耽误。” “马车得套。”江庭月挡住门口,“但不能再用。” 趁着市集未散,老孙依照江庭月的指示偷偷低价卖了车马。 这是忐忑的一夜。 江庭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自己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在黑暗中爬行。 希望明日能成功登车,不会出现岔子。 她不停许愿,只求平安离开。 天不亮。 巧云来到屋里叫醒江庭月。 谁知她一夜未眠,手还没有碰到被褥,躺着的人坐直身子。 “该走了。” 江庭月的声音沙哑,全身乏力,头也有些发晕。 “小姐您昨夜没睡好吗?”担忧挽住江庭月的手臂,巧云扶着她起身。 双臂相碰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江庭月赶紧抬头。 映入眼帘,巧云还是穿着江府拿的丝绸衣物。 “往前的衣服不能穿了,换成我昨日买的粗布衣裳。” 经过这一提醒。 巧云低头看看,愧疚着回话:“是。” 老孙早背着行囊在门口等候,等两人从屋里出来就打开院门,绕树林小道去往驿站。 “一会儿与商队领头遇上。”江庭月走得气喘吁吁,不停嘱咐。 “他会给我们引导,只管麻利地登车,万万不要停下脚步。” 两人点点头。 天边泛起亮光,时候差不多了。 灵仙阁的车队也早在天不亮时,打着火把,召集车夫套车。 “快点,快点。” 领头大肆呼喊手下,脚步不停围着车队转悠。 商队此行不单单是要往此处送货,还要中转西域到京的贡品,不走空。 力工呼哧带喘,手脚不停搬运着货物。 这都是进贡给皇帝的优等货,出不得差错,得留神不能将东西给砸了。 “这批货王爷要得急!都把细着点!” 他的余光不停朝远望,直到看到三个人影,缓缓朝车队靠近。 领头转手把火把移交,靠着暮色挪动脚步到了车队中间,对着远方招手。 “在那里。” 江庭月凭借对此人身形的留意,一眼确认位置。 她打头阵,巧云跟之,老孙垫后,留意可否有人尾随。 猫着身子低着头,走到车前。 “快。”领头压着声量,打开货厢门。 装货的车厢比不得乘人所用,哪怕是个头小的女子也给弯腰低头才能登上。 三人一个接一个,上车关门。 坐稳的瞬间,江庭月嘭嘭乱跳的心放松了一半。 “老大,全都准备完毕!”手下小跑来报。 “出发!” 一声令下,车队浩浩荡荡走出驿站。 经过刚才的神经紧张,加之车厢闷热,江庭月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 “小姐。”巧云递过手帕,“这下能安心了。” 车厢猛然一晃,三人后倒撞成一堆。 江庭月抓住侧厢板才勉强稳住身子,摇摇头:“等真出城才安全。” 谁也不说话了,只听到老孙粗重的呼吸。 马鞭啪啪不绝于耳,配合着领头的吼声,车队朝城门驶去。 半晌。 车轮叽嘎刹停,江庭月身子前倾让巧云伸手扶住,两人对望。 “把通行证都拿出来。”士兵腰间佩刀对着领头下令。 灵仙阁的车队,证件完善,禁得起查。 在检查通行证的同时,另有小队兵卒开始依次打开车厢,盘查货物。 哐啷作响的开门声。 听得江庭月紧紧抓住巧云的手,蹙眉抿嘴。 三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干什么!”领头喝止,下马奔着江庭月等人所在车厢走来。 小卒的手才碰到车厢门。 见有人凶神恶煞直奔他而来,哆嗦着愣在原地:“查……查货。” 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领头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咬牙切齿:“这货是摄政王钦点,你查出问题赔得起吗!” 唾沫星子扑面而来,小卒紧闭双眼。 怒吼声震耳欲聋,他恨不得把耳朵也合上,猥琐着道歉。 “属下多有冒犯,不敢,不敢!”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货厢到最后也没查,小卒直接向上汇报说没问题。 毕竟,谁也不愿得罪摄政王。 “放行!” 拦路的道闸挪移开,商队缓缓驶出城门,往官道而去。 马车走了不到一里,行至岔路。 领头骑马来到三人所乘货厢,抬手示意车夫停下:“等一下。” 此时的天大亮,道路两旁林间小鸟叽叽喳喳。 江庭月可算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探出头来望看四下。 笔直的官道。 “多谢头领,现在可是出城了?”她礼貌问道。 “没错。”领头拉着缰绳让马停驻,“敢问小姐想去何地,我可遣人送您。” 沉思片刻。 江庭月最终拒绝,直言。 “不想劳烦头领耽误车队进程,目标太大也惹人注意,我有下人随同,让我们自己去就好。” 她招手让巧云和老孙带上行囊,几人下车。 “既然如此。”领头转头大喊,“将空车拿一辆来!” 两驱的马车,与先头从家里出发的装备如出一辙。 老孙欣喜,上手抚摸着马匹,不禁感叹:“真是好马。” “这马车还望江小姐手下,不然……”领头哈哈一笑,“不然我与裴王爷也不好交代。” “走了!” 他骑马转身,背对几人挥挥手,车队扬长而去。 …… 有了上次的教训,江庭月不打算在路上多做停留。 由老孙预测,只有两日的路程就到李家庄,三人日夜兼程轮换休息赶着车向前。 行过崎岖山路,终见平地。 “到了,小姐,前面就是李家庄。”巧云从窗外探回身子,惊喜道。 庄子四周筑有低矮的土墙,以作简单防护。 第246章 人牙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人牙子 入口处设了木栅门,上挂有‘李家庄’的牌匾,路口站着白胡子老汉对马车挥手。 “这人是谁?”江庭月低声问巧云。 “奴婢没见过,但多半是庄头。” 在江庭月的吩咐下老孙熟练停车,刚好摆在老者跟前。 “是江家小姐吧?” 他头戴草帽朝几人问候,目光里有又疑惑。 身穿粗布衣裳,脚踏草鞋,精瘦的身材,看着有几分朴实。 “没错。”巧云先答。 “这便是江家老爷的嫡女,江家的小姐,您是庄头?” “正是,正是。” 庄头取下帽子敬礼:“见过小姐,还望小姐问江老爷好。” 几人下车,跟着庄头往李家庄里走。 沿路。 江庭月听他喋喋不休说着今年的收成,还说年后的租子收得少,日子不大好过。 她偷偷给巧云使眼色,巧云立即打断:“诶,敢问庄头。你们庄里是否有佃户叫李守财的?” “嗯。”庄头捋着胡子,“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他家有几口人?”巧云再次确认。 庄头仔细回溯着记忆,脑子里搜索着有关此人的信息。 背着手,脊柱稍有佝偻,脚下踱步。 “两口。”他说完停了一下,又摇头,“不对,前日子他挨家送糖说生了个儿子,现在应该是一家三口。” 与主子对视一眼,巧云确认江庭月对她点头。 “不知庄头可否带我几人去这李守财家里看看?” “当然可以,这庄子都是江家老爷的地,见个佃户又有何难?”庄头一口应下。 他带路在前头走,奔着李守财家里去。 老孙独自留在庄头住所喂马打扫车厢。 江庭月带着巧云,跟着走进田间地头。 所见之处全都种满稻子,正值入秋,黄澄澄的谷穗弯腰。 庄内田地规整,阡陌纵横,灌溉渠系发达,农舍错落有致,多为茅草或青瓦覆顶。 “就是这里了,小姐。” 庄头让两人停步门口。 他收起手里的烟斗插在腰间,敲门大喊:“李守财,李守财!” 喊了十几二十声,嗓子都劈叉沙哑,总算有人懒洋洋地回了句。 “谁啊?” 拖拖拉拉好一阵,门终于打开。 李守财从门缝往外看,一时受强光,于是眯缝着眼。 “原来是庄头。” 他磨磨蹭蹭开了门。 江庭月留意到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尤其是眼角与额头。 身材中等,皮肤被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染成了古铜色。 “这是我李家庄所从江老爷家里的小姐,找你有事,赶紧招呼着!” 庄头简单介绍了两句,便以庄子上还有要事要忙,先行离开。 房子里一览无余。 除了几块朽木拼成的床,就只有胡乱摆放的碗盆,李守财的妻子还坐在床上打着哈欠。 李守财邀请两人入门,江庭月笑着摆手拒绝,站在门口。 “你家可有个孩子?”巧云护着江庭月,率先问话。 原本漫不经心的夫妻二人立即来了精神,互看一眼,谁也不讲话了。 江庭月跟着开口问。 “我听庄头讲你们前日子生了个儿子,不是还给全庄上下发了喜糖?” “是……” 李氏赶紧打断丈夫。 “没有,胡说!我家没有孩子,你们该哪儿来哪儿去!” 她起身就把两人往外赶,不管不顾地要关门。 江庭月赶紧让巧云后退,随后拍拍手唤暗卫出现。 有两人立即现身拦住了李守财及其妻子。 他们身着黑衣且神情冷峻,眼神如刀剑般锋利:“不许动。” “啊!” 夫妻两人双腿直抖,魂飞魄散,转身就要往里跑。 暗卫一人伸手将两人抓住,另一人拦住两人去路,居高临下。 “我说,不许动!” 长剑出鞘,直逼咽喉。 “英雄饶命,英雄饶命!”李氏没了刚才的气焰,不停道歉,跪地磕头。 江庭月站进屋里来,给巧云眼色。 大门关上。 屋内除一扇窗有光线照进,其余别无光亮,显得尤其阴暗。 “我无意害你们性命,只是想找那孩子的下落。”江庭月扬起下巴,点头让暗卫收起武器。 收了剑。 暗卫没有她这样的好脾气,一脚踹到李守财身上:“说!” “我……小人…小人自己的儿子去了何处为何要告诉你们。” 他虽早已颤颤巍巍,可嘴巴依旧严实。 反观其妻子,低着头直抖,半句话也不敢说。 “那不是你的儿子!” 巧云抢在他解释前将他的嘴堵死:“此事我们都知道,不用再装。” “难得与他废话,不说就死。” 暗卫抬手又要拔剑,李守财张口大叫:“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他的头发被一手抓住,整个人仰身倒看着江庭月。 因呼吸不畅,整张脸憋得通红。 “孩子被我卖了……” 李守财支支吾吾半天说了这句,仿佛这话烫嘴,然后又闭上了嘴。 “卖去哪里?”江庭月逼问。 “不知……” “嗯?” 暗卫用力一扯,他的整张头皮都要与脸分离。 “人牙子!卖给人牙子了!” 拍打着地面,嘴里不停叫着饶命,李守财疼得直掉眼泪:“我只知道这个,只知道这个。” “女侠饶命啊!” 李氏扑到江庭月脚边磕头:“放过我家守财吧!” “我夫妻二人嗜赌,前日子欠了赌 场的钱没办法,这才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给卖了!” “卖了多少钱?” “十两,十两银子!早就还给赌 场了。”她慌忙摇头,“一分也没有了!” 江庭月一时心里发堵,哑口无言。 盯着这破烂不堪的家,又见两人嗜赌如命,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就因为十两银子就卖了。 她长长地叹口气。 “若他们说不出任何下落,灭口吧。”江庭月转头,对暗卫冷冷道。 李氏根本不敢再瞒,听到这句话便扑到李守财身边。 如竹筒倒豆子般讲了全部。 “人牙子只有个外号叫千面,其余小的别无所知!” 江庭月往前在小镇时便被困住,绝不想再闹出人命。 让暗卫吓唬两人不要将今日之事外传,便带着人离开。 第247章 杀人凶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杀人凶手 两人返回庄头的住所。 “小姐,您还要继续找这孩子吗?”巧云跟在江庭月身边,追着问。 “嗯。” “可……” 巧云顿了顿:“可奴婢心里慌得很,只怕会出岔子。” “都找了这么久了,回去也不是法子。” 江庭月无奈,停下脚步。 她心里也急,总之觉得这事蹊跷。 早不卖晚不卖,偏偏等几人到这庄子里就把孩子给卖了…… 会不会是沈默淮的手笔? “你现在便带着老孙及其暗卫,一同找这人牙子的下落,务必寻到其他线索。” “奴婢现在便去。”巧云领命。 回到庄头的房子,江庭月也没闲着。 她多方打听又结合巧云带回来的消息。 得知名为‘千面’的人牙子在李家庄附近多作恶,卖了许多妇女孩子。 早让庄头联合佃户一起赶走,全无踪影。 天色已晚,几人只得暂住庄头家里,等候第二日再做打算。 “小姐,小姐!” 门外传来巧云着急拍打着房门的声响,江庭月睁眼才发觉已是次日清晨。 她揉揉眼睛:“何事惊慌?” “李守财死了!” 满地的鲜血,从屋里一直到门外,红艳艳的一大片。 李守财的尸首横在门口,头卡在门缝,屋外地上满是脚印。 “小姐?” 巧云用手挡住眼睛,只能从指缝才能窥得一二。 她战战兢兢拉着江庭月的衣袖,不敢往前走。 “开门。”江庭月努力抑制住恶心。 好在同延蒙人作战时见惯了生死,倒不至于被吓到。 手指头碰到门板便缩回来,巧云吓得直抽凉气。 门缓缓打开。 昨日向江庭月跪地求饶,生龙活虎的李氏。 如今躺在床上,眼不能闭,床边堆积的鲜血直直地往地面流淌,留下滴答不停的印迹。 血液早已干涸。 皮肤遍布刀口,数也数不清。 若是懂刀剑的杀手定不会留下这么多痕迹,难不成杀人者并不通此道? 默默侧过头,江庭月不愿再看。 她小声地问巧云:“怎么死的?” 浑浑噩噩没听清话,巧云猛地一回神才发觉小姐在问。 “今日我一起来便听庄头讲出事了,最开始发现的是隔壁的孩子。” 指着远处一户人家,巧云继续说。 “听说小孩被吓得直哭,尖叫说见了鬼,传到了庄头耳朵里。” “庄头不敢将此事报到村里,他还明里暗里问小姐您昨日做了什么……” 巧云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几乎听不清。 “他怀疑是我干的?” 在场,没有人敢回答。 说完这句,江庭月招呼老孙先将门掩上。 又嘱咐他设法将两人入土埋葬,好让夫妻二人得以安息。 粗布的襦裙边沾染了血迹,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地刺眼,江庭月移步到院子里。 一种会被此事缠身的不良预感,油然而生。 昨日命暗卫威胁两人讲出孩子的下落,在庄头的眼里她就是最后见这两夫妻的人。 江庭月顿时泄了气。 “李守财死了!” 路边突然传来大叫,一村民撒腿就往村子里跑。 边跑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有外村人把李守财杀了!李守财跟他堂客都死了!” 三人不知所措。 率先反应过来的老孙赶紧去追。 越过田埂追了一路,奈何年过半百大伤才愈,只能眼睁睁看着村民跑远。 “不行,小姐。” 巧云拉着江庭月的臂弯就要起身。 “您赶紧走,不然这些村民会将此事归结到您的头上,惹得一身腥!” 她连推带拽。 可江庭月就是不动,稳稳坐着:“我不能走。” “若是走了又平白地被冠上逃犯之名!” 怎么说都没用,巧云急得团团转,她赶紧起身要找庄头想法子证明。 远远地看着成群结队的人。 他们扛着锄头,手握镰刀和铁锤,把能拿的家伙什都寻了个遍。 瞬间,一群人把李守财家的房子围得水泄不通。 “不许走!”有妇女义愤填膺,脸涨得通红。 拿着铁锤的男人,挥舞着手臂。 “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敢动一步就让你们给李守财陪葬。”带头的那个凶神恶煞,额头青筋迸起。 几人简直要让口水淹没,江庭月连个讲话的气口都没能找到。 她冷静地看着众人,安静承受各种咒骂。 “大家静一静,容我说句话。” 身着青衫的男子从人群里跻身,他的脸比周围一圈的人都要白净些。 江庭月瞬间注意到了这人。 “我与李守财乃是多年好友。” 他说着话用袖口擦拭着眼角,长长叹气。 此番举动让江庭月不禁皱眉。 心里疑惑顿生,李守财这般下苦力的佃户能有这般文绉绉的好友? 群情激愤的村民渐渐安静下来,都等着听男子讲话。 “今日友人不幸遇难,在下虽心中悲切但……” 男子旋即转头。侧身落定直指江庭月的脸。 伸出的指头几乎要碰到自己,江庭月茫然瞪大眼,不明所以。 “ 在下必须要说,就是这女人杀了李守财和他的夫人!” 他言之凿凿。 “你胡说,血口喷人!”巧云没忍住,大声回怼。 “就是!” “我没有……”江庭月摆手解释。 这显然是无用功,很快就被巨大的反驳声盖过。 众人的情绪再一次被点燃,齐声大吼:“抓住外村来的女人!” 所用人的眼神都写着要将江庭月‘生吞活剥’。 她紧紧闭上双眼,心里盘算着可否要唤暗卫出手。 若是这群村民真不知死活地冲上来。 届时暗卫将会不顾自己的调遣,直接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村长来了!” 有人转身指着远方喊道。 这一声打断了江庭月的思绪。 睁眼就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拐棍徐徐往人群的方向来,他的身边跟着庄头。 因村长的到来,村民大声的叫嚣变成小声的议论。 “姑娘……” “我没有杀人。”江庭月总算有机会说出口。 村长把江庭月从人群里解救出来,客气的问道:“你倒是给我等解释解释。” “为何人死了,你在这里?人若不是你杀的,为什么?” 第248章 教书先生 第二百四十八章 教书先生 旁边等着的庄头有些着急,小声催促:“小姐,您倒是说啊。” 他不想江家的小姐在庄子里出了事。 可这庄子又在村长手底下管着,总之里外不是人,急得满头大汗。 “您可以派人去屋里看,地上、床上,以及就这门口。” 江庭月不急不忙,指着地面:“血水早已经干涸。” “诸位总是杀过牲畜,若是没有一晚上的时间,这么多血怎能干成这样?” 她字字铿锵,有理有据。 “我若杀了人,昨夜早跑了,为何偏偏早晨来看?” 质问传遍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所用人都不讲话了,面面相觑。 庄头默默听完了江庭月的话。 他眼看事情有转机,赶紧帮腔:“村长。” “我在这村里也住了这么多年,江家老爷向来待我不薄。” “他家里的小姐不会如此不讲道义,其中恐怕有问题,不能妄下结论啊。” 村民们也按照江庭月所说入门去瞧了,果真看这血水结块。 “这该如何是好啊?”村长头疼,杵着拐棍犯难。 既没有证据证明是江庭月一行人所犯,又得给村民一个交代。 他们没有了刚才的气焰。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江庭月不知,是否因自己的到来为这两夫妻招致杀生之祸。 她盯着触目惊心的杀人现场,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胸口发闷,连喘气都受阻。 “既然我已道明此事与我无关。”江庭月主动打破沉默,“不如集全村之力找出这个犯人。” 有村民持着怀疑的态度审视着这个外村女人,但村长目之所及,无人反驳。 庄头跟着附和,不停替江庭月讲话。 手紧紧攥着拐杖,村长缓缓道:“姑娘有何看法?” 得到准许,她开始移动。 先是拒绝了巧云的劝告,随后走到李守财的房门前。 “正如我刚才所说。” 众人的目光随着江庭月的手往地上看。 干涸的血迹,生硬的刀法。 “李守财及其夫妻定是在昨夜殒命,杀人者趁夜色摸黑入门杀了两夫妻。” 推开门。 空气里慢慢开始弥漫尸臭,江庭月捂住鼻子。 “屋里除开人挣扎留下的痕迹,其余东西完好,没有打斗。” 随着时间来到正午,外头的阳光照到屋里,房中温度攀高。 原本光洁的尸体皮肤变得乌青。 “还是将人入土为安得好。” 江庭月不愿再让人目睹其遗容,夫妻两人死相惨淡,总归得有人处理后事。 村长也赞同她的说法。 于是唤几人同老孙一起,在村里找块合适的位置将两人埋葬。 等村民合伙处理尸首之际,江庭月私下找村长问话。 “李守财及其夫人平日可结交了仇人?”她的语气努力维持着平淡。 没有立即得到回答。 在短暂的沉默后,村长叹气摇头:“老朽从未听说。” “李守财虽然做事懒惰其夫人又是个好逸恶劳的主,但两人在此地无亲无故,也不敢与人结仇。” 庄头插话补充了些。 他每年都收着李守财家里的租,大多的情况倒是都了解。 “小姐。” 巧云打断了江庭月的沉思,拉拉她的衣袖:“他们欠钱……” “对。”她点点头。 经提醒。 江庭月也想起李氏曾说两人嗜赌如命,欠了赌 场不少的钱。 “他们果真嗜赌?” “往前是不。”庄头抢在村长前面开口。 “但近段日子李守财总早出晚归,听说是去前面的赌 场找乐子。” 稍稍挺直腰背,村长捋着胡子问:“姑娘是猜,可能是赌 场追债所致?” 这时。 刚才出头,为李守财仗义执言的男人脱离人群。 他的目光里带着警惕,佯装漫无目的,奔着几人所待一隅走来。 有关村长的猜测,江庭月摆摆手否认了这种可能。 “债主能做的不过是恶意恐吓。” 她很笃定。 “若是真把人杀了,钱拿不回来,放债便无意义了。” “他们是手段残忍的生意人,绝不想当杀手……” “胡说!” 高亢之言掷地有声。 男人的大吼让江庭月把原本没讲完的话咽下喉咙。 不单单是她愣住了,而是所有人皆满头雾水。 目光集中在此人身上。 他咬牙切齿,捏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你有何等见解啊?” 村长望着凭空出现在对话中的男人,主动询问起来。 “我与李守财乃是多年的好友!” 握成拳头的手直往另一只掌心杂,男人的情绪激动:“他若不是这女人杀的,肯定就是债主所为!” 江庭月也咄咄逼人起来,走上前与男人对峙道;“你如此了解内情?” 他说到激动处,脱口而出:“我就是了解!”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先前还隐约可闻的低语与细碎声响,突然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村民们开始瞩目。 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如同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了解什么? 江庭月紧紧盯着这人的眼眸,漆黑里有情绪在翻涌。 两人对视,男人的眼睛从激动愤怒到无言躲闪。 他在害怕什么? 终于,良久无人讲话,有村民坐不住了。 “那这下怎么办?李守财也不能白死啊?”人群里再度传出不满。 他们不但要求个真相,还要江庭月给个说法。 江庭月挪开眼神,不再与男人僵持。 “诸位!” 她跻身暴露于赤 luo的威胁,站出来。 巧云上前保护,却在她的示意中后退,任由主子站到人群里。 “在李守财及其夫人死因真相大白前,我不会不管不顾离开李家庄,请大家放心!” 执手放于身前,江庭月十分专注:“人绝不是我杀,我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嘘声一片。 村民的嘴巴不停张合,交换着各自的看法与猜测。 “好了!” 村长终于出面喝止众人的议论。 他在庄头的搀扶下登上台阶,虽垂垂老矣,但中气十足。 “江姑娘已经答应给我村一个交代,那就给她几日,届时若是得不出结论再做打算不迟!” 他的手指指向远处。 第249章 凶器 第二百四十九章 凶器 众人视线跟随。 只见几人在视线范围内的山头上,挥着锄头,卖力埋葬逝者。 “她既然愿意给死者个体面,便不是蛇蝎害人的祸害!” “听老朽一句劝。”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用尽力气为江庭月正名:“都回去吧,给江姑娘一个证明的机会!” 四周变得安静。 原本要让江庭月血债血偿的村民逐渐变得冷静。 不见吵闹,也没有了质问。 “那就听村长的,反正这女人也逃不掉!” “行!” “好,给她两日光景。”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人群也在村长的招呼下逐渐散去,还要人主动留下,说要替李守财打扫院子。 在庄头的强烈要求下,江庭月只得先行返回住所。 以免再遭人围堵。 鞋底摩擦着地面的沙石,悉悉索索,江庭月带着巧云往回赶。 但,她的思绪始终放在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事上。 “小姐。” 巧云很小声,生怕这话让庄头听了去;“您还当真要在这庄子里留?” 忽略了她的问题,江庭月站住脚。 丫鬟急停:“怎么了小姐?” “那个男人。” 没有听懂主子的话,巧云不禁皱眉。 只见江庭月眸光一动,两掌相合:“你去给我查查那个声称是李守财朋友的男人。” 江庭月回到住处。 虽说悬案未结,但庄子田地还是归江家所有,庄头不敢怠慢了小姐。 如常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这人不难打听,但凡是村里人都知道这男人的来历。 巧云很快就从村里带着消息回来,开门就看到了庄头遣人送来的饭菜。 有菜有肉,一应俱全。 她在江庭月的示意下落座:“庄头还算有心。” 亲自替巧云摆上碗筷,江庭月问道:“男人什么来历?” “奴婢问过了,也多番找人确认。” 顾不得吃饭,巧云娓娓道来。 “这男人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已在此地多年,没有人知道他最初是从哪里来。” “但他因教导农民佃户的孩子上学认字。” “只收微薄的银两,当地人都很爱戴,也有几分威望。” 外面呼呼地刮着风,拍打着窗扇作响。 屋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照得江庭月的脸忽明忽暗。 放下筷子,以手托腮。 江庭月继续问。 “他与李守财相熟?像他所说这般亲如兄弟,还如此义愤填膺?” “嗯……” 巧云两手交叠,不安地搓着手帕。 “村民大多不知两人私下交往,倒是有人说前几日经常见教书先生往李守财屋里去。” 不为人知的私 密友情,却在前几日突然走动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听到这里,江庭月坐不住了。 她赫然起身,凳子脚磨着地面发出刺耳噪音。 “他住在何处?” “村中心有一所茅草盖的学堂,他既在那处教学也住那里。”巧云也跟着站起来。 毫无征兆地开始走动,江庭月直奔着门去。 “小姐您要出去?” 巧云着急,声线一时变得高亢:“外面……” 话音未落。 门从外嘭地让人打开,两跟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扁担挡住了江庭月的去路。 惊得她全身冷汗。 “不许出!” 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人,毫不客气的喝止。 全都是此地村民,他们负责今夜在江庭月的住处看守,为防止这伙人趁夜色逃走。 “我出去有要事。”江庭月手压着扁担,试图与两人沟通。 “没有商量!” 怒气满满的回绝,响彻云霄。 反应过来的巧云赶紧陪着笑脸,把江庭月拉回房里。 “小姐。”她急得额头冒汗。 手忙脚乱地查看江庭月是否有伤,仔细翻看手臂,又确认她的脸。 “奴婢刚就想说,门口有人守着,您今夜怕是出不去了。” 如此,江庭月也只好作罢。 她安排巧云抓紧吃完晚餐,早早又吩咐灭了火烛,绝口不提出门一事。 两人躺上床。 直到…… 远处的狗吠,打破了夜的宁静,江庭月睁开了眼。 小屋里只听得见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门外没了动静。 她穿好鞋,踮着脚摸到门边。 门被打开了缝,守门人靠在墙边睡却,腹部轻轻起伏。 江庭月屏住呼吸。 好在体型纤瘦,不必大开房门,只侧身从门缝里探出身子,溜之大吉。 村子里的茅草学堂。 心里默念巧云所说,江庭月提着灯笼一路往村里去。 她铁了心要去这位教书先生的住所探个明白。 周遭别无它人,静匿得可怕。 村里大多是由石头和木材制成的房屋,茅草房不难找。 可……这房里为何亮着光? 不敢再暴露自己,江庭月躲在路边的庄稼旁缓缓靠近,噗地吹灭了手里的灯。 一阵响动。 有人鬼鬼祟祟地从屋里出来,他身上挎着包袱。 手里的灯至下而上地照清了他的脸,正是那名教书先生! 看样子是想要逃! 江庭月咬住下唇,心里踟蹰着,这夜深人静除了她与这个男人别无它人。 若是不拦,就眼睁睁地看他远走高飞? 不行! 心一横,江庭月从庄稼地里走了出来。 她神色淡定,语气温和,就是对一位老朋友的问候:“先生去哪里?” “谁!” 教书先生惊觉,但笨拙分不清方位。 提着灯笼乱转,好一阵才明白是路边有人。 他眯着眼睛。 直到确认来人是个女子,而且是被村里人认定是杀人凶手的江庭月。 “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大义凛然,步子却不停地向后退。 这话逗得江庭月直笑。 嘴上也忍不住怼了句:“您半夜背着包袱出来走,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男人似乎这笑声冒犯到,顿时恼怒。 他从包袱里噌地掏出一把弯刀,对着江庭月大喊。 “闪开!” 刀。 江庭月严肃起来。 她盯着这把不长不短的弯刀,恰好能与李守财两人身上的刀口一致。 “我为什么要闪开,好让您杀了人就这么离开吗?” 江庭月挡在路前,毫不动摇。 “你!” 教书先生让她这种不顾死活的气场吓到,手竟也开始抖起来。 第250章 自尽 第二百五十章 自尽 “你若是不让开,我便像杀了李守财那样杀了你!” 他叫嚣着。 握紧刀把为自打气,随后冲向江庭月:“该死的女人!” 刀还没有近身。 江庭月早已变换了位置,灵巧一躲,看着教书先生直直地往草垛冲去 她甚至有时间在心里感慨:此人动作太慢,完全不够看。 毕竟。 江庭月闲来无事总在裴夙手底下学几招防身的功夫。 从不舞刀弄剑的乡里文人还是不比上她。 一头栽进草垛,男人狼狈不堪。 “够了。” 江庭月上前一把缴了他的刀,拿在身后:“你承认是你杀了李守财,还有他的夫人?” “我我我……” 哆哆嗦嗦说不明白话, 教书先生气喘吁吁,整个人陷在草堆里,没了力气。 “那看来就是你了。至于为什么,你还是自己跟村里人交代一二吧。” 江庭月勾起嘴角,总算真相大白 她转身对着四周的房子喊道:“杀人凶手找到了!杀人凶手找到了!” 农舍里的狗叫个不停,附近的村民都让着动静吵醒,全都从家门出来。 瞬间,男人遭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该死的!”妇人抱着孩子大声辱骂。 “我家儿子还尊称你为先生,没想到竟然是杀害李守财一家的凶手!” 一口唾沫呸到男人脸上,人人喊打。 村民一拥而上。 拳脚相加,将这教书先生揍了个七晕八素,他躺在地上缩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他嘴里咆哮着,用手死死护住头。 此时,村长也带着人往茅草学堂赶来。 明理镇静的村民 主动隔开打人者,将教书先生围了起来。 火把已将整个村点亮,无人能眠。 江庭月第一时间把从凶手手里得来杀人所用刀具递上。 “这便是杀李守财一家的刀。” 村长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刀,无言以对。 一把布满锈迹的弯刀,连用来杀猪宰肉都嫌钝的刀,就这样夺取了两人的性命。 良久的沉默,耳边伴随着教书先生的哀嚎。 “放开他。” 由村长下令。 村民仰仗他为村中主事,且是有威望的老者便听从,将嫌疑犯松开。 “我一炷香前递到此处,便看到这人要跑,想必是做贼心虚。”江庭月补充道。 地上的尘土遍布全身,男人的脸早已被打得不成 人样。 他手脚并用爬到村长脚边,不停地磕着头:“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长长的叹口气,村长的情绪很是复杂。 这是整个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村里十几年来能识的孩子全都由他教导。 为何偏偏是他杀了人? 村长手扶着男人的肩,小心翼翼问:“李守财当真是你杀的?” 没有话语。 能回答他的只有不停地磕头,泪流满面的忏悔。 事情明显有了定论。 “你为何要杀他!”村长气急,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脸上。 在场之人将茅屋门口团团围住,就是当时在李守财的屋前围住江庭月。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等着要一个答案,一个理由。 既然。 李守财与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平白招致如此毒手,那便证明这世道不太平! 整村上下,人心惶惶。 “我不知,我不想啊!” 教书先生再一次扑倒在地面,放声大哭:“我从未想过要杀李守财,但他必须死!” 这是他今夜所说最后两句话。 自此,任凭周遭人如何问,他也不肯说明具体的原由。 “哎。” 村长只得让人先将教书先生绑了扔在村屋,打算等明日天亮,押送官府。 “今夜劳烦诸位,都回去睡吧!” 伴随着众人的疑惑不解,以及对凶手的咒骂,人群渐渐散去。 为难江庭月的人不再讲话,没有人再理会这个异乡的女子。 事情貌似落定,实则未决。 江庭月的心空落落的,她弯腰捡起自己扔在草丛里的灯笼。 准备随着人群一起返回住处,将今日之事告诉巧云和老孙。 就在低头仰头的一瞬。 她看到了眼前的茅草屋,门大大地开着,屋里或许能找到线索…… 整个人带着这种想法,腿脚不受控制地往里近。 屋里很空。 灯笼灯光微弱,江庭月摸着黑找到了油灯,取了烛火将整个屋子点亮。 较大的屋子是学堂所用,有几张陈年板凳桌椅。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更深处走,脚踩在坑洼不平的土石地,不留神便会崴脚。 跨过门槛,江庭月看到了床。 用脚趾想也知道这地方是教书先生寝居,一如既往空空如也。 剩余一方书桌,一把交椅,别无其他。 “啧……” 江庭月看着屋里仅存的东西。 桌上纸张乱七八糟,笔墨散落,床上的被褥等,也像是招人洗劫的模样。 拉开抽屉,她的目光让一件不同寻常的东西吸引。 淡粉的手帕。 这帕子用鼻子凑近,仔细嗅闻,有一股香粉味。 她带着疑惑把手帕翻过来,能隐隐约约透过光看到鸳鸯的图样。 一个在乡下教书的先生会用这等带着香粉味道的手帕? 江庭月立即打断了自己脑中的这种假设。 显然不可能! 这东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女人送给男人的定情信物。 她赶紧将这东西放到怀里,默默退出屋子,得明日再找机会打探一番。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江庭月住所的门又被急匆匆地敲响,巧云舒舒服服睡了一夜,披上衣服去开门。 去掉门闩,拉开门。 “谁呀?” 她睡眼惺忪,入门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可随着来人将话讲完转身离开,她因惊吓张大的嘴便再也没有合上。 “小姐!”巧云飞奔着往江庭月的床边跑。 半夜才归来入睡的江庭月连衣裳也没换,倒头就睡。 耳边响起巨大的叫声让她猛地坐起,眼没睁开,浑浑噩噩地回道。 “怎么了?又怎么了,难不成又死人了?” “是!” 巧云抓住江庭月的手:“那个教书先生,就是那个,他咬舌自尽了!” 等江庭月带人赶到村屋。 这人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251章 神秘女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 神秘女子 他嘴里冒出的鲜血流了整整一地,还滴滴答答不断。 他全身被绑,手脚僵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 村长背着手站在尸体前,愁云密布。 “怎么回事?”江庭月拨开人群往里走,“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摇头叹气,谁也不知。 今日围观的人群已少了半数。 村里短短这两日就死了三个人,许多村民闭门不出,生怕沾染了不祥之兆。 别过头不忍再看尸首,江庭月从怀里掏出手帕:“这是在他屋里找到的,可否能看出端倪?” “这是女人的?”村长反问。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 突然,人群里有声音说道:“教书先生有个女人!” “什么时候的事?”村长疑惑。 明明这教书先生自来村里起便没有娶妻,这么多年未能觅得良配。 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就前日子,您不在村里去了临镇。” 身边有人继续接话,江庭月目光跟随。 “他挨个给每户都发过喜糖,说得了个好夫人,没钱办酒就送点糖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江庭月觉着这话不对。 昨日去茅屋看过了,屋里并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连件衣裳都没有。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追问:“你们可见过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大家统一了答案。 “还能想起来关于这个女人的事吗?”江庭月不愿放弃这唯一的线索。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很重要。 村民神情茫然,无论怎么想也没办法描述出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突然。 巧云的身影如同被急风追赶一般,猛地从屋内冲出,脚步凌乱而急促 她手中紧扬着一个物件,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小姐!快……快看这个!”边跑边喊,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不安。 随着脚步渐近,江庭月的视线变得清晰。 那是一张纸,而且是被火烧掉一半的纸。 接过东西的同时,江庭月疑惑问巧云:“你去哪里了?” 这纸上写满了字,还让人叠了起来。 “奴婢好奇进这教书先生的房里看,没想到在后门的火盆里发现了这个,您快看看。” 后门? 昨夜天太晚,竟没能发现这茅屋还有后门。 ‘吾今日誓斩李家人,以践昔日对卿之诺……吾心所系,吾爱之婉,……劫难,愿与卿共度余生,不离不弃。’ ‘若否……来生再续前缘,誓不负卿。’ 烧焦部分的字已不见。 江庭月七七八八读了个大概,能断定这是一封诀别信。 “吾爱之婉?” 嘴里不禁回味着这一句,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教书先生与陈婉娘,李守财一家与其子! 为了保守起见,江庭月将信件传阅给原先在教书先生手底念书的学生。 他们确认这是教书先生的笔记。 “小姐,您从这信里看出了什么?”巧云百思不得其解,追着江庭月问。 “这是写给陈婉娘的。”江庭月非常笃定。 此话一出,巧云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声低沉而沙哑。 “这……这怎么可能?”声音虽小,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没有其他的可能。” 再度与巧云确认信中所写之人就是陈婉娘。 江庭月把信交到村长手里,并嘱咐道。 “这信里写明是他动手杀了李守财,因该是为了那个手帕的主人。” 村长将信仔细研读,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事到如今。 人也死了,真相水落石出。 村里只好将这一切的证物交由官府手里,剩下的便与江庭月无关。 “多谢江姑娘陪我等乡野村夫费了这些日子。” 村长不好意思地说道。 “此事盖棺定论,的确与姑娘无关。”他鞠躬聊表敬意,“老朽为先去村民的莽撞言论为您道歉。” “事发突然,我一外村人遭怀疑,合情合理。” 江庭月回礼,顺着给了村长台阶。 “还望日后不要在出这等坏事,我也该归京了。” 一行人与村长道别,回了庄头的房子,巧云开始收拾起随身的行囊。 老孙也外出给马儿喂食,为上路归京做准备。 “小姐。” 停下手里的活计,巧云忍不住问道。 “您此行不是为了找陈婉娘的孩子吗?如今孩子没找到,您就准备回去了?” 江庭月继续收拾着手里的麻布衣裳,头也不抬:“无从查起。” “陈婉娘既然能为了孩子不惜牺牲三条人命,可见其心思深重。” 又转身把柜子里的衣物全都拿出:“她不会任由我随意找到孩子。” 包袱装好。 江庭月又行至桌边坐下,浅浅叹气。 “平安还在家里,放他与罗玉儿相处总归是放心不下,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 “奴婢明白。”巧云不再问,只埋头收拾。 辰时,马车套好。 庄头亲自把几人送到李家庄路口,正如来时一般:“小姐此行受了苦,还望您归京在老爷面前……” 欲言又止。 剩下请求的的话,庄头也不好意思再讲。 江庭月将头探出车窗,笑道:“定会在家父面前替庄头美言两句,您快回吧。” 老孙坐在车头挥舞着马鞭,马儿开始踏步。 “江家小姐果然大气!”庄头拱手让路,目送马车离开。 秋日里,阳光温柔地洒落官道。 江庭月一行轻车简从,缓缓踏上归京之路,她与巧云靠在车厢安心睡去。 马车星夜兼程,以防万一,还特地绕开此去戒备的小镇。 归途一路顺利。 随着车轮滚滚,京城的轮廓渐渐清晰。 马车行至京城巍峨的城门前,守城的士兵例行检查。 “通行证。”士兵手持长枪,向赶车人要入京证。 江庭月掀起车帘,将提前准备好的证件递给老孙。 士兵不屑地拿过一看。 比变脸还快地换上尊敬的神情,双手从窗口奉上证件:“江小姐!” 他即刻招呼前面士卒放行。 第252章 暂别 第二百五十二章 暂别 正当车队准备继续前行之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江庭月的马车旁。 他身着锦衣。 眉宇间透露着不凡之气,嘴角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别来无恙。”裴夙轻轻地透过车窗对江庭月说道。 闻言,江庭月心中一震。 随即掀开车帘一角,目光与裴夙交汇。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 她微微一笑,既是喜悦,也藏着几分意外:“你为何在这里,算准了我今日归来?” “本王的暗卫可不是吃白饭的家伙。” 说完。 裴夙轻轻一跃,跃上马车旁的踏板,俯身靠近:“先进城,本王有话跟你讲。” 江庭月不敢细问。 城门处各方势力眼线众多,她只好让裴夙先上车。 两人并肩而坐,与巧云面对面。 巧云一时无措,赶紧侧过身去。 “奴婢不知王爷今日会来迎小姐归京,多有冒犯,还请王爷责罚。” 没想到还给下人惹了麻烦。 裴夙看看江庭月,相视而笑:“无妨,你家小姐也意外。” 车行到江家宅府外的小巷,总归是处僻静地。 巧云借口先去给老爷报平安下车,还叫上老孙一起,懂规矩地给两人独处的机会。 “你为何来?” 江庭月开门见山,又赌气似地加了一句:“你可知你的暗卫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灵仙阁的商队不也将你带出去了?” 她轻咬下唇,唇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小声道:“那也是先有的麻烦。” 裴夙没接话,默默低头从怀里拿了一物递上。 一块令牌。 这块玉制令牌,约莫掌心大小,通体温润如羊脂,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此物你拿好。” 裴夙牵过江庭月的手,小心翼翼掰开又将令牌放入。 其形方正,四角微弧,边缘打磨得极为细腻,没有丝毫瑕疵,触感冰凉而滑腻。 “这是?”江庭月带着诧异,以指腹细细摩挫。 正面中央,以苍劲有力的古篆体深刻着“夙”字,字迹清晰可辨。 握于手中,沉甸甸的。 “这是本王留给你的令牌,用它加之秦无津坐镇灵仙阁,你便能随意调遣灵仙阁。” 言简意赅,裴夙嘱咐道。 “为何要将它交予我手?”江庭月嗅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若裴夙别无它事,定不会这般郑重。 他盯着她的眼,手始终稳稳握住。 “本王这几日会暂别京城,不能在你身边。” “凡遇棘手状况需要人帮助,便使令牌调遣灵仙阁人,你可明白?” 江庭月不懂,迟疑着把令牌推还回去:“我不能要。” 她转头不愿与之对视,心口发闷。 “你为何要离京,其中原因是否不能讲由我听?”默默地松开了他的手。 裴夙长叹一气,径直拿起令牌挂到她的手臂:“此事由不得你。” “本王必须离开,至于为何,等本王归来后再与你细讲。” 马蹄声从远处响起,愈来愈近。 江庭月无奈收好牌子放入袖口,轻轻掀起窗帘一角,一侍卫正驾马飞奔而来。 他的手上还牵着无主之马。 鬃毛发红顺滑,正是裴夙往日骑行那只。 马行至车前刹停,侍卫拱手:“王爷!属下已将出城事安排妥当,还请王爷上马!” “好!” 中气十足的应答声。 目光还停留在江庭月的脸上,他久久不能挪移:“月儿,有事便找秦无津,本王去去便回。” “果真不能与我讲?”江庭月着急追问。 面对着他坚毅而又决绝的眼神,不知为何竟在眼里泛起泪花。 这难道是什么生离死别吗?江庭月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回来同你解释。” 话音落。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不舍,缓缓伸出修长的手臂,轻轻地,却又是那么不容拒绝地。 将江庭月的身子揽向自己。 身体微微一颤,江庭月随即放松下来,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抱。 “我……” 裴夙的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靠近江庭月。 她不再想要说话了。 那是一个轻柔而又深情的吻,仿佛是要将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片刻的温存之中。 先是轻轻触碰,如同羽毛拂过心田,随后逐渐加深。 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整个车厢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裴夙……” 环抱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松开。 随着他足尖轻点地面,身体轻盈一转,便已从车辕旁优雅地跳离。 整个过程流畅至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裴夙,早些回来。”江庭月情急之中探出车窗,嘱咐道。 落地之时。 “归来再见!” 裴夙身姿稳健足下一蹬,身形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马背。 他轻轻一夹马腹,骏马便顺从地向前奔去。 身影逐渐离远,只留下漫天飞舞的尘土。 直到确认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江庭月呼唤着巧云和老孙,一同归府。 大门小厮见是小姐归来,恭敬迎接,并赶紧向老爷通报。 江庭月在下人的搀扶下踏上台阶,脚还没有踩到地,江丞贤便出来了。 “为何今日就回来了?” 他看着女儿穿着麻布的衣裳,气色也不如出发前红润,一时皱眉心疼。 “也不说传个信回来,让我也好替你接风洗尘!” 嘴里虽是抱怨着,但江丞贤赶紧上扶住女儿手臂。 “心里记挂平安,便星夜兼程。”江庭月站稳,笑着对父亲解释。 她抬头往门口瞧了眼,没看到母亲,更没见到罗玉儿。 几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 江丞贤听说老孙沿路受伤,不停夸赞其舍身为人。 不单单是让老孙解下来几日都歇着,还给涨了工钱。 老孙叩拜老爷后便牵着马车往后院去,巧云也收拾着包袱回庭院。 随后。 只剩下父女二人,相伴往门口走。 久等不来再有人出门迎,江庭月随口问道:“母亲和玉儿呢?” 思索一番,江丞贤回话。 “罗玉儿近两日为父都不怎么见到,你母亲该是在平安院子里跟小子玩呢。” “那女儿也赶紧去看看平安!”江丞贤笑说道。 江庭月难耐激动的神情。 第253章 中毒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中毒 转眼又是这么多日没见自己这白白胖胖的孩子,她实在是心痒难耐。 平安的院子很安静。 往日里除了嬷嬷,就是三两个跟着嬷嬷打下手的丫鬟,别无其他。 刚跨过院门,江庭月便见江氏抱着平安哄睡。 “母亲!” 她小跑着来到江氏身边,却遭‘嘘’声,江氏指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孩子。 嘴角的笑却也显出对女儿归来的高兴。 欣喜之余 立即招手唤来嬷嬷把孩子接过,江氏拉着江庭月便问。 “你何时走的?” “若你父亲不说,我还只当是个不孝女儿又跑出家去了!” 说着话,没好气地拍了下女儿的背。 “哎哟!” 江庭月撅嘴瞪了一眼母亲,嘴里嘟囔着:“这不是有事要做……” 她忧挂着平安,连眼神都一直放在孩子身上。 顾不得其他:“快让女儿看看平安。” “你看她那猴急的样子,赶紧把平安给她瞧瞧吧。”江丞贤在一旁看着热闹直笑。 一家人围到孩子身旁。 平安手里握着小小的平安符,这是江庭月在其出生时为他绣的,自小戴在身上。 “乖孩子。”江庭月心的化了一半。 粉 嫩的小脸蛋上,睫毛轻垂,像两把小扇子覆盖在圆润的眼睑上。 呼吸均匀而轻柔,小嘴巴微微张着。 仅能握住大人一根手指的拳头不自觉地握在胸前,偶尔轻轻颤动。 江庭月从嬷嬷手里接过平安,贴了贴他的脸:“平安,娘亲回……” 话说一半,孩童嫩滑小脸贴上江庭月的瞬间却觉冰凉。 “平安?” 手晃了晃孩子,他始终闭着眼,没有反应。 “怎么了?”江氏夫妇见江庭月的反应,也赶紧围上来。 江庭月仔细看着平安,他全然没有反应。 在情急之下用手掐了下粉 嫩的脸蛋,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眼神微微带着呆滞,见到江庭月没有丝毫的反应,眼睛涣散无神。 “平安不对。” “怎么会呢!” 听着女儿笃定的语气,江氏着急起来。 平安以肉眼看很正常,能吃能睡,整日都在江父江母的眼皮子底下。 “您二老这几日没有发觉出不对吗?” 江庭月将襁褓围得密密实实,对父母讲话的语气也生硬了些。 “我全然不觉啊!”江氏急得手直抖,又问江丞贤,“你可有觉察,平安有所不对?” “除了瞌睡会比前段日子多些,其余都正常。”江丞贤也满头雾水。 耳边父母的话已听不进去。 她稳稳抱着平安,迈步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父母追问。 “灵仙阁。” 才到江府连水也没喝一口的江庭月抱上儿子便往灵仙阁去。 城中车辆多,堆积在街市口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 叽叽喳喳犹如麻雀般吵个不停。 往日充满烟火气的城中声如今传到耳朵全是噪音。 平安在她怀里稳稳地睡着,起伏不停的小腹,还有依稀能听到的呼吸声。 江庭月心急如焚,对着外头的车夫大喊:“赶紧!从小路绕过去!” 这一绕便多出了半个时辰,等江庭月赶赴灵仙阁时,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等等!”她抱着孩子跑上台阶。 侍卫疑惑,看了眼江庭月又注意到她手上的孩子。 “江小姐?今日灵仙阁打烊闭馆,还请您明日再……” “我有这个。” 映入眼帘的令牌打断了侍卫的话,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这是裴夙专有的号令。 他立即转身招呼手下大开大门,随后对着江庭月鞠躬:“请!” “秦无津在何处?” 江庭月脚不能停。 在小厮的引导下,她直直地奔着二层去,等跑到屋门口早已气喘吁吁。 门从外毫无征兆地推开。 秦无津看着手头的药材,满脸不知所云:“江庭月?” “赶紧帮我看看平安!” 她着急忙慌地抱着孩子放到了面前。 虽不明白江庭月为何如此着急,但看见孩子也算明了几分,他放下药草。 手摸到孩子的额头,秦无津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是……” 他摇摇头,瞧着平安的面色略带苍白。 解开领口处的盘口,露出小面积的皮肤,有着肉眼难以分辨的红疹。 “我需用针取血。” 扔下这句话,秦无津绕到桌后拿起插在牛皮绢里的银针。 银针在烛火的映衬下反射着光亮,江庭月心里一紧,勉强自己点头。 针刺穿平安指头的皮肤。 “呜哇,呜啊!”孩子挣扎着放声大哭,手指转眼形成血珠。 江庭月只能揪着心待着平安身边。 她捏着软乎乎的小手臂,不停地祈祷上天,这不过是她多虑,望平安无事! 可。 秦无津紧接着传来的叹气声,彻底击碎了江庭月的期盼。 “平安体内有毒。” 扬起手里的绢帕,上面的血迹在沾染显化药水后成了黑色。 江庭月没有起身。 半跪在地上轻轻地吹着平安留下针眼的手。 “可能确认是什么毒?”她问。 “只查血液无法确认。” 秦无津随手扔掉绢帕,解释道:“世上毒物太多,纵使是我也难从千百万种毒素里得出结论。” 接着从抽屉里拿出灵仙阁常备的解毒药丸,熟练地混着水送到平安嘴里服下。 此时的江庭月已然失神,只抱着平安不停踱步,试图安抚。 孩子渐渐不再扑腾,很短的时间内便沉沉睡却。 “我能确认是种慢性毒药,渐渐侵蚀孩子的身体,直到某一天让其身体彻底崩溃。” 他执笔撰写药方,一心二用。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按方服下便能与此前摄入的毒素相互抵消,不算晚。” 久久没有等来回话,秦无津抬头:“庭月?” “嗯?” 她终于回过神来,盯着这个值得信赖的伙伴,脱口而出:“有人要害平安!” “什么?” 秦无津不解。 眼见等不来回答,便抽空招手遣人按药方准备草药。 江庭月除了孩子什么也可有不在乎。 她只知不能再在灵仙阁待着,得回去,回江家找罗玉儿。 江庭月弯腰亲吻了一口平安胖嘟嘟的脸蛋。 第254章 幕后黑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幕后黑手 江庭月把孩子塞到秦无津手里:“今日多谢了,孩子放在灵仙阁 安全些,我得回家。” 秦无津从未抱过孩子。 双手僵直接过平安,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他的嘴还没答应,江庭月便疾步离开。 “江!”望着快速消失在廊道里的身影,秦无津欲言又止。 怀里的孩子安睡,没了先前的焦虑。 “皇帝要对付你爹,没想到你小子,也这么招人恨。”他无奈轻笑,带着平安回了屋里。 …… “中毒!” 江氏瞠目结舌,手紧紧捏住椅把站起身来。 江家上下一齐,含丫鬟小厮在内全都站在大堂,围着家主站得满满当当。 无人知今日将全府上下召集,是为何事。 “你们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害我孙子!”她指着下人破口大骂。 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丫鬟小厮的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大多人自入府来便没有见过夫人发脾气,今儿个算是第一次。 事儿大了。 江庭月的目光始终放在罗玉儿身上。 她如往常般淡定,站在江氏身边安抚:“姨母休要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一直坐在主位上的江丞贤静静听完所有。 气沉丹田,随后缓缓道。 “我竟没想到我这江府也会养白眼狼……谁妄想害我江家人,便是找错了人家!” “父亲。”江庭月起身。 “女儿提议彻查家中所有人等,从管事到粗使的婆子,全都不要放过。” “查!” 江丞贤的手大力啪在桌上:“若找到此人,严惩不贷!” “都怪我,都怪我啊。” 江氏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万分自责掩面而泣。 “若是我能再仔细些,就让这些有心之人无处下手,平安也就无事了。” “姨母,这不关您的事儿,是玉儿也没看好平安。” 身边的罗玉儿跟着也难过起来,眼角挤出泪水。 所有的下人被分批带离。 江庭月用令牌临从灵仙阁走前带走一批侍卫,由他们审查,一一盘问。 一晃就是两个时辰。 正当江庭月仔细翻看着侍卫叫上来的供词,罗玉儿敲响了房门。 “姐姐?” “进。”江庭月头也没抬。 小心的挪动着步子,罗玉儿扭着腰肢替她端上茶水:“妹妹有线索同姐姐讲。” 眼角透过纸张望向罗玉儿,江庭月抬头,微微挑眉。 “噢?” 眼前这人,便是江庭月的最大怀疑对象。 不过苦于一时找不到证据,这才大动干戈地想从下人嘴里套话。 没想到她竟送上门来。 “是这样。” 罗玉儿弯下腰,凑到江庭月耳边。 “前日,我见有三两个鬼鬼祟祟的丫鬟在平安院子门口晃悠,恐怕与此事有关。” 她放下了手里的审问词,认真地看着罗玉儿。 “谁?” “就是西苑的几个洗衣丫鬟,您可以召来问问。” 罗玉儿很笃定,认真的跟江庭月娓娓道来,说得就跟看到了这几人下毒一般。 “好。” 江庭月起身,对着门外侍卫喊:“将西苑的丫鬟都带来!我要亲自审问!” 听她说完此话。 “瞧我这脑子。”罗玉儿一拍脑门却说江氏那面还等着她去送药。 转眼没了人影。 手里握不到证据便无法限制罗玉儿,江庭月只好先放任其离开。 少顷。 三名丫鬟在侍卫的押解下出现在房里。 她们披头散发,个个神情恍惚,一见江庭月便跪拜在地,以头戗地。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我下的毒,就是我对小世子下毒。” “小姐!” 其中一人,扑到江庭月的脚边。 “是奴婢蛇蝎心肠见不得您一家过得好,眼红没有这等出生才一时归迷了心窍,才会想到给对世子下手!” 她哭得全身直抖,紧紧抓住江庭月的鞋子。 江庭月冷哼一声,看着眼前几人:“我还什么都没问,你们反倒主动招了起来。” “尔等可知下毒是什么罪名?”她的目光犀利,一脚踢开丫鬟的手。 回到原本的椅子上坐下,静静注释这三人。 “死……死罪。” 有丫鬟嘴唇苍白,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主子,缓缓道。 “很好。”江庭月勾起嘴角,“但若是害我江家人,那便不止如此。” 她阴冷地笑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 “你们在乡下的父母,兄弟,姊妹,全都难逃一死。” “如何?” 丫鬟们吓得又磕起头来:“小姐,还望小姐饶了奴婢的家里人,他们是无辜的啊!” 额头早已在这一次次与地面的碰撞中破皮出血,血肉模糊。 “这便取决于你们到底有没有下毒!”江庭月以食指点了两下桌面,“有还是没有?” 丫鬟噤声,没有人再讲。 “若你们敢将实情告知于我……” “等我查明真相便不追究尔等此次谎言,若你们不说,我只当找到了凶手。” 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趴着的丫鬟,江庭月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江府里的丫鬟与平安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在主子的眼皮底下下毒。 这一下还是三个人同时认罪,问所用毒药不知,问何时下毒则一人讲一个日子。 简直一问三 不知。 不是她们,定然不是她们。 “小姐……” 最初认罪扑到在江庭月脚边的丫鬟慢慢抬起头。 她眼里的泪水早已哭干,只眼眶发着红。 “是玉儿小姐,是玉儿小姐逼迫奴婢认罪,若小姐您不信只管将奴婢送去官府……” 剩下两人听此名,惊得倒吸凉气。 “果真?”江庭月眯眼,两手交叠。 终于听到了那个最想听到的名字,罗玉儿! 事已至此,剩下的丫鬟也不再隐瞒。 她们因得罪不起府上的小姐,便只能答应罗玉儿承认此事是自己所做,因罗玉儿承诺只要江庭月找到的人,时间一久,这事情就会过去。 若无人承认,到时候闹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所有佣人便会被赶出府去。 “将这几人关到屋里,让人对她们严加看管。”江庭月唤来侍卫,特地强调道,“但不可伤害她们。”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江丞贤的耳朵里。 第255章 逃亡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逃亡 他怒不可遏,叫人立即将罗玉儿带来问话,江庭月也遣人去找。 “不好了小姐!” 巧云慌忙从幕帘后跑出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半侧身地指着身后。 “夫人……夫人…” “母亲怎么了?” 江庭月赶紧走上前问道。 “夫人遭罗玉儿拿刀挟持,在主院,小姐您快去啊!”巧云大声道。 当江庭月带着侍从侍卫来到房外时。 罗玉儿站在门口,一把锋利的匕首夹在江氏的脖子:“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江氏被她紧紧挟持在胸前。 恐惧让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求饶与无助。 她泪流成河,痛苦将其彻底淹没,全然没了知觉,只不停地说着这句。 “玉儿……我的玉儿,你为何啊?” “将我母亲放了。” 江庭月示意侍卫后退,抬起双手手中空无一物,缓缓靠近。 “我要出京!” “立即给我准备干粮,马车!我要出京,不然我就杀了她!” 她的声音沙哑而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罗玉儿!” 江丞贤推开侍卫,大步流星走上前。 “我江家待你不薄,你就这般回报!下毒害平安,如今竟还要害你的亲姨母!” “待我不薄?” 罗玉儿拧着眉毛,一张脸变得极为狰狞。 她突然转向江丞贤,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就是你!” “若不是你,我母亲岂会早死!” 癫狂而又大声地咒骂着江家的所有。 罗玉儿的声音变得嘶哑,手上的刀多用了几分力。 已有血迹从江氏的脖子流淌,有了红印。 “若不是你们江家,我罗玉儿会落得无家可归的惨境!” 她的眼神空洞而又疯狂,闪烁着决绝,然而又透露出深深的恐惧与无助。 “放下刀!”江丞贤大喊,“这都是你的无稽之谈,是你的臆想,没有人要害你!” 刀始终放在江氏的脖子前,罗玉儿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不单单是要平安死,我要你死,我要江庭月死,让你们都死!” 罗玉儿的情绪愈发激动,整张脸涨的通红。 眼见她的手越来越不稳,刀下江氏的脖子岌岌可危。 “好!” 江庭月稳住步子站定在台阶前。 朝着江丞贤的方位微微摇头,眼神示意父亲不要再讲,情况已急转直下。 “往日的事便不再提,姨母的死我深表遗憾,但如今我母亲的命在你的手里。” 她盯着罗玉儿,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问道:“你想要什么?” “马车!干粮!” “让我出京,若我能从北面树林离开,我便会把这人扔在林子里。” 长久的控制让江氏从震惊中缓过神。 她听着罗玉儿的话。 “玉儿……你当真荒唐啊。” 愈发的心灰意冷,只觉这世间可笑,竟会将如此滑稽之事降临自己身上。 “用我出京,换她的命!” 罗玉儿再次将刀刃对准了江氏的脖颈:“把你人都撤下去,让我走。” 自重生以来。 在沈家斗ru母,与不良之人和离。 而后深 入延蒙军营历经生死,江庭月从未有何时像今日这般慌张无措。 整个院子已遭灵仙阁侍卫团团围住,他们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好!按你说得做。” “若我给你马车给你干粮,让能出京,你必须保我母亲安全!” 她转身招手唤最近的侍卫:“去,准备快马,让她上车。” 江丞贤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悔不该当初。 若是最初女儿提到罗玉儿有异时便将此人逐出府去,今日便不会这样。 “夫人。” 人到暮年的男儿从不见掉泪,今日也哽咽起来。 马车不能进院,只能于后门等候。 江庭月让所有侍卫让路,并号令他们放下武器。 但是。 罗玉儿不给任何人留机会,始终正对众人,将江氏挟持于身前,不撒手。 “你大可以信任我,你将我母亲放了,我让你上车。” 江庭月跟出院门。 “我凭什么相信你!”罗玉儿恶狠狠地扔下这句,扯着江氏的衣襟拽上了车。 车轮滚动向前,从后门驶离。 “跟上。”江庭月向侍卫下令。 约有十人小队用轻功跟上马车,一路追随而去,瞬间便没了人影。 她转身看向父亲:“女儿去跟便可,您便不用去了。” “那可是你的母亲!” 江丞贤言辞激动,说什么也要跟去。 他深知自己的夫人命苦。 嫁入江家后极少康健,整日病魔缠身。 眼巴巴盼着这身体好些了,却有遭如此横祸,如何能不管! 但江庭月很是坚持,紧紧握着江丞贤的手臂:“您听女儿说!” “如今王爷不再京城,皇帝见我江家今日动乱极易一时起义。” “女儿猜不到他要干什么,但父亲得留在府上,以防万一。” “您明白吗!” 听着女儿的字字真言,江丞贤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不再坚持。 古人言有其父必有其子,往前整日在自己面前叫着爹娘的小女儿,终究是长大了。 她能够独当一面。 江丞贤最终在两难中选择了信任,嘱咐道:“将你母亲带回来。” “一定!” 江庭月拉住侍卫的手,一步跨马而上,很快便消失在视线里。 …… 江氏靠在窗边。 经刚才那一轮恐吓,手脚早已没了力气,瘫软在坐垫之上。 “玉儿。” 马车上只有两人,唯一的武器在罗玉儿手里。 她总算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任凭江氏一人坐着,她不过是一个久病的老婆子,没什么好担心。 “姨母有话说?” 罗玉儿总算直视了江氏的眼睛,然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淡定。 “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她的眼神,深邃而平静,直视着未知的尽头。 “我一直将你视若己出,你刚才在家里的一番言论不过虚空胡说。” “胡说?”罗玉儿冷哼一声,“姨母,玉儿绝无半句虚言。” 罗月儿的语气已经没了此前的激动。 江氏叹了口气,靠在车厢里,昂着头。 第256章 跌落山崖 第二百五十六章 跌落山崖 “你江家的任何施舍在我眼里都不过是糟糠,你的每一句视我如己出,都是在伤口上撒盐!” 马车并未驶向树林的北面,而是反其道向南。 江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当自己这么多年的真心都为了狗,一条喂不熟的狗。 呼吸均匀而伸长。 “若你不拿我当姨母,只管将我当作陌路的妇人……” “不!”罗玉儿激动起来,打断了江氏的话,“陌路人与我何干!你是我的仇人!” “罗玉儿。” 江氏转头看着她。 这个从小在自己身旁叫着姨母的女子,这个自襁褓以来自己一心护着的女儿。 “收手吧,我若死了,庭月不会放过你。” 手里没了往日捏着的佛珠,江氏有些空落落。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这样只会毁了自己。” 刀二度放在脖子前。 “你猜……”罗玉儿与江氏几乎脸贴脸,“毁掉自己前,我还会毁掉谁?” 马车盘山而上。 在苍茫而险峻的百尺山崖之巅,风带着寒意呼啸而过,扬起两人的发丝。 罗玉儿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脚下的百尺悬崖似乎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有人跌入嘴中。 而江氏就站在她的身前,平静地望向山谷:“你骗了庭月。” “我不过是要你死,玉儿最爱的姨母。” 听完这句话。 江氏缓缓闭上双眼,只感受着这刮脸的风:“趁着庭月没看见,动手吧。” “母亲!” 尖利而慌张的吼叫惊得江氏一颤。 她回头便看着江庭月在一侍卫的陪同下出现在眼前,顿时泣不成声。 “庭月,我的女儿!” 江氏想回头,但身后让一把尖刀抵住。 “当心。”罗玉儿嚣张地扬起嘴角。 而后朝着江庭月的方位叫嚣道:“如今你母亲在我手里,你觉得如何!江府的嫡女!” 侍卫拔刀,身体前倾,作势要上前。 “让他退后!” 罗玉儿用力把江氏往前一推。 江氏就在崖边摇摇欲坠,不禁大喊:“庭月,她想杀的人是我,你不要再管为娘了!” “后退,你不要过去。”江庭月呵斥侍卫后退。 因其携裴夙令牌,无人敢忤逆她的决定,侍卫默默挪动脚步往后退。 对面的人松懈了些。 罗玉儿又松开了手,任凭江氏往后退。 “罗玉儿!” 手合拢在嘴前,江庭月逆风向对面大喊:“你要什么只管冲我来,放了我的母亲!” 此时的江氏已没了力气,直直地就要往地下坠。 奈何罗玉儿的刀抵住了后背,她只能强撑着身子,双腿开始不停地发抖。 “庭月啊,庭月,我已年过半百,你还有好年华。” 江氏在嘴里一直不停地说着,她只想女儿不要靠近,离得远远的。 “好啊!” 罗玉儿顿时来了精神,旋即抬手指着崖下:“你替你母亲死,若你跳下去,我便放了她。” 紧接着狠狠地一脚,踢到江氏的腿。 顿时跌跪地下,尖锐的烁石刺穿了膝盖,江氏简直狼狈不堪。 “庭月!” 江氏撑着身子,对着江庭月大喊。 “不要听她的,她毫无信用可言,她不会履行承诺!” “为娘只想让你活着,让你好好带大平安……” 啪! 犀利的巴掌扇到江氏的脸,让她头晕目眩,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闭嘴!” 罗玉儿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江庭月,你若是不答应,我便送这老女人去死!” 响亮的巴掌声此起彼伏,江氏的喊叫撕心裂肺。 “我答应你!” 江庭月不顾一切地冲到两人眼前,直到罗玉儿作势又把江氏推到悬崖边。 她站起身,扯着江氏的头发。 手底人因为痛苦而不能言语,只向自己的亲生女儿投去祈求的目光。 她的嘴型在说:“不要。” 尘土混着汗下滑。 在脸庞留下条条的纹路,她的脸已是红肿不堪,嘴角鲜血直流。 罗玉儿对着江庭月抬起下巴,得意洋洋:“跳啊!我孝顺的姐姐,替我的亲姨妈去死啊。” “好。” 江庭月遏制住心内翻涌的愤怒,举起双手,缓缓靠近。 每一步都走得慢而又小心翼翼,她总在试探着前进。 “我让你跳!” “母亲,低头!” 伴随着弓箭手们整齐划的“放!”字,瞬间将崖边的空气撕 裂。 箭矢如雨,密集而急促。 江氏不管不顾地缩成一团,用手护住了头。 江庭月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母亲身上。 “呃!” 罗玉儿的身体剧烈颤抖。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的眼仁充满了血丝,瞪着大眼盯着江庭月。 “你……”一箭中喉咙。 鲜血从颈部喷涌,连带着口鼻四射而出。 刹那间,她的身体仿佛被无数道箭矢穿透,万箭穿心。 “你死了,我没有。” 江庭月示意弓箭手停止射击,扶着母亲起身,眼睁睁地看着罗玉儿向后倒去。 “不…”罗玉儿闭上双眼。 用断气前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江氏的脚踝,径直倒入山谷。 “庭月!” 江氏慌忙大叫,江庭月立即转身,一把将母亲推入侍卫怀里:“接住她!” 正当她要伸手时,脚底悬壁土块崩塌。 江庭月瞬间随着罗玉儿的尸首一同跌落山崖,等江氏回过神只剩下百丈的深渊。 “不!”江氏往前飞扑,“庭月,江庭月!” 瞬间被强烈的失重感所包围,心脏仿佛被猛地提起,又急速下落。 伴随着剧烈的恐惧和惊慌。 周围的一切迅速变得模糊,风声在江庭月耳边呼啸而过,这是死亡的威胁。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试图抓住任何可以依托的东西。 身下的罗玉儿终究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垫着罗玉儿的尸首,狠狠摔落地面。 瞬间,巨大的轰隆声响起,江庭月失了知觉。 “女儿,我的女儿!” 任凭侍卫如何劝说,江氏全然听不见,她就趴在崖岸上任凭大风呼啸。 江氏透过云雾试图要找到江庭月的身影,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啊啊啊!” 她趴在悬崖边,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第257章 神医谷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神医谷 泣不成声:“都是我害了庭月,都是我啊!” “夫人。” 一左一右两侍卫紧紧钳制住江氏的手臂,生怕她想不开。 他们苦口婆心:“江小姐不会有事的,属下即刻遣人去找,您先回府!” 好不容易搀扶这江氏起身,她踉跄着又跪倒在地。 双手紧握着地上的碎石,指甲嵌入其中,鲜血淋漓。 江氏抬头望向天际,眼中含着最后的希望。 “苍天啊,我林婉清一生行善积德,为何要让我的女儿遭受如此苦难?” “若真有神灵,请救救我的女儿吧!” 然而,天际无声,只有风在继续呼啸。 她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月儿,我的月儿……” 余音未落。 江氏无力地倒在了崖边,一头青丝散乱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至极。 “夫人!” 侍卫赶紧将江氏抱起,转身命令手下:“列队下崖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只派一名侍卫带着江氏回府,剩下的人全都留在了山里。 所用人至上而下寻找着江庭月的身影,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一名属下随队检索着山石缝隙。 嘴里担忧地对带头将士道:“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混蛋!” 将士气急,抬手拍着他的头:“若是找不到,就等王爷回来给我等收尸!” 夜色已深,山谷中一片寂静。 还是一无所获的众人最终决定将此事传于裴夙。 将士放飞信鸽。 信上写明江府罗玉儿挟持江母,江庭月为救其母不慎掉落山崖,如今没见人也没有找到遗骸。 他们没有放弃,直到下入谷底。 一队侍卫,手持火把,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谷小路,小心翼翼地前行。 “大家小心,这山谷地形复杂,注意脚下!” 领队的将士大声提醒着,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随着深 入山谷,道路变得越来越陡峭难行。 侍卫们不得不手脚并用,攀爬过一块块巨石,跨过一条条溪流。 他们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又被夜风吹干,如此反复,没有人停下脚步。 从山顶猛然坠落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风声在耳边呼啸。 在江庭月的意识即将沉入无尽的黑暗之际,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将她猛然失去意识。 “呃……” 她大口喘 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的争夺。 眼皮沉重地抬起,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 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缝隙,身下是致密的枝干与树叶,枝叶交错,形成一片天然的屏障。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江庭月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你还好吗?” 突如其来的讲话声让江庭月为之震颤。 她想侧身去看,奈何剧烈的疼痛让其动弹不得:“嘶……呼…我在…我在哪里?” 耳边似乎有流水的响动,或是瀑布击打着石块,脸上传来阵阵水雾的凉意。 圆圆的脸,一位姑娘,貌似十多岁。 她探头到江庭月的眼前,挥手晃了晃:“你能看见我吗?” 声音十分灵动,仿佛未经尘世玷污,空灵而动听。 “可以…” 每说一个字,江庭月便要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她尝试着举起手,但整个手臂除了疼痛外别无其他感觉,腿也动弹不得。 “你多是从山顶摔下来的。” 小姑娘侧身麻布口袋里翻找着,递了颗药丸到江庭月面前:“你把这个吃了就不痛了。” 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上来便要喂自己吃药,江庭月心中警铃大作。 “不……” “唔!” 二话不说。 小姑娘直接掰开江庭月的嘴送了进去,又捂住她的嘴。 无法张嘴但要呼吸的江庭月一慌便动了下咽喉,直接吞入肚子里。 她对着江庭月笑嘻嘻:“您若是不吃,反正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吃了好。” “姐姐还想活命吗?” 她起身拍拍手,站直了,恐怕也不到江庭月的肩膀高。 “当然!”江庭月不假思索,“我必须活下来。” “我还以为您又是学那些殉情的小姐,整日往山谷下跳呢。” 小姑娘吐吐舌头,反手一指。 江庭月只能微微侧头,顺着她的手看。 “这人没救了。” 是罗玉儿的尸首,血肉模糊。 她摔到了深潭旁的碎石滩前,头骨破裂脑 浆迸出。 原本就已遭乱箭射杀而断气,如今或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你朋友?” 这姑娘就一直待在尸首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淡定。 “若在昨天前,是我妹妹。” 江庭月不愿再看,盯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如今,该是陌路人……” 话音刚落。 小姑娘走上前拉起江庭月背到背上:“那你得活下来。” 她的身子虽小,但力气足够背起纤纤身材的江庭月。 “你是谁?” “叫我阿雅。”小姑娘扛着江庭月往山谷深处走。 山谷入口,两峰对峙,形如天然门户。 其间一径蜿蜒,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织成拱。 行至深处,豁然开朗。 一片广阔的草甸映入眼帘,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朴典雅的楼阁,名为“医心阁”。 “这里是?” 江庭月的目光宛若好奇的孩子,四处打探,直到阿雅将她放到了竹舍的床上。 “这里是神医谷。”言简意赅。 阿雅忙活着打来泉水。 用手巾将其沾湿又拧干,随后帮江庭月擦拭着皮肤上的血污,以及更换上干净的素衣。 “这里当真是江湖上盛传的神医谷?” 江庭月难以置信,但刚才吞下去的药丸当真让她不再疼痛,虽依旧不能动弹。 “当然不假。”阿雅又拿出绿色的膏药,涂抹江庭月的细小伤口。 她的手法熟练,专心致志。 “谷主便是我的师傅。”涂完一只手,阿雅又来到江庭月左边。 “如今师傅带着诸位师兄师姐外出云游,只剩我在谷中看门。” 她最后的一句显是带着不满,说完话叹气又摇头。 这模样逗得江庭月笑道:“那你师父还有师兄师姐们外出,为何不带你一道?” 第258章 恢复 第二百五十八章 恢复 “师傅说我这年纪小,山谷中的药材便够我琢磨个三五年,还不到出谷磨练的时候……” 她切了一声,站起身来,赌气似地将药碗放上桌。 “若是我也出去了,今日就不会有人去深潭旁采药,你也便活不下来。” 此女嘴巴厉害的紧,连江庭月也败下阵来。 涂抹完药膏的地方能隐约感受到清凉之意,江庭月又觉松快了两分。 “我什么时候能好?我有急事傍身。” 她心里记挂着家里。 一是还不知道母亲到底如何,二来平安还在灵仙阁不知状况,得赶快回去。 “嗯……” 阿雅无奈耸肩,两手一摊:“你的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没有个三五月好不了。” 她替江庭月拿来被子盖上,又小心翼翼地将暴露的伤口放到外面。 “你先歇着吧,谷里有余粮够你吃。”说完此话她便起身。 “等等。” 江庭月有些着急。 慌张中还想起身,但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有迅速恢复的法子,您这里可是神医谷,就没有别的办法?” 她眼神里的渴求和盼望骗不了人。 一只脚已跨出门去,阿雅转头又回来了,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欲言又止。 “师傅……” “你别管你师傅怎么说!” 江庭月抢过话:“命是我自己的,我得快些好起来,求求您了。” 又是一阵踟蹰,阿雅只觉自己进也不是,退也难。 她心一横,咬咬牙道。 “我有办法,但此药是谷中秘药,师傅一般不同意我等擅自使用,若是稍不注意便会害人性命。” “你当真要用?”她咬着嘴唇,再次向江庭月确认。 江庭月勉强自己勾起嘴角。 “我若是不管不顾地在此地待上三五月不管家里,真不如就这么死了。” “若是成了,也会有难以承受的剧痛。”阿雅还是不停地重复着危险。 “我意已决。”江庭月很笃定。 “若是姑娘还怕被我这条命牵连,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虽我的手动不了,但可用按手印。” 坚毅从不曾动摇的眼神,阿雅全都看在眼里。 “好吧,我即刻便去准备。” 她默默地从房里离开,回医心阁准备药材,准备给这女子使用神医谷秘药…… 少顷。 手捧着一只古朴的小瓷瓶,阿雅眼中闪烁着既担忧又坚定的光芒,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这便是那断续药了。” 止痛药时辰已过,在用断续药前不能再次服用止痛药丸。 两药疗效相冲,会产生更大的副作用。 江庭月躺在床上,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紧抿,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她勉强睁开眼:“用吧,我能行。” 江庭月除了脊骨完好没有害其性命,剩余的骨头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依照阿雅诊断,需在奇经八脉都涂上断续药方能起效。 在解下来五至六日的光景里,痛苦便是家常便饭,骨头的生长会带来前所未有的苦痛。 “是真的很痛……” 阿雅将瓶子紧紧攥在手里,迟迟没有动手。 “会有生我儿的时候痛吗?”江庭月苦笑仰头看着房顶。 遥想生平安时。 那份痛楚,简直是到这人世来最为酣畅淋漓之痛,好在换来了一值得的宝物。 希望今日的豁出去,也能带来好结果。 “我没有生过……”阿雅撇嘴,“不过我猜应该会更痛。” 虚弱是江庭月勉强一笑。 “我现在已经很痛了,长痛不如短痛。” “好吧!” 阿雅抿嘴拉开了瓶塞。 心里不停地念叨着,管他什么师傅,管他什么戒规。 随着药膏缓缓涂抹在那受伤的部位,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江庭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啊……” 她紧咬牙关,双手紧握成拳。 最后竟连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悄然渗出,也浑然不觉。 一声声压抑的呻 吟从唇边逸出。 眼神开始涣散,意识仿佛游离于现实与梦境之间。 “真的太痛了!”江庭月不禁大叫,“真的比生平安的时候还要痛!” “再忍忍!” 阿雅手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走,迅速将药膏铺满。 “不要了!我不要了!” 痛苦占据上风,神智已然不清,江庭月开始说着后悔的话。 走到这一步已不能停手。 咬牙控制住江庭月的肩膀,阿雅将最后脖颈处也涂上药膏:“就差最后这一点了。” 就在这即将崩溃的边缘。 江庭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平安的笑脸,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伸手对她叫着娘亲。 “庭月,月儿……” 似乎是裴夙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牙齿咬住了下唇,她不再吼叫,凭借着最后的理智扛了下来。 “好了!” 随着这声响起,江庭月全身脱力。 额头的汗流到了嘴边,浑浑噩噩,万事不知。 阿雅赶紧扶着江庭月躺下,又用凉手帕搭在她的额头:“这下不会有刚才那么痛了。” “明日起痛感便会逐渐消失,若能坚持五日,定能……” 讲话声越来越远,远到几乎听不见。 这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煎熬。 江庭月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迷之中。 …… “水……” 虚弱无力地睁开双眼,江庭月努力辨认着周遭。 竹制的座椅以及竹子搭建而成的房顶、地板和床,她勉强自己动了动脖子。 “你能动了吗?” 又是那个灵动的声音,让江庭月为之一愣。 阿雅把手里的热茶递过去。 原本是要送到江庭月嘴前,她还特地用木头制了可供瘫痪在床病人喝水的空心管。 “多谢。” 江庭月起身拿起了杯子。 她只觉得饥 渴难耐,貌似在沙漠中行走数日的旅者终于见到了水源,一饮而尽。 “天呐。” 放下杯子,一张震惊的脸出现在眼前。 阿雅几乎是捂着嘴感慨:“你不但能坐起来,竟还可以用手拿物件了!” 此时江庭月才反应过来,她在昏迷前甚至连脖子都不能动一下。 第259章 叛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叛国 江庭月开始慢慢尝试。 她惊喜发现,自己的手指手臂等都能正常活动了,就连之前剧痛无比的腰部也能自由转动。 “距离我涂药膏过去了多久?”她赶紧问道。 “五日。” 一只手大大张开,阿雅笃定道:“我怕你今日不能醒便喂了点药给你,如今算是真的活过来了。” 江庭月试着挪动双腿,勉强能移动到床边,但有些力不从心。 “能帮帮我吗?” 将她的手扛在肩头,阿雅扶着她起身。 两人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奈何江庭月只要离开阿雅便不能单独行动,她的双腿依旧无力。 但她不想放弃。 身体已经恢复成这样,若能独立行走便能设法回家了。 “让我再试试。” 再经历了多次的摔倒后。 江庭月的身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她拒绝了阿雅静养的请求,再一次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颤颤巍巍迈出第一步,随后的第二步,第三步。 “啊!”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那一刻,阿雅上去将其扶稳:“够了够了。” 她扶江庭月坐下,嘴里念念有词。 “若是让我师傅知道我给你用了膏药,还这般急于求成地让你恢复,定要训我。” “你师傅是神医谷谷主,他在江湖上多半赫赫有名。”江庭月揉着腿上的淤青。 “自然!” 阿雅自豪地抬头:“江湖上谁人不知神医秦无津啊。” “谁!”江庭月猛地抬头,她一时不知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你的师傅叫秦无津?” 再一次向阿雅确认道。 姑娘让她这一惊一乍吓得够呛,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 腿不自觉地往后退,貌似见到了仇人:“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江庭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小姑娘一定将她当作她师傅在江湖所树敌人,她赶紧摆手解释道。 “秦无津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今…” 她扬了扬手,指着自己的全身:“你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你们师徒的不少。” 嘭! 没等阿雅讲话,大门从外面让人推开。 黑压压的一群男子冲进屋里,手持刀剑,脸上带着黑色面罩,将两人团团围住。 “妈呀!” 还没缓过神的阿雅抄起板凳,径直挡在江庭月跟前:“你…你们是什么人!” “你还保护我呢!”江庭月着急,一把将她推开:“快跑啊!” 谁知阿雅就跟扎根一样,岿然不动。 她知道江庭月还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跑跳,若是她走了,江庭月只能落入这伙人手里。 “神医谷向来不参江湖之事,若要有得罪之处不得伤我病患性命。” “不不。” 江庭月赶紧在她耳边小声道:“这可能是来找我的……” “什么?”阿雅诧异,忍不住抱怨道,“没想到你身份如此不简单。” 若要说,能追到这里的人。 只能是罗玉儿安排的后手,但这么多的人连她死都没能出现,如今出现了? 就在下一刻。 众人齐刷刷跪拜当前,躬身拱手:“江小姐!” 黑衣人的跪拜震得楼板直晃,阿雅无奈挠了挠头,与江庭月对视一眼。 “抱歉啊。” 江庭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以为是我的仇家,结果是来找我的。” “属下奉王爷之命前来寻小姐回京,搅扰了神医谷还请见谅!” 领队暗卫主动开口解释道。 “你师傅便是王爷的手下。”江庭月又在阿雅的耳边补充道。 抬手让他们起身,江庭月只留下领队问话,其余人全都到屋外候着。 “我母亲可安全到家了?”她对领队问道。 阿雅上下打量着这个黑衣人,好奇有畏惧。 “回小姐,我等的确将夫人送回府了。”他微微低头以示尊敬,“而后便下山寻您,具体情况还不知。”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便随你们一同归京城。” 她摆摆手:“你先出去吧,留我与这姑娘单独说几句。” “是!” 暗卫全都退出屋外,安静地守在门口,听候江庭月的调遣。 等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阿雅谨慎的趴到窗口,确认无人后转头回来。 她围着江庭月走了一圈又一圈,看了又看。 走得江庭月头昏眼花,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有事便说,我得走了。” 一双眼睛如流水般灵动,瞪得大大的。 “你是京城里的人?”阿雅问道,她看江庭月的眼神里多了些憧憬。 “没错。”江庭月温柔地笑笑,“之所以着急回家,便是先前家中出了事。” 这一说就打开了阿雅的话匣子。 她拉过板凳坐到了江庭月跟前,好奇问道:“京城好玩吗?” “嗯……还不错,但我觉得神医谷更好。” “我听他们叫你小姐,你是哪家的小姐?” “太傅江家。” 听完这些,阿雅依旧保持着疑惑的神情,她显然不知道何为太傅江家。 经过长久的恢复后,江庭月又能勉强站起来。 “好了,小神医。” 她起身握住阿雅的手:“多谢你救了我一命,我现在还能在这里讲话都靠你。” “日后若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来京城,随便找个路人问太傅府,便能找到我。” 轻轻拍了拍阿雅的手,江庭月准备离开。 “你等一下!”阿雅拦住门,“我现在就有一事,你能帮我。” “现在?” 江庭月不可置信,向后退了一步:“什么忙?” “我想去京城!” 她的声音悦耳里带着洪亮,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您是我师傅的朋友,定然是好人,我信你。” “可……” 不停地在门口踱步,江庭月踟蹰起来。 “京城不一定有这里安全,况且你师傅不一定想你离开……” “你说过我有事便可以找你的。”阿雅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一张脸显得更圆了。 江庭月瞧着她这般可爱的样子,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况且自己说出去的就如同话泼出去的水。 江庭月只能松口。 “好吧。” 她长长地叹口气,严肃道。 第260章 出城原因 第二百六十章 出城原因 “不过你路上得听我的话,我带你去京城,你师傅在的地方。” “没问题!”阿雅一口答应。 一行人登上马车出山谷,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从清晨到日落总算是到了城门口。 车缓缓停下,暗卫拿出通行证向守卫出示。 “哇。”车帘让阿雅掀开。 她趴在窗前,半个身子都让车帘罩着。 “京城原来这么热闹,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呢!” 双腿跪在坐垫,掩饰不住的兴奋。 江庭月护住她的额头,马车起步,阿雅的头撞到她的手心。 “当心点。” 这小姑娘精通医术,但年纪与江庭月比至少小十多岁,她就像妹妹一般待她。 “江小姐!”阿雅兴奋地收回目光,甜甜地叫了一声。 抬手制止,江庭月摇摇头:“日后叫我庭月姐便是了。” 她解释道。 “往日叫我那人死了,日后我便也没有妹妹了,我只当你是我妹妹。” “好,庭月姐!” 阿雅笑嘻嘻地接着说:“我自小在神医谷长大,从来不曾入闹市,托您的福才看到了这些。” 马车顺利通过城门。 不过士兵不停地想往车里看,碍于暗卫一直用身子挡着,这才作罢。 刚入城。 听着熟悉的叫卖声,以及马车的铃铛直响。 江庭月的心不免揪了起来,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堵着难受。 “到了。” 前门大路不知为何遭封堵,马车只能行至后门。 下车一看,没能看见往日守门人,后门紧闭,江庭月只得让暗卫撬开门。 后 庭苍凉,丫鬟、小厮全都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江庭月走转去主院,父亲母亲全都不在,空无一人。 她着急忙慌地从后门跑出,还不等找到暗卫等人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小姐!” 知画压低声音发出嘘声,赶紧将江庭月拉到一边。 “你为何不再府上,府上为何没人?我爹娘呢?”江庭月满头雾水,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太好了您没事儿。” 揽住江庭月的脖颈,知画喜极而泣。 她擦干了泪水,喜悦让悲切重新占据:“府上出事儿了小姐……” “怎么了!”江庭月慌了起来,心脏突突直跳。 “圣上下令将全府上下抓入大牢,理由是江府叛国,奴婢是因外出采买时才逃过一劫。” 转身指着门,知画又哭起来:“奴婢回来时就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下人全都被抓走。” “您也不能光明正大在街上走!” 知画紧紧抓江庭月的胳膊:“圣上给您下了通缉令,全城的人都在找你。” “叛国之罪,满门抄斩;余孽未除,通缉勿懈”。 江庭月不停地念着这句话。 这张知画从家门后捡到的通缉令,上面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被汹涌的愤怒与悲痛所淹没。 “这莫须有之罪!”将通缉令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欲加之罪,于意何为!”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落下,她咬紧牙关,胸口起伏不定。 “我要进宫,去找皇帝,去找太后!” 说完这话,她怒气冲冲转身要从小巷里探出头。 “小姐,小姐!” 知画冲到她跟前,双手撑 开,死死挡住了全部的去路。 “现在就凭小姐您一个人,但凡上街便会遭到围捕,皇帝有赏金,他们不会放过您的!” “那我就眼睁睁看着我的父母,我江家的所有人让这狗皇帝满门抄斩?” 怒火已然窜入眼底,江庭月想要强行推开知画的手。 但她未成恢复完全,力气还不比上丫鬟。 两人僵持不下。 “小姐啊!您这么去就是去送死。”说什么也不松手,知画满脸写满坚毅。 管不得这么多了。 此时没有下人与主子之分。 她把江庭月抱在怀里,顿时怀中人放声痛哭。 “咱们从长计议,小姐咱们得从长计议,您不是与王爷交好吗?您不是还有那个什么,灵仙阁吗?” 知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不停地对江庭月讲着,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小姐去送死。 良久。 当眼里的泪水彻底哭干,江庭月连嗓子也哭哑,终于冷静下来。 没错,灵仙阁的令牌还在手里。 不能让皇帝将自己控制住,得从长计议。 “走。” 她用衣袖彻底擦干泪痕,江庭月拉着知画从巷口离开。 暗卫依旧在后门等着,阿雅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望着江庭月,直到她带着另一女子上车。 她暗中观察到江庭月满眼通红,身旁的女子面色阴沉。 “怎么了庭月姐?” 阿雅不明白。 “江家出事了。” 江庭月让暗卫驾车去灵仙阁,并把全城通缉的事道出,众人戒备。 她放下两面从车帘,嘱咐阿雅绝对不要打开。 “这是我在江家的丫鬟知画,这是我跌落山崖时救我的小神医阿雅。” 阿雅不好意思地笑笑。 知画起先还以为这是自家小姐在路上救助的孩子。 听完话后大吃一惊,赶紧恭敬地鞠上一躬:“多谢神医救了我家小姐。” “师傅道,医者不可见死不救,举手之劳。” 学着往日秦无津的模样,阿雅端着架子说道。 “皇帝抓了我家人,如今正在大肆通缉我,我们先去找你师傅。” 江庭月对阿雅说道。 马车滚滚向前,很快抵达灵仙阁。 鉴于城里不太平,江庭月只能把令牌交予暗卫,让其传给灵仙阁之人。 一通折腾。 好不容易,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密道入了灵仙阁。 “江庭月!” 秦无津早早地等在了门口,但他貌似看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少女蹦蹦跳跳,飞快地向他奔来。 “阿雅?” “师傅!” 一个飞扑,阿雅蹦到了秦无津跟前,险些将自家师傅扑到。 他无奈地看着慢慢走来的江庭月。 手指阿雅,长长叹气:“这家伙如何在你手里?” “诶。” 江庭月正色起来,忙表示与自己无关:“是你徒弟在山谷捡到了我,不然我的命可就没了。” 第261章 接皇榜 第二百六十一章 接皇榜 “平安如何?”她最牵挂的便是孩子。 “无妨,正在大夫手底照料着。”秦无津不慌不忙说道,但转眼就垮了脸。 阿雅背着手,正盯着他笑。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徒弟最是让秦无津头疼。 她向来在神医谷便不按常理做事,总是捅娄子。 明明是放她在谷里照料看门,却又出了岔子,这让秦无津头疼无比。 “师傅难道不欢迎徒儿?” 阿雅眨眨眼睛,对着秦无津傻笑,一个劲儿地装可怜。 “为师还能赶你走不成?”秦无津翻了个白眼,嘴里念叨着,“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 几人到了屋里,寒暄了几句后说起正事。 秦无津在三日前便知皇帝要设计陷害江家人,前日才让刑部抄了家。 “裴夙现在何处?” 江庭月求助无门,若要说,也只有裴夙的位置才能救江家众人。 “这……” 秦无津久不言语,定是不能言语。 她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若是还不说,那我只能冲进宫里去,找皇帝要个说法!” “别冲动!” 脸搅成一团,秦无津简直拿这女人无可奈何:“我全都告诉你!” 他将裴夙去了何处,要干什么,预备想干什么,和盘托出。 真相是…… 裴夙在半月前接皇帝密令。 派遣他前去外邦谈和亲事宜,皇帝要外邦送来公主作妃子,如此巩固两国之交。 可外邦早有攻周之心,一心想要开战。 裴夙猜测。 外邦是觉摄政王前去外邦议政,只需将他扣为人质即可向大周宣战! “他就这么去了!” 江庭月噌地从椅子上起身,眼里全是恐慌。 秦无津点了两下手指,示意江庭月冷静:“你不要着急,裴夙既然想到了便不会任凭皇帝得逞。” 一言不发的阿雅坐在两人中间。 一会儿朝左看,又一会儿甩头回来。 她静静听着。 “他已将皇帝设立的眼线除掉,多半会用替身前往外邦,暗地里返回京城。” “算日子……” 停顿片刻,秦无津细细思量着:“还有半月的光景,便能回到京城。” 听到这儿,江庭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若是家中父母还没着落,裴夙又出了事,这重生一世还不如不活来得好。 “皇帝准备什么时候对我父母动手?” “不知。” 秦无津微微叹气:“皇帝目前还不敢妄动灵仙阁,他没胆量,可江家……” 江庭月愁云密布,不禁仰天长叹:“若是能让我见见父亲母亲也好。” 叹气声此起彼伏,无人再讲话。 “容徒儿插句话”阿雅默默站了起来,试探着师傅的脸色,“徒儿有办法让庭月姐入宫。” “你想说什么?” 秦无津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恢复平静。 毕竟,每每这徒弟一开口,便能惊起满屋的瞩目。 “我入城时望见了张贴在城门口的皇榜!” “上面说什么?”江庭月追问道。 果然。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的方向归拢,急切的目光,全都等着她将话说明白。 阿雅的脸上欣喜之情更甚。 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皇榜言,宫中丽妃身怀龙裔,却胎象不稳,急需有神医救治。” “想必凭借师傅的身份很难进宫吧。” 因得意而扬起的下巴,她对着秦无津勾起嘴角,似乎是报了他不让她出山的仇。 “胡闹。”秦无津喝止道,“难道你还想进宫不成,皇宫里的场面岂是你能……” 江庭月赶紧插话,打断了秦无津的絮叨。 “我得进宫!阿雅说得不无道理,她的医术虽不及你,但也的确算一神医。” 说着话,她神情急切地原地踱步。 “阿雅在神医谷时能让我从全身骨头碎裂动弹不得,到现在能下地行走,只用了五日。” “不过是替妃子稳胎,她一定行!” 原以为这番话是替阿雅打了保票,可转头一看,师徒二人皆投来怒气满满的目光。 尤其是阿雅。 以幽怨的脸望着江庭月,两股眉毛拧巴在了一起,幽幽道:“庭月姐……不是答应了不说吗?” 江庭月赶紧捂嘴,可为时已晚。 她这才反应过来。 用药前阿雅嘴里不让她轻易使用神医谷秘药之人,便是眼前的秦无津。 “你用了断续之药?” 秦无津语气里带着愠怒,拳头重重砸向桌面:“你可知凭你的功力,稍不留神便会要了她的性命?” 刚才还牙尖嘴利的小女子顿时无声,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了椅子后面。 “徒儿……” 她勉强着开口,但望着秦无津失望的眼神,终究还是泄了气。 “好了。” 江庭月挡在了两人中间,把阿雅护在身后,打断秦无津的情绪。 “若非阿雅用药,我岂能现在站在你身前。” “若非阿雅,只怕我回来后,爹娘早已人头落地了!” “秦无津。” 她拿出怀里裴夙交付于手的令牌,放在秦无津跟前:“是我苦苦哀求阿雅用药,错不在她。” 玉制的令牌通透,散发着和润的光泽。 “我用令牌命令你,让阿雅带我进宫,试一试。”她充满了恳切,是命令也是哀求。 沉吟片刻。 秦无津盯着令牌,缓缓点头:“也罢,既有阿雅此心,为师自当成全。” “但你二人切记,此行凶险异常,务必小心行事。” “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可泄露身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那不听话的小徒弟。 “尤其是你。” “师傅放心!” 阿雅站直了身子,拍着胸脯:“我不过进宫治病,剩下的全是庭月姐自己的事,徒儿绝不掺和!” 次日清晨。 江庭月在秦无津的帮助下带上了特制的面具。 与其说是面具,不如说是用特定的色彩重新刻画的五官,更改样貌。 又换成了跟阿雅一样的素衣打扮,喝下变声药水,以免必要时需要开口。 “这能行吗?”粗粝嗓音从喉咙出,江庭月猛地睁大了眼。 秦无津耸肩,那表情好像是在说,有我出手,你放心。 第262章 接见 第二百六十二章 接见 “你换上这个鞋。” 江庭月刚一蹬上鞋。 江庭月只觉自己比往前高了不少,阿雅只能到自己的肩膀。 她将扮作神医的随从,一同入宫。 期间将要接受从侍卫到公公的审视,以及可能会亲遇皇帝的风险。 “走吧,小翠。”阿雅随口编了个名字,即刻入戏。 “是,神医。”江庭月接话。 两人从灵仙阁的密道出,直接来到大街,走到城门口,阿雅亲自揭下皇榜。 瞬间,一群御林军将两人包围。 “什么人?敢揭榜。”领头质问道。 他从头到脚审视着这个半大的姑娘,满脸的不可置信。 阿雅神色淡定,微微扬手:“神医谷阿雅,今便是要入宫给丽妃娘娘稳胎。” “神医亲临,还请大人接我等入宫。”江庭月在一旁帮腔。 她知道。 任凭多高 官职的侍卫也无法确认,眼前人是否有真本事,还得带进宫让太医院审查。 果然。 纵使这一等人都不信这小丫头是神医,还是以礼相待,将两人带进宫去。 太医院遣太医前来,试了试阿雅的医术。 年过六旬的御医绞劲脑汁也没能为难住这小姑娘,所有疑难杂症,她对答如流。 “大人,如何啊?” 阿雅微微欠身,江庭月则不动声色地站在背后,肩上背着药箱。 “当真是少年英才!” 太医向公公确认了阿雅的能力,赞不绝口:“姑娘小小年纪,博学如此,老朽愧疚难当。” 两人随身的物品也都查过,除开诊疗所用器具,一切都没有问题。 但以防万一,还是换成了太医院所备。 “姑娘这面请。” 公公的目光落到江庭月身上,稍作停留:“这位下人,依老奴看,便不用入娘娘寝宫了吧?” 阿雅有些为难,拿不定主意:“这……” 江庭月正巧找不到机会脱身,她眸光一动:“小翠在外头等神医,您去便可。” 看来她已想到了办法,阿雅心领神会,赶紧招呼公公带她去见丽妃。 公公带人一走,太医院外只剩两名侍卫看着江庭月。 得耐着性子等等。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江庭月捂住肚子:“不行了,不行了,今早吃坏了肚子,得出恭去。” “就在那边!” 侍卫不耐烦,随手一指。 反正茅房就在眼前,根本不用费心,捎带着眼便能看清人是不是出来了。 “多谢多谢,小女子去去便回。” 他们没想到的是,江庭月入宫多次,对地形万分熟悉。 她躬身佯装进入茅房,从背后悄悄绕道宫中小路,径直前往御书房。 神不知鬼不觉。 江庭月小心翼翼地摸到门口,越过了守卫,正要从侧推门而入。 门里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江丞贤,江太傅一家,定要在午门斩首示众!” 闻此讯。 江庭月全身一软,双脚彻底没了力气。 狗皇帝! 她在心里暗骂,随后凭借意志,努力撑住了身体。 “若是江家父母一死,逃亡在外的江庭月定会不顾一切返回京城。” 皇帝继续说着,不时还传来笑声。 “若朕能抓住江庭月,裴夙岂不是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他还能拿朕如何!” 紧接着又是一阵拍手大笑。 骇人的话语传到江庭月的耳朵里,额头的冷汗已汇成汗珠往下流淌。 江庭月只觉后脊发冷。 “圣上英明。”另有一人声,“不过,如此杀了江太傅恐朝局不稳,又恐打草惊蛇啊。” “这……” 皇帝的语气变得犹豫。 江庭月许久没有听见皇帝再讲话,而是听着后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 她一时紧张起来,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慌张。 “此事若是不妥,便再议。”又是皇帝开口。 有人越来越近,江庭月在心里不停地向天神祈求,她需要听到父母的消息。 “既然江丞贤已被关进了城西的地牢,再等几日也无妨。” “什么人!”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江庭月立即转身,眼看殿前侍卫已行至身前。 一双眼正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她马上苟着身子,将声音放小。 “奴婢是入宫神医的侍女小翠,神医正在给丽妃娘娘瞧病,便让奴婢来御书房于皇上传话。” 话一直不停的说着,脚随之挪动。 “既然大人您撞见了不如替奴婢传个话,就是说丽妃娘娘在如意宫等皇上。” 侍卫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早前便得知有神医入宫替丽妃稳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赶紧走!” “是!”江庭月趁侍卫还没有回过味来,赶紧埋头离开。 城西地牢,城西地牢在何处? 为何没有关进天牢,难不成是怕有人知晓父母的位置? 心里想着这些事儿,转眼便到了如意宫,她依照刚才偷溜出去的法子绕回茅房。 低头简单地整理了一番衣物,揉着肚子出来了。 “抱歉啊,两位官爷,今儿早这肚子吃坏了。”她试探着对守卫说,嘴角下撇,装作无事发生。 “还以为你掉茅坑去了。”侍卫不屑一顾,看来是对她偷偷离开前去御书房的事一无所知。 突然,话锋一转。 他指了指宫里,对江庭月说道:“刚才有宫女出来找,说神医唤你进去,或是有事需要帮忙。” “赶紧去。” 侍卫扬扬下巴,巴不得她快点去。 门口无人需要看守他们自然也要轻松些,人入了宫可就与门口守卫无关了,何乐而不为。 “好的。” 江庭月硬着头皮踏入宫门,果不其然有宫女正等着引荐,两人一同往屋里走。 本想早些离开,却误打误撞还被叫进门。 只因刚才对御书房外的侍卫撒了谎,若是皇帝真带人来了这如意宫,风险也大了几分。 “奴婢参见丽妃娘娘。”她学着下人的模样向丽妃叩拜,动作不免带着笨拙。 “起来吧。”丽妃瞥了一眼江庭月,又对阿雅笑笑。 看着丽妃的模样,江庭月猜也知道,她想必是十分满意阿雅的医术,估摸着心中还在想着这神医的名头呢。 阿雅正收拾着行医所用器具。 第263章 新提议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新提议 她一边将药方递到宫女手里,一边仔细嘱咐道。 “按方熬药,交给太医院做,他们都能看明白。若娘娘有任何需要,再召鄙人入宫便是。” 说完这些,阿雅指着江庭月说道。 “娘娘,这便是我同您说的侍女小翠,她前些日子摔下山崖全身骨头都断了,才不到五日便能随意行走。” 江庭月此时才明白过来。 多半是阿雅与丽妃闲聊时故意提到了她,特意引荐到她跟前。 主要是为了让丽妃做证,两人入宫期间都在如意宫,别无其他。 “娘娘。”江庭月再一叩拜。 丽妃捂着嘴笑起来,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绕着江庭月看了一圈,啧啧称奇。 “神医果然厉害。” 她缓缓摇头,目光放在江庭月的腿脚上诧异不已:“竟一点也瞧不出受过伤。” 几人有寒暄着聊了几句。 江庭月着急离开,找机会给阿雅递眼色。 “丽妃娘娘,今日便到这里吧。” 阿雅把药箱递给江庭月,向丽妃解释道:“您的胎相已然平稳,若是在宫中待得太晚,恐天黑无法离宫。” “好好。” 丽妃很喜欢这个小神医,觉得她十分喜庆,定能托她的福诞下麟儿。 “送……” “皇上到!” 公公尖利的嗓音打断丽妃的话。 如意宫众人立即跪拜,江庭月不禁闭上双眼,在心里默认倒霉。 “跪下。” 她拉拉阿雅的衣袖,两人也跟随着跪下。 在一众太监宫女的陪同下,皇帝款款入门,见丽妃露出和煦的笑容。 “爱妃快起。”他亲自上前扶起丽妃,“不知皇儿如何?” “托神医的福,太医院诸位对臣妾的滑胎之症束手无策,神医只看了一次便找到了症结。” 她对着皇帝莞尔一笑,随后让阿雅起身:“起来吧,小神医。” “小女子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雅保持着入宫前江庭月在耳边念叨着的礼节,她耳朵都听起茧子,定不会忘。 “噢?” 皇帝眸子一亮,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长成 人小姑娘,微微歪头。 “竟是个如此年纪的女子?” 他慢慢朝着阿雅的方向走来。 江庭月埋着头,皇帝的脚从眼前划过,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神医哪里来?”皇帝客客气气问道。 “神医谷。” 言简意赅,阿雅鞠躬道。 “丽妃娘娘不过气血稍虚,不算什么病症,只需补足气便能稳住龙胎。” 丽妃赶紧在皇帝夸了几句。 直说阿雅的本事在宫里无人能比,可谓赞不绝口。 “既然爱妃如此看得起你。” 皇帝招招手让阿雅靠近:“朕问你,可否有能让人言真话的药,朕很需要。” 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与江庭月商议,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 “有!”阿雅不假思索。 一来是她真的能研制出这等药物。 二来入宫前,秦无津与江庭月再三强调不能在宫中出头,万事以和为贵。 想必顺着皇帝的心思,也就是他们所言之意? “好!” 皇帝欣喜若狂,高兴地两手一拍,对着阿雅兴奋道。 “若神医能在五日内将此药带进宫来,朕重重有赏!” 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的眼眸又再次暗淡,冷峻地投向阿雅:“若不能,别怪朕以欺君降罪与你。” “陛下放心,小女子说到做到。”阿雅顺从低头,跪拜在皇帝跟前。 当太监将两人送出宫门。 江庭月才有了实感,她刚才真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待了这么久,还没有被认出。 她不停地拍着胸脯,肩头的药箱叮当作响:“好险,好险。” “庭月姐也会怕?” 阿雅不停地倒腾着脚步,勉强跟上江庭月的步子。 “若是被皇帝抓起来我倒是不怕,可我若进了地牢,爹娘可就无人能救了。” 说到这里,江庭月暗暗叹气。 城西的地牢定有重兵把手,若是贸贸然前去,只能是有去无回。 “对了。” 她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阿雅:“你真要给皇帝做那药?” “嗯……” 阿雅犹豫了一下,随后两手一摊:“那也是秘药……” …… “真言剂?” 秦无津在灵仙阁等了两个多时辰,总算等到两人出宫,然而去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瞪了一眼阿雅,随后训道:“你与皇帝说你会制吐真剂?” “对不起,师傅……” 死死地埋着头,阿雅再一次躲到江庭月背后。 无奈之下。 江庭月耐着性子,二度当起和事佬,只好将当时的紧急情况又道了一次。 “总之,阿雅也是无可奈何,你明白了?” 说完这些。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不顾大家闺秀的礼仪扯着衣襟透气。 虽脸上的面具已经卸下,但江庭月总觉还有东西糊住脸,怎么都不舒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我又能说什么?”秦无津不想再废话,只好放过此事。 现在头疼的并非阿雅违背神医谷的规矩,而选在头顶的‘欺君之罪’。 气冲冲地翘起二郎腿,秦无津对阿雅问道:“皇帝要吐真剂做什么?” “徒儿不知……”阿雅缩了缩脖子。 “多半是为了从我父母嘴里套话。” 江庭月脱口而出:“入宫期间,我偷偷潜到御书房,听见他在与人商量对付我父亲的对策。” “为了打探你和裴夙的状况?”秦无津眯起眼睛。 默默喝掉茶杯里的水。 沉吟片刻,秦无津突然再度开口。 “裴夙曾经在出京前去过江府,为了看看平安,皇帝定然是借那时的事情做文章。” “说太傅大人与摄政王勾结,而后趁裴夙出京对江家动手。” “那便借这机会把药做给他!” 江庭月猛然起身,既然皇帝不仁不义,又何必再给他留余地。 “什么?”秦无津也着急起来,“此药稍不注意便会……” “不不!” 伸出五指喊停秦无津,江庭月重新解释她的意思:“我是意思是,给皇帝假药。” 她说完这话之后,随即立即看向阿雅,眼神暗示。 第264章 神医 第二百六十四章 神医 “若能在给假药时强调此药必须由阿雅当面使用,我便能借此机会一起见到我的父母。” 眼里写满了决绝,江庭月很肯定。 “此事非同小可。” 秦无津一时又踟蹰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先是劝江庭月坐下,随后仔细分析起利弊:“皇帝并不傻,这么做风险未必太大。” “若皇帝以五日为期,我们便可拖延,等裴夙回来再决定也不迟。” 见江庭月要张嘴,他先一步堵嘴 “阿雅。” “是师傅!”阿雅憋了许久,总算能讲话了,“您有什么吩咐?” 行至桌前打开抽屉,秦无津随意取出一药方交予她手。 “此药方不过是补药,你依照此方制作,届时便称此药为吐真剂交给皇帝。” 多番保证后接过药方,阿雅承诺绝不会替皇帝制真秘药。 “并且…” 秦无津冷脸正色道:“我们一定要等王爷归京再做打算,明白了吗?” 得不到秦无津的支持,江庭月孤掌难鸣。 她顿时没精打采,顺着他的意思点头,闭口不提救父母一事。 商定完暂时的对策,众人一起去饭厅用餐。 可江庭月有家不能回,又记挂着父母还在地牢受苦,胃口全无,借口不饿先回了房。 看着襁褓里的平安,江庭月的心总算稳了些。 “平安啊平安,你能不能替娘亲保佑外祖父外祖母,娘亲……” 江庭月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眼前一片模糊,温热的眼泪落下,低落到襁褓之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而平安什么都不知道,他红润的小嘴时不时砸吧两下,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睡得那么的安详,仿佛世间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讲到这里,江庭月的双眼已然噙满泪水。 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 “娘亲真的要撑不住了,我的平安。”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呜咽。 入夜。 江庭月静坐于绣榻之上,身着淡雅素衣。 发髻间仅插着一支白玉簪,更显其清丽脱俗,但不停地叹着气。 她在床上辗转难眠。 终究还坐直了身子,望着窗外月光入睡,听着平安安稳的呼吸声。 她双手轻轻交叠于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一分一秒都不得安宁。 就这么一直坐到天亮好了,或许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就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咚,咚咚。 敲门声有些突兀的响起。 “庭月姐。”阿雅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她似乎是刻意压着嗓子讲话。 江庭月一个激灵,从神游在外的思绪中回神过来。 阿雅怎么来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过已经是三更天了,这丫头平时按时睡觉,怎么会这么晚都不休息? 难道是因为从山谷出来,第一天到京城来,还有些不适应? 这般想着,江庭月披上外套,江庭月赶紧起身开门。 “你为何来了?”江庭月朝外看,发现除了阿雅外,并没有其他的人跟随。 外面一阵寒风吹过,江庭月衣着单薄,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她赶紧拉着阿雅的手臂,赶紧把人给请进屋里来。 “快进来说吧,外面冷,别吹生病了。” 阿雅一进屋,就看到了安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平安,她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朝着平安挪动着步子。 阿雅的目光少过平安的小脸,阿雅感叹道;“这就是那让你拼死生下的孩子,当真可爱。” “我可以摸摸他吗?”阿雅眨巴扎比眼睛,看向江庭月。 江庭月轻轻点头:“当然可以。” 阿雅得了同意,立刻笑嘻嘻的将手指轻轻的放在了平安的脸上,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 江庭月见状扯起嘴角笑笑,这时也就阿雅能让她放松些。 “坐吧。” 她将人带到桌旁,点燃了一只微弱的蜡烛:“还没讲,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庭月姐,我想帮你。” 阿雅直言,看着江庭月的眼睛十分笃定。 “帮我?” 江庭月疑惑起来,秦无津已经下了死令,还有什么可帮? “就是你说借送药之名随同皇帝见你的父母。” “可你师傅不会同意。”江庭月摇摇头,“我不能让你随我一同冒险,若你师傅……” “庭月姐!” 阿雅一把抓住了江庭月的手:“师傅怕,我不怕,我要做。” 阿雅就这么盯着江庭月。 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动摇,只有坚定不移。 “想必庭月姐你也看出来了,师傅在谷中对我也是看护有加,他不愿我做太多冒险的事。” “但这次不一样!” 她加重了音量,抓江庭月的手也重了两分。“若不快些出手,再等下去,伯父伯母性命堪忧啊。” “你……” 江庭月遭此话感染,有些哽咽,欲言又止。 “你当真愿随我一同冒险?” “当然!”阿雅很是肯定,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身。 椅子脚划过地面发出巨大异响,传遍了整个屋子,床上的平安动了动小手。 两人慌张往里看,但见其并未转醒,才松了口气。 “嘘。” 江庭月压制着因感动泛起的哽咽。 笑着竖起手指,低声对阿雅嘱咐道:“你连夜备好药,明日一早,我便带着你用令牌出灵仙阁。” “用老法子,见皇帝。” “好!”阿雅猛猛点头,一口应下。 次日,天还没亮。 背着熟睡中的秦无津,江庭月带着阿雅从密道出,两人还是昨日打扮。 神医与侍女。 她们直接去了宫门口,让侍卫传话给皇帝,就说神医送来了药。 不出一会儿,皇帝的贴身公公便来了。 “神医。” 他恭恭敬敬将人迎进宫门,嘴里还不停着恭维着:“圣上今早还在念叨着神医,您这就来了。” 两人维持着应有的淡定,对着公公行礼。 一前一后,行至御书房,皇帝早在里等候。 “朕没想到神医这般讲究效率。”他居高临下,审视着两人。 “神医带来的药,倒是拿过来让朕看上一眼。”皇帝眯了眯眼睛,语气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第265章 深 入地牢 第二百六十五章 深 入地牢 宫女举着托盘,从阿雅手里接过药。 一个白瓷瓶,外观别无其他,端到了皇帝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瓶子上,以手拿起,正要打开。 却遭阿雅阻拦:“还请圣上三思,此药威力惊人,若使用不当会有极强的后遗症。” “噢?” 默默地将瓶子放回盘中,皇帝示意宫女退下,小心地用手帕擦擦手。 “此药该如何用?”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圣上。” 阿雅很是淡定,远远超过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沉着冷静:“此药只有小女子亲自用才能确保效用,但凡操作失误,便无效。” 此话落,御书房顿时安静下来。 皇帝皱眉,陷入沉思。 手不停地敲打着龙椅把手,除开敲击声,别无其它。 江庭月一直在旁守候,不敢轻易说半个字,生怕引来怀疑。 “好。” 皇帝起身,手指阿雅:“便让这神医随朕一同前去,那侍女嘛……” “小女子妄言。”阿雅移步上前,“若小翠不能同去,无得力帮手,功力也会大打折扣。” 敢在皇帝面前提要求…… 先沉默,而后是愠怒。 但最终,皇帝看在这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制出药,又不想因这点小事影响药效。 “罢了罢了!”他大手一挥,“李全德,给这两位都备上马车,一同去城西。” “是,奴才遵命!”贴身公公立即叩拜。 马车轰隆向前,一刻不停赶往城西。 正如江庭月所预料,果然是地牢,一个京中贵族皆不知的秘密地牢。 江庭月跟在几人身后,踏入地牢铁门。 幽深阴暗的地牢里,烛火摇曳,映照着斑驳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变的味道。 她的心里沉重不堪,难以言说。 父母就待在这样的地方,家中剩下的仆人还不知去了何地,受到何等折磨。 行至一间牢舍,皇帝停下脚步。 “太傅大人。” 随着他的这一声,江庭月抬头看到了父亲。 他身陷囹圄,被冰冷的铁链紧紧束缚于石壁上,衣衫褴褛,神色中充满了愁绪。 鼻子一酸,江庭月险些当场崩溃,但不得不强力忍住。 “圣上,今日怎么有空来看臣。” 江丞贤双手因被铁链磨擦而血肉模糊,但他始终紧咬牙关,未发一声呻 吟。 看着皇帝的眼神依旧不带一丝一毫的屈服,反而满是淡然。 跟一脸阴郁的皇帝倒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江丞贤的身旁。 江氏同样是发丝散乱,她的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不如给我们两夫妻来个痛快的……” 她的声音虚弱无比,唇色苍白无血。 但江氏的眼神也如出一辙的淡定,说起生死之事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一样。 江庭月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眼眶中陡然传来一阵酸涩的感觉。 她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快要落下。 不行,江庭月你不能哭,哭了还如何救父母? 不停地在心里说着这句话,江庭月撑大双眼,任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夫人,死不着急。” 皇帝冷哼一声:“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江庭月在何处,说了便不用再受罪!” “呸!” 口水里混着血水,一口吐到地上,江丞贤做了这辈子来最无礼的举动。 “要杀要剐随你便,欲加之罪何以能让我等屈服!”他言之凿凿。 闻言。 皇帝脸色骤变,怒火中烧:“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人!” 他挥手示意,酷吏们随即上前,开始对他们施以残酷的刑罚。 鞭打、烙铁、夹指……种种酷刑轮番上阵,地牢中顿时回荡起阵阵惨叫声。 这每一声都向是在往江庭月的心口上扎。 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是断了,她贸然走上前,在皇帝疑惑的眼神中停下。 “圣上。”江庭月的声音平静且不带一丝情感,“此药及其耗费心神,若是将人折磨个半死,只怕会直接一命呜呼。” 江庭月说完之后便低下了头,一言不发的等待着皇帝开口。 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之中,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江庭月。 倒是鲜少能看见人敢这么直接的对自己说话。 “是吗?” 皇帝不解,但抬手示意众人。 酷吏见此情形停手,江家父母已是奄奄一息。 “是的圣上!”阿雅也赶紧附和道,“小翠协小女子多年,她最清除用药之人的状况。” 此时,牢房中血腥味弥漫。 “行。” 皇帝以丝帕捂住口鼻,后退到椅子上坐下:“你们去喂药,朕要问话。” 两人打开药箱,摆弄起来。 阿雅故弄玄虚地将药取出,做了很多动作,冲水搅合又混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粉。 慎重地递给江庭月:“可注意点,不能有一点闪失。” “是。” 江庭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端着药碗走进牢房,在转身时,不为人知地手臂轻颤。 “喝了。” 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她蹲在江氏跟前,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那双眼睛,熟悉而又充满了心疼的眼睛。 是女儿,是她唯一的女儿。 江氏咽了下口水,她认出了江庭月,但依旧嘴硬:“凭什么要喝!” 虽手脚被绑,但江氏努力的挣扎,配合着江庭月。 她在情急之下撞到了江丞贤一下。 此时。 这一撞十分奇怪,江丞贤本就心思细腻,此时他也发觉出了不对,盯着江庭月的脸一眼便瞧出这是自己的女儿。 “给我喝了!” 江庭月佯装生气,强行掰开江氏的嘴,但丝毫没用力气。 挣扎了这一通,两人总归是都服下药水。 此前阿雅与秦无津便确定要做假药,这药不过是补气血的人参鹿茸一类药粉制作。 “回圣上。”江庭月起身展示空碗,“吐真剂已给两人服下,等候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开始问话。” 这话是故意说给江氏父母听。 他们一听‘吐真’二字,结合皇帝想要打探出女儿的下落,便明白过来。 “好!” 皇帝猛地一拍椅子把手,哈哈大笑:“接下来便容朕欣赏一番神医的厉害!” 第266章 营救 第二百六十六章 营救 阿雅对皇帝笑着点头;“此药功效非同一般。” 少顷。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皇帝又命人将江家父母带到跟前:“说,江庭月在何处?” “庭月多日前因故摔下山崖,如今不知去向,我也不知是死是活。”江氏说了一半的实话。 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做出浑浑噩噩的状态。 先前的确不知女儿的死活,是今日才看到女儿奇迹般的出现在眼前。 让皇帝带人去山崖下找吧,找个痛快。 “难怪……” 皇帝喃喃自语。 难怪全城上下花了这么多人力,悬赏也没能找到江庭月,难道那女人真的死了? 既然用江庭月引 诱裴夙一事不成…… 皇帝立即又问道:“裴夙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此话出,江氏缓缓摇头。 她是内宅里的夫人,若不知王爷去向是很正常的事。 况且随口一说便会给裴夙带来灾祸,她不愿瞎掺和此事,只能装傻。 “你说!”皇帝手指江丞贤,问话道,“裴夙现在在何处?” 站在皇帝身后的江庭月立即眨眨眼,向父亲使眼色,示意他胡乱说便是。 “王爷现在正在前往外邦的路上,帮圣上您谈和亲之事。”这是江丞贤在朝堂上得到的消息。 也是皇帝知道的事。 他深知,若是皇帝当真笃定裴夙在前往外邦的路上为何会问? 所以裴夙定然不会老老实实前往外邦。 “果真?”皇帝自己也不敢确认,盯着江丞贤的眼睛,以图确认。 他派遣出去跟随裴夙的侍从,全了无音讯。 “不敢胡言。”江丞贤不看皇帝眼睛,借着这所谓的药效乖乖顺从着。 江庭月也松了一口气。 秦无津知道裴夙已经返程,所以皇帝就算要在这条路上找裴夙也得费极大的功夫。 “好。” 皇帝虽听得云里雾里。 但鉴于两人喝药前后的态度差别巨大,想必这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他遣人传话,派出大量人马前去寻找裴夙。 “神医您当真厉害,名不虚传。” “圣上过奖。” 阿雅和江庭月对视一眼,对皇帝鞠上一躬。 若是江庭月已死,裴夙的行踪尽在掌握,皇帝便胜券在握。 从椅子上起身,他兴高采烈地对侍卫招手:“来人啊。” “给神医和这位小姐找个舒服的地方。”他的眼眸顿时阴冷下来,看向牢舍。 四名侍卫上前,两两一组,将两人钳制。 “圣上!” 阿雅慌张,不明所以:“小女子按照您的要求制了药,您这是要干什么啊?难道您堂堂皇帝,竟然要出尔反尔吗?” 反观江庭月,此时她却是多了几分淡定。 顺从地让侍卫将自己控制,对着皇帝冷冷发笑。 皇帝没有记者回答阿雅的问题,反而是绕着江庭月和阿雅走了几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两人。 但终究,皇帝的眼神却是重点落在了江庭月身上。 “神医,你说说,若是有人知道了朕都难以探听到的消息,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人呢?” 阿雅一脸不解的看着皇帝,皱眉问道:“听不明白!你能不能说的直接点?” 皇帝突然笑出了声,他踏着金黄的龙靴,挥手转身:“不明白就算了,做个糊涂鬼也挺好的!离开人啊,把他们关起来!” 江庭月与阿雅望着皇帝离开的背影,让侍卫推搡着进入牢房,就在江氏父母的对门。 等侍卫一走,两人泄了气。 稻草扑成的‘床’,臭气熏天的粪桶,就在这阴冷的地牢里。 父母就在对面,但谁也不敢轻易相认。 门口狱卒但凡知道这是江庭月便会立即汇报给皇帝,所有人保持着缄默。 “早知便不来了。”阿雅撅嘴,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庭月苦笑,也跟着坐下:“苦了你了,下次还敢这般大胆吗?” 耸肩一笑,阿雅摇摇头躺下:“下次还是听师傅的吧,他果然有他的道理。” 地牢里昏沉,连光也极其微弱。 透过两扇铁栏杆,江庭月望着自己的父母,父母默默对其微笑但很快将视线挪移。 阿雅算是个心大的主。 昨日连夜赶制药物,让她很快便睡着,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江庭月无奈,也靠在阿雅身边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无边的黑暗将人包围。 江庭月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遭恶人暗算,孤独地死去。 一切归于了虚无,她赶到自己漂浮在空中,双脚离地。 “我死了吗?”江庭月对着无尽的黑暗大叫。 除了回声,别无其他。 她问了一次又一次,除了虚无就是空洞,别无其他…… “月儿!” 裴夙? 猛地睁开眼,江庭月望着阴暗的牢房顶,她迅速坐起身来。 噗! 剑刺入狱卒的身体,顿时鲜血喷涌四射。 从血色后走出了一个身影。 是一个男人,是她任何时候再想起这番画面都会偷哭流涕的男人。 “月儿,本王回来了。” 裴夙立剑在旁,一把将江庭月拥入怀中:“本王说过,定会护你周全,本王来晚了。” “我在做梦吗?”江庭月一时无措,分不清在是真的还是梦境。 一个缠 绵的吻接踵而至。 裴夙温热的双唇覆上了江庭月冰凉的薄唇,那么温柔又用力。 皓齿轻启,在嘴唇上轻轻一咬。 “嗷!” 江庭月顿时感到疼痛,将裴夙一把推开:“你这……” “疼吗?” 他的双眼亮晶晶,又将爱人拥入怀,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疼便不是梦。” 眼泪夺眶,她终于崩溃大哭:“你怎么才来!” 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江庭月只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一次又一次地,活过来了! 阿雅在一旁噗嗤地笑出声,嘴里打趣道:“这便是庭月姐嘴里的王爷,也是爱人吧?” 江丞贤与江氏在侍卫的营救下出地牢。 裴夙亲手取下了江庭月脸上的面具,将她带出地牢,并向她解释发生了何事。 “本王星夜兼程赶赴回京,才入城便得到秦无津的消息,说你擅入皇宫。” 江庭月在裴夙的搀扶下终于见到阳光。 第267章 大结局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结局 “宫中眼线称你与皇帝来到城西地牢,本王便遣兵包围皇宫,飞奔来救你。” “皇帝已在御林军的保护下潜逃,整个皇宫被本王接管。” “原来如此。”江庭月没想到短短一夜,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睁眼便看到有侍卫驾来马车,邀她与裴夙上车。 “江小姐请。” 裴夙点点头,挽住江庭月的手臂:“走吧,先回宫。”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宫城内。 马车才刹停,便看到早有太医在门口守候,为的是接江家父母检查身体。 众人移步太医院,但行至台阶便看到众妃子跪拜当前。 “王爷!还请王爷不要杀了臣妾!”带头恳求的便是那身怀龙胎的丽妃。 她的头磕在地上,咚咚直响。 身后位份底的妃子更是连话都不敢说,瑟瑟发抖。 如今皇帝大势已去,还未有皇子能堪大任,若要新皇登即便只有裴夙一人是为妥当人选。 这些江庭月都看在眼里。 她侧过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可置信…… 他日后就要当皇帝了,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便如家常便饭一般。 裴夙扶着江庭月的手从来都没有松开。 他冷冷一瞥下跪之人,只凌声道:“起来,本王并非皇帝,为何要跪?” “您便是臣妾的新皇!” 又有妃子跪拜谏言:“若是王爷能不杀姊妹们,我等都愿继续服侍您!” 听到这里。 江庭月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甩开裴夙的手,默默站到一旁。 “臣妾愿留在宫中服侍王爷!”妃子跪拜在地,磕头齐声道。 汗颜,当真让人汗颜。 裴夙感受到了江庭月的情绪,但无奈朝局混乱不堪,诸大臣皆在宫内瞩目。 一时也不好解释。 “大理寺卿何在?”裴夙对着人群呼唤道。 在众人搜寻的目光中。 大理寺卿缓缓探出头,终究于裴夙跟前跪拜:“臣在,王爷有何吩咐?” 他猜测。 裴夙若上位便会向原有官员开刀,害怕自己便是那杀鸡儆猴的鸡。 “皇帝留在宫中之妃子皆入大理寺盘查,若有异心者打入监牢。” 他对着每一位妃子讲道。 “若无反叛之心者,便遣送出宫,送还母家;若无母家者,拿回民籍!” “臣遵旨!”大理寺卿跪拜领命。 “本王承诺诸位。” “若出宫后愿意留在京城者,只要不再提及与皇家有关,便为众妃寻一出路。”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感恩声,众妃不停磕头,叩拜摄政王不杀之恩。 侍卫将一行妃子全都押送大理寺,入太医院的路总算空了出来。 “请吧。” 裴夙云淡风轻,再次拉过江庭月的手,对着台阶做出请的姿势。 江庭月冷哼一声:“这么多的妃子,全都是绝色美人,你竟一个也瞧不上?” 话虽这么说着,但手已了上去。 两人肩并肩踏上阶梯,一级又一级,步步踩得稳当。 “本王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 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次,每每说到时,裴夙脸上总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日后本王纵始是当了皇帝,也只娶你一人。” “你又在说笑。” 江庭月驳斥,但嘴角翘起,笑得停不下来。 “没有。”裴夙很笃定地打着保票。 这话传到身后江丞贤的耳朵里,他不禁在心里感慨女儿没有选错人。 “庭月啊。”他叫停两人。 身侧还站着江氏,也微笑着看着这一对佳人。 虽两人的身上布满伤痕,可此刻的欢欣鼓舞早已将痛苦减半。 “如今我女儿是真遇到了良配。”江氏感慨,眼角的泪光再也掩盖不住。 “王爷。” 江丞贤感慨之余,叹了口气。 “若是日后您登基成皇,平安不是你亲出,还请王爷对孩子手下留情,交予臣老两口教养便是。” “父亲!”江庭月简直快要羞红了脸,紧急叫停。 “嗯?” 夫妇二人不明所以,没觉得这话有问题。 她望了裴夙一眼,对方微笑着点头。 “此事也该对父母亲讲了……” 对着父母,江庭月酝酿片刻,随后正色道:“平安正是我与王爷亲出,是王爷嫡亲的血脉,绝无虚言。” “什么!” 四目震惊,江丞贤简直不敢相信。 然,江氏瞬间感激涕零,懒得管其中的变故,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天下之大幸,天下之大幸啊!” “你与王爷到底为何?”她拉着江庭月的手问道。 江庭月挽住母亲的胳膊靠了上去:“容您治好了伤,女儿再与您细细道来。” …… 两月后。 一个晨光初破的吉日。 皇城内外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的宫殿被喜庆的红绸装点得格外耀眼。 江家父母于门前迎客,脚不能停:“您里面请。” 院内。 “细雨!磨蹭什么呢?” 巧云身着红色送亲服,叉着腰吆喝着:“知画赶紧将小皇子的拨浪鼓随轿子送走!” 喜轿从江府起,行至灵仙阁。 张力身骑高头大马在前开路,身边由李岳护卫。 长长的送亲队伍从城这头到了那头,秦无津从灵仙阁带着阿雅一同跟随入宫。 “师傅,您真要遣我回神医谷啊?” 阿雅用红色的头绳扎着丸子头。 手里捧着鲜花,除了表情外,一切都喜气洋洋。 秦无津昂首阔步,没有低头,咬牙道。 “你若是再待在灵仙阁,为师可没有这么多银子赔给皇上,赶紧回去,没有商量!” 随着钟声悠扬,百官身着华服,列队于金銮殿前。 在众人瞩目之下,裴夙身着龙袍,头戴皇冠,步伐稳健地步入大殿。 与此同时,另一侧。 身着凤冠霞帔,美丽不可方物的江庭月,在宫女与侍女的簇拥下,缓缓步入。 裴夙接过玉玺,宣告正式登基:“朕日后便以仁德治天下!” 随后。 两人并肩而立,行交拜之礼。 江庭月接过裴夙的手,四目相对。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臣妾愿与皇上相守一生,永不分离” 礼炮轰鸣。 花瓣如雨般洒落,整个皇城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