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之德妃传》 第1章 春去也,共惜艳阳年 “母仪正位,仁风诞播于八方,壸德流辉,宝训永垂于万世,进徽称于清庙,玉册爰新,议典礼于容台,彤编式焕,钦惟皇妣大行皇太后华渚炳灵,庆都凝瑞,秉含弘之淑性,应地安贞,树雝肃之芳型,俪天作则,赞襄内治,逮埶目御以加恩,辅佐先皇,自宫庭而起化,宽仁夙着,胥食德而饮和,朴素攸崇,务去奢而从俭,荷生成于圣母,诞育藐躬,极尊养于慈闱,未酬厚载,上推崇之号,允谐万国欢心,执谦让之衷,坚却百僚敦请,音容倐隔,恋慕实深,兹当升祔之辰,莫罄显扬之悃,嘉言懿行,永怀至德于坤元,琬刻瑶棱,肃荐明禋于閟寝,谨侲册宝,恭上尊谥曰,孝恭宣惠温肃定裕赞天承圣仁皇后,伏冀默扶景祚,宏衍庆源,启后人绍衣之图,克承克继,导寰宇庞鸿之祉,俾炽俾昌,谨言。” 太监尖细悠长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哭嚎声在寿皇殿上空盘旋经久不散。 今天是康熙帝的德妃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的梓宫安奉在寿皇殿的日子,梓宫内的乌雅氏宁静而安详,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在睡梦中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三郎,不知何时眼角竟然挂上了点点泪痕。 香腮美人泪,一眼定万年。 透过那泪珠儿,追溯着乌雅氏传奇且不平静的一生。 …… 立春,正月寒 康熙十四年正月,瑞雪初融,北风像刀子一般仍吹的人脸颊生疼,年仅十六岁的乌雅玛琭跟随着一众新选入宫的宫女急促且稳健的走在永巷内,面对紫禁城里的红墙绿瓦,内心隐隐有些激动。 作为护军参领之女,以宫女身份被选入宫,已是天家恩德,日后若是能再跟着个好主子,成了一宫的掌事宫女,那日子过的也当是舒心快活的。 “你这个小宫女怎么回事?冲撞了娘娘,仔细你的皮。”正当想的入神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厉喝。 “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姑姑饶恕。”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宫女紧忙跪下身子,不住的叩首。 “这一批是刚进宫的女婢,还不太懂规矩,请绿柳姑娘息怒。”带头的掌事姑姑也赶忙向着软轿方向跪下请罪:“请惠主子息怒。”在绿柳身后,身着石榴红色鎏金宫装的庶妃那拉氏正坐在软轿上,以手抚额,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闹剧。 见此情景,身后一连串的宫女也纷纷跪下请罪:“请姑娘息怒,请惠主子恕罪。” 玛琭跟着跪在了后面,赶忙收敛了心思,尽量的压低了身子。 “既然是宫女不懂规矩,拖去慎刑司便是,也值得你去呵斥调教,平白浪费了这许多的功夫。”这时,软轿上的惠庶妃慵懒的开口,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吐出的话却似毒蛇一般,顷刻间便要了一人性命。 “主子教训的是。”绿柳眸中闪过一抹狠厉,转头对随行的小太监吩咐道:“还不赶紧拖走,平白污了主子的眼。” “惠主子饶命,惠主子饶命啊。”被吓傻了的小宫女不住的磕头求饶。 “惠主子…”领头的掌事姑姑还欲开口劝说。 惠庶妃便烦躁的皱了皱眉头,似血的红唇中悠悠的吐出了一个字:“走~” “惠主子…”看着软轿缓缓前行,掌事姑姑起身还想再求。 “春姑姑,”绿柳伸出一只手来拦了一下:“大行皇后故去,咱们皇上是个长情的,这今日好不容易看到了大皇子才露出了些许笑意,孰轻孰重,姑姑可莫要掂量错了啊。” 说罢,冷哼了一声,快步跟到了惠庶妃的身边。 待一行人远去,玛琭才敢随着众人起身,一群小宫女皆是满脸惶恐的唤着掌事春姑姑:“姑姑…” “唉,罢了,全当是她的命吧。走吧…”春姑姑叹了口气,继续领着众人前行。 此时的玛琭满心惶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快些到达内务府。第一日入宫便如此骇人,宫里果真如阿玛所说,一旦行差踏错,便无葬身之地。 是夜,玛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便是今日永巷内的情景,心中难免瑟缩。 索性披了件外衣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发呆。 今儿个是十五,月亮又圆又大,也不知家中父母兄弟可还安好,母亲有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偷偷的掉眼泪,风大雪大父亲的腿疾可又要发作了,今日的北风又急又烈,还有隆科多… 想到隆科多,玛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粉蓝色的外衣,一颗泪珠儿缓缓滑落… 明月皎皎,到处银装素裹,唯有窗棂中的少女身披着粉蓝色外衣,仿佛天地间只这一抹颜色,甚美。 内务府墙角树下的明黄色身影不自觉的驻足良久,不知是不忍出声打扰这美景,还是不忍打扰那美人。 吹了半宿的冷风,第二日玛琭果然是感染了风寒,宫女出身低微,生病了并不能请太医医治,故而烧了好几日方才见好。 “你病了这几日,宫里可有件稀罕事儿,我说与你听。”玛琭刚喝了药,同一批进宫的宫女竹溪便从外面跑进来,兴冲冲的说着话。 “什么事竟这样急,让你连衣领子上的落雪都来不及拂去?”玛琭笑着回话。竹溪是难得的开朗性子,玛琭也乐的和她多说几句。 “嗨,不妨事。”竹溪不在意的拂了拂衣裳,便跑到床边,拉着玛琭的手,兴高采烈的说道:“前两日,皇上也不知怎的,竟宠幸了一个辛者库的宫女,第二日便直接越过了官女子,封了答应,你说稀罕不稀罕?” “是挺稀罕的。”玛琭对此并不在意,笑着敷衍了一句。 “你说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竟宠幸了一个辛者库奴婢。”竹溪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你有几个胆子,竟敢议论天家事?”见着竹溪越说越兴奋,玛琭不得不张口提醒了一句。 竹溪立马睁大了眼睛,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第2章 只求身静心安好,不羡门前车马喧 竹溪此刻的模样甚是娇俏可爱,玛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嘿嘿。”竹溪见状也跟着傻笑了起来:“不过,我还真真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美人儿,竟惹的皇上连身份尊卑都顾不得了。” “你呀。”玛琭笑着伸手点了一下竹溪的脑门,满眼的无奈。 玛琭来了内务府也有些时日了,因着前些日子病着,并未指派差事。今日身子大好了,便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妥当,来到了春姑姑房里。 “姑姑可起了?奴婢来伺候您梳洗。”走到门口,玛琭特意扬了扬声音,问道。 “进来吧。”屋子里立时便传出了春姑姑的声音。 “是。”听到许可,玛琭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推门进了屋子。 “姑姑,奴婢来伺候您梳洗。”玛琭笑着接过了春姑姑手里的梳子,灵巧的替她挽起了头发。 “你这孩子,自己还病着,怎也不多歇歇,还巴巴的跑过来。”春姑姑慈爱的看着镜子里玛琭姣好的面皮,笑着说道。 “前些日子奴婢病着,劳姑姑费心,今日大好了,特来向姑姑讨个差事,总这样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玛琭麻利的替春姑姑挽好了发髻,扶着她起身。 “你这孩子心思通透,若跟着个受宠的主子,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春姑姑顺着玛琭的手起身,向着餐桌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只是咱们皇上刚登基,宫里统共也就那么几位主子,且身边也都是有用惯了的大丫鬟的,你若是去了,免不了要从粗使丫鬟做起,只是苦了你了。” 玛琭想起那日在永巷内,惠庶妃的做派,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姑姑说笑了,奴婢可不敢高攀各位主子。”玛琭笑笑,规规矩矩的站在春姑姑身侧,替她倒了杯茶水。 “皇上前些日子新封了一位答应,看着倒也还算得宠,她那里也不免是一个好的去处。” 春姑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思索着。 “多谢姑姑替奴婢谋划,只是奴婢虽已痊愈,但刚一入宫便病了难免晦气,为了不给各宫主子添麻烦,您就随便给奴婢安排一个房屋园子洒扫的差事便好,这样奴婢既有了活计,也不必去各宫主子面前讨嫌,岂不两全其美?”玛琭双手搭在春姑姑肩上,替她轻轻地捏揉起来。 “也罢,既然你自己都已经想好了,那你便去御花园里照看新进贡来的兰花吧”春姑姑叹了口气,一只手搭在了玛琭的手上,按停了她揉捏的动作。 玛琭知道这是个好差事,那几株新进贡的兰花,可是皇上最喜爱的,赶忙绕到春姑姑身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奴婢多谢姑姑怜惜。” “我有心栽培,也得要你自己肯努力才行。”春姑姑拉着玛琭的手,让她起身:“你本就是这批宫女里头最拔尖的,我这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吧,时候不早了,去吧。” 玛琭再次向春姑姑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春姑姑随手招了一个在宫里伺候的稍久一些的女官带着玛琭向御花园走去。 掌管御花园女官是从前先太后宫里伺候的旧人桂嬷嬷,为人刻板严肃,最是讲规矩的。 玛琭到了御花园的时候,正逢桂嬷嬷在指导着小宫女修剪草坪,平平整整的一大块草皮,竟是没有一棵草略高几分或者是略矮分毫。 “桂嬷嬷好,奴婢奉了春姑姑命,送新入宫女婢乌雅氏玛琭来照看新晋供的兰花。”领着玛琭来的女官见了桂嬷嬷,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说道:“姑姑说了,新人粗笨,劳烦桂嬷嬷好生调教一二。” 桂嬷嬷起身打量着玛琭,点了点头:“既如此,便随我来吧。” “是。”玛琭冲着桂嬷嬷微微福身,应着。 “内务府还有差事,奴婢先行告退。”女官冲着桂嬷嬷行礼告退。 “姑娘慢走。” “养好兰花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它基质的配制,兰花的根系和其它的植物不太相同,它是比较粗壮的萝卜根,这种的根系深扎能力不强,需要疏松透气的土壤,怕干又怕湿,所以在配置土壤的时候要用疏松透气性特别好的基质,兰花的基质都是特定配置的和其它的花卉是不相同的。”桂嬷嬷带着玛琭来到了御供兰花跟前,仔细的讲解着。 玛琭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几盆花,不由得心生喜欢:“多谢嬷嬷指点。” “今日你便好生熟悉,明日再正式教给你培育的法子。”桂嬷嬷看着玛琭是真心的喜欢,稍稍放了心:“只是有一点需要特别叮嘱你一下,这几盆兰花,可是皇上的心尖宠,要好生伺候着,如若出现任何差池,春姑姑也保不了你。” “是,奴婢谨遵嬷嬷教诲。”玛琭正了正神色,恭恭敬敬的向着桂嬷嬷福了一礼。 … 钟粹宫内,惠庶妃乌拉那拉花色正对着铜镜簪花,涂满大红色丹蔻的手指捏起一朵玫红色的芍药花贴在耳鬓,对着镜子仔细的端详着,轻声的问着身边的绿柳:“瞧本宫簪这朵花可好看?” “主子国色天香,簪哪一朵都是姿色过人。”绿柳在一旁笑着应承着。 “国色天香?”惠庶妃挑了挑眉,斜睨了绿柳一眼,随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随手把手里的芍药花丢进了绿柳手里的箩筐内,声音慵懒:“可惜啊,庭前芍药妖无格,当不得这国色天香四个字。” “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听着惠庶妃的这番话,绿柳心肝一颤,赶忙跪下请罪。 惠庶妃没理会绿柳,扶着另一侧绿萼的手站起了身子,向着花厅走去。 “主子,那魏氏还在外面候着呢。”绿萼借机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寻着机会朝着身后跪着的绿柳使了一个眼神。 绿柳劫后余生的拍了拍心口,规规矩矩的跪好。 惠庶妃虽得盛宠,那脾气也是真真的蛮横娇纵,宫里宫外被处置的宫女太监不胜凡几。 “嗯。”那边惠庶妃漫不经心的应着,随口问道:“多久了?” 第3章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回主子,一个时辰了。”绿萼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虽说已经开春了,可外头的冷风依旧刺骨,若是冻坏了魏答应,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那就请进来吧。”惠庶妃不甚在意的松开了绿萼的手,自己坐在了花厅的主位上,斜倚着扶手,姿态慵懒。 “给惠姐姐请安,姐姐万福。”不多时候,一身湖蓝色旗装的魏答应便随着绿萼进了门,恭恭敬敬的向着惠庶妃请安问好。 “可不敢当魏答应的一声姐姐,本宫是庶妃,还未正式确立名号位分,指不定将来还需叫魏答应一声姐姐呢。”惠庶妃轻嗤一声,漫不经心的抬眼看着魏双姐,既不应承,也不叫人起身。 “惠姐姐说笑了,且不论姐姐久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情分,单就大阿哥而言,嫔妾就断断越不过姐姐去。”也不用惠庶妃叫,魏双姐便径直站起了身子:“昨日搬来的匆忙,未来向姐姐请安,请姐姐恕罪。” 听着魏双姐提起大阿哥,惠庶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的温柔,随即把玩着指甲,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本宫人老珠黄,怎及魏答应,虽身居辛者库,仍旧能引得皇上念念不忘。” “姐姐说笑了。”魏双姐笑着回答,既不自傲,也不辩解。 “启禀主子,太皇太后宫里来人了,说是请魏答应前去问话。”正待屋内气氛僵持的时候,守门的小丫鬟进来禀告。 惠庶妃听着便看好戏一般的笑出了声音:“既如此,魏答应便去吧,只是咱们这位太皇太后可是厉害的紧,魏答应可要全须全尾的回来才好啊,本宫这钟粹宫,可是好不容易才来了一个和本宫同住的人呢。” “定不负姐姐所望,嫔妾告退。”不理会惠庶妃的嘲笑,魏双姐不卑不亢的行礼告退。 … 出了正殿的大门,魏双姐抬头看了看这四四方方的天,叹了口气。 “主子何必与那惠庶妃置气?她膝下有大阿哥,与她交恶难免讨不到好处的。”魏双姐的贴身小宫女绿梵不禁劝道。 小丫头年纪小,左不过才15岁,是个藏不住事的。 “我若不与她为难,她也未必肯放过我。”魏双姐的声音遮掩不住的落寞:“在这后宫里,得宠便是罪过。” 绿梵有些迷茫的点了点头。 主仆俩说着话,便来到了太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门前。 “魏答应稍候,奴婢进去禀报太皇太后。”去钟粹宫传旨的小宫女冲着魏双姐福了福身,便进门去了。 魏双姐站在慈宁宫的慈宁门前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双腿都冻的发木了,也不见刚才传旨的小宫女出来。 “主子,可能是刚刚的小宫女有事耽搁了,奴婢再去叫下门吧,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主子。”绿梵看着有些发抖的魏双姐,小声的劝着。 魏双姐摇了摇头:“我们在此已站了一个时辰有余,里头的人怎会不知?既没人出来应承,定是太皇太后想要给我一个警告罢了。”说着话,魏双姐抬手拍了拍绿梵扶着自己的双手:“只是委屈了你要跟着我受苦了。” “主子,奴婢不怕的。”绿梵担忧的看着魏双姐。 魏双姐微微一笑,撩起旗装的前摆,直挺挺的跪在了雪地里,朗声道:“嫔妾钟粹宫答应魏氏,恭请太皇太后圣安,祝太皇太后圣体安泰,福泽万年。” 不多时,慈宁门开了一个角门,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魏答应吉祥,奴婢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苏沫儿,太皇太后突然感觉身体不适,现已服了药睡下了,魏答应先请回吧,等太皇太后精神好些了,再请魏答应前来说话。” “是,嫔妾告退。”魏双姐低眉顺目的应了声,顺着绿梵的手,踉跄着起身,冲着对面的女官福了一礼,客气的说道:“劳烦姑姑告知,请姑姑代嫔妾向太皇太后请安。” “魏答应客气了。”苏沫儿也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转身便进了角门。 “主子…”绿梵有心想说些什么,顾忌着这里是慈宁宫的门口,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口。 “无妨,回吧。”魏双姐淡然的掸了掸裙子上的落雪,扶着绿梵的手,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虚浮。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正坐在暖榻上烤火,腿上盖了个小垫子。 皇上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小圆凳上,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看着去而复返的苏沫儿,太皇太后抬眼问了一句:“走了?” “回老祖宗,走了。”苏沫儿上前,替太皇太后和皇上各换了一盏热茶。 “可有不满?”太皇太后继续问着。 “没有。”苏沫儿眼神里有些许赞许:“魏答应让奴婢替她向老祖宗问安。” “呵呵,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太皇太后笑了一声,喝了口茶水:“还是你泡的茶正对哀家的胃口。” “老祖宗喜欢就好。” “皇上也尝尝?”太皇太后转头看着笑眯眯的皇上,问道。 “老祖宗宫里的东西向来都是极好的。”皇上笑着回答:“尤其是这苏沫儿泡的茶。” “你呀。”太皇太后慈爱的笑了笑。 “如今这人也见着了,老祖宗是否也该安心了?”皇上满眼的希冀看着太皇太后。 “左不过是个答应,你若是真喜欢,留着便是了,只不过如今这后位空悬,该是早些定下来的好。”太皇太后喝着茶应道。 “是,孙儿谨记老祖宗教诲。” “旁的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后宫里的各位主子娘娘的位分,也是时候该定下了。” “是。孙儿想着等新后入主中宫之后,同新后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嫡庶尊卑有别,此法也可。”太皇太后略一思索,同意了皇上的说辞:“罢了,哀家乏了,皇帝回吧。” “老祖宗好生歇息,孙儿告退。”皇上起身抱拳行礼。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示意皇上赶紧走。 皇上见状,噗嗤一笑,转头叮嘱苏沫儿:“照顾好皇祖母。” 苏沫儿福身:“奴婢省的。” … 第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御花园里,竹溪趁着下值的功夫,跑来和玛琭一同照看着花草。 “你如今在御花园,比不得内务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遇见贵人,你自己可要当心啊。”竹溪说一句话叹一口气,简直是比玛琭自己还要担心玛琭。 玛琭伸出手指点了点竹溪的脑门:“你呀,再叹气就要变成老太婆了。” “我这是在替你担心呢。”竹溪气急败坏的拍掉了玛琭的手指,瞪着眼睛看着她。 “好好好,奴婢多谢姑娘惦记。”玛琭玩笑着冲着竹溪福了一礼。 竹溪见此又泄了气一般,唉声叹气道:“若是遇到荣主子和安主子倒还好,荣主子和善,安主子不喜张扬,两位主子待下人也宽和。可若是遇着惠主子和僖主子,你可得离得远远的,惠主子是个嚣张跋扈的,僖主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哎,乌雅玛琭,你有没有在认真的听我说话?”竹溪自顾自认真的嘱咐着玛琭,可转头一看,玛琭正在聚精会神的给兰花松土,不由得气急。 “嗯,你说,我听着呢。”玛琭拍了拍手,示意竹溪继续。反正往日这个时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如今又多了一个竹溪,便不怕别人听了去,索性就让竹溪说个够好了。 “你…”竹溪气急,还要继续说。 便听到两人身后,一道危险玩味的声音响起:“说什么呢?” 惠庶妃此时正心气不顺呢,没想到魏双姐去了一趟慈宁宫,竟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虽然没有进的了慈宁宫的门,但太皇太后到底是没有太为难她,只站了一个时辰便放回来了,紧接着皇上的恩赏便到了钟粹宫,虽说皇上顾忌着大阿哥的颜面,也赏了她一份,但到底是比不过魏双姐的。 心气不顺的惠庶妃没想到刚进御花园,便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背后如此编排她,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也说出来给本宫听听?” 闻言,玛琭和竹溪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的青紫也顾不得,就连转身都未敢转,就着刚刚的位置,直接以额伏地。 “大胆,你们竟然敢背对着主子?”绿萼厉声呵斥。 玛琭和竹溪稳了稳心神,转身调整好位置,再次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惠主子金安。” 惠庶妃嗤笑一声,径直从玛琭和竹溪中间横穿过去,骄横跋扈的声音随着惠庶妃身上甜腻腻的馨香迎风飘来:“你二人以下犯上,就在此处跪着吧,无召不得起身。” 绿萼冷笑一声,紧跟着惠庶妃的脚步离开。 身后伺候的宫女太监虽然心有不忍,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求情。 竹溪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无召不得起身?谁会去为了我们两个小宫女去请圣召懿旨?我们岂非是要跪死在这里了?” 玛琭跪的笔直,并未出声,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中宫空悬,皇上日理万机,太皇太后又年事已高,且那是一位辅佐过两位幼帝的女人,先不论有无人去帮她们求情,即便是有人去,那二位也未必有空理会。 玛琭在心中叹息,低头看了看身上蓝粉色的宫装,眼神中带了些许恍然。 身旁的竹溪还在轻声啜泣着:“对不起玛琭,都是我害的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玛琭轻轻捏了一下竹溪的手,没有说话。 这一动作让竹溪更加愧疚,眼泪流的更快了:“你说她一介庶妃,怎么能下那样的惩罚?她怎么敢?” “再伤心难过也别失了分寸,别忘了这是在宫里,你不止是你自己,你身后还有家人九族。”玛琭皱着眉提醒竹溪:“她是大阿哥生母,母家显赫,且她在皇上身边多年,如今后位空悬,她便有底气如此。好了,快别说了,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这不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吗。” 竹溪抽抽搭搭的应了。 雨水,玉骨销 午后的天气阴沉的厉害,都说春寒料峭,转瞬间冻雨夹杂着冰屑便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竹溪的第一反应便是缩紧了衣裳,抱住玛琭。 玛琭却是解了外裳,把面前的一盆兰花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命都要没了,你还护着这盆破花做什么?”竹溪既心疼又着急的问。 玛琭本就是风寒刚好,此时跪在风雨里,顷刻便觉得有些受不住。 竹溪无法,只得抱紧了玛琭,企图让她少受些风雨,也遮挡住了玛琭身前春光。 此时皇帝刚从阿哥所出来,二阿哥刚出生便没了生母,小小的一只,独自躺在阿哥所里,甚是可怜。 皇帝看着二阿哥那像极了孝诚仁皇后的眉眼,恍恍惚惚间好像看到了孝诚仁皇后在对着他笑,温柔的叫他三郎。 皇上一个人对着睡熟了的二阿哥呆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屋外风雨骤起,才想起午膳前着人宣了几位朝臣午后到乾清宫议事。 这场春雨来的急,来的烈,铺天盖地的雨帘仿若遮住了人的眼睛。 皇上拒绝了梁九功的提议,想要冒雨赶回乾清宫,做为一个君主,最忌讳的便是言而无信。 经过御花园时,在漫天的雨帘中看到了一抹明艳的粉蓝色,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的孝诚仁皇后,也是那一身的粉蓝色旗装,甚美。 好像还有什么时候也是见过这样美的颜色,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皇上无声的抬了抬手,梁九功便吩咐着停下了轿撵,诧异的问:“皇上?” 皇上未出声,只是默默的盯着那一抹粉蓝色背影,若有所思。 梁九功顺着皇上的目光瞟了一眼,低头回道:“回皇上,那是御花园里伺候兰花的宫女,午时因着以下犯上,冲撞了惠庶妃,被罚了跪,无召不得起身。”作为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宫里的一切事物,梁九功是头一个知道的。 “那便让她起了吧。”皇帝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淡淡的吩咐。 ……………… 第5章 岂知昔日居深宫,妃嫔左右如花红 “嗻。”梁九功应着,朝着他的徒弟魏珠使了个眼色,便一甩拂尘,呵到:“起~” 魏珠躬身垂立一旁,待圣驾离去,才快步走到玛琭跟前,站直身体,朗声宣道:“皇上口谕,二位姑娘起身吧。” 竹溪惊喜的看着面前的魏珠,又哭又笑:“玛琭,玛琭你听到了吗?皇上赦免我们了,真的有圣旨让我们起身了,玛琭你听到了吗?” 此时的玛琭浑浑噩噩的,她感觉得到自己此时浑身滚烫,心下明了,该是又烧起来了,但还是强撑着身子,规规矩矩叩头谢恩:“奴婢谢主隆恩。” 竹溪此刻才反应过来,也紧跟着玛琭叩头谢恩。 只是她才抬起头来便看到玛琭的身子软软的歪向了一旁,怀里抱着的兰花也稍稍露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出来。 魏珠眼尖,当下便决定亲自着人把玛琭送回了住所,又向太医院讨了药送过去,并让竹溪照看着。 回到乾清宫,皇帝已和众大臣在殿内议事,梁九功站在门外守着,看见魏珠回来,皱了皱眉头,问道:“怎的才回来?” 魏珠打了个千,把刚刚的事情一一回了一遍。 梁九功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魏珠下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魏珠躬身退下。 …… 钟粹宫内,大太监万禄海进门,悄悄瞥了一眼上头自顾自保养护肤的惠庶妃,低眉顺目的贴在绿萼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有话就回,嘀嘀咕咕的做什么?”惠庶妃放下手中的东西,端起了茶碗,不经意的斥道。 万禄海立马跪下回话:“回主子,方前在御花园里发落的那两名宫女,刚刚皇上经过御花园,刚好瞧见了,便…便赦了。” “啪”的一声,惠庶妃摔了手中的茶碗,美眸含泪的轻嗤道:“赦了?呵,左不过是两个宫女,赦了便赦了吧。” 随着茶碗落地,屋内宫女太监立马跪了一地:“主子息怒。” “现在是两名小小的宫女都能爬到本宫的头上了,本宫还有什么怒不怒的。” “主子…”绿萼还想再劝。 “罢了。”惠庶妃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独自坐在榻上的惠庶妃,回想着她刚入王府的时候,突然便笑了,笑着笑着泪水便模糊了双眼。 窗外风大雨大,屋内人泪眼婆娑。 经过上次御花园事件,玛琭也不敢大意,即便是在内务府的卧房内,也不敢再与人谈论宫内是非,只一心侍弄花草,倒是那雨里拼命护下的兰花长的愈发茂盛,叶子绿油油的又肥又胖甚是喜人。 惊蛰,万物苏。 “僖姐姐,这便是皇上新赏下来的耳坠吧?如今这样好的玉可是不多见了。”安庶妃李月茹的声音温婉的响起,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小意。 僖庶妃自得的轻哼一声,说道:“这可是缅甸独有的岫玉,统共就那么一小块,皇上都赏给了我。” “咱们姐妹几个,还是僖姐姐最受皇上恩宠。”安庶妃带着得体的笑,恭维着。 僖庶妃听此,下巴抬得更高,一副鼻孔朝天的跋扈模样。 玛琭远远的便见到一群五颜六色的女人朝着这边走来,默默的退到一边,伏地行礼。 “主子,瞧,那兰花长的可真好看。”僖庶妃身边的大宫女绿荷指着玛琭旁边的兰花说道。 “是啊,跟僖姐姐的耳坠还真是相配呢,二者放在一处,还真真是相得益彰。”安庶妃捏着手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若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听见绿荷和安庶妃提及兰花,玛琭心里一紧。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僖庶妃骄横的声音响起:“既如此,便都搬去春禧殿吧。” “是…”绿荷应声,便抬手要招呼身后的小太监搬花。 玛琭心里着急,便顾不得其他:“两位小主万安,启禀两位小主,此兰花乃是四川新晋供给皇上的,皇上很是喜欢。” 僖嫔赫舍里氏紫鸢眉尾轻挑,斜眼睨着一旁低眉顺目的玛琭,毫不在意的说道:“无妨,稍后本宫自会去回了皇上,想必皇上也不会为了一盆花与本宫计较。” “僖主子…”玛琭再次磕头阻拦:“僖主子颜色倾城 岂是区区一盆兰花可以衬托的,稍后奴婢回了桂嬷嬷,差人给春禧殿送些桃夭杏花去,这二月里的桃杏繁花簇簇,最是惹人喜爱。” 赫舍里紫鸢没有想到,一介小小宫女,竟敢一再阻拦她,顿时横眉冷竖:“若本宫非要这兰花呢?” “请僖主子怜惜奴婢。”玛琭伏低身子,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安庶妃在一旁轻轻的扯了扯僖庶妃的衣袖,小声劝解着:“僖姐姐,要不就算了吧,毕竟是皇上喜爱的,咱们再怎么也越不过皇上去。” 赫舍里紫鸢眯了眯眼睛,问道:“本宫且问你,可是皇上让你在此照料这兰花?” “回僖主子话,是桂嬷嬷安排奴婢在此侍候。” “可是皇上吩咐此花不许挪动?” “回僖主子话,皇上并未有此吩咐。” 僖庶妃的声音陡然一厉:“那便是你自作主张,以下犯上,想要以此邀宠,曲魅惑上?” 安庶妃勾了勾嘴角,悄悄的往后撤了两步。 玛琭身形并未动分毫,只声音不卑不亢:“回僖主子话,奴婢并无此意。” “你…” “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僖庶妃刚要发怒,便听见皇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立马分站两侧,福身行礼:“皇上金安。” “免礼吧,这是怎么了?”皇上略一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问道。 “皇上~嫔妾与安妹妹逛园子,一眼便瞧中了这兰花,皇上赏给嫔妾吧?”僖庶妃娇俏的眨了眨眼睛,略带些撒娇的意味。 皇上看了一眼兰花,又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玛琭,才回头对着僖庶妃说道:“玉兰解,紫荆繁,还是桃夭李艳更适合你一些,走,朕带你赏杏花去。” “杏花饰其靥,梨花融,李能白。果真是杏花更适合姐姐一些。”安庶妃笑着插嘴道。 皇上牵着僖庶妃的手,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听及此,浑厚的嗓音随风传来:“茹儿也来。” 第6章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是。”安庶妃福了一礼,迈步跟上。 送走了几尊大佛,玛琭呼了一口气,甩了甩手里被汗水浸湿的帕子,自嘲的笑了笑。 她本可以明哲保身的不出声,但是见着跋扈轻狂的僖庶妃,突然便觉得是辜负了这花中君子,忍不住出声阻拦。 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玛琭自嘲的摇了摇头,她是真的喜爱这几盆兰花。 入夜渐微凉,皇上正在埋头批改奏折。 敬事房总管太监金禄丰端着摆放绿头牌的盘子悄悄地进了殿内:“皇上,该翻牌子了。” 皇上从一堆奏折里面抬起头,扫了一眼下面的托盘,眼睛定格在了“僖庶妃”的牌子上,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在御花园里的情形。 今日他其实在后面的树荫处站了很久,把之前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清楚明白,脑海里闪过了一抹倩影,梁九功告诉他,前些日子那场大雨,她是用自个儿的身子护住了那几盆兰花,为此还病了好些时日,看来也是一个惜花爱花之人,不枉费他那日好心赦免了她的罚跪,就是不知道本人是否配得上兰花那样高傲的花儿。想到那小小女子,皇上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竟是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金禄丰见皇上半天未给示下,小心翼翼的抬眼,顺着皇上视线,落在了僖庶妃的牌子上,低声询问:“皇上,可要传召僖庶妃?” 皇上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御花园里僖庶妃尖酸刻薄的模样,烦躁的摆了摆手:“罢了。” “那惠主子?”金禄丰不怕死的继续试探。 皇上冷眸一扫,训斥道:“你如今是越发的会当差了。” 金禄丰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哆嗦,急声道:“奴才告退,祝皇上静心好眠。” 皇上哭笑不得,一方镇纸赏了过去:“滚。” 金禄丰圆滚滚的身子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春分,春来俏。 冬去春来,万雪消融,各宫主子奴才也都褪去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颜色鲜亮的春衫。 重华宫内,一身绛紫色宫装的荣庶妃正指挥着小太监将殿中干巴巴的腊梅换成了盛放的春海棠。 “娘娘,您先去偏殿歇歇脚,喝口茶水也好啊,从早膳过了您便一直在这里忙活着,可仔细着自己个儿的身子,小心明日又要腰酸腿痛的了。”荣庶妃身边的大宫女绿栀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家主子。 “无碍。这是本宫首次独自主理此等大事,需得仔细着些,宫里有的是人正眼巴巴的等着抓本宫的错处呢,本宫可不能让她们如愿。”荣庶妃拍了拍绿栀的手,示意她莫要再劝。 “皇上最是看重咱们延禧宫,就连老祖宗也多有照拂,谁敢不敬着娘娘?”绿栀有些不服气,别看宫里现下并没有多少主子娘娘,可那些人都惯会使些狐媚子手段,也就自家娘娘好性儿,由着她们。 “这话莫要再说了,去吧,去御膳房看看糕点菜品准备的如何了。”荣庶妃叹了口气,不欲再说。 “是,奴婢这就去。”绿栀不情不愿的福身离开。 这是今年首次合宫夜宴。 申时过半,各宫主子携奴婢陆陆续续的走进了重华宫,依着次序落座。 惠庶妃那拉氏,荣庶妃马佳氏,居于左右上首位置,接下来是僖庶妃赫舍里氏,安庶妃李氏,答应魏氏居最末端。 大阿哥胤褆则是和他的母妃惠庶妃坐了,太子胤礽目前得皇帝亲自教养,估计会和皇上一同过来。 “大阿哥瞧着轻减了些,可是有何不适?”等着无聊,僖庶妃哼了一声,语气略有轻慢。 “多谢僖娘娘关心,儿臣无事,只是春来天气回暖,增减了一些衣裳罢了,故而瞧着瘦了些。”大阿哥起身拱手,对着对面的僖庶妃揖了一礼。 僖庶妃翻了个白眼,抬手抿了抿头发,不再言语。 “大阿哥进学辛苦,倒是僖姐姐珠圆玉润的,想来定是能尽快的为皇上生下一个小阿哥。”坐在最下首的答应魏氏用手帕掩了掩嘴角,看似恭维的开口。 “承魏妹妹吉言。”僖庶妃满脸笑意的应承。 见此情景,其他人皆是抿唇一笑,尽是嘲笑。 僖庶妃确是美貌,也实在愚蠢跋扈。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太子殿下到~”随着太监的唱诺,皇上和太子一左一右的扶着太皇太后走进了重华宫。 “皇上万福金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太子殿下金安。”众人起身行礼。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皇上走进殿内,随意的问着,路过荣庶妃的时候,抬手把她拽了起来:“都起来吧,今儿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 “是,多谢皇上。” 惠庶妃因着站在对面,清楚的看到了皇上扶起了荣庶妃,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跟着众人起身谢恩。 看着皇上落座,僖庶妃也不急着坐,还想着刚刚魏双姐的话,心里开心着呢,上前一步,福了一福,开口道:“多谢皇上,臣妾等刚刚瞧着大阿哥似是轻减了些,故此询问了一番。” 皇帝顺着僖庶妃的话,转头看向了长子胤褆:“嗯,瞧着是轻减了些,梁九功,回头着人把那株南方人参给大阿哥送去补补身子。” 胤褆沉稳的起身谢恩,眼睛里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欣喜和惊讶。 皇上看着从眼睛里都溢出欢喜的长子,叹了口气:“进学需得循序渐进,你也莫要太着急了,多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 “是,多谢皇阿玛,儿臣谨记。”胤褆规规矩矩的行礼谢恩。 “大阿哥每每用功到深夜,臣妾着人是劝了又劝,还是皇上有办法,胤褆最听皇上的话了。”惠庶妃举起酒杯,笑意盈盈的恭维着皇上。 “咱们的大阿哥自是好的,”皇帝举起酒杯回了一句,又坐直身体、高举酒杯:“今儿是家宴,来,咱们一起恭祝老祖宗福寿绵长。” 众人齐齐起身,举起酒杯:“恭祝太皇太后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第7章 庭花蒙蒙水泠泠,小儿啼索树上莺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着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胤礽看着仍旧是散发着欢喜的坐在惠庶妃身边的胤褆,微眯双眼,心里一阵嫉妒。 于是他三步两步爬上皇上的膝头,窝在皇上的怀里挑衅的看向胤褆。 果然胤褆变了脸色,低垂下了头。 皇帝察觉到了胤礽的小动作,只当是孩子依恋父亲,伸手摸了摸胤礽的头,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宴会接近尾声,敬事房总管大太监金禄丰捧着一众绿头牌躬身进殿:“请皇上翻牌子。” 各宫娘娘见此,不动声色的巧手弄姿了一番,摆出了自认为最妩媚的样子,眼神却忍不住的往那绿头牌上瞟。 惠庶妃更是悄悄的掐了大阿哥一把,趁着大阿哥回头,冲他使了使眼色。 “皇阿玛,”大阿哥起身,躬身行礼:“启禀皇阿玛,儿臣今日读到《战国策》,有一些地方不甚明了,皇阿玛可否为儿臣解惑?” “罢了,既如此,那便去……”皇上随手一挥手里的珠串,张嘴欲说钟粹宫。 “皇阿玛,今儿是春分大日子,儿臣甚是想念皇额娘,皇阿玛陪儿臣去坤宁宫看看皇额娘可好?”太子胤礽截住了皇上的话,可怜巴巴的望着皇上。 若是换做其他人,敢截住皇帝的话,最轻也要被斥责几句,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可太子毕竟是皇上心爱之人所生,且是自己唯一的原配嫡子,又想起了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今儿是春分,本也该是陪着皇后的日子,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皇上笑着点了点头:“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胤礽藏起了眼睛里的算计,开心的抱住了皇上:“儿臣多谢皇阿玛,皇阿玛最好了。” 这边皇帝开怀大笑,和胤礽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那边胤褆却是紧紧的握住了藏在袖口里的拳头,指甲印出了深深的痕迹。 因着知晓春分是个大日子,惠庶妃才想着要把皇上留在自己的钟粹宫,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却被胤礽给搅和了,她岂能不恨。 看着皇上抱着胤礽大步离去的背影,惠庶妃一甩帕子,咬牙切齿的在胤褆耳边嘀咕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纵使出生在皇家,比他人早慧,可到底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胤褆的眼眶通红,倔强的不让眼泪掉出来。 见着这一幕,荣庶妃摇了摇头,扶着绿栀的手缓步离开。 “大阿哥别急,娘娘只是心情不佳,不是有意针对阿哥,阿哥不要往心里去。”当大阿哥孤零零的站在餐桌旁难过时,安庶妃好似照进黑暗里的一束光,拿起帕子替大阿哥擦了擦眼角,柔声安慰着,以至于让胤褆记了很多很多年。 “多谢安娘娘,儿臣无事,儿臣告退。”胤褆狼狈的匆匆离去,他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束光。 僖庶妃上来拉着安庶妃离开:“你理他作甚。” 魏双姐平静的看着这一闹剧,薄唇微勾,最后一个缓缓离去。 这厢,坤宁宫内,胤礽窝在皇上的怀里,静静的听着皇上讲述他的皇额娘孝诚仁皇后的故事:“你皇额娘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朕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了一件蓝粉色的衣裳,温软的冲着朕笑,一双眼睛清亮亮的,好似能溢出水儿来,后来,她成了朕的皇后,由大清正门抬进了坤宁宫……” 皇上说的十分动情,胤礽只听的直打瞌睡,朦朦胧胧间,他抬眼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女子画像,粉蓝色的宫装,江南烟雨一般的女子…… 胤礽内心并无任何触动,甚至隐隐有些不屑,柔情似水又如何,美貌温婉又如何,在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里,还不是变成了一缕幽魂,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额娘的野孩子。 清明,雨纷纷。 连日的阴雨天气把人的心情都浸染的潮湿憋闷,胤礽穿着簇新的乌皮六合靴一蹦一跳的踩进水洼里,溅起了一片片水花,染湿了袍袖。 四五岁的小太监何柱费力的举着伞跟在胤礽身后:“爷,您慢着点,别淋湿了衣裳,小心感染风寒。” 胤礽不理会他,加快了脚步,几次蹦跳下来新靴子就沾满了泥水。 胤礽不管不顾的继续低头往前蹦跳,一头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的怀里,由于惯性,向后坐了一个大屁墩,这下子竟是连衣裳都湿了大片。 今儿本是竹溪当差,可巧儿昨日夜里着了凉,玛琭便替着竹溪往奉先殿送了趟东西。哪成想就在这殿外,碰着了低头玩水的胤礽,还撞到了她怀里,一应祭祀用品撒了一地,全都沾湿了水不能用了。 “哪里来的小孩,走路都不看路的吗?敢在这奉先殿外跑,仔细冲撞了贵人。”玛琭是又气又急,语气不免冲了些。 “哎哟,爷,您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后到一步的何柱赶紧上前扶起了胤礽,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着没事才放下心来,回身掐腰,一手由下至上指着玛琭,尖声尖气的指责起来:“哪里来的小宫女,如此的不懂规矩,你可知你冲撞的是谁?我们爷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哼” 骂完了玛琭,何柱回身又换了一副面孔,脸上堆满笑容:“爷,咱回吧。” 胤礽不理会何柱,呆呆的看着一席粉蓝色衣裳的玛琭,半晌,抬手指着玛琭的衣裳,大声说道:“你以后不许穿这个颜色的衣裳。”说完转身就跑了。 “嘿。”玛琭看着莫名其妙的小孩,又看了看满地湿透的祭品,赶紧划了划了装到篮子里快步回了内务府,要赶快换了送去才行,希望不要误了时辰才好。 乾清宫偏殿,小太监何柱伺候着胤礽换下了湿哒哒的衣物,嘴里更是不停的埋怨:“殿下您也是的,这么冷的天,还跑出去玩,弄了这一身的水,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是好?再说刚刚那个小宫女,可真是胆大包天,把殿下撞了不说,还敢指责殿下,若奴才下次见了她,定要剥了她的皮替殿下出气……” 第8章 嬛嬛一袅楚宫腰 “不必等下次,你现下便去吧。”胤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阴不晴的开口。 “呃……”何柱小太监一肚子的话,硬生生的卡了壳,憋出来了一个嗝:“嗝~” 见他这个模样,胤礽冷嗤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哎~爷,您去哪啊?”何柱立马倒腾着自己的小短腿,快步跟上。 “奉先殿。” 卯时正,奉先殿内,皇上在前,身侧跟着小小的胤礽,后半步站着精神矍铄的孝庄太皇太后,再往后是大阿哥胤褆,惠庶妃荣庶妃等一众妃嫔皆跪于外殿。 “长眠此地,永享安详,清明祭奠,??孙满堂。 冷??凄风,怎甚??伤,??容笑貌,犹在??旁。 西??接引,道远且长,夙梦难寐,长夜未央。 孙男娣??,敬??两旁,上??设拜,倾诉衷肠。 清??濯台,祭祖道德,????正派,??性如刚。 松柏为帚,祭祖信仰,封荫??孙,??爱??疆。 供奉果品,祭祖仁义,豺狼当道,巍然不惧。 长歌当哭,祭祖理智,学艺??数,过??难忘。 纸灰化蝶,寄吾哀思,西??极乐,早登佛堂。 在天有灵,享吾烹尝,护佑吾辈,安康绵长。” 康熙帝的声音有些沉重又有些怀念,看着曾经音容笑貌还在眼前的人,变成了一块块木牌,濡湿的双眼定格在了孝诚仁皇后的牌位上,久久未动… 谷雨,农种忙。 “启奏皇上,孝诚仁皇后大行已一年有余,后位空悬已久,请皇上早立中宫,以安后宫之心,安天下百姓之心。” “臣等复议。” …… 乾清宫正殿,众大臣又一次的在大朝会上提出了立后之事。 散朝后,皇帝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软榻上翘着一条腿,倚着桌子剥荔枝吃。 太皇太后坐在皇上对面,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笑骂道:“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做皇帝的样子,要是让外头那些文官御史们瞧见,指不定要怎么劝谏呢。” “孙儿也就是在老祖宗宫里是这般模样,在外人面前,孙儿正经着呢。”皇上不甚在意的一边吃一边说。 “是是是。”孝庄太皇太后瞧了一眼没个正形的皇帝,也不拆穿他,转而问道:“皇帝今儿撇下太子,独自来找哀家,可是有事商议?” “还是老祖宗圣明。”皇上扔了手里剥了一半的荔枝,就着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身子前倾,一副要撒娇卖乖的样子。 太皇太后眼疾手快的伸出一根手指顶住了皇帝伸过来的额头:“说话就说话,莫要离的哀家太近。” “老祖宗……”皇帝软了声音。 “想来皇上应是没什么大事,苏沫儿,送皇上去御书房吧。”太皇太后假装端起茶杯要送客。 “别呀,老祖宗,孙儿是真的有事。”皇上眼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似是怕她不信,又加重了语气,头点的都要掉了:“是真的真的真的有事。” 太皇太后笑着看了苏沫儿一眼,苏沫儿也是会心一笑,福了福身,走出内殿,关上了房门,亲自守在了门外。 “说吧。可是立后之事?”太皇太后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随着杯盖的搅动荡开一道道水纹。 “可不就是。芳仪才大行一年,他们便如此的迫不及待了。”皇帝的声音有些难过又有些气愤。 赫舍里氏芳仪,康熙帝的原配发妻,第三位从大清正门抬进紫禁城的中宫皇后,生嫡长子承祜早夭,生嫡次子胤礽时难产崩逝。于皇帝有情,于江山社稷有功。就这样一位吴侬软语的贤良之人才故去一年有余,众位大臣们便按捺不住了,皇帝心中是难过的。 “你若舍不得委屈了赫舍里氏,中宫暂且不立也罢,只是这后宫拢共也才那么几位妃嫔,也该选些新人入宫侍奉了,再有宫里的那些旧人们,像惠庶妃之流,都是孕育过皇嗣的,该有的体面也不能再落下了。” “是。”皇上恭敬的应下了太皇太后的吩咐,只是心下还有些戚戚,情绪不高:“孙儿亲政时日尚短,不宜劳民伤财,且刚选了一批宫女进宫伺候,便先不开那选秀之事了吧。” “这个无妨,且先在世家女中选几人进宫便可,此事哀家去办,你放心便是。” “是,孙儿多谢皇祖母。” “去吧,哀家乏了,回吧。” “孙儿告退,改日让胤礽来给老祖宗请安。”皇上拱手行礼。 太皇太后只是摆了摆手,唤了苏沫儿进来:“你跟着哀家的时日也不短了,各家贵女也都见过了,你觉得哪些人适合进宫?” 苏沫儿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内殿,边走边说:“奴婢哪里懂得那些,只知道那些贵女们个顶个儿的出挑,不论是选了哪一个,她们必定都会尽心尽力的伺候皇上,早日为老祖宗多添几个重孙儿。” “你呀,哪里是不懂,只是惯会哄着哀家高兴。”太皇太后笑了笑,就着苏沫儿的手,躺到了内殿的床上:“哀家睡会儿。” 苏沫儿轻手轻脚的替太皇太后放下了帘子:“您且安心睡着,奴婢守着您。” 立夏,解知意。 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午后竟也有了些许燥热。 紫禁城的甬巷内,走着规规矩矩的胤褆和一蹦一跳的胤礽。 胤褆皱眉看着身侧跑跳的胤礽,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二弟,身为皇子,理应内敛持重,你看你跑跑跳跳的像什么样子。” 胤礽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皱着眉头的胤褆,笑嘻嘻的说着冰冷冷的话:“大哥是个重规矩的,既如此,身为皇子,怎可与太子殿下并肩而行呢?” “我……我是你兄长,长幼有序,长兄如父……我……”胤褆被胤礽问的有些下不来台,明明自己才是长子,却偏要向着弟弟行礼问安,平日里矮半头也就算了,今日当着这许多奴才的面儿,胤礽这小兔崽子竟然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可曾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胤褆越想越气,不觉得生出了几分不忿。 ……… 第9章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长兄如父?”胤礽歪着脑袋,一只手托着下巴,状似思考:“大哥想当我的阿玛?大哥想当皇帝?” “不……不是……你不要瞎说。”明明还在生气不忿的胤褆,登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急急忙忙的解释。 见他如此的不禁逗,胤礽不屑的冷哼一声,跑跑跳跳的向前走去,不再理会他。 看着胤礽的背影,胤褆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起,指甲扣在手心,印出了深深的月牙儿形状,泛着瘀痕。 康熙十四年五月初九,今日是内务府沐休的日子,玛琭早早的等在了顺贞门的偏门,只为了能和家人见上一面,也顺带将自己攒下的俸禄交给额娘一些。 只是从清晨等到了日落西斜,也并未瞧见心心念念的人。 看着一辆一辆马车来来去去,不断的从期盼到失落。看着身旁一家人一家人的团聚,互诉思念,互相叮嘱,盼着见着再分离,流泪欢笑再流泪,玛琭心里可真是羡慕的紧,从大清早的欢欣雀跃,到中午的失落,再到黄昏的担心,悬着的心,终于随着最后一辆马车的到来,缓缓的落了地。 宫门口只剩下了玛琭一个人,这定是家里的马车。玛琭扬起的笑脸,映衬着夕阳西下,愈发的美好恬静。 看着没有标识的乌篷马车缓缓在宫门口停下,玛琭不由自主的向前挪动了几下脚步,只是下车的小厮,又让玛琭的心跌落到了谷底,这不是自家的小厮。 穿着粗布短打的小厮利落的跳下马车,走到玛琭跟前,偷偷的朝着守门的侍卫手里塞了鼓鼓囊囊的一个钱袋子,低声说道:“烦请大人通融,让我家主子和姑娘在车上说几句话。” 侍卫颠了颠钱袋子,看了玛琭一眼,背过身去,叮嘱道:“快着些。” “哎,多谢大人。”小厮朝着侍卫拱了拱手,又对着玛琭说道:“姑娘,请移步随奴才来。” 玛琭心下疑惑,并未挪动脚步。 小厮见状,偷偷露出了袖口里藏着的香囊,那是玛琭进宫前送给隆科多的,也是她唯一送给隆科多的东西。 玛琭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忐忑,缓步走进了乌篷马车内。 马车内,隆科多端坐着,眼眸低垂,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块玉佩,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几日不曾休息好的缘故。 见着玛琭掀帘子进来,隆科多立马换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你……可还好?” 玛琭有些哽咽,避开了隆科多伸过来的手,低着头坐在了门口的位置,低声回答:“还好。” “还好便好,伯父伯母很担心你。”隆科多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握了握拳,装出了一副受伤的样子。 “怎的是你来了?阿玛和额娘呢?”玛琭抿了抿唇,开口问道。 隆科多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玛琭猛的抬起头,急声问道:“阿玛和额娘如何了?你告诉我。” 隆科多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艰难的开口:“伯父前些日子轮值巡视,正巧碰上赫舍里氏长孙和瓜尔佳氏幼子在街上聚众滋事,两方均是辅政大臣,这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伯父便因此被两家给下了狱了。” “什么?”玛琭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阿玛胆小怯懦,如何应付得了索尼和鳌拜两大家族的纷争。 六神无主的玛琭不顾礼仪的抓住了隆科多的手,急切的问道:“那阿玛现下如何?” “左右是两大家族纷争,伯父现下倒也无事,就是不知何时能放出来。” “阿玛年迈,如何能受得住牢狱之灾,这可如何是好?”玛琭急的直掉眼泪。 隆科多直直的望着他,望的玛琭想忽略他的眼神都不行,一双婆娑泪眼就这么的撞进了隆科多的眼睛里,迷茫,无助,又清澈,也直直的撞进了隆科多的心里。 他闭了闭眼睛,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再睁开眼时,眼眶微红,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你得了皇上的圣宠,才可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替伯父求情,你……”隆科多话里似有哽咽,看着玛琭一双水润的眸子里从惊愕到失望再到渐渐失去光泽,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 玛琭擦干眼泪,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两人之前的种种模样。 天街小雨里,两人第一次相遇,如玉公子手里举起一把雨伞,他说,姑娘家家的不宜淋雨,若淋湿了可怎么好。 书斋内,一把折扇在手,侃侃而谈据理力争之下仍旧游刃有余,说的一众学子面红耳赤。偷看间,不料公子回眸,笑意融融,一把折扇敲在了头顶,他说:姑娘家家的女扮男装像什么样子。 京郊桃林树下,有两人一同埋下的女儿红,他说,等我们成亲时,再取出来宴饮满京城的贵客。 后来,他娶了妻,他红着眼睛说,相信我,等我娶你进门。 后来,他一副世家子的装扮,他说:玛琭,等你从宫里被放出来,我迎你进门。 今日,他说,玛琭,你要去皇上身边,争圣宠…… 泪水模糊了玛琭的视线,天地间朦朦胧胧的一片白,看不清前路模样,望不到回去方向…… 看着玛琭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马车,小厮利落的跳上了车辕,恭敬的问:“主子,可要回府?” 隆科多掀起了车窗,从缝隙里看到了玛琭萧瑟的背影,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缓缓地消失在了下钥的宫门内,宫门深深深似海,从此萧朗是路人。 隆科多放下窗帘,揉了一把脸,又恢复了往日冷漠的模样,声音清冷听不出一丝异样:“去绿苔巷。” 绿苔巷内,一间不起眼的茶舍包厢内,隆科多见到了本应该在狱中的包衣护军参领,玛琭的阿玛武威。 “如何?”武威见了隆科多进来,急切的问道。 ………… 第10章 执烛新郎喜不禁,鸳鸯终结两同心 隆科多的语调里听不出喜怒:“她应了。” “应了?应了好应了好。”武威低下头来来回回的搓着手,嘴里嘟嘟囔囔。 “玛琭好颜色,定能获圣宠。”隆科多眯了眯眼睛,试探的说道。 “啊?哦,对,玛琭像她额娘,生的好看,得宠是一定的。” “哼。”隆科多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这是自己筹划的事情,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心里就是堵的厉害,玛琭的一双泪眼一直在脑海里晃啊晃个不停,晃的隆科多心烦意乱。 小满,月团圆。 自那日之后,玛琭便一病不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竹溪坐在玛琭的床头,哭湿了不知多少条手帕。 “这可如何是好?”竹溪低头用帕子擦着眼泪,可怎么就是擦不完,擦不干。 站在竹溪身旁的春嬷嬷叹了口气:“总管大人说了,若今日再这么烧着,明日便要把她挪去冷宫了。” 竹溪闻言猛的转头看向春嬷嬷,眼泪掉的更急了,最后实在忍不住趴在玛琭床边狠哭了起来。 春嬷嬷抬手拍了拍竹溪的后背,又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可惜了,可惜了呀。 午夜,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月影透过窗棂照到了玛琭的脸上,巴掌大的小脸,几日之间便瘦了一大圈,憔悴的好似窗外那清清冷冷的月光,透着一抹惨白。 玛琭便是在这时睁开了双眼,一双如水双眸里少了些许期待和生机,多了几分清冷和坚毅。 坐起身子,从床边趴睡的竹溪胳膊下轻轻的抽出了手臂,玛琭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回手把自己盖着的毯子盖到了竹溪的身上,竹溪不知梦见了什么,嘟着嘴不停的咀嚼,一双眼睛仍旧又红又肿。 这大概是这清冷后宫里最后的一抹温暖了吧。玛琭笑了笑,走到柜子里,拿出了入宫时穿着的蓝粉色衣裳,仔仔细细的坐在铜镜前描眉画目,嫩粉色的唇瓣衬的玛琭的好气色。 看着铜镜中的娇娇佳人,玛琭站起身,勾起唇角,拿起手帕,细腻莹白的素手从桌子的这一头一直抚到那一头,直到最后的边缘,悬空的一瞬间,划起了优美妩媚的弧线。 御书房内,皇上在最后一封请安折子上批上了一个鲜红的“阅”字,放下笔,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梁九功端着茶杯进来,替皇上添了一杯新茶,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今儿是十五,可要宣哪位小主前来侍寝?” 皇上接过茶杯,轻啄了一口,看了看窗外又圆又亮的明月:“罢了,天色已晚,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是,那奴才为您披件披风,伺候您去御花园走走,今日的月亮特别的好看。” 御花园内,芍药牡丹争相吐蕊,大片大片的艳红色开的热闹。玛琭正在这一团似锦繁花中来来回回的踱步。 皇上刚迈入御花园,看到的便是一个袅娜的背影,似在低头寻找着什么。 清冷的月光洒下一片银辉,照的那一抹背影好似会泛光一样,有些朦胧,有些圣洁,好一个月下佳人。 皇上不自觉的便想起了梦中的人儿,口中讷讷的喊道:“芳仪……” “皇上。”听着皇上口中喊着先皇后的闺名,唯恐皇上失仪,梁九功紧忙低声提醒了一句。 皇上立马冷下了面容,轻咳了一声。 那厢佳人似是受了惊吓一般,惊掉了手中的帕子,飞快的转过身子,受惊的双眸里含了一汪春水,素手抵住了樱桃红唇,鬓边一道珠穗不停的晃着。 “大胆,你是哪个宫的?竟敢在此惊扰圣驾?”梁九功见着对面的小宫女直愣愣的站着,见着皇上也不知行礼,不由得出言训斥。 皇上抬手制止了梁九功的话,他记起来了,是之前在御花园里拼死护着贡兰的小丫头。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玛琭好似才回过神来一样,连忙跪下行礼,一双莹白的素手覆于地面,低头间露出了优美的脖颈。 “起吧。”皇上踱步于一株粉红色的芍药跟前,漫不经心的问道:“怎的大晚上的还来这御花园?今日当值?” “回皇上的话,奴婢白日里丢了一个手镯,因着还要当值,故而这个时辰了才出来寻寻。”玛琭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话。 “镯子丢了便丢了吧,前些日子下面的人新送来了一个红玛瑙的手钏,朕瞧着,正配你,可要随朕去乾清宫取来?”皇上随手折下了一个开的最艳的芍药花,簪在了玛琭的鬓边,笑着问道。 “牡丹王,芍药相于阶。奴婢多谢皇上。”玛琭憋了几息气,硬是把自己的一张俏脸憋的红了几分,月光下看着倒也娇羞怯懦。 皇上大笑的牵起了玛琭的手,转身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看着皇上的背影,魏珠犹犹豫豫的喊了梁九功一声:“师傅,这……” 梁九功斜眼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欲言又止的样子,提点道:“在这宫里,皇上便是规矩。” 魏珠心领神会,向着梁九功躬了躬身子:“多谢师傅。” 梁九功看着那一身越矩装扮的美人跟在皇上身后亦步亦趋,半晌,似看开了一般摇了摇头,管她呢,皇上喜欢便好。提步跟了上去。 翌日,内务府,竹溪睁开双眼便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床铺,顿时慌了神,跌跌撞撞的朝着春嬷嬷的住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嬷嬷,春嬷嬷,玛琭不见了,玛琭不见了呀,她还没死呢,不能挪去冷宫的呀……” 不顾礼节的推开门,竹溪便看到一脸严肃的春嬷嬷端坐着喝茶,茶杯重重的搁在桌子上,溅出了些许茶水:“是,她是没死,不仅没死,如今已经成了皇上的常在了。” 芒种,希望来。 彼时,乾清宫内,玛琭坐在外间的榻上怔怔的出神,自己就这样成了皇家妾了,皇家的女人再尊贵,那也是妾啊,何况自己现在也并不尊贵。 想起那青梅竹马的少年郎,一滴清泪砸在了手背上,那里有皇上昨夜答应赏给她的红玛瑙手钏。 第11章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今日晨起,玛琭拖着疲惫疼痛的身子跪在床边伺候皇上穿靴时,皇上随手用把玩着的珠串抬起了玛琭的下巴,左瞧瞧右看看,好像在打量着一件新玩意一般兴致盎然,开口道:“你便等在这里,朕下了早朝,来陪你用膳。” “是。”玛琭替皇上穿好了靴子,垂手跪在一旁,恭声应答。 皇上大踏步的离开,边走边说道:“晋乌雅氏为常在吧,找两个人伺候着,不必再从官女子开始熬了。” “谢皇上隆恩。”玛琭内心并无起伏,规规矩矩的谢恩。 是常在还是官女子,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玛琭想的出神,不知殿门口已经探进来一个小脑袋,瞧了她多时,此时正大模大样的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手握拳头放在嘴边,假装不经意的轻咳了一声:“咳咳。” 玛琭回过神来,面前站着一个只到她大腿高的小孩子,小小的人儿,虎着一张脸,假装老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放在嘴边假装咳嗽。 玛琭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对面的小人儿立马绷不住了,指着玛琭控诉道:“你,你放肆,竟敢嘲笑本宫,不对,皇阿玛并未给我指派宫殿,不能自称本宫,你竟然敢嘲笑本太子?” 玛琭实在是没忍住,伸出手把胤礽拉进了怀里,使劲儿的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孩子就要有个小孩子的样子,装的那么严肃做什么,像个老学究。” “你你你,本太子是太子,太子!太子你懂不懂??!”胤礽并不习惯外人的亲昵,宫中人人把他当主子,处处被人哄着供着,就连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偏偏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竟然敢揉他头发,偏她的手那样柔那样软,不知道母后的手是不是也是那样的柔软…… 尊贵的太子殿下,越想越偏,竟有些出神。 玛琭伸出莹白的手指,在胤礽眼前晃了晃,胤礽瞬间回神,一时间有些羞怒:“小心本太子让人剁了你的手。”胤礽自以为恶狠狠的说着。 玛琭看着他奶凶的样子有些好笑,配合的站起了身子,行礼道:“是,嫔妾知错了,请太子殿下恕罪。” “嫔妾?”小狼狗太子殿下又炸毛了:“你不是那日在坤宁宫门口撞翻我的…撞翻本太子的小宫女吗?怎的成了我父皇的妃子了?” “太子殿下请慎言,嫔妾何时撞翻殿下了?”玛琭冲着胤礽眨了眨眼睛,矢口否认。 “你…你…你怎的还不承认?做这无赖举动?”胤礽有些傻眼,完全没料到玛琭是这般反应,其实他提起之前的事儿,也并不是要追究玛琭的罪过,要追究早就追究了不是?也不怪胤礽有些傻眼,实在是在他过去有限的生命历程里,并没有遇到过玛琭这种人,偏巧小太监何柱此刻又不在,胤礽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玛琭见他呆愣愣的反应有些好笑,又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胤礽的小脸蛋儿,直给胤礽掐的一个窜高,指着她骂道:“古语云,男女授受不亲,你即便是本太子的庶母,也并非本太子的亲生额娘,你怎可如此…如此…” 胤礽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骂人骂到一半卡了壳。 “如此什么?”正在胤礽单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皇上带笑的声音。 胤礽感动的热泪盈眶,差一点就哭出来了,第一次觉得皇阿玛的声音这么好听。 “回皇阿玛…”胤礽委委屈屈的行礼回话。 可是刚开了一个头,便被一旁的玛琭抢住了话头:“参见皇上,嫔妾与太子殿下甚是投缘,刚刚正说着昔年皇后娘娘的凤仪万千呢,太子殿下一时有些感伤罢了。” 我不是,我没有,谁和你甚是投缘啊???太子殿下满嘴的话说不出来。 想起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面前的这位新宠可是将将进宫的,哪里知道什么皇后娘娘的凤仪万千,梁九功悄悄的抬眼看了看对面笑颜如花的女子,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提起大行皇后,皇上难免心下柔软,且此时在殿内的又是自己昨夜的新宠和自己最爱的儿子,皇上温和了眉眼,看着太子:“你有心了,你皇额娘若是知晓,定然开心。” 满腹委屈的太子殿下张了张嘴,最后索性闭上了。 玛琭见状偷笑不已。 用过早膳,皇上带了太子殿下去御书房,吩咐梁九功亲自把玛琭送到永和宫去居住。 出了乾清宫正门,玛琭快步赶上了前方引路的梁九功,微微一礼:“公公安好。”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袋银子递了过去:“嫔妾初来乍到,凡事劳请公公提点一二。” 梁九功停下脚步,低头睨了一眼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面上不显,声音不卑不亢:“常在小主折煞奴才了,伺候宫中贵人是奴才的本分。” “嫔妾可算不得什么贵人,嫔妾在内务府有一姐妹,名唤竹溪…” 梁九功看了玛琭一眼,伸手接过了钱袋子:“小主快些走吧,等会日头大起来该晒人了。” “多谢公公。” 左右皇上也是要派几个人去伺候这位新小主的,既有熟识之人,卖她这个人情也无不可。梁九功心想着,偷偷的在袖子里摸了摸钱袋子的分量。 梁九功办完了差事,回到乾清宫里,替皇上续了一杯热茶,回话道:“启禀皇上,常在小主住到了永和宫的西偏殿,奴才去内务府遣了几个人过去伺候,其中有一个名唤竹溪的是常在小主的旧相识。” 皇上闻言并未停笔,只道:“都是些小事,随她去吧。” 梁九功躬了躬身子,退到了一旁。 坐在一旁榻上看着《论语》的胤礽抬头看了看梁九功,又看了看皇上,欲言又止。 夏至,蝉声鸣。 夏至,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皇帝连着几日宿在了永和宫里,其余妃嫔们都免不得心浮气躁。 大家好呀,新书签约,开心。 这本书是以康熙朝时间线为主线,以雍正帝生母乌雅氏为主角展开的一系列爱恨情仇。(纯古风) 作者君比较喜欢清朝的历史和古风言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写这一题材。 如有与历史有出入的地方欢迎大家留言讨论呀,作者君本着学习的态度向广大衣食父母福身致谢。 第12章 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手里翻阅着上个月的彤史,中宫无主,后宫的大权还是掌握在这位老祖宗的手里。 “惠庶妃五次,安庶妃一次,僖庶妃两次,魏答应两次,乌雅常在四次,四次啊……”太皇太后合上了手里的彤史,对着一旁小几上安安静静的抄写佛经的荣庶妃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的就不知将心思用在皇帝身上呢?天天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做甚?现在连一个新封的常在都比你恩宠深厚了。” 荣庶妃笑了笑,不甚在意,就着绿栀端着的水盆净了手,接过了苏沫儿手里的茶盏,递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能在老祖宗跟前尽孝,便是臣妾最大的福气了。” 太皇太后接过茶盏,戴着精致护甲的手虚点了一下荣庶妃的鼻尖:“你啊,倒叫我说你什么好?” 喝了一口热茶,虽不甚烫口,可毕竟是夏日里,还是出了些许的汗渍。太皇太后把茶盏放在了苏沫儿手里的托盘上,吩咐道:“你去问问皇帝,今年何时到畅春园去避暑气。” “是。”苏沫儿福了福身,刚要退下,便听到太皇太后又说道:“旁的人哀家不管,惠庶妃伺候哀家惯了,她定是要跟着去的。” “是,奴婢省得了。”苏沫儿福身一礼,缓步退去。 乾清宫内,皇帝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从御案上抬起头,左右晃了晃酸胀的颈椎,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顺便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才伸手招呼梁九功过来替自己穿上鞋子。 皇帝在无人的时候,也会脱了鞋子盘着腿坐在龙椅上,怎么放松怎么来,可即便如此,一整天下来,还是全身难受的要命。 “皇上,刚才苏沫儿来了,替老祖宗问问皇上,今年可是还要去畅春园避暑?该准备起来了。”梁九功跪在皇上一侧,替皇上穿好了靴子,回禀道。 皇帝闻言思索了片刻,问道:“近日是有些闷热了,可是入伏了?” “回皇上,今日正是夏至,再有三个庚日便要入伏了。” “怪不得,是该准备起来了。”皇帝恍然大悟一般:“就让惠庶妃和荣庶妃商量着办吧。” “是。只是这跟着去避暑的人选……”梁九功提醒道。 皇帝大手一挥:“左右现下这后宫里也并无多少人,便都一同去了吧。” “是。”梁九功得了圣命,躬身退下去传旨。 圣驾到达畅春园的时候已经是半月后了,这还是惠庶妃和荣庶妃熬了几个大夜才赶出来的进度,毕竟皇上和后宫妃嫔出宫是一件大事情,更何况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皇太后老人家。 畅春园的凝春堂内,皇帝与太皇太后面对面坐在榻上的小几边,殿内放着四个冰盆,随着小宫女打扇,一阵一阵的凉风习习,倒也清凉。 “放眼整个畅春园,再没有比皇祖母这里更清凉的所在了。”皇帝笑着打趣。 “既是清凉,也没见你多来几趟,倒叫荣庶妃大热的天,巴巴的来回折腾。”太皇太后笑着嗔怪了一句,顺便提了提荣庶妃。 “云锦性子温顺,有她来陪皇祖母,朕也放心些。”皇帝顺着太皇太后的话说着。 “云锦是个好的,只可惜了她命不好,先后生了几个孩子,如今就只剩下蓝齐儿一个了,皇上可要多疼惜着些,莫要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太皇太后苦口婆心的劝,她是真的喜欢荣庶妃,也是真的心疼她,给皇帝生了三子一女,如今却只剩下了一个女儿。 “是。朕想着,待新后入主中宫,朕便给她个嫔位,皇祖母意下如何?” “那其他几个皇帝打算如何?” “魏氏和乌雅氏便先这样吧,其他几人便都封嫔位吧,毕竟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在朕身边伺候也有些时日了。”皇帝略一思索,便决定了几人的位分。 太皇太后低头喝了一口茶,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位分既不太高,免的新后年轻压不住她们几个,又不算太低,不至于寒了大家伙的心。皇帝长大了,处世越发的周全了。” 看着太皇太后慈爱的眼神和满头的白发,皇帝眼眶略微有些酸楚:“老祖宗还年轻着呢,孙儿哪里就长大了。” “刚说你长大了些,就又耍小孩子脾气。”太皇太后被哄的笑弯了眉眼:“只是这新后的人选,皇帝可曾想好了?” “孙儿想过了,如今有遏必隆之女钮钴禄氏和佟国维舅舅家的仙蕊表妹适合为后。”皇帝想了想如今的朝堂上的局势,慎重的点出了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家族。 “钮钴禄氏的祖父是开国名将额亦都,姑母是太宗元妃,身份贵重。佟佳氏是你母后的亲侄女,品性温良。你的眼光不错。” “孙儿想,芳仪故去时日尚短,且后位需母仪天下,修身自持,不若先将她二人召入后宫,观其品行言词,再行定夺,皇祖母看这样可好?”说到底,皇帝此时还是不愿意立继后,能拖一时便拖一时吧。 皇帝是太皇太后一手教导长大的,此刻又如何不知皇帝心中所想,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拂了皇帝的心意,笑着应承:“也好。” 夕阳已下月初生,小暑才交雨渐晴。 因着太皇太后的关系,皇帝连着几日都宿在了荣庶妃宫里,惹的僖庶妃骂了好几天的狐媚。 玛琭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皇帝了,上次见面还是刚到畅春园时的家宴上。玛琭心里清楚,皇帝这是过了新鲜劲儿了,自己若是继续躺平下去,估计也就离失宠不远了,瞧这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吃食和冰块便可见一斑。 这日,玛琭正坐在榻上绣着小衣,抬头便看见了竹溪骂骂咧咧的掀了帘子进门:“内务府可太欺负人了,刚才御膳房送来的午膳竟有一道是昨日剩的,亏的咱们从前还都在一处当差,也算熟识,如今竟是这般折辱咱们。” …… 第13章 相士如相马,灭没深天机 玛琭放下手里的绣绷子,抬眸静静的看着竹溪,一语不发。 竹溪也渐渐的意识到了自己失了分寸,熄了声音。 虽然熄了声音,却也是嘟着嘴,一脸的不忿。 玛琭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竹溪婴儿肥的脸颊,然后立马就缩回了手,继续端坐着,只是悄悄碾了碾手指,嗯,手感真好。 竹溪瞪大了眼睛,还未开口,便被玛琭打断了:“咳咳,你怎知那道菜是昨日剩的?” “我……我……奴婢……” “嗯?”玛琭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竹溪竟然支支吾吾,连自称都忘了。玛琭登时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八卦眼,示意竹溪继续说啊。 竹溪眼一闭,心一横,像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出了生平最快的语速:“御膳房接连几日送来相同的膳食,奴婢此前便怀疑御膳房送剩菜过来,昨天便在用完的膳食里面混了一根……一根旺财的毛发,没想到在今日相同的膳食里面找到了那根毛发。” 玛琭听的有些目瞪口呆,原来她家小竹溪不仅脸蛋儿生的好捏,而且还是一个会耍手段的小可爱。 竹溪一口气说完了之后,紧闭着眼睛等着玛琭戳她脸蛋儿教训她,切勿惹是生非。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玛琭的动作,悄咪咪的睁开了一只眼睛的一条缝。却见玛琭直愣愣的看着她。 竹溪试探性的睁开了眼睛,蹲跪在玛琭跟前,小声说道:“奴婢知道如今管理后宫的荣庶妃正得圣宠,此番不仅不能替主子出气,更容易惹来祸端,可奴婢就是……奴婢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容不得那起子贱婢作践小主。”竹溪说着话,眼里渐渐泛起了水雾。 玛琭眨巴了几下眼睛,干巴巴的问道:“旺财是谁?” “就……就是魏珠小公公养的那条,那条小白狗。”竹溪抬眼瞄了一下玛琭,小声回答:“奴婢看它可爱,便偷偷的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旺财。” 玛琭倒吸了一口气,魏珠养的那条狗,哪里是什么小白狗,那是皇帝的御犬,能跟随皇帝牧场围猎的,郎世宁笔下《十骏犬》里的“苍水虬”!!!神特么小白狗。 “你是如何拿到的毛发?”玛琭心细,怕竹溪被有心人利用,故此一问。 “是奴婢上次沐休时,去上驷院探望奴婢弟弟的时候,路过养狗处,看见魏珠小公公正在给旺财沐浴梳毛,奴婢看那掉落的毛发雪白雪白的,甚是喜欢,便央了魏珠小公公偷偷的送给了奴婢一小坨。”竹溪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玛琭听此倒是松了一口气,对着竹溪招了招手:“那剩余的毛发在何处?” “这呢这呢,奴婢都贴身收着呢,这东西可真好看,赶明儿要做了发绳才好。”竹溪献宝似的解下了腰间的香囊,露出了里面一小撮白色的毛茸茸的……狗毛。 (因为之前玛琭和竹溪一同在内务府,关系很好,竹溪性格又比较跳脱,所以私下里两个人目前的尊卑不是很明显,之后会变得越来越规矩,勿喷) 狗毛做发绳? 玛琭实在是不理解竹溪为什么会喜欢狗毛,但是这东西毕竟是御用,私自留在一个奴婢身上委实不妥,玛琭从小几抽屉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连带着香囊一块儿点燃了,速度快的竹溪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烧成灰了。 等到竹溪扑过来的时候,连点渣滓都不剩了。 竹溪一下子红了眼眶,不顾尊卑的抢了玛琭手里的火折子,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种东西不宜出现在小主的寝殿内,为了小主的安危着想,还是奴婢收着吧。” 看着竹溪一脸的委屈愤懑,不知怎的,玛琭就很是想笑。 面无表情的咬住了颤抖的嘴角,玛琭忍了半天终于忍住了哈哈大笑的冲动,开口吩咐道:“替我梳妆,就穿那件鹅黄色的,我带着你,你带着那盘膳食,咱们去九经三事殿请皇上用午膳了。” ………… 竹溪一只手替玛琭打着伞,一只手提着食盒,主仆二人来到九经三事殿的时候,皇帝尚未歇息。 门口守门的梁九功见着玛琭,迎出了廊下:“奴才给小主请安,皇上正和诸位大人商议国事呢,现下恐怕没空见小主。” 玛琭环顾了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说道:“无妨,公公且去忙,我在那儿坐着歇会儿,等皇上忙完了国事,还烦请公公帮我通传一声,说我等着皇上一块儿用午膳呢。” 玛琭说完话便带着竹溪往凉亭里去,魏珠跟在梁九功身后,小声嘀咕:“别的小主都在门前等着,这位可倒好。” 梁九功回身便敲了一下魏珠的帽子,训斥道:“当好你的差,不该说的话少议论。” “哎,得嘞。”魏珠捂着帽子笑嘻嘻的应着。 这边,竹溪也是一脸奇怪的问:“小主为何不在门口等着,坐在这凉亭里,是否是对皇上不敬?” “我又没犯错,这凉亭如何就来不得?我若站在大太阳下面,晒的脸颊通红,也不娇嫩了,待会儿还如何装乖卖惨?” 竹溪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就,很棒。 皇帝一直忙到了未时方散,待大臣们全部告退之后,梁九功端了一杯热茶上来:“皇上可要用膳?” 皇帝皱着眉看了一眼正冒着热气的茶水,本就燥热的身体登时觉得又出了一层的湿汗,站起身冲着梁九功摆了摆手:“罢了,这天气热的人心下烦躁,朕出去透口气。” 梁九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左右皇上出门也是能瞧见乌雅常在的,自己不必多嘴了。 果然,皇上出了九经三事殿的殿门,便看到不远处的凉亭内一个娇俏的背影,娇客一只手慵懒的拄在石桌上支撑着小脑袋,另外一只手拿着帕子直扇风。 一旁的石桌上搁着一个食盒,身后站着一个小宫女正在给佳人打扇。 皇上心下觉得有趣,叫停了正欲唱诺的梁九功,抬步走进了凉亭:“可是来陪着朕用午膳的?” 第14章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 热的昏昏欲睡的玛琭,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了皇帝的声音,顿时一激灵,站起身的时候花盆底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又重重的扑在了石桌上,疼的玛琭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热的黏腻的身体顿时又出了一身的汗。 身后的竹溪见着皇帝立马下跪请安,想起身去扶玛琭,无奈皇帝并未叫起,竹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怂啊,不敢起。 皇帝怔怔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玛琭和自己伸在半空中的手,撇了撇嘴,尴尬的握了握拳头,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声:“咳咳,还不快起来扶着你家主子些。” “是。”竹溪一个箭步冲过来扶着玛琭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 嗯?怎么拉不动?竹溪用了两次劲儿都没拉得动玛琭,心下疑惑。 玛琭此时此刻尴尬的恨不得时间定格,就让自己这么趴着到天荒地老吧。 偏偏遇着个直肠子的竹溪,在这丫头的第五次暗暗努力下,终于把玛琭从桌子上拔了起来。竹溪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莫不是自己最近吃的少了?连小主都扶不动了?嗯,看来回去得再多吃些。 一顿两碗饭的贴身一等大宫女竹溪决定每顿饭再多吃一碗。 “皇上万福金安。”玛琭嘿嘿的冲着皇帝笑了两声,忍着疼痛屈膝行礼。 皇帝心下觉得好笑,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欲行礼的玛琭:“旁人来见朕,都是在廊下等着,偏你矫情。可摔疼了?” 原本疼的心里直骂娘的玛琭闻言顿时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低头瞧了一眼刚才摔倒时掉在地上的手帕,默默的又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条加了料的,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顿时眼睛疼痛不已,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玛琭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这特么是哪个小兔崽子买的辣椒粉,辣死老娘了。 皇帝一看玛琭通红的眼睛和止不住的眼泪,心下也有些慌了:“你莫哭了,左不过朕往后不说你矫情了便是了。” 玛琭不说话,只眼泪掉的更凶了。 “你莫要再哭了,前些日子内务府新做了一些珠钗步摇,回头朕让他们都送去给你可好?” 玛琭说不出来话,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皇帝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低着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玛琭,抿了抿唇。 “皇上,您看。”正在皇上哄着玛琭的时候,魏珠蹲下身子从一堆洒了的饭菜里面发现了旺财的狗毛。 原来刚才玛琭摔倒的时候,带翻了桌子上的食盒,里面的饭菜洒了一地,魏珠带人打扫的时候便发现了之前的狗毛。 “是在常在小主带来的膳食中发现的,似乎是……什么动物的毛发?”魏珠弓着身子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眼见着起了怒气。 可是这会儿玛琭正哭的回不了话,只抬起头看着皇上,刚一张嘴,便又是一串泪珠儿。 皇帝见佳人落泪,只以为是受了委屈,故而拿起玛琭手里的帕子替玛琭擦了擦眼角。 刚觉得好些了的玛琭,被皇帝这一擦,来了一个二次伤害,这滋味酸爽的……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皇帝见玛琭哭的更凶,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心疼,立马吩咐梁九功彻查此事,又给玛琭叫了太医,抱着人往清溪书屋大步走去。 清溪书屋是皇帝在畅春园的寝宫。 窝在皇帝怀里的玛琭,使劲儿的蹭着皇帝的衣襟擦眼睛,为了眼睛不瞎,她也顾不得什么大不敬了。 好在皇帝并未怪罪,只是大热天的,硬是被玛琭擦出了火气,只得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梁九功还好,竹溪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皇帝到了清溪书屋之后,将玛琭安置在榻上,便转身去了偏殿沐浴。 待皇帝神清气爽的回来之后,太医方才进殿,请安之后细细的给玛琭把了脉,拱手回话:“从脉相上来看,小主摔伤并不严重,并未伤及要害,只每日以按摩推拿之术将淤青之处揉开,再辅以伤药敷之,几日便好。只是这双眼……” 玛琭闻言心里一突,赶忙接话到:“皇上,嫔妾一直等着皇上,还未用午膳,嫔妾有些饿了。” 太医知趣儿的行礼退下:“臣这便去为小主配置伤药。”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太医退下。上前端了碟糕点递给玛琭:“先垫垫,待会儿朕让人用轿辇送你回去。“ 玛琭的眼睛还有些红,眨巴眨巴的看着皇帝,语气软糯:“皇上,嫔妾可不可以不回去啊?” 皇上看着玛琭沾着水珠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像极了养狗处那些等着自己摸摸头的大狗狗。 上下打量了一下玛琭,尤其是膝盖和手肘位置,皇帝轻笑的说道:“伤着了还不安分。” 玛琭闻言脸颊爆红,皇帝见此更是笑出了声音。 就在此时,梁九功进来回话:“皇上,奴才已经派人查清楚了,常在小主的膳食确有问题,奴才已经带了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和负责常在小主宫里膳食的小太监前来回话,皇上可要见见?” “背后可有主使?”皇帝问道。 “并无,左不过是拜高踩低罢了。”梁九功低眉顺眼的回答。 “御膳房总管太监罚十板子,那个小太监送去辛者库服苦役。”皇帝并未见那二人,快速下了惩罚。 回到自己的宫殿,竹溪兴奋的手舞足蹈:“小主,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一句话都没说就把事情解决了。” 玛琭有些无语,她还准备了好多“手段”都还没来得及使呢。 玛琭坐在榻上越想越气,一拍桌子问到:“咱们宫里的辣椒粉是何人购买?” “啊?” 竹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晚,皇帝并未歇在玛琭这里,而是依旧宿在了荣庶妃处,这就明摆着告诉众人,荣庶妃协理六宫有功,玛琭的事情只是底下的人犯错,与荣庶妃并无干系,皇上依旧是念着荣庶妃的好的。 第15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惠庶妃宫里,惠庶妃正吹着刚刚涂好丹蔻的手指,听着绿萼来报时,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皇上宠她,老祖宗抬举她,可当真是这后宫里头的第一人呢。” “任她荣庶妃再得宠,却也越不过娘娘去,娘娘可是给皇上生了咱们大阿哥呢。”绿萼连忙接话,奉承道。 “大阿哥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庶长子。”惠庶妃说的漫不经心:“可打听到了?皇上究竟是想立谁做继后?” “皇上身边的人嘴都太紧了,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绿萼摇了摇头,接过了小宫女手里的团扇,仔细的替惠庶妃打扇。 “嗯……”惠庶妃舒服的喟叹一声,没再言语。 与此同时,荣庶妃伺候着皇帝用膳,殷勤周到。 皇帝咽下最后一口酱鸭子,搁下了筷子,荣庶妃立马递上了干净的娟巾。 皇帝接过来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道酱鸭子不错,如今御膳房是愈发的会当差了。” 荣庶妃听罢,心下一惊,赶忙跪下请罪:“皇上容禀,这御膳房总管乃是僖庶妃母家远亲,是以……” 皇帝将手中的帕子摔在了桌子上,起身大步离开。 “皇上……”荣庶妃急忙起身追了两步,却只看到皇帝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远远的,还能清清楚楚的听到皇帝的声音传过来,他说:“梁九功,晓喻六宫,晋乌雅氏为贵人,给她宫里单独设一个小厨房。” 晋位倒也罢了,只是设立小厨房这事,只有一宫主位娘娘才可以在自己宫里单独设置一个小厨房,而且还得是宠妃娘娘才能有的待遇。 荣庶妃怔怔的看着皇上离开的地方,眼角似乎有一滴晶莹落下。 “娘娘,皇上竟然给乌雅氏宫里单独设置小厨房了,这在本朝宫妃里还是头一份儿呢,连咱们宫里都还没有呢。”绿栀扶着荣庶妃的手臂,小声的抱怨着。 “娘娘,宫里谁不知道娘娘您心善,那起子贱人作贱乌雅氏,碍着娘娘什么事儿,皇上这也太过分了。” “还没封位分,叫的哪门子娘娘。”荣庶妃吸了吸鼻子,压下了心口的酸涩,开口训斥:“那乌雅氏也是你能叫的吗?你是我身边第一人,怎的还如此的不知分寸?“ 绿栀连忙跪下请罪:“奴婢失言,请主子责罚。” 荣庶妃摆了摆手,自行进了内室。 其实因着前朝旧例,从前潜邸的旧人,几乎都会被封为一宫主位,下人们巴结主子,提前叫着娘娘的大有人在。 玛琭晋位的消息传遍后宫时,僖庶妃气的砸了一整套的宜兴紫砂陶茶具:“贱人,刚害的御膳房总管挨了板子,又哄的皇上给她晋了位分,狐媚东西。” 坐在一侧的安庶妃垂眸饮了一口茶水,眼底暗了暗,看着僖庶妃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姐姐何必与那等出身的人计较,她阿玛是包衣护军参领,一个包衣奴才出身,再怎么晋位分也越不过你我去,眼下瞧着是得宠了些,保不齐哪天便失了这恩宠,姐姐可别为着这么个奴才出身的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的了。” 僖庶妃听了安庶妃的话,渐渐的得意了起来:“那是,我可是赫舍里氏的女子,你虽是汉军旗,却也是总兵官刚阿泰的女儿,祖父更是抚西额驸李永芳,岂是她一个包衣奴才可比的。” 安庶妃转了转眼珠,并未接话。 ~~~~ 圣旨传到玛琭宫里时,她正在带着竹溪拉杆挂网粘麻雀。 听到皇帝晋她位分时,她只稍稍诧异了一下,听到皇帝给她单独设置小厨房的时候,玛琭不淡定了,她抓着前来宣旨的梁九功问道:“既是皇上让我在宫里设置小厨房的,那一应费用可是由皇上来出?” 梁九功一愣,拱手回话:“小主容禀,奴才九经三事殿还有差事,不便久留,至于这费用从何处来,小主可自行去问过皇上,奴才告退。” 说罢,也不等玛琭回话,便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跑的那叫一个快。 玛琭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开开心心的带着竹溪粘麻雀去了。 大暑六月中,林钟九夏移。 护军参领府上,武威听说玛琭被封了贵人,喜的坐不住,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踱步。玛琭的额娘拿着帕子抹眼泪:“贵人有什么好,皇宫高墙大院的,可怜了我的儿啊……” 武威听的烦躁,不免呵斥:“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改日你想法子递话进去,让玛琭好生的伺候皇上,争取早日生个儿子出来。” “我不去。” 九经三事殿内,皇帝正在与索额图等一众大臣讨论三藩之事,隆科多有幸位列其中。 见梁九功回来,皇帝示意大伙停下来休息一下,魏珠有眼色的招呼着偏殿茶水间的小太监上茶。 梁九功亲自端了茶盏递到了皇帝的御案上,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端起茶杯嗤笑一声:“有话就回,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是。”梁九功躬了躬身子,低声回道:“奴才方才去乌雅贵人处宣旨,贵人瞧着倒是十分的高兴,只是贵人问奴才小厨房的一应开销可是由……可是由内务府负责?” 梁九功本想问着,是不是由皇帝负责,话到嘴边的时候舌头打了个弯,委婉的推给了内务府。 皇帝听后愣了一下,感觉无奈又好笑:“内务府?她能想着从内务府掏银子?莫不是想让朕给她出了这笔银子?” 梁九功讪讪的没吭声。 皇帝诧异的看了梁九功一眼,敢情那小妮子真是想让自己给她掏银子?这可使不得,后宫里那么多女人,若让其他人知道了,还不都得来找自己要,今儿掏给这个,明儿掏给那个,非得把自己给掏空了不成。 皇帝思及此处,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转瞬又想起了玛琭和胤礽斗嘴的小模样,心又软了半分,不能明目张胆的替她掏了这银子,还不能偷偷摸摸的了? 第16章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 “去,封一百两银子给乌雅贵人送过去,就说是朕念着她上次给朕做荷包有功,赏她的。” 梁九功闻言,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低声应是。 隆科多听着皇帝和梁九功小声的交谈,低垂着的眸子里晦暗不明。 梁九功重新回到玛琭的宫殿里时,玛琭正和竹溪将粘到的麻雀褪了毛,穿成串儿,主仆两一人手里拿着个竹签子,蹲在火堆旁烤着呢,身后站着一个小太监,想劝又不敢劝,不敢劝又想劝的犹犹豫豫迈一步退一步的纠结着。 看见梁九功来了,像是看到了大救星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梁九功冲了过去,险些左脚绊了右脚。 梁九功刚进门儿,就看见一坨深蓝色向自己扑过来,本能的想躲,可是多年练就的规矩到底是沉稳了一些,没有伸脚将人踹出去,稳了稳心神,呵斥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就这么伺候贵人的?” 玛琭听见梁九功的声音,抬起了头,笑嘻嘻的脸上收敛了一下表情:“梁公公这是做什么?特意跑到我宫里来训斥宫人?您这大总管当的未免也太忙碌了些。” 笑话,自己宫里的人四舍五入那就算是自己的人,自己人当然得护着自己人了。 “贵人玩笑了,奴才是来替皇上传旨的,皇上说贵人上次替皇上做的荷包甚得帝心,特意赏了您一百两银子。”梁九功上前几步,笑着回话。 玛琭刚承宠不久,又晋了位分,也算是风头正盛,梁九功也愿意捧着些。 听见是皇上有旨,玛琭和竹溪立马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谢了恩。 高高兴兴接了银子的玛琭犯愁了,自己好像并没有给皇帝绣过什么荷包哎,难不成要现绣一个? “竹溪,你说我给皇上绣一个什么花样的好呢?”玛琭盯着梁九功远去的背影,托着香腮呢喃着。 那边正忙着烤麻雀的竹溪疑惑的抬头问道:“小主,您说什么?今儿这麻雀可真不错,奴婢都好久没有吃到自己烤的麻雀了。” 这厢的玛琭一头的黑线,绣个麻雀?还是绣个烤麻雀?皇上会不会一生气把她当成麻雀给烤了? 因着季夏,多雨的时节,晌午还是阳光明媚,傍晚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玛琭熬着几个大夜绣了一个五谷丰登铜钱并紫气东来祥云的荷包,里面放满了宁心安神的合欢花瓣。 差竹溪借着送糕点的借口送去了九经三事殿,玛琭其实并不想送去九经三事殿,但是因着三藩闹的厉害,皇上这几日连着在九经三事殿召见大臣们商议朝政,连后宫都顾不得了。 可是若不尽早将荷包送过去,又怕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借此生事。 犹豫了一个午膳的时间,玛琭还是差着竹溪送去了九经三事殿,恃宠而骄总比欺君罔上的罪名来的小吧。 竹溪回来的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大了,风大雨大的,打着雨伞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聊胜于无罢了。 竹溪拖着一身湿哒哒的衣裳进殿回话:“主子,东西已经送到了九经三事殿,交到了梁公公的手里。” “嗯,快回去换身衣裳,省的着凉了。”玛琭挥着手催促竹溪。 竹溪欲言又止,反而是挥退了屋内的其他人。 玛琭一时有些奇怪,歪着头看着脸色煞白的竹溪,一脸的疑问。 “奴婢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大臣们从殿内出来,一位年轻俊俏的大人悄悄塞了一个纸团给奴婢。”竹溪的声音有些抖,想起刚才的情形,仍是一阵后怕,若是被人瞧见,则是私相授受的罪名,被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玛琭有些狐疑的接过了纸团,一边打开一边问:“可还说了什么话?” 竹溪摇了摇头:“只一错身的时间,借着雨伞遮挡,让奴婢带回来交给小主。” “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 “奴婢没有瞧清楚,只背影显得高大魁梧了些。” 因着雨势太大,竹溪又紧张的一直攥在手里,纸团打开的时候,墨汁已经糊成了一片,看不清楚写了些什么。 玛琭怔愣了片刻,抬头安慰竹溪:“既然已经模糊了,便是旁人瞧见了,也做不得数了,去换身衣裳,再喝碗姜汤,省的着凉了。” 竹溪一直提着的心瞬间搁回了肚子里,呼了一口气,拍了拍不鼓的胸脯,告退出去了。 竹溪出去后,玛琭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纸瞧了又瞧,一时间眼睛有些干涩,字迹虽然糊了,可是那宣纸,是隆科多惯用的啊,玛琭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突然伸手掏出了袖袋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纸张,一滴泪夺眶而出,未经过脸颊,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若是竹溪在,一定又要气急败坏的没收她袖袋里的火折子了。 “皇上驾到——” 皇上的到来既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玛琭知道,自己的荷包送过去之后,皇上一定会来看她的,只是没想到,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皇帝会冒雨前来。 顾不得其他,玛琭赶紧下榻,刚穿上绣鞋便看见皇帝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玛琭赶紧半蹲行礼:“皇上金安,外头这么大的雨,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伺候的人怎么也不知道给您添件衣裳?” 玛琭说着,瞪了一眼身后的梁九功,报了之前他在她院里训斥小太监,下她脸面之仇。 梁九功心下了然,看的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认错:“贵人说的是,是奴才疏忽了。” 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梁九功的话:“无碍,是朕嫌披风啰嗦,不肯穿戴的。”说着上前握住了玛琭的手:“手怎的这样冰?可是冷了?” “嫔妾不冷。”玛琭手拉手的拉着皇帝一起做到了榻上,窗棂微掀,通过缝隙可看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大雨:“此番雨景,也甚是难得,皇上正好陪嫔妾一同赏雨可好?” “江村入夏多雷雨,晓作狂霖晚又晴。旁人都爱那细雨绵绵,偏你却爱看这大雨滂沱。”皇帝笑着随着玛琭一同坐在了榻上,拿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 “哎……那是……” 第17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哎……那是……”玛琭一急,伸出手来抢皇帝手里的茶杯。 皇帝有心逗弄玛琭,特意抬高了手臂,揶揄的问她:“是什么?” 玛琭撅了撅嘴,拧过身子不说话。 皇帝笑了一声,拿起手里的扇子敲了一下玛琭的头:“偏你小性儿,给朕绣个荷包竟也这样投机取巧,朕还没怪你呢,你倒先使起性子来了。” “皇上惯会欺负人。”玛琭转过了身子,使劲眨巴了一下眼睛,嘟着嘴控诉。 皇帝没忍住,朗声笑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魏珠听见皇上的笑声,还忍不住往里面瞟了一眼,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皇帝笑的这样开怀了。 就连皇帝自己都没有想到,到玛琭这里是难得的放松,看来以后可以多来几趟了。皇帝看着一脸含羞带俏的玛琭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玛琭陪着皇帝用完了晚膳,皇帝自然而然地留宿在了玛琭宫里。 这厢,红烛帐暧,满是温情。 那厢,大雨滂沱,身寒心凉。 今日隆科多塞给竹溪的字条上写的是约玛琭子时三刻畅春园的集凤轩偏角门见面。 集凤轩是畅春园中最偏僻最冷清的院落,平时少有人去,更何况是在子时三刻这种大家都睡熟了的时候,故而隆科多敢冒着胆子在偏角门约见玛琭。 只不过不是真的见面,是一个在墙里,一个在墙外。 中间隔着的高高的宫墙,仿佛是两个人之间再也越不过去的鸿沟。 因着第二日沐休,隆科多几乎是等了一夜,当清晨的太阳破晓而出之时,一夜的大雨过后天空也渐渐放晴。 “爷,回吧?”伺候隆科多的小厮又说了一遍今夜说过无数次的话。 隆科多恍若未闻,固执又偏执的盯着那一道小小的厚重的宫门。 “爷,天亮了,再不走会被人瞧见的。” 是啊,会被人瞧见的,就好像他和她之间的感情一样,再也见不得人的…… “她没有来,她定还是在怪我……”隆科多喃喃自语,麻木的由着小厮扶着自己往巷子口的那辆不起眼的青油布小篷马车方向走,浑然不顾被雨水沾湿了的鞋袜。 独守空闺的赫舍里氏见隆科多失魂落魄的从外面回来,一身体面的衣裳湿了七七八八,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闹了好大一通脾气,烦的隆科多直接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都不许进去。 倘若自己娶的是玛琭,她定然不会这般同自己吵闹的吧……隆科多想着想着,自己痴痴的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他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父亲把他叫到了书房,告诉他,替他择定了赫舍里氏的姑娘做妻子,因为赫舍里氏可以为他、为家族带来利益。 父亲说,赫舍里氏出身世家大族,他若还敢想着那个包衣奴才,明日便把那包衣出身的尸体扔到他的床头。 父亲说,她既如此心悦于你,又已入了宫,定然也肯为了你的前程去搏一把。 父亲说,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后来,他一边娶妻一边对着玛琭深情款款,他能面不改色的要求玛琭进宫,要求她去争宠,在这一场场或真情或假意的博弈中,他看似薄情,看似洒脱,却早已不知不觉的深陷其中。 他上次尤能亲手推着玛琭去邀宠,冷眼旁观她的泪流满面。 而今,当玛琭真的顺从的接受自己的安排,真的去邀宠而不再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是真的失去了这个女子,连带着自己的内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刺痛和空落。 隆科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自己与玛琭从最初相识之日起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出意外的,隆科多得了风寒了。 只是这迟来的深情啊,比草都贱。 隆科多这边如何的鸡飞狗跳,玛琭是一概不知,她压根儿就没看到那张字条上写了些什么,就算是看到了,她也只会是犹豫一瞬间,然后果断的不去,真的就只是犹豫一瞬间,不能再多了。 更何况皇上还在这呢,这可是她承宠以来,皇上第一次留宿在她宫里,她敢半夜把皇上扔床上,自己偷摸的跑出去吗?被发现了要怎么狡辩?说自己梦游?梦游到犄角旮旯里去了?她敢说也得皇上敢信啊。 …… 立秋,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入秋之后,晌午仍旧燥热难耐,早晚却凉爽了许多。 众人期待已久的立后之事尚未有着落,却先一步传出了太皇太后下懿旨册封了佟国维之女佟佳氏仙蕊和遏必隆之女钮钴禄氏东珠为皇妃,入宫侍君。 佟佳氏仙蕊与皇上生母孝康章皇后系出同族,孝康章皇后为佟国维的妹妹,佟仙蕊则为佟国维的嫡长女,二者是嫡亲姑侄,故而佟仙蕊是皇上的嫡亲表妹。 钮钴禄氏东珠则是清太宗元妃的侄女,更是辅政大臣鳌拜的义女。 二者入宫即为妃位,却并未赐予封号。分别赐居于承乾宫和寿昌宫,于康熙十五年二月初二入宫。 一时间,后宫之中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此时的凝春堂内,太皇太后一脸无语的看着端杯喝茶的皇帝,几次张嘴却并未出声。 “皇玛嬷,您有话就说啊。”皇上喝茶的间隙还不忘对着太皇太后唠家常。 “你惯是个会偷懒的,却舍了哀家这把老骨头了。”太皇太后瞪了皇上一眼,声音幽幽怨怨。 “皇玛嬷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样大的罪过孙儿可担不起。”皇上说着话,还抖了抖自己不甚宽阔的肩膀。 逗的太皇太后“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再也绷不住那一脸严肃,笑着问道:“哀家这封妃的旨意一出,后宫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皇上打算怎么办?” 皇上夸张的瞪大了眼睛,身子向后倾了倾,说道:“封妃懿旨是老祖宗下的,后宫如今也尽在老祖宗手中,您莫不是要赖在朕的头上?” 新鲜热乎的作者说:评论好少呀,哪怕是指点一下哪里写的不好也好呀~ 第18章 谋算不轨藏诡计,阴谋诡计难察明 太皇太后听着皇上如此的胡搅蛮缠,气的抓起面前的龙眼就朝着皇上丢了过去。 皇上一把接住了丢过来的龙眼,剥了皮塞进了嘴里,笑嘻嘻地说道:“多谢皇玛嬷赏,皇玛嬷赏赐的龙眼都额外的甜。” 太皇太后捻着帕子的手虚指着皇上,扭头对着一旁的苏沫儿说:“你瞧瞧他,小时候瞧着是个规矩的,怎的越大越行这无赖之举?莫不是要气死哀家这老婆子?” 苏沫儿抿唇一笑,张口劝道:“皇上这是一片孝心,哄着老祖宗高兴呢,老祖宗您呀,福泽深远!” “你们一个两个的,惯会哄着哀家。”太皇太后乐呵呵的说道:“话说回来,册封六宫的旨意,皇上打算何时颁布?” “先不及,再等一等,总要等到有人忍不住蹦出来,才好给后宫众人一个警醒。”皇上朝着嘴里又丢了一颗龙眼,漫不经心地说。 …… 惠庶妃宫里,惠庶妃听闻封妃懿旨之后气的砸了两套茶盏,接连发落了两个宫人才渐渐平息了心里的郁气。 本以为册封六宫的时候,自己仗着大阿哥,也能母凭子贵成为这后宫里面的第一人,谁曾想接连空降了两位高位嫔妃,怎能让她不气。 依着前朝旧例,新帝潜邸旧人,除了嫡妻之外,其余人等位份均不会太高,怕压了皇后的尊贵,也怕宠妃外戚专权,祸乱朝纲,左不会大过嫔位去。 这一下子来了两个少不更事的妃位稳稳的压在了惠庶妃的头上,让她这个潜邸旧人,大阿哥生母,以后要如何自处? 莫不是以后见了那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自己还要屈膝行礼不成? 惠庶妃越想越生气,刚刚压下去的怒火隐隐有窜起来的势头。 “去,把大阿哥给本宫带过来。”惠庶妃心情不佳,语气有些冲。 绿柳绿萼二人不敢劝,只得一个屈膝退了出去,一个悄悄地捧了茶盏来给惠庶妃顺气。 “娘娘莫急,这宫里头不是还有一位生育了五个子女的荣主子吗!”绿柳小心翼翼地说道,见惠庶妃并未发作,斟酌着用词,继续说道:“这后宫里头向来不缺身份地位高的女子,缺的是福气绵长的女子,看看之前那一位不就知道了?只是可怜了太子殿下小小年纪……” 惠庶妃眯了眯眼睛,并未言语。 绿柳见着惠庶妃听进去了自己的劝,不再发脾气打骂发落宫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此时的惠庶妃脑子里面闪过了太子殿下和荣庶妃那刚刚夭折不久的儿子长生。 闪过了已逝的孝诚仁皇后。 是啊,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身份尊贵的女子,身份尊贵且能活得长久才算真本事。 大阿哥到的时候,惠庶妃已然平静了心神,她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很多太子殿下的事情,从平日里的衣食喜好,到读书启蒙,再到伺候的宫人乳母,事无巨细。 其实这些事情很多大阿哥都不甚了解,虽然一同住在阿哥所,其实大阿哥平日里几乎都是躲着太子走的,他拉不下脸去给那个烦人精行礼问安。 在大阿哥心里,太子从小就跟着皇阿玛,他可以赖在皇阿玛怀里撒娇扮痴,可以缠着皇阿玛教他启蒙,他做了一切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那是他仰望的皇阿玛呀,他心底里巍峨的山,面对着太子竟然会像一个寻常百姓家的父亲一样,呵护宠爱着自己的孩子。 是他,是太子,抢走了自己的阿玛! 胤褆心里面是恨胤礽的,又妒又恨。 怎的如今额娘也如此关心太子了?可是额娘从未这般关心过自己啊…… 从进门到现在,字字句句问的全都是太子,没有关心过自己一个字。 明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额娘了,明明自己是那么的思念她。 天知道绿萼姑姑去找自己说额娘想见自己的时候,自己是有多么的高兴。 可是,可是…… 胤褆闭了闭眼睛,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水,握紧了拳头,又渐渐的松开了。拱手作揖,声音清冷的对惠庶妃说道:“儿臣午后约了先生讲学,不能陪额娘说话了,儿臣告退。” 言毕,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惠庶妃顿时冷下了脸,望着胤褆瘦弱的脊背,眼神中有一瞬间的失落。 绿萼见到大阿哥倔强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落忍,开口说道:“娘娘莫急,大阿哥还小,过些时日定会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的。” 惠庶妃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本宫需要他明白什么,本宫是他的亲生额娘,难道他还敢忤逆不孝不成?“ “倒是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亲额娘,着实可怜。”话锋一转,惠庶妃打起了太子胤礽的主意。 绿柳绿萼二人闻言心下一凛,不再言语,徒留惠庶妃一人在心底默默的盘算。 与此同时,畅春园后湖的蕊珠院内,皇上正拘着太子殿下练习写大字,小小的胤礽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包子脸皱成了一团,时不时的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一旁书桌上正在作画的皇上。 “皇阿玛~阿玛……”当胤礽再一次的拖着小奶音委屈巴巴的叫阿玛的时候,皇上手上的笔收了势,随手拿起一旁的娟巾拭手,一边低头端详着自己刚刚完成的画作。 画上的女子身着蓝粉色的旗装,梳了一个两把头的发髻,发髻的一侧簪了两朵嫩粉色的杜鹃花,花下垂了一小缕珍珠流苏,手里拿着团扇,背对着众人在扑蝴蝶。 大红色的宫墙,金黄色的琉璃瓦片泛着刺眼的光,画中人袅娜娉婷,灵动可爱,使得那一大片的芍药花都成了陪衬,仿若误入人间的精灵,一只只五彩蝴蝶更是成了点缀,只为衬托那一抹娇俏的身影。 “皇阿玛,这就是儿臣的皇额娘吗?”胤礽小小的脑袋挤到了御案旁边,歪着头打量着画上的女子问道。 皇上刚想回答,话到嘴边还未出口,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玛琭扯网粘麻雀的画面,皇上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19章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这厢胤礽还在自顾自的嘀咕着:“儿臣没有见过皇额娘,仔细看来,这背影也是有些像贵人额娘的。” “贵人额娘?乌雅氏?”皇上有些好奇的问。 胤礽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啊,皇阿玛如今可还有别的贵人吗?” “噗呲,那朕日后若是封了乌雅氏为嫔为妃,你当如何称呼?”皇上没忍住笑了出来,继续逗着胤礽。 “总归是有儿臣的叫法。”胤礽皱了皱鼻子,问道:“皇阿玛把这幅画送给儿臣可好?” “你当真如此喜爱乌雅氏?”皇上也有些诧异。 胤礽这个臭小子跟谁都不亲,除了他这个皇阿玛还好一些,没想到竟然如此的亲近乌雅氏。 “谁要喜欢她。”胤礽别扭的哼了一声,扭过了头,继续回到他的小书桌旁边写大字去了。 皇上走过去摸了摸胤礽毛茸茸的小脑袋,吩咐梁九功把画收了起来。 是夜,皇上翻了乌雅氏的绿头牌。 晚膳未过,皇上便领着梁九功来到了玛琭的住处。 进门便看见玛琭正在和竹溪引炭生火烤肉吃,主仆二人弄的满脸漆黑。连皇上走近了都未曾发现。 “朕不是说过今夜会来,怎的不等着朕一块儿用晚膳?”皇上在玛琭身后站定,忍不住出声问道。 玛琭一惊,扔掉了手里的签子,转身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起吧。”皇上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走到了玛琭对面坐定,那里有魏珠刚刚搬来的胡床。 “皇上怎的悄没声儿的就站在嫔妾身后,没的叫人吓一跳。”玛琭就着竹溪刚端来的水净了手,敷了面,又吩咐竹溪自行下去洗漱,这才出声抱怨道。 “朕还没怪你吃独食呢,你倒是怪起朕来了?”皇上合起手里的折扇,笑着说道。 “皇上只是翻了嫔妾的牌子,又未说来嫔妾处用晚膳,怎的成了嫔妾吃独食呢!” “朕没说,你不会差人去请?” “皇上日理万机,嫔妾怎好打扰。”玛琭拿起炉子上的一个肉串递给皇上,试探性的问道:“皇上尝尝?” 皇上伸手接了过来,直接放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旁人都巴不得日日去请朕,偏你矫情。” 一旁的梁九功和魏珠吓得心肝一颤! 皇上吃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经过精挑细选,层层试毒,才敢端到皇上跟前儿,这怎么直接就……怎么直接就吃了??? 玛琭看着梁九功二人面色古怪,也拿了两个肉串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也馋了?” ???神特么的馋了。 梁九功此刻有些有口难言。 皇上倒是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接过了玛琭手里面的肉串,大口地放进了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甭理他,你这肉串不错。” “是吧是吧。”一提肉串,玛琭果然不再纠结梁九功为什么欲言又止了,略带骄傲地说道:“这是嫔妾特意跟御膳房里蒙古厨子学的,那厨子说这是他家祖传的秘方,他祖父从前靠着这一道手艺可是伺候过太宗皇帝呢。” “所以,你打算靠着这道手艺来讨好朕?嗯?”皇上一脸玩味的看着玛琭,直看的玛琭面颊通红,又羞又恼的丢了签子,跑进了屋里。 皇上笑了一声,跟着进了屋子。 屋外,梁九功守着门口,吩咐魏珠带着小太监把那一院子的狼藉收拾干净了去。 夜幕降临,梁九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下有些担忧。 梁九功是跟着皇上一同长大的,亲眼见到了先皇宠爱董鄂妃,只认董鄂妃生的孩子,忽略其他皇子公主。 当时的皇上年纪小,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就连见自己的皇阿玛一面都是奢望。 父子俩人虽然不至于见面不识,却也差不了多少。 爱新觉罗家出情种啊! 只希望皇上不是先皇,里面的那一位也不是董鄂妃。 随即,梁九功又自嘲的笑了笑,他一个太监,只管忠于皇上,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真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夜里叫了两次水,收拾利落之后,皇上拥着玛琭躺在黄梨花十柱大拔步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前些日子,老祖宗赐了两个妃位,于年后入宫。”皇上说。 玛琭窝在皇上怀里,枕着皇上的胳膊,背对着皇上,声音带着事后的旖旎,甜甜糯糯的回话:“是,嫔妾知晓。” “你有何看法?”皇上接着问。 玛琭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道:“后宫无主,有些高位嫔妃主事也是好事。也能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清闲一些。” “唔。”皇上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朕登基以来,后宫众人尚未封赏,也该给她们定个位分了。” 玛琭奇怪的看了一眼皇上,问道:“皇上与嫔妾说这些做什么?” 皇上被噎了一下,气结的瞪了玛琭一眼。 本想着自己提前同她知会一声,以显示她在自己心里面的与众不同,奈何怀里的人儿竟然是个榆木脑袋,一丁点儿都不开窍! “你怎的不再替自己求个位分?”皇上接着问。 ‘你求啊,你开口求我,我考虑考虑也不是不能给你个嫔位当当。’皇上心里美滋滋等着玛琭对他撒娇。 谁知玛琭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含糊的说道:“皇上待嫔妾已经够好的了,嫔妾不能不知足,不能一味的索取让皇上为难……”玛琭说到后面,声音小的几乎都听不清了。 可皇上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字一句犹如敲打在他的心上。 自己对她算好的吗? 身边的所有人,讨好他,奉承他,全部都是对他有所求,或名,或利,或权。 唯有怀里这小小女子…… 皇上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动情地去亲吻怀里的小小女子。 怎奈亲了两下,怀里的人却没有反应。 皇上探头一看,喔嚯,没心没肺的小妮子点着了火却转头睡着了。 不对,是连头都没转,直接就睡着了…… 皇上有些郁闷,轻手轻脚地起身,替玛琭掖了掖被角,自己则走到外室,唤了梁九功进来替自己更衣,径直回了清溪书屋。 第20章 五载干戈初定局,几人旗鼓又争侯 中宫没有皇后,不需要晨昏定省,玛琭一觉睡到了巳时,方才悠悠转醒。 玛琭双眼不聚焦的躺在床上醒神,竹溪站在床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半晌,玛琭闭上眼睛,转了转眼珠,紧闭了一下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准确无误的看向了竹溪,一张口,声音略带嘶哑的问:“怎么了?” “主子你也……”太能睡了!后半句话竹溪忍着没有说出口。 “嗯?”玛琭坐起了身子,歪头问道。 “主子可知皇上是什么时候走的?” “什么时辰?”玛琭丝毫没有在意,就着竹溪的手穿衣服:“不就是平日里议事的时辰?” “半夜!是半夜!”竹溪撇了撇嘴巴:“现下宫里都在传主子您惹怒了皇上,失了恩宠!” 玛琭一脸懵…… 她惹怒皇上了?失宠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 竹溪还在碎碎念:“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今日一早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都比不得之前的一半,奴婢今日一早去领秋衣,谁料尚衣监的小太监却说还要再等些时日。可是奴婢明明看见惠庶妃宫里的人才刚领走。” 玛琭眨巴了一下嘴,有些无语。 这宠失的,就挺意外的… “我饿了……”玛琭揉了揉肚子,止住了竹溪的话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在玛琭吃完了两碗海鲜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僖庶妃的声音。 “呦,妹妹还吃着呢?”玛琭起身迎到门口的时候,便看见了僖庶妃甩着帕子,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掐着嗓子喊她。 “僖姐姐万福。”玛琭依规矩行了个问安礼,侧了身子让僖庶妃进门。 僖庶妃跨进门槛,抻着眼睛瞟了一眼宫人刚撤下去、准备端走的清粥小菜(宫妃注重仪态,不能明晃晃的抻脖子看,只能抻眼睛了……),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 随后又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抬起手中的帕子压了压嘴角,扭着身子坐在了主位上,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妹妹啊,不是姐姐我说你,你年纪轻,入宫晚,这有些时候啊,还是应该温驯些的好。 我听说此次大封六宫的花名册上没有你?想来也是,诸位姐妹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旧人了,若让你一个新人压了去,我们这些人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皇上贪着新鲜,多宠幸了你几次,你自己也要清楚着自己几斤几两重的骨头。” 玛琭人在宫中坐,懵逼且无语。 敢情这僖庶妃大热天儿的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训斥她一顿?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看着玛琭有些怔愣,僖庶妃秀眉微蹙,随即又似想通了一般,站起身来,甩了甩帕子,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想你也是个蠢笨的,本也不指望你能听明白什么,今儿就这么着吧。” “恭送僖姐姐。”玛琭全程懵的看着僖庶妃来,看着僖庶妃走,实在是想不明白她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失宠”了,巴巴的赶来落井下石? 玛琭摇了摇头,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呀~ 在竹溪一脸的欲言又止下,玛琭褪了外衫鞋子,再一次的钻进了被子里。 美其名曰:睡午觉! 处暑,秋渐凉。 七月二十日,圣驾回銮。 七月二十六日,皇上大封六宫的旨意终于颁布了: 荣庶妃马佳氏封荣嫔,居延禧宫; 惠庶妃那拉氏封惠嫔,居钟粹宫; 安庶妃李氏封安嫔,居启祥宫; 僖庶妃赫舍里氏封僖嫔,居春禧殿; 答应魏氏封常在,居钟粹宫。 果然,玛琭还是贵人,没有被晋封,六宫众人、独独玛琭一人没有晋位。 午后,皇上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放下御笔,拿起梁九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口问道:“大封六宫的旨意可下了?” “回皇上,圣旨已经宣读完毕了。”梁九功端着托盘,接下了皇上扔过来的帕子,躬着身子回话:“众位娘娘都想着问问皇上,册封礼何时举行。” “今日处暑了,着内务府安排人去接乌雅贵人的母亲进宫来瞧瞧她吧。”皇上睨了一眼梁九功,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让魏珠去传话。”梁九功心下了然,紧忙退出去找了魏珠去传旨。 “师傅,皇上这是……?”魏珠接到旨意,心中纳罕,试探性地问道。 梁九功拿着拂尘的手敲了一下魏珠的帽子,训斥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 “是是,奴才知错,奴才知错。”魏珠连忙认错。 看着他态度良好,梁九功忍不住提点道:“以贵人位分,招待母家入宫,这份荣宠可不是晋封可以比得了的。” 魏珠眼珠子一转,身子压的更低了:“多谢师傅,徒儿省的了。” 晚膳前夕,惠嫔宫里的绿柳来御前替惠嫔传话,钟粹宫准备了皇上爱吃的菜,请皇上移步去钟粹宫用晚膳。 惠嫔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今日晋封,若皇上晚间去钟粹宫用膳,并且留宿钟粹宫,那明日起,惠嫔便是这后宫里的第一人。 怎奈天不遂人愿,皇上不去。 皇上带着御膳房新出锅的八宝酱鸭子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玛琭正带着竹溪在水缸里放河灯,一旁的小宫女扇着药炉煎着药茶。 “朕忙的脚不沾地,你倒是悠闲。”皇上进门,一把合起折扇,打趣的说道。 玛琭如今已经习惯了皇上悄悄地进门,淡定的将手中的花灯递给了竹溪,上前两步行礼:“皇上金安。” “你这忙的是什么呢?”皇上一只手拿着折扇,敲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踱步到水缸前,一脸疑惑的看着水面上的花灯问道。 “回皇上,今儿个是处暑,嫔妾幼时在家中,每年这日母亲便会做上一道鸭子,煎上一壶药茶,嫔妾也会和自家姐妹去小河边放河灯祈福,希望这一年的冬日里能够无病无灾,健健康康的。”玛琭笑着解释道。 第21章 月华依旧当时节,细把离肠和泪说 “哦?民间竟然有这样的习俗?”皇上听的一脸的兴趣。 难得有人愿意陪着自己聊从前的事情,玛琭也是一脸的兴奋,笑意爬了满脸:“是啊,那时候嫔妾的阿玛和额娘,带着嫔妾的兄弟姐妹几个,围坐在小炉子旁边喝着茶,说着话,每每这个时候,最小的阿弟便要被其他几个哥哥轮番着考校学问,偏他又是个惫懒的,十次得有八次答不出来。” “巧了不是,朕今日也给你带了鸭子来,御膳房新出锅的八宝酱鸭子。”皇上笑着回身指了指梁九功手里提着的食盒。 “呀,皇上怎知嫔妾正想着这个味儿呢?”玛琭笑的一脸的惊喜,眼睛里面亮晶晶的。 皇上忍不住伸手抚上了玛琭乌黑柔亮的头发,宠溺地说道:“如今是放不成河灯了,但是朕可以陪着你‘围炉煮茶说闲话’,如何?” 玛琭开心的不得了,连忙吩咐人在刚煮好的药茶炉子旁边添了两把椅子,拉着皇上过去坐。 竹溪则接过了梁九功手里的鸭子,连带着多加了几样小食点心,摆在了小泥炉旁边新加的矮桌上。 “太子殿下到~~”二人刚坐下还没说话,门口便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声。 玛琭高高兴兴的站起身子,就看见胤礽迈着小短腿,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先是给皇上行了礼:“皇阿玛万岁金安。” 顿了顿,又向玛琭拱了拱手:“贵人额娘万福。” 玛琭连忙回了一个福身礼:“太子殿下安好。” 一番问安之后,玛琭笑着招呼着胤礽坐在刚刚新加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胤礽站在原地未动,皱着一张小脸,一言难尽的看着玛琭,说道:“皇阿玛大封六宫,独独少了你一人,你怎的不难过?” 玛琭愣了一下,皇上的眼睛看着胤礽危险的眯了眯。 胤礽恍若未觉的撇了撇嘴,一脸的臭屁模样:“你的心是比大海还要宽,看样子是不会郁郁寡欢了,那本太子就先走了。” 胤礽说着,不咸不淡的给皇上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其实他内心是有些怨怼皇上的,满宫里都得了晋封,独独少了玛琭,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皇上都是如此,那些捧高踩低的狗奴才,还不欺负死了玛琭? 故而他带着何柱走了这一趟,明里暗里的为玛琭撑腰。 看着那不足四尺的小小背影,玛琭眨了眨眼睛,小屁孩儿。 复又想起胤礽刚刚的话,原来他是怕自己心里难受,特意过来看望自己的,玛琭灿然一笑,吩咐竹溪装了鸭子和小食,给胤礽送了去。 “你对他倒是好。”皇上坐在一旁,满脸玩味的打趣。 玛琭立马笑的一脸讨好:“哪有哪有,嫔妾心里只有皇上一人。” “哼。”皇上哼笑,显然不是很相信,顿了顿,又问:“合宫大封,只少了你,可有怨怼?” “嫔妾之前不是晋封过了嘛,这次也该轮到其他姐妹了,总不能好处都可着嫔妾一个人吧!”玛琭一脸不在意的说着:“况且,嫔妾知道皇上待嫔妾好,这样就够了的。” 皇上定定的看着玛琭,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这样体贴。 对她好吗?这样就算好了吗?还真是容易满足呢! 皇上心里想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朕吩咐内务府明日接了你额娘入宫,你提前准备准备。”皇上的声音轻的漫不经心。 玛琭却是心里一震,可以见额娘了?那是不是可以提一提阿玛的事情? 心里百转千回,玛琭笑的见牙不见眼:“多谢皇上。” 皇上看见她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可还是笑骂了一句:“没规矩。” 夜里,红烛帐暖,皇上破天荒的留宿了永和宫,夜里叫了三次水才堪堪熄了烛火。 翌日一早,玛琭早早的便起身收拾妥当,时不时的站在房门口张望。 “竹溪,你再去宫门口瞧瞧,额娘可是进宫了?”在玛琭第十二次这样吩咐的时候,守在甬道的小太监飞快的跑回来报信:“小主,小主来了,夫人入宫了,现下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请安,很快便能过来了。” “好,好。”玛琭欣喜的有些哽咽,紧紧地拉着竹溪的手。 “夫人入宫是喜事,小主可莫要哭了,平白让夫人担心。”竹溪轻声的安慰。 “是。你看我这妆发可还好?小厨房里的吃食可备下了?”玛琭收了眼泪,又笑着问竹溪。 “好着呢,都准备妥当了,小主安心。”竹溪心里也跟着高兴。 宫女每月还有一日可以会见家里人,当了嫔妃之后,反而是不能时时见到母家的人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呢,门口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声:“小主,夫人到了。” 玛琭惊喜的抬起头,快步走到了门口,正好迎了自家额娘进门,额娘的身后跟着玛琭的小妹妹婳凉。 母女二人一进门便跪下给玛琭行了一个大礼:“臣妇携小女给贵人请安,贵人万福万安。” “快起快起。”玛琭一把扶起了额娘,叫了妹妹起身,领着二人入了座。 竹溪领着小宫女端来了一应的茶水点心之后便退了出去,关了房门。 屋内只留下了母女三个人。 “额娘不是去了太皇太后宫里请安?怎的这样快?”玛琭问。 “太皇太后哪里会见我这样的人,只在慈宁宫门前磕了个头便叫回了。”玛琭的额娘杨氏看着女儿,一脸的慈爱和欢喜。 玛琭的小妹妹婳凉年纪小,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只觉得被人下了面子,不满的咕哝:“还不是长姐位分低,太皇太后才不愿意见我们,害得我和额娘被那起子奴才折辱。” 玛琭皱眉,刚要张口训斥,杨氏便一把揽过了小女儿,对着玛琭拘谨的笑笑:“婳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 “哪里是我要和她计较,宫里规矩森严,怎容她这样口无遮拦?太皇太后也是她能议论的?不要命了?”玛琭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杨氏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柔软,对一众子女也是异常溺爱。 而婳凉的性子最像她阿玛,自私自傲,眼高手低。 听见玛琭如此斥责自己,婳凉当即便冷下了脸。 第22章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 台路 “姐姐有时间不如想一想如何去讨得皇上欢心,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何故在此羞辱于我?”婳凉不悦,她看不起玛琭入宫良久只是一个贵人。 生气因为玛琭让自己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起出门前阿玛的交代,好似找到了报复玛琭的方法,口不择言:“话说回来,姐姐伺候皇上这么久了,怎的肚子还没有动静?临行前阿玛交代,如果姐姐的肚子不争气,姐姐可以引荐我到皇上身边……” 婳凉的话还没说完,杨氏惊的拍了桌子,她是知道玛琭为何做了皇上的嫔妃的。 杨氏心虚的看了一眼玛琭,对着婳凉使眼色:“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张口伺候,闭口有孕?这么多年的女学都读到哪里去了?” 婳凉只以为杨氏和玛琭一条心,一同针对她,当下撒泼,将阿玛武威那一套是学了个十成十:“左右阿玛说了,你若再不争气,就想法子送我入宫,到时我一定会比你更得圣宠。” “住嘴。”杨氏呵斥。 玛琭没理婳凉的炫耀,怔怔的问:“你说,是临行前阿玛与你说的?” 婳凉只以为玛琭被她拿捏的怕了,洋洋自得:“当然,阿玛可是拉着我好一通嘱咐,若是这次能见了皇上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阿玛让你尽快安排我和额娘下一次进宫觐见。” “额娘?”玛琭眼中含泪,幽幽的看向了杨氏。 “玛琭,不是的,不是……”杨氏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解释。 “不是什么?”玛琭问:“阿玛不是应该在狱中吗?” “你……阿玛何时在狱中了?你竟然敢诅咒阿玛?待我回去,定要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阿玛。”婳凉还没有看出来气氛不对,语气中还有一丝的幸灾乐祸。 玛琭闭上了眼睛,任由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喃喃自语:“那我算什么呢?我这样算什么啊?……” “不是的,你听额娘说,你不要这样,你听额娘说……”杨氏见着玛琭如此,也跟着落泪,心里钻心一样的疼,可是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啊…… “额娘回吧。”玛琭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有些沙哑疲惫。 杨氏看着有些陌生了的女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没见着皇上,也还没到出宫的时辰,我们怎么能回?”婳凉不愿意,她想见皇上,她想进宫做娘娘。 “请妹妹回去转告家中的阿玛,我会求了皇上,为妹妹寻一个好人家成婚的。”玛琭的眼神有些凉,盯着聒噪的婳凉,特意加重了“家中”两个字。 “什么?你为了不让我进宫,竟然要给我许配人家?”婳凉一脸的不可置信:“阿玛说了……” “阿玛说?”玛琭似笑非笑:“我如今再不济,也是皇家人,阿玛再如何,也是皇家的臣,阿玛若是不高兴,我可以为家中的妹妹每人都寻一门好亲事,还请妹妹回去转告阿玛,请阿玛安心。” 玛琭说罢,扬声喊了竹溪进来:“竹溪,安排人送额娘和妹妹出去。” 竹溪看着玛琭一脸的冷意和略微红肿的眼睛,未敢多话,踱步到了杨氏和婳凉身侧:“夫人,小姐,请!” “哼。”婳凉一甩手帕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杨氏一脸的不舍,犹犹豫豫的开口:“玛琭,那额娘就先走了啊,你在宫里若有什么事情……”说到此,杨氏的声音顿了顿,若是有什么事,她也是帮不上忙的,只得改口道:“你在宫里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玛琭冷着脸没吭声,杨氏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 竹溪送了母女二人出了启祥宫的大门,方才返回殿内,玛琭还是刚刚的姿势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小主……” “竹溪我累了,扶我进去躺一躺吧。” “哎,哎。”竹溪看出了玛琭心情不好,一连声的应着:“奴婢替小主松了头发,小主歇的舒坦些。” 傍晚,皇上到启祥宫的时候,玛琭还在睡着。 玛琭睡的并不安稳,泪水糊了一整个枕头。 皇上站在床边拧眉看着床上的人儿,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被子里面,湖蓝的锦被衬的瓷白的小脸更加的楚楚可怜。 皇上招手问竹溪:“你们主子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竹溪福了一礼,小声答话:“早膳过后,小主的额娘和妹妹刚进宫的时候,小主还是很高兴的,可是二人离开的时候小主就不那么高兴了。” “可是舍不得额娘与妹妹离开?”皇上继续问。 竹溪摇了摇头:“奴婢瞧着不像。夫人与乌雅小姐和小主是关着门说话的,奴婢也不知她们与小主说了些什么,只是不多时候,小主便唤了奴婢进来送夫人和乌雅小姐离开。奴婢进来的时候,小主的眼眶红红的,应是哭过了。” “就是说,你们小主是因着那二人而睡不安稳?”皇上的语气冷冷清清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竹溪低着头,有些不敢回答:“奴婢不知。” “啊——”二人说话的空档,床上的玛琭许是做了噩梦,挣扎着惊呼了一声,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皇上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抱住了冷汗津津的玛琭,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朕在这里。” 听着皇上的声音,玛琭愈发觉得委屈,忍了大半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伏在皇上怀里放声大哭。 皇上任由玛琭抱着,环抱着玛琭的手臂一下一下的扶着玛琭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 过了许久,玛琭似是哭够了,收了声音,只余小幅度的抽泣。 皇上这才轻笑着出声:“敢把鼻涕眼泪糊朕一身的,你算得上是第一人!” 第23章 晴烟漠漠柳毵毵,不那离情酒半酣 发泄过后的玛琭情绪稳定了许多,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埋在皇上的怀里不敢起身。 不起身,就不用面对! 皇上看着玛琭自欺欺人也不拆穿她,宽大的手掌继续轻抚着玛琭的脊背,轻声问道:“可是生了梦魇?竟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玛琭回想着梦里的情景: 曾经海誓山盟以为可以携手终老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尖刀,狞笑着要刺入自己的胸膛。 回过身,自己一直尊敬崇拜以之为榜样的阿玛同样一脸狰狞的握着一把尖刀堵住了自己逃跑的退路。 一旁站着的额娘期期艾艾的小声啜泣的劝自己不要跑了,认命了吧,谁让自己是个女子。女子天生就是要听男子的话。 额娘旁边站着一脸贪得无厌的婳凉,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血肉以供其生长。 …… 玛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紧紧的抱住了皇上的腰身,小声的说道:“有皇上在,嫔妾什么都不怕!” 看着玛琭近乎敷衍的话,便知玛琭不愿提及梦境,只当她是怕了:“朕在,别怕。” 第二日一早,玛琭早早的起身伺候皇上穿着朝服。 皇上语气缱绻:“若累便歇着,这些事让梁九功他们去做也是一样的。” 玛琭笑的羞郝:“嫔妾不累,嫔妾愿意伺候皇上。” 看着玛琭脸颊绯红,皇上忍不住低下头,一双鹰眸裹挟着黠促:“哦?爱妃不累?可是在抱怨朕不够卖力气?”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这是一国之君可以说的出口的话吗? 玛琭有一瞬间的语塞,双颊爆红。 皇上则是哈哈大笑的拍了拍玛琭的手背,转身离去:“等着朕下了早朝来你这里用膳。” “嫔妾恭送皇上。” 早朝上,几位老臣就着何人与皇上一同谒明陵争的面红耳赤。 明陵,顾名思义,是明朝皇帝的陵寝。 为笼络汉人,实现满汉一家亲,皇上对明孝陵很是重视,也是对待朱元璋本人的钦佩。 而今,后宫无主,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经不得劳碌奔波,定是不能一同去的。 故而此次能够与皇上一同去拜谒明陵的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金銮殿中,惠嫔的母家与荣嫔的母家争的尤为激烈。 一个是育有大阿哥的宠妃,一个是为皇帝生了四子一女的宠妃。 殿中剑拔弩张,皇上的心思却有些飘忽。 他在想玛琭。 她昨日为何哭的那么伤心?可是母亲与妹妹苛责于她了? 想到玛琭可能被人欺负,皇上的心里便说不出的烦躁。 偏偏殿中的人争吵不休,吵的人头疼。 “包衣护军参领武威殿前失仪,杖二十,退朝。”皇上没头没脑的扔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 留下一众懵逼的群臣:? 和角落里一直一言未发,一动未敢动武威:?? 直到被人拖了下去,才想起来喊冤枉,可是皇上已经走远了,根本听不到他的叫喊声。 若是听得到,估计会再加二十。 敢欺负他的女人,还敢喊冤枉? 武威:???你骄傲,你清高,你宠嫔妃牺牲宠妃父亲? 皇上下了朝之后并没有去永和宫,只派了梁九功亲自去告诉玛琭自行用膳,不必等他了。 皇上则是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 太皇太后年岁渐长,夜里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早上的时候能多睡一会儿,苏沫儿心疼老祖宗,便未叫醒,由着太皇太后睡了一回自然醒。 这才刚刚起身,梳洗之后坐在了餐桌旁,就听外头的小太监禀报说皇上来了。 苏沫儿快步走过去掀了帘子请皇上进来。 皇上进屋之后就近选了一个位置坐在了餐桌旁:“看来朕来的刚刚好,今日是有口福了。” 皇上喝了一口汤,又问道:“老祖宗这是吃的早膳?怎的这样晚?” 太皇太后好笑的摇了摇头:“哀家入宫几十载,只今日头一朝睡过了时辰,竟被你堵了个正着,可见人前人后是不能惫懒的。” “老祖宗说笑了,您为了大清的江山劳心劳力,如今便是睡到晌午,又有何人敢置喙半分?”皇上不以为意的安慰。 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祖孙二人并未再言语,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膳。 撤了桌,漱了口,上了茶。 坐在小榻上,太皇太后才张口问:“皇上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早朝上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皇上现在已经亲政,但是对于这个一手扶持他坐上龙椅,扶着他坐稳龙椅的祖母,皇上还是习惯于有事情来找她商量。 昭圣(即孝庄太皇太后,前文改不了了。昭圣是徽号的前两个字,因为康熙时她还健在,不能称孝庄这个谥号)太皇太后无疑是一个睿智的女人,该扶持幼帝的时候,她巾帼不让须眉。 该放手的时候,她又撤的干净,含饴弄孙。 只是皇上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会给他一些建议,却不再是帮他做决定。 “老祖宗,朕想去拜谒明孝陵。”皇上心中也是略有些忐忑的。 作为大清的皇帝,满人统治者,他却生出了想去拜谒前朝汉人皇帝的想法,说严重一些,是大逆不道的。 他怕老祖宗不赞同他的做法,他怕老祖宗责怪于他。 太皇太后挑着香炉的手只顿了一瞬,又继续铺上了一层茉莉香。 相比于皇上的心虚,太皇太后的语气要淡然很多:“决定了便去做,爱新觉罗家的男儿何时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说罢,还冲着皇上翻了个白眼。 皇上欣喜的笑了一下,兴冲冲的问太皇太后:“老祖宗可要同去?” 太皇太后看傻子一样的睨向了皇上:“哀家如今连自家的祖宗都不去拜谒了,去拜他明朝皇帝做什么?” “呃……”皇上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老祖宗年岁这样大了,连去趟御花园都要荣嫔和苏沫儿两个人劝上好些天。 皇上收敛了情绪,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孙儿打算带着胤礽一同前往。后宫无主,便也罢了。” 太皇太后闻言又瞪了他一眼:“皇上出行,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可心的人伺候?让荣嫔跟着去吧。” “老祖宗……” 第24章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老祖宗……”皇上刚开了个话头。 太皇太后就打断了他:“你最近宠着的那个小贵人位分太低,不适合那样的场合。” “那朕再给她抬个位分如何?”皇上试探的问。 太皇太后却是一下子冷了脸,丢了手里的羽扫,直直地望向了皇上:“你是想要效仿你那不争气的阿玛还是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皇太极是皇上的祖父,当年独宠海兰珠。 皇上的阿玛是清世祖顺治皇帝,当年独宠董鄂妃,为了她,弃额娘子女江山社稷于不顾。 太皇太后对此二人说不恨是假的。 皇上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孙儿不敢。孙儿定不会辜负祖母期望。” 皇上知道太皇太后的逆鳞便是祖父与父亲,心中难过又懊悔,都怪自己嘴快。 其实他现在也并没有马上给玛琭封嫔的想法,真的只是……嘴快了。 太皇太后又静默的看了皇上两眼才收回了视线,继续拿着被丢在桌子上的羽扫清理着香炉上多余的香粉。 “你要记住,为君者其心必坚。切勿信佞臣,宠奸妃,贪小利,少谋略。” 皇上很想说玛琭傻乎乎的,没有成为奸妃的潜质。 但是他不敢 只得规规矩矩的应“是”。 最后定下了随皇上拜谒明陵的人为太子胤礽,荣嫔马佳氏和一众大臣。 白露不下,则菀槁不荣。 白露过后,已经连续好长时间没有降雨了,只天气愈发的凉了。 白露过后少雨水,对于农民来说,可以算是好事。 临近秋收,以及秋收之后的粮食晾晒都是多有助益。 只是草木枯败的厉害。 到处一片光秃秃的。 这日,玛琭在御书房伺候笔墨,望着窗外凋零的柳条一时失了神。 皇上的御笔一下子杵到了上好的徽墨上,抬头的瞬间,就看着玛琭怔怔的看着窗外发呆。 “在御书房里也敢走神?可知御前失仪是个什么罪过?”皇上放下笔,歪头看她。 玛琭一慌,手中的徽墨脱手,砸在了松花砚台上,溅起了砚里的墨水。 好巧不巧的滴在了皇上的额头上一滴。 皇上的两只眼睛上翻,想看一看那墨水。 可是都快翻成了对眼,也没看到是什么模样。 玛琭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伏地:“嫔妾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皇上无奈的撇了撇嘴角:“还不快去找梁九功寻一方湿帕子,替朕擦了去。” “是,嫔妾这就去。”玛琭起身便向殿外跑去,脚上的花盆底歪歪扭扭,皇上是真怕她下一瞬就扑倒在了地上。 有惊无险的取来了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皇上净了面,玛琭略带忐忑的坐在了御书房的小榻上。 皇上坐在他旁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才开口问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如此的心不在焉?” “回皇上,嫔妾只是瞧见窗外落叶飘零,一时有些感慨罢了。”玛琭回答。 “感慨到溅了朕满脸的墨汁?”皇上戏谑的看着她:“这合宫的嫔妃,就数你胆子最大。” “皇上刚刚不是饶恕了嫔妾吗?怎的又来翻小肠?”玛琭娇嗔。 皇上一掸龙袍,脸色略显严肃:“那你便如实地告诉朕,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嫔妾……” “不许诓骗于朕。”皇上似乎是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欺君,可是大罪!” 玛琭酝酿了一下情绪,踟蹰了半晌,方才回话:“回皇上,皇上日前恩旨嫔妾以贵人位分得见家人,嫔妾铭感五内。故而嫔妾不敢欺瞒皇上。” 玛琭顿了顿。 皇上剑眉微挑,似乎在说:然后呢? 玛琭斟酌着开口:“那日额娘与妹妹前来,希望嫔妾可以求皇上一个恩典,替妹妹寻一个好人家。” 皇上嗤笑一声:“就这?也值得你神游天外?” “嫔妾自知身份低微,母家更是微不足道,不敢劳烦皇上恩典。”玛琭说着,低下了头,手指缠绕着手里的帕子,声音也越来越小,好似真的难以启齿:“只是今日偶然瞧见窗外落叶随风飘零,无知无落,复又想起了妹妹来,嫔妾也是打心眼里的希望妹妹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不若那风中孤叶。” 皇上伸手握住了玛琭的手指,按停了她的小动作:“这有何难?可有看上的人家?” “阿玛官位不高,妹妹不宜许配达官显贵,而且高门大户里的规矩甚多,嫔妾也怕苦了妹妹。”玛琭温柔的说着。 “何人家的门槛能高的过宫里,咱们的贵人主子是嫌宫里的规矩多了,受了拘束了?”皇上并不在意玛琭的妹妹可以许配何种人家,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女子。 “嫔妾不敢。”玛琭急忙认错:“嫔妾失言。” “无妨。你自己先看着,若看中了哪家的儿郎,朕在下旨便是。不必累得你如此焦心。”皇上安抚性的拍了拍玛琭的手,说道。 “嫔妾多谢皇上。”玛琭站起身行礼。 “嗯,回吧,朕等会去瞧瞧惠嫔。” “嫔妾告退。”玛琭行了礼,退了出去。 走在甬巷里,竹溪扶着玛琭的胳膊,小声问道:“小主,可是要把京中所有青年才俊的品行相貌整理出来,供乌雅小姐挑选?” 玛琭勾了勾嘴角,声音凉薄:“青年才俊?她也配?” 好妹妹啊,你不是着急嫁一个好人家吗?姐姐定会为你选一个上好的人家! 还有阿玛啊,如此千方百计地想让我成为宫妃宠妃,好给皇上吹枕边风,让你一路高升?放心啊,女儿会好好“报答”您的! 还有……还有隆科多啊…… 秋日的风是有些凉的,尤其是甬巷内。 玛琭抬头望了望两侧高高的宫墙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 朱红色的宫墙上没有一丝的灰尘,仿佛是无数人的鲜血泼上去的颜色。 泼了干涸,干涸之后又泼。 一个人又一个人。 一层又一层。 鲜艳,浓烈,令人作呕。 “小主,下雨了,快些走吧。”竹溪的声音惊醒了思绪飘渺的玛琭。 下雨了啊…… 第25章 因果分明定不差,古今种豆岂生麻 秋雨寒凉,落叶残败。 玛琭最终选择了一个外放的六品小官的儿子,据说那个男孩子表面上一副温柔如玉的模样,内里实在是糟透了。 趁着他阿玛回京述职的时候,玛琭向皇上提及了此事。 皇上本就不在意,随口应了。 在召见那位大人的时候,顺便就把这件事给敲定了,连一道赐婚圣旨都懒得下。 婳凉在听到魏珠上门传旨的时候,哭闹不止,最后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武威引着魏珠向无人的地方走了几步,站定后拱手说道:“敢问公公,皇上为何如此突然的为小女赐婚?这位……这位冯公子是何品貌啊?” 魏珠听着梁九功透露过一丝内情,此刻也不打算卖武威这个面子,一脸的生人勿近:“得皇上赐婚,是贵府小姐的福气!至于那冯公子,明日冯大人会差媒人前来提亲,到时候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魏珠说罢要走,武威连忙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到了魏珠怀里,小声的说道:“圣旨未下,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还请公公示下。” 婳凉是他精心培养的,大有用处,若是就这么折了,实在是可惜。 魏珠颠了颠手里的荷包,突然笑了:“大人官从几品?俸禄几何?随手打赏奴才都如此厚重?” 武威脸色一变,瞬间傻眼了。 魏珠将银子抛了回去,冷哼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开。 …… 入秋之后,太皇太后的身子愈发的差了,经常夜里咳的睡不着觉。 太医院开了几次方子都不甚管用。 主要还是太皇太后喝不下去那些苦药汤子,太医院的药又多是以温补为主,药效温吞,一个小小的咳疾至少要喝两个月的汤药,一向怕苦的太皇太后哪里肯喝。 皇上为此更是急的白了两根头发。 这日,慈宁宫的晚膳里多了一道豆腐汤。 不似平日里吃的精致,看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碗豆腐。 瞧着太皇太后的眼神落在了那道菜上,苏沫儿笑着替太皇太后布菜:“老祖宗,这是太子殿下特意送过来的,交代奴婢一定要给您尝尝。” “哦?胤礽让人送过来的?”太皇太后闻言笑的开怀:“那哀家得尝尝。” “嗯~”太皇太后刚尝了一口,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指着那碟豆腐忍不住的笑:“果然是胤礽送来的,连豆腐里面都裹着一层糖。” 苏沫儿跟着笑:“太子殿下最是孝顺了。” 太皇太后不似皇上,吃东西也多了一些随性,很少遵循食不过三的规矩。 本来分量不多的一盘豆腐,竟被吃的差不多了。 连着吃了两日,太皇太后发现餐桌上又换了新菜。 “老祖宗,这是太子殿下新送过来的,说是叫花生沙参汤。”苏沫儿笑着解释。 “花生沙参汤?听着倒是新鲜。快拿过来给哀家尝尝。”原本只是因为不忍心拂了胤礽的孝心,太皇太后才兴致勃勃地尝了尝太子送过来的膳食,如今吃着,却是真心喜欢。 豆腐糖,花生沙参汤,萝卜猪肺汤……一连半月,直到那道冰糖炖雪梨端上桌,太皇太后才恍然想起,原来胤礽这几日送来的,都是润肺止咳的药膳。 太皇太后忍不住开怀。 老人家,最喜欢儿孙记挂自己,太皇太后也不例外。 还是自己的重孙好,会弄些花样来,不像皇上,只知道让太医院熬那些苦药汤子。 太皇太后越想越开心,最后竟吃完了一盅的冰糖雪梨银耳汤。 用完膳,漱了口,太皇太后熨帖的坐在贵妃榻上喝了一口茶水。 苏沫儿笑眯眯的说道:“奴婢瞧着老祖宗近来晚间可是睡的越来越安稳了,这精神头瞧着都好上了许多,可见是太子殿下的孝心感动了满天神佛呢,让他们都保佑老祖宗长命百岁才好。” “去,开了库房,让胤礽自己去挑一挑可有喜欢的。”苏沫儿的几句话说的太皇太后开心极了,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所盼的不就是子孙孝顺,承欢膝下吗。 “那太子殿下可是会开心了!老祖宗的库房里面那么多的好东西,您也不怕太子殿下给您搬空了吗?”苏沫儿打趣。 太皇太后怔了一瞬:“他敢?” 翌日一大早,太皇太后刚刚梳妆完毕,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胤礽欢快的声音:“老祖宗,老祖宗,重孙孙来给您请安啦!” 话音未落,胤礽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一下子抱住了太皇太后的腿:“老祖宗万福金安。” “你个小捣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太皇太后宠溺的刮了一下胤礽的鼻子,牵着他的手,向着室外走去。 “当然是思念老祖宗啦!”胤礽一步一跳的回答。 “呦,平日里想见你一面都难,今日却来的这样早,难道不是听说哀家今日给你开了私库的缘故吗?”太皇太后拉着胤礽坐到了软榻上,随手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他。 胤礽咬了一口,掰着手指头数:“才不是呢,老祖宗您看啊,我每日要去御膳房练习写大字,还要听王掞先生讲课,还有张先生、李先生、熊先生、汤先生……” 胤礽皱巴着一张小脸:“胤礽也想要每天都陪着老祖宗啊,可是胤礽好忙的呀!” “哦?我们胤礽每天这么辛苦呀,那老祖宗可也不好怪罪我们胤礽了呀!”太皇太后笑着逗弄。 “如果老祖宗想胤礽了,派人去叫一声,胤礽马上就来给老祖宗请安啦!”胤礽坐在太皇太后身侧,晃荡着两个小短腿,边吃边和太皇太后撒娇。 “嗯,我们的太子殿下是一个孝顺的乖孩子。”太皇太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老祖宗,大阿哥来了。”祖孙俩正说着话,守门的小丫鬟进来和苏沫儿耳语了几句,苏沫儿转身来向太皇太后禀告。 太皇太后挑了挑眉,点了点头:“嗯,你去迎进来吧。” 不多时候,大阿哥胤褆跟在苏沫儿身后进了室内。 “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祥康金安。”胤褆一进门就跪在太皇太后跟前一板一眼的行礼问安。 可是…… 第26章 已有周郎挥羽扇,何须诸葛更撄锋 可是等了半晌,太皇太后也未叫起。 胤礽仍旧晃着小腿,低头吃东西。 胤褆咬了咬牙,沉声道:“太子殿下吉祥。” “嗯,起来吧。”这时,太皇太后才收敛了方才对待胤礽时的亲昵,换上了一副疏离的笑意,对着胤褆说。 在胤褆坐下后,胤礽翻了翻眼皮,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大哥来了。”算是打过招呼了。 看着胤礽不甚尊敬的态度,大阿哥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听说老祖宗近日睡不安稳,胤褆心中不安,故而今日特来请安,不知老祖宗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太皇太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回答的不冷不热。 其实在胤褆小的时候,太皇太后对他也很是疼爱,毕竟是第一个活到序齿的长重孙。 皇家的孩子,能生下来难,生下来能健康存活的更难。太皇太后对每一个孩子都心存怜惜的。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胤褆就开始变得自私自利,自大又一股子小家子气,总喜欢在背后搞一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偏偏手段又不甚高明,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和他那个额娘一个模样。 就比如现在。 胤褆坐在绣凳上,一脸兄长的模样说教:“今日去上书房进学的时候未曾瞧见二弟……太子殿下,原来是躲到老祖宗这里来了。” 胤礽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放下手中的糕点,胡乱的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跳下软塌,冲着太皇太后行礼:“老祖宗,您之前说过开了私库让我随便去挑,我这就要去搬空您的库房了呀。” 太皇太后闻言,笑的一脸宠溺,对着胤礽说道:“去吧,让苏沫儿领着你去,只要你能搬得走的,老祖宗都赏了你。” 胤礽说完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胤褆看着胤礽的背影,心里暗恨。 明明同样是皇家子,皇阿玛偏袒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老祖宗也偏袒他,竟然让他随便去拿了私库的东西,那私库,他可是去都没有去过。 不就是比自己会投胎,投到了赫舍里氏皇后的肚子里吗? 一个出生就克死亲额娘的孩子,能有多大的福气? 偏偏自己的额娘放着自己这个亲儿子不疼,却动了收养那个克星的念头。 还要让自己帮忙牵线搭桥? 胤褆不满、嫉妒,嫉妒的发狂。 在他险些绷不住表情的时候,胤礽身边的小太监何柱跟着胤礽跑了几步后,突然退回来,冲着他和太皇太后行了个礼,说道:“太皇太后、大阿哥容禀,我们爷昨日便完成了今日的课业,先生说可以沐休一日。奴才告退。” 一心为主的何柱小太监想的是,可不能任由大阿哥胡说,让老祖宗误会了太子殿下。 主子爷不解释,他作为主子身边第一得力大太监,要替主子维护好名声体面。 胤褆眯了眯眼睛,站起身,低下头,冲着太皇太后拱手:“原是我误会太子了。” “哀家无事了,你去看看你额娘吧。”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胤褆跪安。 胤褆出了慈宁宫,走在甬巷内,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压抑,一脸的阴沉。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围着胤礽转,所有人都对他好,明明自己才是长子,明明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最受重视的孩子。 胤褆一行人走后,身后的拐角处,一个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女子,带着婢女缓缓走出来,静默的看着胤褆的背影。 “娘娘,大阿哥好像不是很高兴呢。”婢女说。 “是啊,他是应该不高兴。”那女子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慈宁宫内,胤褆离开之后,胤礽就蹦蹦跳跳的回来了。 太皇太后问:“挑了什么好东西了?” 胤礽喜滋滋地从怀里摸出来一支白如意簪子。 那簪子上头只一个如意云纹,下面坠了一颗水滴样的小珍珠。 造型虽然简单朴素,用料却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温润细腻,晶莹剔透。 “呵,哀家库房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你怎的偏偏选了一支女人家用的簪子?”太皇太后一瞧胤礽手里的玉簪,乐了。 胤礽宝贝似的重新揣进怀里,贴身放好,又隔着衣服拍了拍簪子,才回答道:“回老祖宗的话,我想借花献佛,把她送给乌雅贵人,老祖宗可不要不高兴呀。” “为何要送给她?”太皇太后敛了一下神情,问道。 胤礽歪着头,假装看不懂太皇太后的戒备,面上一派天真的说道:“前几日听闻老祖宗咳的整夜整夜睡不安稳,我便去永和宫求了乌雅额娘,诓她说我自己咳嗽不止又不愿吃药,缠着她看了好多的医书和食谱,如今老祖宗您赏赐我,我也不能光想着自己,成了那过河拆桥之人呐,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的眼神晦暗了一瞬,笑着摸了摸胤礽的头,对着苏沫儿打趣道:“我们的太子殿下小小年纪都学会用‘过河拆桥’这个成语了。” 苏沫儿抿唇笑:“太子殿下聪慧过人。” 胤礽被太皇太后打趣也不气恼,只赖在她怀里撒娇扮痴。 硬是在慈宁宫赖着用完了午膳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恭维:“满宫里,只老祖宗这里的膳食最好吃,真是恨不得日日都来才好。” “那你便明日还来。”太皇太后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日带着那乌雅贵人一块过来,既是和你一起为哀家制作的药膳,哀家也该好好赏她才是。” 胤礽皱了皱鼻子:“老祖宗为何不自己派人去传她?” “哀家这不是派了你去了!”太皇太后说道。 “感情您拿我当跑腿儿的小太监啦。”胤礽口无遮拦的说道。 “胡说八道。”太皇太后作势要打他。 胤礽一溜烟儿的跑远了:“老祖宗您安歇吧,重孙孙告退啦!“ “这个皮猴儿。”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一脸的宠溺。 出了慈宁宫,胤礽收起了面上的娇憨模样,把自己伪装了成皇阿玛的样子。 要问皇阿玛什么样子? 也许,大概,就是,面无表情,生人勿近! 第27章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每岁秋分老相见,表皇家,袭庆迎祺。 九月初一,本该是宫外宗妇和宫内妃嫔叩拜太皇太后的日子。 因着太皇太后喜静,故而免去了每月初一十五的觐见。 只荣嫔深得太皇太后喜爱,每月得见那么一两次。 这日,荣嫔刚刚伺候太皇太后用完早膳,守门的小宫女便进来通传:“启禀太皇太后,太子殿下和乌雅贵人来给您请安了。” 荣嫔眼神闪了闪,继续接过苏沫儿手中的唾盂,伺候着太皇太后漱口。 太皇太后吐了嘴里的漱口水,摆了摆手:“嗯,让他们进来吧。” 小宫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太子胤礽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老祖宗,您有没有想重孙孙呀?我都可想您啦!” 胤礽跑进屋,才看到立在一旁规规矩矩的荣嫔,当下也收敛了性子,规规矩矩的行礼:“给老祖宗请安,给荣娘娘请安。” “太子殿下安好。”荣嫔也跟着福了福身。 玛琭跟着太子进了内殿,待几人互相行礼过后,她才上前一步,双腿跪地,手中的帕子向后摆了三次,以头伏地,磕了第一个头,如此往复三次,玛琭清脆沉稳的声音响起:“嫔妾永和宫贵人乌雅氏参加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玛琭这是第一次面见太皇太后,故而行了跪拜大礼。 荣嫔站在一旁,世家贵女的教养促使她看上去没有什么出格的反应,但是她的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各宫妃嫔入宫时间尚短,品阶位分也都不是太高,目前为止也不是所有的嫔妃都有面见过太皇太后的福气。 只自己和生养大阿哥的惠嫔在刚入宫的时候拜见过太皇太后一次,在那之后,太皇太后怜惜自己年纪轻轻就折损了几个孩儿,才多召见了几次。 怎么如今这乌雅贵人也得了这份荣宠了? 荣嫔内心极不平静,她想不明白。 “起来吧。”这边,在玛琭行完礼之后,太皇太后淡淡的叫起。 “老祖宗,嫔妾去后头小厨房瞧瞧糕点做好了没。”荣嫔听到自己这样说。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她要在太皇太后面前维持住自己的体面。 太皇太后闻言摆了摆手。 荣嫔就此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荣嫔退出去之后,太皇太后看向一旁的胤礽:“上次哀家叫你去库房挑东西,你只捡了那么个簪子,今日再随苏沫儿去瞧瞧可有什么瞧得上眼的,一并都赏了你。” 胤礽眼珠子转了转,他知道太皇太后这是想支开他,单独和贵人额娘说话呢。 胤礽想了想,就高高兴兴地去牵苏沫儿的手:“那老祖宗到时可不许心疼。” “好!”太皇太后笑着回答。 苏沫儿也笑着哄了胤礽出去,又招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小宫女一并跟着她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太皇太后和玛琭二人,太皇太后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玛琭有些坐立不安,紧张的手心里面全是汗。 “你是如何哄了胤礽做了你的马前卒的?”毕竟历经三朝,辅佐了两位幼帝,此时的太皇太后虽然声音并没有多少起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慈祥。 可是玛琭却硬生生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嫔妾惶恐。” “你惶恐?”太皇太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哀家瞧你倒是敢的很呢!” 玛琭将头埋在双手之上,跪伏在地:“太皇太后容禀,嫔妾的额娘也曾积劳成疾,夜间咳嗽不止,尤其是秋冬季节更甚,嫔妾在家时,便时常研制止咳的药膳。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来嫔妾宫中的时候,讨了几个方子去,嫔妾实不知殿下是为何,请太皇太后明鉴。” “这么说,倒是哀家冤枉了你。”也不知太皇太后是真的相信了玛琭的话,还是试探她。 玛琭又磕了一个头,继续道:“私自窥探老祖宗身体状况是为大罪,利用太子殿下更是罪无可赦,嫔妾不敢。” “起来吧。”太皇太后不动声色地叫起:“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立了功了。可想好要些什么赏赐了?” “嫔妾不敢。”玛琭低着头回答。 “叫你说你就说。”太皇太后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嫔妾……”玛琭犹豫地开口:“听闻皇上过些日子要去拜谒明陵,嫔妾抄了些经书,想着能否为皇上尽些心意。” “只是想尽些心意?”太皇太后挑眉看向玛琭。 “老祖宗,老祖宗……”还未等玛琭回话,外面就传来了胤礽的声音。 不多时候,胤礽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抱着好几个锦盒的苏沫儿和端着一碟桃酥的荣嫔。 “嫔妾在门口刚巧碰到了太子殿下,就一同进来了。”荣嫔笑着解释着,把手里的桃酥放到了太皇太后手边的小几上:“老祖宗您尝尝,小厨房新做的桃酥,甜而不腻,还热乎着呢。” 太皇太后随手拿起一块桃酥端详着。 玛琭见状,似是想开口阻止,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太皇太后见了又假装没看见,只瞟了玛琭一眼。 “老祖宗,看在乌雅额娘一片孝心的份上,又对皇阿玛如此的上心,不若您就赏她同我们一道儿去南巡吧?”胤礽不管屋内的眼神交锋,靠在太皇太后的怀里撒娇:“何况乌雅额娘也通些药膳啊,可以时时刻刻为胤礽和皇阿玛调理身体呀,好不好呀老祖宗?” 胤礽这话说的很有技巧,若玛琭单纯的以嫔妃的身份跟着去拜谒明陵,那是万万不够资格的,所以胤礽说她是跟着去照顾皇上和太子身体的,那就可大可小,当做一个医女侍女跟着也无不可,端看太皇太后怎么想了。 “嗯,荣嫔啊,你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先回去吧。”太皇太后搂着胤礽,对着荣嫔说道。 “是,嫔妾告退。”荣嫔心里七上八下的行礼退了出去。 且不论慈宁宫内,胤礽是如何痴缠太皇太后的,傍晚时分,慈宁宫传出消息,永和宫贵人乌雅氏不日将随驾南巡。 故此,随驾南巡的宫嫔由荣嫔一人变成了荣嫔和玛琭两个人。 第28章 夜市千灯照碧云,青牛白马七香车 九月初八,皇上的銮驾浩浩荡荡地从紫禁城出发,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嫔妃,除了随行人员之外,其余人等均恭送至正阳门外。 看着浩浩荡荡地车驾越走越远,僖嫔捏着帕子的手抚了抚鬓角,语气嘲讽:“这荣嫔随驾伺候也就罢了,如今这乌雅贵人也攀上了这份荣宠,到底是年轻,不像我们,人老珠黄!是不是呀惠嫔姐姐?” 惠嫔看都未看僖嫔一眼,转身扶着绿柳的手离开。 只是刚走了几步远,僖嫔就听见惠嫔的声音随风飘来:“皇上临行前命令本宫协理六宫,僖嫔以下犯上,罚抄宫规十遍,抄不完不许出春禧殿半步。” “你……”僖嫔气不过想要上前理论,身旁的安嫔一把按下了僖嫔伸出的胳膊:“禧姐姐少安毋躁,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太皇太后喜静不爱理事,后宫惠嫔独大,姐姐莫要逞一时之气,着了惠嫔的道儿。” 僖嫔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烦躁的拧着帕子:“可那宫规足有万字,我如何写的完?” “别怕,妹妹帮你。”安嫔温声安慰着。 魏答应从旁路过,深深地看了安嫔一眼。 “哎,惠嫔也就罢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无视本宫?”僖嫔看着魏答应清清冷冷的模样,又气的跳脚。 “禧姐姐!”安嫔安抚似的挽着僖嫔的胳膊,拽着她一同回了她的春禧殿。 可配寒露壶,清泠濯明月。 寒露这日,圣驾行至了黄河北岸。 昼夜温差大,夜里的风有些凉的刺骨,不似白日那般暖人。 晚膳过后,皇上和玛琭悄悄地换了一身平民百姓人家的衣服,只带了竹溪和梁九功二人便偷摸地溜了出来。 几人一路上躲着巡逻的侍卫,一直到了闹市区才拍着胸脯长吁了一口气。 皇上和玛琭各自整理了一下自己,随即二人相视而笑。 “皇上明明是天下之主,怎的倒像是做贼一般?”玛琭打趣道。 皇上宠溺地刮了一下玛琭的鼻子:“整日里动则几十上百人跟着,倒不如咱们几个轻松自在。” “回头老祖宗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妾的皮!”玛琭跟着笑。 “在老祖宗扒了你的皮之前,朕先扒了他们俩的皮。”皇上说着话,威胁似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竹溪与梁九功。 竹溪脆生生的应着:“二位主子放心,奴婢打死不说。” 梁九功哭丧着一张脸:“皇上哎,就咱们几个人出来,若是遇着点什么意外,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难赎其罪啊!” 皇上一挥折扇,打在了梁九功的脑门上:“啰嗦。” 梁九功捂着额头不敢吭声,皇上转身牵起了玛琭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夜里宵禁来的晚,闹市区两侧的街道上仍旧有很多小商小贩在吆喝着。 冒着热气的馄饨摊上坐满了人,几个汉子吃的热火朝天。 卖花灯的摊子上一个个或兔子或马灯美轮美奂。 卖糖人的竟然能够根据客人的样貌现场做出糖人来。 再往前走,正赶上杂耍的艺人一口酒喷出来,拖出一长条的火龙,引的围观的人连声叫好。 …… 好一派盛世繁华的烟火气息! 玛琭正看的出神,皇上不知何时拿了一个莹白的玉兰花簪子插在了玛琭的发髻上,仔细地端详:“嗯,好看!” 灯火阑珊映衬佳人如花容颜,玉簪螺髻,羞红的粉面不知是花衬人俏,还是人比花娇! “客官眼光真好,这花簪衬极了小娘子。”卖货商贩的奉承打破了此刻的旖旎。玛琭却觉得脸颊烧的滚热。 玛琭不自在地向小商贩的摊位上看去,一眼便看中了一个小巧的玉竹模样的辫穗子,玛琭走过去,拿起来递给皇上看:“爷,您看这辫穗子如何?” 皇上仔细瞧了瞧:“嗯,倒是和你头上的簪子相得益彰。” 玛琭抿唇笑,回头管竹溪要了钱袋子,付了银子买下了辫穗子和簪子。 皇上伸手拦了下来:“爷送你东西,怎么能让你付钱?” 玛琭笑着按下了皇上的手臂:“爷回头再加倍赏我就是了。” 见玛琭付了钱,身后的梁九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呼~他没带银子出来啊! 皇上出来之前也没告诉他要出来呀…… 在宫里,他一个大内总管,谁敢让他花银子啊…… 倒是玛琭,身边总有需要打点和打赏的地方,故而竹溪的袖袋里常年装着碎银子。 玛琭笑着给了梁九功一个安抚的眼神,继而高高兴兴地摆弄着手里的辫穗子,又小心翼翼地替皇上扎了上去。 “祝老爷和夫人恩爱百年,子孙满堂!”那小商贩难得遇见这么爽快的客人,吉祥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玛琭听的一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皇上却听的高兴,哈哈大笑:“梁九功,赏!” 梁九功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赏?他拿什么赏? 最后还是竹溪笑眯眯地掏了赏银:“总管大人,您老人家可是欠了奴婢两笔银子了哦~” 梁九功冷哼一声,决定大总管不与小宫女计较。 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在袖袋里揣银子,多揣点银子! 几个人走走停停,玛琭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个小糖人,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皇上看着玛琭高兴,自己也跟着笑。 几人在外面逛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一人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而此时皇上的房门外,荣嫔带着绿栀正在和魏珠说话:“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夜深露重,本宫给皇上炖了银耳羹,请皇上喝了再睡吧。” 魏珠打了个千儿:“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吩咐了,此刻不见人。” “本宫送了东西就走,还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按着荣嫔自己个儿的性子,断不会如此纠缠,只是想起临行前太皇太后的嘱咐,只得拉下面子再三请见。 “娘娘还是请回吧,不要让咱们做奴才的为难!” “皇上可是身子不适?本宫进去瞧一眼皇上!”说着,荣嫔就想越过魏珠往里走。 魏珠吓得赶忙退后一步,跪在了荣嫔身前:“娘娘!” 荣嫔刚要发作,就听见身后影墙外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第29章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皇上,刚刚那个杂耍的小哥儿好生厉害,竟然能喷出那么长的一条火龙!”玛琭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那只猴儿,竟然能听得懂人语,还能模仿人类作揖,实在是有趣儿。” “你若喜欢,朕下次再带着你出去。”皇上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宠溺。 “皇上您可要说话算话!”玛琭的声音有些娇憨。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皇上……”穿过影墙,玛琭一眼便看到了规规矩矩立在房门前空地上的荣嫔,止住了话头,福了一礼:“荣嫔娘娘安。” 月下的女子穿着一身月白色宫装,眸底盈润。 荣嫔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的压下了心底的酸楚,上前几步:“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也收敛了满脸的笑意,语气有点冷淡:“你怎么来了?” 听着皇上淡漠的语气,荣嫔心下微疼,却还是努力的维持着一个宫妃的体面:“嫔妾担心皇上连日赶路辛苦,特意炖了银耳羹来给皇上补补身体,皇上喝了再安寝吧?” 荣嫔说着话,侧身去接绿栀手中的食盒。 “不必了,朕方才吃过了!更深露重,荣嫔早些回去吧。”皇上说罢,拉着玛琭的手从荣嫔眼前大步地走了过去。 荣嫔的手僵在原地,保持着打开食盒的动作,眸底漫漫的沁上一团水雾。 “娘娘……”绿栀有些不放心的唤了一声。 荣嫔瞬间回神,眨巴了几下眼睛,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昂首挺胸,仪态优雅的缓缓离去。 内室,皇上牵着玛琭坐在了小榻上。 玛琭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向窗户方向看去:“皇上,荣嫔姐姐她……”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玛琭:“要不朕派人把她唤回来如何?” 看着皇上略带威胁的眼神,玛琭瞬间转了话头:“嫔妾伺候您更衣?” 皇上抬手刮了一下玛琭的鼻尖,随后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荣嫔最是宽和大度,否则朕也不会宠了她这许多年了,你且安心,朕今日就想与你在一起。” “那嫔妾明日再去向荣嫔娘娘请罪。”玛琭笑的温婉,轻轻地靠在了皇上的怀里。 红烛帐暖,软玉温香。 情至深处,心向往之。 翌日一早,皇上忙碌了起来。 吩咐官员准备视察黄河两岸,安排拜谒明陵,祭奠长陵,安排官员分祭诸陵。 皇上带着太子忙忙碌碌,玛琭一时间空闲了下来。 她带着竹溪前往荣嫔的住处,却被绿栀拦了:“乌雅贵人请回吧,我们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待娘娘身子好些了,再召乌雅贵人前来说话。” “既是娘娘身子不适,嫔妾这里有一药膳方子,贵在口感细腻,养气补神,烦请……”玛琭客客气气地说着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绿栀打断了:“不必了。娘娘的身子自有太医照料,贵人的药膳方子还是留着讨好太皇太后和皇上吧!” 绿栀说完,掀了帘子进屋。 路过门口的时候还吩咐守门的小宫女把门守好了,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去。 竹溪愤愤不平,刚要开口就被玛琭给拦了下来。 玛琭叹了一口气:“罢了,竹溪,咱们回吧。”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晃的玛琭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略微抬手挡了挡太阳,抬头看向天空。 “想要不再被人左右,就要爬到这权利的最高峰。 后宫女子,想要往上爬,就要依附于皇上一人。 妃嫔众多,皇上仅有一人,往后这样的冷落甚至于排挤和针对只会更多,现下便受不了了,日后该如何?”玛琭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对着竹溪说道:“明路上的打压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地里的阴谋诡计,稍不留心便会送了性命,你可害怕?” 竹溪摇了摇头。 虽然不明白玛琭为何会有这样多的感怀,竹溪还是决定和玛琭站在一块儿,她脑子不好使没关系,玛琭脑子好使啊,她听话就好了呀! ~~~~~~~~ 明孝陵造型奇特,是历代帝王陵的神道中唯一不走直线,而走北斗七星形状的陵寝。 明孝陵正门有五个门洞,按理皇帝应该走中间,然而康熙却并未如此。 微霜降而下沦兮,悼芳草之先蘦。 九月二十三日,霜降已过,天气骤冷,但好在阳光明媚,冷风不烈。 一早,皇上带着太子便来到了明孝陵前,通过旁边的甬道,在享殿三跪九叩行了大礼,又于宝城前三奠酒,惹的在场的数万名父老百姓热泪盈眶。 无疑,这场祭奠是成功的,收服了大部分汉民的心,距离真正的“满汉一家亲”又迈进了一大步! 南巡之事进展顺利,宫里也是喜气洋洋。 魏答应被诊出怀了身孕。 宫里已经好久没有皇子公主诞生了,太皇太后十分高兴,赏赐像流水一般的抬进了钟粹宫。 惠嫔看着那一水儿的赏赐抬进了自己的宫门,又被送去了偏殿,恨恨地吩咐绿柳关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此刻坐在钟粹宫正殿小花厅下首位置的安嫔垂眸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声音淡淡:“娘娘莫恼,想来僖嫔也该抄完了宫规了。” 坐在上首的惠嫔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个没脑子的。” 安嫔放下茶杯,定定地看向惠嫔:“没脑子也有没脑子的好处。” 惠嫔撇了撇嘴,端起茶杯:“你去瞧瞧僖嫔抄完了没有。” 端茶送客,安嫔站起身,敛眉顺目地行礼告退。 退出正殿花厅,路过偏殿门前的时候,魏答应正慵懒地靠在圈椅上玩着指甲,任由绿梵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清点着各宫送来的赏赐。 “主子您不高兴吗?”绿梵说了半晌,也不见魏双姐搭话,转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有何高兴?”魏双姐挑眉反问。 “主子您怀了龙嗣,若是能诞下一个小皇子,日后母凭子贵……”绿梵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不理解为什么魏答应看上去并不高兴。 “哧!”魏双姐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看到了全程的安嫔觉得有趣,勾了勾嘴角,对着一旁的绿蕊说道:“走吧。” 绿蕊躬了躬身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安嫔离开。 第30章 怀妊兮既忧,束衣兮未成 过了几日,安嫔听闻僖嫔母家送了东西进宫,勾唇笑了笑。 抬起手搭在了绿蕊的小臂上:“走吧,咱们去瞧瞧僖嫔娘娘。” 绿蕊躬着身子应是。 春禧殿内,僖嫔正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的身上抽打,一边打还一边骂:“你个小蹄子,本宫就算是再落魄,本宫也是皇妃,也是你的主子,哪里就轮得到你来看本宫的笑话?本宫捏死你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直抽的小宫女瑟瑟发抖,不敢躲也不敢跑,一个劲儿地缩着自己瘦弱的身子。 “僖嫔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大的火气?”安嫔一进门就笑着说道:“奴才不懂事,拖去慎刑司便是,没得气坏了咱们自个儿的身子。” 地上的小宫女一听见“慎刑司”三个字,也不顾身体的疼痛,直跪在地上磕头:“娘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请娘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娘娘饶命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磕破了额头,猩红的血液顺着鼻梁流下,看着有些可怖。 僖嫔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向着自己的大宫女绿荷挥了挥手:“带下去吧,晦气。” 绿荷向着僖嫔和安嫔分别福了福身,领了小宫女出去。 “要我说,还是姐姐心善。”安嫔笑着上前几步,同僖嫔一同坐在了太师椅上。 “你不在钟粹宫里沾沾喜气,跑我这儿来做什么?”僖嫔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水。 安嫔没理会僖嫔的阴阳怪气,也跟着喝了一口茶水:“姐姐这是祁门红茶?据说今年拢共也没得几罐,还是姐姐最得皇上盛宠。” “得宠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怀上龙嗣。”一提起这事,僖嫔的心里就不痛快。 自入宫以来,她也算是得宠,一个月总能侍寝那么一两次,怎的她还没怀上,却叫那辛者库贱奴给抢了先了。 “魏答应是个有福气的。”安嫔状似不经意间感慨:“皇上左右也没召幸她几次,竟就怀了。” “哼,怀了孩子算什么福气,得生的下来才是福气。”僖嫔不屑的冷哼。 安嫔的眼神闪了闪,说道:“咱们皇上膝下单薄,姐姐可别错了主意。” “瞧你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本宫再如何,也不至于对一个芝麻大点儿的胎儿动手。”僖嫔翻了个白眼,说道。 “是妹妹小人之心了,还请姐姐恕罪。”安嫔站起身,低眉顺目的请罪。 “无妨,坐吧!”僖嫔毫不在意。 安嫔重新坐下后,捻起一旁方桌上的葡萄,笑着说道:“如今正是吃葡萄的季节,可是这样好的葡萄却也不多见。” “这是本宫母亲派人特意送来给本宫尝鲜的,你瞧那葡萄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图样,那可是独一份儿的!你若喜欢,本宫送你些便是。”僖嫔说着吩咐绿荷亲自去装了两串葡萄递给了安嫔的大宫女绿蕊。 出了春禧殿,安嫔直接拎着那两串葡萄往钟粹宫的方向走去。 安嫔带着绿蕊,没有乘坐轿辇。 主仆俩特意选择了平日里宫女太监行走最多的甬巷,慢悠悠地走着,并且特意绕去了御花园和桂嬷嬷说了几句话。 进入钟粹宫,安嫔直接去了惠嫔的正殿,将僖嫔送的两串葡萄拿了出来:“嫔妾刚刚去了春禧殿,僖嫔送了嫔妾两串新鲜果子,嫔妾想着惠嫔姐姐定会喜欢,特意拿来给姐姐尝尝。” 惠嫔瞟了一眼食盒里面的东西,淡淡地开口说道:“本宫当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呢!” “姐姐有所不知,这是僖嫔母家特意送进宫来的,姐姐瞧这葡萄尖儿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梅花烙印呢。”安嫔伸手拿了一颗葡萄指给惠嫔看。 惠嫔眼神闪了闪,说道:“这心思倒是讨巧,绿柳你亲自给魏答应送去一串,也让她尝尝鲜。告诉她,她身子重,不必来谢恩了。” “是。”绿柳答应着,将食盒拿了下去,一串清洗干净重新送了上来,另一串就着原来的盒子直接送去了魏答应的偏殿。 不多时候,绿柳回来复命:“启禀娘娘,魏答应收到东西很是开心,当即便让绿梵洗了尝了。” 安嫔敛了眉眼,低头喝茶。 当晚,魏答应见了红。 太医院除去值班太医之外的所有太医都在钟粹宫偏殿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针灸的针灸,研制药方的研制药方。 直到黎明破晓才将将平静下来。 偏殿花厅,一众太医在跟惠嫔禀报情况:“启禀娘娘,臣等已经尽力了,魏答应的孩子……保不住了。” “一群废物!你们让本宫如何向太皇太后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惠嫔怒极。 一众太医哗啦啦地跪了一片。 安嫔在一旁柔声开口:“魏答应现下如何了?” “回安嫔娘娘话,魏答应还好,现下已经睡着了。只是亏了气血,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太医院院判回答。 “可怜了魏答应!”安嫔继续说道:“可查出是何原因导致了魏答应滑胎?” “这就要问问魏答应身边的绿梵姑娘,魏答应近日可食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太医说完话之后,绿梵跪下回话:“小主有孕,胃口不佳,近日更是呕吐不止,故而并没有食用什么特殊的东西,左不过都是御膳房送过来的膳食糕点……” 绿梵一边说一边回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了,小主今日午膳后吃了绿柳送过来的葡萄,因那葡萄酸甜开胃,小主食了大半串。” 惠嫔和安嫔对视了一眼,惠嫔厉声吩咐道:“剩下的葡萄在哪里?给本宫好好的查,包括魏答应平日里的膳食糕点,一定要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妃嫔每日吃的东西都会留出来一些样品,以便出了事情也好查验。 很快,太医们把事件的源头锁定在了剩余的那半串葡萄上。 “启禀二位娘娘,这葡萄被人浸泡了大量的干草!” “干草?那是什么?” 第31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回娘娘的话,干草具有食物防腐的作用,寻常人食用倒也无甚大碍,甚至具有清热解毒,缓急止痛的功效,只是怀有身孕的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孕期食用干草会产生催生不良后果,容易导致胎儿流胎、早产。” 太医回答。 “大胆!”惠嫔大声呵斥道:“安嫔,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嫔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急急辩解:“娘娘,嫔妾不知啊!” “你不知?”惠嫔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惶恐的安嫔:“这葡萄可是你带过来给本宫的!你素来知晓,自从魏答应有孕,本宫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去她那里一份!” “那……那葡萄是僖嫔送给嫔妾的。是她,是她要害魏答应的胎,是她啊娘娘!”安嫔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了。 “僖嫔?”惠嫔眯了眯眼,缓缓走到上首座位上坐下:“绿柳,你去慈宁宫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禀明太皇太后,请她老人家示下。” “是。”绿柳福了一礼,快步退下。 殿内安嫔和一众太医跪在地上,无一人敢发出声音。 涉及到宫廷秘闻,太医们真是恨不得一个个都变成聋子瞎子哑巴。 两刻钟后,绿柳带着苏沫儿回来了。 二人进殿先对着惠嫔福了一礼。 惠嫔紧忙站起身子:“苏嬷嬷,太皇太后如何说?” 苏沫儿又对着地上跪着的安嫔福了一礼,随后站直了身子,正了正衣冠,朗声道:“太皇太后口谕——” 惠嫔赶忙撩起裙摆跪了下去,连带着屋内屋外的宫女太监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片。 “太皇太后口谕,着太医院尽心调理好魏答应的身子,安嫔、僖嫔禁足,等皇上回宫后再行发落!” “是,嫔妾(臣等)领旨谢恩!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个头磕在地上,众人才纷纷起身。 苏沫儿则是看着惠嫔继续说道:“惠嫔娘娘,太皇太后有一句话特意让奴婢转达给娘娘。” “太皇太后有何吩咐?”惠嫔上前一步,问道。 苏沫儿也压低了声音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了,娘娘若是平日里无事可做,便去多关心一下大阿哥吧。前些时日大阿哥去慈宁宫请安,身上的衣裳单薄不说,袖口还短了一截儿。” 虽然压低了声音,可答应住的偏殿能有多大,屋子里的人照样听的清清楚楚。 惠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太皇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她的脸面,可见是真的恼了她了。 同时惠嫔心里也是一阵恼怒,内务府广储司每年的春秋两季都会给各宫主子宫人裁制新衣,如何大阿哥就沦落到穿着去年的衣裳了? 不管心里如何,面子上不敢显露半分不满:“嫔妾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苏沫儿又对着惠嫔和安嫔同时福了一礼:“既然话都带到了,奴婢告退。” “姑姑慢走。” 苏沫儿离开后,众人也都跟着散了,只留了一个医女在照看着魏答应,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 回启祥宫的路上,绿蕊忍不住问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魏答应人微言轻,按理说她的胎是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的,娘娘您饶了这么大一圈,还害得自己被禁了足,奴婢不明白。” “你若是明白,那为嫔为妃的就是你了。”安嫔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该说的话不要说,魏答应是吃了僖嫔的葡萄出的事儿,和本宫有什么干系!倒是你,本宫母亲前些日子派人来传话,说是给你那弟弟也寻了位夫子,如今正在李家族学里面进学呢。” “奴婢多谢主子,多谢夫人。”绿蕊赶忙道谢。 “行了,你就在宫里好生的伺候本宫吧,你父母兄弟在李府才能安稳过活。”四下无人,安嫔对着绿蕊露出了几分不耐烦。 “是,奴婢定好生的伺候小主。”绿蕊借此表明衷心。 春禧殿内,僖嫔砸碎了一整套的白釉茶具,仍是不解气,不住口的骂:“那魏答应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攀咬本宫! 能吃到本宫的葡萄是她的福气,怎的旁人都无事,偏巧是她失了孩子,一个辛者库贱奴,自己没福气留住龙种,干本宫什么事儿?害的本宫被禁足,让阖宫人看了笑话!” “主子,您快别说了,仔细让人听见去告诉了太皇太后和惠嫔娘娘,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您自己啊!”绿荷在一旁拉着劝着。 拉也拉不住,劝也劝不好。 拉不住也得拉,劝不好也得劝! 主子好,她们不一定好,但是主子倒霉,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人肯定都讨不着好! “惠嫔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被太皇太后训斥了?自己的大阿哥都看顾不好,还有何颜面去协理六宫?”僖嫔有些口不择言。 “娘娘,您快别说了!”绿荷吓的魂儿都要飞了。 僖嫔仍旧不管不顾:“本宫要害她一个辛者库贱奴,还用的着搭上本宫母家的名声?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配不配!我呸!” “娘娘!!!”绿荷急了,不顾规矩的堵了僖嫔的嘴,拖着她往内殿退去。 “唔~你个奴婢反……反了天了?……竟然敢……堵……堵本宫的嘴?”僖嫔一边挣扎一边骂。 奈何一个养尊处优的妃嫔如何拉扯得过一个伺候人的宫女,挣扎几下仍旧被绿荷拖了进去。 绿荷:您若是继续口无遮拦,奴婢可能就不止堵您的嘴了…… 魏答应是午时二刻醒的,绿梵坐在拔步床旁的小木扎上抹眼泪。 魏答应睁着眼睛看着帐子,一只手慢吞吞地移到了小腹的位置,轻轻地摸了两下。 昨日她食了葡萄后不久便腹痛难忍,还没等到太医来就见了红,堪堪折腾了近一夜,才稍稍缓解,疼痛使她精神恍惚,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便昏睡了过去。 虽然她不喜做皇上的嫔妃,对这个孩子的到来也不是特别欢喜。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儿,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孕育了两个月的小生命,她才刚刚对其有所期待啊…… 第32章 松柏苍然长健,姜桂老来愈辣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淹没在鬓发里面。 “绿梵,什么时辰了?”魏双姐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小主,小主您醒了?”绿梵抹了一把眼泪,赶忙躬着身子去看魏双姐。 “瞧你,眼睛都肿的只剩下一条缝儿了。”魏双姐想安慰一下绿梵,奈何扯了扯嘴角,终是笑不出来。 “小主……”绿梵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小主您这么好,她们怎么忍心,怎么敢啊!” “好绿梵,我有些渴了。”魏双姐抬手擦了擦绿梵脸上的泪。 “奴婢这就去给您倒水。”绿梵急急地退了回去,倒了一杯水,伺候魏双姐喝下了。又转身出去喊来了医女替魏双姐诊脉。 “小主除了体虚之外,再无任何不妥,好生将养便是,待奴婢回去唤了太医来给小主请脉。”医女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恭敬的回话。 “辛苦了,绿梵好生送林娘子出去。” “林娘子,请。” “小主好生歇息,奴婢告退。”林医女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不多时候,绿梵重新掀了帘子进来,魏双姐冲她招了招手:“你来,坐下和我说一说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 绿梵闻言,又红了眼眶:“回小主,您吃了正殿送过来的葡萄之后,落了胎,惠嫔娘娘和安嫔娘娘守了一夜,安嫔娘娘说那葡萄是僖嫔娘娘的,事关皇嗣,干系重大,惠嫔娘娘不敢做主,请了太皇太后懿旨,禁了安嫔娘娘和僖嫔娘娘的足,说是等皇上回来之后再处理,惠嫔娘娘也遭了训斥。” 魏双姐面色平静,被子下的双手却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子,指尖泛白。 “小主,您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哭一哭会好过一些。”绿梵劝着。 好半晌,魏双姐才忍下了难过,低声说道:“太医说情绪激动不利于身体调养,我不能哭。” “小主……”绿梵心疼的唤了一声。 “我饿了,你去给我端些粥来,我要吃东西。”魏双姐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她现在不能伤心,她要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 在圣驾回宫之前,她要调养好身体,才能在皇上回来的时候,有力气为自己和已经失去了的孩儿讨一个公道。 魏答应吃了东西,又睡了过去。 钟粹宫主殿,惠嫔听着下面的人来报,不屑地冷哼一声:“失去了孩儿还能吃好睡好,低贱的人果真低贱,连血都是冷的。” 无人敢搭话。 惠嫔也没指望能有人和她讨论魏答应,吹了吹自己新做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道:“去,把大阿哥给本宫叫来,本宫瞧瞧他的衣裳到底短缺了多少。” 胤褆刚刚下学,就见绿柳迎了过来。 “大阿哥安好。”绿柳上前几步,屈膝问安。 “绿柳姑姑怎么来了?”胤褆看见绿柳,眼神微闪。 “娘娘命奴婢来请大阿哥去钟粹宫用膳。”绿柳笑着回答。 “有劳姑姑。”大阿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大阿哥到钟粹宫的时候,惠嫔已经坐在餐桌上吃着膳食。 胤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依旧礼仪恭谨:“儿臣给额娘请安,恭祝额娘长乐无忧,福寿绵长。” 惠嫔撇了撇嘴,拿起绿萼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随手将帕子用力地扔在了桌子上。 “真是倒胃口,去,把内务府总管给本宫叫来。” “娘娘,大阿哥来了。”绿柳在一旁小声地提醒。 “来了便来了,难道让本宫起身恭迎他不成?”惠嫔依旧无视大阿哥,扶着绿萼的手从胤褆跟前走过。 胤褆跟在惠嫔身后,来到了小花厅。 惠嫔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浅浅地尝了一口,放下茶杯,淡淡地说:“坐吧。” “多谢额娘。”胤褆拱手行礼,坐在了下首第二个位置。 惠嫔在胤褆坐下之后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训斥,外面宫人禀报说内务府总管赵禄忠来了。 “奴才内务府总管赵禄忠给惠嫔娘娘请安,给大阿哥请安,二位主子万福金安。”赵禄忠进门就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 “赵禄忠?你可知罪?”惠嫔语气淡淡。 赵禄忠心下一惊,双膝跪地:“奴才不知所犯何错,请娘娘示下。” “不知?”惠嫔语气一厉:“大阿哥身为皇上长子,身份贵重,你内务府广储司竟然敢如此怠慢,冬衣未送不说,还让大阿哥穿着去年短小的薄衣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劳太皇太后忧心。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额娘,不是……”大阿哥原以为惠嫔会惩罚他,毕竟是他故意去太皇太后跟前儿卖惨,以求得到太皇太后垂怜,哪知惠嫔一句话都没问他,直接发难内务府总管。 看见大阿哥一脸急色,惠嫔似笑非笑:“我儿别怕,额娘给你做主,今日定要好生教训这个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的奴才。” 大阿哥满嘴的话被堵了回去,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赵禄忠一脸的委屈:“求娘娘明鉴,大阿哥的衣裳是最先送过去的,皇上说大阿哥正是贪玩的年纪,衣裳穿的费些,今年还特意多送了两身。” “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了你?大阿哥欺瞒了太皇太后?故意让本宫落得个管理后宫不善的罪名?”惠嫔眯了眯眼,说道:“你如此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受何人指使?居心何在?” “奴才冤枉啊!”赵禄忠心知辩解无用,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只一个劲儿磕头求饶。 “额娘!”大阿哥此刻也跪了下来。语气有些急切。 “大阿哥莫要求情,本宫知你心善,起来吧。”惠嫔假装看不懂大阿哥的欲言又止。 大阿哥此刻心里万分焦急,他不想让无辜的赵禄忠替自己受过,也不敢承认自己欺骗了太皇太后和惠嫔,他不想受罚! 他害怕太皇太后对他失望,害怕皇阿玛知道后会和额娘一样不再对他寄予厚望。 他是大阿哥啊,是皇上的长子! “魏娘娘刚失了孩子,宫里不宜再沾染血腥,请额娘从轻发落!”大阿哥攥紧了拳头,沉声说道。 惠嫔勾了勾嘴角,笑的讽刺! 第33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那就罚赵禄忠三十个板子,大阿哥去监刑吧。”惠嫔轻描淡写地定了赵禄忠的罪。 “娘娘,娘娘饶命啊!奴才冤枉啊……大阿哥,大阿哥您说句话啊,您替奴才说句话啊!” 三十个板子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却也是一个月下不了床。 若赶上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为此拖着熬没了命的也大有人在。 赵禄忠本就冤枉,可此时的大阿哥却将头瞥向一边,他不敢替赵禄忠澄清事实,也不敢去看赵禄忠怨恨的目光。 看着大阿哥敢做不敢当的样子,惠嫔愈发的瞧不上。 其实她最开始也是对大阿哥寄予厚望的,毕竟这是皇上的长子,自己也可以母凭子贵。 奈何仁孝皇后生了二阿哥胤礽之后,皇上的目光就再也没有落在大阿哥的身上。 皇上注重嫡庶,大阿哥又生性自大懦弱,自私愚蠢。 惠嫔对他也算是怒其不争、又爱又恨。 “做事情之前要动动脑子,若不能一击即中,就要学会韬光养晦,不要一味地犯蠢,让无辜的人替你丢了性命!”惠嫔这话无疑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胤褆的脸上。 胤褆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 惠嫔可不管他是不是下不来台,继续说道:“我们是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以为你扳倒了我,你就好的了吗?!愚蠢!你以为你比得过太子吗?太子尚且没有养在慈宁宫,你以为太皇太后看的上你吗?” 惠嫔越说越生气,索性砸了手里的杯子,怒喝:“你以为你扳得倒我吗?滚出去!滚出去好好看着板子打在身上是何模样!” 大阿哥心里又惊又怒,却只能压下性子跪下请罪:“儿臣知错,额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儿臣告退。” 大阿哥离开之后,地面的茶杯碎片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刚刚惠嫔的杯子正巧砸在了大阿哥的脚下。 “娘娘……您莫要气恼了,大阿哥定是一时糊涂……”绿柳望着胤褆瘦弱的脊背,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劝着。 惠嫔疲惫的闭了闭眼睛:“他不是一时糊涂,他是蠢呐!” “娘娘,大阿哥还小,您日后慢慢教导便是。”绿柳轻轻地替惠嫔揉捏着肩膀。 “怕是他心里已经恨极了本宫了。”惠嫔在绿柳的揉捏中渐渐地缓下了情绪。 “这亲生母子呐,哪里会有隔夜的仇啊,娘娘放宽心,大阿哥定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绿柳柔声劝着。 “但愿吧。” …… 胤褆脸色煞白地看着赵禄忠被打的血肉模糊,中间晕过去了一次,又被一桶冷水泼醒,继续行刑。 三十个板子下去,鲜血混着冷水和着汗水黏糊糊的沾满了全身。 狼狈不堪的模样并着怨恨的眼神,吓的大阿哥急急忙忙地跑回了乾西五所。 临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夜里,阿哥所传了太医,说是大阿哥发热惊厥,呓语不断。 太皇太后听闻此事已是第二日上午,放下了手里的剪刀,挥手让小宫女来搬自己刚刚修剪好的扶郎:“去把这花给大阿哥送去,就说让他病好了亲自来慈宁宫谢恩。” “是。”小宫女福礼退下。 苏沫儿上前伺候太皇太后净手:“这扶郎菊花可是出了名的名贵,大阿哥定能感受到老祖宗的心意,快些好起来的。” “再怎么说也是皇家子嗣,皇上又不在宫里,哀家理应看顾着些。不能让人随意搓磨了去。”太皇太后的语气里带了浓浓的不满。 “算起来,送信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江苏了吧?”太皇太后问道。 “应该就是这两日了。”苏沫儿回答。 “这宫里没个皇后还真是不行,瞧这一天天乌烟瘴气的,害的哀家这把老骨头也不得安生。”太皇太后抱怨。 苏沫儿扶着太皇太后的手坐在了贵妃榻上:“过了年,二位娘娘入宫了,您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了。” “但愿吧。”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语气随意。 惠嫔听说太皇太后往阿哥所送了花,吩咐绿萼给自己换了身湖蓝色旗装,带着绿柳和御膳房做的芙蓉虾去了阿哥所瞧大阿哥。 一连几日,惠嫔都待在阿哥所里衣不解带的照顾大阿哥,宫里上上下下都感念惠嫔的拳拳爱子之心。 阿哥所内具体如何,也只有身处其中的人知晓了。 皇上接到太皇太后命人快马加鞭送去的信件的时候,正在玛琭的梳妆台前替她画眉。 看见梁九功急步走了进来,玛琭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皇上的手是写字的手,笔下生花,丰筋多力。 可写字的手不是画眉的手啊。 玛琭看着铜镜里粗细不一,高矮不等的双眉,悄悄地拿着帕子擦了擦。 抬眼看着皇上无暇顾及自己,玛琭沾着一旁的茶水又擦了擦。 “皇上,宫里来信了,是太皇太后让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梁九功的声音略有些严肃。 八百里加急,一般来说没有好事。 皇上打开信封,粗略的扫完了信上的内容,转头就看见玛琭低垂着头,用帕子在脸上捣鼓。 “你……”听见皇上的声音,玛琭下意识地抬头。 “噗……哈哈哈哈……”皇上一下子没忍住,喷笑出声。 玛琭不明所以,转头看向了梁九功。 梁九功瞬间低头憋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玛琭郁闷,又看向身后的竹溪,竹溪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玛琭佯装生气,幽怨地看向了“罪魁祸首”皇上。 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让玛琭歪打正着的化解了。 皇上也是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南巡这些时日,和玛琭像一对寻常夫妻一般,少了许多宫里的束缚,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竹溪,去给你主子打盆水来。”皇上终于笑够了,吩咐道。 “是。”竹溪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皇上上前环住坐在绣凳上的玛琭,将她的身子转向了铜镜。 只见玛琭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惊恐,然后迅速低下了头,用帕子捂住了脸。 皇上见状,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34章 汉酎祭余清庙闭,舜衣垂处紫宫开 原来是玛琭趁着皇上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偷偷地用帕子擦眉毛,螺子黛本是一种黑色的碳物质,遇水则化,玛琭刚刚不仅没有擦拭干净,反而擦糊了眉毛,弄得眉间和双眼连带着鼻梁、太阳穴漆黑一片。 完了,没脸见人了。 玛琭的声音从手帕里传出来,闷闷的:“嫔妾仪容有损,羞见天颜,皇上还是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嫔妾再去请罪。” 皇上忍着笑意:“赶朕走?” “嫔妾不敢。只是……” 玛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堵了回去:“无妨,你什么样子朕没见过?” 这话说的就有点风流了,玛琭瞬间羞红了脸。 好在竹溪端着水回来了,缓解了玛琭的尴尬。 玛琭背对着皇上,净了面,嘟着嘴:“皇上莫要再笑话嫔妾了。” “好,朕不笑了便是。”皇上拉着玛琭从梳妆台前走到了贵妃榻两端坐好。 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她。 玛琭有些不敢伸手:“皇上?” “无妨。”皇上将信塞到了玛琭手中,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俊朗的面容被茶水氤氲的有些模糊。 玛琭看了看皇上,这才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信。 信是太皇太后差人送过来的,不长。 除去称呼和开头的“见字如面”,只有两行字: 魏答应有孕两月,滑胎,事涉后宫嫔妃。 惠嫔惩治赵禄忠,大阿哥病。 玛琭看完了信,犹豫开口:“皇上……” 皇上握上了玛琭放在膝盖上的手:“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只是委屈了你,原答应陪你看一看江南烟雨,如今怕是去不成了。” 玛琭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还是你最能体贴朕。今日好好歇息,明日启程回京。”皇上说着,拍了拍玛琭的手,起身离去。 “恭送皇上。”玛琭赶紧起身,快行两步,送到了门口。 看着皇上的身影远去,竹溪赶紧扶了玛琭起身:“小主……” “去收拾吧,紧着要紧的东西拿,其余的便赏下去吧。” 玛琭她们只需要收拾自己的贴身细软之类的东西就好,其余的东西自有粗使宫女和太监收拾。 “是。”竹溪动作麻利地收拾出了一个箱笼和一个小包袱。 箱笼里面是一些衣物,包袱里面则是一些贵重的首饰和少量的碎银。 几张大额的银票都被竹溪偷偷地缝在了贴身的衣服夹层里,主仆两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玛琭笑话她太小心翼翼了。 众人得知突然回京的消息时,都有些慌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荣嫔提着小厨房刚做好的银耳羹来到了御前。 梁九功守在门外,见到荣嫔快步迎了过来:“奴才给荣嫔娘娘请安,皇上在里头召见大臣呢,恐怕没空见娘娘。” “梁公公快起。”荣嫔笑的温婉:“皇上可说了什么时候能散?” “哎呦,这个奴才可不知道。”梁九功笑着回答。 “皇上这个时辰了还在召见大臣,可真是辛苦。咱们这些后宫中人,着急也帮不上忙。”荣嫔说着有些伤感。 “皇上临时决定回京,这一应的事情就得赶紧安排下去,今晚上可有的忙了。”梁九功也顺着荣嫔的话说道。 荣嫔眼神闪了闪,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梁公公可知,皇上为何突然下旨回京?” “哎呦,娘娘……”梁九功假意为难,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是宫里……” 梁九功只说的模棱两可,反正回宫之后也都会知晓,他倒乐得卖荣嫔个好。 “多谢公公。”荣嫔道谢,接过绿栀手中的食盒,递给梁九功:“本宫给皇上炖了些吃食,劳烦公公待会儿给皇上送进去。” “哎,好。”梁九功恭敬地接过了食盒。 “那本宫就先回去了。公公留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荣嫔便带着绿栀往回走。 “恭送娘娘。”梁九功看着荣嫔离开之后,转身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门口守着的魏珠。 回去的路上,荣嫔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 梁九功刚刚只说了“宫里”两个字,那就是宫里出事了。 可宫里能出什么事呢? 自己需得提前做好防范才是啊,宫里的女人可毒的狠,稍一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甚至搭上自己的家族。 自己不在宫里这段时日,可莫要被人设了套子才好。 荣嫔越想心里越慌。 “走,咱们去瞧瞧乌雅贵人。”荣嫔对着绿栀说道。 主仆二人拐道去了玛琭的住处,玛琭正在整理房间里的东西。 虽然说要带走的已经收拾好了,可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赏人也是需要有讲究的,什么样的人赏赐什么东西,都是有规矩的,断不可胡乱赏赐。 一个不好引来的不是感恩,反而是怨怼。 荣嫔二人进来,看见的便是满屋子,满院子乱乱糟糟的满是东西。 “妹妹这是在归置东西了?”荣嫔站在院子门口扬声说道。 玛琭从一堆东西里面站起身,迎着荣嫔走去,福身行礼:“荣嫔娘娘安好,嫔妾院子里人少,大家伙儿都在忙,怠慢了娘娘,娘娘恕罪。” 看吧,大家都在忙,所以没啥事儿就回去吧! 荣嫔没有听出来玛琭的言外之意,或许听出来了,她也没有理会,毕竟她想着来打探一些消息。 其实荣嫔和玛琭二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虽然一同出来的嫔妃只有她们二人,可二人却很少待在一处。 荣嫔是康熙四年选秀入宫的,如今已经十来年,皇上时常来寻玛琭,荣嫔又自持身份,性子温婉娴静,做不得那些狐媚事儿,便只一人待在住处不出门。 “无妨,本宫也是闲着无事,到处走走。”荣嫔说着,往院子里走了进去。 玛琭无法,只得吩咐竹溪放下手里的活计,安排茶点,自己则随着荣嫔进了内室。 二人落座,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玛琭憋了半天,说出来一句话:“娘娘尝尝,这西湖龙井可还能入口?” 荣嫔品了口茶,眼中有一瞬间的落寞:“这可是今年的新茶?清香软绵,回甘清冽,好茶。” 玛琭愣了愣,她该怎么回答? 第35章 天将何福予蛾眉?生死湖山全盛时 今年的新茶还未全面采摘,宫中贡品也还没开始供给。 她该怎么解释这新茶? 难不成直接告诉她,这是皇上带着她偷偷溜出去,二人扮作茶农亲自去采摘的吗? 皇上扮作茶农是体察民情。 而她,是恃宠生娇! 严重的可是要被按上狐媚惑主的罪名,轻则打入冷宫,重则赐死! 玛琭沉默不语。 荣嫔也略显尴尬,暗恼自己沉不住气。 缓了缓,荣嫔轻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提起:“明日早起便要回京了,妹妹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回荣嫔娘娘的话,嫔妾本也没有多少东西,竹溪带着人都拾掇的差不多了。”玛琭规规矩矩的回答。 “什么娘娘不娘娘的,本宫虚长你几岁,妹妹若是不介意,可唤本宫一声姐姐。”荣嫔笑了笑。 “娘娘心善,嫔妾却是不敢忘了尊卑的。” “唉,你这孩子……”荣嫔状似无奈,转移话题:“也不知皇上这么着急忙慌的回宫所为何事,本宫方才从御前回来,皇上还在召集大臣商议事宜,连晚膳都未用。” “皇上的心思,嫔妾万不敢揣测。”玛琭低眉顺目,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话虽如此,但你我同为后宫姐妹,稍一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更甚者连累父母亲人,那才真真是罪过了。”荣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不知此刻的宫里是何光景。” 玛琭闻言眨巴了一下如水明眸,一脸的懵懂:“宫里有太皇太后福泽庇佑,想必是一切顺遂的。” 荣嫔定定的看着玛琭,几息之后,荣嫔突然笑了,扶着绿栀的手站了起来:“本宫也要回去收拾东西了,乌雅贵人留步吧。” 玛琭屈膝:“是,恭送娘娘。” “小主,您说荣嫔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荣嫔走后,竹溪悄悄的问玛琭。 “人人都说荣嫔娘娘是菩萨般好性儿的人儿,如今看来,传言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楚。”玛琭顾左右言他。 竹溪听的懵,却还是点头:“主子说的对。” 玛琭“噗呲”笑了出来:“走吧,咱们得赶快拾掇好了,好早些去休息。回去也是山高路远,且有得熬呢。” 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立冬这日,圣驾回到了紫禁城。 冬日里,阳光和煦,微风不燥,人也变得慵懒起来。 规整好了物品,玛琭懒懒的倚坐在院子的栏杆上,目光空远,停止了思考,身前红泥炉内温了一壶桂花酿,看着庭前随风飞散的落叶,偷得浮生半日闲。 然而好景不长,一壶酒见了底,皇上身边的魏珠公公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小主,皇上吩咐奴才来请您去钟粹宫一趟。” “有劳公公。”玛琭点了点头,起身进了内室。 重新梳了发髻,换了衣裳,带着竹溪快步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走去。 玛琭到的不早不晚,钟粹宫正殿花厅内,荣嫔和安嫔正坐着喝茶。 玛琭行了礼,坐在了右侧最下首的位置。 不多时候,僖嫔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张扬的玫红色兔毛披风,内衬淡紫色苏绣旗装,领口和袖口同样滚了白色的兔毛边,头上戴了一支纯金的蝴蝶如意簪,坠了细碎的珍珠流苏,乍一看富贵俏丽,仔细看来,无一不是逾了规矩。 僖嫔母家富贵,也对僖嫔时常贴补。 相反安嫔穿的就十分的寡淡,月白色的旗装,两根素银镶玉簪子,一副秋海棠耳坠子,再无他物。 僖嫔进屋,看着安静的安嫔,冷哼了一声,也没见礼,扭身坐在了对面。 她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是安嫔在攀咬她,看她日后不撕了她的嘴。 玛琭默默地起身冲着僖嫔方向福了一礼,复又坐下。 荣嫔回来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也是安静的坐着喝茶。 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皇上和惠嫔从内殿走了出来。 “皇上万福金安。”众人起身行礼。 “都平身吧,坐着说话。”皇上面上看不出喜怒,径直坐在了主位。 惠嫔抬起戴着红宝石护甲的手,轻轻地抚了抚鬓角,一步三扭地坐在了左边下首第一个位置上。 左边分别坐着惠嫔和僖嫔。 右边坐着荣嫔,安嫔和玛琭。 “朕离宫这些时日,宫里可谓是乌、烟、瘴、气!”皇上加重了“乌烟瘴气”四个字。 众人赶紧半跪请罪:“皇上息怒。” 皇上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突然感觉有些疲惫:“魏答应晋魏贵人;僖嫔降为贵人,继续禁足春禧殿;梁九功,去告诉魏贵人,不必来谢恩了,让她好好调养身体。” “是。”梁九功打了个千儿出去了。 “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如何得知安嫔会将那葡萄送与他人,如何得知最后会被魏答……魏贵人误食,嫔妾本也是好心,嫔妾实属无心之失啊!”僖嫔看着皇上并没有问话,直接下旨,以为皇上偏听偏信,还不清楚具体的事情,急急的跪下辩解。 “你冤枉?瞧瞧你这身衣裳,逾矩犯上,宫中子嗣没的没、病的病,你浓妆艳抹的想勾引谁?降你为贵人已是看在你五谷不分的份儿上了!如你真的存心谋害皇嗣,你这条命都是不够赔的。”皇上看见僖嫔还敢说话,站起身指着她,怒道。 僖贵人跌坐在地上,望着皇上泪眼汪汪:“皇上……” 天知道她得知皇上回宫,内心是如何的欢喜异常,觉得皇上一定会相信她,为她洗刷冤屈; 故而特意找出了自己最好的衣裳首饰,细细打扮了许久,女为悦己者容,她要让皇上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可惜啊,最后只换来了皇上“逾矩犯上”四个字。 皇上啊…… “呵呵,僖贵人。”惠嫔冷哼一声,矫揉造作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嘲讽:“本宫若是你,就立刻回宫抄写百遍般若经书,为魏贵人那未出生的孩儿祈福。” “既如此,惠嫔便抄写百遍经书为宫中皇嗣祈福吧!”皇上淡淡的接话。 “皇上?”惠嫔错愕。 第36章 今朝风日好,宜入未央游 凛冽寒风似乎是冬天最好的标志。立冬已过,天气渐寒。黄叶丹枫堆满地面,天也变得开阔。一盏灯,半轮月,一夜更比一夜寒。 是夜,玛琭坐在小榻上,斜倚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亮。 今夜的月,并不圆,缺了一角。 “小主还在想白天的事情?”竹溪拿着蜡烛进来,一盏一盏的点亮了室内的烛火。 冷风吹进室内,吹乱了玛琭散好的头发:“想必皇上也是难过的。” “宫中皇嗣本就艰难,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主儿快关了窗子吧,别着凉了。”竹溪点好了灯,过来给玛琭关窗。 玛琭顺势转过了身子,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手。 “宫中步步惊心,日后也要小心提防安嫔一些。”半晌,玛琭没头没脑的嘱咐了一句。 “安嫔娘娘?“竹溪有些不理解。 玛琭没再解释,只在内心反复琢磨这次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除了荣嫔和自己随皇上出宫之外,宫内的妃嫔或多或少都牵扯进了其中。 只有安嫔,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反而因为无故禁足而得到了安抚,皇上赏了些东西,今晚又宿在了启祥宫。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果农会使用甘草防腐,而甘草会导致滑胎吗? 她的启祥宫内可是种了一架葡萄藤的啊! 玛琭闭上了眼睛,遍体生寒,不敢再细想。 往日总听人说紫禁城内如何如何的血雨腥风,如今才算是真真的体会到了。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 今年的冬天冷的似乎要早一些。 小雪才过大雪前,萧萧风雨纸窗穿。 在第一场雪落的时候,魏贵人出了小月子,人轻减了许多,精神瞧着倒还好。 从前便不喜与人接触,如今更是越发的清冷了,整个人就像那开在御花园东南角的一株腊梅,落落寡合。 十一月,因太子年幼,皇上模仿明朝旧有机构并加以扩充,下旨复设詹事府。 一时间,朝堂上每天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皇上每每下了朝都疲惫不堪。 故而很少进后宫,偶尔一次,也是去了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顿膳,再匆匆忙忙的赶回御书房。 皇上不进后宫,后宫的嫔妃就清闲了下来。 这一日,雨雪初霁,难得的好天气。 玛琭披了一件水粉色狐狸毛披风,抱着一个暖炉,便带着竹溪往御花园的淸遥亭方向走去。 御花园里有四季亭,长廊四亭由东到西分别是留佳亭、寄澜亭、秋水亭、清遥亭,分别对应着一年春夏秋冬的四个季节。 春亭旁种梅花和迎春;夏亭畔种夹竹桃;秋亭边种桂花;冬亭侧种腊梅。 四季亭还分别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春亭叫“溢红”,夏亭名“滴翠”,秋亭为“醉黄”,冬亭称“吟白”。 玛琭此刻要去的便是冬亭吟白。 听宫里的老人们说,每当雪后,清遥亭的梅花开的格外热闹。 玛琭早就听的内心着痒,如今终于盼来了入宫后的第一场大雪。 “竹溪,走快些。”玛琭内心雀跃。 “哎呦我的主儿啊,您慢着些走,左右那梅花又不会长了脚跑了,这雪天路滑,您若不小心摔了可怎么是好?”竹溪快步的跟在玛琭身后,不住的劝着。 “沾了雪的梅花才好看,趁着太阳不毒,咱们得赶紧着,说不定还能收集一些梅花上的雪水回去泡茶喝。”玛琭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主仆两个一路说说闹闹,不多时候便到了清遥亭。 一种佳名两字猜,蜜脾融液腊中开。 雪花不敢迷真色,风格都缘不是梅。 远远望去,一簇簇明黄色的腊梅层层叠叠,芬芳清冽,富贵俏皮。 只远远看着,玛琭便绽开笑脸,欢喜的不得了。 小心翼翼地靠近,莹莹素手悄悄地点向那盛开的花蕊,明艳的笑颜尽情的展示着少女的灵动无忧。 玛琭伸出手,折了一小朵簪在了鬓边,一双水眸顾盼生辉:“竹溪,好看吗?” “好看!主儿今天这身衣裳配这黄色的腊梅格外好看。”竹溪笑着应答:“主儿这样喜欢,不若奴婢折些回去插瓶可好?” “这花开在这里这样热闹,单单折了几支回去有什么趣儿。”玛琭闭着眼睛,将头轻轻地靠近梅丛,深深的嗅了一下:“好香。” “主儿心善。”竹溪笑着,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瓷瓶,走向旁边收集花瓣上的雪水。 不远处的宫道上,皇上刚从太皇太后处出来,路过御花园便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娇俏的粉色穿梭在黄白之间,仿若一个偷跑下界的精灵,青春,活泼。 连日的压抑与疲惫好似一扫而空,连带着皇上都不自觉地蕴起一抹微笑。 身侧的梁九功一甩拂尘,站直身体,伸长了脖子准备张口唱喏。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莫要打扰了,走吧。” 梁九功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憋的老脸通红,偏偏不敢出声。 皇上走后,安嫔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看了看皇上的仪驾,又看了看不远处玩的不亦乐乎的玛琭主仆,喃喃自语:“年轻真好。” “主子说什么?”绿蕊没有听清楚,跟着问了一句。 “没什么,走吧。”安嫔本也没指望绿蕊能听懂什么,一甩帕子,顺着皇上离去的地方走去。 绿蕊一头雾水也不敢问,低头跟着安嫔身后离开。 玛琭和竹溪对此一点都不知道,二人收集了满满两个瓷瓶的雪花,直到日上三竿才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回到永和宫,竹溪用处理好的雪水给玛琭泡了一壶银针。 冬的雪,春的茶,浮动的梅花暗香。 玛琭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嗯,不错。” 喝茶舒心正当时! 玛琭笑着点头,眼神示意竹溪:“你也尝尝。” “奴婢不敢。”竹溪退了一步,说道。 玛琭也不勉强,放下茶杯:“你我一同在内务府当过差,如今你来我身边伺候也有许多时候了,可想过把名字改成‘绿’字辈?” 第37章 炉煨榾柮雪煎茶,松竹环居耐岁华 宫里妃嫔身边的大宫女的名字都是“绿”字开头,玛琭之前就问过竹溪,只是竹溪不愿。 竹溪福了一礼:“主子,奴婢喜欢‘竹溪’这个名字,可以不改吗?” 玛琭安抚的笑了笑:“无碍。左不过是我怕你被人轻瞧了去。” “多谢小主。”竹溪笑了笑:“奴婢不怕。奴婢知道您待奴婢好。” 玛琭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吩咐道:“你去把这茶送到御前,皇上近日来忧心劳累,正好可以开郁和中,疏肝理气。” “小主为何不亲自送过去?算起来,皇上已经许久没有来咱们宫里了。”竹溪问道。 “皇上近日打算复设詹事府,阻碍颇多。皇上不只不来咱们宫里,皇上是连后宫都许久未曾踏入了。”很快,一杯茶水见了底,玛琭满足的喟叹一声:“宫里的嫔位主子都安分守己,偏咱们巴巴儿的凑上去,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当靶子吗?这种吃亏的事儿,咱可不能干。” “快去吧。算起来,这个时辰皇上应当是刚刚用完午膳,此时去该是正好。”末了,玛琭催促道。 “是,奴婢这就去。”竹溪行礼退了出去。 玛琭猜的不错,往日这个时辰,皇上刚刚用完午膳,只是今日连午膳都不曾用过。 复设詹事府一事,本就牵扯颇多,近日竟然有人顺藤摸瓜的议论立太子一事,说什么太子年岁尚小,又无生母管束,日后如何尚未可知。 又就立嫡立长一事争的面红耳赤。 气的皇上摔了一个茶杯,当即就下旨于十二月份正式举行太子册封仪式,告祭天地太庙社稷,由礼部和钦天监监正共同督办。 此事算是板上钉钉,无从更改了。 众大臣不说话了,皇上也气的吃不下去饭了。 直到回到乾清宫仍旧忍不住和梁九功抱怨:“你瞧瞧,你瞧瞧,民生大事、边关战事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像个缩头乌龟,偏偏争权逐利的时候又都冒出来了,朕养着他们究竟有什么用?” 皇上气的在殿内来来回回地走,口不择言:“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皇上莫恼,您坐下喝口茶,当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梁九功端着茶盘跟在皇上的身后来来回回地走。 皇上一个转身,差一点撞到梁九功手里的茶盘上,一挥手,换了个方向,大刀阔斧地坐在了小榻上:“拿走拿走,气都气饱了,还喝的什么茶。” 梁九功躬身将茶杯放在了榻中间的小几上:“皇上,这是永和宫刚刚送来的,说是贵人小主今日特意去采集了清遥亭边腊梅上的雪水,为皇上泡的银针,皇上可要尝尝?” 皇上一挑眉,想起来清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明明是小妮子自己玩的不亦乐乎,怎的变成特意去为他采集雪水泡茶了? “乌雅贵人来了?”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还是口嫌体直的拿起了茶杯饮了一口。 清香冽冽,回甘持久。 还没等梁九功回话,皇上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一杯茶下肚,梁九功端着托盘,接过空杯,才说道:“回皇上的话,乌雅小主恐扰了皇上议政,故而只是差了竹溪送过来的,小主并没有过来。” 皇上暗自撇了撇嘴,只怕不是怕打扰了他议政,而是那个女人正在围炉煮茶,没空来吧! “再给朕续一杯来。”皇上随口吩咐。 梁九功犹犹豫豫的回答:“回皇上,没……没了。” 皇上意外的挑眉看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梁九功擦了擦脑门浸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说道:“永和宫拢共只送来了这么一小杯,贵人小主说茶水喝多了,尿……尿急,恐耽误皇上议政。” “呵”的一声,皇上气笑了。心中的郁气也疏散了不少。 随手拿起小几上的书本,说道:“摆膳吧。” 梁九功一喜,赶忙应声,退了出去。 ………… 如皇上所料,玛琭此时正盘腿坐在小塌上,腿上盖着小毯,前方地上放着一个地龙,上面放了一个红泥小炉,炉子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一旁的小几上放满了干果点心。 玛琭手里抱着一个汤婆子,暖暖和和的舒服极了。 看着竹溪回来,玛琭随口问道:“可送去了?” 竹溪在屋子外间的地龙边烤火,直到散了一身的凉气才走进内室:“是,奴婢已经将茶水送到了乾清宫,魏珠公公亲自接的。” “嗯,如此便好。”玛琭笑了笑,又问道:“惠嫔娘娘举办的梅见宴是不是就在这几日了?” 竹溪上前拨了拨地龙里面的炭火,使其烧的更旺一些,又提着小炉给玛琭续了一杯茶水,回话道:“十一月二十一,左不过还有三五日了。” 梅见宴,说白了就是皇上忙于政事,无暇后宫,闲得慌的后宫嫔妃便想着邀请众人坐在一起看看景,喝喝茶,吃顿饭。 因着今年第一场雪格外的大,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惠嫔此次的梅见宴不仅邀请了合宫嫔妃,还邀请了一部分的皇室宗妇和大臣家眷。 玛琭并未多在意,嘱咐竹溪准备一套淡雅低调一些的衣裳便罢了。 只是晚间,许久未进后宫的皇上却来了永和宫。 玛琭已经梳洗过后,散了头发,由着竹溪用篦子篦发。 昏昏欲睡间,守门的小太监高声唱诺:“皇上驾到~!” 玛琭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不小心扯痛了头皮,疼的有些扭曲。 好不容易将篦子从头发间剥离开来,皇上已经大步进了内室。 玛琭只好忍着疼,泪眼汪汪的半蹲行礼:“皇上万岁金安,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路过玛琭身侧,随手拽了她起身,拉着她一同在拔步床上坐下,侧身打量着她。 佳人一袭碧绿色寝衣,长发柔柔的铺满了半个肩膀,一双水润的眸子含嗔含俏,水遮雾绕,明净清澈,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忍不住屈起,敲了一下玛琭的额头:“晌午送了一杯茶来撩拨朕,怎么此刻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第38章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忙完詹事府,又设立南书房,朝政永远都是忙忙碌碌。 自从皇上上次歇在永和宫,又是连着数日不进后宫,连带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一转眼就到了冬月二十一,冬至日。 这一天,白昼最短,夜最长。 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节气,因为一年当中黑夜最长的时候就要过去了。之后白昼会越来越长,一切糟糕的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时光流转寻常事,世故惊心感慨多。 一大早,玛琭便被竹溪从暖和的被窝里面挖了出来。 “小主,快些起来梳妆了,今日是惠嫔娘娘的梅见宴,可不好去迟了。”竹溪接过一旁小宫女递过来的脸巾,直接按在了玛琭的脸上。 玛琭闭着眼睛,身体坐在床上乱晃,竹溪拉过左边,玛琭又倒在右边,竹溪从后面扶起来,玛琭又一头扎到了前面。 “哎呦我的主儿啊,只今日起的早了些,您便这般瞌睡,若是日后哪位主子入主了中宫,日日须得去请安,您可怎么好?”竹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玛琭洗漱完毕,拉着她坐在了妆奁前,准备梳发上妆。 这是玛琭入宫后第一次参加宴会,还是有宫外命妇参加的宴会。 竹溪给玛琭梳了一个钿子头,上面嵌满了金花、点翠以及宝石,又上了浓妆,蛾眉远黛,朱唇皓齿,面颊绯红,华丽端庄,浓墨重彩。 “好了,主子睁眼瞧瞧,实在是太美了。”竹溪合掌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笑的合不拢嘴。 玛琭缓缓地睁开了困倦的双眼,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莹润晶亮。 只一眼,玛琭便皱紧了眉头:“不好不好,快拆了。” 见玛琭上手拔下了发间的鎏金步摇,竹溪急了:“主子,您别拆啊,这多好看啊!” 玛琭嗔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严肃:“我如今是什么位分?怎能梳这钿子头?还这般华贵?你忘了僖贵人是以何缘由降了位分了?” 竹溪撅着嘴咕哝着:“皇上已经许久未进后宫了,今日这宴会说不准还能瞧见皇上呢,何况这是小主第一次面见宫外命妇,可不得留个好印象?旁人都可了劲儿的打扮,您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 玛琭闻言白了她一眼,说道:“我给她们留个好印象作甚?我若身居高位,便是素衣散发,旁人依旧敬着我,如今我只是一个小小贵人,打扮的再富丽堂皇又有何用?旁人只会说我恃宠生娇,逾矩僭越。” “快着些,就给我梳一个小两把头,并一支金镶珠花福钗就行了。”末了,玛琭又吩咐道:“衣裳就用内务府前些日子送过来的那套月牙白绣云纹的旗装,水粉色滚兔毛披风就成了。” “是。”竹溪应了一声,赶忙给玛琭改装。另有小宫女福了福身,退下去找衣服。 玛琭盯着铜镜看的直皱眉:“去打盆水来,把妆容也换了,怎么像那赤尻马猴一样。” 竹溪撇了撇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有些惋惜:“这多好看啊。” “我桌上这盒胭脂便赏你了,你日日涂来给我瞧着,你们打扮的漂漂亮亮,我看着也舒心。”玛琭没好气的指着桌子上一盒赤红色胭脂说道。就是刚刚竹溪给她涂的那盒。 “小主,这可使不得,内务府拢共就送来了这么一盒颜色鲜艳些的,奴婢怎么敢用。”竹溪闻言,认认真真地推辞。 “赏你的,你就拿着。”玛琭拿起胭脂塞进了竹溪的手里,又叮嘱道:“记住,日日涂了再来伺候。” 竹溪拗不过,领了赏,福身谢恩。 待玛琭梳妆完毕,带着竹溪赶到御花园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人了。 御花园的四季亭周围垂着厚重的帘子,亭子里面烧着熏炉,对应着四季分别燃着梨花、睡莲、桂花、水仙花卉香料,其他大大小小的亭子也都燃着不同的香粉。 每一个亭子中央石桌上都放置着一个红泥小炉,咕噜咕噜的煮着茶水,旁边放置着干果点心糕点之类。 亭子外面,白的雪,黄色的腊梅,五色芙蓉映衬着红色的醉芙蓉,四季海棠,长青的松柏,倒也热闹。 亭子内外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闲话家常的官家夫人,围做一团投壶、掷卢、藏钩等游戏的官家小姐,瞧着倒是喜庆。 “乌雅贵人到——” 随着太监的唱诺,玛琭敛了心神,缓步走向清遥亭。 因着冬宴,主办的惠嫔等宫内高阶嫔妃都坐在冬亭清遥亭闲话。 众人见着玛琭,都敛身问安,无论身份高低,都愿意卖玛琭一个面子。 她们在宫外就听说了,皇上如今盛宠乌雅贵人,即便不特意讨好,也不想交恶,万一玛琭学那奸妃,吹一吹枕头风,也够她们和她们身后的家族头疼的了。 遇着身份低的,玛琭颔首示意,遇着身份相等的或者身份高的,玛琭也会停下来和对方见礼,说上几句无关痛痒、互相奉承的话。 只一个身穿水红色袄裙的年轻女子,站在众人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福了一礼之后,悄悄地打量着玛琭。 女子并没有穿吉服,却是梳着妇人发髻,显然不是诰命的当家夫人,应该是哪家小辈的正头夫人,随着家里的老夫人或者当家的夫人一同来的。 似是有所感应,玛琭不经意间回头,正巧对上一双水眸,那眼神里似有探究、又有些许嫉妒、还有点点自得和骄傲,掺杂在一块,有些奇怪。 玛琭仔细瞧了瞧那女子的容貌,不是顶美,却胜在清秀。 细细的想了想,自己并不认识此人,玛琭冲着对方笑了笑,带着竹溪继续向前走去。 玛琭的善意放在那女子眼里,被理解为了嘲讽。 女子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狠狠地拧了一把身侧小丫鬟的手臂,捏着帕子转身离去。 小丫鬟痛的泪水噙满了眼眶,却不敢让眼泪掉出来,宫里无故哭泣,往小了说是晦气,让主子们厌烦,往大了说便是诅咒,为此丢了性命的也不知凡几。 小丫鬟只得忍住了眼泪,快步跟上那女子一同向着清遥亭的反方向走去。 第39章 求荣争宠任纷纷 玛琭进入清遥亭的时候,亭内坐着惠嫔、安嫔和荣嫔,并几人的贴身大宫女。 “参见惠嫔娘娘,荣嫔娘娘,安嫔娘娘,各位娘娘万福金安。”守门的小宫女掀了帘子,玛琭进去便福身请安。 “快起来吧。”惠嫔笑意盈盈的说道:“天气还是冷的,快坐下来喝杯热茶暖一暖身子。” “多谢惠嫔娘娘。”玛琭谢恩之后坐在了亭内最后一个石凳子上。 正在煮茶的安嫔见状用茶夹给玛琭夹了一个小茗杯,倒了半杯茶水:“听闻前些日子皇上尝了妹妹的腊雪银针后赞不绝口,妹妹今日也尝尝本宫这银针茶,与妹妹的相比可还能入口?” 玛琭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小口,放下茶杯,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四周,笑着说道:“安嫔娘娘折煞嫔妾了,娘娘的茶才是真正的清香四溢,回味无穷。嫔妾忍不住想要再讨一杯来喝。” 安嫔又给玛琭续了些茶水,也笑着说道:“二位姐姐瞧瞧乌雅妹妹这张巧嘴,怪不得皇上喜欢,嫔妾瞧着也喜欢的不得了。” 安嫔的话,绵里藏针。 玛琭还未接话,帘子外面便传来了一道跋扈的声音:“哼,我听说乌雅贵人从前在内务府当差,果然这奉承人的本事是我们学都学不来的。” 随着话音落下,僖贵人掀了帘子进来:“给三位娘娘请安,嫔妾来迟了,娘娘莫怪。” “无妨,我们也是刚到。”荣嫔温和的说道。 玛琭起身向着僖贵人行了半礼:“禧姐姐安好。” “可别,我可没有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妹妹。”僖贵人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玛琭脸面。 玛琭索性站直了身子,言笑晏晏:“皇上前些日子罚了僖贵人禁足,如今可是放出来了?” “你……”被一个自己瞧不上的人嘲讽,僖贵人气急。 玛琭并不在意她,冲着惠嫔福身:“娘娘,如今御花园景色正好,嫔妾想出去走走,嫔妾先行告退。” “你去吧。”惠嫔略微颔首。 玛琭出去之后,安嫔转了转眼珠,也起身冲着惠嫔福身:“娘娘,嫔妾茶水喝多了,先去更衣。” 惠嫔抬眼,和安嫔对视了一瞬,笑着点头:“去吧。” 安嫔又冲着荣嫔行了半礼,带着绿蕊向外走去。 僖贵人不情不愿的福身:“恭送安嫔娘娘。” 待二人出去之后,惠嫔拉了僖贵人坐下,语气嗔怪:“你同她置气做什么?左不过一个奴才出身,皇上一时新鲜便罢了。” “嫔妾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僖贵人由着绿柳倒了一杯茶水,语气仍旧满是嫌弃。 “好了,你也该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了。”惠嫔安慰道,又问:“皇上有多久没去你宫里了?” 一提起这事,僖贵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拧着帕子说道:“还不都是那个贱人狐媚。往日里一个月总能见着皇上几次,自打她来了之后,嫔妾是几个月才能见着皇上一次。近日皇上只来了后宫一次,还是去了她那里。” 惠嫔继续火上浇油:“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才是主要,争取早日诞下个一男半女,后半辈子才能有个指望。” “是,嫔妾谨记娘娘教诲。”僖贵人嘴上应着,默默地在心底盘算。 惠嫔借着喝茶,掩盖住了眼底的算计。 荣嫔冷眼旁观,只觉得可真是一出出精彩的大戏。 不多时候,守门的小宫女进来禀报:“启禀各位娘娘,慈宁宫差人来请,说太皇太后嘴里乏味,想吃荣嫔娘娘做的酥酪,问荣嫔娘娘可有时间将方子写下来,好让御膳房去制。” 荣嫔甩了帕子起身:“罢了,还是本宫亲自做了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吧。” “各位,本宫先行一步了。” “恭送荣嫔娘娘。”僖贵人起身行礼。 “太皇太后还是最喜欢妹妹,那妹妹便去吧。”惠嫔笑着起身,说道。 荣嫔笑了笑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真是高傲。”僖贵人撅了撅嘴,冷哼一声。 “人家有傲气的资本,你若是替皇上诞下四五个孩儿,又在太皇太后跟前得脸,你也可以和她一样高傲。”惠嫔凉凉的开口。 僖贵人抽了抽嘴角,不屑的说道:“生了四五个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只有一个公主,养不养的大还不一定呢!” “僖贵人慎言!”惠嫔厉声警告:“诅咒皇嗣是大罪!僖贵人你想株连九族吗?” “娘娘恕罪,嫔妾一时失言,一时失言……”僖贵人这时也反应过来,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连连请罪。 惠嫔吹了吹指甲,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僖贵人忐忑地起身,有些瑟缩。 “如今外头的花开的正好,她们都出去赏花了,你也去吧,就别在我这儿杵着了。”惠嫔语气淡淡。 僖贵人转了转眼珠子,福身离开。 见着僖贵人掀了帘子出去,绿柳上前给惠嫔续了杯茶水,小声说道:“娘娘,这僖贵人也真是蠢。” 惠嫔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嗯,安嫔今儿这茶也不错。” 慈宁宫里,荣嫔端着酥酪进来的时候,皇上也正在和太皇太后品茶,品的是玛琭前些日子送到御前的那种腊雪银针。 玛琭也送了一罐子茶叶和处理好的腊梅花的雪水来慈宁宫。 苏沫儿之前给太皇太后泡了一次,太皇太后赞不绝口。 今日这是第二次。 “皇玛嬷若是喜欢,孙儿让乌雅贵人再送些过来。”皇上放下茶杯,笑着说道。 “什么东西都是稀奇的才好,若是把这稀奇变为了寻常,还有什么趣儿。”太皇太后温和的说。 “皇玛嬷说的是。” “老祖宗,嫔妾给您送酥酪来了!”荣嫔的声音传进来的时候,人也刚掀了帘子进来。 在门口解了披风,散了一身寒气之后才缓步走进内室。 刚进来,荣嫔愣了愣:“皇上也在啊!”随即半蹲下身子笑着请安:“嫔妾给皇上请安,给太皇太后请安。” “快起来吧。”太皇太后笑呵呵地伸手要去牵荣嫔的手。 荣嫔见状赶忙起身把手递了过去,坐在了苏沫儿刚刚搬来的绣凳上。 皇上见状,眼神闪了闪。 第40章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皇上是知道今日惠嫔在御花园办宴的,所以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来后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话还没说上几句,荣嫔就掀了帘子进来。 她此时不是应该在御花园里参加宴会吗?怎么会来慈宁宫? 是巧合?还是他身边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 或是她派人跟踪自己? 皇上一时间游移不定,眸色深了深。 看着荣嫔坐下,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荣嫔的手背,这才对着皇上说道:“是哀家想吃酥酪,这才把人叫过来的。皇上尝尝荣嫔做的这个酥酪,哀家吃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这个味道。” 荣嫔羞赧的低了低头,又抬眼偷偷地看向对面丰神俊朗的男人,展露出一抹笑意:“老祖宗谬赞了。能得老祖宗喜欢,是嫔妾的福气。” 太皇太后十分满意:“嗯,是个懂事的。” 皇上缓和了一下猜疑的情绪,伸出两根手指捻了一小块酥酪放到嘴里:“嗯,不错。” 太皇太后也由着苏沫儿伺候着食了一小块,笑意更深:“是吧,哀家也觉得不错。” “那便赏吧!梁九功……”皇上把手中的珠串放到了另一只手上,端起茶杯。 “伺候太皇太后是嫔妾的福分,嫔妾不敢讨赏。”荣嫔起身福礼。 “你坐下。”皇上伸出拿着珠串的手,示意荣嫔不用多礼。 太皇太后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年轻君王和一旁端庄知礼的荣嫔,心下满意:“皇上平日里政务繁忙,都是荣嫔常在哀家跟前尽孝心,皇上既说要赏,那便赏个大的吧。” 皇上一顿,挑眉:“皇玛嬷说赏些什么好?” “哀家瞧你手上的珠子就不错。”太皇太后向着皇上手上的珠串飘了个眼神。 荣嫔一听太皇太后说要赏她皇上手里的珠串,眼神一亮。 皇上嗤笑一声,神色不明的看向荣嫔:“你想要朕的这串珠子?” 听着皇上凉薄的声音,荣嫔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低声说道:“嫔妾不敢。” “不过就是一串珠子,你吓唬她做什么?”太皇太后嗔怪道:“北宋晏殊的《浣溪纱·一向年光有限身》的最后一句怎么说?” 皇上眸光变得深沉,刚要说话,便听见小太监唱诺:“太子殿下驾到——” “老祖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太皇太后乐呵呵的应着:“胤礽来啦,快来给老祖宗瞧瞧。” 太子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殿内坐着的皇上和荣嫔,顿住了脚步:“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老祖宗请安,给荣娘娘请安。” 荣嫔起身回了一礼:“太子殿下安。” “怎的毛毛躁躁的。”皇上不轻不重的训了一句。 胤礽呲着牙乐,抬手扑到了皇上的膝上:“皇阿玛,儿臣方才读到苏轼的《江城子》,有一句话不太明白,便急着来询问老祖宗。” “朕不是给你寻了老师?怎的来打扰老祖宗清净?”皇上问。 胤礽撅着嘴,小声嘟囔:“太傅古板无趣,儿臣喜欢老祖宗给儿臣讲故事。” “你这个皮猴子。”太皇太后笑着虚点向胤礽的方向,说道:“说吧,是《江城子》的哪一句?” 胤礽闻言,笑嘻嘻地爬向太皇太后,依偎在太皇太后怀里,撒娇的说道:“就是那句‘纵使相逢应不识‘啊,重孙不明白,为何明明十分思念,相逢为何不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苏东坡在妻子逝去十周年之际,难抑心中思念之情写下的诗,悼念亡妻,情至真,意至切! 荣嫔压下心中的不满,笑的温和:“这首诗描写的是夫妻情爱,太子殿下年纪尚小,读些《三字经》、《百家姓》就已经很好了,这些诗句待日后慢慢研读便是。” “荣娘娘是想越俎代庖、掌管本太子读书之事?”胤礽一脸天真,歪着头问。 荣嫔心头一跳,赶忙起身跪下请罪:“嫔妾不敢,嫔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上心下烦躁,甩了两下珠串,声音凉薄:“你先回去吧。” “是,嫔妾告退。”荣嫔顺从的起身退了出去。 待荣嫔出去后,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瞧不上荣嫔?” “谈不上。”皇上语气淡淡。 “自从孝仁皇后故去,你便冷待后宫,如今更是对她留下的一串珠子爱不释手,不惜迁怒枕边人,说起来,也算是她的罪过了。”太皇太后这话说的极重,连带着推开了怀里的胤礽。 “皇玛嬷!”皇上有一瞬间的惊怒。 “怎么,如今你要为了她,和哀家置气不成?”太皇太后语气也变得冷厉起来。 胤礽转了转眼珠子,扯了扯皇上的衣袖:“皇阿玛,儿臣思念皇额娘,皇阿玛把这珠串送给儿臣好不好?宫里的阿哥公主都有额娘,偏儿臣没有,儿臣……”胤礽说着,哽咽起来。 一听见胤礽哭,太皇太后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哎呦,哀家的心肝儿哟,别哭别哭,你还有老祖宗呢,老祖宗疼你。” 胤礽在太皇太后怀里抽抽嗒嗒,顺着太皇太后胳膊的缝隙给皇上使眼色。 皇上忍不住一乐,将珠串扔给他:“给你,莫要再哭了,哭哭啼啼像个小丫头。方才吓唬荣嫔的威风劲儿哪去了?” 胤礽一梗脖子,从太皇太后怀里退了出来,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顺便揉红了眼睛:“我才不是小丫头!” 皇上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想要个额娘吗?朕重新给你找一个额娘可好?” “不要,我有额娘,我皇额娘是皇阿玛的妻子!”他在提醒皇上,他是嫡子,若是让她人做了他的额娘,难道是要重新立后不成?这可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 何况,他也不想叫别的女人额娘。 第41章 人到情多情转薄 皇上顿了顿,似乎也是意识到这话问的不妥,随手将珠串扔给了胤礽:“你皇额娘的东西,你自己收着。” 又由着梁九功替自己穿好了靴子,皇上对着太皇太后一拱手,说道:“孙儿还有折子没批完,先告退。” 胤礽手忙脚乱的接住了珠串,又急忙下榻行礼:“儿臣恭送皇阿玛。” “恭送什么恭送,你跟朕去南书房,方才不是说有诗句不明白吗?朕给你讲。” “皇阿玛……”胤礽苦着脸:“皇阿玛日理万机,儿臣便不去打扰了吧……” “教导太子也是关系到江山社稷大事,别废话,快着些。” “老祖宗……”胤礽可怜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像只哈巴狗。 太皇太后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快去吧,哀家也要午歇了。” 胤礽认命的由着小太监何柱穿戴好,垂头丧气地跟着皇上往外走。 出了慈宁宫,皇上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胤礽低着头,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胤礽跑的气喘吁吁的时候,额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呃,龙腿。 惯性作用,小小的身子向后倒去,坐了一个大屁墩儿。 后背撞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震的树冠上的积雪纷纷掉落,险些把他埋成了一个雪人。 胤礽卡巴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晃了晃头,扑了掉了头上的雪,由着何柱和梁九功两个人扶起了自己,三人一起拍打着胤礽身上的雪。 冷风吹来,胤礽抖着小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真冷。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胤礽瞧见了两个倩影。 一个身穿宫妃常服,一个身穿宫外命妇常服。 胤礽歪了歪头,看向了皇上,有点奇怪,皇阿玛什么时候有了偷看的癖好了? 皇上自幼习武,耳力自是比常人好些,就好比此时,胤礽只能看见两个人在说话,皇上却能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臣妇自知蠢笨,占了贵人的位置,但请贵人念及往日情分,帮一帮竹筠可好?”穿着命妇服饰的女子声音凄婉。 玛琭一头雾水,并不认识眼前的贵妇人。 但听到她提及竹筠,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 原来是隆科多的妻子。 玛琭向后退了两步,敛了一下心神,语气清冷:“我的位置是皇上妃嫔,夫人何曾占了我的位置?难不成夫人也想进宫伺候皇上?” “臣妇诚心与贵人交好,贵人何故羞辱至此?”隆科多的妻子赫舍里氏美目瞬间含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玛琭一阵无语:“我带着宫女好好的走在路上,夫人无故来拦我的路,上来便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又不自报家门,我可不记得曾与你有何情分,也不知你口中的竹筠是何人。” 男子的表字非亲人挚友不可唤,玛琭即便是知晓也只能装作不知。 赫舍里氏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臣妇是佟佳氏府上的三夫人,夫君是隆科多。贵人同臣妇虽无交情,但同臣妇夫君私交匪浅,贵人如今独得盛宠,若能在皇上面前替夫君美言……” “荒谬!”玛琭疾言厉色的打断了赫舍里氏的话:“我与佟大人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何来私交匪浅?况且后宫不得干政,夫人慎言!” 玛琭说完要走,赫舍里氏却在后面紧追不舍:“夫君与贵人青梅竹马,若非身份有碍,如今已是儿女绕膝,只因夫君娶了臣妇,贵人这才心灰意冷,入了皇宫,贵人入宫前绣的香囊还被夫君好好的保存在书房之中。” 玛琭真是恨不得上去抽她一个大逼斗。 在皇宫里,你和皇上的女人回忆她曾经的青梅竹马?是嫌命太长了吗? 玛琭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一个箭步转身,使足了力气甩了赫舍里氏一巴掌,直打的她跌坐在地上,钗镮发髻散落了一地。 玛琭上前,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眼眸微眯:“赏你一个巴掌是教你何为谨言慎行,你想死便自己去死,莫要牵连旁人。我与隆科多清清白白,你若是再说这些莫须有的话胡乱攀扯我,我定要让皇上卸了他的官职,让他好生的在家里训诫妻子!” “你!”赫舍里氏终于卸下了伪装,满眼的恶毒。 她就是故意要在宫里说这些话,最好能被有心人听去,要了玛琭的命才好。 明明她才是隆科多的妻子,隆科多对她不冷不热也就罢了,还小心翼翼地私藏着其他女人的东西,如何能让她不恨。 赫舍里氏瞥见宫墙拐角处的一抹裙摆,忽而冷笑,扶着侍婢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意味不明:“贵人说的是。” 玛琭环视了一圈,没看见旁人,又对着赫舍里氏警告道:“记住你的身份,莫要因你一人牵连赫舍里氏和佟佳氏两族人的性命!” “多谢贵人惦记佟佳氏族人,臣妇代佟佳氏一族叩谢贵人。”赫舍里氏不管不顾般,将这一句话说的尤其大声。 “疯子。”玛琭心烦意乱的领着竹溪快步离开。 赫舍里氏摇摇晃晃地冷笑着看着玛琭的背影。 不多时候,宫墙拐角处,安嫔扶着绿蕊的手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夫人请本宫看了好大的一场戏啊!” “能帮到娘娘便好。”赫舍里氏收敛了情绪,对着安嫔福了福身。 “哦?能帮到本宫什么?”安嫔漫不经心地问。 “肃清宫闱亦是嫔妃的职责。”赫舍里氏和安嫔两个人互相打太极。 说着话,两个人相视而笑。 “夫人衣裳脏了,绿蕊,扶夫人去启祥宫换身衣裳吧。”安嫔吩咐。 “是。”绿蕊并赫舍里氏一行人向安嫔福身告退。 远处山石后面,皇上神色不明,一旁的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呵,真是好大的一场戏!”良久,皇上冷哼一声,大步向御书房走去。 身后众人兵荒马乱又悄无声息地跟上。 胤礽落在最后,盯着安嫔和赫舍里氏离开的方向,有一瞬间的阴鸷。 第42章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 回到永和宫,玛琭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又喝了一杯茶水才堪堪将剧烈的心跳压下去了些许。 “去,着人留意打听一下方才御花园里可还有旁人在。”玛琭颤声吩咐。 她曾经虽未与隆科多出双入对,却也未曾刻意避讳,她那时候觉得自己一定会嫁给他。 隆科多的父亲佟国维素有“佟半朝”之称,故而玛琭的父亲对于他们二人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隐隐有些巴结。 可惜造化弄人,他娶了妻子,她成了皇上的宠妾。 此事瞒不住,若有心探查,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查的一清二楚。 皇上的宠妾曾与旁人有所纠缠,这可是要命的事。 玛琭哆哆嗦嗦,又强迫自己镇静:“竹溪,皇上现下在何处?” 竹溪看了一眼屋外的阳光,估摸着时辰:“听闻皇上近日政务繁忙,甚少进入后宫,现下应该也是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吧。” “太子呢?”玛琭又问。 “太子……太子左不过是御书房和太皇太后宫里……”竹溪越说越小声,其实她也不知道太子现在在何处。 玛琭有一瞬间的无力,盘算着如果这次能够有惊无险,定要向内务府讨要一个得力的小太监。 “小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竹溪忍不住问。 玛琭闭了闭眼睛,头微微向后靠:“我想想,你让我想一想。” 另一侧,初冬的天气是有些寒凉的,御花园内赏景的众人三三两两地回到了慧嫔处。 “乌雅贵人还在收集雪水呢?”僖贵人向着人堆里望了望,没看见玛琭。阴阳怪气的说道。 世家夫人小姐无一不是身份高贵的正妻嫡女,虽然礼仪教养摆在那,仍有些心高气傲的人看不起玛琭。 她们觉得玛琭身份低下,全凭狐媚手段才能荣获盛宠。 惠嫔眼神闪了闪,说道:“许是乌雅贵人身子不适,提前离席了也说不准。” “乌雅贵人受邀参加娘娘的宴会,未与主人家禀告就私自回宫去了?怎的如此不懂规矩。”僖贵人语气有些尖酸刻薄。 “娘娘。”此时安嫔刚刚从御花园一侧走回来,冲着惠嫔屈了屈膝:“嫔妾方才瞧见乌雅贵人和佟大人家的赫舍里氏夫人在宫道上争执,而后乌雅贵人打了佟三夫人一巴掌,自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嫔妾离得远,并未听清楚她二人为何争执。” 众人听闻此事,面面相觑。 玛琭与隆科多的事,只极少数人知情,此刻也是三缄其口,不敢出声。 惠嫔一挑眉:“哦?还有此事?” “是。佟三夫人因乌雅贵人的一巴掌跌坐在了地上,弄脏了衣裙,待乌雅贵人离去后,嫔妾便着绿蕊扶了佟三夫人回启祥宫更衣,估摸着现下应是换好了的。” 安嫔的言外之意是,乌雅贵人仗着盛宠,嚣张跋扈,在惠嫔的宴会上欺辱佟家三夫人,虽然她是嫔位,仍然不敢与之正面冲突,只能等她走了之后,自己再去帮忙。 现在佟三夫人已经收拾妥当了,娘娘可以问话了,该给佟佳氏一族和赫舍里氏一族一个交代了。 安嫔虽与惠嫔同为嫔位,但惠嫔生育大皇子,自是比安嫔尊贵些。 嫔位和嫔位,也是不一样的。 安嫔也愿意捧着惠嫔,在惠嫔跟前伏低做小。 惠嫔挥了挥手:“此事干系重大,本宫要去回禀皇上一声,众位夫人小姐都散了吧。” 众人被迫吃了一个大瓜,听见惠嫔说可以散了,赶忙离开。 皇家的瓜可不是那么好吃的,整不好就会被灭了口了。 得赶紧回家和自己老爷、父亲说一说此事,莫要牵连到自家才好。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惠嫔跟着安嫔去了启祥宫。 僖贵人转了转眼珠子,也跟了上去。 永和宫里,玛琭混沌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明,竹溪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小主,小主不好了。” 玛琭心里“咯噔”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等着竹溪的下文。 竹溪跑进来,匆匆忙忙福了福身:“小主,御花园里已经散了,听说是您在宫道上打了那位夫人的事被安嫔娘娘瞧见了,安嫔娘娘又当众说给了惠嫔娘娘听,现下怕是所有的官眷命妇都知晓了此事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官眷命妇们知道了,就相当于文武百官知道了。 依照各位大人的狐狸属性,即便为了明哲保身,也得查一查她为何掌掴佟佳氏府上的夫人。轻轻松松就得把她和隆科多那点子事情扒的底朝天。 这是一步一步的要她的命啊。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后宫中谁人的手笔。 越是到了要命的时候,玛琭反而不慌了,吩咐竹溪:“去把我箱子底下那套粉蓝色的衣裳找出来,还有之前拜谒明陵的时候皇上在宫外送的那支玉兰花簪子,快点!” “哎哎。”竹溪一叠声的应着,手脚麻利地去找东西。 玛琭则自己走进内室,一边走一边解扣子拔首饰。 待重新拾掇好了之后,玛琭带着竹溪体态婀娜的向着御书房走去。 路上,玛琭捏了捏竹溪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低声问道:“怕不怕?” 竹溪摇了摇头:“不,不怕,奴婢不怕。” 虽然说着不怕,眼泪却悄然地浸润了双眼。 “莫哭。不管今日结果如何,我定求皇上饶你一命,只要命还在,就什么事都不可怕。”玛琭安慰道。 “小主……”竹溪已经染上了哭腔。 “真的莫哭。咱们要装作若无其事,这样才显得理直气壮!” “是,是小主,奴婢不哭,绝不给小主拖后腿。”竹溪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将眼泪憋了回去。 玛琭见此笑了笑:“好丫头。” 御书房外,梁九功笑盈盈地往外迎了几步,打了个千:“乌雅贵人来了,贵人吉祥。” “梁公公不必多礼。”玛琭笑了笑:“皇上可是在里头?” “是。皇上正在里头批折子呢,太子殿下也在。”梁九功犹豫了一瞬,复又说道:“皇上瞧着心情不大好。” 第43章 过眼滔滔云共雾 “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玛琭客气的说道。 “哎,应该的。”梁九功回了一句,就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皇上,乌雅贵人来了。” 皇上的笔尖顿了顿,一滴墨汁滴在奏折上,污了刚刚批复好的折子。 皇上叹了一口气,放下御笔,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罢了,让她进来吧。” 胤礽趴在书案上,嘴里咬着笔杆,眼睛滴哩咕噜乱转。 不多时,玛琭带着竹溪走进殿内,袅袅婷婷的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太子殿下金安。” “起吧。”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胤礽听着玛琭给自己请安,连忙起身下榻还礼:“乌雅娘娘安好。” 玛琭侧身避过了胤礽的礼,笑话,她一个贵人,哪里敢受太子殿下的礼。 胤礽背对着皇上,冲着玛琭一阵挤眉弄眼,复又转身冲着皇上拱手:“皇阿玛,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皇上坐在小榻的另一边,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待胤礽出门之后,玛琭扭头示意竹溪也出去。 竹溪有些着急,不是说好了共同承担的嘛,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怎么能退出去苟且偷生,让她替小主顶了那份罪也好啊。 “出去吧,我和皇上说说话。”玛琭看出了竹溪的心思,淡淡地开口。 “是。”竹溪不得不行礼退了出去。 “你这小宫女倒是护主。”皇上看着这一幕,嗤笑一声,意味不明。 玛琭上前两步,撩起衣摆,笔直地跪在了皇上身前:“嫔妾有错,特来请罪。” “哦?”皇上挑了挑眉,甩动着手里的珠串,等待着下文。 “嫔妾失仪,在宫道上掌掴佟大人府上三夫人,不知轻重,越俎代庖,请皇上降罪。”玛琭磕了一个头,复又直起上半身说道。 皇上兴致缺缺:“你是宫妃,她是臣妻,打了便打了。” “皇上不问问缘由吗?”玛琭有些诧异,之前准备的一肚子腹稿,竟一句话也没用上。 “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皇上定定的看着玛琭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玛琭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嫔妾能得皇上信重,是嫔妾的福气。皇上既不追究,嫔妾也定要如实禀告,是否重罚,还请皇上听嫔妾一二。” “唔,朕都说不追究了,你确定你还要说吗?”皇上的话,一语双关。 是啊,宫里宫外遍布皇上的眼线,御花园的一幕闹的那样大,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玛琭听懂了。 正是因为听懂了,泪水一瞬间爬满了双眸。 她担惊受怕,她心虚愧疚,她慌乱无助。 在他这里竟然全都不算事,他竟然全部都不追究! “好好的怎么还哭了。”皇上弯曲食指替玛琭擦去了脸上的泪。 玛琭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皇上如此信任嫔妾,嫔妾心里高兴。实在是这事即便嫔妾不说,皇上也会从别人口中听到,到时候被人添油加醋的胡乱说一通,倒不如嫔妾自己向皇上坦白的好。” 皇上皱了皱眉,他自我安慰的好半天,才堪堪压下心中的怒火,这小妮子今日是非得气死他不成? “你说。” 玛琭又磕了一个头,才继续说道:“今日是惠嫔娘娘的梅见宴,嫔妾喝多了茶水想去更衣,不成想佟三夫人跟了出来,误会嫔妾入宫前与佟家三爷私下往来。 嫔妾入宫之前是与佟三爷见过两次面,但都是丫鬟婆子一大群的人,何来的私相授受! 三夫人认死理,不听嫔妾解释,又在宫道上大放厥词,嫔妾怕损了皇上的圣名和皇家的颜面,这才一时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嫔妾回宫后左思右想,坐立难安,便立刻来向皇上请罪了,请皇上责罚。” “那你……到底有没有?”皇上艰难地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话。 “啊?”玛琭似有些转不过来弯,两个呼吸之后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道:“算起来,佟三爷也算是嫔妾的表哥,嫔妾找他是……是……” “是什么?”皇上语气平稳,看不出喜怒,若亲近之人仔细分辨,还是能发现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瞬。 “嫔妾说了,皇上可不能怪罪嫔妾。” “你既来请罪,又让朕不能怪罪?” “这……这本不是同一件事情。” “如何不是?” “如何是?” “那你说不说?不说便回去吧!” “说。”玛琭咬了咬牙,声若蚊蝇:“嫔妾拜访佟家三爷是去向佟三爷请教皇上的喜好,嫔妾思慕皇上已久!”玛琭说完,直接叩首,把脸藏到了手背上。 皇上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心中仿佛一瞬间踏实了,语气也有些轻快:“你继续说。” 玛琭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闷闷的:“皇上少年亲政,智擒鳌拜,以儒治国,……桩桩件件都令嫔妾仰慕不已,正值选秀,嫔妾想提前悉知皇上喜好,以留宫中伺候皇上。嫔妾知窥探皇上隐私实为大罪,还请皇上看在嫔妾一片痴心的份儿上,宽恕嫔妾!” “那你都打听到了什么?”皇上此刻的内心竟然隐隐有些欢喜。 “嫔妾得知……皇上喜欢穿粉蓝色衣裳的女子。” 皇上看着身前跪着的女子,一身粉蓝色旗装,淡雅的玉兰花簪子,笑着问道:“所以你穿了这么一身衣裳来请罪?” 玛琭直起身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惩罚嫔妾?” “惩罚先不急,朕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想请乌雅贵人解惑。”皇上托着下巴,假意思考。 “请皇上示下。” “朕记得,乌雅贵人第一次侍寝的时候也是穿着这么一身衣裳?” 皇上说的漫不经心,玛琭却是冷汗连连。 本着一件事也是死,两件事也是死,早死早超生的心态,玛琭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嫔妾一心思慕皇上,请皇上数罪并罚吧。” 皇上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起来吧,一直跪着也不嫌膝盖疼。你……” “皇上,惠嫔娘娘来了。” 第44章 新春花柳竞芳姿,偏爱垂杨拂地枝 皇上刚刚松泛下来,疑虑消解的一瞬间,只想和玛琭待在一处,说说话。 可是手刚伸出去,话还没说上一句,搅局的人就来了。 “皇上,惠嫔娘娘在殿外,说是有要事禀报。”梁九功低垂着眉目,半晌没有听到皇上示下,悄悄地抬眼。 皇上眼神微眯。 只一瞬间,梁九功连自己埋在哪都想好了。 皇上不说话,梁九功不敢动。 玛琭跪了半晌,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膝盖恐怕得青紫好些时日了。 室内气氛一瞬间的诡异起来。 玛琭悄悄地扯了扯皇上的袍子。 皇上才回神,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玛琭就着皇上的手起身,一个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 “乌雅贵人好生的放肆。”惠嫔未经通传,擅自进了内殿。 皇上眼眸微眯,松开了玛琭的手,一只胳膊拄在了一旁的臂枕上,身子微微后仰。 梁九功见状,躬身退到了一边。 “皇上万福金安。”惠嫔冲着皇上福了福身。 侧过身子,露出了身后被宫女压着的竹溪。 竹溪两侧脸颊红肿,显然是被掌掴过的。 玛琭心里一紧,上前一步:“嫔妾给惠嫔娘娘请安。敢问娘娘,可是竹溪不懂事,冲撞了娘娘?嫔妾回去后定会好好的责罚她。” 惠嫔嗤笑一声:“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乌雅贵人在本宫的梅见宴上掌掴朝廷命妇,乌雅贵人的奴才在皇上的御书房外对本宫无礼冲撞,敢问乌雅贵人,这奴才可是仗了你的势?” “嫔妾惶恐。”玛琭说着话,无奈又跪了下去:“嫔妾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哪里有什么势可被依仗。至于娘娘所说,实是事出有因,嫔妾方才已经向皇上请过罪了。” 今日的梅见宴,本就是鸿门宴。 如今危机暂时解除,玛琭可不得好好的给惠嫔编织一个套子,等着她往里钻。 果然,惠嫔美眸一厉,抬手指着玛琭,尖利的指甲恨不得戳在玛琭的脸上,疾言厉色:“你也知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贵人,竟也敢顶撞本宫?无故殴打朝廷命妇?与外男私相授受?谁给你的胆子?” 看着玛琭又跪了,皇上的眉头一皱。 又看着嚣张跋扈的惠嫔,心里更是一阵厌烦。 “惠嫔放肆了。“皇上声音淡淡,却透着一股子威严。 惠嫔一愣,福身请罪:“臣妾一时情急,请皇上恕罪。” 皇上没理会,又冲着玛琭伸出了手:“你莫跪。” “谢皇上。”玛琭的手搭在了皇上的手心,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惠嫔,张嘴怯懦:“谢……惠嫔娘娘。” 看着玛琭娇娇弱弱的小白花模样,惠嫔气急:“皇上容禀,乌雅贵人方才在宫道上,众目睽睽之下掌掴佟佳氏府邸的三夫人。 起因是三夫人发现了佟三爷与乌雅贵人私相授受的证据,乌雅氏气急败坏,下此毒手。 皇上有所不知,可怜那佟三夫人一张水嫩嫩的小脸,此时早已青紫一片,实在可怜。” 皇上挑眉,问道:“那依惠嫔的意思,此事该如何?”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乌雅氏如此狂悖跋扈,不知廉耻,请皇上下旨废其入冷宫,赐鸩酒,以安抚朝臣,以正宫规。”惠嫔福身,一脸的阴狠。 皇上把玩着手里的珠串,神色晦暗不明。 玛琭低着头站在皇上身侧。 “皇上……”竹溪忍不住,带着哭腔张口。 可是她刚一张口,换来的就是身侧的宫人狠狠的一巴掌,继而被堵住了嘴。 玛琭猛的抬头,眼神狠戾,正对上惠嫔嘲讽的神色。 玛琭一瞬间收了眼神,对着竹溪轻轻地摇了摇头。 竹溪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发髻散乱,泪眼朦胧,不住的摇头。 惠嫔得意:“皇上,既然这奴才如此忠心,不若赐了她与乌雅氏一同上路吧,也算是全了她们主仆情深。” “说到狂悖跋扈,惠嫔无召硬闯御书房,可算得上狂悖跋扈?”皇上声音淡淡,抬眼看着惠嫔。 “什么?”惠嫔一惊,对上皇上冷漠的眼神,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皇上却不打算放过她:“御书房外动用私刑,可算得上狂悖跋扈?” “御书房内无视君主,越俎代庖,可算得上狂悖跋扈?” “你也说打人不打脸,宫女好歹也是上三旗,怎么宫人的脸不是脸?” “朕还没发话,你的宫人倒是好大的威风,当着朕的面便如此,可见背地里该是如何的狂悖跋扈。” “这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皇上最后一句话问的玩味,始终声音淡淡。 一连串的发问,砸的惠嫔头脑发懵。 正常男人听见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必然勃然大怒,何况是君王。 惠嫔自信满满的以为这次一定能扳倒玛琭,有些志得意满。 可是事情的走向明显的偏离,惠嫔一时手足无措。 赶忙跪下:“皇上,您听臣妾解释。” “嗯。”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示意惠嫔继续说。 惠嫔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道:“乌雅贵人入宫前与佟三爷眉来眼去,入宫后二人仍旧暗渡陈仓。人证物证俱在,请皇上下旨责罚乌雅贵人,还前朝后宫清明。” “唔。”皇上抚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问道:“说完了?” “说,说完了。”皇上的反应意味不明,惠嫔一时有些忐忑。 果然,下一秒皇上凉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惠嫔狂悖跋扈,无中生有,罚奉三月,禁足半年;佟佳赫舍里氏以下犯上,攀污皇室,掌嘴十下,即刻扭送回府。” “皇上?”惠嫔瞪大了双眼,满眼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贵人乌雅氏,恪守宫规,温柔贤良,晋……”皇上顿了顿,继续说道:“赏金百两。” 皇上本想晋位,后又想了想,只赏了金银。 “皇上?”惠嫔更加震惊。 被皇上御口评价“以下犯上,攀污皇室”,不管玛琭与隆科多有没有私情,那都定然是没有的。 皇上竟然偏心玛琭至此?连自身脸面都不顾了吗? 第45章 应似园中桃李树,花落随风子在枝 玛琭是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来的,没想到没死成,还得了一百两金子。 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啊! 玛琭低着头,抿嘴乐:“嫔妾叩谢皇上隆恩。” “回吧,朕晚些时候去看你。”皇上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指了指竹溪:“自己的人自己带回去调教,麻烦别人像什么样子。” “是。”玛琭欢快的应了一声,拉着竹溪退了出去。 玛琭走后,惠嫔不甘心,还待张口。 皇上一个凉薄的眼神递过来,止住了惠嫔的话。 “惠嫔就好好待在钟粹宫里学一学何为妾妃之德吧,大阿哥也大了,就搬到阿哥所吧。” 若说大阿哥之前是住到阿哥所,如今是搬到阿哥所。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住,可住可不住。 搬,必须住。 “皇上,大阿哥还小。”惠嫔想求情。 “嗯?你是想给大阿哥换一位身份高贵的养母?”皇上漫不经心地问。 “臣妾失言,臣妾告退。”惠嫔赶忙行礼退了出去,生怕皇上反悔把大阿哥送去给别人养。 毕竟后宫即将迎来两位身份高贵的女子。 出了御书房,惠嫔后背一片濡湿,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御书房宫墙外,玛琭带着竹溪站在一旁的亭子里。 惠嫔站定,和玛琭遥遥相望。 玛琭微笑着,冲着惠嫔福了福身。 惠嫔眯了眯眼,一甩帕子,气呼呼地往钟粹宫走去。 “小主,今日可真是惊险。”竹溪低声说着。 “后宫哪一日不惊险。”玛琭回答:“皇上不会因着惠嫔的几句话就处置我了。走吧,回宫去给你的脸涂些药。” “奴婢的脸不打紧,只是奴婢不明白。” 玛琭慢悠悠地走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竹溪解惑:“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爱妾红杏出墙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更何况是皇上!君威比脸面更甚。” 竹溪似懂非懂,只是听到“爱妾”两个字,有一瞬间的心疼。 “我急着解释清楚,只是不想它哪一日发酵,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因此不明不白地‘病逝’在这高墙内。”玛琭抬头望了望四四方方的天,太阳有些刺眼,声音也有些恍惚:“好在皇上信我。” “小主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竹溪安慰。 玛琭噗呲笑出了声:“傻丫头,快走吧。” 一墙之隔,御书房内,梁九功为皇上换了一盏热茶,躬身立在一侧。 皇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转头挑眉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捂着嘴乐:“皇上心里舒坦,奴才高兴。” “朕哪一日不舒坦?” “是,皇上长乐未央。” 皇上拿起奏折打向梁九功,笑骂:“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梁九功笑着应是。 皇上放下茶杯,一瞬间脸色晦暗:“朕想舒坦,偏偏有人不想让朕舒坦。去,传朕旨意,让隆科多给赫舍里氏带句话,就说‘腰中雄剑长三尺,君家严慈知不知?’。” 梁九功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躬身退下,准备安排人去传旨。 还未退至殿外,耳边又传来了皇上的声音:“你,亲自去。” 梁九功心里一紧,弯腰:“是,奴才遵旨。” 佟佳氏府邸,今日沐休,家里的几个老爷少爷全都在家。 听闻宫里来了口谕,全家匆匆赶到前厅接旨。 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梁九功站直身体,一甩拂尘,字正腔圆:“皇上口谕,劳烦隆科多大人给令正带句话:腰中雄剑长三尺,君家严慈知不知?钦此!” 佟佳氏众人不明所以,皇上特意派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来给隆科多的妻子传句话? 赫舍里氏一个内宅妇人竟有如此大的脸面? 还有,腰中雄剑长三尺,君家严慈知不知?什么意思? 众人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赫舍里氏。 隆科多更是心中惴惴,他是知道赫舍里氏今日入宫的事,也是自己交代了她一些事情。 难道是事情办砸了?可就算是乌雅氏不愿意帮忙,也不至于闹的如此兴师动众啊。 宫里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隆科多心里烦乱,连忙起身,欲上前拉住梁九功的袖子:“梁公公,烦请梁公公解惑,皇上这是何意啊?” 梁九功抽回袖子,上前对着佟国维拱了拱手,说道:“老大人为国操劳,劳苦功高,可这家里也要费心过问一二啊。” 佟国维也拱手回礼:“还请公公明白告知。” 梁九功睨了一眼一旁一脸焦急忐忑的隆科多,恭恭敬敬对着佟国维说道:“大人还是等着贵府三夫人回来,一问便知。” 见梁九功不肯细说,佟国维只好命人好生送了出去,将隆科多叫到了书房。 书房内,隆科多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佟国维,气的佟国维大骂他糊涂,更是一方砚台砸在了他的额角,险些砸瞎了一只眼睛,鲜血流淌了满脸。 隆科多顾不得去擦,膝行几步:“阿玛,阿玛莫恼,儿只是一时糊涂,只想着能在宫里多一个助力,日后仙蕊入宫也不至于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头脑。” “仙蕊乃是我佟佳氏府上嫡长女,入宫即为妃位,用得着她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贵人帮衬什么?你何止是糊涂,你竟敢与皇上的妃嫔私下往来,你究竟是有几个脑袋?” “阿玛,阿玛……”隆科多无从辩解,只一个劲磕头。 佟国维有三子,隆科多行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府上的资源轮到他这里本就不多,又不能继承偌大家业,只得自己钻营,此时此刻,万不能让父亲觉得自己不堪大用,进而放弃自己。 佟国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越发生气,一脚踹在了隆科多的屁股上,踹了他一个狗抢屎,心里舒坦不少:“滚去祠堂跪着。” 隆科多臊眉耷眼的退了出去。 晌午,赫舍里氏才从宫里回府。 一到府门口,便看见婆母身边的一等婆子等在门口,看见她下马车,上前福身:“三夫人,老夫人吩咐,您回府之后直接去祠堂里找三爷便是。” 第46章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此时的赫舍里氏发髻散乱,脸颊红肿,衣裳褶皱,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本是在安嫔宫里等着惠嫔给她讨一个公道,谢绝了安嫔梳洗的好意,她认为,万一皇上让她殿前自辩,自己越凄惨越衬得乌雅氏跋扈。 谁曾想,等来等去,等到的是惠嫔遭受斥责,连大皇子都搬到了阿哥所。 安嫔便着急忙慌的送了她出宫。 本就满心委屈的赫舍里氏,刚到家门口,就听嬷嬷说婆母让她去跪祠堂? 赫舍里氏一甩帕子,转身上了马车,回了赫舍里氏府邸。 晓日初长,正锦里轻阴,小寒天气。 一样晓妆新,倚朱楼凝盼,素英如坠。 宫里,玛琭午膳过后,躺在小榻上闭目养神,复盘今日的事情。 想来想去,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身边没有几个得用的人。 只一个竹溪,还是贴身伺候自己、管着宫里大小事务,至于旁的,实在是抽不开身。 玛琭在心里琢磨着可用的人选:“竹溪,你在宫里可有相熟的小太监宫女之类,想在我这里做事的?” “回小主,原是没有的,只前些日子,奴婢去浣衣局,经过景祺阁的时候,见那守门的小太监竟是奴婢的同乡,便上前多说了两句话。”竹溪一边用包裹着冰块的帕子敷脸,一边回答。 听得竹溪如此说道,玛琭一下子来了精神:“此人可靠得住?” 竹溪摇了摇头:“入宫前还好说,只是在这深宫之中,保不齐他会不会失了本来的样子。” 玛琭颓废的又躺了回去,语气蔫蔫的:“你说的也对,若一直单纯赤诚,哪里还有性命在。” 竹溪抿了抿嘴角,似乎是在鼓励玛琭,又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小主莫要叹气,这行不行的,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因着与奴婢的这层关系,总归是比旁的陌生人来的好,宫里还是要有自己的人,才好办事。” “也对,你改日找个机会试探试探,看他是否愿来永和宫当差。” “奴婢记下了。” ~~~~~~ 冬日里下了几场大雪,又因册立太子的事,皇上已经忙的接连几日不进后宫了。 就连太皇太后的慈宁宫都顾不上。 这日,竹溪掀了帘子进来,在外间拍落了身上的雪花,又在地龙旁驱散了寒气,才进了内室。 玛琭见她回来,挥退了正在给她涂丹蔻的小宫女:“你们都下去吧,这里竹溪伺候就行了。” “是。”几个小宫女福身退了出去。 见人出去,玛琭迫不及待的问:“如何?” 竹溪接过小宫女的活,继续上前为玛琭涂染指甲:“他原本也是受人排挤欺辱才去了那冷宫,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喜不自胜。” 竹溪说着话,顿了顿。 玛琭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竹溪摇了摇头:“并无。只是他说,他会先给小主立个投名状,也让小主看清楚他的能力,日后小主飞黄腾达,也好放心的重用他。” “他待如何?”玛琭问。 竹溪依旧摇头:“他没说。只说事成之后,小主自会知晓。” 玛琭秀眉微蹙,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呢。 也不知自己招惹的这个小太监,是凶是吉。 日子平平淡淡,皇上依旧不进后宫。 冬日的午后,天空放晴,太阳光照在皑皑白雪地上,晃的人眼睛疼。 竹溪急步走了进来,在玛琭耳边耳语了几声。 “什么?”玛琭一时有些懵,怔怔的看着竹溪。” 竹溪点了点头:“如今宫里都传遍了。” “就算如此,那也是大臣家事,怎的宫里都传遍了?”玛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望着缄默不语的竹溪,玛琭突然想起了她的那个同乡小太监。 真的是他吗?这是他的投名状?是不是太吓人了些? 御书房内,皇上将一摞奏折劈头盖脸地摔在了跪在下面的隆科多的身上,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他,来回的踱步:“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干的那是人事儿吗?啊?去岳丈家里接妻子回府,结果却睡了岳丈的妾?妾通买卖,睡了也就罢了,还非要纳回府里做妾?一个贱籍女子,也值得你与岳丈争的面红耳赤?闹的家宅不宁,夫妻离心?” “不是贱籍,是良籍。”隆科多小声闷闷的反驳。 皇上越看他越来气,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 “谢主隆恩,奴才告退。”隆科多赶紧爬起来跪好,一个头磕在地上,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消消气。”梁九功端了一杯参茶来给皇上顺气。 皇上一口闷了大半杯茶水,仍旧气的胸口起伏:“佟国维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朝廷肱骨,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的教教自己的儿子呢。” “佟大人为国尽忠。”梁九功回了一句无功无过的废话。 偏巧皇上此时气不顺,鸡蛋羹里面挑鸡蛋皮:“你的意思是朕耽误他教导子孙了?” 梁九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失言,皇上恕罪。” “儿子尚且如此,女儿又能好的到哪里去?”皇上自言自语。 梁九功低着头不敢回话,心里却是一颤。 这佟妃还没入宫,就遭了皇上的厌弃? 这边,隆科多回府之后直接去了小妾李四儿的院子。 李四儿就是他不顾廉耻不顾人伦,强行从岳父那里讨来的妾。 刚进院门,就听见里面爱妾嘤嘤嘤的哭泣声,和庄嬷嬷那破锣嗓的呵骂。 “你个下贱的小娼妇,竟然敢勾引府里的爷,搅合的家宅不宁,三夫人仁慈,赏你个全尸,还不赶快磕头谢恩?”庄嬷嬷一脸的阴狠,拿着一条麻绳便要往李四儿的脖子上套去。 庄嬷嬷是佟仙蕊的奶嬷嬷,不出意外她是要跟着佟仙蕊入宫的。 自从佟仙蕊被封为妃,庄嬷嬷的地位也跟着是水涨船高,在府里资历浅些的少夫人都要主动向她福身问好。 庄嬷嬷也愈发的嚣张,这等赐死一个妾的事本也用不着她,派个二等嬷嬷也就办了。 可这李四儿偏是在佟仙蕊封妃待嫁之前闹幺蛾子,连累佟妃娘娘名声,庄嬷嬷发狠要给她一个教训,也给府里的其他人一个警醒。 这家里现在唯一的大事就是年后佟妃娘娘的入宫!! 第47章 浅墨堆积心不在,夫妻情分已难寻 庄嬷嬷虽是嚣张,却也不傻。 她领了佟仙蕊的命令,转个身去了赫舍里氏的院子,美其名曰那是她院子里的人,如何发落也是要她这个正牌夫人发话,佟妃娘娘一个待嫁的小姑不好直接插手哥哥房里的事。 心里恨极了的赫舍里氏仗着有佟仙蕊撑腰,立马带了一大群人来到了李四儿暂时居住的院子。 此时的她正坐在花厅上首端着茶杯,低着头轻轻的撇去上面的浮沫,听着下头李四儿撕心裂肺的求饶,心里舒坦极了。 眼瞧着一指粗的麻绳要套进了脖子,李四儿蹬着腿不断的后腿,挣扎间瞧见了门外匆匆而来的一抹熟悉的衣袍。 她顿时收住了凄厉的叫喊,抬手理了理头发,昂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夫人,妾虽卑贱,可老爷吩咐妾在此等候他回府,恕妾不能听从夫人的意思赴死!” 赫舍里氏听见她还敢拿隆科多说事,一瞬间火冒三丈,茶杯摔在了地上,站起身子,尖利的指甲戳在了李四儿细嫩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你这贱人,死到临头了还敢攀咬三爷,还不赶紧把她给我勒死,勒死!” “夫人可想过,勒死了妾,要如何向三爷交代?”李四儿丝毫不惧了。 赫舍里氏冷笑一声,蹲下身子:“你自己吊死的,与我何干?” “夫人想的还真是周到。”李四儿也冷笑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面对面的直视赫舍里氏充满怒火的双眸:“妾是卑贱,可如今却还未接三爷的纳妾文书,妾如今啊,可还是夫人的庶母呢,这逼死庶母,可是大不孝啊!” 李四儿说罢,风情万种的抚了抚鬓角,还扭了一下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腰。 “啪。”赫舍里氏忍无可忍,抬手给了李四儿一巴掌,还想给第二巴掌的时候,手腕被人握住了。 一道低沉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够了。” 够了吗?当然不够! 李四儿美眸含泪,梨花带雨的望着身旁高大伟岸的男子:“佟郎~” 这一声叫的赫舍里氏更是气急败坏,想要去撕打李四儿。 可是手腕被隆科多死死的拉住,不得动弹。 赫舍里氏气急,竟一巴掌打在了隆科多的脸上。 打过之后,她也是有些慌乱,但对上李四儿挑衅的目光,她又重新抬起了下巴,倔强地看着隆科多。 隆科多被打的懵了一瞬,回过神狠狠地甩开了赫舍里氏:“你这个疯妇,我要休了你!” 赫舍里氏被甩的摔在了地上,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敢?!我阿玛不会放过你的!” “你个毒妇,殴打丈夫,若送官是要责打一百大板的,你赫舍里氏全族的姑娘都别想再嫁个好人家了!”隆科多扶起了李四儿,搂在怀里,冷冷的看着赫舍里氏:“本是我对不住你和岳丈大人,今日便算了,你若再敢找四儿的麻烦,可就不是送官这么简单的事了!赶紧滚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无事不要出来!” 赫舍里氏不顾婢女搀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庄嬷嬷也低着头混在一大群奴仆里面往外走。 她要去回禀佟妃娘娘,这个李四儿可了不得了。 午后,佟仙蕊请了佟老夫人去了她的院子。 自从佟仙蕊被封为娘娘、择日入宫的圣旨下达,她的院子就被围了起来,宫里来了好些宫女太监伺候着,连自家人想见一面都得通报拉帘子,才能远远的说上几句话。 佟仙蕊的人去的时候,李四儿的事还没传到那里,老夫人正准备午歇。 听闻娘娘派人来请,又就着嬷嬷的手坐起了身子,闭了闭眼,醒了醒神,才让嬷嬷将人叫了进来。 来的是庄嬷嬷,三两句便把之前隆科多屋里的事说的清清楚楚,当然了,她说的是佟仙蕊让她去给李四儿送东西,正巧碰上了赫舍里氏,并没有说是佟仙蕊让她串掇赫舍里氏勒死李四儿。 当得知赫舍里氏打了隆科多一巴掌,老夫人气的咳嗽了起来:“孽障,家里的爷们儿也是她一个蠢妇能打的?” 庄嬷嬷没吭声,只说了一句佟妃娘娘请老夫人去说话。 老夫人好半天才压下喉咙里的痒意,昏昏沉沉地由着贴身嬷嬷扶着她去了佟仙蕊的住处。 母女两个密谋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佟仙蕊日后带进宫里的体己又厚了三分,说是隆科多给自己妹妹的添妆。 赫舍里氏也消停了下来,李四儿就这么住进了佟佳氏府邸的西院,也就是隆科多的院子里。 宿鸟惊飞断雁号,独凭幽几静尘劳。 少睡始知茶效力,大寒须遣酒争豪。 大寒到,腊月来,距离年关左不过月余。玛琭坐在小榻上,捧了一杯热茶暖手,听着竹溪说着佟佳氏府邸的趣事儿。 当听到隆科多挨了赫舍里氏的打,又被皇上禁足,她有些恍惚:“什么?” “外面都是这样传的,真真假假的倒叫人瞧不清楚。”竹溪未曾注意到玛琭的异样,继续碎碎念念:“说起来,年节赏钱也快下来了,到时候奴婢给小主要一桌上好的席面,咱们也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贪吃的?”玛琭笑骂。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皇上说过几日要派遣官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正式册立胤礽为太子了,到时也算是名正言顺了。”玛琭一边说一边思考着该送些什么礼过去。 “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便没了皇额娘,说起来也是可怜。”竹溪无脑感叹。 玛琭却冷了脸:“不许胡说,你有几个脑袋敢去可怜太子殿下?” 竹溪惊的立马跪在了地上:“奴婢失言。请小主责罚。” “你是失言,罚你一天不许吃饭,出去吧。”玛琭皱了皱眉,在竹溪马上要出去的时候又开口提醒:“你若还是管不住你的嘴,就不要在我身边伺候了,省的哪天不小心丢了性命。” 竹溪瞳孔猛的一缩,带着哭腔开口:“小主……” 玛琭打断了她的话:“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出去吧。” 竹溪垂泪,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48章 怒发冲冠,凭栏处 腊月二十九,皇帝带着太子殿下祭拜了福陵和昭陵,搬诏内外,加恩肆赦。 自此,胤礽的太子之位算是名正言顺,无人再敢议论半分。 金銮殿前的丹墀处,大阿哥胤褆站在文武百官前头,看着皇上牵着小小的胤礽一步一步地从宫门外走进来,接受着文武百官的叩拜,接受着天下万民的叩拜,甚至是接受自己这个皇长子的叩拜。 心里憋屈啊。 自己明明是皇长子,是大阿哥啊。 怎么能越过自己去立一个小娃娃为太子呢? 皇阿玛糊涂啊! 胤褆的手垂在身侧,死死的攥着拳头,青筋暴起,才堪堪压制住自己满心的愤懑,跟着文武百官一块垂首磕头,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毕,胤褆憋着一口气来到了钟粹宫。 看见惠嫔正悠悠闲闲地阖眼躺在绿柳的腿上,由着她给自己揉着太阳穴。 胤褆皱眉,深吸一口气:“请额娘安。” “嗯。”惠嫔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 “额娘如今就这般自暴自弃了吗?”胤褆到底年纪小,能忍到此刻已然不易。 绿柳对着绿萼使了个眼色,绿萼对着惠嫔和大阿哥分别福了福身,招呼着其他宫女退了下去。 惠嫔就着绿柳的手坐起了身子,抬手压了压鬓角:“你这是在质问本宫?” “儿臣不敢。”大阿哥的声音闷闷的:“只是年后便有两位新娘娘入宫,儿臣不想看到额娘郁郁寡欢。” 惠嫔睨了一眼大阿哥,声音仍旧慵懒:“你有上进心是好事。” “额娘……”大阿哥急了。 “绿柳,去端碗莲子汤来给大阿哥去去火气。”惠嫔吩咐。 “是。”绿柳应声退下。 见人出去,惠嫔招了招手,让大阿哥坐在自己身侧的小榻上,将自己面前的茶杯往大阿哥那边推了推:“新进贡的乌龙茶,配了松柏上的雪水烹煮,本宫还没来得及喝,你尝尝。” 胤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立马放下,目光灼灼地看向惠嫔。 “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倒也算得上雅事。”惠嫔不紧不慢地捏了一颗果子放进嘴里:“唔~好酸。” 见着惠嫔如此淡定,大阿哥那颗浮躁的心也跟着平和了下来,他端起茶杯,又品了一口:“乌龙茶韵如兰芷,一饮涤尽凡尘事。果然好茶。” 惠嫔见他不再急躁,满意的笑了笑:“人贵如茶,不论如何,水落石未出,终究还是可以拨乱反正的。” “额娘……” “本宫是你的额娘,你是本宫唯一的指望。母子血脉相承,你如今知晓上进,本宫很是欣慰。往后的日子还长,莫要急于一时,羽翼未丰之时,蛰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惠嫔拍了拍大阿哥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额娘之前从未与儿说过这些话……”突来的温情,让大阿哥有些不知所措。 “与你说什么?那拉氏地位显赫,你又是皇长子,但凡本宫与你稍显出色,便都是别人眼里的活靶子!中宫有嫡子,你这个长子便是眼中钉肉中刺。唯有本宫跋扈无脑不堪为后,你冲动易怒不宜承继大统,才能保我母子二人一条性命,才能让你平安长大。”惠嫔不甚在意的说。 “可是……”大阿哥有些懵,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今日,拥立太子,一切都看似有了结果,你我二人也可以松泛一些了。”惠嫔继续说:“今日与你说这许多,是觉得你已长大了,也住到了阿哥所,不想你被其他有心人挑拨利用。你且记着,无论如何,在这宫里,只有额娘不会害了你去。来日方长,你眼下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以图来日,你可明白?” “是,儿臣谨遵额娘教诲。”大阿哥起身,郑重的给惠嫔施了一礼。 “去吧,让绿萼领你去库房挑些好东西送去给太子,贺一贺他荣登储君之位,想必你皇阿玛是愿意看到你们兄友弟恭的。”惠嫔端起大阿哥刚刚喝过的茶杯,想了想,又放下了,还嫌弃的拿着帕子挥了挥。 大阿哥的脑子还有些懵,行了告退礼,出门去寻了绿萼。 惠嫔的话,他需要回去之后好好的想一想。 眼下还是先挑了礼物去吧。 太子确立,又值年关,玛琭亲手绣了一大一小两套寝衣。 大的是明黄色绣海龙缘,领口袖口加了一圈云龙纹样。 小的则是用了香黄色细棉布为主,绣了岁岁平安和如意云纹。 玛琭收了最后一针,将衣服递给了竹溪:“先收起来吧。” “小主不送去给皇上和太子殿下吗?”竹溪小心翼翼地捧着两套寝衣问道。 “皇上和太子殿下万金之躯,想必是不缺这一件衣裳的,等东宫鼓乐停了,再将太子殿下的送过去吧。至于皇上的,便等着年后皇上什么时候过来再拿给他吧。”玛琭想了想,说道。 “是。”竹溪福了福身,寻了两个精致的盒子将两套衣服分别装了起来。 玛琭顿了顿,又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你那个同乡……也是个厉害的,寻个机会让他来我跟前回话吧。” “奴婢上次去的时候,他说随时听从小主调遣。”竹溪说道:“奴婢晚些时候便叫他过来。” 玛琭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他既有如此能耐,为何偏居冷宫,又为何愿意效忠于我?” 竹溪想不明白:“他有能力,又愿意效忠,这不是好事吗?” 玛琭摇了摇头:“罢了,等他来时问问便知。” 腊月二十九戌时初,热闹了一整日的紫禁城才渐渐的归于平静。 竹溪掐着时间吩咐了宫里其他人去歇息,自己替小主守夜。 亥时一刻,永和宫偏角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身材偏瘦、相貌平平的小太监弓着身子、低着头快速的闪身进门。 跟在竹溪身后悄无声息地进了偏殿正厅。 “小主,人来了。”竹溪先一步福了福身,回禀。 玛琭抬头,只见竹溪身后走出一人,身着普通小太监衣服,低着头,双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个大礼:“奴才景祺阁太监小福子给乌雅贵人请安,贵人吉祥。” 第49章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玛琭没有第一时间应声,而是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 恭恭敬敬。 规规矩矩。 好像是真的臣服一般。 玛琭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玛琭轻轻开口:“福公公请起吧。” 小福子又磕了一个头,缓缓起身:“多谢小主。” 在玛琭讶异的目光中慢慢地抬起了头:“小主,好久不见。” “你……”玛琭惊讶地捂住了嘴“怎么会是你?你怎么……” “奴才说过,要竭尽所能一辈子护小主周全。”小福子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似乎已经接受了他此刻的现状,并且……很满意。” 小福子原名福之源,是玛琭母家府邸管家的小儿子,二人年岁相当,七岁之前便在一处玩。 后来玛琭长大了些,小福子便成为玛琭小院子里的小管事,管着几名小厮,随时听从玛琭差遣。 再后来,玛琭入宫的旨意下来,小福子便失去了踪迹,只留了一封信给父母,说是莫要惦记,他去为自己搏一份前程,让父母就当没有生过他这个儿子。 他这是不孝啊! 是大不孝! 谁能想到,他竟然悄无声息地进宫了。 这暗无天日的皇宫,他一个人是如何熬过净身的苦楚,如何熬过宫里的弱肉强食…… 他是堂堂男儿啊,他家境尚可,他明明可以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啊。 看着玛琭的双眸渐渐染上热泪,小福子笑了笑:“奴才小福子,听从小姐差遣。” “你,何苦啊?”玛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奴才说过,一辈子听从小姐差遣。”小福子仍旧笑的开心。 他是真的开心啊,又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姐了,又可以到小姐身边伺候了。 小姐,我的小姐啊…… 竹溪见着玛琭有些失控,端了一旁的糕点递了过去:“小主,您晚膳便进的不香,再吃些吧。” 玛琭拿着帕子,勉强忍住了眼泪:“你也吃些?” “小主高兴糊涂了,奴才哪里有资格和小主一同进食。”小福子上前一步,接过了竹溪手里的盘子“奴才伺候小主。” 玛琭忍着泪,吃了一块,又迫不及待的问他离府之后的日子。 问的仔仔细细。 小福子也一遍一遍答的认认真真。 “奴才往日在府里的时候,便经常出去办事,也识得了一些门路。得知小主要入宫的时候,奴才托了好些门路才寻得了入宫的机会。” “你本不必……”玛琭还是忍不住打断。 “小主不必自责,奴才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小福子安慰性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奴才在此期间认识了李四儿,当时她在街上被一群恶霸追着殴打,逼迫她去青楼接客,她不愿,险些被打死,还是奴才使了银子才将她救了出来。” 小福子就这么跪在玛琭脚边,双手捧着糕点盘子,絮絮叨叨:“她本想委身于奴才,但是奴才一心想入宫继续伺候小主,便搁置了。” “直到前些日子,赫舍里氏入宫意图混淆视听、欺辱小主,奴才这才去寻了守门的侍卫,使了银子,送信去给那李四儿,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应了,还搅合的赫舍里氏和佟佳氏两处府邸鸡犬不宁,倒也是个有本事的。” “本想着小主一入宫便来伺候,只是当时净身的时候遭了些罪,前些日子才好了些。” 小福子说着,瞟了竹溪一眼:“只是小主身边的这个宫女,奴才说是她的同乡她便深信不疑。” 气的竹溪想打她! 小福子说的云淡风轻,玛琭却听的心惊胆颤:“那你现在如何了?” 玛琭的声音都是抖的。 “奴才无事,小主莫要担心。”小福子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听着让人心安:“如今终于能继续在小主跟前伺候,奴才心里高兴。” “待我寻个时机,要了你来永和宫伺候。”玛琭的声音好了些,但是心头仍旧是抖的。 “那奴才便等着小主了。”小福子说道:“今日天儿太晚了,奴才便先回去。小主早些歇息。” “你……”玛琭有些不愿,想伸手拉他。 小福子躲了一下:“奴才不能擅自离岗太久的,小主且安心,奴才也会想办法的。” 小福子说完便行礼退了出去。 竹溪将人送离永和宫,再回来时便看到了玛琭一个人坐在小榻上,拿着帕子捂着脸在无声的哭。 哭的肩膀抖动,哭的撕心裂肺却无声无息。 “小主……”竹溪也有些哽咽,上前一步站在玛琭跟前:“小主若是心里难受便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奴婢陪着小主。” 话落,玛琭抱着竹溪的腰腹哭的不能自已。 “竹溪,你知道吗?” “他从小便机灵聪慧,福叔福婶对他寄予了厚望。” “他小的时候读书很好,后来他说他不想读了,他来了我的院子里做事。” “他个子小,所以专门去学了打架,最怕出门的时候我受了欺负他打不过人家。” “我入宫前,福叔福婶已经为他说好了亲事,那姑娘我也瞧过了,是个温柔漂亮顶顶好的姑娘,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 “可是他为了我……” “竹溪,他为了我啊……” 玛琭哭的断断续续,说的断断续续。 竹溪也是泪流满面地轻轻环着玛琭的后背安抚:“小主莫要伤心了,这不怪你的,况且小福子他是自愿的,他心里头想着小主呢,如今见了面,也算是好事,日后小主也能照拂他一二。” “小主莫要再哭了,如今已是子时,明日是除夕,还有晚宴和守岁,小主再哭下去眼睛哭肿了该怎么好。” “奴婢去给您打盆水,您洗洗脸,早些安睡可好?” 玛琭哭够了,慢慢地退出了竹溪的怀抱,又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竹溪手脚勤快的端来了温水和棉巾伺候着玛琭洗漱更衣。 待躺到了拔步床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竹溪,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想着要一个自己人,小福子便出现了。” 竹溪笑:“老天爷眷顾着小主呢,小主快些睡吧,奴婢守着您。” 玛琭哭的眼睛有些肿,伤心过后,心里也是喜滋滋的,连睡着的时候都带着笑。 第50章 柏绿椒红事事新,隔篱灯影贺年人 竹爆惊春,竞喧填、夜起千门箫鼓。 流苏帐暖,翠鼎缓腾香雾。 宫壶未晓,早骄马、绣车盈路。 还又把、月夜花朝,自今细数。 皇宫里的除夕隆重又庄重。 因着玛琭位分低,只需要参加晚上在乾清宫举办的晚宴即可。 故而玛琭睡到了巳时中方醒。 掀了帘子叫水,竹溪一边替玛琭净面,一边笑呵呵的说道:“小主好睡,方才梁公公亲自过来给小主送福,是皇上亲笔所写呢,头一个就送来了咱们永和宫。” “皇上赐福是旧例,阖宫都有的,头一个该是慈宁宫,以后这种话也莫要再说了。”玛琭笑意盈盈,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是实打实的开心。 皇上想着自己呢。 竹溪吐了吐舌头:“小主昨日睡的晚了,还好只是眼底些许青黑,眼睛没有红肿,奴婢替小主上些脂粉,遮盖一二,也增添一些好气色。” “莫要涂的太厚,左不过宴饮在傍晚,我午后再补眠便是。” “今日是小主入宫后的第一个除夕,小主该重视些才好。”竹溪劝。 “今日也是确立太子后的第一个除夕,也是魏贵人入宫承宠的第一个除夕,还是莫要太过张扬。”玛琭摇了摇头,只略略看了一眼竹溪手中枚红色的旗装便回过头对着镜子擦了擦口脂:“换那件竹青色绣云纹的来。” 竹溪还想劝,玛琭继续说道:“你想想,今日各宫嫔妃必定争奇斗艳,你小主我万花丛中一点绿,是不是足够吸引皇上的目光?” 竹溪想了想,眼睛一亮,立马跑去翻找衣裳。 玛琭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竹溪那个傻丫头还真是好糊弄。 玛琭其实并不想吸引皇上的目光,像今日这等重要的日子,按规矩,皇上应该留宿中宫,但如今中宫空悬,也该是高位有子的嫔妃,她一个小小的贵人,一于子嗣无助,二于社稷无功,实在是轮不到她。 又何必去出那个风头惹人记恨。 **************** 乾清宫内, 玛琭到的算是早的,只一个魏贵人端坐在末尾。 见玛琭进殿,魏贵人不冷不热地起身走到玛琭跟前,二人互相行了半礼,玛琭开口:“请魏姐姐安。” 魏贵人就着玛琭的手回礼:“乌雅贵人安。” “魏姐姐自上次的事之后便不怎么出门走动,日后若是得空,来永和宫陪妹妹喝杯茶聊聊天也是好的。”玛琭笑着说道。 “承蒙乌雅贵人抬爱,只是我这个人生性不爱热闹,怕是要拂了乌雅贵人的美意了。”魏贵人回答的客气又疏离。 玛琭心里有些郁闷,这个人也太不会聊天了。 正巧这时僖贵人扭着腰进门,一看见在门口说话的玛琭二人,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怎么,低位嫔妃抱团取暖吗?让开。” 说着,便从玛琭和魏双姐中间挤了过去,还撞到了二人的肩膀。 玛琭皱了皱眉头。 魏双姐则是直接硬刚:“嘲笑别人的时候先看看自己,禧,贵,人?” “你!”僖贵人直接炸毛,转身伸出手指指着魏贵人。 魏贵人丝毫不惧,甚至还挑衅的笑了笑。 剑拔弩张之时,惠嫔带着安嫔进来了:“大过年的,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请惠嫔娘娘安,请安嫔娘娘安。”玛琭和魏双姐分别退至两边,屈膝行礼。 僖贵人虽然不服气,却也没敢吱声,也草草地福了福身:“请惠嫔娘娘安,请安嫔娘娘安。” 惠嫔一身宝蓝色旗装,配金镂空富贵福寿偏方、点翠凤吹牡丹纹头花、金镶珠花福簪,金镶珠翠耳坠三副,珊瑚朝珠一副并两侧分挂琥珀朝珠。 抬头挺胸,体态婀娜的缓步略过众人,才轻声吩咐:“都起来吧。” “谢惠嫔娘娘。”几人噤声入座。 安嫔一身月牙白旗装略显单薄,头饰也是最简单的玉镂雕丹凤纹簪并金镶玉四蝶步摇。 一双凤眸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口道:“荣姐姐还没来呢?也是,荣姐姐时常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想必是跟着皇上和太皇太后一块过来呢。” 安嫔也是厉害,一开口便给荣嫔拉了一波仇恨,顺便给在座的各位嫔妃的心口上都捅上一刀。 见到人人都变了脸色,安嫔勾唇笑了笑。 满意极了。 荣嫔是最后一个到的,但是并没有跟皇上和太皇太后一块来。 荣嫔一袭香芋粉色旗装,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事事如意簪配着玉燕钗相得益彰,端庄又不输妩媚。 与她相携而来的是二公主蓝齐儿,小小的人儿一身秋香色绣海棠花旗装,披领及袖口镶石青色海龙缘,与荣嫔的端庄相比,二公主可以说是尊贵活泼。 二公主蓝齐儿其实是皇上的第三女,继皇长女和皇次女相继夭折后,皇上抱养了恭亲王的庶长女纯熙为养女,按照年龄序齿为大公主,因此皇三女蓝齐儿便成为了二公主,她也是目前皇上唯一的亲生女儿。 千娇万宠的小公主瞧着软糯知礼,让人心生怜爱。 荣嫔一进门,玛琭和魏双姐便双双起身:“请荣嫔娘娘安,请公主安。” 安嫔也随即起身,笑意盈盈:“荣嫔姐姐来了,请荣嫔姐姐安。”又低头看向蓝齐儿:“二公主也来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僖贵人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起身福礼:“荣嫔娘娘安好。”顿了顿才又福身:“二公主安好。” 荣嫔笑了笑:“安妹妹快别多礼,你我同为嫔位,我怎能受了你的礼。”言罢,又随口说道:“都是自家姐妹,各位妹妹快别拘礼了,起来吧。” 荣嫔笑着牵着蓝齐儿往里走去,待到她走到跟前儿,惠嫔也没起身,只抬眸看着她:“荣嫔来的可真是时候,想必是卡着点在皇上之前进门的吧?” 这时小小的蓝齐儿上前一步,像模像样的福身:“惠娘娘安。” 惠嫔勾唇笑了笑,看向了软糯的小姑娘,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小娃娃转身对着安嫔:“安娘娘好,安娘娘今天可真漂亮。” 第51章 娇儿学作人间字,郁垒神荼写未真 “公主谬赞了。”安嫔笑的温和。 她可不敢当着惠嫔的面应承二公主的这句夸赞,毕竟惠嫔今日一看便知是用心装扮过了的,她可不去触那个霉头。 万一惠嫔发疯一般乱咬人,被咬一口可得不偿失,哭都没地儿哭去。 可蓝齐儿并不想放过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额娘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我说的可是真的哦。安娘娘今天最漂亮,皇阿玛见了一定满心欢喜。” “好了!”惠嫔怒了:“荣嫔你还不赶快带着公主入座,小心累着了公主。” 蓝齐儿开心了:“惠娘娘放心,我累不坏的,皇阿玛都说我壮的像是草原上的骏马。不像是大哥哥总是生病,皇阿玛都心疼坏了,惠娘娘可要好好的照顾大哥哥呀。” 一个皇长子,被说成体弱多病,换了谁都不会开心。 惠嫔刚要拍桌子,蓝齐儿又说话了:“可是大哥哥如今已经住到了阿哥所,惠娘娘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了,这还真是难办啊。” “阿哥们的事自有皇上,公主还是莫要操心了,话说回来,公主也是快要住到南三所去了吧?”被一个小娃娃挤兑,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想指桑骂槐几句,人家也未必听得懂,惠嫔真是要气死了。 谁知蓝齐儿皱了皱小鼻子,有些嫌弃:“怎么能所有事都指着皇阿玛呢?皇阿玛多辛苦啊!”像是想到什么开心事,蓝齐儿又笑的明媚:“而且皇阿玛说了,我可以在额娘宫里住到笈笄,甚至可以在额娘宫里出嫁哦。” 蓝齐儿气死人不偿命,眼看惠嫔快要忍不住,荣嫔赶紧拉住蓝齐儿的小手,假意呵斥:“小小年纪不知羞,什么出嫁不出嫁的。” 又对着惠嫔笑了笑:“小孩子说话不知深浅,惠嫔妹妹不要在意。” 如何能不在意,惠嫔现在恨不得把蓝齐儿抓过来打一顿屁股,让她再胡乱说话,让她再往人肺管子上戳。 惠嫔气呼呼,荣嫔笑盈盈。 蓝齐儿没心没肺地跟着荣嫔坐在一侧的座位上。 除夕夜宴采用分食制,最上首两个桌子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位置。 皇上身侧加了一个小桌子,是留给太子胤礽的。 左侧三个桌子,分别坐着荣嫔和二公主、安嫔、玛琭。 右侧三个桌子,分别坐着惠嫔、僖贵人和魏贵人。 大阿哥则是跟着惠嫔坐,大公主则是跟在太皇太后后头坐,此时除了蓝齐儿,其他几位皇子公主都还未到。 坐着无聊,安琪儿看向对面,有些好奇地问:“你就是皇阿玛新纳的魏贵人?” 这话说的也是极不礼貌。 僖贵人闻言,眼神瞟向一侧的魏双姐,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魏双姐听见公主询问,立马起身福礼:“二公主。” “你坐你坐,我也是随便问问的。”蓝齐儿随意的摆了摆手。 魏双姐轻轻地点了下头,刚坐下,便又听蓝齐儿说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吃错了东西,导致腹中胎儿滑胎?” 蓝齐儿问的天真,魏双姐却是冷了脸色:“嫔妾福薄,无福生育皇嗣。” “你怎的如此无用?”蓝齐儿有些嫌弃:“我额娘生育了五个子女呢。” 蓝齐儿一通乱杀,也不知几岁的孩儿怎会知道的那么多。 魏双姐的脸色冷的吓人,坐在对面的玛琭见状立马起身:“公主。” 玛琭想了想,继续说道:“公主明鉴,不是谁都有荣嫔娘娘的福气,有您这样一位冰雪可爱的女儿陪伴的,嫔妾们都羡慕的紧呢。” 蓝齐儿没听出来玛琭话中意,荣嫔却是听出来的。 讽刺她生的多又如何,到最后不还是只剩下了一个女儿? 对面的惠嫔“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连带看着玛琭的眼神中都带着难得的和善。 其实不是玛琭想要故意去挑衅这位天之骄女,实是她知晓魏双姐当时有多么心灰意冷。 况且二公主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怎么也不该这般对魏贵人说话,就算魏贵人身份再低微,也算得上是她的庶母了。 三则一个皇家公主,张口落胎闭口生育,也实在是不像话。 可公主再不像话,也轮不到她来管教。 这不,刚说了一句话,就有人站出来了:“公主年幼贪玩,怎就引出来乌雅贵人这一通指桑骂槐?本宫是连丧几子,可今儿是除夕,乌雅贵人可否高抬贵手,让本宫过个好年?” 荣嫔的几句话可谓是委屈至极。 惠嫔勾了勾唇,嗯,舒坦了。 蓝齐儿此刻也算是反应过来了,怒极:“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贵人,仗着我皇阿玛新鲜多宠幸你几次,竟然敢如此对本公主说话?竟然敢公然挑衅我额娘?小心我让我皇阿玛打你板子!” “噗嗤”一声,僖贵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公主此言差矣,乌雅贵人如今宠冠六宫,小心乌雅贵人让皇上打你屁股。” 众人看热闹,玛琭却是赶紧请罪:“荣嫔娘娘误会嫔妾了,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年纪轻,说话不知分寸,请荣嫔娘娘原谅嫔妾这一次吧!” 只要怂的快,你们就不能把我怪! 二公主是小孩子,我也才十几岁,照比你们,我也算是小孩子! “好了,大过年的,热热闹闹也就罢了,谁也不会轻易去触霉头责罚谁,你坐吧,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惠嫔出声,不轻不重的当了一回和事佬。 安嫔眼珠子转了转:“是啊,乌雅贵人以后可真得谨言慎行了,也莫要做出那等在宫道上掌掴朝廷命妇的事儿了。毕竟这宫里如今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还没有哪位嫔妃有训诫宫外臣妻的权利呢!你说是吧。” “说起来,乌雅贵人为何要掌掴佟三夫人?”傻乎乎的僖贵人自以为聪明的接了话。 玛琭眸色微冷,福身:“嫔妾谨遵惠嫔娘娘教诲,谨遵安嫔娘娘教诲。” “嗨!本宫这算是什么教诲,只是本宫有些好奇……”安嫔摆了摆手,看似随意。 “皇上驾到~~” 第52章 恰值嫦娥排宴会,瑶浆新熟味氤氲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到~大阿哥到,大公主到!”安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梁九功的唱诺声打断了。 众人赶忙移步半跪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太子殿下金安。” “起来吧。”皇上边走边说,路过玛琭的时候顺便还拉了她一把。 玛琭抬起头冲着皇上的背影笑了笑,一个错眼便对上了胤礽含笑的双眸,玛琭更是心下熨贴。 “谢皇上恩典。”众人起身落座。 皇上坐在首位,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今年便不和大家一同守岁了,等下用完膳你们也都各回各宫的好好热闹一番,省的朕在,你们也都拘束。” “是。”众人嘴上应是,心里却是一丁点都不赞同。 后宫嫔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皇上! 后宫嫔妃平日里的心思奇巧都用在什么地方?还是皇上! 皇上不在,跟一群宫女太监热闹个什么劲儿。 自己这个主子在,底下的人就不拘束了?让他们怎么热闹? 玛琭本就知晓今日皇上要么去坤宁宫悼念先皇后,要么去有子嫔妃那里,怎么也不会到自己宫里,所以此时心态倒也平和,甚至还冲着皇上温婉的笑了笑。 皇上这么一看,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藏不住的落寞,只有玛琭还笑的出来,也不知是这小妮子心大,还是根本不在意自己。 不在意自己?想到这里,皇上又有些气闷。 眼睛直直地看着玛琭,问道:“你们方才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只蓝齐儿坐不住了,想要张嘴告状。被荣嫔一把拉住了手腕,按了下来。 “嗯?”皇上本是无意间问了一句,瞧众人这反应,难道是说了什么自己不能听的? 安嫔起身福了福身,语气柔柔:“只是姐妹间闲聊,不值得皇上特意询问的。” 皇上看向了她,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缱绻,安嫔的眸子失了些光彩。 只一瞬,却又恢复了眼中含笑,解释道:“是二公主无意间提起了魏贵人失子,乌雅贵人怕魏贵人太过伤心,提了一句若如荣嫔姐姐一般有个女儿傍身也是好的。不知怎的又提起了乌雅贵人在宫道上掌掴佟佳氏府邸三夫人的事儿,众人正想听乌雅贵人说个趣儿呢,不想皇上就到了,皇上可要一同听一听?” 安嫔这番话,句句属实,却又不尽实。只挨一个人上了一遍眼药。 皇上似笑非笑地盯着玛琭。 玛琭被看的头皮发麻,接过话:“是啊,也不知怎的,安嫔娘娘非要在阖宫夜宴的时候提起佟三夫人,既然她被打,自然有她挨打的道理!皇上已经下旨处理过此事了,今日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安嫔娘娘就莫要再提了吧?” 安嫔眼神闪了闪,言语间有些委屈:“是,乌雅妹妹说的是,是本宫鲁莽了,坏了大家的兴致,本宫自罚三杯可好?” “御酒虽好,可别贪杯。”惠嫔不冷不热的开口:“吃醉了酒装柔弱博皇上同情?” “我......”安嫔还想说话,就被惠嫔打断了:“说起荣嫔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傍身,臣妾想起大公主也是小小年纪便入了宫,离了生身父母,皇上可要给大公主寻一个养母细心照料?” 惠嫔说着话,抬手抚了抚鬓角:“说起来,自大阿哥住进阿哥所以来,钟粹宫一下子便冷清了许多,若是将大公主交给臣妾,臣妾一定将她视如己出。” 皇上看向一侧端庄温和的养女,开口询问:“纯熙,你以为如何?” 被点名的纯熙起身,袅袅娜娜的福了一礼:“回皇阿玛,儿臣得以入宫陪伴皇阿玛已是三生有幸,南三所就已经很好,不敢再奢望其他。” 话毕,又对着惠嫔福了福身:“纯熙多谢惠娘娘疼爱。” “你坐。你既不愿,便也罢了。”皇上也不太在意惠嫔是否抚育大公主。 僖贵人缺心眼的说道:“大公主过了年已经五岁了,不要养母也便罢了,可是太子殿下才三岁,虽然早慧,却也是需要母亲陪伴的年纪。” 僖贵人说完话还扭捏的挺直了腰板,抬了抬头。 皇上一挑眉看向她,还没等张口,便听惠嫔嘲讽道:“你想给皇嫡子当额娘?” 僖贵人脸色一白,赶忙跪地请罪:“嫔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大过年的,别动不动就跪。”皇上不甚在意的说。 僖贵人忐忐忑忑的坐回到座位上。 胤礽冷哼一声,小声嘀咕:“愚蠢。” 虽然声音不大,皇上还是听到了他的话,斜愣了他一眼。 梁九功此刻极有眼色的问道:“皇上,御膳房都备好了,可要上菜了?” “嗯。” 皇上接过了梁九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随手把毛巾扔给了梁九功,御膳房便把一道道菜端了上来。 人虽多,却丝毫不乱,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 皇帝金龙大宴桌,桌上餐具为金盘、碗,由里向外摆八路膳食; 头路正中摆四座松棚果罩,两边各摆一只花瓶; 二路摆高足碗九只; 三路摆折腰碗九只; 四路摆红雕漆果盒两副; 五路至八路摆冷膳、热膳、群膳共四十品,主要是关东鹅、野猪肉、鹿肉、羊肉、鱼、野鸡、狍子等制成的菜肴。 皇帝大宴桌靠近座位处正中摆金勺、金镶象牙筷和小金布碟等进食餐具。 餐具左边摆奶饼、奶皮及干湿点心; 右边摆酱小菜、水摧菜、葬菜缨、青酱等佐餐调料。 宴会还是一样的宴会,菜品还是一样的菜品,皇上一年到头不知道要参加多少次这样的宴会。 吃不饱,吃不好,全是冷的,整不好还要闹肚子! 下面还有一群搔首弄姿、互相挤兑又虚伪和谐的女人。 皇上是越来越烦躁。 最后索性一放筷子:“朕吃好了,你们继续吧。” 众人均是一愣,抬起头,便看见皇上已经离了座位,要走了。 ...... 第53章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众人急忙起身半跪福身:“恭送皇上/皇阿玛。” “本宫吃好了,你们继续吧。”惠嫔见皇上走了,顿感无趣,也跟着起身离开。 她走的飞快,想着或许能撵上皇上的脚步,赖着与皇上一同守岁。 安嫔眼色闪了闪,也跟了上去。 荣嫔也跟着起身,拉着二公主:“本宫也要回了,各位妹妹自便吧。” “恭送惠嫔娘娘,安嫔娘娘,荣嫔娘娘,二公主。”三个贵人只好又行礼送人。 荣嫔起身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太子殿下和大公主可要去延禧宫坐坐?蓝齐儿想你们的紧呢。” 大公主刚想拒绝,胤礽一脸严肃的说道:“不去。” 蓝齐儿刚刚挑衅贵人额娘的事儿他可还记得呢,哼! 不对,不是贵人额娘了,皇阿玛如今有三位贵人,可不是哪一个都能让他叫一声额娘的。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蓝齐儿不屑的冷哼一声,拉着荣嫔:“额娘,快走吧。” 荣嫔尴尬的笑笑:“那本宫就先走了,太子殿下和大公主得空就多来寻蓝齐儿一块儿玩。” “额娘和他们废什么话,快走吧。”蓝齐儿直直地拉着荣嫔快步走。 “荣嫔那么温和怯懦的一个人怎么就教养出二公主这样的性子?”僖贵人看着蓝齐儿的背影暗自嘟囔了一句。 “僖贵人慎言!”魏贵人冷冷的提醒了一句,起身离开。 “什么东西。”僖贵人呸了一声,也甩着帕子一步三扭的走了。 大殿里只余下胤礽、大公主、大阿哥,还有玛琭。 一整晚都默不作声的大阿哥此刻起身,冲着玛琭一拱手:“乌雅娘娘,儿臣先行告退。” “大阿哥慢走。”玛琭冲着大阿哥福了一礼。 大阿哥冲着玛琭点了点头,又对着胤礽和纯熙说道:“太子殿下和长姐可要一同走?” “你先走吧。”胤礽回答。 大阿哥颔首,抬步离开。 大殿里碍事儿的人都走了,胤礽才展颜一笑,随后又有些落寞的开口询问:“乌雅娘娘,我可否去您的永和宫坐坐?皇额娘不在了,没有人陪我守岁。” 玛琭此刻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永和宫小厨房里炖着乌鸡山药汤,太子殿下可否赏脸去尝尝?” 胤礽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既然乌雅娘娘相邀,我怎好拂了娘娘的美意,咱们这便去吧?” 玛琭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揶揄道:“走吧,我的太子殿下。” 玛琭看着一旁站着的大公主,又问:“大公主可愿一同前往?” 大公主瞪大了美眸,显然没料到玛琭会邀请她,不确定的问:“我可以吗?” 【太子殿下这么矫情的一个人,却独独对着乌雅贵人和善,想必这乌雅贵人定是个好的。】大公主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笑便真诚了几分。 “公主若是愿意,随时可以来。”玛琭回答。 在她心里,大公主也是一个小孩子,还是一个有些可怜的小孩子。 虽然被收做天子养女,给了皇家大公主的尊贵身份,但是毕竟小小年纪便离了生身父母,独自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 尤其是先皇后故去之后,太皇太后又精力不济,很少插手后宫之事。连带着对小辈也照拂不到。 至少玛琭进宫的这一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公主。 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是除夕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只能参加皇家的夜宴,连见一见阿玛额娘都是不行的。 玛琭想到了自己,也是离了父母亲人,独自一个人在这冰凉华贵的紫禁城里苦熬着。 如今只才一年,日后不知还有多少冷寂的岁月,还有多少清清冷冷的佳节。 一瞬间,玛琭同情心泛滥,看着大公主的眼神都格外的慈祥。 太子殿下看着玛琭:? 得到了肯定,大公主矜持的颔首:“那便叨扰乌雅娘娘了。” 太子殿下看着大公主:? 于是乎,玛琭高高兴兴的带着不情不愿的太子殿下和矜持有礼的大公主回到了永和宫。 一进宫门,灯火通明。 玛琭转头看向竹溪,眼神示意她:出门的时候没熄灯? 竹溪一脸懵的摇了摇头:熄灯了呀! 玛琭又给竹溪使了个眼神:永和宫住新人了? 竹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主仆两在门口挤眉弄眼,胤礽却大步走了进去。 客人都进去了,玛琭这个主人也只好赶忙抬腿跟了进去,还不忘招呼大公主:“纯熙也快着些。” 是的,只一路的功夫,玛琭和大公主已经熟悉到称呼名字了。 玛琭慢了胤礽一步进殿。 刚进门,玛琭愣住了:“呃……” 屋内坐在榻上,端着一碗乌鸡汤喝的津津有味的人是谁呀? 不正是刚刚在晚宴上说自己吃饱了的皇上嘛! 玛琭眨了眨眼睛,蹲下身子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皇上怎么来了?” 其实玛琭想问的是鸡汤还有没有剩余了! 毕竟出门的时候吩咐人是按照两个人的量准备的,如今自己带了胤礽和纯熙回来应该勉强够用。 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喝了多少。 玛琭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皇上看的好笑:“你倒是个心大的,逛到现在才回来,害得朕都等的饿了。” 纯熙慢一步进门,看见皇上也是一愣,忐忑地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嗯?纯熙也来了?”皇上看见纯熙也是有些惊讶的,毕竟这孩子是个安静的性子,和宫里谁都不亲近,没想到今日能跟着玛琭回永和宫。 皇上其实对大公主是有愧疚的,皇家最是讲究开枝散叶,尤其是当帝王的。 当初抱了她来养,除了政治上的,大部分原因还是自己早些时候几个子女都夭折了,想着抱个孩子来养,可以带来弟弟妹妹。 事实也是如此,几个孩子相继出生,可见大公主是个有福气的。 可是自己害的她与至亲分离,却未能多顾及她几分。 如今见她肯亲近玛琭,皇上也是十分高兴:“朕平日事忙,恐顾及不到你。你乌雅娘娘是个心善的,你若愿意,以后就常来。” 见皇上未曾怪罪,纯熙笑的开心:“是,儿臣也喜欢乌雅娘娘。” 第54章 新年逢吉日,满月乞名时 竹溪领着另外一个小宫女端着几个冷盘果子进来,轻轻地放在了小几上,悄悄地看了皇上一眼,才冲着玛琭说道:“启禀小主,小厨房温着的山药乌鸡汤只余下这一碗了,奴婢都端过来了。” 胤礽的小脸自从进门就绷得紧紧的,如今听得竹溪这话,更是不高兴的明显。 玛琭忍着笑,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让小厨房准备些吃食,你们也都热闹热闹去。” “多谢小主。”竹溪行礼退了下去。 皇上尴尬的咳了一声,难得的有些窘迫:“朕不知胤礽和纯熙也会来。” “皇阿玛都知寻个舒心的地儿,难不成儿臣和皇姐要一个回到冷冰冰的南三所暗自垂泪,一个回到一大群宫女太监却没有一个人敢和我说会儿真心话的东宫吗?” 皇上心虚地板起脸:“胡说什么呢。” 玛琭伸手舀了小半碗鸡汤递给了坐在绣蹬上的胤礽,又接着舀了另外半碗递给纯熙。 胤礽嘟着小嘴接了过去。 纯熙则是眼睛亮晶晶的,她没想到只余一碗鸡汤了,乌雅娘娘还会分给她一半:“儿臣多谢乌雅娘娘。” “快尝尝,你若喜欢,改日再让竹溪炖了来。”玛琭爱怜的看着纯熙,越看越喜欢。 皇上看着玛琭一门心思的扑在两个孩子身上,有些吃味:“你们俩快些吃,吃完就赶紧回去吧。” “难道皇阿玛来永和宫也只是来喝碗鸡汤的吗?既然皇阿玛已经喝过了,就快些走吧。”胤礽撅着小嘴回答。 “你就是仗着朕宠你,换了旁人,敢这么和朕说话,早就打了板子丢出去了。”皇上假装生气。 “大年三十不打孩子。”胤礽一点都不带害怕的。 皇上气结,却又莫名觉得温馨。 一个温和端庄的妻子,一个恬静温婉的女儿,一个叛逆聪慧的儿子。 月下除夕,一室余晖。 窗外是火红的灯笼映照着皑皑白雪,室内是一家人说话拌嘴。 像极了寻常百姓家的平凡日子。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皇上,快到子时了。”气氛破坏小达人梁九功悄悄地进门,贴在皇上身后禀报。 “这不是还没到呢吗。”皇上斜愣了一眼梁九功,却坐直了身体,将双脚伸下软榻由着梁九功替他穿靴。 “朕要去养心殿了,你们守岁过后也早些歇息。”皇上说着话,顿了顿,抬手指着胤礽:“你,跟朕一块去。” 胤礽垮了小脸:“儿臣可以不去吗?” “你是我大清的太子,要以身作则......” “去,儿臣这就去,皇阿玛别念了。”胤礽捂着耳朵起身整理衣袍。 整理好了之后,对着玛琭恭恭敬敬地拱手:“儿臣身不由己,恐不能陪着乌雅娘娘守岁了,在此恭祝乌雅娘娘新岁安康,得偿所愿。” 玛琭是开心的,也是惶恐的,立马起身:“太子殿下......” 皇上抬手按了按玛琭的肩膀,示意她莫慌。 随即一个弧度,手掌就拍到了胤礽的脑袋上:“算你有良心,也不枉你乌雅娘娘如此挂心你。” 玛琭和纯熙一同送了二人出门:“恭送皇上\皇阿玛,恭送太子殿下。” 两个男人走了,纯熙一时间有些局促:“乌雅娘娘,要不儿臣也......” 玛琭哪里肯让她离开,热络的拉着她的手回到了软榻边,一同坐了下去:“我母家有一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年岁,未进宫的时候与我最是亲厚,如今我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也甚是思念家人,你陪陪我可好?” 纯熙一听,顿时正义感爆棚,拍着小胸脯保证:“乌雅娘娘且安心,纯熙会陪着您的,若是乌雅娘娘愿意,往后的每一个除夕,纯熙都陪着您可好?” “好啊,乌雅娘娘倒是想不止是除夕,往后的每一个节日,咱们的纯熙大公主都可以陪着我。”玛琭笑着应声。 “那可不行。”纯熙故作为难,却又笑开了:“往后的每一个节日都有皇阿玛呢,纯熙只能在皇阿玛不在的时候来陪乌雅娘娘。” “好啊,你个坏丫头,竟然打趣我。”玛琭作势拍了纯熙一下,二人笑作一团。 窗外爆竹乍响,烟花漫天。 纯熙靠在玛琭肩膀上,语调轻轻:“乌雅娘娘,子时到了啊。” 玛琭搂着纯熙,眼里隐有泪光闪烁:“是啊,新年到了。” “这烟花可真好看,往年都不曾注意到。”纯熙的声音依旧有些低沉,感慨的说道。 玛琭悄悄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内心的愁绪,笑着说道:“新年伊始,希望咱们的纯熙大公主事事顺遂,常乐无忧。” 纯熙竟是呜咽一声,把脸埋在了玛琭的怀里哭了出来。 玛琭也没问她为何哭,宫里的女人啊,就算是宫妃公主,哪怕是皇后太后,哪一个不是身不由己,哪一个心里不苦啊。 玛琭的手在纯熙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抚着,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话。 说她小时候淘气,母亲不让她出门,她便爬墙出去,爬的墙头草都秃了一块; 说她年幼时被母亲逼着学习刺绣,结果她趁着教习嬷嬷午睡的时候,把嬷嬷两边的裤腿缝在了一起,害的嬷嬷迈不开步子,摔断了门牙,最后还是母亲拿着她的私房去给嬷嬷镶了两颗金灿灿的大门牙; 说她入宫前,女扮男装的出门,捉了一个欺男霸女的小贼,结果那小贼是她父亲小妾的娘家兄弟,为此那妾来母亲跟前哭闹,被打了一顿板子发卖了出去,母亲还赏了她一个月的月银,让她无事的时候多去街上逛逛; ...... 说着说着,纯熙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躲在玛琭怀里擦了擦眼泪才退了出来,俏脸微红:“让乌雅娘娘看笑话了。” “傻孩子。”玛琭一脸的慈爱包容:“你今日便留在永和宫可好?” 说罢,也不等纯熙回答,径直唤了竹溪进来,直接把纯熙的被褥铺在了玛琭的床上。 永和宫一派温馨,养心殿却是截然相反。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的面色冷肃。 第55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金瓯永固,玉烛长调,新年伊始。 在声声爆竹、盏盏宫灯和张张年画的映衬之下,养心殿东暖阁西南角一个为“明窗”的小隔间里,皇上亲手点燃“玉烛长调”的烛台,将屠苏酒注入“金瓯永固”杯,然后打开“万年青”笔在吉祥炉上薰一下,先用朱色笔,再用黑墨笔书写下吉祥数语:“天下太平、三阳开泰、福寿长春......上百个字”。 胤礽跟在后面,只写了“新年大吉”四个字。 别问,问就是年纪小,别的字不会写。 你说之前在御书房练字?不,没练过。 搁下毛笔后,皇上饮了一点金杯中的屠苏酒。 屠绝邪气,祈求新年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随后皇上翻了翻呈进的新年历书,此举象征着皇帝作为天子已经为天下苍生授时省岁过了。 如此,新年开笔仪式也算是结束了。 大年初一,朝堂上如何先不说,只说永和宫内,竹溪领着小宫女伺候着玛琭和纯熙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几人互相看了看,笑嘻嘻的跪下讨喜:“奴婢们给乌雅贵人请安,给大公主请安,祝愿乌雅贵人新的一年里吉祥平安、新福如意。祝愿大公主心想事成、四时安泰。” 玛琭笑着对纯熙说道:“难为她们想这几些个词了。” 小手一挥,吩咐竹溪:“把我妆奁盒子里的红封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吧,都讨个喜气。对了,上面那个最大的是给你的。” 收拾妥当,玛琭带着纯熙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没见,只在宫门口磕了个头就回去了。 吃吃喝喝的元旦过后,另一个重大的节日便是上元节。 前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 太皇太后有意在新人入宫之前分权给荣嫔,荣嫔想到之前出巡的时候皇上带玛琭偷偷出门游玩,想着皇上应是喜欢寻常百姓的烟火气。 故而荣嫔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新奇的点子,便应下了太皇太后吩咐她主办元宵宴会的旨意。 只是她提了一个要求:需要交给她一个人办,并且不能走漏风声。 惠嫔对此事的反应就是一个漂亮的白眼外加一句“矫情”。 玛琭见着一大群的宫女太监每天聚集在畅音阁内也不知在准备些什么,倒是对这即将到来的元宵节有了期待。 是夜,玛琭洗漱之后坐在小榻上掰着手指数日子,另一边斜靠在臂枕上的皇上看的新奇:“数什么呢?” 玛琭数了一半被打断,娇嗔道:“皇上,你的书拿反了。” “嗯?”皇上低头一看,书是正的,拿的再规整不过,被气笑:“可能数的清楚?要不要朕把手也借给你用用?” 再次被打断,玛琭索性也不数了。脱了鞋上榻,窝在皇上怀里,脑袋枕在皇上的腿上,双手环着皇上精壮的腰身,如墨长发披散开来,勾的皇上手背痒痒的。 皇上蜷了蜷手指,就听见玛琭软糯的声音:“皇上,您最近是不是吃胖了啊,这腰都长肉了。” 皇上再一次被气笑了,大手拍在了玛琭的尻部:“莫要胡说。” “呀。”玛琭低声惊呼一声,小手在皇上腰间改捏为摸。 真好摸啊! 室内一众伺候的人有眼色的默默退了出去。 梁九功和竹溪在门外守着。 竹溪作为一个刚入宫的小丫头,看见大内总管这么大的官儿,内心还是止不住的抖啊抖。 心肝颤啊! 室内皇上眸色渐深,玛琭仍旧浑然不觉。 直到脸颊的肉被顶起,玛琭才恍然。小脸瞬间爆红,红的耳尖都快要滴血了。 手也不敢动了,脸也不敢动了,全身僵直,呆若木鸡! 皇上看的有趣,轻笑一声,一把抱着人起身,赤脚走到了拔步床边。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俏枕依来春色撩,罗裳褪去玉横陈。 洞房美景画良辰,我见犹怜绝代人。 立谈之间,时间来到了上元节。 未时三刻,保和殿内歌舞升平,八宝元宵晶莹剔透,玛琭尝了一个,味道不错,又尝了一个,又尝了一个…… 不一会儿,一碗五个小元宵便被尝没了,玛琭抬起头,抿着唇可怜巴巴地看向上首高坐的皇上。 不料,皇上也正在看着他,一个宠溺,一个委屈,两个目光碰撞在一起,玛琭瞬间低下了头装鹌鹑。 皇上看的好笑,转头对着荣嫔说道:“荣嫔这宴办的不错,尤其是这一道八宝元宵甚至美味,给众人再多上一碗吧。” 看似和荣嫔闲话,其实就是吩咐。 梁九功走形式一般看了荣嫔一眼,看见她略微颔首,站直了身子,唱诺:“御膳房八宝元宵,赏!” 趁御膳房一众人谢恩的时候,梁九功给魏珠递了个眼神,魏珠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候,魏珠重新回来,身后跟着一众上膳的小太监,人人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是一碗浮圆子。 其他人碗里皆是五个,只玛琭的碗里满满当当的装了十个,玛琭看的眉眼弯弯。 僖贵人看着又多出来的元宵,撒娇道:“虽说这浮圆子好吃,可嫔妾再吃下去就要胖了。” “胖不胖的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打紧?”惠嫔开口讽刺:“还不是一个蠢样子。” “你……”僖贵人气不过正要开口理论。 皇上一个汤匙扔进碗里,“哗啦”一声响,溅了一桌子的汤水。 也吓得僖贵人不敢作声。 荣嫔起身:“皇上,嫔妾还准备了其他安排,请皇上和众位姐妹移步御花园可好?” 看到皇上依旧面色不佳,恐皇上拒绝,那自己这半个月来的心思可不都白费了。 荣嫔继续劝道:“老祖宗吩咐臣妾张罗着上元节,臣妾心思不够奇巧,却也想让皇上去瞧个新鲜。“ 提到太皇太后,皇上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也实在是不想再继续用膳,这宫里拢共也就这么几个人,每天都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出去转转也好:“走吧。” 第56章 年来惊喜两心知,高处同攀次第枝 众人听着皇上如此说,也都跟着起身,一群人衣香鬓影、浩浩荡荡的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临近御花园便听见熙熙攘攘的叫卖声、说话声、争论声; 各种食物的香气也随风阵阵飘来,不觉间竟让人觉得有些饿了。 玛琭一脸的惊奇,想快步走进去看看,却又碍于众人都在,生生止住了脚步。 皇上也是有一瞬间的惊讶,转头握了握身旁荣嫔的手:“你有心了。” 荣嫔喜不自胜:“皇上,咱们快进去瞧瞧吧?” “好。”皇上牵着荣嫔的手大步走进了御花园,荣嫔落后皇上半步,一脸的欣喜娇媚。 “切。”僖贵人看着荣嫔的样子一脸的不屑,扭着小腰也跟着进去了。 见着众人都走进了御花园,玛琭跟在后面,兴奋的拉着竹溪的手:“快走,咱们也快去瞧瞧,我未入宫时,最是喜欢这上元佳节了,没想到在这宫里也能瞧见。” 玛琭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随风飘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荣嫔见皇上笑的宠溺,误以为是满意自己今日的安排,心中暗自欢喜。 众人进入御花园,一眼望去便是道路两侧的树枝上挂满了各色的灯笼,一则是为了照亮,二则各式各样的宫灯也显得上元节的热闹非常。 灯笼下是长长的两排小摊子,由宫女和太监假扮的小商贩在摊位前面吆喝招客。 吃食自然是御膳房提前准备好的,热腾腾的包子、鲜香的馄饨、皮薄馅大的蒸饺、胡辣汤、羊肉泡馍...... 卖饰品的摊主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仿若是夫妻一般,见着皇上他们过来,男子赶忙上前:“这位爷买个簪子吧?回去之后送母亲,送女儿都是好的。” 摊位上的饰品并不值钱,都是一些寻常百姓买得起的东西。 皇上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带着玛琭出巡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子,他也是买了一个簪子送给玛琭。 皇上想着想着便笑了,眼神不自觉的向后寻找玛琭的身影。 可是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 最后是在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上看到了人。 此时的玛琭正坐在长条木凳上,面前的木桌子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皮薄馅大,上面撒着一层紫菜和葱花,香油辣椒油的放上一勺,吸溜一口,热乎乎的顺着口腔一直暖到了胃里。 “你倒是会寻地方。”皇上说着,径直朝着玛琭走了过来,坐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 荣嫔见状,也打算跟着皇上过来坐。 还没等她迈步,就听皇上说道:“荣嫔费心了,你们且各自去逛逛吧。” 众人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的各自散开。 荣嫔留在最后,还想说话,就看到玛琭用勺子舀了一个馄饨递到了皇上嘴边:“皇上,您尝尝,可好吃了。” 紧接着荣嫔就看到一向骄矜的皇上竟然张口接下了馄饨:“嗯,还不错。” 玛琭笑着用勺子又舀了一个放到了自己嘴里。 二人用同一个勺子,吃着同一碗馄饨。 荣嫔闭了闭眼,逼回了眼底的酸涩,转身快步离开。 这边皇上和玛琭并未注意到荣嫔的异常,还在讨论着御花园的这个仿民间灯会。 “可还要继续逛逛?”皇上问。 “不了,整条街几乎都是吃食,都是御膳房的口味,嫔妾吃了两碗浮圆子,又吃了这许多馄饨,实在是吃不下了。”玛琭左右看了看,兴致缺缺。 皇上沉思了一会,起身说道:“既然吃饱了,那就回吧。朕也先回乾清宫了。” 皇上说完话,冲着玛琭眨了眨眼睛,带着梁九功走了。 “恭送皇上。”玛琭也眨了眨眼睛,问竹溪:“皇上特意让我早些回去?” “许是皇上怕小主夜里受凉了。”竹溪斟酌着回话:“小主可要回宫?” 玛琭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咱们去跟荣嫔娘娘说一声便回吧。” 玛琭带着竹溪寻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了才知道,荣嫔娘娘偶感不适,已经先回去了。 荣嫔是真的不适,心里也不适,身体也不适,回去便传了太医,熬了药。 荣嫔如何玛琭不知,当玛琭回到永和宫的时候,就见魏珠小太监等在西偏殿的门口,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见她回来,魏珠打了个千儿:“小主吉祥,皇上让奴才在此等候小主,请小主换了衣裳,随奴才走吧。” 玛琭看着托盘里寻常的衣裳样式,心里隐隐有些兴奋:“皇上这是……” “小主请快着些吧,皇上等着呢。”魏珠也不方便说破具体情况,只得含糊其辞。 “请公公稍候。”玛琭却是懂了,竟高兴的冲着魏珠福了一礼。 魏珠赶紧侧身避让,不敢受玛琭的礼,只把手里的托盘交给了竹溪。 不多时候,玛琭换好了衣裳,一身黑领金色团花纹的褐色袍,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襟前配一平安扣结,头上饰翠花,并有珠铛垂肩,端的一派大家夫人的做派。 玛琭满心欢喜的站在屋内转了个圈:“可好看?” “好看。”竹溪回答,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玛琭。 玛琭捏了捏竹溪的脸颊:“这次可不能带你了,你要在宫里替我守好家,不要让其他人发现我不在,知道吗。” “奴婢知道,小主放心去吧。”竹溪坚定地点了点头。 玛琭感觉竹溪的话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索性就不再想了:“把我那件玄色大氅拿出来,我这身衣裳可不能让别人瞧见了。” “是。“竹溪应声,赶忙去找。 待玛琭拾掇好,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甬巷内,玛琭低着头跟在魏珠身后,低声询问:“魏公公,咱们先下是去往何处?” “皇上吩咐,若小主回来的晚,便换了衣裳直接去西华门的侧门,皇上和师傅在那里等着小主。”魏珠在前头领路,低声说道:“小主快着些,皇上应该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 “有劳公公了。” 第57章 微雨红莲皆妩媚,不如眉黛一凝眸 一辆乌篷小车从西华门的角门悄悄驶出,没有惊动任何人。 也是难为梁九功在宫里也能找到这么不打眼的马车。 玛琭坐在马车里既紧张又兴奋:“咱们这就出来了?” 皇上一身月牙白直坠长衫,外套深蓝色锦缎狐皮大氅,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在手心轻轻拍打。 看着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瞧的玛琭,内心也是跟着一阵欢喜:“嗯,出来了。” 玛琭看看车外的长街,又转头冲着皇上笑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皇上瞧着小姑娘亮晶晶的双眸,忍不住问:“真就这般开心?” “开心啊,皇上待嫔妾可真好。”玛琭将脑袋趴在车窗上,头也不回的说道。 皇上笑了笑,将人拉了进来:“莫要贪看,仔细被风扑着了,回去之后要头疼的。”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有些不开心,皇上继续哄道:“待到了长街,咱们下车让你瞧个够,可好?” “好。”玛琭真的是太开心了,一路上脸上的笑都不曾下去过。 天上仙境,人间灯节。在天月高悬,星斗满天,华灯无数,烟火如雨的夜晚,家家户户纷纷挂上彩灯,观灯赏月,其乐融融。 京城街头,玛琭刚刚搭着梁九功的手迈下马车,便有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跑了过来:“老爷,给夫人买枝花吧,这都是我娘亲亲手种的,很漂亮的。” 皇上看的新奇,还从来没有人敢拦着他的路请他买东西。 玛琭看着刚到自己腰高的小女孩,虽然小脸冻得通红,脸上却洋溢着开心的笑意,玛琭也跟着笑:“好啊,就买你一枝花吧。” “多谢夫人,夫人您真好看,比我这花还好看。”小姑娘利索地抽出一枝开的最好的山茶花:“祝愿夫人和老爷琴瑟和鸣,恩爱百年。” 玛琭有些尴尬的看向皇上:“爷,妾......” 她一个小贵人,怎么敢说和皇上琴瑟和鸣。 皇上却大笑一声,看着那小姑娘说:“无妨,你说的很好,梁九功,看赏。” “多谢老爷赏。”得了银钱。小姑娘更是乐呵呵的谢赏,之后便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皇上上前拉住了玛琭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莫要想太多,咱们去前面看看,你不是说往年上元节都会放河灯祈福吗,咱们今日也去瞧瞧。” 玛琭调整好心态,重新笑着:“好。” 一整晚,玛琭拉着皇上的手,东看看西瞧瞧。 在画糖人的摊子前,玛琭赌气的扔下了两个铜板,得到了两个猪八戒,因为摊主画什么样的唐人取决于客人用铜板抛进了哪个唐人前面的小瓷碗内,玛琭抛了两次都是猪八戒。 “爷,妾想要孙悟空。” “好,明年再来,爷给你抛个唐僧。” 杂技表演外圈挤满了人,玛琭仗着身材娇小,三下两下便挤到了前排,可怜皇上跟在她身后,替她赔了一路的不是。 堂堂天子,何曾与旁人说过抱歉。 随着一串火龙喷出,玛琭一声叫好,圈外面梁九功心肝跟着一颤,这么多人,可别挤着皇上啊。 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拿到手,玛琭迫不及待的舔了一口,才想起了身旁的皇上,随即将她舔过的地方转了个圈,递给了皇上:“爷可要尝尝,妾替您试过了,无毒,您吃这边,这边是干净的。” 皇上被气笑了,伸手掐了一把玛琭的腰侧:“前面有舞狮,可要去看?” “好啊好啊。”玛琭带着皇上往人群里挤,梁九功跟在后面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主子哎,慢着点,慢着点呦。” 逛得累了,二人便寻了一个馄饨摊子,一人面前一碗飘着小葱花的小馄饨,热气腾腾,玛琭吃的直哈气:“呼~好烫,爷您尝尝,比家里厨子做的还要好吃,妾之前常来这里吃的。” 皇上看着对面的姑娘吃的毫不顾忌形象,小巧的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声音低沉:“爷从未见过这样的你。” 许是耳边人声嘈杂,玛琭并未听清皇上说了些什么,吃东西的空档抬起头问:“爷,您刚刚说什么?” 皇上笑了笑,也低头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爷说这馄饨好吃。” 玛琭得意的笑了笑:“那是。” ...... 二人吃了东西,身子也暖和了不少,继续向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猜灯谜的摊子,玛琭兴致冲冲的拉着皇上去看,一个铜板猜一次灯谜,猜对了便可得到对应花灯,猜的不对,那一个铜板便归摊主。 皇上笑着看着玛琭从最开始的兴致冲冲到后来的无语抓狂,再到后来的气急败坏,实在是没忍住,笑的好大声好大声:“你往日在家里,都不曾读书的吗?” “我......我......”玛琭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妾实在是不甚喜欢那些花灯。” ...... 去往河边,商贩渐渐少了许多,多得是年轻的少男少女。 男子玉树临风临江作诗,倒也风雅。 女子含羞带怯,团扇遮面。 也有些订了亲的男女互相赠送着香囊玉佩。 玛琭拿了两个荷花灯过来:“爷可要一同去放灯?” “你去吧,爷护着你。”皇上对这些小女儿家的事并不是很感兴趣,他看向了一旁桥边吟诗作对的学子。 那些可都是有可能成为他大清未来的肱骨之臣的人啊。 玛琭高高兴兴的拿着两盏花灯,就着旁边的桌案写下了自己的心愿,神神秘秘的捂住了纸条,塞进了花灯中心空隙中。 皇上看的好笑:“你捂那么严作甚,爷还能跑去偷看不成?” “爷不懂,这愿望说出来便不灵了。”玛琭边跑边喊了一句。 皇上笑着看她跑到了小河边,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推向了河中央。 灯火阑珊映衬着佳人如玉小脸,身后天空中乍然窜起一阵烟花,熙熙攘攘的街道仿佛只能看见眼中的一人。 那人笑意盈盈,那人天真烂漫。 没有世俗纷扰,没有宫廷谋算,没有朝堂割据。 只那一人,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玛琭?” 第58章 人间团聚乐,身外总云轻 玛琭正闭着眼睛许愿。忽然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猛的一转身,只见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正站在不远处泪眼朦胧的望着自己。 妹妹婳凉一身娇俏的粉色衣裙站在母亲身侧,挽着母亲的手臂。 “额娘!”玛琭登时泪底浸泪,只以为这是皇上给自己的惊喜。 赶忙上前两步,委身下拜:“女儿不孝。” 杨氏连忙拉住了玛琭的胳膊,一只手抬起,细细的描画着玛琭的脸庞眉眼。 “我儿瘦了。” 玛琭忍着泪摇头:“宫里吃得好住得好,额娘莫要担心。” “大姐姐吃得好住得好,可有想过家里阿玛好不好,额娘好不好,弟弟妹妹们好不好?”一旁的婳凉见玛琭身上的大氅衣裙钗环无一不精致细巧,心里一阵阵的冒酸水。 玛琭拔下头上的簪子,放在了杨氏的手里:“出来的匆忙,三爷并未告知我额娘和妹妹也会来,所以并未准备什么礼物,这根玉簪是三爷私下赏的,并未记录在册,额娘且先拿去。” 玛琭知道家里情况不甚富裕,阿玛俸禄不多,本家也没有争气的男丁,一大家子只靠那一点微薄俸禄,勉强维持着体面。 “不,额娘不要,你留着……”杨氏将簪子推回玛琭手里,连连拒绝。 “三爷?那不就是皇……”婳凉瞪大了眼睛,拿着帕子捂住了嘴,随即整理着自己的钗环鬓发妆容衣裙:“三爷也来了吗?在哪里?” 玛琭正在和杨氏小声说话,并未听见婳凉说了什么。 婳凉环顾四周,并未瞧见心心念念的男子的身影,拽着玛琭的胳膊一把将人拽出了老远,声音有些愤怒:“我问你三爷人呢?我上次进宫让你办的事你可办了?为何三爷到现在也未召我入宫?” “小妹还未出嫁吗?我记得赐婚的圣旨可是下了许久……”玛琭挑眉看向婳凉。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婳凉打断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何要请皇上为我赐婚?你明知我的心意,故意阻止我入宫,可是怕我夺了你的恩宠?” “宫里步步惊心,你为何非要入宫?在外头寻个殷实人家做个正头娘子不好吗?”玛琭还是想着劝劝妹妹一句:“圣旨已下,你不嫁便是抗旨,你想要乌雅氏一族为你陪葬吗?况且长姐在宫里,想来那家人也不敢薄待了你去。” “我不要。”婳凉甩开玛琭的胳膊:“为何你可以嫁于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我却要随便找个人嫁了?” 玛琭闻言,低下了头,声音也有些发堵:“长姐那不是嫁,那不是嫁啊!” 婳凉一怔,却也不愿服输,倔强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她是称病才延迟了婚期,她不甘心啊! 杨氏心疼的上前搂住了玛琭,哭到:“我的儿啊。” “大喜日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玛琭的阿玛武威在一旁看了好久,本以为小女儿可以劝的大女儿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说话,升一升职位,没想到小女儿一心想要进宫,最后竟还被大女儿几句话给劝退了? 武威实在忍不住,从一旁的石墩后面走出来:“玛琭,你出宫为何不回府?你心里可还有阿玛额娘?” 武威一张口便是训斥,训斥完杨氏训斥玛琭。 杨氏性子软弱,被斥也不敢吱声,只默默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玛琭安慰性的一下一下抚着杨氏的后背,眼睛却将武威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才开口说道:“阿玛从牢里放出来了?看样子保养的很好,可见在大牢是里并没有吃苦头的。” 提到这个事儿,武威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又挺直了腰杆,加大了音量:“我那是事从权宜,你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还不都得感谢我!你可莫要忘本,记得多在三爷面前替我说说好话,最好是能将我调到禁军里面当个统领什么的。” 玛琭冷笑一声:“阿玛若是有能力自是会身兼要职,想必是用不到女儿去吹那枕头风的。” 玛琭的话有些轻浮,臊的武威脸色发红:“你可莫要糊涂,只有母家显赫了,你的日子才会好过。” “敢问阿玛,乌雅氏一族何时能够显赫的过那拉氏?更别提赫舍里氏和佟佳氏了。阿玛以为,我在宫里的日子真的好过吗?”玛琭眼眶有些发红,语气也有些生硬。 乌雅氏一族还想显赫的过赫舍里氏和佟佳氏?这是他几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死丫头可真是敢说啊。 “你,你跟我回家。”武威见说不过玛琭,街上人来人往又实在不方便把事情说的太过明了,只想着带玛琭回府,在自家府里怎么都有办法让玛琭答应。 玛琭一个侧身躲过了武威的手:“阿玛糊涂了,女儿如今是夫家的人,如何能够私自跟阿玛回府?” “好你个不孝女啊,竟然连母家都不想回了,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全然不顾母家人的死活,可怜我和你额娘含辛茹苦将你抚养成人,又替你寻了一个顶好的人家。”武威声音很大,有点当街撒泼的意味。 一顶不孝的帽子压的玛琭眼眶通红,也顾不得四周人的窃窃私语,只看着眼前眼底猩红,粗俗不堪的阿玛字字句句的诋毁着自己。 他明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可还是一盆接着一盆的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看着武威的嘴不停的张张合合,玛琭有些恍惚,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了。 只是记得小的时候阿玛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那个时候的阿玛,每日下值回府的时候会给自己带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会让自己骑在他的脖子上看杂耍; 会跪着身子,让自己骑在他的后腰处假装骑大马; …… 是什么时候,曾经那个对自己宠爱有加的阿玛变了模样呢?玛琭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从自己结识了隆科多之后。 也可能是自己入了后宫之后吧。 还是自己承宠了之后呢? 想不起来了呀。 那便不想了吧。 $$$$$$$$$$$$$$$$$$$$$$$$$$ 这边,皇上在码头看着一众文人学子辩论古今,争的面红耳赤,倒也颇为欣赏。 时不时的还跟着辩上几句。 (皇上是个大猪蹄子,自己的娇娇儿被欺负,他竟然都没发现,还有心思玩儿。) 第5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皇上看的正起兴,突然怀里被砸进了一个藕粉色的香囊,香囊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图纹。 皇上有些懵,顺着香囊抛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桥栏边立着一位身穿鹅黄色披风的姑娘,皮肤白皙,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是小家碧玉。 皇上兴致缺缺,突然间想起了玛琭:“梁九功,夫人在做什么?” 梁九功四处望了望,在护城河边看到了玛琭和一群人在拉扯:“爷,在那儿呢。” 爷敢称夫人,他可不敢。 也不怪梁九功,实在是这次出门明面上只带了他一个伺候,他也实在是分身乏术。 顾得了皇上,顾不得乌雅贵人。 在他心里,当然是皇上比较重要,当然是要时时刻刻的跟在皇上身边了。 皇上看了看不远处独自一人和人拉扯的玛琭,又看了看身边的梁九功,抬起脚踹了他一脚,向着玛琭的方向走去。 梁九功跟在后面刚走了几步,前头的皇上便抛了一个香囊过来:“拿着去还给那姑娘。” 皇上也不说是哪个姑娘,想来梁九功一直跟着自己,是知道谁抛过来的。 黄衣女子接过梁九功递回的香囊,有些戚戚然,看着已经牵起玛琭双手的皇上,低声问道:“那可是他的夫人?真是好福气。” 梁九功没有多话,点头示意了一下赶忙去追皇上。 皇上到的时候,武威已经上手想要去拉玛琭的胳膊,杨氏懦弱了一辈子,武威一个眼神她便不敢说话,只能拉着玛琭垂泪,低声劝着玛琭既然出来了,就回府一趟,一家人坐在一块说说话,吃顿饭也是好的。 皇上认得武威,但是看见玛琭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的倔强模样,周围的人也或高声或低声的指指点点说玛琭不孝不顾念亲人父母,皇上一怒之下抬腿,一脚将武威踢出去老远。 收回腿,转身将玛琭护在了怀里,冷冷的看着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武威,声音分辨不出喜怒:“爷是她的夫君,如今爷踹了你,你是否也要煽动百姓给爷扣上不孝的罪名?” 武威哪里敢答话,忍着疼爬起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奴才不敢。” 梁九功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到了,见此情景也是心下一惊,赶忙疏散人群。 武威的一句“奴才”,已经让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猜测皇上是何身份了。 若是让皇上上元节偷偷出宫的消息被御史知道了那还得了? 那些老大人一辈子以抓住皇上的小辫子为终身奋斗目标。 到时候估计皇上会先扒了他的皮,再扒了武威的皮。 嗯,虽然还有个武威有难同当,可那也不行啊。 梁九功十分卖力,或威胁或收买,一大袋银子散出去,百姓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地保证不会多说半句话。 众人散了,梁九功满意了。 可皇上不满意啊。 皇上看着地上抖如筛糠的武威,心里一阵无名火起:“玛琭如今是天子嫔妃,日后是要上皇家玉蝶的皇室中人,岂是你等可以随意折辱的?你是有多大的胆子,敢私自拉着她去你的府邸叙话?你可是准备好了接待天子嫔妃的仪仗了?不若朕也去你府邸坐坐?你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便以大不敬之罪下狱如何?” 水面上不知何时刮起了阵阵北风,吹的河中的花灯晃晃悠悠地四散飘远。 寒风有些刺骨,武威却吓得满头大汗:“三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不知是您带着她出来的啊,奴才错了,求三爷饶命啊。” “她?”皇上语调玩味的重复了一个字。 武威一顿,又磕起头来:“贵人,是贵人,奴才有罪,请皇上饶恕奴才,请乌雅贵人高抬贵手,莫要与奴才一般见识,奴才如何,乌雅贵人是从小便知的啊。” 武威在提醒玛琭,不管你的身份如何尊贵,我都是你的阿玛,是含辛茹苦把你从小养到大的人。 皇上轻轻的扶起了怀里的人,眼神询问。 一旁的婳凉见皇上如此重视玛琭,连阿玛的脸面都分毫不给,刚刚熄下去的奢望又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鬓发,袅娜的上前低头行礼,露出了姣好的侧脸和白皙的脖颈:“皇上金安,臣女是乌雅贵人的幼妹,上次与额娘入宫探望长姐的时候本想着去拜见皇上,怎奈长姐说皇上日理万机,无暇召见我们母女二人,臣女回去之后日思夜想,深觉失了礼数,请皇上恕罪。” 婳凉与玛琭本就是一母同胞,甚至比玛琭更加妩媚几分,她一直觉得是玛琭挡了她的前程,只要让她与皇上见上一面,皇上一定会下旨召她入宫侍奉圣驾的,到时候她要做娘娘,才不要像长姐一般做个小小的贵人。 婳凉想的很美,玛琭看着她那副做派却有些觉得恶心。 武威和杨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在他们心里,紫禁城里富丽堂皇,两个女儿在一处也互相有个照应,是个顶顶好的去处。 皇上依旧只是看着玛琭,没有分一丝一毫的眼神给婳凉。 另一侧,婳凉半蹲的有些受不住,只好又柔声说道:“皇上?您莫要责怪姐姐,长姐在家的时候也就是这么个性子,木讷的很。 ” 皇上看着玛琭冻红了的小脸,终究是有心不忍,伸手将大氅的帽子扣在了玛琭的头上,系好了带子,才温声说道:“既然你念着亲情不好亲自发落,朕便替你做主了?” “多谢皇上。”玛琭鼻音很重,声若蚊蝇。 皇上拍了拍玛琭的手以示安慰,转身挡在了她的身前,看着武威皱起了眉头。 罚的轻了吧,不足以平他心里的怒火,罚的重了吧,此人又是玛琭的阿玛。 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罚。 “皇上?”婳凉又忍不住开口,想引起皇上的注意。 皇上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冲着武威说道:“你起来吧,罚你半年俸禄,日后需得记着玛琭是朕的嫔妃,不可再以下犯上。” “还有你......” 第60章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皇上处理完了武威,又看向了矫揉造作的婳凉:“还有你,大冷的天就穿好衣裳,切莫行那狐媚举动勾引自己的姐夫。” 婳凉睁大了眼睛,震惊的无可复加,脸色涨的通红,泪水哗啦啦的流了满脸。 也幸亏是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不然皇上的这一句话,足以叫任何姑娘羞愤而死。 杨氏拉着小女儿跪下请罪:“皇上恕罪,婳凉并无此意。”说着还看向了玛琭,示意让玛琭替妹妹说说好话。 武威此刻也是看向了玛琭,轻声唤道:“玛琭......” 武威的心此刻也在滴血,府里本就不甚富裕,如今又罚了半年的俸禄,这不是更加的捉襟见肘了吗。 他也想让玛琭替他说说话,这俸禄可不可以不罚了,可不可以少罚点。 皇上也看向玛琭,想知道她对自己所下的处罚是否满意,是否轻了或者重了。 梁九功见众人都看向玛琭,他也跟着看向了玛琭,不为别的,就是为一合群。 玛琭的双眼从左到右扫过了每一个人,曾经疼爱自己的父母,自己最宠爱的幼妹,每一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但是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没有一丝的关心和存眷。 有的只是欲望,无休止的想要榨干自己的价值去成就他们自己。 皇上看着玛琭的状态不好,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无妨,你若觉得爷不该......” “皇上。”玛琭打断了皇上后面的话,她在皇上的眼神里面看到了宠溺和心疼,笑了笑:“三爷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虽然是妾的父母幼妹,却也不好叫三爷出尔反尔。” 听着玛琭如此说,皇上心里宽慰了许多,至少自己在替她出气,她是领情的,并没有一心的扑在母家人身上。 看着武威又忍不住想要发火,玛琭继续说道:“阿玛莫恼,既丢了半年的俸禄,总不想再丢了下半年的俸禄吧?” “你......”武威想骂,但看到皇上凉薄的眼神,又生生的忍住了,心里盘算着让杨氏寻个机会再进宫一次,怎么也要带些赏赐回来,最好这半年的俸禄要玛琭给出了才好。 玛琭看着武威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更是觉得心冷,遂又对着皇上说道:“妾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三爷成全。” 皇上挑眉:“你说。” “皇上刚刚说幼妹狐媚惑主,小妹是万万不敢应的。女子清白大于天,小妹年幼,却也是知廉耻的,不然我乌雅氏一族的姑娘都要一根白绫吊死在祠堂了。”玛琭淡淡的说着。 皇上有一瞬间的哑然,他只是生气竟然有人当着玛琭的面邀宠,这个人还是玛琭从小疼宠长大的亲妹妹,他想着玛琭该是伤心的,故而语气重了些,他并没有侮辱乌雅氏其他姑娘的意思。 玛琭抬手替皇上整理了一下衣领:“妾久居内院,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这个妹妹,既说到小妹,皇上日前还为小妹赐了婚事,想来小妹今日过后定能安心在府中备嫁。妾想请皇上从宫里派个教养嬷嬷去教一教小妹规矩,小妹有皇上的圣旨,又得宫里嬷嬷教养,想来日后出阁定不会被婆母和妯娌为难的。” 玛琭说的情真意切,端的是一个长姐为自家幼妹殚精竭虑的做派。 只有玛琭自己心里清楚,你婳凉不是想要进宫吗,不是想给皇上做妾吗,那我就让皇上亲自给你赐婚,亲自派人督促你成婚,亲手掐断你的念想。 “好,朕回去便让内务府派个嬷嬷去乌雅氏府邸,直到送你妹妹出嫁再回宫,你且放心。”皇上根本不在意婳凉是否愿意,只要玛琭愿意,他给她一个体面就是了,左不过一个女人,一道圣旨下去,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不成。 婳凉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玛琭。 她想说她不要教养嬷嬷,宫里的嬷嬷,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可是,到最后啊,能决定她去留,决定她命运的,都只是长姐的一句话啊! 婳凉低下头笑了,笑的凄凉。 ~~~~~~~~~~~~~ 回宫的马车里,玛琭有些蔫。 皇上握住玛琭的手:“不开心?” 玛琭摇了摇头:“没有。皇上能带着嫔妾出宫,嫔妾心里高兴。” 皇上叹了口气,伸出胳膊将玛琭揽在了怀里,问道:“你之前过得便一直是这样的日子吗?” 玛琭靠在皇上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嫔妾倒是宁愿一直是这样,至少这样嫔妾不会觉得难过。从前阿玛很疼我,额娘对我也好,婳凉也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玛琭说着话,眼泪不自觉的氤氲了双眸:“若是从前一直对我不好,如今我得了势,便有理由去报复他们,惩罚他们,可是他们不是,他们从前对我很好很好啊!” 皇上没有去安慰玛琭,而是低声在她耳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玛琭听,又像是在回忆着过去:“朕刚出生的时候皇阿玛也很是高兴,每日都要来额娘宫里陪着朕用膳,给朕开蒙,教朕骑射,可是后来,他渐渐的就来的少了,以至于到最后朕几乎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朕去永寿宫求见,他却虎着脸出来,告诉我以后莫要再去寻他了,他得了空会去看我的,他说贤妃娘娘见了我会不高兴......” 皇上絮絮叨叨了好久,回到宫里的时候,玛琭已经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听了多少。 皇上宠溺的捏了捏玛琭略带婴儿肥的脸颊,眼里满是疼惜。 虽不知玛琭从前在母家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可就今日来看,即便是疼爱有加,也只是视价值而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罢了。 难为她还养成如此良善单纯的性子,这样,也好。 皇上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玛琭的身上,一路将人抱回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竹溪蜷缩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用被子将自己团团蒙住,只留了一个鼻孔呼吸。 她生怕被其他人发现小主不在宫里,给小主和皇上惹来麻烦。 “竹溪,快开门。”门外的声音惊的竹溪一哆嗦。 完了。 第61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梁九功在角门处小声地叫门,半晌也未见有人出来应声。 梁九功回头无奈的看着皇上。 皇上眉心紧蹙,扫了一眼梁九功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回乾清宫。” 二人偷偷摸摸地回了乾清宫,梁九功长舒了一口气,没有人发现,小命保住了。 当梁九功从大殿内出来,吩咐守门的魏珠准备热水的时候,魏珠长舒了一口气,人回来了,小命保住了。 魏珠赶紧退下去吩咐一应事宜,梁九功则又转身进了内殿。 这厢,皇上刚把玛琭放在了龙床上,玛琭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一双杏眸不似往日灵动狡黠,倒是有股子慵懒懵懂:“这是哪里?皇上?” “嗯,朕在。咱们回宫了,这里是乾清宫。”皇上一边更衣一边回答。 “怎的来了乾清宫,皇上应该送嫔妾回永和宫的。”玛琭自知坏了规矩,坐起身子醒神。 “本想送你回去,可到了永和宫门口,叫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应,只好先回乾清宫了。”皇上解释。 “定是竹溪怕其他人走漏了风声,都打发去睡了。” “竹溪既要在屋内假扮小主,又要留心宫门口的动静,确实分身乏术。”梁九功跪地给皇上整理衣摆,适时的出声解释了一句。 “嗯,也罢,赶明儿你挑几个信得过的奴才送去永和宫给乌雅贵人。”皇上觉得梁九功说的有道理。 梁九功嘴角一抽,觉得谁都信不过。 毕竟偷溜出宫是掉脑袋的大罪,被发现了,皇上顶多是被太皇太后斥责几句,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奴才们可就倒霉了,都要被赐死的。 若是再发生点什么意外,哪怕皇上只是蹭掉块皮,他们这些奴才也是要诛九族的。 就算是亲近的嫔妃,蛊惑皇上私自出宫,往小了说打入冷宫,往大了说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这叫危害江山社稷,动摇国本! 这种事,敢信任谁? 梁九功斟酌了一下,试探性的说道:“明日奴才去趟内务府,将奴才的徒弟魏珠调去永和宫伺候乌雅贵人吧。” “哈哈珠子?”皇上有些意外,梁九功竟然想让魏珠去永和宫伺候玛琭:“那可是你培养着留养老的。” 梁九功心里苦啊,若是日后皇上再心血来潮,带着乌雅贵人出去几次,他恐怕就活不到出宫荣养了:“正因为他是奴才的徒弟,奴才才信得过他。” 玛琭也是一惊,宫里的太监无后,通常会收一些徒弟、干儿子一类的小太监作为依靠,让自己老有所依,何况魏珠已经跟在梁九功身边许久,怎是她一个贵人可以使唤的。 故而没等皇上开口,玛琭先行拒绝:“多谢皇上抬爱,只是魏公公御前行走多时,若是乍然离了他,恐有许多不便。嫔妾宫里竹溪有一同乡,名唤小福子,现下正在冷宫当差,此人与竹溪有旧,应是可以信任。” “嗯,梁九功去调查一下,若无问题,就送去永和宫给乌雅贵人当个总管太监吧。”皇上换好了寝衣,坐在了玛琭身侧,语调暧昧:“听闻你给胤礽绣了身寝衣,怎的不知给朕也绣一身?” “嫔妾是给皇上绣了的,只是想着年下,宫里定会给皇上准备新衣,嫔妾的绣工不及绣娘们万一,便想着过些日子,皇上没有新衣服穿了,嫔妾再拿来给皇上。”玛琭说道。 皇上满心欢喜,伸出一根手指刮了一下玛琭小巧的鼻尖:“偏你矫情。” 因着没有走侍寝的流程,夜半便没有凤鸾春恩车来送玛琭回宫,玛琭一直在乾清宫留到了皇上上早朝才回去。 天蒙蒙亮,已经有宫人起身洒扫,永和宫的宫门也开了锁。 魏珠送玛琭到永和宫门口便回了御前。 玛琭一个人从角门走回了偏殿,一路上竟也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屋内,竹溪谷一晚上没敢合眼,突然间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吓得她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玛琭一进屋,看见的就是自己的拔步床上有一个锦被包裹着的球状物体在抖啊抖。 玛琭看的好笑,玩心大起,假意严肃的咳了一声。 被子球顿了一下,抖得更加厉害。 玛琭捏着嗓子,一声呵斥:“床上何人?还不快快下床来见?” 竹溪一下子连人带被的滚了下来,可即使跪在地上,那一床锦被仍旧牢牢地覆在了她的身上,没有漏出里面人的一片衣角。 玛琭绕着竹溪的一侧走到了拔步床上坐好,继续说道:“乌雅贵人何在?” 被子里竟然传出竹溪闷闷的声音,一时竟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嫔妾乌雅氏给娘娘请安。” 竹溪心里紧张啊,她不知来人是谁,生怕被人发现玛琭私自出宫,管他来人是谁,在这宫里称呼娘娘该是不会错的吧? 高位的理应尊称娘娘,低位的励志成为娘娘,归根结底,宫里女人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娘娘。 玛琭忍不住哈哈大笑:“好竹溪,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竹溪听到玛琭的声音,感动的泪流满面,一下子掀开了被子,上前两步抱住了玛琭:“好主子,日后可莫要再做这吓死人的举动了,奴婢昨晚上一整晚都没睡,半夜的时候还有人来敲宫门,奴婢一直躲在被子里,都不敢去开门,生怕别人问起小主去了哪里,呜呜呜……” 竹溪一边哭一边控诉。 玛琭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若下次,我定早些回来,不让你担惊受怕。” “还有下次?”竹溪眼泪汪汪。 玛琭有些不忍看见竹溪的狗子眼,推着她出门:“快去给我准备些热水吃食,再寻身衣裳,对了,把耳房收拾出来,不出意外,小福子近几日便可调来永和宫当差了。” 竹溪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应了一声快步出门了。 玛琭独自坐在床上偷笑了一会,走到箱笼前,拿出了年前为皇上绣的寝衣,打开描花盒子,轻轻地抚了抚衣裳:“该寻个时候给皇上送过去了,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喜欢。” 第62章 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 果然,没过两日,内务府总管太监赵禄忠就领着小福子来了永和宫。 “启禀小主,皇上亲自吩咐奴才给您送了一个跑腿儿的小太监来,您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便吩咐小福子去做,若他不听话,是打是罚,全凭小主做主。”赵禄忠胖乎乎的脸上一脸的谄媚。 转头又一脸严肃地扯过了小福子:“还不快给小主请安,日后就在永和宫好生当差,自有你的好处;若是偷奸耍滑惹了小主不高兴,仔细你的皮。” “是。”小福子先给赵禄忠打了个千儿,又向着玛琭跪地行了大礼:“奴才小福子给乌雅小主请安,小主万事顺意,福寿绵长。” “既然是皇上让你来的,我自会好生待你,但你记着,永和宫里只留忠心的奴才,若你生了二心,不必皇上下旨,我自会要了你的性命。”当着外人的面,玛琭一脸严肃的训了几句话。 “是,奴才一定忠心侍主,绝无二心。”小福子一个头磕在地上,立即表了忠心。 赵禄忠在一旁瞧着,笑眯眯的恭维:“皇上心里念着小主呢。” 玛琭笑了笑,吩咐竹溪:“好生送赵公公出去。” “是。”竹溪应声,走到赵禄忠跟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公辛苦,奴婢送公公。” 赵禄忠本想多说几句话讨好玛琭,毕竟这乌雅贵人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可是话还没说上两句,玛琭便吩咐送客,赵禄忠只好尴尬的笑着:“那奴才便先回去,日后内务府得了好东西,再拿来孝敬小主。” 玛琭端起茶杯喝茶,并未应声。 其实并非是玛琭恃宠生娇,实在是内务府这群人惯会拜高踩低。 若得宠,你便是千好万好,什么都有;若失宠,连个过冬的厚衣裳都得等到第二年夏天,还未必穿得上。 殿内只剩下玛琭和小福子二人。 玛琭含着眼泪,笑着说道:“回来了。” “是。奴才给小姐请安。”小福子又重新行了一遍礼。 玛琭点点头:“回来就好。” “托小主的福,奴才一切都好。”小福子也有些激动。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玛琭问他:“可否要把名字改回来?” 小福子摇了摇头:“在奴才进宫的那一日,福之源就已经死了。奴才已经让父亲母亲伤心难过,不能再侮辱了这个名字了。” “也好。”玛琭想了想,又问:“如今你既是永和宫的掌事太监,可要重新换个名字?” “请小主赐名。” “宫里大太监多从‘禄’字辈,即日起,你就叫福禄安吧。有福有寿又安定安稳,如何?”其实这也是玛琭对小福子的期许,她实在是太心疼他了。 “多谢小主赐名。”小福子觉得,今天是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他又重新回到了小姐身边,重新拥有了小姐赐的名字,今天是新生,是开始。 果真,世间最好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啊。 上元节过后,朝廷重新开笔,有官员上奏说太子已立,国本稳固,江山后继有人。是而请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徽号。 皇上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佟佳氏也是个命苦的,初入宫时只是先帝庶妃,千辛万苦生下了皇上。先有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博尔济吉特氏、先帝宠妃董鄂氏,后有太皇太后侄孙女当今母后皇太后和淑惠妃,先帝早丧,孝康章皇后紧随先帝而去,年仅二十四岁。 皇上是挂念生母的,也恨先帝的专情又薄情。 专情于其他女子,薄待自己是生母,使其郁郁寡欢,进而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至于太皇太后则为太宗庄妃,一力将年幼的先帝和自己推上皇位,辅佐了两位幼帝,于江山社稷功不可没。 大臣们上书为其二位上徽号,皇上自然无有不从。 至于是哪几个字,还需好好斟酌。 故而皇上下了早朝之后,特意去了一趟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商议此事。 太皇太后垂着眼睛专心致志的用香篆将如意八宝香炉内的香灰压平,对徽号一事显然并不上心。 “皇玛嬷!”皇上有些急了,加重语气喊了一声。 “嗯。”太皇太后却应的漫不经心。 皇上泄气,哄道:“旁人都觉徽号是大事,是荣耀,都恨不得用尽毕生力气多争得几个字,偏生皇玛嬷丝毫不在意。” 太皇太后用赤金小勺往平放在香灰上的香篆凹槽中添加香粉,不甚在意:“哀家这一生的荣耀,从前是你皇阿玛,如今是你。何时需要什么徽号来增添荣耀了。” 皇上哑然。 是啊,一生辅佐两位幼帝登基,一己之身使得江山稳固,她的一生,她的名字,便是荣耀。 “那......那就当孙儿想给皇玛嬷尽孝可好?”皇上实在词穷。 一个皇帝,竟然哄着给人上徽号,也是亘古少见。 太皇太后顿了顿,说道:“你若想尽孝,就答应哀家一事。” 皇上正了正身子:“您说,孙儿一定照办。” 皇玛嬷一生无欲无求,不求皇玛法宠爱,不贪权势地位,唯二两次也是为了自己和皇阿玛。 如今能听得皇玛嬷提要求,皇上的内心是一万个要答应。 太皇太后斜睨了皇上一眼,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作为皇帝要一言九鼎,不可出尔反尔。” 听着太皇太后如是说道,皇上心里一瞬间警惕起来:“皇玛嬷要朕应承何事?” 太皇太后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惊见骇闻的话:“太宗文皇帝梓宫安奉已久,不可为哀家轻动,况且哀家心恋你皇阿玛和你,不忍心远去,若哪天哀家死了,你一定要在孝陵附近选择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安葬,如此,哀家便此生无憾了。” 皇上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 “我......朕......朕乾清宫还有事,改日,改日再来给皇玛嬷请安。”皇上说完话,夺门而出。 太皇太后仍旧漫不经心地调香,还对着苏沫儿嘲笑皇帝:“你瞧瞧他那个样子,切。” 苏沫儿笑着应声:“老祖宗您吓到皇上了。”苏沫儿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了,对皇上也有着一份慈爱。 “哼。” 第63章 先柔后为害,有似谀佞徒 那日之后,皇上再没敢去慈宁宫,直到此次徽号的事情定了下来。 加尊太皇太后为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温庄康和仁宣太皇太后; 尊皇上生母孝康章皇后为孝康慈和庄懿恭惠崇天育圣章皇后(不知道对不对,查不到文献,有知道的小伙伴可以给普及一下吗?笔芯!)。 圣旨传到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拿着金剪剪掉了面前一株野蛮生长的长寿花,回手把剪刀递给了苏沫儿,就着小宫女端着的水盆洗了洗手:“哼,他若是真孝顺,就该应了哀家的话。” 苏沫儿笑笑:“咱们皇上孝顺。瞧让您吓的,已经好些时日不敢来慈宁宫请安了。” “还有他不敢的事儿?他若是真敢拂了哀家的意,哀家做鬼都要夜夜来寻他。” “老祖宗要活千岁万岁的,可不行胡说。”苏沫儿扶着太皇太后的手臂进了内室,唠家常般:“只是近日前头闹的厉害,大臣们都说军需浩繁,民力维艰,请旨暂停仁孝皇后陵寝建造之工呢,皇上心里难受。”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瞬,恨恨地说道:“爱新觉罗家全是情种,哼。” 想了想,又道:“让荣嫔去劝。” “是。”苏沫儿应声。 太皇太后又说道:“让乌雅氏也去。” “是。”苏沫儿笑了笑,继续应是。 皇上心里惦记乌雅氏,她和太皇太后都看的明白,只是太皇太后不想爱新觉罗家再出一个为了女人放弃江山社稷的皇上了。 大清不能再出一个太宗宸妃、顺治董鄂妃这样的女人了。 如今看来皇上虽然心里念着已故的仁孝皇后,但是又有一个乌雅氏可以分得皇上几分心思。 以免皇上沉浸在已逝仁孝皇后的伤痛之中无法自拔,太皇太后倒也愿意捧着乌雅氏几分。 “老祖宗心善。想来那乌雅贵人是个知晓分寸的。”苏沫儿宽慰道。 “但愿吧。”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太皇太后懿旨传到延禧宫的时候,荣嫔正在教蓝齐儿背诵《女则》。 “额娘,我不想学这个。”蓝齐儿扯着荣嫔的袖子撒娇。 “让你学《女训》,你说你身为皇家公主不需要在夫家三从四德,让你学《女则》,你如今又在耍赖。怎的就学着那些嚣张跋扈尖酸刻薄学的甚是精通?”荣嫔气的心口疼。 她康熙四年入宫,十年间生育了五个子女,如今只余下了一个蓝齐儿,荣嫔当真是当眼珠子疼的。 她自问虽比不上仁孝皇后雍容大度,却也是温和知礼。平日在蓝齐儿面前也从未表现出任何拈酸吃醋指桑骂槐之举。 她不明白教养在身边的女儿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上元节过后,她就想着找个机会和蓝齐儿好好谈谈,没想到每一次她刚开了个头,蓝齐儿不是说自己腹痛、就是说自己头痛,每一次都是人仰马翻闹了一大通,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荣嫔面色严肃,眼神微沉。 蓝齐儿转了转眼珠子,慢慢地挪动脚步走到荣嫔身边,扯着荣嫔的衣袖摇晃:“额娘,额娘莫恼,儿臣好好学便是了。” 荣嫔没理,对着绿栀吩咐:“去把公主的贴身宫女、乳母都带来回话。” 蓝齐儿慌了:“额娘,儿臣错了,儿臣这就去读书,额娘不要怪罪奶娘。” 荣嫔只是安静的坐着等,也不答话。 若在往日,只要蓝齐儿一撒娇一嘟嘴,荣嫔立马有求必应。 今日却无动于衷,蓝齐儿知晓荣嫔是真的生气了,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奶娘从前并没有告诉她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 奶娘只是告诉她,她是公主,她是目前为止皇阿玛唯一的女儿,那些个嫔妃都没有她尊贵,她可以任意妄为,她可以想如何便如何,她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奶娘是除了额娘之外最疼她的人,额娘常去慈宁宫给老祖宗请安,白天夜里都是奶娘陪着她的,奶娘说的话一定都是对的!! 蓝齐儿不太懂,额娘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传奶娘和伺候她的宫人过来问话。 她要护着奶娘,她不能让额娘欺负了奶娘。 蓝齐儿想了很多。 不多时候,绿栀领了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和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并两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进门。 绿栀先屈膝福身:“娘娘,人带来了。”说罢,走到荣嫔身侧稍后方站好。 “请荣嫔娘娘安。”众人半跪请安。 “绿栀,带公主出去玩儿。”荣嫔没让众人起身,而是吩咐了绿栀带着蓝齐儿出去。 为首的一名妇人有些慌乱的看了蓝齐儿一眼,又低下了头。 蓝齐儿则是直接扑在了荣嫔怀里,抱住她的腰:“额娘,儿臣不走,儿臣就在这里陪着额娘。” 荣嫔声音一厉:“绿栀!” “是。”绿栀赶忙上前拉着蓝齐儿的手臂。 蓝齐儿哭闹起来:“我不,我不出去,我出去了额娘就要责罚乳娘了,我不要额娘责罚乳娘,呜呜呜……” “乳娘?你让公主唤你乳娘?”荣嫔没理会蓝齐儿,冷声质问乳母。 乳母吓得一哆嗦,双膝跪地,使劲儿的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磕出了血印子:“荣嫔娘娘饶命。” 身后跟着的另一个乳母和四个大宫女都两股颤颤,低着头不敢说话。 荣嫔平日里待宫人宽和,从不苛责,如今冷不丁撂了脸色,众人都是心惊胆战的。 不是都说,不要招惹老实人,荣嫔这个老实人的逆鳞便是二公主蓝齐儿。 这些奴才竟然敢故意教坏蓝齐儿,简直是不要命了。 乳母见荣嫔无动于衷,转而跪向蓝齐儿:“二公主救救奴婢吧,求二公主救救奴婢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蓝齐儿受不住了,哭着顺着荣嫔裙摆跪了下去:“额娘,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求您不要责罚奶娘。” 这回换荣嫔受不住了。 她看着自己娇宠的女儿,梨花带雨的跪在自己跟前,为着一个心怀不轨的奴婢哭着求自己。 全然不顾皇家公主的尊贵和脸面。 荣嫔闭了闭眼睛。 为何啊…… 第64章 上相思惩恶,刑罚以惩恶 “蓝齐儿,你起来。”荣嫔示意绿栀将蓝齐儿拉起来。 蓝齐儿却挣扎着挣脱了绿栀的手,抱紧了荣嫔的腿:“额娘,不要,额娘……” 荣嫔内心椎痛:“你当真如此在意这奴婢?” “额娘?”蓝齐儿不知荣嫔是何意,泪眼汪汪的抬头看着荣嫔。 “你起来。”荣嫔声音毫无起伏,甚至有些冷淡。 蓝齐儿从未见过这样的荣嫔,一时间也有些打怵,讷讷的就着绿栀的手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绣凳上。 乳母见蓝齐儿被荣嫔唬住了,又想哭嚎。 “你若再蛊惑公主,本宫立刻将你仗杀。”荣嫔冷冷的一句话,将乳母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荣嫔一个眼神止住了想要张口求情的蓝齐儿:“你既如此在意这贱婢,你今日便在此看着,看着你错的有多离谱。” “本宫且问你,按大清律,公主的乳母应称作什么?”荣嫔问。 “回……回娘娘,称作嬷嬷。”乳母磕磕巴巴小声应着。 “违者如何?” “杖二十。”嬷嬷额头已见汗珠。 “本宫再问你,你素日是如何与公主相处?” 乳母刚要说话,荣嫔冷声提醒:“想好了再说,毕竟这延禧宫里可不止你一人,可以由得你胡言乱语。” 乳母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奴婢……奴婢只是在娘娘不在的时候陪伴公主。” “陪伴?”荣嫔冷哼:“教唆公主肆意妄为、目中无人!这就是你的陪伴?” “娘娘!”乳母惊的抬头,直晃脑袋想要辩解。 “幸亏本宫发现的早,若是任由你在公主身边日子久些,本宫简直不敢想象公主日后会变成何等模样。”荣嫔并没有给她机会狡辩,语气一厉:“说!何人指使你来教坏公主?” “娘娘,娘娘饶命,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不忍心让公主受到欺辱,奴婢是心疼公主啊……”乳母哭嚎,凄凄惨惨。 蓝齐儿看得眼泪汪汪:“额娘,乳娘只是心疼儿臣。” “你还叫她乳娘?一个贱婢担得起你一声‘娘’?”荣嫔简直要气疯了:“指着跪在地上的乳母:“拖下去,给本宫狠狠的打,直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不要,额娘不要。”蓝齐儿慌了,想要去拉着乳母,怎奈小小年纪又拉不过两个小太监,想要抱着荣嫔求情,却又舍不得乳母。 直到乳母的哀嚎声在屋外响起,蓝齐儿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想要去阻拦小太监的棍子,可是她一个人阻拦了这个却拦不住那个,几棍子下去,乳母就被打的奄奄一息。 蓝齐儿直接趴在了乳母身上,小太监们怕伤了公主,才停下了动作。 蓝齐儿跪到前面,伸出小手捧起乳母满是鲜血的脸,有些泣不成声:“乳娘……乳娘你疼不疼啊?” 乳母忍着疼,强扯出一丝笑:“公主乖,奴婢不疼,只是奴婢再也不能陪着公主长大了,不能再护着公主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公主日后若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办啊?奴婢的公主啊!” 乳母说的情真意切,蓝齐儿听的心都要碎了:“乳娘快别说话了,咱们回去,我去给你找御医,乳娘不要离开我,啊?” 乳母笑了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乳娘?乳娘?你醒一醒啊,你醒一醒啊……”蓝齐儿与乳母额头贴着额头,哭的不能自抑。 荣嫔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抱着一个心怀不轨的奴才哭的情真意切、仿若真正母女一般。 荣嫔身形一晃,险些摔倒,辛亏一旁的绿栀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额娘现下可满意了?”蓝齐儿双眼通红,荣嫔在她稚嫩的双眸里竟然看到了恨。 这让荣嫔大受打击,指着乳母的尸体:“拖去乱葬岗,不许安葬,本宫要让她曝尸荒野!这就是挑唆公主的下场!” 本以为蓝齐儿会闹,哪知蓝齐儿只是缓缓的站起身,后退了两步,最后深深的看了乳母一眼,转身向着延禧宫门外走去,整个过程安安静静。 随着蓝齐儿小小的步子越走越远,荣嫔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想要挽留,开口却是威胁:“伺候公主的宫人,亲近的送去慎刑司,其余送回内务府,重新为公主挑选奴婢。” 本想着让蓝齐儿像从前一样抱着自己撒娇,自己就会收回成命。 哪知蓝齐儿只是脚步一顿,接着继续往外走。 荣嫔踉跄两步,终是没有追上去。 “娘娘,公主只是一时想不开,过些日子就会好的。”绿栀劝:“咱们进去吧,奴婢差几个人跟着公主。您今日也累了,奴婢给您按按头,歇一歇。” 荣嫔无力地挥了挥手,由着绿栀扶着她进了内室。 太皇太后的懿旨就是这个时候到的延禧宫:让荣嫔去开解皇上。 荣嫔此刻已是自顾不暇,又不敢违抗太皇太后旨意,只得点点头,让绿栀拿了一袋银子送了传旨的小太监出去。 蓝齐儿走出延禧宫大门的时候,天空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不多时候越下越大,漫天的雨帘瞬间浇湿了蓝齐儿的衣裳。 蓝齐儿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宫里,不知道该去哪里。 脑海里浮现着奶娘的音容笑貌。 她晚上怕黑,是奶娘抱着她,哼着儿歌哄着她入睡; 她生病的时候也是奶娘日日夜夜的搂着她,喂她吃药,给她吃蜜饯; 她耍脾气不吃饭的时候,也是奶娘温柔的哄着她,给她煮她喜欢吃的东西; 夏天热的时候,奶娘坐在床边脚踏上给她打扇;冬日冷的时候,奶娘将她的脚捂在怀里给她取暖; …… 她,她是吃着奶娘的奶长大的孩子啊! 不知不觉间,蓝齐儿的泪水糊了一脸,与大雨混在一起,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娘娘,延禧宫闹起来了,二公主的乳母被杖毙了。”大宫女进门,贴着自家主子的耳朵小声的禀报。 “哦?那可真是可惜了啊。若是能再多留几年就好了。” 第65章 风雨不怜黄花瘦,急煞阶前掌灯人 “本来二公主只是一个公主,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绿蕊有些不理解。 安嫔漫不经心:“是啊,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可是本宫就是讨厌她接二连三地生孩子,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会生孩子一样。” 绿蕊不敢吱声了。 安嫔是潜邸旧人,入府也有几年了,可是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外人看来,安嫔谨小慎微。 可是真正如何,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去寻一寻,看看能不能碰到二公主。外面下的这么大的雨,可怜二公主小小年纪,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安嫔望着窗外的雨帘,淡淡的吩咐。 绿蕊一哆嗦,安嫔抬眼睨她。 绿蕊立刻福身:“奴婢这就去。” “嗯,去吧。”安嫔转回了头,素手托腮,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 延禧宫的一众太监宫女像无头苍蝇一般寻了好久都没有见到蓝齐儿的身影。 御花园的千秋亭内,竹溪正望着大雨发愁:“小主,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万一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玛琭把玩着石桌上的果子,兴致盎然:“你快进来些,小心弄湿了鞋袜。” 竹溪转身向着玛琭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走了回去:“这小福子也真是的,平日里瞧着也是个腿脚麻利的,怎的今日就回去取个伞,也这么半天没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玛琭没理会竹溪的碎碎念,将头转向了另一边,思绪有些飘忽。 “……哎,小主,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竹溪念着念着,突然间指着假山大声说道:“又好像是块石头?” 玛琭被竹溪惊的回过神,向假山看去:“竹溪,那好像真的是个人,她在动呢!” 竹溪揉了揉眼睛:“天可怜见,看那身形也是个小孩子,这么大的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竹溪说着,与玛琭对视一眼,二人立刻起身向着假山方向跑去。 小孩子啊,宫里那么小的孩子,只有几位阿哥和公主。 不管是谁,可都是万金之躯。 玛琭的花盆底鞋跑的并不快,赶紧招呼竹溪:“快,快去。” “哎,哎,小主您自己也小心着些。”竹溪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向前跑着,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玛琭。 竹溪到的时候,蓝齐儿双眼一闭,瘫软在地。 好在竹溪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二公主?二公主您怎么了?” 竹溪叫了两声,蓝齐儿毫无反应。 竹溪立马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往千秋亭跑去。 半路上遇着跌跌撞撞的玛琭,几人又一同返回亭子内。 “这破鞋子,瞧着华贵,毫无用处。”玛琭拿鞋子撒气,又看向竹溪怀里:“二公主?” “是,奴婢刚到的时候二公主就晕倒了,奴婢只好先将公主抱回来。”竹溪说道。 玛琭瞧着蓝齐儿巴掌大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伸手探了一下额头:“起高热了,要赶紧寻太医才行。离这里最近的是哪处宫殿?” “此处并无住人的宫殿,绕过御花园另一侧是荣嫔娘娘的延禧宫。”竹溪想了想回答。 “来不及了。”玛琭上前接过蓝齐儿,吩咐竹溪:“你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我先抱着二公主去桂嬷嬷的住处。” 桂嬷嬷是御花园一带的掌事嬷嬷,玛琭之前在内务府当差,被指派到御花园伺候贡兰的时候就是在桂嬷嬷手底下当差,算是有些交情。 二人刚要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小福子撑着伞一路小跑地赶了回来。 手里还拿着两把雨伞和一个披风。 “奴才回来晚了,小主快些把披风披上,省的着凉。”小福子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快去太医院请太医,二公主淋了雨发高热了。”玛琭吩咐:“竹溪快把披风给二公主裹上,咱们去寻桂嬷嬷。” “可是小主你也浑身湿透了啊。”竹溪接过披风,有些心疼玛琭。 “二公主要紧,快着些。”玛琭催促。 “哎。”小福子应声,转身跑了。 竹溪只好上前将玛琭和二公主一同裹了起来,一把伞遮住了二人。 主仆几人冲进了雨里,竹溪几乎是全身都暴露在了大雨里面,一把伞稳稳的遮在了玛琭的头顶。 无人瞧见,身后的假山后面慢慢地走出了一个人,一把油纸伞遮住了大半的面容,望着玛琭的身影,既忐忑又庆幸。 绿蕊回到启祥宫,进门之后脚步顿了顿,拍掉了身上的雨水,才进内室回话:“启禀小主,奴婢去的迟了,二公主已经被乌雅贵人抱走了。” “哦?”安嫔慢慢起身,走到绿蕊跟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迟了?” 绿蕊忍不住一哆嗦,硬着头皮回答:“是。奴婢刚到,就看见乌雅贵人……” “啪。”绿蕊话还没说完,便被安嫔一个巴掌打在了脸上,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绿蕊的脸颊,有鲜血流出。 绿蕊赶忙跪下,俯身磕头,不敢再说话。 安嫔用帕子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指:“算她命大。” “近日皇上烦心先皇后的陵寝之事,准备些吃食,咱们去乾清宫瞧瞧皇上。”安嫔回身,走回座位上,慢条斯理的吩咐道:“收拾好你的脸,若是让人瞧出端倪,本宫扒了你的皮。” “是。奴婢告退。”绿蕊劫后余生般连滚带爬的爬了出去。 安嫔拨弄着小几上景泰蓝花瓶里面的水仙花,歪着头,叹息了一声:“还真是可惜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蓝齐儿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衣裳还是玛琭拿着桂嬷嬷今夏刚得的细棉布料随意扯了给蓝齐儿裹上了:“改日我给你送些新的来。” 桂嬷嬷没应声。 蓝齐儿躺在床上一直高热不退,迷迷糊糊的呓语着些什么。 玛琭低着头,耳朵贴近蓝齐儿:“二公主,您说什么?可是要寻荣嫔娘娘来?” 听见“荣嫔”二字,二公主瞬间激动起来,小小的身子不住的扭动,脑袋不停的晃:“不,不要,额娘不要......” 第66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好好,不要不要。”玛琭赶紧柔声的安慰,接过竹溪递来的帕子替换掉蓝齐儿额头上已经温热的手帕:“快去瞧瞧,太医怎的还没来。” 竹溪应声,赶紧跑了出去。 “二公主高热,恐有惊厥,若出了任何意外,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桂嬷嬷曾经是孝康章皇后宫里伺候的,见惯了宫里的阴私,忍不住提醒玛琭。 并不是她怕被连累,只是有些可惜玛琭小小年纪,又有大好的前程,若是因此事陨落了,着实有些可惜。 “二公主此刻危急,我也实在是别无他法,待雨停了,我便立刻带她离开,绝不连累嬷嬷。”玛琭不停的替蓝齐儿擦拭着手心脚心,一张小脸上满是焦急。 桂嬷嬷叹了口气,也不解释,反而说道:“今日雨大,你若说未瞧见她,也无可厚非,何故去趟这趟浑水?这宫里啊,最不缺的就是冤死的鬼魂。” 玛琭下意识的说道:“大人如何是大人的事,稚子何辜?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丢掉性命,我良心不安稳。至于以后如何,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桂嬷嬷深深的看了玛琭一眼,没有再劝。 “来了,太医来了,小主太医来了。”竹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微微喘着粗气。 来的是太医院的李太医,刚入太医院不久,名不见经传。 “乌雅贵人安,太医院今日是微臣当值。”李太医拱手,解释了一句。 玛琭并没有因为他年纪轻就轻视怠慢,起身让开床榻的位置:“劳烦李太医,快瞧瞧二公主。” “是。”李太医刚搭上脉,就心下了然。 “乌雅小主,二公主这是淋了雨,染了风寒,待微臣写个药方,煎药给二公主服下,再附以湿毛巾敷额,擦拭腋下手心等位置,看看可否退热。只是二公主还是应该移回延禧宫,有利于养病。”李太医说完,拱手下去写药方。 玛琭颔首:“有劳李太医了。” “小福子,你去一趟延禧宫,将二公主的事说与荣嫔娘娘。”玛琭吩咐着,又去榻边守着蓝齐儿,时不时的摸一摸她的额头,看她是否退热或者烧的更严重。 小福子听命退了出去,竹溪上前劝道:“小主,小福子已经去了,想必荣嫔娘娘也快来了,您还是赶快回宫换身衣裳吧,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也不甚舒服,若是您再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玛琭挥了挥手,示意竹溪不要再说:“待把二公主安全的送回延禧宫,我自会回宫更衣。” “乌雅小主,喝碗姜汤去去寒气。”桂嬷嬷端了一碗浓姜汤,隔着老远都能闻着姜味。 玛琭皱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多谢桂嬷嬷。竹溪也去喝一碗。” 延禧宫里,荣嫔今日也是气的狠了,头痛了大半日,刚服了药睡下了,绿栀吩咐莫要让人打扰。 绿栀站在廊下,看着漫天的雨帘,心慌的厉害。 二公主已经出去了很久,去寻的人也都没回来,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延禧宫门口,小福子到的时候,守门的小太监见到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又有绿栀的吩咐,便说什么都不肯进去通报,只说荣嫔娘娘服药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 小福子又不能将二公主独自在大雨里受寒晕厥的事情说的人尽皆知,只急的团团转,最后一咬牙又回去寻玛琭。 “奴才无用,连延禧宫的大门都没进去。守门的小太监说荣嫔娘娘服药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小福子跪在地上,有些羞愧。 他觉得自己没有办好差事,愧对小主。 玛琭并未察觉小福子的心事。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 又转头看向床上的蓝齐儿,小脸烧的通红,刚喂了些药,一碗药洒出去了大半,恐怕待会还要再喂一遍才好。 中宫无主,太皇太后不能去打扰,荣嫔这个生母又避而不见,又不能把二公主送去乾清宫给皇上,玛琭咬了咬牙:“带二公主回永和宫。” “乌雅小主......”桂嬷嬷欲言又止。 “多谢嬷嬷。”玛琭冲着桂嬷嬷福了福身:“既让我碰上了,我便不能丢下她不管。” 桂嬷嬷没再说话,只是在玛琭几人离开之后,桂嬷嬷撑了一把伞,挑着无人的小路向着慈宁宫的方向疾步而去。 玛琭几人刚回到永和宫,将蓝齐儿安顿好之后,就听见小福子在门口大声的唱喏:“皇上驾到!安嫔娘娘到!” 玛琭有些意外,外头下着大雨,皇上和安嫔怎么来了。 玛琭带着竹溪在门口请安,皇上大步进门,直奔床榻,竟看都没看玛琭一眼。 随后而来的安嫔伸手扶起了玛琭:“妹妹快起来,地上寒凉,皇上心里惦记二公主,妹妹莫恼。” “嫔妾不敢。”玛琭低眉顺目。 皇上见着床上的女儿,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被子里,脸颊涨红,小嘴微张,时不时的哭闹一声,睡的极不安稳,心瞬间揪了起来,头也不回的问玛琭:“二公主怎会如此?” “嫔妾不知。”玛琭跟在安嫔身后,回答。 “你不知?”皇上瞬间怒气飙升,回头却看到玛琭一身湿透半干的衣裳黏腻的贴在身上,额头鬓边的碎发也紧贴着脸颊,脸色苍白。 脸颊也有些泛红,仔细一看,好像也是和蓝齐儿一样的潮红,立马什么气都没有了,语气也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上前两步:“你感觉如何?怎的淋湿了衣裳都不知道换吗?伺候的奴才都是干什么的?” 玛琭没有回答皇上的关心,她也是一心惦记着蓝齐儿:“嫔妾被大雨隔在了御花园,等着小福子回宫取伞的功夫,正巧瞧见二公主独自一人行走在大雨里面,身边也没有个奴才伺候。” “嫔妾赶紧让竹溪去瞧一瞧,怎料二公主直接晕厥,太医说要寻个合适的地方才能好好休养。” 玛琭顿了顿,继续说道:“嫔妾让小福子去延禧宫寻人,延禧宫守门的小太监说荣嫔娘娘刚服了药睡下了,谁也不见,嫔妾无法,只好私自将二公主带来了永和宫,请皇上恕罪。” 第67章 灿灿萱草花,摇摇为谁吐 皇上越听越气,对着梁九功吼道:“去把荣嫔给朕带过来!” 梁九功对着魏珠使了个眼色,魏珠赶忙小跑着出去了。 “皇上息怒,想来荣嫔姐姐也是有苦衷的。”安嫔劝道。 “有什么苦衷能让这么大的孩子大雨天里独自一人出门?她倒还睡得安稳。”皇上要气死了。 安嫔上前替皇上抚着胸膛顺气:“辛亏遇到了乌雅贵人,皇上可要好好的赏一赏乌雅贵人。” 玛琭此刻整颗心都扑在了蓝齐儿身上,根本无暇应付安嫔:“今日若是遇到的是安嫔娘娘,想来会比嫔妾处理的更好。” 安排眼神闪了闪,没再说话。 心里盘算着玛琭在御花园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绿蕊,回去得好好的问一问才行啊。 皇上又传了太医院院判张睿来给二公主诊脉,灌了两次药之后,蓝齐儿的高热算是退了下去,人也睡的安稳了些。 “蓝齐儿,蓝齐儿你在哪?额娘来了,额娘来了啊……”荣嫔不复往日的仪态端庄,衣裳濡湿,鬓发凌乱的跑了进来。 玛琭和安嫔自觉地往两侧退了几步,给荣嫔让了地方。 荣嫔一下子扑到了床上,还没碰到蓝齐儿的手,就被皇上一脚踹在了肩膀上,人也跟着跌了出去。 “皇上。”荣嫔哭的满脸泪,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 “梁九功,将荣嫔带去乾清宫。”皇上冷哼一声,又对着玛琭说到:“蓝齐儿先放在你宫里,朕晚些时候再来看她。” “不,本宫哪都不去,本宫要守着蓝齐儿。”荣嫔哭着爬向床榻。 安嫔和玛琭上前将荣嫔扶了起来。 安嫔在一旁劝说:“荣姐姐你也实在是粗心大意了些,幸亏今日遇到了乌雅贵人,否则我们现下还发现不了二公主晕厥在御花园里呢。” 荣嫔眼神一厉,看向玛琭:“是你?是你告诉皇上的?你想踩着本宫和蓝齐儿上位?你做梦!” 皇上听的心烦,大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梁九功,即刻将荣嫔带去乾清宫问话。她若不去,差人绑了去!安嫔你也回自己宫里去。” “是。”安嫔福身:“恭送皇上。” 梁九功上前,躬身:“荣嫔娘娘,乾清宫请吧,把误会和皇上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回头再来接二公主,不要让奴才们为难。” “哼。”荣嫔甩开玛琭的手,气呼呼地向外走去。 安嫔重新拉起玛琭的双手,拍了拍:“那本宫也先回了,你好生拾掇一番,本宫改日再来看望二公主。” 玛琭抽回了手,后退两步:“恭送荣嫔娘娘,恭送安嫔娘娘。” 安嫔笑了笑,领着绿蕊走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竹溪才有功夫进来给玛琭更衣:“热水已经备好了,小主快些去泡一泡,奴婢守着二公主。” 玛琭收拾妥当,吃了些东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小福子从延禧宫里取了些二公主常用的衣裳回来。 玛琭和竹溪小心翼翼地重新替二公主换了衣裳,卸了钗环,散了头发。 又拿帕子将脸和手重新擦拭了一遍,玛琭拿着银箸沾了温水,一点一点的给二公主润唇。 入夜,皇上才来,一身疲惫。 将今日延禧宫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玛琭听。 末了,皇上又说道:“本想狠狠的责罚她,怎料老祖宗派了苏茉儿来,送了些赏赐,让朕带给你。老祖宗到底是念她这些年心里苦,心疼她。” “只是可怜了二公主。”对此,玛琭并不好发表任何意见。 “嗯。朕罚了她禁足,杖责了延禧宫的奴才。二公主就先养在你这里,待二公主身子好些了,再由她自己决定去留。”皇上亲吻着玛琭的头发:“谢谢你,救了朕的女儿。” 玛琭摇了摇头:“都是嫔妾应该做的,只是嫔妾身份低微,不宜抚养公主。” “无妨,只是先照看些时日,并不算抚养。”如今的皇上只信任玛琭。 “荣嫔娘娘那里……”玛琭还是有些顾虑:“不若交给安嫔娘娘照看?” “现如今,朕只信任你一人。”皇上声音低沉,夹杂着些许委屈。 玛琭心里一软:“那嫔妾就先照看公主些时日,待公主身子好了,再行定夺。” “辛苦你了。”皇上将头埋在了玛琭的颈窝,许久未曾再说话。 夜里,二公主又烧了一次。 玛琭立马从床上起身,光着脚跑到了二公主所住的偏殿,亲自喂了药,一遍一遍地换着额头上的帕子,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退了热。 玛琭坐在床边抱着二公主小小的身子轻轻地摇晃,哼着小曲儿哄睡。 二公主在玛琭怀里渐渐的安稳下来,呼吸绵长。 “小主,奴婢来吧,小主去歇歇吧。”竹溪看着玛琭眼底的乌青,很是心疼。 “无妨,你也去睡吧。”玛琭小声说道。 “奴婢陪着小主。”竹溪摇头。 “那你在脚踏上靠一会,若是有事我再唤你。”玛琭看着怀里软软的小人儿,笑的温和。 竹溪还要说话,被玛琭打断了:“明日还要当值,听话,睡一会儿。” “是。奴婢就靠在这里,小主有事一定要唤醒奴婢。”竹溪坐在脚踏上,在玛琭双腿旁靠着,微微阖了眼。 玛琭靠在床头的柱子上,看着怀里温温软软的二公主,心里想着,若是能有一个公主,也该是好的。 随即又黯淡了双眸,算起来,自己承宠也有些时日了,怎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自己一个小小贵人,若真是诞下龙嗣,大概率也是要交到高位嫔妃那里抚养的。 与其到时候骨肉分离,像如今这般没有子嗣,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只几个瞬间,玛琭便把自己哄好了,又温温柔柔一脸慈爱的看着二公主。 翌日寅时,梁九功在门外轻声叩门:“皇上,该起身了。” 每天皇上睡的正好的时候,总能听见梁九功如梦魇一般的声音。 皇上扯过被子将耳朵蒙住,翻了个身假装没听到。 耐不住梁九功坚持不懈:“皇上,皇上,皇上,皇上......” 皇上烦躁,迷迷糊糊的伸手往旁边一摸,瞬间惊醒:人呢? 第68章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梁九功!”屋内传来皇上的声音,有些急切。 梁九功心里纳罕,这怎么和平时起床的声音不一样?皇上着急要出恭? 梁九功赶忙推门进去:“皇上?” “乌雅贵人呢?”皇上急切的问。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懵。 “贵人小主在隔壁偏殿。”梁九功咳了一声,嗯,不是着急出恭啊。 皇上递给梁九功一个询问的眼神:你倒是继续说啊! 看懂了皇上的信号,梁九功上前边伺候皇上更衣,边说道:“夜里二公主又起了高热,贵人小主亲自去照看公主了。” “那她就把朕一个人留在寝殿?”皇上有些气闷,抬脚转身,将脚放在脚踏上,等着梁九功穿靴,却看到龙靴旁边一双妃色绣合欢花的绣鞋:“照看二公主照看到连鞋都顾不得穿?” 梁九功低头为皇上穿靴,眼神左飘右飘,就是不看皇上:皇上今日这靴怎么这么好看! 皇上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早朝过后,梁九功带着人送赏赐来了永和宫。 陆陆续续一长串的人。 玛琭迎出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梁九功站在院子里,一脸的古怪。 “怎的劳烦公公亲自来了?”玛琭笑着问。 “皇上差奴才给贵人送东西来了。”说着,梁九功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一挥手,立刻有小太监捧着盒子上前,打开盖子,以便玛琭查看里面的东西。 梁九功在一旁跟着唱喏:“皇上赏永和宫贵人乌雅氏金玉满堂并珍珠绣鞋一双、云锦石榴花盆底绣鞋一双......钉金花云锦绣鞋三双,倭缎绣鞋九双,珍珠棉布绣鞋三双,缎面并各种花卉绣鞋三十二双,毛青靴八双,股皮靴十双,共计六十双!” 玛琭从刚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疑惑,到最后的麻木。 直到梁九功唱完最后一个字,又躬身上前两步,声音略小的对玛琭说:“皇上说了,若是不够,再差人给小主送来。” “梁公公,皇上为何赏赐这么多鞋子来?”竹溪忍不住问。 梁九功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皇上今早起身的时候在脚踏上瞧见了小主的绣鞋,皇上惦记着小主的身子,吩咐永和宫里各处都放着一双,供小主随时穿用。” 玛琭满头黑线:“确实足够摆满永和宫各处了。而且冬夏都有。” 梁九功十分体贴:“皇上说了,小主照顾二公主辛苦,不必去乾清宫谢恩了,皇上得空就来看望小主和二公主。” “公公慢走。”玛琭有些晕眩,赶紧吩咐竹溪送了梁九功出去。 回到偏殿,就看到蓝齐儿靠在床头,眨巴着大眼睛偷笑玛琭:“皇阿玛待乌雅娘娘可真好。” 玛琭剜了她一眼,走到桌子旁给她倒了一杯水:“连你也打趣我了,看来我真的得去寻皇上好好的说一说道理。” 蓝齐儿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小口的喝着,水汽氤氲着蓝齐儿的小脸有些模糊,只听她小声的说道:“谢谢你。” 玛琭实在看不得蓝齐儿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歪着头故意问道:“你说什么?大声些,我没有听到。” 蓝齐儿涨红了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玛琭瞧的好笑:“小小年纪怎的如此拧巴。” 到底是皇家公主,蓝齐儿缓了缓心神,认真的望着玛琭,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是你和你的宫女在御花园里面救了我。又带我回了永和宫亲自照料。 儿臣多谢乌雅娘娘救命之恩。此前中元节宫宴上多有得罪,还请乌雅娘娘念在儿臣年幼无知,原来则个。” 玛琭伸手掐住蓝齐儿的小脸蛋,婴儿肥,很好掐:“你好好说话。” 蓝齐儿呲牙咧嘴的扒拉掉玛琭的手,怒目而视。 玛琭笑了笑,又揉了一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这才对嘛,小小年纪装什么大人啊,小孩子就是要无忧无虑的才好啊。” “是这样吗?额娘说我是公主,要知礼守礼,要谨言慎行,为此还杖毙了我的乳娘。”蓝齐儿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 为什么每一个人和她说的都不一样,她到底要如何去做才好啊。 玛琭看着蓝齐儿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里走不出来,她上前将蓝齐儿搂在了怀里,下巴贴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道:“每一个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甚至可以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性命。 荣嫔娘娘希望公主要端庄守礼,这本没有错,因为荣嫔娘娘本身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她想让公主变得和她一样的温柔,她只是想把她认为最好的都交给公主。 若是公主觉得难以接受,可以坐下来和荣嫔娘娘好好的谈一谈,母女两个哪里会有什么仇恨呢? 至于公主说,荣嫔娘娘杖杀了公主的乳母,定是那乳母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公主现下年纪小,很多事情不理解不要紧,公主可以把事情记录下来,待将来长大了再回过头来看,看看是否会和荣嫔娘娘做出一样的决定。 即便长大了仍旧不能理解荣嫔娘娘的做法,到时再反抗胜算也大些不是吗?总不至于让一场大雨险些夺了性命不是?” 蓝齐儿总觉得玛琭说的不对,却又寻不出哪里不对:“是这样吗?” 玛琭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的,想不明白的就不要想了,拿张纸记录下来日后再想,现下要做的便是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还有就是要相信荣嫔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好的,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看着蓝齐儿逐渐泛起笑意的小脸,玛琭也跟着笑了:果然,小孩子就是好骗啊。 蓝齐儿正抱着香香软软的玛琭的时候,竹溪端着一碗苦药进来了:“正巧二公主醒了,快把药喝了吧。” 蓝齐儿见状立马翻身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我还没醒,我还晕着。” 玛琭拉了拉蓝齐儿的被子,笑的不怀好意:“没醒不要紧,我让李太医再加一味黄连进去,黄连具有泻火解毒、清热燥湿的功效,可以让公主早些醒过来,可好?” 第69章 一时起立吹箫管,得宠人来满殿迎 风寒了半月左右,蓝齐儿已然大好。 期间,荣嫔娘娘差人送了几次东西过来,蓝齐儿也都平静的接了。 最近一次,她叫了送东西的小太监进来问话:“我额娘近日如何?” “荣嫔娘娘思念公主,茶饭不思,清减了许多。”小太监如是回答。 “你回去转告我额娘,待我身子大好了就回延禧宫去,让她务必好生照顾自己。”蓝齐儿的语气说不上多亲热,话却让人熨贴。 小太监赶忙应是:“有了公主这句话,想必娘娘定会开心的。奴才这就回去禀报娘娘。” 小太监走后,玛琭从门外进来,笑眯眯地看着蓝齐儿。 蓝齐儿被她看的不自在,佯装生气:“今日已然正月末了,待过些日子,新娘娘就要入宫了,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你这个小孩,还真是不可爱。”玛琭撇了撇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假意喝茶,实则借着茶杯盖的掩饰偷瞄蓝齐儿。 “你可要去放风筝?”玛琭问。 蓝齐儿兴致缺缺:“无聊。” “荡秋千?”玛琭继续问。 “不要。”蓝齐儿摇头。 玛琭转了转眼珠:“要不咱们去乾清宫寻你皇阿玛?” 蓝齐儿“切”了一声:“你作为一个大人,能不能不要总是缠着我皇阿玛,我皇阿玛很忙的。” 玛琭学着蓝齐儿的样子,“切”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告辞!” “喂!”蓝齐儿喊道。 玛琭脚步丝毫没停。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啊?”蓝齐儿有些急。 玛琭仍旧不理她。 蓝齐儿蹦下床,去拉玛琭的袖子:“乌雅娘娘!” 玛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捏她的脸:“乖!说吧,想去哪玩?” “我……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回延禧宫?就一直住在永和宫里。”蓝齐儿磕磕巴巴的小声问道。 玛琭蹲下身子与蓝齐儿平视:“不行哦!我又不是你额娘,你住在永和宫算什么事。” 蓝齐儿冷哼一声,跺了跺脚就要跑。 被玛琭一把拽了回来:“真是个拧巴的小孩儿。” 玛琭正了正神色,与蓝齐儿对视着,认真的说道:“你若不回延禧宫,荣嫔娘娘会愧疚一辈子的,况且我只是一个贵人位分,远不够资格去抚育公主。” 玛琭顿了顿,继续说道:“公主方才也说了,新人就要入宫了,你若住在我这里,我还要分心照顾你,如何专心去争宠啊?” “你,你不害臊。”蓝齐儿最开始听的还算认真,可听到后面,玛琭越说越下道,听的蓝齐儿面红耳赤跑了出去。 玛琭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二月初一早膳后,蓝齐儿去了一趟乾清宫请安,回来之后就搬回了延禧宫,皇上也随之解了荣嫔的禁足,只是恩宠大不如前。 荣嫔也没功夫去争宠,只一门心思的在女儿身上。 夜里,皇上在永和宫的小榻上与玛琭对弈。 “哎呀,错了错了。”玛琭落下一子后赶忙打算悔棋。 皇上的扇子先一步打在了玛琭的手背上:“怎的这般赖皮?” 玛琭索性一推棋盘,推乱了棋子:“不玩了,反正也下不赢。” “下不过就耍赖,净学些小人行径!”皇上看的好笑,招手让梁九功过来收走了棋盘棋子。 玛琭顺势躺在了皇上的大腿上,呢喃着:“明日两位娘娘就要入宫了,皇上可会忘了嫔妾?” 皇上低下头,抬手抚摸着玛琭的发丝:“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对了,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说什么先皇后陵寝一事,让嫔妾劝着皇上些。”玛琭生硬的转移话题。 皇上的手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你就是这般劝朕的?” 玛琭脱口而出:“皇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下旨重修陵寝本就无可厚非,嫔妾不知该如何规劝,但是又不能违逆太皇太后懿旨,故而和皇上说一句,就当是劝过了。至于天子心思,岂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左右的,皇上您说是吧!”玛琭嘻嘻笑的问。 皇上也笑了:“朕如此在意先皇后,你不生气?” 玛琭有些不理解:“嫔妾为何要生气?先皇后是皇上的妻子,丈夫对妻子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皇上有些心里堵:“你心里可在意朕?” “在意啊!”玛琭觉得皇上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回答:“皇上是嫔妾的夫君,是嫔妾最在意之人。” 皇上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能明着问朕给先皇后修建陵寝你为什么不吃醋吧! 他堂堂天子还是要些脸面的。 就在皇上无语憋闷的时候,玛琭又说:“嫔妾会想办法也成为皇上最在意之人,让皇上心里念着嫔妾,可以光明正大的偏袒嫔妾,绝不会让皇上为难的。” 皇上听了玛琭的话又有些感动,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因着一个小女子的几句话竟然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让她再说话了吧。 皇上低头掰过玛琭的小脸,四目相对,暧昧陡然攀升。 云朝雨暮,琴瑟和鸣。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二月初二龙抬头,雷云雨水开始有。 天气晴朗,微风,宜嫁娶。 这日一早,后宫嫔妃均早早起身,穿着各自朝服,跟着皇上一同等在钦安殿门前。 按照大清的规矩,妃嫔入宫只能从顺贞门的偏门入宫,而钦安殿就是顺贞门进门后的第一个宫殿。 其实皇上和后宫嫔妃本不必等在此处,只是这次入宫的二人一个是圣母皇太后的母家侄女,皇上的嫡亲表妹; 一个是辅政大臣、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儿,皇太极原配元妃的侄女,鳌拜义女。 二人身份尊贵,皇上也愿意给些体面。 “怎的还不来,站的我腿都酸了。”禧贵人翻着白眼,用帕子假意扇风。 “皇上还没说累,你倒是比皇上还金贵。”惠嫔嘲讽了一句。 禧贵人悻悻的闭上了嘴。 第70章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等了也不知多久,皇上都有些烦躁的时候,才见顺贞门侧门大开,一左一右走进来了两个身着石青色圆领对襟龙褂的貌美女子。 龙褂饰五爪龙八团,两肩、前胸后背各一团为正龙,前后襟行龙各两团,下幅八宝、寿山水浪江涯及立水纹,袖端各两条行龙及水浪纹。 是妃位里面最尊贵的一种朝服。 二人一左一右款款而来,面带笑容,端的是温和端庄,粉面桃腮。 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宫女太监,是入宫前内务府派去伺候二人的,日后也是要跟着二人到各自的宫殿去伺候。 “皇上万福金安。臣妾入宫,得见天颜,不胜欣喜。”二人异口同声,含羞带怯的半跪行礼。 “快起来吧,舟车劳顿,爱妃辛苦。”皇上也带着职业假笑,声音低沉性感。 “是。”身后的掌事宫女上前两步分别将二人扶了起来。 梁九功见状,上前一步,高升唱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遏必隆之女钮钴禄东珠,灵敏淑德,仪庄态媛,出挑兰芝,温和周全,德行娴静,谨慎不亏......特封为妃,赐居寿昌宫,赐协理六宫之权,钦矣!” 钮钴禄氏上前接过圣旨,谢恩。 梁九功又打开第二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佟国维之女佟佳仙蕊,孝敬性成。温恭素着,笃生名族。克备令仪,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特封为妃,赐居承乾宫,赐协议六宫之权,钦此!” 听着二人被赐协理六宫之权,惠嫔的脸色变了变。 佟仙蕊领旨谢恩。 之前册封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如今是皇上的圣旨,也算是给了二人该有的体面。 “爱妃辛苦,先回宫歇息,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们。”皇上的眼神温柔的看着二人,若说他具体是在看哪个人,谁也说不好。 皇上说完话便走了,留下了一群女人。 惠嫔清了清嗓子,敷衍的福身:“臣妾宫里还有事,先行告退。” 其余众人也互相对视一眼,一同福身:“臣妾等先行告退。” 钮祜禄氏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 佟仙蕊却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她们一点都不重视她。 “妹妹,本宫先行回宫,妹妹自便。”见众人都离开了,钮祜禄氏对着佟仙蕊行了半礼,说道。 佟仙蕊不冷不热的回了半礼:“姐姐慢走。” 等到其余人全部离开,佟仙蕊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笑了笑:“这天可真蓝。” 内务府分配给她的大宫女绿意上前扶着她恭维道:“连老天爷都厚待娘娘,娘娘的福气在后头呢。” 佟仙蕊笑了笑,脸上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后位空悬,谁都有机会去争一争不是? 她佟仙蕊要做就做人上人! “娘娘,奴婢扶您回宫?”绿意问。 “嗯,回吧。”佟仙蕊端起双肩,抬头挺胸,一步一步的朝着承乾宫方向走去。 午膳过后,钮祜禄氏便派小太监给各宫送了些赏赐。 东西不多也不贵重,每人两匹布料,两支钗环。只是位分高的东西质量要好些。 “收起来吧。”玛琭淡淡的看了一眼,吩咐道。 其实今日玛琭的心情也有些发堵,明知皇上要纳妃,甚至日后还要立后,理智上告诫自己莫要贪心,可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竹溪,去把院子里去岁埋的桂花酒挖出来一坛,今日的风有些凉,吹的人骨头疼。”玛琭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闷闷的说道。 竹溪进屋取了件披风给玛琭穿上,才招呼小福子去挖酒。 钟粹宫里,惠嫔无所谓的指着那两匹布料对绿柳说道:“拿去给大阿哥裁身衣裳,那几只钗你和绿萼分了吧。” “奴婢们谢娘娘赏。”绿柳福身,也并没有太兴奋,她们跟着惠嫔时日长,见过的好东西不少。 荣嫔更是不在意,直接让绿栀锁进了库房里。 禧贵人坐在安嫔的启祥宫里,语气满是不屑:“按理说钮祜禄氏也是名门望族,怎的咱们这位娘娘如此小家子气。” 安嫔放下茶杯,眼神闪了闪:“是否小家子气尚且不知,只是长得着实貌美。”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禧贵人不忿。 “听说这位原本应该是咱们皇上的原配嫡妻,只是因着鳌拜的事受了牵连,如今先皇后故去,这位如愿的进了后宫,但愿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安嫔看似无奈,实则句句挑拨。 禧贵人不做声了,内心盘算着什么。 安嫔端起茶杯掩饰住了嘴角嘲讽的笑意。 临近傍晚,皇上批完了最后一本请安折子,净手的功夫问梁九功:“永和宫如何?” “回皇上,一切如常。”梁九功递上干净的娟巾。 “一切如常?”皇上挑眉。 这个小没良心的,亏得朕还怕她伤心,特意关心了一番。 “是。”梁九功回答:“午后寿昌宫娘娘给各宫每人送了两匹布料和一些首饰,后宫一片喜气洋洋。” “喜气洋洋?”皇上再一次挑眉:“你个老货,什么时候学会的睁眼睛说瞎话了?” 梁九功在心里叹了口气,唉,这值是越来越难当了,皇上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朕?”皇上突然上前一步,直勾勾的盯着梁九功的眼睛问道。 “奴才不敢。”梁九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哼。量你也不敢。”皇上将手中的娟巾扔给他,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新鲜事儿,说给朕听听,解解闷。” 梁九功躬着身子,低眉顺目:“奴才不敢妄议各位娘娘。” “嘿!”皇上伸手指着梁九功,半天没说出来话,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梁九功的帽子上。 梁九功身子弯的更低了:“皇上可要去哪位娘娘处用膳?” “不去!”皇上在屋内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向外走去:“去永和宫。” 梁九功站直身子,一甩拂尘:“皇上摆驾永和宫~” 皇上一路上想了很多,该怎么安慰玛琭,若是哭了是否应该哄一哄,连赏些什么作为安抚都想好了。 结果迈进永和宫大门的时候,皇上傻眼了…… 第71章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永和宫里,大公主纯熙和二公主蓝齐儿,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玛琭带着太子胤礽蹲着围在小福子身边看着他生火。 竹溪带着小宫女准备好了好多竹签子串生肉,蔬菜,还有些水果什么的。 就连大阿哥胤褆都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温书。 皇上在门口看得嘴角直抽,身后传来了一个怯懦的声音:“皇上万福金安,荣嫔娘娘差奴才给乌雅小主送东西来了。” 皇上一回身,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身旁放着一个大食盒。 小太监的这一声喊,成功的引起了院内众人的注意,众人起身问安:“皇上/皇阿玛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上假装不在意的走了进去,坐在了大阿哥刚才坐着的矮凳上,对着玛琭说道:“朕来瞧瞧你。” “多谢皇上/皇阿玛。”几个孩子又各自忙着方才的事情,只玛琭笑着走到了皇上身边,问道:“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路过永和宫,就进来瞧瞧你。没想到你这里还真如梁九功所说一般,喜气洋洋。”皇上语气揶揄。 身后的梁九功压低了身子,用帽檐挡住了整张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玛琭嘴角抽了抽,看了看几个孩子,笑着说道:“阿哥公主们说好长时间没吃过烤肉了,听闻嫔妾这里有小厨房,就约着来了。” 这时,延禧宫的小太监怯怯的上前:“乌雅小主,这是荣嫔娘娘差奴才送过来的吃食,娘娘说给乌雅小主和各位主子添个趣儿。” 竹溪上前接过了小太监手里面的食盒,是几道精致讨巧的菜。 自从蓝齐儿从永和宫回去之后,和荣嫔说了不少玛琭的好话,有女万事足的荣嫔心里也是感激玛琭的,有意亲近。 昨日还送来了好些东西,说是感激玛琭对蓝齐儿的照顾,也为之前的冲动赔礼。 东西虽然多,却都是玛琭这个位分能用的东西。 玛琭也回了礼,是一些蓝齐儿爱吃的吃食,外加一些玛琭喜欢吃的东西。 她不知道荣嫔爱吃什么,家底儿也不富裕,好正荣嫔的礼也不甚贵重,回礼虽轻,倒也不至于太失礼。 一来一回,二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替我谢过荣嫔娘娘,改日我再去延禧宫谢恩。”玛琭冲着小太监点了点头。 “奴才告退。”小太监走的飞快。哎妈呀,终于出来了。 皇上挑眉看着玛琭:“荣嫔倒是惦记你。” “后宫众人都是自家姐妹,互相惦记再正常不过。” 皇上一噎。 “皇上今日要在永和宫用晚膳吗?”玛琭问。 皇上刚想说好,身后的梁九功轻咳了一声。 玛琭了然,催促道:“既然皇上在别处用膳,就快些去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后宫嫔妃之间的姐姐妹妹是按照位分来排的,和年纪关系不大。 同一位分之间可能按照年纪,有无生育,资历等方面。 就像佟仙蕊和钮祜禄氏,年纪不大,位分却最高,后宫众人都得称一句姐姐。 而玛琭现如今是最末的贵人,她管谁都得叫一声姐姐。 “你不希望朕留下来陪你?”皇上问。 “嫔妾希望,皇上就会留下来吗?”玛琭盯着皇上的眼睛问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来这样的一句话,她本没有资格去说这样一句话的。 可她就是心里不痛快啊。 皇上眼神闪了闪,有些不敢与玛琭对视:“江苏新进贡了一批丝绸,明日让内务府的人送过来,你挑几匹做衣裳。” “多谢皇上。”玛琭低眉顺目的谢恩。 皇上见玛琭没有吵闹,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可还有什么喜欢的?朕一并送给你。” “皇上不若赏嫔妾些银子吧?”玛琭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皇上。 “你缺钱?”皇上问。 “谁会嫌银子多啊。况且皇上赏的御赐之物又不能当了换银子,不若真金白银来的实在。”玛琭一脸的贪财模样。 皇上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行。朕明日让梁九功给你送过来。”皇上说着话,站起身来:“朕先走了,你莫要太惯着他们几个。” 玛琭笑笑:“恭送皇上。” 望着皇上的背影,玛琭的心有一瞬间的抽痛。 再转身的时候又是一脸笑意:“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吃啦!” “好耶!”几小只欢呼着围了上来。 “乌雅娘娘,你很缺钱吗?”凑近的时候,胤礽小声问。 刚刚他留心听到了玛琭向皇上讨银子,那应该是缺钱的吧! “嗯?”玛琭不知道胤礽听到了她刚才和皇上的对话,故而不知道胤礽为什么会突然间问她是不是缺钱。 缺啊,她缺钱啊! 但是她不能和胤礽说啊! 她怎么能和一个小孩子要钱花呢! “嗯?乌雅娘娘缺银子吗?我有好多银子,改日都拿来给乌雅娘娘。”蓝齐儿耳朵尖,歪头看向玛琭。 “不,不是……”玛琭摆着手。 “儿臣那里也有些体己,也拿给乌雅娘娘吧。”大公主纯熙说道。 “我不缺钱啊,你们留着傍身吧。”玛琭想要但是不能说啊。 “我们又不需要银子打点,留体己做什么。”胤礽霸气的说道:“孤明日便都拿给你。” 玛琭抬头望了望天,嗯,心里好像不是那么难受了。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啊! 几小只果然是会安慰人的。 玛琭笑的见牙不见眼,招呼道:“快吃,肉串都好了。我这手艺可是特意和御膳房大师傅学的,你们皇阿玛都称赞过呢。” 胤礽看着玛琭瞬间转换的脸色,在心里一直鄙夷:哼,财迷,肤浅!(作者说:胤礽不是真的鄙夷啊,他就是有点拧巴,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皇上,咱们现在是去哪个宫?”出了永和宫大门,梁九功问道。 “是你把朕叫出来的,你问朕去哪个宫?”皇上不开心,大步向前走去。 梁九功在后面一路小跑:这差事是越来越不好干了,算算年纪,是不是应该和皇上说说,让自己提前出宫荣养了! 第72章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皇上在后宫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哪里都不想去,他只想回永和宫去。 “皇上,皇上哎,您慢着些走啊,您等等奴才啊。”梁九功终于忍不住,出声喊着皇上。 他越喊,皇上走的越快。 就只见,御花园里,玉树临风的年轻帝王一阵风似的飘过鹅卵石小路。 身后大内总管首领太监一只手拎着个拂尘,一只手捂着一侧肋下,弓着身子跟在后面跑。 更后面是一众举着仪仗、抬着龙辇的小太监人仰马翻的跟在后面跑。 “皇上,皇上,前面是惠嫔娘娘曾举办见梅宴的地方,皇上可要去坐坐?”梁九功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果断的出卖了惠嫔。 皇上已经走过了清瑶亭,听梁九功如是说,又几步退了回来,打量着四四方方的亭子,问道:“就是这个亭子,让乌雅贵人险些被人诬陷?” 梁九功顿了顿:“是。” 梁九功的本意是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正巧路过清瑶亭,随口说了一句,哪曾想皇上这也能联想到乌雅贵人。 不管如何,皇上肯停下来了就好。 梁九功捂着肚子轻声喘息。 皇上左三步右三步的走了几圈,指着清瑶亭:“这亭子位置不好,建的不好看,改日让内务府工匠来推了重建。名字也不好,让内务府重新择了名字来选。” “皇上。”梁九功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禀报:“这亭子,它拆不得啊。” 皇上回过头看他,一脸的不满,就等着梁九功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梁九功咽了一口唾沫:“皇上,军需浩繁。” 梁九功说一句,偷瞄一眼皇上越来越黑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民力唯艰。” 见皇上不说话,梁九功又补了一句:“暂停先皇后陵寝修建。” 见皇上要发火,梁九功赶忙又快速的补了一句:“乌雅贵人前几日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劝谏的,皇上采纳了。” 皇上心中憋了一股郁气:“去寿昌宫。” 皇上走的更快了,梁九功在后面跟的叫苦不迭。 承乾宫里,佟仙蕊沐浴更衣之后,鬓边簪了朵水仙花,穿了件水红色凤穿牡丹轻薄纱衣,略施粉黛,粉面桃腮,正倚窗坐在贵妃榻上含羞带怯的望着窗外,时不时的回头问一句绿意:“快去瞧瞧,皇上表哥可来了?” 绿意往外看了看,回道:“想必皇上被政务绊住了脚,不若娘娘先行用膳?” “本宫等着皇上表哥一同用膳。”佟仙蕊继续望着窗外。 她坚信皇上今晚会来承乾宫,比起钮祜禄氏那个闷葫芦,自己这个表妹应是最合心意的。 妃,贵妃,皇贵妃,皇后。 她要像姑母一样,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后。 “娘娘......”庄嬷嬷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佟仙蕊回头。 “皇上......皇上他......他去了,去了寿昌宫了。皇上身边的魏珠小公公来说请小主早些安置吧。”庄嬷嬷吞吞吐吐的说完了话。 “什么?”佟仙蕊勃然大怒,走下榻,一把拂掉了桌子上的菜饭。 “怎么会?皇上表哥怎么会到那个贱人处?”佟仙蕊继续发疯:“一定是那个贱人勾引皇上表哥,快来人,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撕了那个贱人。” “娘娘,娘娘啊。”庄嬷嬷上前抱住了佟仙蕊:“好娘娘,您听奴婢说啊,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咱们府里,您可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绿意在佟仙蕊出声的一刹那就遣退了屋子里的人,并关了门窗。此刻也跟着劝:“娘娘别急,咱们来日方长。” “本宫怎能不急?今日是本宫与皇上的洞房花烛之夜,若皇上没来承乾宫,不出明日,本宫就会成为这满皇宫的笑话,你让本宫如何不急?”佟仙蕊有些听不进去话,一心只想着去把皇上拉来承乾宫。 绿意倒了杯热茶端给她:“娘娘,咱们不能自乱阵脚,为今之计便是去打探一下皇上为何没来咱们承乾宫,是否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皇上今日不来,想必心里对娘娘定是有所愧疚的,皇上今日不来也好,咱们靠着这份愧疚便可以站稳脚跟。” 佟仙蕊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抹了抹眼泪:“对,绿意你是宫里的老人,你去打探一番皇上表哥为何去了那个贱人处,若是有人从中作梗,本宫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绿意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庄嬷嬷,福身退了出去,还不忘嘱咐:“奴婢去去就回,娘娘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皇上最是喜欢娘娘大度知礼了。” 佟仙蕊没吱声,绿意退了出去。 走在宫墙甬道的时候,绿意有一瞬间的后悔。 当初内务府派人去佟佳氏府邸的时候,她是使了银子、托了关系,才谋得的这份差事。 她本以为佟仙蕊是皇上嫡亲的表妹,佟佳氏又权倾朝野,而且佟仙蕊进宫便是妃位,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自己也可以跟着飞黄腾达。 谁料佟仙蕊是个跋扈恶毒的性子,宫女太监动辄打骂。 如今初初入宫,有些事还需要仰仗自己。 但也只有庄嬷嬷和自己的话,她能听进去几分。 若是时日长了可如何是好? 绿意心里惴惴。 与此同时,寿昌宫内,梁九功也是无缘无故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魏珠关心的问:“师傅,可是着凉了?” 梁九功摇了摇头:“应该是有人在骂我。” “在这宫里,谁不给师傅几分面子,谁敢在背后骂师傅您啊。”魏珠恭维。 梁九功敲了一下魏珠的帽子:“你师傅是内领太监,不是天王老子!这宫里敢骂你师傅的人多了去了。”梁九功说着,冲着皇上的方向呶了呶嘴。 屋内,钮祜禄氏正在温柔小意的伺候着皇上用膳:“皇上您尝尝这道酱鸭子。” 皇上拿着筷子夹进了嘴里:“你也坐。布菜让奴才们来就行了。” 钮祜禄氏觉得皇上关心她,更是羞涩:“臣妾愿意伺候皇上。” 皇上不说话了。 还是和玛琭一块用膳舒坦啊。 至少不是回了后宫还如面见朝臣一般:累挺。 第73章 纤腰细腻曳长裾,宫灯初上夜未央 也不知怎的,皇上就觉得今日哪道菜都不好吃,都没有蒙古草原的大肉串好吃。 用了膳,漱了口,皇上靠在贵妃榻上看着梁九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书。 看什么书?论大肉串怎么做好吃! 钮祜禄氏由宫女嬷嬷扶着沐浴更衣,屋内燃了一对龙凤红烛,是钮祜禄氏从家里带进宫里来的。 钮祜禄氏穿着淡紫色薄纱鎏金对襟长褂,上绣石榴、鸳鸯、如意百福图。 乌黑油亮的长发半散在肩头,衬得肤如凝脂,冰肌莹彻,映雪粉光若腻,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 “皇上,该安寝了。”钮祜禄氏双颊绯红的坐在床边唤道。 皇上头也没抬:“你先睡吧,朕再看一会儿。” “啊?”钮祜禄氏没想到皇上会这样说,想了想,起身走到皇上身边,柔声道:“皇上在看什么书呢?臣妾在家时,也喜欢读些书来打发时间。” 皇上叹了口气,在钮祜禄氏探头看过来之前合上了书,起身扔给了梁九功,对着钮祜禄氏说道:“安寝吧。” 钮祜禄氏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皇上身后向床上走去。 “这蜡烛?”皇上站在拔步床边,看着那一对龙凤红烛,很不高兴。 钮祜禄氏有些慌乱,她知道这是逾矩,可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她想尽可能的完美一些。 “这,这是嬷嬷们燃的,可是有什么不妥?”钮祜禄氏决定装傻。 不知者不罪,想来皇上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她的吧。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冲着门外喊道:“梁九功,进来把这烛火撤了。” 梁九功进门看到那龙凤红烛的一瞬间,心下了然,赶紧端走了两个烛台。 “皇上?”钮祜禄氏心里忐忑。 “睡吧。”皇上坐在床边,自己褪了鞋子,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钮祜禄氏站在床边,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憋了半天才憋回眼眶,从皇上脚下空余处爬到了床里侧躺好。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愁杀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处且休休。 翌日一早,皇上早早的便起身,特意嘱咐钮祜禄氏的贴身大宫女绿贞:“莫要吵醒你家主子。” 绿贞并不知昨夜寝殿里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皇上心疼自家娘娘,抿着嘴傻乐。 皇上没有什么情绪,在外室穿好了朝服就直接上朝去了。 皇上出门的一瞬间,钮祜禄氏从床上坐了起来,拥着被子掉眼泪。 绿贞送皇上出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娘娘双手抱膝,哭的不能自已。 “娘娘?这是怎么了?”绿贞连忙上前,跪在脚踏上,焦急的询问。 钮祜禄氏直接将头埋在了双膝里,只是哭,也不说话。 “娘娘,可是身上疼得厉害?”绿贞涨红了脸,试探性地问道:“可要叫水沐浴?” 钮祜禄氏哭着摇头,抱住了绿贞:“没有,绿贞没有!” 绿贞的脑袋有些卡壳,她怎么也想不到皇上和娘娘第一夜竟然睡了个素的。 这谁能想到啊! “娘娘快别哭了,晚些时候还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还要接受各宫妃嫔请安,若是哭肿了眼睛可怎么好。”绿贞不知道怎么劝,只得转移话题。 “娘娘,可起了?”苏沫儿在门外轻声唤道。 钮祜禄氏连忙擦干眼泪,轻轻地推了绿贞一把:“快出去瞧瞧。” “哎。”绿贞不放心的看了钮祜禄氏两眼,快步出门了。 院子里,苏沫儿带了四个小宫女笑意盈盈的站在房门外,见着绿贞出来,苏沫儿上前两步:“绿贞姑娘,娘娘可起身了?太皇太后吩咐奴婢送东西来了。” 入宫第二日的一大早就由苏沫儿带人来送东西,可见太皇太后是重视钮祜禄氏这位娘娘的。 绿贞行了个万福礼:“姑姑稍后,娘娘刚起。” “无妨,太皇太后吩咐了,若是娘娘未起,便让我们几个伺候娘娘梳洗。”苏沫儿笑着说。 “怎好劳烦姑姑。”绿贞有些不想让苏沫儿知道昨夜皇上与娘娘并未圆房。 “绿贞,请苏姑姑进来吧。”钮祜禄氏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绿贞只好侧开了身子,替苏沫儿掀了帘子:“姑姑请。” 苏沫儿冲着绿贞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进了屋内。 室内,钮祜禄氏已经起身坐到了梳妆镜前,身上也换了一身湖蓝色素面丝绸寝衣,只在领口和袖口绣了如意花纹。 苏沫儿在内室门口站定,福身请安:“奴婢苏沫儿请娘娘安。” 钮祜禄氏未起身,只转过身子面对着苏沫儿:“苏姑姑快起。” 苏沫儿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笑着问道:“娘娘怎的穿的如此素净?太皇太后吩咐奴婢给娘娘送东西来了,待会伺候娘娘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有劳苏姑姑。”钮祜禄氏颔首。 “那奴婢叫其他几人进来伺候娘娘梳洗可好?”苏沫儿问。 钮祜禄氏又是忍不住眼泪含眼眶,哽咽道:“劳烦姑姑帮本宫整理床榻。” 苏沫儿心下疑惑,伺候人穿衣铺床的活计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但还是面带微笑的向着床榻走去。 只掀开被子的一瞬间,苏沫儿便明白了钮祜禄氏的用意。 床上验红巾雪白一片,没有落红。 这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钮祜禄氏非处子之身,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入宫之前便有嬷嬷几次三番的验证,非处子入宫可是大不敬,整个家族都是要受牵连的。 第二种便是昨夜皇上未与钮祜禄氏同房。 苏沫儿叹了一口气,皇上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让人省心啊。 苏沫儿默默地抽走了验红巾,藏在了袖子里。 “娘娘,太皇太后很是喜欢娘娘,您若得空,多去慈宁宫坐坐可好?”苏茉儿声音平淡,仿佛没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一提的事情。 钮祜禄氏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只要太皇太后不嫌弃本宫愚笨,本宫定日日前去请安。” 倒也不必!苏茉儿在心里腹诽。 …… 第74章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劳烦苏姑姑带人为本宫梳洗,本宫即刻便去慈宁宫请安。”钮祜禄氏转身,端坐在镜子前。 苏茉儿颔首,走到门口,扬声吩咐:“太皇太后赏寿昌宫娘娘点翠金凤钿、凤簪、凤钗、头花、帽花、凤冠、步摇、钿花、耳环、耳坠、蝴蝶钗、眉勒子(抹额) 各两套……” 这赏赐可以说是很贵重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太皇太后很顾念钮祜禄氏的脸面。 随着几名宫女鱼贯而入,寿昌宫忙而不乱的伺候着钮祜禄氏洗漱更衣装扮。 一袭绯色绣凤穿牡丹并如意纹旗装,簪太皇太后刚刚赏的一整套点翠金头面,穿珍珠石榴花云纹花盆底绣鞋。 将鸳鸯戏水丝帕递给钮祜禄氏之后,绿贞笑着说道:“娘娘可真好看。” “数你嘴甜。”当着一众宫女的面,钮祜禄氏是端庄温和的,她笑着说道:“寿昌宫上下赏一个月月银,你陪着本宫去慈宁宫请安。” “多谢娘娘。”绿贞笑嘻嘻的上前扶住钮祜禄氏的手臂。 “多谢娘娘。”其他小宫女跟着谢恩。 今日是新入宫的二位娘娘头一次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也诏了其他众人一同前去请安。 一则是让所有人正式见面,也正式给二人问安。 二人同为妃位,后宫又没有皇后,众嫔妃先去谁宫里请安都不好,所以太皇太后的这个旨意就很好,将众人都叫到慈宁宫来,谁也挑不出错来。 二则是帮助新人在一众老人面前立立威,新人位分高,年纪却轻,又同时手握协理六宫之权,怕压不住其他有子嗣有资历的嫔妃,尤其是惠嫔之流。 为了后宫的和谐,也为了自己日后能清净些,太皇太后决定用自己一天的头痛去换日后长久的不头痛。 “老祖宗,寿昌宫娘娘到了。”回到慈宁宫,苏茉儿掀了帘子进去禀报,钮祜禄氏则是规规矩矩的等在了院子里。 太皇太后坐在梳妆镜前, 透过模糊的铜镜看出了苏茉儿有话要说,便吩咐道:“苏茉儿,你来给哀家梳头,其他人都下去吧,晃的哀家眼睛疼。” 苏茉儿无奈的笑了笑:“老祖宗怎的还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苏茉儿拿起梳子熟练地替太皇太后通发、挽发,佩戴了金偏凤发簪,其上点缀了绿色、蓝色、红色的水钻。 梳好发,又拿过一旁衣架子上早就准备好的烟蓝色荷缎绣花卉绵蟒袍仔仔细细地替太皇太后穿好,扶着人在贵妃榻上坐定,才将钮祜禄氏的事儿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看着那雪白的验红巾,有一瞬间的无语。 纳了两个妃子,一个压根儿不去看,另一个留宿了却仅仅是睡了个觉。 估计觉也睡不好,寿昌宫的床哪有乾清宫的舒服。 “等下散了之后,你去御前请皇上傍晚来慈宁宫用晚膳。”太皇太后说着,又将验红巾塞回了苏茉儿的袖子里:“快收起来,哀家看着心烦。你去将钮祜禄氏叫进来。” 苏茉儿又将验红巾往袖子里塞了塞,才福身出去。 “娘娘,老祖宗起了,请您进去说话。”苏茉儿掀帘子出来,福身说道。 “有劳姑姑。”钮祜禄氏笑着应是,跟着苏茉儿进去。 同一时间,送膳的小太监鱼贯而入,将膳食摆在了外室的桌子上。 “臣妾钮祜禄东珠恭请太皇太后圣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因着第一次以嫔妃的身份觐见太皇太后,钮祜禄氏行了三跪九拜大礼。 太皇太后等着她行完礼,眯着眼睛点头,伸出右手:“你来扶哀家去用早膳。” “是。”钮祜禄氏起身,稍稍躬着身子上前,双手托着太皇太后的小臂,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往餐桌走去。 伺候着太皇太后净了手,漱了口,钮祜禄氏便准备站在一旁亲自给太皇太后布膳。 “你也坐下吃吧。”太皇太后说道:“你来的早,想必也是未曾用过早膳的。” 钮祜禄氏刚想拒绝,抬头间却看到了苏茉儿悄悄的冲着她摇了摇头。 钮祜禄氏立马笑着说道:“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从前一直仰慕老祖宗,如今终于得以亲近,臣妾喜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是做了什么没规矩的事儿,还请老祖宗不要怪罪。” 在后宫里浸淫了一辈子的太皇太后怎会不知钮祜禄氏话里的小心机,只是她并不在意。 想来也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来自太皇太后的王者蔑视) 太皇太后笑的和蔼:“什么怪不怪的,若没规矩便学规矩,不是什么大事儿。” 钮祜禄氏噎了一下,她不想重新学规矩,尤其是在宫里重新学规矩。 太皇太后点到为止,并不想让钮祜禄氏太难堪,于是生硬的转移话题:“用膳吧。” “是。”钮祜禄氏低声应是,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腰板挺得笔直,全程吃的小心翼翼。 太皇太后放下筷子的同时,钮祜禄氏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苏茉儿招呼着小太监将桌子上剩余的菜饭撤下去分食,同时有小宫女上前伺候二人漱口,净手。 结束后,钮祜禄氏扶着太皇太后坐在软榻上,苏茉儿上了两盏茶水:“老祖宗且等一等,各宫嫔妃想是快要到了。几位阿哥公主散学后想必也是要来的。” “那岂不是要闹到很晚?”太皇太后有些烦躁。 苏茉儿笑:“慈宁宫难得热闹一回。” “老祖宗可起了?”几人说着话,外面便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请姑娘进去通传一声,本宫来给老祖宗请安。” “娘娘稍候。”守门的小宫女应声。 苏茉儿听着,笑眯眯的说道:“老祖宗,想是荣嫔娘娘来了。” 说罢,苏茉儿亲自走出去迎人:“请荣嫔娘娘安。” “苏姑姑好。”荣嫔笑着福身。 苏茉儿避身不受:“娘娘快请进,老祖宗方才还念叨着您呢,说您有几日没来了。” 随着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钮祜禄氏循声望去…… 第75章 梅莲上位争恩宠,妻妾成群斗爱憎 荣嫔穿着一身嫩绿直径纱花蝶单袍,并藕荷缂丝水墨水仙镶边棉马褂,一套简单的银镀金点翠嵌珠石凤钿花。 峨眉轻扫,朱唇微红,浅笑嫣然,落落大方。 这便是荣嫔带给钮祜禄氏的第一印象,虽然美的不是那么倾国倾城,却也是小家碧玉,宜室宜家。 钮祜禄氏其实很是好奇能为皇上生了那么多孩子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如今瞧见了,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别说皇上喜欢,自己瞧见了都忍不住想要亲近一番。 “请老祖宗安,请娘娘安。”荣嫔进来,温温柔柔的福身。 “好些时日也不见你来了,可是有事耽搁了?”太皇太后招手,让荣嫔坐在她旁边的绣凳上。 荣嫔笑着落座,讨巧的说道:“回老祖宗话,前些日子病了些时日,又忙着给蓝齐儿重新选嬷嬷,故而才懒怠了些,老祖宗可不要怪罪臣妾啊。” “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太皇太后拉着荣嫔的手,上下打量。 其实那日延禧宫、包括后来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太皇太后都是一清二楚,单就御花园的桂嬷嬷就来禀报过一次。 其实桂嬷嬷的本意是怕玛琭心善吃亏,想卖着孝康章皇后的面子,给玛琭寻一次庇护,谁曾想阴差阳错的却帮了荣嫔一把。 太皇太后那日问桂嬷嬷:“你不是最会躲清闲,如今怎的为了一个小贵人来寻哀家?” “乌雅贵人心思纯善,奴婢想帮她一次。” “嗯!算起来你年纪也不算大,眼光却是毒辣,从前伺候孝康章皇后也算是尽心尽力,如今可是又想再押一次宝了?”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桂嬷嬷垂着头,不卑不亢:“如今时候尚早,且看她日后的造化。只是这宫里难得还能看到这么单纯愚蠢的人了。” “哼。”太皇太后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你还是从前那副鬼样子,一点都不讨喜,也不知孝康章皇后到底喜欢你什么。” “奴婢御花园还有差事,先行告退。”桂嬷嬷没有回答太皇太后的话,请旨离开。 太皇太后不满:“遇着事了,想起来找哀家寻求庇护,平日里也不见来寻哀家说说话。”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尤其喜欢和从前的故人聊天。 但是她不喜欢和先帝的嫔妃、如今的太妃们说话。 也不喜欢和皇太极的嫔妃们聊天,那些个老东西,争了一辈子了,还不消停,吵的人心烦。 眼前这个桂嬷嬷就很好,太皇太后想把她留在慈宁宫伺候,专职陪她说话。 桂嬷嬷不愿意,自顾自的磕头告退。 太皇太后白了桂嬷嬷的背影一眼,吩咐苏沫儿:“方才桂嬷嬷说的事儿,你留意着点。” 所以就有了后来太皇太后往乾清宫给玛琭送赏赐的事,也间接的救了荣嫔一次。 荣嫔心里明白太皇太后喜欢她,护着她。 她每次见着太皇太后也是倍感亲切,就如同现在,荣嫔站起身,转了一圈:“老祖宗您瞧,都好着呢。” 太皇太后笑:“好了就好。以后多来陪哀家说话,整个宫里啊,就数你伺候的哀家最舒心。” “老祖宗您这么说,奴婢可要伤心了。”苏沫儿在一旁打趣。 “你个妮子。”太皇太后笑骂。 钮祜禄氏在一旁看着几人互动,心里羡慕的紧。 突然心生一窍,倘若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奉承太皇太后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瞧荣嫔便知道了。 “老祖宗待荣嫔可真好。”钮祜禄氏开口说道。 荣嫔和她不算熟悉,尚不知是敌是友,故而只是礼貌的回答:“老祖宗最是和善,待后宫众人都好。” 太皇太后冷哼:“哀家可不和善,你莫要给哀家戴高帽子。若是日后宫里何人出了事,哀家是管还是不管?” (卑微作者在线讨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写到太皇太后都会自动带入斯琴高娃老师,却又写不出来老师的神韵,自闭中......) “太皇太后,各宫娘娘来请安了。”小宫女站在门口禀报,打断了屋内众人叙话。 荣嫔立马起身,双手扶着太皇太后的手臂:“臣妾扶着您,老祖宗您慢着些。” “嗯。”太皇太后就着荣嫔的手起身。 此时,钮祜禄氏挣脱了绿贞的手,也扶住了太皇太后的另一只手臂:“臣妾也扶着您可好?” “你们有心了。”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几个主子走在前面,一众奴才跟在身后。 苏沫儿心里腹诽:为什么梁九功说最近的差越来越不好当了,这不是挺好当的嘛。 花厅里,佟仙蕊看见钮祜禄氏扶着太皇太后从内殿走出来,先是一愣,随即便升起一股火气。 好在绿意及时掐了一把佟仙蕊的手臂,低声耳语:“娘娘莫要冲动,这里是慈宁宫。” “狐媚东西,惯会些伺候人的活计。”佟仙蕊到底是没敢大声喧哗,只咬牙切齿从嗓子里挤出来了几个字。 安嫔站在佟仙蕊身后,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几个字,虽然不清楚佟仙蕊说的是荣嫔还是寿昌宫这位新娘娘,但是貌似都是一个好兆头啊。 安嫔笑的愈发真诚,且意味深长。 待太皇太后落座,钮祜禄氏和荣嫔回到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众人一块向太皇太后请安:“恭请太皇太后圣安。” 昨日之前,站在妃嫔首位的是惠嫔和荣嫔,如今是佟仙蕊和钮祜禄氏。 惠嫔低垂着眼眸,看着前方身着水红色宁绸百蝶花氅衣的芊芊背影,心里一阵厌恶。 太皇太后叫了众人起身,众人谢恩落座。 佟仙蕊和钮祜禄氏又一次上前冲着太皇太后行了三拜九叩大礼,二人齐声道:“参见太皇太后,祝愿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一脸严肃:“赏!” 苏沫儿领着小宫女端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描花黄梨木鎏金盒子分别递给了绿意和绿贞。 二人再次拜谢:“臣妾谢太皇太后赏赐,不胜欣喜。” “起来吧。”太皇太后说道。 第76章 指鹿为马言如麻,挑刺捧心意欲斜 二人起身落座,苏沫儿一个眼神,便有一众小宫女有条不紊的进来给各位嫔妃上茶。 “众嫔妃拜见二位娘娘!”苏沫儿唱喏。 这么多年,苏沫儿很少高声说话了,如今这一喊,嗓子还有些不舒服,只得压低了声音咳了一声。 太皇太后转头翻了个白眼:莫要给哀家丢人现眼。 苏沫儿心虚的低了低头,梁九功说的果然没错,这差事确实不太好当了。 众人又重新起身,半跪请安:“请东珠娘娘安。” 钮祜禄氏笑着说道:“众位妹妹快起来吧,本宫初来乍到,万事还要仰仗各位妹妹。” “多谢东珠娘娘。”众人起身,又对着佟仙蕊行礼:“请佟妃娘娘安。” 佟仙蕊撇了撇嘴,抬手抚了抚鬓边的五凤含珠金钗,轻咳了一声:“起来吧。” “谢佟妃娘娘。”众人起身落座。 太皇太后端着茶杯,冷眼瞧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结束,太皇太后象征性的训了几句话,大概就是说以后她们二人协理六宫,有事去找她们,别来烦哀家了。 也告诫了其他众人,别想着欺负新人,没事找事。 “去,看看那几个猴孩子来了没有。”末了,太皇太后对苏茉儿说道。 苏茉儿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估摸着时辰:“想是快到了的。” “嗯,上点心吧。” 又是刚才那一众小宫女,每人端了一碟子点心放在了小桌子上。 因着是太皇太后赏,每个人都象征性地捏了一块尝尝。 “还是太皇太后宫里的点心好吃。臣妾在宫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钮祜禄氏一心想巴结太皇太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佟仙蕊嗤笑一声:“怎的皇上表哥擒了你义父,连带着你钮祜禄氏一族也如此落魄了吗?一块点心而已,活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一样。” 钮祜禄氏尴尬的放下了手中的点心,偷偷的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心喝着茶水,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没有听见她们说话。 也亏的借着喝茶才掩饰住了太皇太后嘴角的笑意,年轻真好啊,一个个的都愚蠢的可爱。 惠嫔多多少少是了解太皇太后一些的,嫔妃们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申叱的。 本就看不惯新人压在自己的头上,寻着机会可不得好好阴阳怪气一番? “臣妾等自是没有佟佳氏一族权倾朝野,树大根深。不止东珠娘娘觉得慈宁宫的点心好吃,就连臣妾这久居深宫的,也是难得能尝一尝老祖宗宫里的东西,想的紧呢。”惠嫔擦着太皇太后的容忍度边界线说话,惹的太皇太后瞧了她一眼。 毫无杀伤力的一眼,惠嫔却觉得浑身一冷,不敢再说。 佟仙蕊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站起身想请罪。 可是刚站起来,就听太皇太后淡淡的说道:“坐吧。觉得好吃的就多吃些,觉得不好吃的,就不要勉强,这么点子事儿也值得你们争来争去。” 这时,有小宫女从门口进来,抄着嫔妃身后的路,走到苏茉儿跟前耳语了几句。 苏茉儿挥了挥手,小宫女福身又退了出去。 苏茉儿俯身在太皇太后耳边说道:“老祖宗,方才宫人来报,几个阿哥和公主们被先生留了堂,今日便不过来了。” 虽是耳语,却也控制着音量,殿内众人也都听得见。 太皇太后心下了然,挥了挥手:“既如此,便都散了吧。” 众嫔妃起身:“臣妾/嫔妾告退。” 待太皇太后回了内室,屋子里也没了外人,才对苏茉儿说道:“说说吧,那几个猴崽子怎么回事儿。” “几位小主子确实是被先生扣下了,但是奴婢听说那几位小主子好像是故意被留堂的。” “去,让他们几个晚上和皇上一同来慈宁宫用膳。”太皇太后佯装生气:“真是反了他们了,竟然敢跟哀家耍这些个小心思。” 苏茉儿抿嘴笑。 再说众人出了慈宁宫大门,佟仙蕊最后一个出来,带着全副彩仗,坐在轿辇上,路过坠在后头的玛琭的时候,出声道:“乌雅贵人?” 轿辇停在玛琭身侧,被点了名的玛琭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正对佟仙蕊,福身:“嫔妾永和宫贵人乌雅氏请佟妃娘娘安。” 佟仙蕊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的说道:“就是你搅合的隆科多一家子鸡犬不宁?身为皇上表哥的嫔妃,却狐媚他人,你可知罪?” 玛琭心下一惊,来者不善! “佟妃娘娘慎言。”玛琭垂直眼眸。 “你是在教本宫做事?”佟仙蕊故意找茬。 绿意在旁边瞧出不对劲,劝道:“娘娘,咱们出来的久了,快回宫里去吧。” 佟仙蕊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宫里有庄嬷嬷,出不了岔子。既然皇上和太皇太后给了本宫协理六宫之权,本宫今日便要肃清宫闱。” 绿意头都要大了。 乌雅贵人是什么人?宠妃!如今最得皇上盛宠的宠妃! 不仅如此,几位阿哥公主,包括太子殿下都与其极为亲近。 佟仙蕊上来就要拿乌雅贵人开刀? 绿意觉得自己可能要享年一十八岁了。 玛琭自知佟仙蕊是故意找茬儿,想来也是躲不掉了的。 抬头直视佟仙蕊:“嫔妾清清白白,不容旁人污蔑!佟妃娘娘若执意如此,咱们大可去乾清宫分辨一二。” “皇上日理万机,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过是个玩意罢了。”佟仙蕊当然不能去皇上面前。 皇上偏疼乌雅贵人,宫里众人人尽皆知。 自己想料理她,当然要寻个皇上不在的时候了。 况且,也只有拿宠妃开刀,才能最快的在后宫里面树立起威信,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 “那佟妃娘娘想如何肃清宫闱呢?”玛琭不卑不亢。 佟仙蕊真的是太讨厌玛琭现在的这副模样了。 她眯了眯眼睛,冷声说道:“贵人乌雅氏……” “娘娘……”佟仙蕊的话刚说出口,绿意赶忙拦了一下,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多活些时日。 第77章 时运未到,被小人之欺凌 “娘娘,这里离慈宁宫太近了。”绿意知道自己劝不了了,想着搬出太皇太后,应该是可以让佟仙蕊有所顾忌。 谁料佟仙蕊是铁了心要与玛琭过不去:“当然不好搅扰了太皇太后清净,来人,请乌雅贵人去承乾宫坐坐。” “嫔妾宫里还有事,就不打扰娘娘了,改日再登门赔罪。”玛琭不想去。 在这长街上还好,若是真跟着佟仙蕊进了承乾宫,自己不死也得脱去一层皮。 “哼,这可由不得你。”佟仙蕊给绿意使了一个眼色。 绿意无奈的上前挽住玛琭的手臂:“小主莫要为难奴婢。” 玛琭想挣扎,绿意却低声说道:“奴婢奉命请小主一人去承乾宫坐坐。” 绿意加重了“一人”二字,玛琭听懂了。 玛琭对着佟仙蕊福身:“既然娘娘相邀,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永和宫里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还请娘娘允准竹溪先行回去料理一二。” 佟仙蕊不置可否。 她压根儿就看不起玛琭,觉得玛琭就是一个以色示人的奴才,皇上一时贪新鲜罢了。 更何况竹溪这个奴才的奴才,她就更加的不放在眼里了。 一个奴婢而已,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见佟仙蕊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玛琭就当她是默认了。 转过身握住竹溪的双手,安抚住她的情绪,示意她不要冲动:“我随娘娘去承乾宫小坐,皇上说了今日要来永和宫用午膳,你且先回去看顾着些小厨房。” 听到玛琭说皇上要去永和宫用午膳,佟仙蕊的眼神闪了闪,随即又变得更加扭曲。 皇上冷落着自己这个嫡亲的表妹,置佟佳氏一族的脸面于不顾,却去陪着这个包衣奴才用午膳? “回宫。”佟仙蕊声音骤冷。 玛琭拍了拍竹溪的手背,竹溪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看着佟妃的彩仗缓缓离去,竹溪拔腿便往乾清宫方向跑去。 她没想过去寻求太皇太后庇护,一则新入宫的高位嫔妃请低位嫔妃去做客,是有意亲近,也是极给脸面的事情,她没有证据,就不能去太皇太后面前恶意揣度佟妃娘娘。 二则此处距离慈宁宫颇近,自家小主和佟妃娘娘在此争论了半天,太皇太后若是有意庇护,早就派人出来了,慈宁宫没有人出来,就说明太皇太后并不想插手此事,为今之计便只能去寻求皇上救命了。 寻常宫女是到不得御前的,走到交泰殿就会被侍卫拦住,然后再经过层层通报,最后才能到达圣听,至于皇上见或不见,还要看皇上心情。 可是竹溪不一样,皇上特意交代过,永和宫的宫人若有急事可直接到乾清宫去求见。 于是竹溪一路跑到了乾清宫门口,累得气喘吁吁,腰侧生疼。 梁九功见着竹溪如此狼狈,走下台阶,向前迎了几步:“竹溪姑娘,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乌雅小主有事?” “梁......梁公公,皇上,皇上可在?” `````````` 佟仙蕊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要到永和宫用午膳,她觉得多半是玛琭使的小心机,让竹溪去请皇上解救她。 初入宫廷,佟仙蕊不知道永和宫的特例,她觉得即便竹溪能见到皇上,那也是皇上在与众位臣工议完朝廷大事之后,那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佟仙蕊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折腾玛琭。 玛琭跟着佟仙蕊进到了承乾宫正殿,堪堪迈入门槛,迎面而来就是佟仙蕊一记响亮的耳光:“贱人,还不跪下!” 这一下子来的出其不意,玛琭也是没想到,才刚进门,佟仙蕊就迫不及待了。 庄嬷嬷吓了一跳,赶忙悄声问绿意:“怎么回事?” 绿意一脸便秘的摇了摇头。 庄嬷嬷见事不好,赶忙将屋内伺候的宫人遣了出去。 “敢问娘娘,嫔妾所犯何错?”玛琭并没有去捂着脸颊,任由它肿胀发紫。 佟仙蕊狞笑着捏起玛琭的下巴:“所犯何错?你和钮祜禄氏那个贱人一样,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勾引皇上表哥。 说!你昨日是如何引得皇上表哥去了你宫里的?又是如何挑唆的皇上表哥不来承乾宫,而是去了那个贱人处?” 玛琭一歪头,抬手拂开了佟仙蕊的手,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个事情啊,嫔妾还以为娘娘真的是为母家嫂嫂打抱不平,才来寻嫔妾的麻烦。” 玛琭丝毫不恭敬,反正二人也不可能和平共处了,那就全都毁灭吧。 “赫舍里氏那个破落户也配?”佟仙蕊一通乱杀。 绿意听的一脸的无语,福了福身,无声的退了出去,守在了房门口。 绿意抬头望了望天,看来是时候重新寻个出处了啊。 不然这承乾宫即将是她的埋骨之地了啊。 庄嬷嬷也想出去,这是她能听的事儿吗?是吗? 可是出去守门的借口被绿意那个小妮子用过了啊,她该寻个什么借口出去呢? 玛琭可不理会承乾宫主仆几个的心思,她冷笑:“原来娘娘对母家也不甚看重,和隆科多一样呢,果然是嫡亲兄妹。听说隆科多大人强行纳了岳丈大人的新宠为妾?啧啧啧,要说啊,还是你们佟佳氏会玩儿......” “啪”,玛琭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巴掌,接连两巴掌打破了嘴角。 玛琭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笑的一脸讽刺:“娘娘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你......”佟仙蕊要气疯了。 既气玛琭的挑衅,又气自家哥哥办的那些腌臜事儿,更气阿玛额娘的偏心和赫舍里氏的无能。 “你找死!”佟仙蕊向着房门的方向走了几步,扬声喊道:“来人,将乌雅氏给本宫拖出去杖责!” 绿意守在门口,身子一抖。 屋内的对话她是听的一清二楚。 看着院子里听命打算进门的小太监,绿意摇了摇头, 小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只听到了佟妃娘娘传唤,并不知所为何事,可是绿意姑娘守着门不让进去是怎么回事啊?要不要硬闯啊? 第78章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来人!来人啊!你们都是死人吗?”屋内传来了佟仙蕊尖利的咆哮。 皇上刚进承乾宫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佟仙蕊的叫喊。 皇上皱着眉,三步并作两步的迈进院子,一脚踹开了承乾宫正殿的大门。 绿意跪在门边上不敢吭声。 屋内佟仙蕊看着突然出现的皇上也是吓得面如土色,讷讷道:“皇上表哥怎么来了?” 皇上没理她,只看着那个身着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氅衣的女子缓缓的回过头,未语泪先流:“皇上,您总算是来救嫔妾了。” 说罢,双眼一闭,瘫软了下去。 皇上一惊,赶忙上前抱住了那娇弱的人儿。 定睛一瞧,玛琭双颊红肿,两侧各有两个巴掌印,嘴角开裂、浸血。 皇上的怒火噌噌噌的往上蹿,抬头怒视着佟仙蕊。 佟仙蕊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皇上表哥,你听我说,是她自己......” 佟仙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承乾宫妃佟佳氏,言行狂悖,褫夺协理六宫之权,即日起,禁足承乾宫。” 皇上说完话,抱着玛琭大步的往门外走去:“梁九功,去传太医,去传张睿!” 张睿便是现任的太医院院判。 “皇上表哥,她是装的,她是装的啊!乌雅氏你这是欺君,欺君!”佟仙蕊心里面很奇怪,刚刚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乌雅氏,怎的刚见了皇上的面就柔弱不能自理的晕倒了呢。 皇上压根儿没再听佟仙蕊说什么,只快步离开。 天知道他看到玛琭的那一刻,心脏差点骤停。 真是不敢想象,若是竹溪的脚程没有那么快,若是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玛琭还要承受佟仙蕊多少磋磨。 至于玛琭是不是装的,当然是啦,玛琭其实也是学着当日赫舍里氏的路子,没想到意外的好用。 想到皇上踹开承乾宫正殿大门的时候,就好像是逆光而来的英雄,玛琭险些看直了眼睛,忘了装晕。 还好佟仙蕊的话惊醒了她。 不然演戏没有演全套,那自己之前受的两巴掌不是白受了吗, 玛琭自知进了承乾宫必是躲不过一顿皮肉之苦,她故意激怒佟仙蕊,使得她忍不住掌掴自己。 既然要受伤,那就一定要伤在明面上,她也想看一看皇上是否会为了她与佟仙蕊为难,她也好掂量一下自己往后的日子要如何。 果然,皇上来了,皇上为着自己来了。 那还不顺势将利益最大化?于是玛琭华丽丽的晕倒了。 出了承乾宫大门,皇上都忘记了乘坐轿辇,就这么抱着玛琭大步流星的走。 玛琭偷偷的睁开了一条眼缝,入目便是皇上紧绷的下颌,微抿着的唇线。 玛琭有点瑟缩,自己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玛琭不敢睁开眼睛,她怕皇上一生气直接把她扔在长街的地上。 想着想着,玛琭竟然有些困顿,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都怪早上起的太早了,又经过太皇太后和佟仙蕊的双重精神碾压,身心疲惫啊。 玛琭睡着之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皇上今日可真好看。 ...... 皇上脸色复杂的看着躺在床上睡着了的玛琭。 玛琭睡着了也不老实,一脸的笑意荡漾,时不时的抱着被子蹭一蹭脸颊,许是蹭的疼了,又假哭几声,随即又笑嘻嘻的去蹭被子。 最后气的皇上一甩床边的纱幔,转身走到外室,坐在了小榻上。 竹溪捧着一杯菊花茶,走三步退两步的走了进来,磨磨蹭蹭一刻钟走到了皇上身旁的小几前。 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竹溪伸长了胳膊,努力的把茶杯放到小几上,磕磕巴巴的说道:“皇,皇上,喝口茶,去,去火气的菊花茶。” 皇上抬头看她,脸色算不上好看。 竹溪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嘿嘿,菊花茶。” 皇上皱眉,想要没事找事。 梁九功眼疾手快的扯了竹溪一把,呵斥道:“乌雅小主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用不用咱家送你回内务府重新学一学如何伺候圣驾?” 竹溪感动的都快哭了:“是,奴婢知罪,奴婢告退。” 竹溪说完话,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梁公公好人呐,从今天开始,梁公公就是我竹溪的第二大救命恩人。 第一当然是亲亲小主啦。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梁九功。 梁九功咽了口唾沫,将茶杯往皇上那边推了推,讪笑道:“奴才这不是怕发落了竹溪,乌雅小主没有可心的人伺候了嘛。 何况今日也算是那丫头立了功,不然乌雅小主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磋磨呢,咱们进去的时候,佟妃娘娘可是喊着要杖责小主呢。” 梁九功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佟妃娘娘,对不住了。 皇上想到玛琭红肿的脸颊,和刚见到自己时眼泪汪汪的模样,脸色更加的阴沉。 旋即想到方才太医来的时候说的话,皇上又笑了,气笑的。 方才他刚抱着玛琭回到永和宫,魏珠就带着张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张睿的帽子都跑歪了。 一番诊脉之后,张睿一脸的欲言又止,斟酌着用词回禀道:“启禀皇上,乌雅小主应属于精神不济,脾气不足,脾胃虚弱,中气不足,阳气不振。 至于用药......待臣回去之后煎一副温补的药给小主送过来。” 听听,精神不济,阳气不足,这不就是困了吗! 自己心惊胆战了一路,生怕她像先皇后一样在自己怀里永远的离开自己,结果她只是困了?睡着了?? 生气过后,也有一瞬间的庆幸,还好只是困了,还好不会如先皇后一般永远的离开自己。 皇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的在意玛琭。 梁九功看着皇上一会皱眉一会笑的,有些慌了。 皇上莫不是让乌雅贵人传染了?他有些想让张太医再回来一趟。 “皇上,可要传张太医来请平安脉?”梁九功试探性的问道。 皇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梁九功的用意:“早膳的时候不是刚请过脉吗?” 第79章 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 梁九功抿了抿嘴,一眼一眼的瞟着皇上的脸色,想看看是否还如刚刚一般一会哭一会笑的。 皇上旋即反应过来,一脚踹向了梁九功。 梁九功夸张的“哎呦”一声,笑着对皇上说:“左右乌雅小主现下也无事了,皇上可要去慈宁宫?太皇太后派了苏沫儿来请您去慈宁宫用晚膳。” 皇上心里明白太皇太后为何请他去慈宁宫,问道:“可以不去吗?” 他绝对不是怂,是政务繁忙。 “太皇太后不止请了皇上,还请了太子殿下......” 皇上抬头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继续说道:“还请了大阿哥。” “还请了大公主......和二公主。” 皇上挑眉,示意他继续。 “几位小主子今日未去慈宁宫请见二位娘娘,说是被先生留了堂。”梁九功顿了顿,继续说道:“故意的。” 皇上笑了,这几个小兔崽子。 又别有深意的看向梁九功,情报头子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的眼神太过炽热,梁九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走吧。去慈宁宫。”皇上向外走去。 “皇上——”梁九功刚要唱喏,皇上一个转身:“别吵着了乌雅贵人。” “嗝~”梁九功后面的话被堵回了肚子里面,化作了一个饱嗝吐了出来。 皇上满意了,跨出门槛的时候,看到了鹌·竹溪·鹑:“好生伺候你们家小主,必不能让她的脸上留疤痕,若是需要什么药就直接去太医院拿,太医院没有的,去找梁九功。” 竹溪福身:“奴婢遵旨。” 梁九功随后出来,也停在了竹溪身边,问竹溪旁边站着的魏珠:“咱家脸上可有脏东西?” 魏珠左看看右看看,摇了摇头,随即又觉得有些敷衍,就关心的问了一句:“师傅也挨了皇上的打了?” 梁九功踢了他一脚:“小兔崽子。”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听说皇上来了,一脸的烦躁:“哀家都熬到太皇太后这个位置了,还要去处理他的那些个破事。” 苏沫儿笑着上前扶着太皇太后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含饴弄孙,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福气呢。” “含饴弄孙?哀家能拿着糖豆去逗皇上?” 苏沫儿忍不住吃吃的笑:“老祖宗可以去逗太子殿下。” 二人说着话,皇上走了进来:“请老祖宗安。” “嗯,哀家安不安的有什么要紧。”太皇太后生气。 皇上也不在意,起身坐到太皇太后身边:“这是谁惹咱们老祖宗生气了?和朕说,朕去罚他。” “谁?你!”太皇太后指着皇上:“还有你那几个小崽子。” 皇上笑的讨好:“老祖宗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昨夜是不是没和钮祜禄氏圆房?”太皇太后问。 皇上正了正脸色:“她来老祖宗这里告状了?” “这还用的着她告状?那验红巾怎么说?难不成是她钮祜禄氏不洁?”太皇太后云淡风轻的说道:“天亮了,钮祜禄氏可以灭族了吗?” 皇上一瞬间无语,老祖宗果然魄力不减当年:“倒也......不能灭族。” “哼。”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又说道:“佟佳氏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乌雅氏!这后宫如今可真真是热闹的很呐,都赶上戏台子了。” “佟佳氏跋扈,无故掌掴乌雅氏。”皇上想替玛琭说话。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佟佳氏再如何也是你皇额娘的母家,该给的脸面也还是要给的,更何况,朝堂上你如今还需多多仰仗佟国维。 关些日子便放出来吧,刚入宫就闹成这个样子,实在是难看。” “是。”皇上应的不情不愿:“只是委屈了乌雅贵人。” “你若觉得委屈了她,多赏赐一些物件便是了,再不济多去永和宫几趟。”太皇太后说道:“这宫里的女人呐,有哪一个是不受委屈的。” 皇上不应声了。 太皇太后又道:“哀家库房里还有些首饰布料,改日让苏沫儿亲自送到永和宫去。” 皇上也知道适可而止,不然便是害了玛琭,只得替玛琭谢恩:“多谢老祖宗疼爱。只是乌雅贵人的脸伤的严重,近日怕是不能出门了。” “无妨。就免了她各宫请安。” 太皇太后说着话,守门的小宫女又进来禀报:“启禀太皇太后,太子殿下他们来了。” 太皇太后扶额:“直接请进来吧。” 皇上一改方才听训的坐姿,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喝茶。 “儿臣请皇阿玛安,请老祖宗安。”胤礽进门请安之后,没等叫起,就直接跑过去抱住太皇太后的小腿,坐在脚踏上,声音黏腻:“老祖宗,我可想死你啦。” “请皇阿玛安,请老祖宗安。”后进门的三人规规矩矩的请安。 太皇太后扯了扯胤礽的胳膊,把他往外拽了拽:“都起来吧,苏沫儿,赐座。” 几人坐在了小宫女搬来的绣凳上,只有胤礽还赖在太皇太后脚边不动地方。 太皇太后也随着他,伸手搂着他的后背:“听闻你们今日被先生留了堂?” “是,昨日先生让背诵的文章我们没背下来。”胤褆起身拱手回答。 皇上火上浇油:“胤褆你平时里是最知上进的,怎的也如此惫懒了?” 纯熙不擅撒谎,低着头不说话。 蓝齐儿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满脸都写着:问我。快问我。 胤褆想了想,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胤礽,心一横:“儿臣一切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胤礽的身上。 胤礽撇了撇嘴,腹诽道:老大果然还是那个死样子,这么拙劣的计,谁看不出来似的。 皇上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胤礽,果然事不关己心情好啊。 蓝齐儿看不过眼了,起身道:“皇阿玛,老祖宗,儿臣等刚启蒙不久,完不成课业也是有的,至于大哥为何,这可就要问他自己了。” 蓝齐儿斜楞了胤褆一眼,继续说道:“儿臣认为,为人臣者,当行劝谏之责,储君也是君,若如大哥所言一般,那他如那些谄媚奉上......” 第80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蓝齐儿!”太皇太后打断了她的话:“哀家就问了你们一句,倒是惹出来你这许多话。” 蓝齐儿抿唇,她就是看不惯胤褆一副道貌岸然的小人模样,近日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风,总往他们跟前凑,烦死人了。 “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兄弟阋墙,哀家不指望你们能够情如骨血,但也不希望你们日后做出那等插圈弄套之事,你们可明白?”太皇太后面色严肃。 纯熙拉了拉蓝齐儿是手臂,二人一同福身:“谨遵老祖宗教诲。” 胤褆的手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好几个白色月牙儿,咬着牙挤出来一个字:“是。” 胤礽耍赖:“可是功课真的好难啊,先生教的我都记不住。” 他才不要答应老祖宗呢,胤礽心里觉得,胤褆日后一定会加害于他,他今日若是应了老祖宗,日后该怎么处置胤褆? 太皇太后心里叹气,重孙鬼心眼太多了该怎么办? “既然记不住,就多记几遍!你们几个,回去把昨天的文章抄写二十遍,不写完不许出来,回去吧。”皇上在一旁凉凉的说道。 “啊?”蓝齐儿哀嚎:“皇阿玛,二十遍是不是也太多了些?儿臣回去就背,全部背会好不好?” “二十遍多吗?那就三十遍可好?”皇上看似很好说话的和蓝齐儿讨价还价。 “皇阿玛!”蓝齐儿瞪大了眼睛,还想要挣扎一下。 “四十遍!”皇上慢悠悠的喝茶。 蓝齐儿还想说话,纯熙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讨好的对皇上说道:“二十遍!就二十遍!儿臣们这就回去抄书,这就回去。” 纯熙说完话,连拖带拽的把蓝齐儿拽了出去。 胤礽转了转眼珠子,从太皇太后腿边挪到了皇上腿边,抱着:“皇阿玛......” 他刚开腔,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皇上呵斥:“你是储君,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胤礽撇撇嘴,根本不带怕的,狡辩道:“儿臣是储君,怎能把时间浪费在抄书这等小事上,况且儿臣已经全部都背回了啊,连先生明日要讲的课业儿臣也已经背完了啊。” 胤褆脸色难看,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胤礽和皇上父慈子孝的场面,这一度让他觉得他只是一个多余的孩子,皇阿玛根本不在意他。 若不是长子,皇阿玛可能根本就记不得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胤褆拱手:“儿臣遵旨,这便回去抄书,儿臣告退。” 太皇太后给苏沫儿使了一个眼色,苏沫儿会意:“奴婢送大阿哥出去。” 胤褆刚转身,就听见身后太皇太后叮嘱道:“近日天气不好,莫要贪凉,厚衣裳还是要多穿些时日的。” 听见太皇太后关心自己,胤褆一度觉得感动的要落泪,赶忙眨了眨眼睛,回身拱手:“多谢老祖宗关怀。” “嗯,去吧。让苏沫儿送你回去。” “是。”胤褆再次施了一礼,才跟着苏沫儿出门。 看着胤褆出去,皇上嫌弃的踹了踹脚边的胤礽:“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胤礽撇了撇嘴,囫囵个儿的自己爬了起来,嘟囔着:“儿臣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 “他是你兄长!”皇上有些生气。 虽然长子平庸,但是他也是在意的,他不想再做第二个先帝,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变成下一个自己。 “他根本就不知道爱护弟妹,只想用长子的身份压着我和蓝齐儿,就连纯熙长姐他都丝毫不放在眼里,他算个什么兄长。”胤礽不服气:“当着您和老祖宗的面,他都敢算计儿臣,有他这样的兄长吗?” “胡说什么呢。”太皇太后搂过胤礽小小的身子,轻声安抚:“哀家知道咱们胤礽心怀若谷,不会与他计较。你瞧,哀家和你皇阿玛不是都看在眼里吗,偏疼你也比胤褆多些。 但是不管如何,你们是兄弟,即便是为着皇家颜面,也不可闹的太过难看,你可明白?” 胤礽噘着嘴不说话。 皇上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机会与惠嫔说一说大阿哥的事。 他不知道大阿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明明小的时候很是善良乖巧的。 皇上想着事,转头就看见胤礽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心里一软,没好气的说道:“免了你的抄书。” “真的?好耶!”胤礽立马高兴地跳了起来,一双像极了先皇后的丹凤眼亮晶晶的,拍马屁道:“皇阿玛是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的,皇阿玛是天底下最好的皇阿玛。” 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皇上和胤礽在慈宁宫用了晚膳才回乾清宫去。 月色如洗,父子二人慢悠悠的走在宫里的甬道上,后面远远的坠着一大群的奴才。 胤礽突然歪着头,看向皇上:“皇阿玛今日不去嫔妃宫里面留宿了吗?她们可都眼巴巴的盼着皇阿玛呢。” “你个臭小子。”皇上作势要打胤礽。 胤礽哈哈笑着向前跑去。 皇上在后面假意追逐。 笑声在这寂静清冷的皇宫里传出去了老远。 `````````` “三藩之乱”与“永兴之战”之后,八旗损失惨重,42位将领战死沙场,八旗固守城内。 一时间,皇上十分痛心,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失去将领,就意味着朝廷将会派遣新的将领出征。 为今之计只有借助汉军绿营去与吴三桂、耿精忠作战,但皇上还是一心希望能重振八旗雄风,故而迟迟未派将点兵。 相对吴三桂而言,耿精忠要弱很多,且跟盟友郑经不合,无法拧成一股绳。 若是必须要出征,还是前往福建与耿精忠对战要好上许多。 安全性大,又容易立军功。 前朝蠢蠢欲动,后宫也人心浮动。 安嫔坐在启祥宫里, 手里拿着一封家书出神。 前朝对于出征人选迟迟未定,她也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过一些风声。 如今父亲竟然送信进来,让自己在皇上身边吹吹枕边风? 安嫔苦笑,父亲还真是瞧得起她啊。 第81章 往事如烟梦未消 “娘娘,这已经是老爷送进来的第三封家书了,您......”绿蕊小心翼翼的问道。 绿蕊本是安嫔的陪嫁,是安嫔入宫之前继母特意安排给她的,并不是从小就伺候她的丫头。 安嫔的继母给她安排了绿蕊和绿梅两个丫头,她们二人本意是监视安嫔的一举一动,鞭策她时刻想着为母家尽心尽力。 二则,若是在安嫔每月不方便的时候能够代替她伺候皇上,也算得上是为安嫔固宠了,安嫔得宠,会给李家带来更大的便利。 可是安嫔她太狠了啊,她根本不像未出嫁前的模样。 未出嫁前,安嫔在母家就好像是一个没有脾气的透明人,缺衣短食不说,弟妹欺辱不闹,就连对待府里的末等奴才都是客客气气的。 就是这样一个软柿子一般的人,继母都懒得费心思的人,入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借着皇上的手除掉了其中的一个陪嫁丫头。 那天,安嫔先是赏了绿梅很多的金银首饰,又亲自把绿梅装扮的漂漂亮亮的。 皇上来的时候,安嫔寻着个借口出去了片刻,屋内只留了绿梅一个宫女随侍皇上。 皇上到妃嫔内室,一般都是嫔妃宫里的宫女伺候,皇上带来的奴才大多时候都是留在门口听宣。 绿梅也是个野心大的,竟对皇上起了歪心思。 她的身子刚从后面环住皇上的肩膀的时候,一根纤细的绣花针便刺入了皇上的肩膀上。 皇上一痛,下意识的挥手将绿梅甩了出去。 绿梅跌坐在地上,从她的衣袖中掉出了一个细小轻薄的刀片。 皇上大怒,当即便赐死了绿梅。 安嫔求了皇上,由她在启祥宫处死绿梅,以正宫帏。 绿蕊永远都记得绿梅死的那天,启祥宫一个偏僻院落里,只留了安嫔和绿蕊,还有被绑在柱子上的绿梅。 安嫔手里拿着一把刀,先是解开了绿梅的衣服,随后狞笑着一刀一刀的划开了绿梅的肌肤,胳膊、大腿、后背、前胸......全身上下除了脸蛋之外没有一处好地方。 绿梅疼的浑身颤抖,可是嘴巴被破布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汗水和着泪水糊了一脸。 安嫔用刀背拍着绿梅的脸蛋,笑着问她:“疼吗?” 绿梅想喊冤枉,想求安嫔救她,又想求安嫔给她一个痛快。 安嫔笑了:“冤枉?我当然知道你是冤枉的啊。十年前你冤枉我偷盗的时候我又何曾不冤枉呢?那顿板子可真是疼啊。” 绿梅一脸的惊恐,她都不记得的事情了,安嫔竟然还记得,还报复了回来。 站在门口的绿蕊也是惊的向后退了半步。 安嫔欣赏着绿梅的神情,满意极了:“本想着多陪你玩几天,可是皇上那边等着回禀,怎么办呢。” 这时,安嫔突然回头问绿蕊:“绿蕊啊,你说怎么办啊?” 绿蕊瞳孔微缩,她的视线里,安嫔一脸的血点子,还有些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又顺着脖子流到了衣服里面。 手里拿着一把淌着血的匕首,那匕首上镶满了宝石,华贵异常。 而安嫔则是一脸的天真,歪着头,笑意盈盈的问她:“该怎么办啊,绿梅没了,谁陪我继续玩啊。” 绿蕊好害怕安嫔的下一句话就是:“你来陪我玩好不好?” 绿蕊咽了咽唾沫:“奴婢......奴婢......” 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说道:“小主饶命,奴婢虽然是夫人派来监视小主的,可是奴婢是从庄子上刚调回府的,不是夫人的人,不是任何人的人......” 绿蕊吓得胡言乱语,只记得最后是一个劲儿的磕头,重复着:“小主饶命......” 安嫔意兴阑珊,转过头看向绿梅:“还是你比较有意思。” 绿梅疯狂的摇着头,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柱子挡住了身体,双手挣扎间绳子已经磨破了手腕,甚至陷进了皮肉里面。 “别怕呀。”安嫔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嘘,我再给你瞧个好玩的东西。” 安嫔像是安抚一个奶娃娃一样安抚绿梅,转身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软绳:“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绿梅看着那条软绳,更是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个她记得啊,这是安嫔的母亲上吊时候的绳子。 当时安嫔的父亲和外室私通,为了给外室名分,派她吊死了安嫔的亲生母亲。 看着绿梅的反应,安嫔笑的更加开怀:“想来你是知道这是什么了?我在里面又加了些金丝,想来不会太痛苦的。” 安嫔一步一步的走近,一点一点的将绳子一圈一圈的套在了绿梅的脖子上,随后使劲一勒...... 不多时候,绿梅便停止了抽动,脖子歪在一边,露出了半截白森森的脊椎骨。 安嫔大仇得报,收敛了神情,走到一旁提前准备好的水盆里洗手。 一边仔仔细细的清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一边吩咐绿蕊:“去,给她把衣服穿好,天冷了,再带个龙华,人虽死了,也得体面些。” 绿蕊颤颤巍巍的跑过去,当看到绿梅一瞬间,又反身跑到门外大吐特吐。 安嫔看着绿蕊的狼狈模样,笑了。 皇上借着绿梅的事情诘问安嫔父亲可是要造反谋逆。 李大人在乾清宫门前不吃不喝整整的跪了五日,最后直接昏迷,才堪堪平息了皇上的怒火。 李大人回府之后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 继夫人也跟着吃了瓜落,当着下人的面被李大人破口大骂,还被夺了掌家权。 继夫人的儿子为了母亲去跟李大人理论,被打断了腿。 绿蕊连着做了一年的噩梦,每当午夜时分,总能梦到绿梅死不瞑目的双眼,流着血泪,一身整洁、就连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她问她,为何不救她。 绿蕊噩梦连连,安嫔却仿若无事一般将她叫到了跟前:“把这封信送出去,我知道你有法子。” “小主,奴婢……”绿蕊想解释。 安嫔打断了她:“无需说那么多,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安嫔冲着绿蕊和善的笑了笑,绿蕊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第82章 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自此之后,李大人却格外的重视起了安嫔。 安嫔嗤笑:“咱们这样的人呐,左不过是看谁更有用处罢了,显而易见,如今是我比较重要了。” 时至今日,仍旧是安嫔比较重要。 李家都是武将,且官职不高,武将若想升官,全都是靠战场上拼杀而来的战功堆积起来的。 李大人相信安嫔有办法劝说皇上,在此次出征的将领名单上填上那么一两个李家子侄的名字。 “去告诉父亲,这件事本宫办不了。”安嫔静静地看着绿蕊半晌,才淡淡地说道。 “可是……”绿蕊真的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一面是掌握着自家父母兄弟命运的李府,一个是能让自己死无全尸的安嫔。 绿蕊觉得自己是真的命苦。 “也罢,父亲向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安嫔琢磨着这次应该让谁来给自己挡刀比较好呢。 午后,安嫔换了一身宝蓝色缎绣云袍,梳着简单的架子头发髻,带着绿蕊去了寿昌宫求见钮祜禄氏。 绿贞笑眯眯的亲自出来迎了安嫔进门:“小主来的巧,娘娘正念叨着您呢。” 安嫔笑的温和:“有劳绿贞姑娘。” 刚到门口,钮祜禄氏便迎了出来:“妹妹来了。” 安嫔福身:“参见娘娘。” 钮祜禄氏的双手搭在了安嫔的手上:“妹妹快别多礼,进来坐。” 二人进屋坐定,绿贞上了茶水。 安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放在了小几上。 “可是这茶水不合妹妹口味?”钮祜禄氏问。 “娘娘这里的茶都是极好的,是臣妾自己心里头有事,实在是食不下咽。”安嫔说道。 “怎么了?何事扰的妹妹如此忧心?”钮祜禄氏傻白甜的问,丝毫没有看出来这是安嫔故意引出来的。 “求娘娘帮帮臣妾。”安嫔的眼泪说来就来,一下子跪在了钮祜禄氏脚边。 钮祜禄氏惊的站了起来,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弯腰将安嫔扶了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安嫔抬头,看着钮祜禄氏满脸焦急,险些没绷住,她赶忙低下头假装拭泪。 钮祜禄氏着急:“快起来,咱们坐着好好说。” 安嫔调整好情绪,就着钮祜禄氏的手站了起来。 重新落座,安嫔捏着帕子拭泪。 “安妹妹这是要急死本宫吗?”钮祜禄氏佯装生气:“绿蕊,你说!” 绿蕊福了福身:“启禀娘娘......” “绿蕊!”安嫔打断了绿蕊的话,放下了手中的帕子,略微红肿的杏眸水汪汪的看向钮祜禄氏:“实在是我母家那不争气的兄弟。” 安嫔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道:“娘娘也知臣妾母家世代簪缨,只是如今家中已无出类拔萃之人。 本想着若能安安稳稳的过活也就罢了,哪知兄弟是个不安分的,听闻了八旗与吴三桂之事,直吵着闹着要上战场杀敌立功。 母亲因此整日以泪洗面,父亲也愁白了头发,身为长姐,臣妾实在......臣妾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寻谁帮一帮臣妾,帮一帮臣妾的母家。” 钮祜禄氏在一旁也是听的眼泪汪汪,哽咽道:“家中幼弟都是最令人忧心的。” “若是不随了他的意,恐怕是不会消停,若是随了他的意,战场上刀剑无眼,臣妾实在是怕......”安嫔泣不成声:“若是弟弟有了好歹,可叫父亲母亲怎么活啊!” 钮祜禄氏扶着安嫔的肩膀:“妹妹快别哭了,本宫去信给阿玛,看看能否从中周旋一二,若是能去到福建最好。 即便是不能,本宫的祖父在军中也有许多旧部,也可照看令弟几分,必不会让他陨了性命,如此可好?” “多谢,多谢东珠姐姐。”安嫔哭着又要跪下磕头,钮祜禄氏立马扶住了她:“妹妹可千万莫要多礼。” ********** 出了寿昌宫,安嫔嘴角勾笑,满脸的嘲讽。 钮祜禄东珠是个蠢的,遏必隆可是个老狐狸,只要钮祜禄东珠一封家书回去,那父亲和继母的儿子,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 安嫔越想越开心:“走,咱们去承乾宫瞧瞧佟妃娘娘。” “娘娘......”绿蕊不想去:“咱们刚从寿昌宫出来,直接去了承乾宫,是不是不太好?” 安嫔想了想:“也对,那就回去写封家书递给父亲和继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吧。” 安嫔就是这样,做了坏事,还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做的。 而且,事情没有结果之前,李大人和那个蠢继室也未必瞧的出来这是坏事。 果然,安嫔的家书送回去之后,李大人和继室喜的一整晚都没睡好觉,恨不得立马跑去钮祜禄氏府邸好好的与遏必隆商议一番。 最后还是继室的儿子拦住了二人:“父亲、母亲,今日天色已晚,况且东珠娘娘也未必这么快就传了家书回去,咱们不若等一等,寻个好日子再行登门拜访。” 三日后,李大人带着两盒糕点携继夫人和幼子到钮祜禄氏府邸拜访。 还没等李大人说话,守门的小厮便问道:“可是总兵官刚阿泰大人?” 安嫔父亲心里一喜,拱手:“正是下官。还烦请......” 话还没说完,守门的小厮冲着门内一挥手,从府里蹿出了十几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壮硕仆人,一看就是府内看门护院的打手。 那小厮在台阶上站直了身子,双手叠加插在袖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大人:“咱们公爷说了,看见李大人来拜访就大棒子打出去!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可以攀上咱们裹毅公府。” “这位小哥可是没了解清楚,下官是安嫔的父亲,安嫔在宫里和东珠娘娘......”李大人还想解释一二,那些打手可不会听他说话,一通拳头棍棒下来,打的李大人抱头鼠窜。 那守门的小厮又丢下了一句话:“安嫔如今是嫔位,这辈子也就是个嫔位了,连给咱们家娘娘提鞋都不配。 还请大人回去转告安嫔,好自为之。” 宫里的安嫔听说了之后,笑的开怀,吩咐绿蕊烫了好几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酌到了大半夜。 第83章 人见生男生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寿昌宫里,钮祜禄氏正坐在贵妃榻上低头听着母亲的训斥。 舒觉罗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伸手点着钮祜禄氏的额头:“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入宫!你瞧瞧,这才入宫没多久,就被人当了枪使了。” “额娘,安妹妹也实在是可怜。”钮祜禄氏委屈巴巴的辩解。 “她可怜?她可怜与你有什么干系?自从你义父伏法,咱们家更是夹着尾巴做人,你说说你是有多大的能耐能左右朝廷用人? 后宫不得干政你是不是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舒觉罗氏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本想着你前头三位嫡母,总能有一个嫡出姊妹,怎也轮不到你入宫,才养的你如此单纯愚蠢的性子。” “额娘。”钮祜禄氏抱着舒觉罗氏,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额娘,女儿心悦皇上,即便前头有嫡出姐姐,女儿也会求了阿玛与义父,让女儿入宫的。” “可你义父如今已经不在了,阿玛额娘在宫外也庇护不了你了,你若还是这样轻信于人,让我与你阿玛如何放心?” 钮祜禄氏抱着舒觉罗氏轻摇,语气黏腻:“既然额娘说安嫔心怀鬼胎,女儿日后不与她来往便是。” 舒觉罗氏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 只能回府之后多烧香拜佛几次,请佛祖保佑自己这没心眼子的女儿能够多活些时日,至少不要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遏必隆告了几次病假,直到皇上确定了出征的人选之后才去上朝。 朝廷最后指派了康亲王杰书自浙江金华率10万满、汉清军进征福建。 此事也算得上告一段落。 御书房内,皇上与佟国维二人面对面坐着下棋。 皇上吃掉最后一个子的时候,佟国维扔掉了手中的棋子,哈哈大笑:“皇上长大了。” “舅舅承让。”皇上说道:“梁九功,去把今年新进贡的碧螺春拿过来给舅舅尝尝。” 又将身子向佟国维的方向偏了一个肩膀的位置:“舅舅若是喜欢,带回去一些给舅母也尝尝。” 佟国维的姊妹是皇上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私下无人时,皇上也称佟国维一声舅舅。 舅甥二人关系还算不错。 “老臣多谢皇上。”佟国维拱手,并没有倚老卖老的架势,反而恭敬的很。 皇上也是喜欢他的识时务,故而愿意亲近几分。 梁九功撤了棋盘,上了热茶糕点。 一盏茶过后,佟国维惭愧的说道:“老臣听闻佟妃娘娘惹了圣怒,都怪老臣太娇惯这个嫡长女,臣也不敢请求圣上宽恕,只求皇上能看在老臣一生尽忠的份儿上,让老臣替了佟妃娘娘的责罚吧!” 皇上收敛了笑意,定定的看着佟国维半晌,才淡淡地说道:“朕记得,仙蕊表妹幼时十分善良温和。” 佟国维一噎,善良温和的从来都是小女儿,至于大女儿……唉。 但是这实话他不敢说,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论如何,请皇上留小女一条性命,全当是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老臣求您了。” 皇上内心复杂,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又笑着说道:“舅舅严重了,仙蕊表妹不过是脾气大些,朕罚她禁足也是让她收敛一下脾性,毕竟宫里不比家里。 左也不是什么大事,朕明日便解了表妹的禁足,舅舅且安心便是,没人会要了仙蕊表妹的命。” “老臣多谢皇上。”若不是佟仙蕊执意如此,佟国维还真不想让她入宫。 自家女儿如何骄横跋扈,佟国维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真的害怕佟仙蕊会给家族惹来祸患。 如今变相的得了皇上的保证,佟国维也稍稍安心了一些,又与皇上说了些别的事情,最后带着一包御赐的碧螺春,由梁九功亲自送出了皇宫大门。 梁九功回来的时候,皇上坐在御榻上生闷气。 见他进门,掀了掀眼皮:“乌雅贵人的伤可是好了?” “回皇上,已然大好了。”梁九功看着皇上晦暗不明的脸,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皇上危险的声音传来:“大好了就是还没好!这都过了多少时日了,怎么还没治好?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张睿这个院判还想不想干了?” 梁九功默默地替皇上换了一盏茶,躬身回答:“张大人在殿外等着给皇上请平安脉,奴才这就去将人唤进来,皇上可当面问问。” 嘿!你还敢顶嘴?皇上刚要拿果子砸人,只见梁九功已经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老远。 推开门出去,梁九功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水,直了直腰,对着廊下候着的张睿说道:“张太医,请吧,正巧皇上在寻你呢。” 张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好冲着梁九功拱了拱手:“多谢梁公公。” 梁九功摆手:“不谢不谢。”希望你一会还能谢的出来。 张睿进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这也没看出来什么呀。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张睿拿出脉枕,皇上十分配合的伸出手。 就在张睿以为顺顺利利的完成今日的打卡任务的时候,皇上说话了:“张太医啊,太医院事务繁忙,你辛苦了啊。” 张睿受宠若惊:“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张太医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若是太忙,朕再指派个院判去帮你可好啊?”皇上笑眯眯的问。 张睿心里一咯噔,皇上这是要撸了自己? 赶忙跪下:“回皇上的话,太医院也不是很忙,微臣可以应付,嘿嘿,可以应付。” 笑话,就算是要死,死之前也得挣扎一下子不是? “唔,既然可以应付,那便算了吧。”皇上不经意的说。 张睿的心刚放进肚子里,又听见皇上问:“既然不忙,那怎么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好好去医治乌雅贵人呢?莫不是张太医医术不精?” 张睿立时满头冷汗,突然间想起来进门之前梁九功那副小人嘴脸,立刻反驳道:“皇上,乌雅贵人的脸好了呀,是哪个乱嚼舌根子的在您面前胡说?还是说御前的太监当值不尽心?意图蒙蔽圣听?” 第84章 风定小轩无落叶,青虫相对吐秋丝 皇上都气笑了,这两个老东西。 “既如此,你便跟着朕到永和宫给乌雅贵人再请一次平安脉吧。”皇上说着,直接下榻向门外走去。 梁九功一脸懵的看着皇上走出来,刚要问,就听见皇上的声音飘了过来:“梁九功,摆驾永和宫。” 梁九功吸气,刚张开嘴准备唱喏,就看见张睿从殿内走了出来,并且路过他的时候,给了他一杵子,直接给他怼岔了气。 梁九功捂着腰腹怒瞪张睿,张睿冷哼一声,丝毫不怕。 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怕梁九功,毕竟天子近臣,跟随皇上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万一不经意间说了那么一两句谁的坏话,那个人准倒霉。 但是张睿不怕他啊,张睿掌管太医院,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正常人都不会去得罪太医,尤其是张睿这个太医院头头。 故而,二人时常掐架也是有的。 张睿见梁九功缓顺了气想骂他,先梁九功张嘴,声音凉凉:“皇上都快要走到永和宫了,梁公公还不快去伺候圣驾?” 梁九功一顿,立马小跑着去追皇上了。 “张太医莫恼,我师傅那人就是这么个脾气,是没有坏心眼儿的。”魏珠赔笑。 张睿瘪嘴,梁九功没有坏心眼儿?梁九功一肚子都是心眼,保不齐哪个就坏掉了。 但是跟着小辈不能计较,要不然显得自己不大度。 张睿严肃地点了点头:“无妨。” 抬脚也向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 他也要快点去,不能让梁九功那个老小子再在皇上跟前儿给自己上眼药了。 永和宫里,竹溪正在给玛琭敷药:“太医说了,敷完这遍药就不用再用药了。” 玛琭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颊:“佟妃娘娘可真够狠的,你说她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小姐,怎么这么大的手劲儿。” 竹溪有些不高兴:“小主既知道,下次可不要再拿自己做筏子了,多不划算。” “伤了一次,躲了这么多日的清闲,划算的很。”玛琭安慰竹溪:“不过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说到受伤,皇上上次走的时候好像不太高兴,这些时日前朝事忙,皇上久不来后宫,奴婢险些忘了这件事了。”竹溪一脸懊恼。 玛琭敷粉的手一顿,问道:“皇上不悦?张太医那日是如何说的?” 风平浪静了好些时日,玛琭以为此事算是翻篇儿了,哪知道原来是皇上没空与自己清算。 “奴婢不知。”竹溪摇头:“皇上气急,险些发落了奴婢,将奴婢撵出去了。” 玛琭眨了眨眼睛,心道:完了,吾命休矣! 正当玛琭忐忑不安的时候,门口传来小福子的声音:“皇上驾到!” 玛琭一个咧斜,差点摔在地上,还好竹溪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手臂。 玛琭就着竹溪的手站了起来,闭着眼睛,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向前伸着,摸索着往床榻方向挪步,嘴里还直哼哼:“竹溪啊,你说我这脸是不是没好啊,我这头怎么这么晕啊。” 皇上看着玛琭的样子,瞬间想起她那日在承乾宫装晕的事。 今日这是打算故技重施?还是觉得心虚了? 皇上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气的直接拽过了玛琭伸出来探路的手,一个巧劲儿将人锁在了怀里,咬牙问道:“脸没好?转移了?转移到头了?眼睛也不好了?” 皇上虽然语气不善,但还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玛琭的脸,确定无事了之后才安了心。 跌进皇上怀里,玛琭瞬间睁开了双眼,圆溜溜的大眼睛叽里咕噜乱转,一看就是在憋着坏呢。 玛琭谄媚的笑:“嘿嘿,皇上何时来的?小福子也真是的,怎么不通传一声。” 皇上挑眉:“小福子既然不用心,打发了去慎刑司便是,梁九功——” “皇上皇上。”玛琭赶紧阻拦。 皇上就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听她狡辩。 玛琭抿了抿唇,从皇上怀里退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鬓边的流苏,郑重其事的半跪福身:“嫔妾请皇上圣安。” 皇上气笑了,转身坐在小榻上:“起来吧。” 玛琭谢恩起身,仪态端庄的走到皇上的另一边坐定,二人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 “皇上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寻嫔妾有事?”玛琭选择遗忘刚刚的事,转移话题。 皇上瞧着玛琭装出来的端庄,瞧的有趣,本就没有多少的气也散了个干净:“好不容易忙完了前朝的事,朕来瞧瞧你的脸可是好了?” “梁九功,宣张太医进来给乌雅贵人请平安脉。”皇上对着门外喊道。 这是打算让三人对峙了? 梁九功与张睿二人在门外互相冷哼一声,又一同将头转向另外一边。 进门之后,二人瞬间变了脸色,又恢复成客气有礼的模样。 “张大人,请!”梁九功站在一旁,稍稍躬身。 张睿客气的笑笑:“梁公公辛苦。” 门口的小太监看的咋舌,被魏珠一人一个暴栗给敲回了神,又低着头乖乖站好。 张睿跪在地上给玛琭仔仔细细的诊了脉,玛琭的脸不仅好了,身子更是毫无不妥,甚至比自己这个太医院院判都要康健。 “回皇上,回乌雅贵人,贵人身体无虞,可停了用药。”张睿回答,还用余光挑衅的看了梁九功一眼。 张睿跪着身子,不管他怎么挑衅,其实梁九功都是看不见的,可张睿就是想跟梁九功嘚瑟一下。 “那乌雅贵人何时能怀有身孕?”皇上冷不丁的问。 张睿愣了。 玛琭也愣了,伸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回皇上......”张睿其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乌雅小主的身子其实真的好好的,至于何时有孕,他又不是送子娘娘,他怎么知道。 玛琭看出张睿的为难,笑着说道:“子女讲究缘分,嫔妾福薄......” 皇上让张睿和梁九功出去,握住了玛琭的手:“胡说什么呢,朕是天子,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朕把朕的福气分给你一些,咱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第85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 玛琭没有继续谈论孩子的话题,她是真的觉得现在没有孩子挺好的。 自己位分低,根本不能自己抚养子女。 与其把孩子送给别人养,还不如不生, 玛琭笑笑,起身从箱笼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个明黄色香囊,语气扭捏:“嫔妾近日无事,绣了个香囊给皇上,皇上不要嫌弃才好。” 皇上笑着接过来瞧了瞧,夸赞道:“比上次那个是好了许多,至少是可以随身佩戴了,不至于如从前一般只能挂在床头。” 皇上之前为了赏些银子给玛琭置办小厨房,谎称玛琭给自己绣了一个香囊,甚得君心。 玛琭就赶鸭子上架般学着绣了一个,既简单又丑。 “皇上将上一个香囊挂在床头了?”玛琭有些窘迫。 这不是任何嫔妾侍寝的时候都能看到自己那个丑香囊了? 皇上曲起食指刮了一下玛琭的鼻梁:“怎的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当初让竹溪送给朕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好意思拿出手啊。” 玛琭讨好:“皇上可否将那个香囊还给嫔妾?” “不好,那可是朕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怎能说还就还?除非你把那一百两银子也还给朕。” 玛琭默了,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才八两,不吃不喝一整年还存不够一百两。 “皇上喜欢便留着吧,嫔妾也不是那么想赎回来。” 皇上哈哈大笑,又听玛琭继续说道:“一个丑香囊就值一百两银子,那皇上手中那个漂亮香囊也不知价值几何?” 看着玛琭亮晶晶、笑眯眯的狐狸眼,皇上笑的开怀:“二百两如何?” “三百两。”玛琭讨价还价。 “四百两。”皇上加价。 玛琭一愣,心道:哪有人砍价往高了砍的,莫不是痴了? 但是谁又会嫌银子多,玛琭继续得寸进尺,伸出一只小手:“一口价,五百两。” 皇上伸出大手包裹住玛琭的小手,语气宠溺:“好,五百两就五百两。” 玛琭正心里高兴,喜滋滋的时候就听见皇上又说道:“佟国维舅舅方才来寻朕求情,舅舅年迈,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朕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玛琭心里一沉,又扬起笑脸:“佟妃娘娘本无过错,禁足这些日子也是委屈不已,皇上应去好生安抚。” 皇上深深的看了看玛琭,抬手将人揉进了怀里:“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玛琭窝在皇上怀里没说话。 翌日下朝之后,皇上亲自到承乾宫去用了午膳,出来的时候便恢复了佟仙蕊的协理六宫之权,并且解了禁足。 晚上又召了佟仙蕊侍寝,一连几日,可谓是风头无两。 “本想着乌雅氏是个厉害的,没想到竟也如此的不顶事儿,拼着弄伤了自己才让那佟佳氏禁足了这么几日。”钟粹宫里,惠嫔恨恨的掐断了手里的花径子,弄了满手的汁液。 惠嫔嫌弃的将手伸出了好远:“快给本宫洗洗,一股子倒霉味儿。” 绿柳细心的用玫瑰汁子为惠嫔净了手,劝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趁着今日天气好,娘娘可要寻了大阿哥来说话?” 提起大阿哥,惠嫔更是糟心:“罢了,本宫去睡会儿。” 自从皇上去了承乾宫,佟仙蕊一下子恢复了精气神,走路都自带一股风,看人都是抬着头,用鼻孔当眼睛。 御花园里(对,没错,又是御花园),玛琭带着竹溪从宝华殿方向匆匆经过御花园,打算回到永和宫。 玛琭在御花园里面吃过几次亏,所以无事的时候并不想在御花园里多逗留。 若想逛园子,哪里不能逛,也不用非得来御花园是吧。 玛琭这么想,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佟仙蕊初初入宫,正是对宫里的一切都新鲜的时候。 又逢皇上盛宠,佟仙蕊身着红纳纱百蝶金双喜单氅衣,同色缎绣花卉高底鞋,衣着华贵且越矩。 身后跟着全副彩仗,并一群太监宫女浩浩荡荡的迎面而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 御花园里的路单一且窄,玛琭避无可避,暗道晦气。 只得带着竹溪退至鹅卵石下面的土路上,半跪低头行礼。 佟仙蕊远远的瞧见玛琭顿时怒火中烧,打算快行几步去给玛琭些教训。 绿意和庄嬷嬷连忙一边一个死死的拉住了佟仙蕊。 “娘娘别冲动,皇上好不容易才来了咱们承乾宫,若为着乌雅贵人再惹了圣怒,咱们得不偿失。”绿意小声说道。 佟仙蕊想起之前禁足的日子,心里一个哆嗦。 却又实在气愤:“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贱人?” “娘娘,您是妃位,她是贵人,您母家显赫,她只是一个包衣奴才,娘娘实在犯不上同她计较,不论如何,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庄嬷嬷也跟着劝:“娘娘不若等着诞下皇子,地位稳固之后,想要收拾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绿意跟着帮腔:“是啊娘娘,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若是哪日诞下孩儿,还不是要交到娘娘膝下抚养,到时候还怕拿捏不了她吗?” 佟仙蕊被绿意最后一句话取悦了,勾了勾唇,语气轻佻且傲慢:“走吧。” 路过玛琭的时候,佟仙蕊停了脚步。 庄嬷嬷和绿意心里一紧,玛琭则是有些烦躁。 佟仙蕊的针对来的莫名其妙,而且没完没了。 佟仙蕊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玛琭的头顶,语气嘲讽:“乌雅贵人没想到本宫这么快就解了禁足,获得了圣宠吧?” 玛琭不答话,声音恭敬:“嫔妾请佟妃娘娘安。” “嗯。”佟仙蕊应了这声请安,又道:“乌雅贵人的脸可好些了?乌雅贵人可要快些好啊,只有脸好了才能重新去邀宠啊,若是哪一日诞下皇嗣,才真是可喜可贺。” 绿意一阵无语,这佟妃娘娘怎么这么,这么......绿意找不到形容词了。 玛琭不语,佟仙蕊觉得无趣,刚要抬脚继续走,就听见旁边凉亭里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佟妃娘娘好大在阵仗啊。” 佟仙蕊眯眼,向凉亭看去。 第86章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入宫请安的时候,胤礽和几个皇子公主没有去慈宁宫,这也算是佟仙蕊第一次见到胤礽。 她不认识胤礽不要紧,绿意认识啊:“娘娘,是太子殿下。” 佟仙蕊端着架子,站在鹅卵石小路上等着胤礽从凉亭里出来给她请安。 胤礽稳稳当当的坐在亭子里品着茶水,目光落在石桌上放着的棋盘上,丝毫没有搭理佟仙蕊的意思。 按大清律,皇太子仅次于皇上,只需向皇上、皇后以及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即可,其余妃嫔一律受不起太子的礼。 只是胤礽年幼,为显孝道,见着妃嫔们也都是客气的称呼一声庶额娘。 但是这并不代表胤礽就必须给嫔妃见礼,哪怕是妃、贵妃、甚至皇贵妃,严格意义上来讲,都是受不起胤礽的礼。 气氛一瞬间的诡异起来。 最后是玛琭实在蹲不住,率先出声:“嫔妾永和宫贵人乌雅氏请太子殿下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玛琭心里想着是不是佟仙蕊不懂得宫里的规矩,那自己给她做个样子好了。 玛琭出声,佟仙蕊回头想要呵斥,就听见胤礽说道:“乌雅娘娘快起,来,陪孤看看这盘棋。” 玛琭请安的姿势久了,双腿有些发麻,踉踉跄跄的起身从佟仙蕊仪仗的后面绕到了凉亭里。 佟仙蕊看着凉亭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脸色涨红。 刚想说话,就听见胤礽说道:“佟妃娘娘若是想给孤请安便快些,若是不想请安,孤也不计较,只是请佟妃娘娘快些离开,你挡着孤的光了,孤都看不清棋盘了。” 佟仙蕊要气死了,一把甩开了绿意扶着的手:“回宫。” 凉亭里,玛琭看着佟仙蕊怒气冲冲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你。”胤礽瞪了玛琭一眼:“孤听闻那佟佳氏近日张狂的很,怕你受欺负,便每日来这御花园里碰碰运气,若是能帮着你一二次也是好的。” 胤礽说完,又继续抱怨:“皇阿玛也真是的,弄这么个女人进宫还当宝贝似的,他是不是忘了你之前受的伤了。” 玛琭不想胤礽掺和到妃嫔之间的是是非非之中,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太子殿下也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胤礽还是气愤,站起来指着玛琭:“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骨头是面捏的吗,怎的这样软?气死孤了,孤不管你了。” 胤礽说完话,大步跑了出去。 小太监何柱连忙跟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劳乌雅贵人帮奴才收了那棋盘,那可是太祖爷的棋盘,金贵的很呐!” 玛琭无奈的笑着对竹溪说:“仔细些收起来吧。改日咱们给太子殿下送回去。” 承乾宫里,佟仙蕊越想越生气,砸了一整套景泰蓝茶具,又将手伸向了古董架子上的白玉和合二仙小像上。 “哎呦,娘娘哎,这个可砸不得,砸不得啊。”庄嬷嬷抱着小像,救下了它一条小命。 佟仙蕊气呼呼地坐在贵妃榻上:“怎么一个个的都要和本宫作对?就连那么个小奶娃都能踩到本宫头上来了?” 庄嬷嬷眼珠子转了转,给绿意使了个眼色。 绿意巴不得赶紧出去,接到庄嬷嬷的眼神,立马福了福,招手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庄嬷嬷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佟仙蕊:“娘娘,喝口茶消消气。您也说了,一个小奶娃娃,奶娃娃不懂事,当然是因为没有额娘教导,在这后宫里面啊,母凭子贵,有时候也是子凭母贵的。” 庄嬷嬷觉得,太子殿下再如何身份尊贵,也是一个没有亲生额娘的孩子。 没有额娘,就意味着没有人疼。 皇上再如何,也是日理万机,而且男人的心本也没有女人细致。 何况皇上拥有三宫六院,那么多嫔妃,哪就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看顾一个孩子。 爹不疼娘不在,庄嬷嬷把胤礽想象成了一个受尽宫女太监们欺辱的落魄小可怜。 吃不饱饭,穿不上衣,若在此时能有一个高位嫔妃去照顾太子,想来太子殿下一定会感动的眼泪汪汪,立马毫不犹豫地投身佟妃娘娘的怀抱。 庄嬷嬷想的很美好,到时候,佟妃娘娘就有一个太子殿下在膝下,若是太子能顺利登基,不管日后佟仙蕊是不是皇后,那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了。 若是来日能诞下自己的孩儿,再想办法让太子暴毙,换了自己的孩儿做太子,也会容易很多。 佟仙蕊听的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把胤礽拐到承乾宫里来。 那小孩看着可不怎么好骗。 看着不怎么好骗的小孩此刻正在乾清宫里和皇上大眼瞪小眼。 “你把太祖爷的棋盘丢在了御花园?”皇上问。 胤礽满脸的不服气:“皇阿玛你都没看见,今日在御花园,乌雅娘娘都被那佟妃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你就把太祖爷的棋盘丢在了御花园?”皇上挑眉。 “皇阿玛!”胤礽急了:“你可不可以让佟妃待在她自己宫里不要出来啊,你可没看见她那阵仗,比老祖宗还大呢!” “这就是你把太祖爷的棋盘丢在御花园的理由?”皇上很执着。 “哼。”胤礽生气,跳下凳子,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走了。 皇上一秒变脸,语气森冷:“今日御花园发生了何事?” 梁九功躬着身子将御花园的事情大致的讲了一遍,着重说了佟仙蕊希望玛琭诞下皇嗣和佟仙蕊理所当然的等着胤礽给她请安行礼这两件事。 皇上捏了捏眉心:“真是没有一日安分的。” “去,告诉敬事房,今日让钮祜禄氏来侍寝。”皇上想了想,吩咐道。 梁九功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皇上可要给乌雅贵人送些东西?” “不必了。” 就在梁九功刚要走出殿门的时候,又听见皇上说道:“从朕的私库里封五百两银子给乌雅贵人送去。” 梁九功嘴角一抽,谁家送赏直接送银子的? 第87章 感时嗟事变,所得不偿失 佟仙蕊如今对皇上召谁侍寝这件事情并不热衷,只一门心思的扑在了胤礽的身上。 先是从私库里挑挑拣拣的选出来好些布料送去给胤礽做衣服,胤礽收了,扔在了库房里。 接着又送了好些文房四宝,尤其是宣城的诸葛笔、徽州的李廷圭墨,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佟仙蕊一股脑儿的都送去给了胤礽。 胤礽收了,堆在了书房的画缸里,里面还有许多胤礽画废了的山水图。 佟仙蕊寻着机会,想请胤礽到承乾宫用膳。 胤礽直接回了两个字:“不去。” 佟仙蕊一鼓作气,继续送东西。 这次是瓷器摆件,青玉单螭耳椭圆杯、白玉仿古蚩尤连环、青玉弥勒佛、白玉花鸟纹花囊......其中竟然还有一件铜镀金珐琅转鸭荷花缸钟,这可是个稀罕物件。 胤礽仍旧收下了。 问就是长者赐不可辞,对于之前在御花园里对佟妃娘娘无礼,深感惭愧,如今怎么能再次拂了佟妃娘娘的脸面,将娘娘的一番心意拒之门外呢。 即便佟佳氏一族如何底蕴深厚,佟仙蕊入宫的时候带的再多的陪嫁,在送了几乎小半个库房的东西之后,佟仙蕊终于忍不住了。 她堵在了胤礽下学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看见胤礽蹦蹦跳跳的身影,扬起笑脸,上前一步:“胤礽下学了?今日可辛苦?” 胤礽的眼底一瞬间闪过一抹厌恶,复又扬起笑脸,一派天真模样:“佟妃娘娘的规矩学的不好哦,只有皇阿玛和老祖宗可以叫我的名字哦,你应该称呼我为太子殿下。” 佟仙蕊一顿,脸色涨红,硬着头皮解释道:“佟娘娘看见你便觉得十分的亲切,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胤礽愿不愿意也把佟娘娘当做亲生额娘呢?” 胤礽歪着头看她。 佟仙蕊以为自己忽悠住了胤礽,继续扯着狼外婆一样的笑脸:“佟娘娘宫里有好些好吃的、好玩的,胤礽喜欢什么,佟娘娘都送给你好不好?” 佟仙蕊说着话,想要去拉胤礽的手。 胤礽后退一步,阴恻恻的说道:“佟妃娘娘可知上一个想当我额娘的人现下如何了吗?孤想,冷宫的房梁上应该还缺佟妃娘娘这一抹芳魂。” “你!”佟仙蕊气的几欲晕厥。 胤礽理都没理,昂着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还冷哼了一声。 佟仙蕊没想到自己低三下四的又是送东西又是阿谀奉承,最后竟然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佟仙蕊想不明白,既然不接受自己的示好,为什么要收自己的东西? 胤礽表示,主动送上门来的东西,不要是傻子。 佟仙蕊生气,这一气竟然气病了自己。 皇上听闻此事之后也是一个大无语,召来胤礽:“把东西还回去!” 胤礽扭头:“不要!” “朕缺你东西了不成?你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皇上说道。 “皇阿玛是慈父,怎会虐待儿臣。”胤礽还不忘奉承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她佟佳氏心怀不轨,妄图以妃位抚养皇嫡子,当今的太子殿下,儿臣没治她一个意图谋反的大不敬之罪已经是看在皇阿玛的面子上了。” “你竟然还想给她治罪?”皇上想骂胤礽,却又觉得胤礽说的对,语气弱了许多:“那你也不应该收她那么多的东西。” “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全当是给她一个教训喽。”胤礽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短腿,不以为意的说道。 皇上气的来回踱步,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最后憋出了一句:“回去把《千字文》默写十遍。” “为何?”胤礽瞪大了眼睛,一副天塌了一样的表情。 “因为你刚才背诵的时候有一个字中间停顿了两吸,朕觉得你背诵的不甚熟练,有必要再巩固一下。”皇上好像是找到了整治胤礽的方法,并且乐在其中。 “皇阿玛!”胤礽哀嚎,不复方才的悠闲自在。 承乾宫里,佟仙蕊戴着抹额躺在床上直哼哼。 庄嬷嬷不敢上前,毕竟是她撺掇着佟仙蕊去抚养胤礽。 “娘娘,喝药了。”绿意端着半碗清热去燥的苦药汤子进来。 “不喝,拿走拿走。”佟仙蕊以手抚额,转了个身,背对着绿意:“本宫这是心病,普通的汤药是治不好的。” 绿意也不勉强,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绣凳上,拿起一旁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佟仙蕊打扇:“娘娘,即便如今不能抚育太子,咱们也算是在皇上面前博了一个贤良的名声,算起来也是不亏的。” 佟仙蕊委屈巴巴的转过身子:“那这名声的代价也太大了些,本宫可不可以不要啊。” 绿意能怎么办,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哄着:“旁人散尽家财只为在皇上跟前博一个名声还求而不得,娘娘如今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皇上定会更加的爱重娘娘的。” 管她真话假话,哄好主子就是好话。 只有主子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好过。 佟仙蕊眨巴了一下眼睛,掉了一滴眼泪:“真的吗?” 绿意肯定的点了点头。 “娘娘,皇上差人送东西来了。”庄嬷嬷语气兴奋的从外面跑进来。 希望这个好消息可以让佟妃娘娘忘记自己之前给她出的馊主意。 佟仙蕊眼睛一亮,看向绿意。 绿意笑着上前扶着佟仙蕊起身:“娘娘您瞧,皇上心里惦记着娘娘呢。” 佟仙蕊一把甩掉了额头上的抹额,深吸一口气,端着架子往门外走去。 步子的急切出卖了她内心的狂喜。 来的是内务府总管太监赵禄忠,瞧见佟仙蕊出门,赵禄忠笑嘻嘻的上前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佟妃娘娘请安。内务府新到了一批缎子,皇上说请佟妃娘娘先挑选。 还有内务府新制的八宝流云簪和碧玉七宝玲珑发簪,皇上说一并给娘娘送过来。” 佟仙蕊面上不显,淡淡的“嗯”了一声,其实心里都乐开了花,恨不得原地蹦上几圈。 第88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京城繁荣祥和,尽是冬去春来的欢喜与活泼。 各家宴会纷至沓来,男男女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黄河却水流暴涨,河南、山东等地多处河堤决口,淹没田土房屋无数。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只是为了活下去。 京城的护城河外聚集着一众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青壮年和零星几个紧紧地抱着孩子的妇女。 没有老人,路远千里,迢迢无期,老人家根本就走不到京城。或是饿死在半路,或是病死在城外,亦或者是为了救起家中的小孙子而被洪水吞噬。 而他不知道,他拼了命去救起的小孙子在哪一座城池,哪一片土地,哪一个人的铁锅里被煮的皮肉翻滚,肠穿肉烂,最后连口肉汤都被一众陌生人瓜分的干干净净。 队伍里面也没有小女孩儿,她们或是被低价卖了,或是被父母遗弃,只是为了省口饭食给家中的小儿子。 或许小女孩儿到死都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不要她了,她明明那么乖、吃的那么少,她甚至那天为了多得一块树皮与一个壮年男子大打出手。 她被打破了头,却护住了那块树皮。 她流了满脸的血,却笑的分外开心,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夸奖她的,甚至可以像对待弟弟一样也亲一亲她、抱一抱她。 满怀期待的跑回去,却再也找不见了父母和弟弟。 她寻遍了逃难来的所有人,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她像疯了一样的寻找着家人。 她怕他们遭遇不测,怕他们冻死饿死在角落无人收尸,唯独没有想过家里人会放弃她,抛弃她。 她跌跌撞撞的胡乱跑的时候,被几个地痞流氓瞧见了,把她拉进了树林子里...... 她到死,手里面都紧紧的攥着那块树皮,希望父母弟弟找到她的时候,可以拿着那块树皮充充饥,多给他们带去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河南的水患传到了朝廷,朝廷那些日日逛花楼、食酒肉的臣工宗亲们哭穷的最厉害。 水患传到了后宫,整日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嫔妃、太妃们都悄悄的摘了金饰玉石、换了最普通的素银首饰。 皇上刚刚亲政,斗三藩、擒鳌拜,国库里面也是空虚的紧。 玛琭拿了前些日子皇上赏的五百两银子和自己能拿得出来的所有体己全部都送到了乾清宫里。 皇上看着盒子里面大大小小的银票、甚至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心里一阵熨帖。 “你本不必如此。”皇上握着玛琭的手,连日的劳心费力让他显得有些憔悴,往日里干净整洁的下巴也泛起了青色的胡茬。 玛琭没有回答皇上的话,抬手摸向他的下巴,满眼的心疼:“嫔妾替皇上洁面剃须可好?皇上也该歇一歇了。” “好。”皇上确实也有些累了,躺在了榻上由着玛琭折腾。 胡子什么时候剃完的不知道,他只知这一觉睡的格外安稳,自从黄河水患以来,还是第一次睡的这样熟。 睁开眼,殿内空空荡荡,睡前那一抹倩影早已不在。 “梁九功,乌雅贵人呢?”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慵懒。 “皇上醒了。”梁九功从外殿进来,扶着皇上起身:“乌雅贵人刚走没一会儿,吩咐让奴才不要叫醒皇上。” “嗯。”皇上由着梁九功穿靴,自己则坐着醒神。 “对了,方才魏贵人身边的绿梵姑娘送来了三百两银子,说是贵人想替受灾的难民们出一份力。” 皇上挑眉:“她知道乌雅贵人捐款的事了?” “应是不知的。”梁九功想了想,说道:“乌雅贵人来时并不张扬、绿梵也是悄没声儿的来的。二位主子都是低调的人,想来并无其他人知晓此事。” “先不要声张。”皇上吩咐。 众人都不愿捐财捐物,偏你二人高风亮节,那么迎接你二人的不是众人的赞美,而是怨怼。 你捐了,我捐不捐? 我不捐会不会显得我冷漠无情?皇上会不会对我有意见?百姓会不会骂我桀贪骜诈? 这就是人性! 而且皇上也并没有打算真的用二人的银子。 江山是他的江山,百姓是他的百姓,女人也是他的女人。 他一代君王、上天之子,怎么能用自己女人的银子去救济自己的百姓? 二则,这八百两银子也实在是杯水车薪。 不管如何,二人雪中送炭之情皇上是记在了心里,记了很久很久。 承乾宫里,佟仙蕊也郁闷的很。 自从上次算计胤礽失败,皇上虽然赏赐了很多东西来安抚她,但也再未进过承乾宫。 她每日都在“皇上是不是在生她的气”这个问题上悲春伤秋,唉声叹气。 佟仙蕊自怨自艾,没有时间去理会旁人,一时间绿意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只是庄嬷嬷不再如从前一般得佟仙蕊信任和倚仗。 庄嬷嬷急啊,若在宫里失去了佟仙蕊的信任,那还不是任人揉搓践踏,她一把年纪了,如何能够承受得了。 庄嬷嬷在心里反复思索了几日,才小心翼翼的在佟仙蕊面前提了提自己的盘算:”娘娘,皇上如今在为黄河水患忧心,娘娘若是能解了皇上的心腹大患,那娘娘现下的一切困难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佟仙蕊怀疑的看着庄嬷嬷。 佟仙蕊是跋扈且没脑子,但是她十分的懂得趋利避害、吃一堑长一智。 现在的庄嬷嬷在她眼里就是那一“害”。 “娘娘。”看着佟仙蕊的眼神,庄嬷嬷急了:“如今皇上为了银子发愁,若是娘娘能帮皇上解决了银子的事儿,解决了百姓的大事,那皇上日后还不得时时事事都把娘娘放在心尖尖上?天下百姓也会称颂娘娘仁心仁德,对娘娘日后也是大有裨益。” 佟仙蕊觉得自己完了,她竟然觉得那一“害”说的有些道理。 “之前送了胤礽许多东西,本宫如今已没有多少体己了。”佟仙蕊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惜:“本宫入宫时日不久,母家已给本宫带了不少的东西,断不能再寻母亲讨要了。” 第89章 鸿门宴上 “娘娘,咱们自己的不够用不要紧,这宫里这么多的嫔妃、太妃,再不济宫外还有那么多的朝廷命妇。”庄嬷嬷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朝廷奉养了她们那么久,她们也是时候该回报朝廷,为百姓做些事情了。” 佟仙蕊已经完全被庄嬷嬷带跑偏了:“那本宫该如何做?” “咱们这样......”庄嬷嬷贴在佟仙蕊的耳边说了许久的话。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 康熙十五年夏四月甲寅,佟妃娘娘在紫禁城的绛雪轩里举办了一场大宴。 帖子下到了各位嫔妃、太妃宫里。 宫外的王府、郡王府等皇亲国戚,甚至是四品以上的命妇官眷家里也都接到了帖子,帖子里面标明了邀请家里的掌家大妇和未出嫁的嫡长女。 国难时期举办宫宴本就不合时宜,奈何佟仙蕊手握协理六宫之权。 外加朝廷之事从不涉及家眷,众人有心往捐款的事情上考虑,却也不得不应邀入宫。 佟仙蕊的宴办的极尽奢华、一水儿的金胎画珐琅杯盘,干果四品、蜜饯四品、辨泗四品、……御菜五品、饽饽二品、烧烤二品、膳粥一品、水果一品,再加上告别香茗:珠兰大方。 看架势,说是皇上宴廷臣的规格也毫不逊色。 宴会办的急,御膳房来不及准备,也不过是空有个虚名形式、面子上好看罢了。 而佟仙蕊想要的,恰恰就是个体面。 佟仙蕊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乌泱泱一群女人都在向她伏首请安,心里说不出的畅快:“都起来吧。” 众人落座。 除了几个年纪小、涉世未深又贪吃的娇小姐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地往嘴里面塞一口吃食之外,几乎没有人动筷。 佟仙蕊也不在意,或者是说,她压根儿想不到准备这么多东西需要多少银子,而所有人都不动筷,最后倒掉的菜品可以救活多少受灾的百姓。 佟仙蕊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近日皇上忧心黄河水患,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本宫亦是十分的痛心。 故而今日寻个由头把大家叫进宫里来,一则是春光尚好,想借此机会与诸位一同欣赏;二来也是想请各位慷慨解囊,帮皇上渡过难关。” 荣嫔坐在玛琭旁边,闻言皱紧了眉头,低声与玛琭说道:“皇上何时需要后宫嫔妃借助官家女眷来帮忙度过难关了?皇家的尊严与体面还要不要了。” 玛琭用团扇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与荣嫔说道:“嫔妾瞧着,此事皇上应是并不知晓,就连太皇太后都未必知道。” “且看她要如何做吧。”荣嫔说着,四下张望了一番,又与玛琭咬耳朵:“你别说,就连寿昌宫娘娘都没来,也不知是没邀请,还是请了没来。” “若是寿昌宫娘娘来了,今日筹得善款的功劳是佟妃娘娘的?还是东珠娘娘的?”玛琭回答道。 禧贵人在玛琭另一侧,听着二人小声说话,嗤笑道:“能不能筹到银子还未可知,那些个官眷命妇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且有的热闹瞧呢。”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身着正红色满绣博古纹氅衣的贵妇人站起身子:“佟妃娘娘容禀,自从京城外聚集灾民起,我赫舍里氏一族便开始搭棚施粥,银钱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今年铺子本就不景气,如今一大家子人过的紧紧巴巴,哪里还有银子捐给朝廷?” 有了第一个人起头,就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陆陆续续的站起来了好些个官眷,理由千奇百怪,意思却是一样:我们不是不捐款,是真的穷啊。 还有一位夫人竟然想从佟仙蕊这里讨些赏银回去过活,再不济赏些餐饭回去也好! 佟仙蕊气个倒仰,冷笑一声,对着最开始说话的红衣妇人说道:“叔母,皇上敬着先皇后,尊索额图大人一声叔父,本宫也随着皇上唤您一声叔母。 赫舍里氏如何豪门显贵,如何财大气粗,本宫未入宫前也是亲眼见过的。 那金楼里的簪子本宫都要思量许久,贵府大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买了许多。 您现在跟本宫说家里拮据?” “李夫人,李卫大人在户部可还好?如今的盐驿道、布政道……” “陈夫人,陈廷敬大人乃是皇上的授业恩师,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日日烦闷吗?” “纳兰夫人……” …… 佟仙蕊一个一个的人名念过去,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这佟妃莫不是疯了?”惠嫔嘀咕了一句。 安嫔笑笑,示意惠嫔不要说话,就看着佟妃自己给自己挖坑埋起来就好。 佟仙蕊说的口干舌燥,端起庄嬷嬷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诸位如何,本宫和皇上一清二楚,本宫也就不跟各位绕圈子了,今日的善款,诸位是捐也得捐,不捐也得捐。” 索额图的夫人笑的讽刺,慢悠悠的说道:“佟妃娘娘好大的架势啊,就算先皇后在此,恐也不及佟妃娘娘之万一。” 佟仙蕊想要骂人,被眼疾手快的庄嬷嬷给拦住了:“娘娘,正事儿要紧。” 难为庄嬷嬷一把年纪了仍旧手脚利索,尤其是手,也算是这些年被佟仙蕊打磨出来了。 佟仙蕊又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挑衅的看着索额图夫人,对着庄嬷嬷说道:“佟夫人捐白银一千两,去,派个人到赫舍里氏府邸说一声,取了银子银票来接他们家夫人和小姐回府。” 佟夫人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佟仙蕊竟然会生抢:“佟妃娘娘就不怕我告到皇上跟前儿吗?” 佟仙蕊笑的挑衅:“佟夫人如今见得到皇上吗?哪怕见得到,皇上也只会赞赏佟夫人一句心地善良、济困扶危。” 佟夫人冷笑,甩着帕子离席:“众圣保,走。” “我看谁敢!”佟仙蕊也跟着站起身,一声厉喝。绛雪轩外传来了一阵侍卫的脚步声,虽然看不见人,听声音也知道来了不少人。 一时间,众人全都脸色难看。 佟仙蕊得意洋洋的坐了回去:“佟夫人,赫舍里小姐,坐吧。” 第90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 “这佟妃是疯了不成?”就连荣嫔都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玛琭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时间整个绛雪轩落针可闻。 佟仙蕊慵懒的靠在圈椅上,伸出手指从左侧第一位开始,挨一个的点了过去:“佟夫人捐银一千两、纳兰夫人一千两、陈夫人五百两、李夫人五百两... ...” 陈廷敬虽然身居要职,奈何为官清廉,这五百两简直就是要了陈府一家老小的性命。 “佟妃娘娘... ...”陈夫人忍不住起身想求情。 庄嬷嬷立马上前,按着陈夫人的肩膀,将人按回了座位上:“夫人可要坐好了,莫要绊了摔了。” 庄嬷嬷冷着脸看了陈家的嬷嬷婢女,威胁道:“若是夫人不小心摔伤了,那定是伺候的奴才不尽心,在宫里,可是要杖毙的。” 陈夫人气呼呼的坐了回去,不停地吸气呼气来平复自己。 佟仙蕊满意了,笑眯眯的对着绿意说道:“去瞧瞧,几位王妃太妃怎么还没来。” 绿意连自己埋在哪里都想好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让庄嬷嬷和佟妃单独在一起待了那么几个时辰,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今日之前,竟然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 现下有机会离开降雪轩,绿意脚步生风的跑了出去。 绿意并没有朝着慈仁宫的方向去,而是向着慈宁宫的方向去寻太皇太后。 她觉得佟妃娘娘可能是疯了,而同为妃位的钮祜禄氏根本就压制不住疯了的佟仙蕊。 这后宫里,只有太皇太后是那制服孙猴儿的五指山。 绿意不敢停歇,她不敢出来的时间太长,今日之事结果如何尚未可知,但她此举已然叛主,想来会遭受重罚。 想到佟仙蕊折磨人的手段,绿意一阵瑟缩,加快了脚步,希望可以快点回去,尽量不让佟仙蕊发现。 到了慈宁宫,绿意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守门的侍卫赶了出来:“太皇太后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绿意还想往里面冲:“劳烦这位公公通报一声吧,奴婢真的是有急事禀报。” 侍卫拔了刀:“再敢喧哗,绑了你去慎刑司。” 绿意无法,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慈宁宫。 十几步之后仍旧未看见任何一个人从慈宁宫内出来,只得一咬牙向着慈仁宫的方向跑去。 慈仁宫里面住着先皇的几位嫔妃,如今的太妃,甚至还有一位万事不管的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先皇的第二位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与皇上生母孝康章皇后一同被尊为皇太后,封号仁宪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从不干涉宫务,也不理朝政,几乎不出慈仁宫的大门。 只每日在慈仁宫里礼礼佛、侍弄侍弄花草,偶尔笑着听几位太妃太嫔们显摆自己新得的首饰衣裳,也从不搭话。 而今日,就连这位透明人皇太后都收到了请帖,可见佟仙蕊是有多胆大包天了。 绿意来敲慈仁宫大门的时候,皇太后的妹妹淑惠妃和另外两位蒙古嫔妃恭靖妃和端顺妃稳稳当当的坐在皇太后的寝殿里品茶。 “还是姐姐这里的茶好喝,比我那里不知强了多少。”淑惠妃放下茶杯奉承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皇上孝顺。” 这时,守门的小太监来报,佟妃娘娘身边的绿意姑娘来请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去降雪轩赴宴。 恭靖妃嫌弃的挥了挥帕子:“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来慈仁宫叫唤,打了板子拖出去。” 皇太后摇了摇头:“皇上并非你我亲子,有如今的快活日子也便够了,莫要惹是生非。” 又对着小太监说道:“出去吧,就说哀家今日身子不适,太妃们都来侍疾,不得空去降雪轩了,和佟妃娘娘说句抱歉。” “姐姐也太好性儿了。”小太监出去后,端顺妃也跟着抱怨了一句。 皇太后笑:“不是说这茶好喝吗,多喝一些。” 绿意听闻太后和几位太妃不得空,暗暗舒了一口气,对着小太监福身:“多谢公公。” 绿意回来的时候,佟仙蕊和一众官眷还在僵持着。 佟仙蕊并未着急去寻妃嫔的麻烦,她觉得搞定了官家夫人和太妃们,那几个妃嫔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娘娘,太后病了,几位太妃在侍疾呢,恐怕来不了了。”绿意走到佟仙蕊身侧,低声禀报。 这话听在佟仙蕊耳朵里面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她佟仙蕊,位列二妃,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入宫后举办的第一场宴会,几个老女人竟然敢托大不来? 佟仙蕊一拍桌子:“太后病了?本宫身为嫔妃,理当前去问候,绿意,走!” “娘娘!”绿意吓疯了。 就连魏双姐都诧异的看向了佟仙蕊。 自从失了孩子之后,魏双姐几乎成了这后宫里的透明人一般,不争宠,不掐尖,人一下子便消沉了下去。 连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都知道慈仁宫的情况,佟仙蕊会不知道吗? 佟仙蕊还真就不知道! 她入宫前心心念念的都是皇上表哥,对于母亲教给她的其他事情一概是过耳不过心,她觉得只要得了皇上表哥的宠爱,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太宗皇帝有海兰珠,先帝爷有董鄂妃,她如何就做不得当今圣上的宠妃了! 佟仙蕊不理会绿意,带着庄嬷嬷怒气冲冲的向着慈仁宫的方向走去。 绿意满脸的绝望,看向惠嫔:“惠嫔娘娘,如今该怎么办啊?” 惠嫔理了理鬓边的海棠花,翻了个白眼,说道:“关本宫什么事儿。” 绿意又转向荣嫔的方向:“娘娘?” 荣嫔叹了叹气,刚想站起身来主持大局,就被玛琭拉住了手臂。 玛琭抬头望了望天:“估摸着这个时辰皇上该下早朝了吧?” 绿意不敢去乾清宫,她想让惠嫔去,想让荣嫔去,甚至想让玛琭去。 玛琭冲着她笑了笑:“佟妃娘娘邀我们在此做客,娘娘却中途离席,嫔妾等倒还好说,烦请绿意姑娘去问问皇上……” 第91章 云开雾散见青天,?隐晦之事一朝宣 玛琭给绿意出主意:“请姑娘去问问皇上,可否请众位夫人先行归家?或者是寻一处阴凉的地方说话?总不好叫大家伙儿一直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吧?” 绿意感激的冲着玛琭福了福身,转身跑了出去。 荣嫔回握住玛琭的手:“你这又是何必。” 玛琭笑笑,不在意的说道:“左右我与她之间再无和解的可能,多这一桩事也不打紧,娘娘和我不一样。” 荣嫔拍了拍玛琭的手背,不再说话。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也都听出来了玛琭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各路眼神都集中在了玛琭身上。 “显摆!”禧贵人“嘁”了一声,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乾清宫里,皇上刚下早朝,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连日来,早朝上都在为着水患处理以及灾民安置的问题争论不休,总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皇上可谓是身心疲惫。 可刚躺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梁九功低声的禀报:“皇上,索额图大人求见。” “怎么朝堂上还没吵够?竟追着朕到寝宫里来吵了?”皇上皱着眉醒了醒神才睁开眼睛,语气疲惫:“请进来吧。” 抱怨归抱怨,皇上还是让人叫了索额图进来。 “奴才参加见皇上。”索额图跪下请安。 “起来吧。”皇上刚开口叫起,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梁九功又进来了。 “皇上,纳兰大人和陈大人来了,就在殿外候着,皇上可要通传?”梁九功禀报。 皇上看了索额图一眼,心里思索着这几位聚着堆儿的来是所为何事。 索额图双手插在袖袋里,低着头说道:“皇上请二位大人进来吧,想来他们与臣是为着同一件事情。” 皇上一头雾水:“请二位大人进来。” “臣/奴才叩见皇上。”二人进门也是先请安,看见索额图也没如往日斗鸡一般的掐架。 索额图只是把身子往一旁斜了斜,也没主动开口。 往日里不和谐的几位和谐了,皇上懵了:“几位爱卿此刻前来所为何事?若是黄河一事就明日早朝再议吧。” “回皇上,不是黄河一事。”陈廷敬说道:“臣是来给皇上送银子的。” “嗯?”皇上不明白,陈廷敬最是清贫,陈夫人更是一根素银簪子带几年的人,怎么会想起了给他送银子。 “奴才也是来给皇上送银子的。”纳兰明珠从袖袋里面掏出了一千两银子,双手递上:“还请皇上允许内子归家。” 皇上看向索额图,表情再明显不过:你也是来送银子的? 索额图从袖袋里掏出了攥的皱皱巴巴的一千两银票,双手奉上:“拙荆愚笨,恐伺候不好佟妃娘娘,请皇上允准拙荆归家。” “皇上。”梁九功又进来了。 皇上心脏一突:“说。” 梁九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李卫大人和一众大人在殿外请见,李大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说是来给皇上送银子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皇上对着屋内的三个人低吼了一声。 索额图老神在在的不吭声,陈廷敬不屑佟仙蕊的手段也不吭声。 最后还是纳兰明珠拱了拱手:“回皇上,今日内子与长女参加佟妃娘娘在宫内举办的宴会,直到奴才下朝回府还没瞧见内子回来。 并且有一个自称是承乾宫的小太监等在花厅里,奴才一问之下才清楚,原来是内子在宴上为河南百姓捐款一千两白银,差这小太监来取钱,取了银钱才能让内子回府,故而奴才便带着银票来寻皇上了。想来几位大人也是如此吧。” “这哪里是捐款,这分明是拿钱赎人。”陈廷敬嘀咕。 皇上脸色更加的难看,问梁九功:“国难期间,佟妃在办宴?她在何处办宴?” “回皇上,在降雪轩。”梁九功低着头回答。 “你知道?”皇上眯着眼睛问。 “奴才也是刚知道。”梁九功赶忙跪下回话:“绿意姑娘方才来过,想请皇上过去瞧瞧,现下正在偏殿等着呢。” “她还敢来请朕去?”皇上以为佟仙蕊是来请他赴宴的,根本没想到佟仙蕊准备了更大的惊喜等着他呢。 梁九功吞吞吐吐:“或许... ... 也有别的可能。” 因着有旁人在,梁九功并不敢把具体情况说给皇上听。 “哼。”皇上并未理解梁九功的意思,大步走了出去:“朕去瞧瞧,你安排人把众位大人请到东配殿好生安置。” 梁九功把魏珠留了下来安排众位大人,自己则跟着皇上出了门。 一路上梁九功将降雪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皇上。 当听到佟仙蕊带着人去了慈仁宫之后,皇上眼前一黑,扶着梁九功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亲自去佟佳氏府邸,将佟国维给朕叫过来,快点去!” “皇上,佟大人此刻应是在乾清宫的东配殿喝茶呢。”梁九功越说越小声:“佟妃娘娘将佟夫人也请过来了。” 皇上一愣,怒极反笑:“好好好,真是好的很!佟国维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的女儿!” 梁九功不敢议论嫔妃,只得问道:“皇上,那咱们现在是去哪里?” 皇上想了想:“你去将诸位夫人小姐妥善送出宫去,朕去慈仁宫。” “那银子?”梁九功自是知晓如今的银子对于皇上来说有多么重要,他私心里是想让皇上借机把银票留下的。 毕竟挨骂的是佟妃,受益的是百姓。 皇上踢了梁九功一脚:“你怎么也变得如此愚蠢!倘若今日朕以此种方法得了银票,明日朝堂上还能有谁真心为国效力?朕与那昏君小人有何不同?” “奴才失言,皇上恕罪。”梁九功知道这银子不能动,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行了,赶紧去!” 二人在御花园拐角的地方分头行动。 梁九功带着两个小太监往绛雪轩方向,皇上带着其余众人去往慈仁宫方向。 一进到御花园,梁九功便闻到了各种甜腻的香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浓烈且刺鼻。 绛雪轩其实并不大,只有身份贵重的几位夫人和小姐能进到亭子里,其余人都坐在外头。 初春的太阳虽不热烈,却也晒得人头晕眼花。 这不…… 第92章 善后非更张,章 程贵谨守 这不,梁九功刚进去,就听见一声惊呼:“哎呀,佟夫人这是怎么了?快请太医啊!” 梁九功赶忙快跑几步,拨开了人群,就瞧见佟夫人双目紧闭,瘫软在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怀里。 那女子泪眼盈盈地看向荣嫔和惠嫔:“我额娘自来体弱,在府里通常都是热不得冷不得的,今日折腾了这许久,身子已然遭受不住。请二位娘娘做主,替我额娘寻个太医过来瞧瞧。” “快去,绿栀快去。”荣嫔招呼着绿栀,自己则往佟佳氏身边走去。 索额图的夫人也姓佟佳氏,但是她与佟妃并无什么亲戚关系。 梁九功连忙拦住了绿栀:“咱家脚程快,咱家派人去,你快回去伺候着荣嫔娘娘。” 梁九功身后的小太监听见了对话之后立马跑了出去。 梁九功则跟着绿栀往里走。 “娘娘,梁公公来了。”绿栀回到了荣嫔身边。 此刻荣嫔正蹲在佟夫人身边,张罗着要给她挪到附近的宫殿去休息。 听见绿栀的话,荣嫔立马回过头来看向梁九功:“梁公公来了,皇上可也来了?”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回娘娘,皇上说此处官眷女子众多,恐毁了女儿家清誉,特意派了奴才过来瞧瞧宴会可是散了?若是散了,便让奴才好生送了各位夫人小姐们出宫。” 荣嫔和玛琭对视了一眼,玛琭轻轻的点了点头。 荣嫔复又对着梁九功说道:“那便有劳公公了。只是这宴是佟妃娘娘的宴,如今娘娘不在,本宫也不好做了娘娘的主。” “无碍。娘娘那边自有皇上去说。”梁九功回答。 听闻可以出宫了,佟夫人哼唧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额娘,额娘您醒了?”遏必隆的嫡长女众圣保喜极而泣:“您感觉如何了?” “嗯,好多了。扶我起来吧。”佟夫人以手抚额,另一只手借着众圣保的力,坐了起来。 人老成精的梁九功如何看不出来佟夫人这是在装晕,当下也不拆穿:“给夫人请安。夫人可好些了?若是好了,奴才便送夫人出宫吧,索额图大人在乾清宫里等着夫人呢。” “老爷怎的来了?”佟夫人明知故问,转头笑着对众圣保说道:“你瞧瞧你阿玛,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众圣保顺着佟夫人的话:“阿玛爱重额娘。” 佟夫人笑笑,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梁九功:“老爷可带了银子来?佟妃娘娘说了,没有银子,不让我们离开。” 佟夫人明晃晃地上眼药,梁九功有一瞬间的难堪,干干巴巴的挤出了一个笑脸:“夫人说笑了,皇上断不会如此的。” 佟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好。众圣保,我们走吧。以后这宫里还是少来的好,容易进得来出不去。” 众圣保扶着佟夫人的胳膊,低眉顺目:“都听额娘的。” 梁九功讪讪,陪笑着将众人送了出去,免不了听着一些冷言冷语。 佟国维和夫人赫舍里氏还想着留下来替自己的女儿求求情,硬是让梁九功给劝了回去。 笑话,宫里如今都够热闹了,这二人留下来只会更加的热闹,然而宫里现下已经不需要再添热闹了,还是赶紧将这两个热闹送出去吧。 人是送出去了,银子却送不回去了。 乾清宫的东偏殿里堆放着好几万两银子,多数是银票,但是也有那格路的。 就好比李卫李大人,五百两……散碎银子! 明晃晃的摆在了东偏殿的正厅里,开着箱子,阳光一晃,刺的人眼睛生疼。 梁九功看着一屋子的银子,一阵的头大。 赶忙关了殿门,一溜儿小跑去寻皇上去了。 此刻的皇上也是一阵的头大。 佟仙蕊发髻散乱、双眼红肿的坐在慈仁宫的圈椅上哭。 淑惠妃和恭靖妃假模假式的坐在另一侧的圈椅上哭。 皇太后低着头品茶默不作声。 端顺妃嘴皮子利索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根本就没给佟仙蕊说话的机会。 想想也是,一个初入宫的妃嫔如何是三个身经百战且在战斗中取得最终胜利的女人的对手! 一个都对付不了,还想以一敌三? 何况还有一个皇太后稳坐钓鱼台。 估计几位太妃正无聊着呢,正巧佟仙蕊一头撞了进来。 不拿她开涮拿谁开涮?! “皇上,我们几个就不说了,这太后娘娘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佟妃的皇额娘了吧,虽然嫔妃没有资格唤一声皇额娘,但也不能明晃晃的带着人上门来欺负人吧?”端顺妃开口说道:“太后娘娘本就头疾发作,疼痛难忍。她却带着人来慈仁宫门口大吵大闹。有这么做妃妾的吗?” “这其一,是为不孝!” 端顺妃的话可谓是极其的不客气,佟仙蕊气的站起来要和她理论。 端顺妃更是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佟仙蕊,涂着丹蔻的指甲险些戳到了她的脸上,未等佟仙蕊说话,端顺妃继续骂道:“身为妃妾,入宫多日不知来拜见太后娘娘,所谓何故? 太后娘娘凤体有恙,自己不来侍疾也便罢了,又不让她人侍疾,居心何在?” “这是其二,是为不忠!” “私自带人硬闯慈仁宫,是为谋逆!” “出言不逊,忤逆尊长,不知悔改,是为大不敬!” “如此不孝不忠不仁不义之人,还有何颜面忝居妃位?” 端顺妃的几句话下来,连忽悠带吓的,几乎是把佟仙蕊唬傻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反驳,只有眼泪掉的更凶了,可怜巴巴地看向皇上:“皇上表哥,她骂我,她们不仅骂我,她还打我,呜呜呜……” 端顺妃咂吧了一下嘴,小声嘀咕:“这届的妃子战斗力都这么弱的吗?” 淑惠妃偷偷地冲着端顺妃竖起了大拇指,端顺妃嘿嘿的乐。 太后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 端顺妃心虚的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佟仙蕊此时此刻是真的委屈啊,她迈进慈仁宫大门,还没等说话,就被淑惠妃和恭靖妃二人扯乱了发髻,推倒在地,速度快的庄嬷嬷都没反应过来。 第93章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皇上此刻不想分辨到底是谁对谁错,无论谁对谁错,错的都是佟仙蕊,错的都是自己。 听着端顺妃说完了话,皇上起身朝着太后拱手:“皇额娘欠安,还让皇额娘忧心,是儿臣不孝。” 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淡淡的说道:“皇上日理万机,不必如此。” “是儿臣的不是,儿臣这便带着佟妃回去,改日再来向皇额娘和各位太妃娘娘赔罪。”皇上语气诚恳, 皇太后虽然不是皇上的亲生额娘,却也是在先太后早逝之后唯二给予过皇上温情的人,且皇太后不争不抢,也不贪权敛政。 即便皇上年幼那几年,身为嫡母,垂帘听政亦是名正言顺,皇太后都不曾出这慈仁宫,一切全凭太皇太后做主。 故而皇上尊敬皇太后,也愿意全其脸面尊贵,连带着对这几位蒙古太妃也是礼遇有加。 更何况,今日本就是佟仙蕊莽撞无礼,前朝众位大臣及其家眷还不知如何了,皇上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掰扯谁对谁错这件事情上。 皇上不愿掰扯,佟仙蕊愿意啊。 她觉得自己今日在慈仁宫里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觉得自己今日为皇上谋得了善款,居功至伟,皇上知道之后一定会好好的夸奖她的,说不准还会晋她为贵妃。 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在这几个老太婆手里吃下这个哑巴亏呢。 眼看着皇上拉着自己就要离开的时候,佟仙蕊一把甩开了皇上的手,对着皇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来之前确实不知您身体抱恙,毕竟哪里有人身体抱恙却不请太医的,您说是吧? 二则,臣妾来此确也有要事相商,因着前几日臣妾已经下了帖子,太后娘娘今日却并未赴约,臣妾只好亲自来请了。 最重要的是,臣妾来慈仁宫的时候,守门的小太监却不让臣妾进门。 待到臣妾好不容易进来,话还没说上一句,就被二位太妃厮打,连身边的庄嬷嬷现下也不知被关在何处,知道的这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土匪窝子呢,本宫... ...” 佟仙蕊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淑惠妃活动着手腕,语气嘲讽:“太后娘娘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妃子,就是皇后娘娘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皇额娘,若是再出言不逊,我就打烂了你的嘴。” 佟仙蕊不可置信的捂着侧脸,看着淑惠妃:“你怎能打我?” 淑惠妃冲着她挥了挥手拳头:“打的就是你!小小年纪,脸皮怎的这么厚,打的我手腕子都疼了,待会儿还是要传个太医来瞧瞧,涂些药膏来的好些。” “皇上表哥,她打我。”佟仙蕊眼泪汪汪的看向皇上,却看到了皇上一脸的阴沉,心里咯噔一下,语气也弱了下去:“表哥... ... ” 皇上自从佟仙蕊开始说话,脸色就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此刻更是黑的能滴出水来。 刚要开口斥责,就听上首的皇太后不急不徐的说道:“皇上,万不可为了一个女子气坏了身子,嫔妃不懂规矩,是哀家懒怠了。 既然佟妃千方百计的想要进这慈仁宫,就让她留在这里好好的学学规矩吧,什么时候学的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承乾宫去吧。” 淑惠妃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被皇太后瞪了一眼,立马用帕子捂住了嘴。 佟仙蕊摇头,疯狂的冲着皇上摇头,她希望皇上能看懂她的意思,不要把她留在这里,这里的几个老女人太可怕了,会把她拆食入腹的。 皇太后很少和皇上提要求,故而皇太后说的话,皇上几乎是无有不应。 更何况他如今也不知如何去处理佟仙蕊,罚的重了,佟国维那里不好交代,罚的轻了... ... 佟仙蕊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根本就不可能轻饶。 皇太后此举也算是为皇上解决了一个难题,皇上心下松了一口气,九十度弯腰拱手:“那就辛苦皇额娘了。” “嗯。皇上回吧。” “儿臣告退。”皇上转身离开,没给佟仙蕊一个眼神。 佟仙蕊跟在皇上身后向外跑去:“皇上表哥,我不要留在这里,你... ... ” 刚跑了两步,皇太后身后的嬷嬷就上前堵住了佟仙蕊的嘴,将她向堂后拖去。 佟仙蕊挣扎不过,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和慈仁宫缓缓合上的大门,泪水糊了一脸。 “还以为有多厉害呢,敢来慈仁宫闹事,不曾想就是个绣花枕头。”人都走了之后,淑惠妃靠在圈椅上抱怨。 “玩的可是尽兴了?”皇太后淡淡的问道。 端顺妃和恭靖妃对视了一眼,双双福身:“太后娘娘,淑惠妃姐姐,我二人宫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行告退。” “嗯。”皇太后应了一声。 “哎,别走啊,等会儿一起去找那个佟妃聊聊天啊。”淑惠妃没心没肺的喊道。 奈何端顺妃和恭靖妃二人仿佛脚底抹油,溜的贼快。 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淑惠妃:“回去抄二十遍《心经》祛祛火气。” “姐姐你怎么又让我抄经书啊。”淑惠妃一下子泄了气。 “因为你跑的慢啊。”皇太后认真的想了想:“不对,你竟然都没想过要跑,再加十遍,三十遍《心经》,不写完不许去给佟妃教规矩。” 淑惠妃:... ... 到手的快乐怎么能让她溜走,不就是抄经书嘛,这些年又不是没抄过,抄! ~~~~~~~~~~ 皇上刚出慈仁宫的大门,就看见了前来寻他的梁九功气喘吁吁的迎面跑来。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堵住了梁九功想要说话的嘴:“先不要说话,让朕缓一缓,朕问,你答,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梁九功点了点头。 皇上收回了手,背在身后,问道:“降雪轩里各位夫人小姐可都送出宫了?” 梁九功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点头是因为都送出去了,摇头是因为突然间想起了想要等着求见皇上的佟国维夫妇,又点头是因为想起了那二位也被自己强行送出宫去了。 皇上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一个大内总管了。 第94章 夫既不能修善於平日,而又不能敬谨於事后 回到乾清宫,殿内没有瞧见一个人,皇上很满意。 刚想坐下来喝口茶缓一缓,就听见梁九功说:“皇上,可否要去东偏殿瞧瞧?或许哪位大人遗落了些什么东西也未可知。” 皇上狐疑的看了梁九功一眼,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大步朝着东偏殿走去。 推开殿门,阳光照在白花花的银子上,晃的自己睁不开眼睛。 皇上哆哆嗦嗦的指着正门口放着的一大箱子碎银子,问:“这是谁送来的?” 梁九功躲在门外,探着头看向屋内的皇上,回答道:“是李卫李大人抬进来的,说是从家中奴仆手中好不容易才凑起的这五百两银子。” 皇上气到失语。 回手关了殿门,自己一个人在屋内,先是静悄悄了片刻,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好一通乱砸。 每响一声,门外的梁九功就跟着一个哆嗦。 乾清宫里的摆件可是集大清最好最贵最精致之所在。 皇上这一通下来,还不知要损失多少银子啊。 梁九功的心在滴血,他觉得自己快要得心脏病了,等下了值一定要去太医院找张睿开一剂汤药喝喝。 一刻钟之后,皇上衣冠楚楚的打开了殿门,云淡风轻的对着门口的梁九功说道:“进去收拾收拾,朕先去御书房批折子了。” 梁九功低着头应是,吩咐魏珠跟着皇上去了御书房,自己则是抬腿进了东偏殿内。 笑话,如此失控的皇上还真是少见,自己一定要第一个见识一下。 见识... ... 一下。 梁九功还真是长了见识。 进入东配殿的大门,梁九功先是往心心念念的古董架子上看去,嗯,架子好好的,上面的东西也都好好的。 接着看向了桌子上的花瓶摆件、书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墙上挂的名家字画... ... 嗯,也都是好好的。 梁九功放心了不少。 大清最好最贵最精致的物件儿保住了。 梁九功接着往地上一瞧,蚌埠住了。 地上角角落落散了一地的碎银子,侧面墙上挂着一个新鲜出炉的人物画像,画像很抽象,由于墨迹未干,头发、眉毛、眼角甚至嘴巴还在往下淌着黑色的墨水。 人物的画像以及背景纸上还有些许大大小小的坑洞,有的是轻微的印子、人物嘴角的位置甚至已经被砸破了洞,怎么说呢,整幅画就好像是一个七窍流血、长着满脸麻子的... ...媒婆? 正当梁九功琢磨着这个人的原型是谁的时候,突然间瞧见了纸张右下角小字写的:清康熙十五年正五品户部郎中李卫之画像。 很好,人物介绍的很详细,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个七窍流血的媒婆是李卫大人?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摘下了画像,放在窗户旁通风,得在皇上回来之前赶紧晒干了收起来,没准日后会有什么大用处也说不准。 吵吵闹闹的一日结束,玛琭坐在荣嫔的延禧宫里说话,蓝齐儿赖在玛琭的怀里不肯出来。 “快下来,莫要缠着你乌雅娘娘。”荣嫔朝着蓝齐儿招手。 “我不嘛。”蓝齐儿扭了一下小身子,一手环住玛琭的腰,一手拿着糕点在吃,糕点渣子掉了玛琭一身。 玛琭笑着摸了摸蓝齐儿的头发:“无妨,嫔妾也喜欢公主。” “愈发惯得她无法无天了。”荣嫔也跟着笑。 自从上次蓝齐儿乳母的事过后,荣嫔也改变了教育方式,将生活重心从之前的慈宁宫和蓝齐儿一分为二,转变成了蓝齐儿占七成。 母女二人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荣嫔不去管蓝齐儿,转而和玛琭说起了佟仙蕊:“也不知这佟妃娘娘是怎么想的,竟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她怎么想的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该如何善后。”玛琭忧心忡忡:“往大了说,这与土匪绑票有何不同?大臣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的闹呢。” “咱们该如何?”荣嫔也有些担心:“定要先想一个应对的法子的。” 钟粹宫里,惠嫔、安嫔和禧贵人也在讨论此事。 “这佟妃娘娘莫不是失心疯了?太皇太后怎也不管管。”禧贵人一脸的诧异。 她是没脑子,可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莫说是她,就连一向跋扈的惠嫔都没有这个胆子:“这不就得了咱们万事不管的皇太后娘娘的亲自教导,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禧贵人嗤笑:“慈仁宫那几个,进去还不得扒掉佟妃的一层皮!” 安嫔突然间来了一句:“或许,太皇太后并不知晓此事,至少事前是不知晓的。” 惠嫔和禧贵人同时看向安嫔。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各自盘算着。 果然,太皇太后知晓此事是在事情发生的几天之后了,气的她将佟国维夫妇二人叫到慈宁宫里好一顿训斥。 二人也不敢多言,这几日在府里已是战战兢兢,如今得了一顿训斥,心里也算是踏实了些许。 “太皇太后,敢问... ... 佟妃娘娘她,现下如何了?”赫舍里氏终究是舍不得女儿,硬着头皮问了出口。 太皇太后一个瓷杯砸在了她的脚下:“敢问?你还真是敢问!” “太皇太后息怒。”赫舍里氏连忙跪下请罪,不敢抬头。 太皇太后冷哼:“她如今能得太后亲自教导,也算是福气,至于日后如何,且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二人灰溜溜的退出了慈宁宫。 乾清宫里,皇上更是愁白了一根头发:“梁九功,你看朕这里是不是有根白发?朕才二十多岁就有白头发了?” 白发象征着年老,年老象征着失权,在位者谁愿意承认自己年岁大了? 梁九功假装仔细去看,实则是趁着皇上不注意,一把薅掉了那根白发,躬身道:“皇上,没有了。” “你!”皇上气的要打他。 梁九功一个小侧身,皇上的手挥了个空。 梁九功的腰哈的更低了:“皇上,佟国维大人携夫人进宫了,皇上可要见见?” “进宫了?” “是,现下刚从慈宁宫出来。” 皇上思索了片刻:“带过来吧。” 第95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严格上来说,佟国维算是皇上的舅舅,赫舍里氏便是皇上的舅母,一家人也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 此时皇上坐在乾清宫内殿的龙榻上,梁九功领着灰头土脸的二人进来:“皇上,佟大人来了。” “恭请皇上圣安。”二人进门便跪下磕头。 “舅舅、舅母快请起。”皇上话说的客气,却没有一丝动作。 梁九功上前扶起了佟国维,佟国维又拉了赫舍里氏一把。 “梁九功,赐座吧。”皇上看着他们起身,淡淡的说道:“坐下说话。” “多谢皇上。”二人落座之后,梁九功带着殿内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屋内只有舅甥三人。 赫舍里氏再也绷不住:“皇上,仙蕊是臣妇的长女,是你的嫡亲表妹啊......” 赫舍里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正因如此,朕上次已经宽宥于她,哪知她不知悔改、变本加厉,更是闯出这弥天大祸,舅舅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皇上的声音很是冷漠,绕过了赫舍里氏直接问向佟国维:“舅舅应知前朝为着这件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好几位大臣告假,说是家里夫人病了,在家侍疾。 舅舅以为,真的是夫人病了,还是另有隐情? 至于这个隐情,想必舅舅也是应该清楚的吧。” 佟国维低着头:“臣清楚。” 赫舍里氏急了,她不懂时局,不懂朝政,她只关心她从小疼到大的长女。 赫舍里氏偷偷地拉着佟国维的袖子,示意他赶紧为佟仙蕊求情。 佟国维沉默了半晌,甩掉了赫舍里氏的手,起身对着皇上拱手:“臣教女无方,请皇上责罚。” 赫舍里氏更加的着急,怎么女儿没救出来,丈夫又要被罚? 她刚要张口说话,就被佟国维堵了回去:“你闭嘴!若不是你一味的骄纵于她,何至于让她犯下如此大错,现下还敢恬不知耻的求皇上宽宥,简直是不可理喻。” 夫妻几十年,赫舍里氏何时听见佟国维这样疾言厉色的与自己说话,登时红了眼眶。 佟国维见着妻子的模样,心里也是心疼的。 但是他心知佟仙蕊这次是犯了众怒了,皇上和太后此举也算是变相的保护了她。 若是再让她全身而退,那么佟佳氏一族将树敌无数,与家族相比,女儿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有自己主动请罚,或许皇上看在孝康章皇后的面子上会酌情一二。 佟国维训完妻子,又转身对着皇上跪下:“请皇上降罪。” 佟国维是必须罚的,大臣官眷不能盯着皇上的后宫不放,那就只能盯着皇上和佟妃的母家了。 皇上和佟国维都深知如此,一个甘愿领罚以保家族和佟妃,一个必须责罚以安抚人心。 皇上叫了梁九功进来:“拟旨,佟国维教女无方,着官降半级,罚奉一年,责令其亲自到众位臣工府上登门赔罪,以平人心。” “臣领旨谢恩。”佟国维磕头领旨。 其实罚俸还好些,官降半级也还可以接受,只登门赔罪这一项,算是丢尽了颜面。 佟国维身为前国舅爷,如今皇上的亲舅舅,平日里只有被人巴结的份儿,如今为了女儿要去每一家府邸低声下气的送礼赔罪,也着实难为他了。 可也只有如此,才能安抚众人。 如索额图之流,有钱有权,所求不过是出了心中的那股子恶气。 他们要什么,皇上便给什么就是了。 这也是皇上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安抚方法。 至于银子,皇上都交给了李卫,让他拟了一个名单,全城公示,予以嘉奖。 又从自己的私库里面取了一万两银子交给了佟国维:“善款名单和金额已张贴榜文了,舅舅该知如何处理吧?” “皇上。”佟国维推拒:“臣府里尚有一些积蓄,变卖些田庄铺子倒也可以填补得上,是仙蕊犯下的错,怎好要皇上的银子。” 皇上将银票塞到了佟国维的手里,握紧了他的手指:“舅舅,咱们是一家人。” 佟国维看着眼前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皇上,感慨道:“皇上长大了。” 皇上笑笑,看着佟国维夫妇离去。 佟国维的速度也算是够快的,第二日几位告假的大臣就上朝了。 算上索额图,告假的左不过三个人,没错,另外两个人便是纳兰明珠和陈廷敬。 李卫本也想着忙完榜文的事情就告假来着,还没来得及,就听管家说佟国维递了拜帖,一个时辰之后来拜访。 谁家拜帖是提前一个时辰递的? 不管如何,佟国维是一日之内跑了好几位朝臣府邸,赔罪不说,其捐多少善款佟国维就送去了多少银子的礼品。 既得了银子,又得了善名,各位便也再没什么不满,朝堂上又变得一团和气,阴阳怪气。 忙碌了好几天,捐款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阴差阳错的也算是间接的解决了黄河水患的一个大问题:银子。 接下来便是紧锣密布的安排人员等等一系列问题。 十日之后,皇上总算是得空来了后宫。 “皇上瘦了,可是近日没有好好用膳?”玛琭瞧着突然出现在永和宫里的皇上,一阵欢喜。 她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到皇上了。 皇上拉起玛琭的手往屋内走去:“你来陪朕用一些。” 玛琭坐在皇上下首位置,一边给皇上夹菜,一边止不住的笑。 “这样开心?”在玛琭第六次低头偷笑的时候,皇上忍不住问出了口。 玛琭双眼亮晶晶的看向皇上:“嫔妾心里欢喜。” “傻。”皇上宠溺地刮了一下玛琭的鼻子,心里一阵舒坦。 还是永和宫待着舒服啊。 永和宫待着是舒服,可慈仁宫不舒服啊。 几日时间,佟仙蕊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那日闯宫穿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了身上。 整个人却精神了许多,瞧着也不像从前一般弱不禁风了。 晚膳过后,抄完了经书的淑惠妃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藤条来来回回的踱步。 而她的对面站着的正是之前被太后强行留在慈仁宫接受教导的佟仙蕊。 …… 第96章 恶人行径归一统,?世间公理不会容 自从被留在慈仁宫,佟仙蕊觉得自己仿佛是进入了地府一般。 每日卯时正,端顺妃都会准时的出现在她的寝殿内,手里拿着一只铜锣梆梆梆的敲个不停。 她还记得第一日,因着宫殿、床榻甚至奴才都是陌生的,以至于她失眠了。 左左右右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 睡的正熟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巨响,佟仙蕊就觉得自己心脏骤停,险些吓丢了半条命。 一个蹿高蹦起来的时候,就看见端顺妃穿着一身月白色骑装一只手里拿着一面铜锣,一只手里面拿着一个棒槌外加一个马鞭。 看见佟仙蕊起来了,端顺妃勾唇一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收拾好自己,我在慈仁宫小花园里面等你。” 看着端顺妃出去,佟仙蕊只觉得她是有点毛病,转身又躺回床榻上闭目养神。 不听话的后果就是,一刻钟之后,端顺妃带着两个粗壮的宫女端了两桶凉水直接倒在了她的床上。 冻得佟仙蕊一个激灵,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指着那两个宫女骂:“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本宫是谁?等本宫出去了,本宫定要皇上表哥砍了你们的脑袋!” 然而那两个宫女谁都没有搭理她,倒完了水直接转身出去了。 只余下端顺妃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佟仙蕊怂了,委委屈屈,抽抽搭搭。 端顺妃冷哼一声,丢下了一套玄色骑装:“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收拾好自己,到慈仁宫小花园来。” 佟仙蕊一边哭一边自己换衣裳。 出了殿门,一时间更是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她想打听一下路,奈何慈仁宫里面的宫女太监全都不搭理她。 佟仙蕊也不知自己在慈仁宫里面绕了多少圈,终于在辰时半到达了小花园。 端顺妃等的是一脸的不耐烦,见着佟仙蕊步履蹒跚的过来,端顺妃抬头看了看天,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看来佟妃娘娘是没把我这个老太婆的话放在心上啊。” 佟仙蕊想解释:“不是,我,我找不到路... ... ” “找不到路啊?那我找个人带你熟悉一下慈仁宫可好啊?”端顺妃笑的一脸的和气。 佟仙蕊下意识的说了句“好”。 端顺妃顿时笑的如同狼外婆一般,点了个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你去带着佟妃娘娘逛一逛咱们慈仁宫。” 那大宫女接过了端顺妃手中的马鞭,步履稳健向着佟仙蕊走去:“佟妃娘娘,请吧。” 佟仙蕊刚想说有劳,就感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怒目圆睁:“你敢打我?” 那宫女仍旧面无表情:“启禀佟妃娘娘,奴婢手中的乃是先皇曾经使用过的马鞭,能得它的教训,也算是福气了。 咱们要加快些速度,不然就您这慢吞吞的步子,今日之内可就别想逛完慈仁宫了。” 佟仙蕊在大宫女的陪同(马鞭加持)下,不得已的开始围着慈仁宫慢跑起来。 端顺妃看着佟仙蕊跑走的背影,满意的对着身边另一个大宫女笑着说道:“咱们满蒙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巾帼不让须眉,哪里像京城的小姐们,一个个娇滴滴的不像样子。你瞧,这样就很好嘛。” 是啊,很好嘛。 为了把佟仙蕊培养成几位太妃眼里合格的满蒙女子,佟仙蕊每日卯时正起身,先是围着慈仁宫慢跑一圈,然后练一个时辰的太极,接着马步、站桩、骑射每一个都要轮个遍。 几位太妃轮番上场亲自教导佟仙蕊,若有哪里做的不好,那么先皇的马鞭就会给佟仙蕊带来福气。 晚间,皇太后觉得佟仙蕊不够仁慈,特意又加了一个时辰来抄写经书,《道德经》、《地藏经》、《心经》、甚至是《功德经》。 抄经不要紧,皇太后心血来潮还会就着某本经书里面的某一句与佟仙蕊讨论,佟仙蕊若是答不上来,皇太后也不苛责,只是第二日抄书的时候会增加一倍的书写量。 日复一日,从早到晚,佟仙蕊觉得自己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每日回去倒头就睡,再也没有时间失眠,没有时间悲春伤秋的去想皇上如何、后宫嫔妃如何,甚至于她都没有时间去想一想庄嬷嬷。 佟仙蕊实惨,庄嬷嬷更惨。 庄嬷嬷被淑惠妃安排去了东筒子夹道儿去当值,说是当值,其实也就是一些洒扫的活计,唯一的要求就是从早到晚不能离开那条道儿,尤其是晚上。 按理说这其实并不算是什么惩罚,撺掇妃嫔犯错,被杖毙都是应该的。 庄嬷嬷心里暗自庆幸,但到了东筒子夹道儿当值的第一个晚上便惊悸发热,胡言乱语。 宫中的老人都知道,东筒子夹道儿被称为“阴阳道”。 一是因为晚上明月高挂的时候,月光洒在巷子里,会形成一半阴一半阳的通道。 二是因为内廷的宫女太监死后都会从这条道儿被抬出去。 白日里忌讳,因而死人都是晚上经过这条阴阳道儿,惨白的月光,面无表情的抬尸人,盖着白布的尸体,白布下面是一团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或许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死鱼眼睛。 夜里冷风一吹,盖尸布被吹开了一个角落,露出了半边似笑非笑的青灰色的脸。 庄嬷嬷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吓得庄嬷嬷忍不住哀嚎一声就要晕倒。 抬尸的小太监皱眉训斥:“喊什么,小心惊扰了贵人,下一个被我们哥两儿抬出去的就是你!还不快过来把布盖上。” 庄嬷嬷颤颤巍巍的挪着步子走了过去,闭着眼睛摸索着去盖盖尸布,却摸上了尸体冰冷僵硬的脸。 庄嬷嬷再也忍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抬尸的两个小太监冷哼一声:“还以为有多大的胆子。呸!” 二人一路小跑的将尸体抬走了。 留庄嬷嬷一个人躺在这条阴阳路上。 淑惠妃听小太监来报的时候,一口吐掉了口里的酸果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吓病了?” ... ... 第97章 谁知伪言巧似簧 “是。”小太监躬身回话。 “那就把她挪去距离东筒子夹道儿最近的屋子里养病吧,最好是夜里不要听到什么声音的屋子,这样也能快些好起来。”淑惠妃吩咐。 小太监心领神会的磕头:“奴才遵旨。” “去吧。”淑惠妃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出去。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果子,问恭靖妃:“今年的果子怎么这样酸?” 恭靖妃撇了撇嘴:“没熟透的果子当然酸,谁让你嘴馋。” 几日后,小太监来报,庄嬷嬷疯了。 佟仙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瞬,随即嚎啕大哭。 哭够了,去求了皇太后放庄嬷嬷回佟佳氏府邸。 太后拨弄着佛珠:“你自己不就有协理六宫之权吗?问哀家做甚?” 佟仙蕊碰了一鼻子灰,又退了出来。 她是有协理六宫之权不假,可这慈仁宫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 又熬了几日,皇上处理了前朝的事,佟国维也安抚住了众位朝臣,皇太后才做主差人将佟仙蕊送出了慈仁宫大门。 离开的那天,佟仙蕊等不到慈仁宫宫门打开,只开了一个缝儿的时候便钻了出来。 刚走出来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淑惠妃的笑声:“佟妃娘娘,常来玩儿啊。” 佟仙蕊险些左脚绊了右脚,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连头都没敢回。 身后淑惠妃笑的开怀,犹如魔音绕耳。 佟仙蕊回到承乾宫之后,庄嬷嬷被送出了宫。 佟佳氏府邸说的是将人送到了庄子上去静养,具体如何,怕是只有办这件事儿的人知晓了。 处理完庄嬷嬷的事情之后,佟仙蕊便躲在了承乾宫里,闭门不出。 她怕皇上来找她算账,虽然她仍旧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但是大家都说是她错了,那应该就是她错了吧。 庄嬷嬷又出宫去了,身边连个给自己分析是非对错的人都没有了。 佟仙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更加的不敢轻举妄动了。 踏着佟仙蕊出来的节点,禧贵人带着绿荷来到了寿昌宫。 寿昌宫里,钮祜禄氏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对待禧贵人远没有之前对待安嫔那般亲热。 “给娘娘请安。”禧贵人进门福身。 “禧贵人快请起,绿贞,赐座。”钮祜禄氏笑容得体,不冷淡不亲热。 禧贵人示意绿荷将手中的礼品递给绿贞,自己则坐在了绿贞搬来的绣凳上。 绿贞抬头看向了钮祜禄氏,钮祜禄氏点了点头,绿贞才捧着东西下去备茶。 “禧贵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坐坐?”钮祜禄氏问道。 “嗨,嫔妾这不是待着无聊,来寻娘娘说说话吗。”禧贵人神秘兮兮的贴近钮祜禄氏几分,压低了声音:“娘娘可知佟妃娘娘从慈仁宫出来了?” “佟妃出来了也是好事。毕竟也不是谁都有得太后娘娘亲自教导的福气。” 禧贵人瘪了瘪嘴:“娘娘您是没瞧见,那佟妃娘娘瘦的就剩皮包骨头了,一阵风儿都能吹倒了一样。” 钮祜禄氏没有接话,禧贵人继续说道:“就冲着她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儿,太后娘娘也得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太后娘娘如何做事自有缘法,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钮祜禄氏并不想与她谈论佟仙蕊,更不想在背后议论皇太后。 禧贵人仿若未觉,又贴近了一分:“娘娘是不知道佟妃娘娘那日的做派,如今你与她二人平分秋色倒也还好。若是哪一日真的让她得了势,后宫恐怕再无其他人的立足之地了。娘娘难道愿意屈居她人之下吗?” 钮祜禄氏算是明白了,禧贵人是挑拨离间来了。 她默默的往后侧了侧身子,端起茶杯,慢慢的开始品茶:“禧贵人尝尝,今年的新茶,可还能入口?” 禧贵人不明白钮祜禄氏怎么就说到了茶上,但她还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说道:“娘娘若是愿意,嫔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禧贵人想的很简单,钮祜禄氏出身高贵,又没有子嗣,自己怎么也算得上皇上身边的老人了,若是能利用钮祜禄氏斗败了掌权的佟妃,再让她去与得宠的乌雅贵人斗,那自己不就可以坐收渔利了吗。 禧贵人光想一想就开心的不行,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 殊不知,她的所有算计都写在了脸上,落在了钮祜禄氏眼里。 钮祜禄氏都觉得没眼看,自己已经够没有城府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加愚蠢而不自知的人,还活了这么久,而且还有可能活的更久。 钮祜禄氏突然觉得这宫里的姐妹都很善良,等会儿应该让绿贞再去库房里面捡些东西给各宫姐妹送去。 禧贵人不明白钮祜禄氏为什么不接话,她觉得是钮祜禄氏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压根儿就没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乎,她加大了力度:“娘娘且瞧惠嫔,曾经仗着自己是大阿哥的生母,没少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昂的,如今也只能龟缩在钟粹宫里,听人吩咐做事。娘娘也不想步惠嫔后尘吧?” 钮祜禄氏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让绿贞给钟粹宫的东西要多上一份儿,毕竟惠嫔也是真的善良。 “娘娘……”禧贵人还想再说,却被钮祜禄氏打断了。 钮祜禄氏觉得自己不能再和禧贵人说话了,她怕自己变得和她一样的蠢。 “皇上诏了本宫去乾清宫伺候笔墨,现下时间也不早了,本宫就不陪禧贵人说话了,禧贵人自便。”钮祜禄氏话说的客气,理由也寻的充分。 禧贵人愣了一下,只当钮祜禄氏是真的有事,也未做他想。 起身,行礼告退:“是嫔妾思虑不周。既如此,嫔妾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寻娘娘说话。” “禧贵人慢走。”钮祜禄氏笑着点头。 绿贞送走了禧贵人,回来收拾茶具绣凳,就听见钮祜禄氏吩咐:“日后若是禧贵人再来,寻个由头打发了,不必领进来了。” “是。”绿贞很欣慰,她觉得自家娘娘成长了。 还是夫人的话管用,只一次,娘娘就知道防着那些人了。 看来,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得多请夫人入宫几次才好。 第98章 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从寿昌宫出来,禧贵人想了想又去了承乾宫。 “娘娘,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绿荷问。 “这有什么。”禧贵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已经说服了寿昌宫娘娘,如今再去承乾宫,若是能使得二人发生争执,受益的必定是我。 即便不能,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绿荷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她觉得事情好像和自家主子说的不太一样。 禧贵人领着绿荷到达承乾宫的时候,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守门的小太监给挡了回去:“请禧贵人安,我们娘娘身子不适,不见客。” 禧贵人有些不悦:“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罢,一甩帕子,带着绿荷一步三扭的转身走了。 承乾宫里,佟仙蕊冷笑:“什么东西,也敢来本宫面前晃悠。” 绿意低着头打扇,并不搭话。 “奉承完钮祜禄氏,又来巴结本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佟仙蕊拿着帕子的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一脸的嫌弃。 绿意觉得佟仙蕊的慈仁宫一次游,还是有些收获的。 之前是当着任何人的面可以说任何话,现在最起码是关起殿门来自己嘀咕。 绿意想了想,端起茶杯递给佟仙蕊:“娘娘若是瞧不上,不见她便是,没的惹自己生气。” 佟仙蕊琢磨着:“你说,本宫是不是也该寻几个人依附于本宫?不然如上次一般出了事情都没有人替本宫在皇上表哥面前说说话。” 绿意点了点头:“娘娘可以试着与其他嫔妃交好。” “光交好怎么行,得让她们绝对臣服于本宫才好。”佟仙蕊思索着:“寻谁好呢?” “惠嫔如何?”佟仙蕊问。 “惠嫔如今有大阿哥傍身,未必能如娘娘所愿。”绿意说道。 “荣嫔?”佟仙蕊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荣嫔是个没出息的,整日只想着她那个公主。” “安嫔又与惠嫔走的颇近,这么算下来,便只剩下乌雅贵人和魏贵人了。”佟仙蕊一脸的嫌弃:“两个奴才出身的。” 绿意劝道:“乌雅贵人如今正得圣宠,娘娘若是能够笼络得了乌雅贵人,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绿意是真的觉得乌雅贵人挺好的。 奈何佟仙蕊看不上啊:“那么个贱蹄子,四处勾引男人,先是惹得本宫母家家宅不宁,后又撺掇着皇上不来本宫这里,本宫真真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绿意瑟缩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六月初,安嫔撺掇着惠嫔举办赏花宴:“臣妾前些时日与东珠娘娘有些误会,还希望惠嫔姐姐可以从中调和一二。” “宫里有两位娘娘协理六宫,怎么也轮不到本宫去办什么赏花宴。”惠嫔不愿意,如今天气渐渐炎热,实在是不想动弹。 安嫔叹气:“往年每到夏日,惠嫔姐姐这里便是最清凉的所在,如今臣妾听说,寿昌宫里已经开始用冰了,就连永和宫都攀上了这份荣宠。” 惠嫔一顿,随即慵懒的向身后的椅子背上靠了靠:“东珠娘娘身子弱,怕热也是有的。” 安嫔笑了笑:“是,娘娘和善,倒是臣妾多心了。” 惠嫔烦躁的抬手打落了身边的宫女手中的团扇:“没吃饭吗?不知道用些力气?” 安嫔见状,假意低头喝茶,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六月初十,天气晴朗,微风燥热。 惠嫔请了各宫妃嫔来钟粹宫的小花园里喝茶。 “皇上说待会儿再来,让咱们姐妹先逛着。”惠嫔一身蓝地绸绣蓝蝶盘金团寿纹琵琶襟便服,打着团扇,从寝殿方向走来。 众人起身:“请惠嫔娘娘安。” “快别多礼,都是自家姐妹。”惠嫔笑着招呼众人起身,自己则走到钮祜禄氏跟前儿,盈盈下拜:“给娘娘请安。” “快起快起。”钮祜禄氏起身拉了惠嫔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说话:“也幸亏你办了这么个赏花宴,才能让众位姐妹聚一聚。” 惠嫔笑着招手:“也是安嫔托臣妾来做一回和事佬,上次的事情之后,安嫔一直寝食难安。 娘娘也知道,咱们女人家,遇着事情总是如没头苍蝇一般,思虑不够周全。安嫔也是急糊涂了,娘娘莫要与她一般见识了可好?” 钮祜禄氏的笑容淡了些,松开了拉着惠嫔的手,看着走过来的安嫔,仍旧笑得一团和气:“惠嫔说的哪里的话,本宫并未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惠嫔假意没有看到钮祜禄氏突然的冷淡,转头对着安嫔说道:“你瞧,本宫就说过,咱们东珠娘娘是最宽和不过的,偏你心思重,还非要让本宫替你办这么个赏花宴。” 安嫔对着钮祜禄氏福了福身:“多谢娘娘。” 钮祜禄氏觉得安嫔心眼子太多了,自己实在是玩不过,不太想和安嫔玩。 “亏得安嫔,本宫才知道惠嫔宫里的花开的这样好。”钮祜禄氏转移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 安嫔也不在意,她其实就是想告诉惠嫔,后进宫的钮祜禄氏不仅位分高,而且恩宠也比她更盛。 不为别的,就是想挑拨的惠嫔和钮祜禄氏对上才好,自己也瞧个热闹。 还真真是损人不利己。 后宫第一大搅屎棍非安嫔莫属。 “惠嫔姐姐宫里的花开的最好,东珠娘娘宫里用冰最早,也算得上是平分秋色了。”安嫔笑着说道。 二人面色同时一僵。 这时小太监来报说佟妃娘娘来了,算是给二人解了围。 惠嫔带着安嫔去迎接佟仙蕊,钮祜禄氏看着二人的背影,拍了拍自己不怎么高的胸脯,对着绿贞说道:“这安嫔怎么回事?” 绿贞也不理解,明明安嫔之前人很好的:“娘娘,奴婢扶您去亭子里坐坐,若是觉得不舒服,咱们日后不与她来往了便是。” 钮祜禄氏点了点头,带着绿贞往亭子方向走去。 当阔别已久的佟仙蕊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均是一愣。 第99章 芳树初蕊春风吟,鹂鹂慧鸟报佳音 佟仙蕊一身绿色蝴蝶纹暗花缎氅衣,简简单单的点翠嵌料珠钿子。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张扬的彩仗,没有红色紫色的衣裳,没有华丽的珠翠首饰。 “这佟妃还真的转了性儿了?”禧贵人站在玛琭身旁,同她小声嘀咕。 玛琭笑笑:“禧贵人若是好奇,也可去慈仁宫求太后娘娘垂怜,没准儿也能得太后娘娘亲自调教,到时便知佟妃娘娘是不是真的转了性子了。” “傻子才去。”禧贵人嘁了一声,往前走了两小步。 玛琭也不在意,与众人一起福身:“请佟妃娘娘安。” “都起来吧。”佟仙蕊笑的和气。 “娘娘来的正好,臣妾方才叫人刚采摘的长春花,请娘娘先簪花。”惠嫔上前,捧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几朵玫红色、水粉色的月贵。 佟仙蕊捻了一朵橙色的打量:“惠嫔宫里的月贵果然比别处更加的好看。” “总归比不过娘娘花容月貌。”惠嫔难得的奉承了一句。 佟仙蕊笑了笑,冲着玛琭招手:“乌雅贵人。” 玛琭暗道晦气,却不得不上前,福身:“佟妃娘娘。” 佟仙蕊左右瞧了瞧,将手中的花簪在了玛琭的鬓边:“你们瞧,这才是真正的人比花娇。” 玛琭一脸的懵逼,这不是转了性子,这是换了芯子啊。 玛琭心中警惕,面上不显:“多谢佟妃娘娘。” “嗯。”佟仙蕊拉起玛琭的手:“从前是本宫年少无知,还请乌雅贵人莫要放在心上。毕竟有些事情错不在你,是本宫之前想左了。” “娘娘折煞嫔妾了。”玛琭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觉得佟仙蕊的双手滑腻腻的凉,像是一条毒蛇一般攀附在自己的手上,随时准备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 佟仙蕊若是知道玛琭此刻的想法,估计会大喊冤枉。 她可是遵从了之前在承乾宫和绿意商量的结果,试着来与玛琭化干戈为玉帛。 她也是忍着恶心去拉玛琭的手好嘛! 这边正亲亲热热的说话,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干呕,接着便是一阵的慌乱:“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吐了呢?” 荣嫔不想与惠嫔虚与委蛇,就自顾自的去一旁赏花。 谁料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荣嫔实在没忍住,跑到一旁的角落里面干呕了起来。 绿栀拿着手帕替荣嫔擦嘴:“娘娘可好些了?可要传太医?” 吐了一小口,荣嫔觉得舒服了不少,心里也隐隐有些猜测。 刚要嘱咐绿栀不要声张,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惠嫔的声音:“荣嫔这是怎么了?” 荣嫔回身,挡住了呕吐物:“本宫无事,只是弄脏了惠嫔的地方,还请惠嫔勿要怪罪。” “回头让奴才们打扫一下便是了,只要你人没事就行。”惠嫔可是怕摊上责任,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荣嫔一番,放下了心。 这时,安嫔突然出声:“荣嫔娘娘莫不是有喜了吧?”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荣嫔。 就连刚坐到亭子里喝茶的佟仙蕊和一旁拿着团扇扑蝴蝶的钮祜禄氏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同向荣嫔看过来。 “哪就这么容易有孕。许是最近天热,吃坏了东西,回头本宫寻个太医把把脉,开副药吃便好了,不碍事儿的。”荣嫔并不想在钟粹宫里讨论自己是否有孕的事情,推诿的说道。 惠嫔却不领情,刚刚安嫔的话也算是提醒她了,此刻她不顾荣嫔的话,强硬的说道:“荣嫔若是在本宫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本宫也无法与皇上交代。绿柳,还不快去请太医。” 绿柳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根本就没给荣嫔说话的机会。 玛琭不动声色地挤到了荣嫔身边,不管如何,荣嫔若是真的有了身孕,自己站在一旁也能照看一二。 荣嫔自知躲不过了,只好笑笑:“那本宫就多谢惠嫔了。” “这是本宫应尽之责。”惠嫔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侧开了身子:“荣嫔还是先到亭子里歇息片刻吧,太医马上就到了。” 荣嫔点头:“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多时候,皇上带着太医院院判张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谁也没理,径直过去拉起荣嫔的手,将人按在了石凳子上:“张睿,你快来瞧瞧。” 绿柳是在半路上遇到皇上的,皇上听说荣嫔疑似有孕,立马叫梁九功去传了张睿,自己则大步朝着钟粹宫走来。 也不怪皇上激动,皇上早年的几个阿哥公主全部夭折,自从收养了纯熙之后才慢慢的有了大阿哥,太子和蓝齐儿。 算上纯熙,可也才四个子嗣,皇家讲究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荣嫔此刻也很激动,她年轻的时候也失了好几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有了蓝齐儿,若是自己再次有孕,不管男女,也算是给蓝齐儿留下了一个血脉相连的手足,她百年之后也可安心一些了。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了张睿的手上,等待着结果。 请脉的时间不长,众人却都等的心焦。 终于,张睿收了手,整理好了自己的袖口,拿下了荣嫔手腕上的丝帕,收起了脉枕,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药箱,就是不说话。 皇上等不及,站起身子踱了两步,转身对着张睿问道:“可是喜脉?你倒是说话啊!” 张睿欣赏着皇上焦急的模样,这样的皇上可不多见了。 在皇上马上要抬脚踹他的时候,张睿拱手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荣嫔娘娘有喜了,从脉相上看,已有月余。” 皇上双手击掌,大笑一声:“好!” “赏,延禧宫上下都赏。”皇上很开心,对着围着的妃嫔指了一圈:“你们也都有赏。” “恭喜皇上,恭喜荣嫔娘娘。”众人齐齐福身。 惠嫔笑着上前:“劳烦梁公公去敬事房取了彤史来。” 第100章 血脉温情承去往,冷暖饥饱腹连心 “这等喜事得赶快派人禀报了老祖宗才是。”惠嫔仿若女主人一般安排着各种人和事。 佟仙蕊愣愣的看着皇上在荣嫔身边嘘寒问暖,不自觉的将右手抚向自己的小腹,自己承宠也有些时日了,怎的还没有动静呢。 佟仙蕊越看越觉得荣嫔的笑有些碍眼,面容不自觉的扭曲起来。 绿意赶忙捏了捏佟仙蕊的另一只手。 疼痛使得佟仙蕊瞬间回神,勉强扯出了一抹笑。 “娘娘,若是笑不出来便不要笑了,您这样硬挤出来的笑意并不好看。”绿意小声说道。 佟仙蕊瘪了瘪嘴,面无表情。 钮祜禄氏也有些难过,看着心爱的男子拥着另一个有孕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庆祝他们的孩子,自己还要自持身份不能失态:“恭喜皇上,恭喜妹妹了。” 荣嫔想要起身,又被皇上按住了手臂坐了回去:“你且坐着,不必起来。” 荣嫔一脸温柔:“多谢皇上,多谢东珠娘娘。” 玛琭在荣嫔身旁,也是心脏抽痛,双手并拢在小腹,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紧紧地掐着左手的虎口位置,强迫自己冷静,眼睛却是酸涩的厉害,忍不住眨了又眨。 安嫔在一旁看着众人不断变换的脸色,突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轻笑了出来:“荣嫔姐姐还真是好福气,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六个孩子了吧?” 荣嫔满心欢喜瞬间被泼了冷水一般,满面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荣嫔是生的多,可夭折的也多。 从康熙六年到如今的康熙十五年,九年间生育了四子一女,便只剩下了一个蓝齐儿,外加肚子里面这个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产的孩儿。 这九年间,荣嫔不断的经历怀孕的欣喜,生产的辛苦,照看幼儿的心力交瘁,和丧子的痛不欲生,几乎是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每到夜深人静,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几个孩儿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的没了声息,慢慢的变冷、变硬。 荣嫔一度想着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就守着蓝齐儿一个女儿,好好的把她养大,没曾想上天又送给了自己一个孩子。 荣嫔欣喜的同时也觉得这是上天又给了自己一次赎罪的机会,她要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的养大。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无辜的冤魂,荣嫔的孩儿也好,嫔妾的孩儿也好,生不下来、长不大,便是那孩子自己福薄。”久不出声的魏贵人突然开口:“难不成还是有人故意陷害?看不得皇嗣长大?” 安嫔挑了挑眉:“魏贵人可不要乱说话,谁敢谋害皇嗣,不要命了不成?” “但愿如此吧,否则做了坏事,折损了福气,是要报应到自己孩子的身上的。”魏贵人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安嫔,对着皇上和荣嫔跪下:“嫔妾无福,生养不了孩子,请皇上和荣嫔娘娘允准嫔妾到延禧宫伺候荣嫔娘娘的龙胎,以赎自身的罪孽。” “你本不必如此。”对于失去孩儿,荣嫔与魏贵人也算是感同身受。 荣嫔拉着魏贵人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右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你若是愿意来,本宫扫榻相迎,只是伺候便不必了,你能来陪本宫说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魏贵人低头掩去了面上的表情,福身:“多谢娘娘。” “可累了?朕陪你回延禧宫歇息可好?”皇上如今的眼里便只余下荣嫔。 荣嫔笑着起身:“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梁九功,将朕的御辇传来。”皇上笑笑,拉着荣嫔的手一同离开。 “恭送皇上。”众人起身,望着皇上和荣嫔相携离开的背影,心思各异。 “怎么偏她这么好命,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禧贵人酸里酸气。 “生下了算什么本事,养的大才是本事。”惠嫔冷哼。 “娘娘是本事和福气都有了,不像嫔妾福薄,无福生养。”安嫔自嘲了两句,又看向玛琭:“说起来,满宫里就属乌雅贵人荣宠最盛,怎的也还没有身孕?” “嫔妾和娘娘一样,福薄!”玛琭心情不好,语气也就算不上好。对着惠嫔福身:“嫔妾先行告退。” 佟仙蕊虽然看不上玛琭,但是觉得玛琭这句话怼的极好,也跟着玛琭身后一同离开:“你等等本宫。” “既如此,本宫便也走了。”钮祜禄氏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与众人点头示意。 佟仙蕊追着玛琭的步子出了钟粹宫的大门,急走几步:“乌雅玛琭,你等等本宫。” 玛琭停下脚步:“娘娘还想再请嫔妾去一趟承乾宫做客吗?” 佟仙蕊竟然认真的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啊,你想去吗?” 玛琭汲气:“多谢娘娘,嫔妾不想。” 这慈仁宫是把佟妃的脑子搞坏了? 佟仙蕊又拦在玛琭身前,张开手臂,不让她走:“本宫的话还没说完,你不许走。” 玛琭耐着性子,指了指头顶热辣辣的太阳,说道:“佟妃娘娘有何指教不妨快些说,若再耽搁些时候,佟妃娘娘如凝脂般的肌肤就要被晒伤了,到时候如嫔妾一般,半个月都出不了门。” 佟仙蕊一惊,赶紧用双手捂住脸颊,转身带着绿意快步离开,一边走一边说:“本宫改日再找你说话!绿意快走,快走快走。” 玛琭看着佟仙蕊的背影,气笑了。 别说,这佟妃娘娘还挺好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唬住了? “主子,咱们回宫吗?”竹溪问。 玛琭想了想:“去万春亭坐坐吧。” 钮祜禄氏回宫之后,亲自去了私库里挑挑拣拣的许多的东西:“送去延禧宫给荣嫔养胎吧。” “娘娘怎的送这许多的东西,这里面各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随便捡个一两样送过去也就是了。”绿贞看着怀里大大小小一堆的描花盒子有些心疼。 钮祜禄氏一脸温和的看着绿贞:“本宫是妃位,掌协理六宫之权,赏赐有孕嫔妃本就是应该。好了,本宫再挑一些出来,一并给各宫送去。” 第101章 看似千红己事坚,企为儿女忽双全 万春亭里,绿树如茵,清风徐来,吹散了些许燥热。 玛琭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望着亭子外面纷纷扰扰的蚂螂出神。 胤礽匆匆忙忙地从万春亭前面的石子路上走了过去,小太监何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二人刚走过去几步,又退了回来:“乌雅娘娘?” 听见胤礽的声音,玛琭瞬间回神,起身福礼:“太子殿下。” 胤礽抬脚迈进了亭子里:“乌雅娘娘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 胤礽在玛琭旁边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玛琭也跟着坐下:“竹溪去给我拿糕点了,马上就回来了。” “不用膳,只吃糕点?”胤礽有些生气。 玛琭笑着给胤礽打扇:“天热,吃不下东西,用些糕点垫垫肚子也就罢了。” “可是荣娘娘有孕,你心里难受了?”胤礽问。 玛琭一愣,随即用团扇拍了一下胤礽的头:“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操心太多。” 胤礽一把拍掉了玛琭的团扇,眼神关切的看着玛琭:“我不是小孩子了!” 玛琭笑着哄到:“好好好,咱们的太子殿下不是小孩子了,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 胤礽仔细的观察着玛琭的细微表情,对着何柱说道:“你离远点儿。” “好嘞!”何柱答应的痛快,腿脚更是利索,应答间已经跑出了亭子,站在石子路对面的树荫下左右张望。 胤礽绕到亭子北侧,玛琭面对他的时候,正好可以把他完完全全的挡住,外面看过来,亭子里就好像只有玛琭一个人。 胤礽抿着唇,纠结了许久,才向着玛琭方向迈了一小步,伸出小手环住了玛琭的腰身,脑袋贴在了玛琭的腰腹处,声音闷闷的:“乌雅娘娘若是难过,就先把胤礽当作是你的孩子吧!待来日你诞下自己的亲生孩儿,我再把你还给他。” 玛琭眼睛酸涩,伸手环住胤礽小小的身子,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胤礽的后背,声音温柔:“太子殿下可是思念皇后娘娘了?” 胤礽摇了摇头,嘴硬道:“我……我就是看你可怜,才来安慰你,你莫要胡说八道。” 玛琭抱紧胤礽,将头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多谢太子殿下,嫔妾现下心里好受多了。” “你也可以叫我胤礽。”胤礽藏在玛琭怀里的小脸红扑扑的,小声说道。 “胤礽。”玛琭从善如流的唤了一声。 胤礽偷偷的咧开了嘴,笑的开心。 他从没有体会过母爱是什么模样,对先皇后也没有太深的眷恋。 如今应该算是感受到了吧,额娘的怀抱原来是这样软,这样暖。 胤礽窃喜,好想多抱一会儿啊。 玛琭并不知道胤礽的小心思,但是她知道胤礽是怕她难过,特意来寻她的,玛琭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然而,这温馨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胤礽轻轻地退出了玛琭的怀抱,抬头看向她,认真的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皇阿玛深爱皇额娘,亦不耽误他纳嫔纳妃,生儿育女,乌雅娘娘还是应当将心思多多放在子嗣上。” 胤礽故作老成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皇阿玛不靠谱,爱他还不如爱我! 玛琭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胤礽的小脑袋:“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是每一个女子入宫之前就已经明了的,况且眼下我还并未失宠,怎的就如此自暴自弃了呢!” 胤礽哼了一声,将头瞥向一边:“不识好人心,待到皇阿玛不理你的时候,你可不要来找我哭。” —————— 晚间,胤礽赖在皇上的龙床上来回打滚儿。 被皇上揪住裤子,拍了一下屁股,老实了下来。 皇上靠在枕头上看书,胤礽窝在皇上的怀里,声音闷闷的:“皇阿玛,我是要有新的弟弟妹妹了吗?” 皇上看书的空档瞟了一眼胤礽:“胤礽要当兄长了,欢喜吗?” 胤礽摇头:“若是有了新的弟弟,皇阿玛还会待胤礽这样好吗?” 皇上弹了胤礽一个脑瓜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今日见了哪些人?” “儿臣今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的瞧见乌雅娘娘在偷偷地落泪。儿臣就在想,乌雅娘娘究竟为何难过,儿臣想不明白。”胤礽的声音有些落寞。 “你很喜欢乌雅贵人?”皇上眯着眼睛问。 胤礽双手抱上皇上的腰:“乌雅娘娘很像皇额娘。” 听着胤礽的话,皇上咂巴了一下嘴。 玛琭哭了?皇上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玛琭今日是什么模样,穿了什么衣服,簪了什么发髻。 今日光顾着荣嫔有孕之喜,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 玛琭可是难过了? 皇上有些烦躁,一把扯开了胤礽环着自己的胳膊,将他推出去了老远:“你都多大了,还黏着阿玛?回你自己宫里去睡!” 胤礽嘿嘿笑,就是不挪窝。 最后,胤礽是在乾清宫的龙床上睡的。 临睡之前,看着躺在身边的皇阿玛,想到了今日偷偷唤玛琭的那声额娘,胤礽躲在被子里笑的开心,从今日开始,自己也是有阿玛和额娘的孩子了。 永和宫里,纯熙也躲在玛琭的被子里面窃喜。 今日傍晚,她特意寻了借口红着脸颊来永和宫用膳,用完膳之后又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玛琭看出了纯熙的小心思也不拆穿,反而认认真真的问她:“咱们大公主可要在永和宫留宿一晚啊?” 纯熙红着小脸,腼腆的笑笑:“不会打扰到乌雅娘娘吗?” 玛琭坐在妆镜前,摘下了左耳上的耳坠子,闻言回头看她:“那纯熙想留下来陪乌雅娘娘吗?” 纯熙用力的点了点头:“儿臣愿意。” 玛琭笑着招手:“我让人给你裁了几件寝衣,快跟着竹溪去瞧瞧可还合身,嗯?” “乌雅娘娘还给儿臣做了衣裳?”纯熙的眼睛亮晶晶的。 “就是为着你再来永和宫的时候,也省的麻烦来回取衣服了。”玛琭抬手将纯熙耳边的碎发掖到了耳后,轻轻地抱了抱她:“快去吧。” 玛琭看着纯熙的背影,心里一阵熨帖。 第102章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第二日,皇上来了永和宫用膳,有些拘谨,时不时的用眼睛偷瞄玛琭。 玛琭瞧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一如往常的坐在皇上旁边陪着他用膳。 吃到了觉得好吃的东西,就用公筷给皇上夹上那么一筷子。 “你今天的衣裳好看,发髻也好看。”皇上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玛琭奇怪的看向皇上:“嫔妾这身衣裳已经穿了好几次了,发髻也是寻常发髻。” 皇上低头扒了一口饭:“听闻你昨日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阴凉一些。”玛琭随口说道。 “可要去圆明园避暑?”皇上放下筷子,问道。 玛琭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摇了摇头:“荣嫔娘娘将将有孕,不宜舟车劳顿,嫔妾不要紧的。” 皇上握住了玛琭的手:“朕更期待与你的孩子。” “嫔妾福薄……”玛琭低头,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不许胡说,你是最有福气的女子。” 年年时节美晴明,月到中秋分外明。 一晃眼,中秋佳节近在眼前。 荣嫔的胎近三个月了,也算是稳固。 玛琭有事无事的也时常去延禧宫坐坐,有时能碰见魏贵人,就一同坐下说说话,有时抱着蓝齐儿,笑着问她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但玛琭没有往延禧宫送过任何的东西,尤其是衣物吃食。 “这个布娃娃倒是好看,从前没见公主拿过。”这一日,玛琭刚进延禧宫便瞧见蓝齐儿怀里抱着一个大娃娃,遮住了她大半边身子。 “这是安娘娘前几日刚送过来的,乌雅娘娘瞧瞧,可好看?”蓝齐儿欢欢喜喜地将娃娃举到了玛琭眼前。 “安嫔送来的?”玛琭挑眉,看向了荣嫔。 “是。安嫔说这是她母家妹妹前些日子非要闹着送进宫里来的,安嫔瞧着适合蓝齐儿,就转送来了延禧宫。 本宫瞧着蓝齐儿喜欢,也就由着她了。”荣嫔笑的温和,满脸慈爱的看着蓝齐儿。 那娃娃确实精致,衣服是用上好的彩色云锦制成的氅衣加同色系儒裙,外罩鹅黄色葛纱,头上青丝披散,只着一只鎏金簪子,粉面桃腮,秋水盈盈,玛琭瞧着也心生欢喜:“安嫔娘娘有心了。” 说了几句话,嬷嬷便将蓝齐儿哄去了偏殿午睡,玛琭坐在绣凳上品茶。 “可是有何不妥?”荣嫔觉得玛琭有些过分的在意那个娃娃了,趁着殿中无人,开口问道。 没有证据,玛琭也不好明说:“只是有些奇怪,那娃娃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香气,也不知是什么香,还挺好闻的。” 荣嫔狐疑,那娃娃上并没有什么香气啊,玛琭为何要这样说? “娘娘与安嫔娘娘相处甚久,觉得安嫔娘娘如何?”玛琭放下茶杯,问道。 荣嫔仔细回忆着,往日极易被人忽略的事情渐渐的浮现在了眼前。 魏贵人的胎,是吃了安嫔从禧贵人那里拿去的葡萄才没了的,虽然太医说是误食了大量的甘草,可是一串葡萄上,又能有多少的甘草?即便是有,清洗过后又能余下多少?怎的就连太医都未等到就滑了胎? 荣嫔抬头看向玛琭,眼神里面尽是慌乱。 她想到了她曾经的几个孩儿。 她与安嫔都是康熙四年选秀入宫的,同一年入宫的还有惠嫔和孝诚仁皇后,惠嫔跋扈,先皇后身份高贵,又与皇上伉俪情深,那时候,宫里只有安嫔脾性温和,愿意与她多多来往了几次。 之后,她生下了皇长子承瑞,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她心里十分的开心,日日都要去抱着。 后来,是安嫔送来了一些衣服,承瑞穿上了之后,隔天便发起了高热,熬了半个月之后不治身亡,他才三岁啊,他还那么小啊。 之后便再也没有瞧见那件衣服,皇长子大殇,有谁会去在意那一件不起眼的衣裳呢! 一年后,荣嫔又生了皇二子赛音察浑,因着长子夭折,荣嫔日日痛哭,损了身子,二子胎里不足,不足一岁便也去了。 想一想,那时得知怀孕,荣嫔便觉得是夭折的孩子重新回来寻她,一直仔细将养,就只有安嫔送来的补品尚且入口一二。 荣嫔浑身泛冷,忍不住紧紧的握住玛琭的手,颤颤巍巍的将这几年的事情说与她听:“当时处置蓝齐儿的乳母时,本宫并未多想,如今想来,本宫最初是中意另外一个乳母的,是安嫔极力劝说,最后才选择了她。” 玛琭伸手抚摸着荣嫔的后背,给她顺气:“娘娘莫要再想了,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荣嫔摇了摇头:“在你入宫的前一年,本宫还生了两个孩子,可怜我长华只活了一天,长生也随之夭折,焉知其中没有安嫔的手笔? 本宫好恨啊,恨自己如今才看清楚安嫔的丑恶嘴脸!” 荣嫔伏在玛琭的怀里恸哭不已:“我可怜的孩子啊!” 玛琭握住了荣嫔的手,轻声劝道:“娘娘说的这些,咱们并没有证据不是吗?为今之计便是先养好身子,好好的生下腹中的皇子,咱们才好以图来日。” 接连的丧子,折磨的荣嫔几欲崩溃,一度认为是自己福薄,如今乍然知晓有可能是小人作祟,荣嫔怎能不恨。 “没有证据又如何?没有证据便制造证据!”不知何时,魏贵人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绿栀呢?怎么好让你做这些活计?”荣嫔从玛琭的怀里退了出来,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努力的维持着体面。 魏贵人也不解释,将燕窝放到了小几上,开门见山的说道:“咱们是有共同的敌人,如今二公主手里的那个娃娃,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荣嫔和玛琭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魏贵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我是一定要为我的孩子报仇的,你们若是不愿,我便自己想办法。” “你如何确定就是她做的?”玛琭问。 “你当你承宠多日还无身孕,当真不是人为?”魏贵人勾了勾唇:“不是她,就是惠嫔,再不济便是禧贵人,总之是一个都跑不掉!我于后位无意,倒是可以帮你,或者帮你一把。” 魏贵人先是看了看玛琭,又看向了荣嫔,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 玛琭闻言一惊:“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第103章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魏贵人坐在绣凳上,低头抖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这些时日我也查到了一些事情,只是一直未寻到机会,我来延禧宫,也是以防她再次动手。” 荣嫔彻底慌了,颤抖着大声喊绿栀,都喊破了音。 “娘娘,娘娘怎么了?“绿栀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扶住荣嫔的手臂,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去,快去……”荣嫔顾不得自己,直向外推着绿栀。 “贵人。”荣嫔的话还没说完,魏贵人的贴身大宫女绿梵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蓝齐儿的布娃娃。 进门之后,绿梵先是关上了房门。又对着几人福身:“奴婢该死,不小心扯坏了二公主的娃娃,还请荣嫔娘娘恕罪。” 荣嫔看着绿梵将娃娃带了过来,长舒了一口气:“重新补好就是了,本宫这里有针线,你就在这里补吧,以免蓝齐儿醒了寻不见娃娃又要闹了。” “娘娘,让奴婢来吧。”绿栀不明真相,对绿梵弄坏娃娃的举动还有些气恼。 “不用。”荣嫔还没说话,魏贵人便先开口:“绿梵女红很好,保证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 绿栀见荣嫔没说话,便也没再坚持,寻了针线叵罗递给绿梵之后,退到了荣嫔身后站着。 绿梵当着几人的面,三两下便将娃娃拆成了两半。 娃娃褪掉衣裳之后,露出了后背的一条缝合线,扯掉缝合线,里面塞的是上好的棉花,松松软软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绿梵反反复复的翻着娃娃,里里外外,并没有多么不妥。 绿梵抬头望向魏贵人,用眼神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魏贵人看向荣嫔:“娘娘?” 荣嫔抬手抚向小腹,神情纠结。 启祥宫里,绿蕊端着一盆玫瑰汁子调和成的水来供安嫔净手:“娘娘,奴婢在这玫瑰汁子里面加了些许茯苓和白芷,可保娘娘的双手细腻白皙。” 安嫔伸手撩起了一串水花,喃喃自语:“细腻白皙吗?可惜啊,本宫的这双手,早就洗不干净了啊!” 八月十二,安亲王上书奏请着江西总督董卫国、巡抚佟国桢等、采办物料、雇募工匠 运赴长沙军前、修造战舰。 如果不够用,则江南总督阿席熙、安徽巡抚靳辅等、速行采办雇募、转送江西、一并转运到长沙。 前朝事紧锣密鼓,皇上也在积极备战、打仗。 八月十四,太皇太后宣了荣嫔去慈宁宫说话。 荣嫔带着蓝齐儿,蓝齐儿抱着布娃娃,母女二人刚刚走近慈宁宫的大门,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等着的苏茉儿:“请荣嫔娘娘安,请二公主安。” 蓝齐儿避开不受。 荣嫔则上前扶起了苏茉儿:“苏姑姑无需多礼。老祖宗可好?” “好着呢。”苏茉儿代替了绿栀的位置,扶着荣嫔往里走去:“自从知道娘娘有孕,老祖宗欢喜的很,好不容易等着娘娘的胎稳了,这不就迫不及待的宣了娘娘过来说话。” 几人说着话,便走到了正殿门口。 太皇太后正拿着剪子站在廊下的花坛边拨弄着。 苏茉儿见状,赶紧去取了披风来给太皇太后披上:“虽说是八月,可您的身子却是丝毫也受不得凉的。” 太皇太后拢了拢披风,嘴上嫌弃:“你怎的越来越啰嗦了。” “请老祖宗安。”荣嫔和蓝齐儿一同福身。 “嗯。起来吧。”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继续拨弄着花草。 “季秋之月,鞠有黄华。果然还是秋日的寿客最有意境。”荣嫔上前两步,站到了太皇太后身侧。 “嗯,你倒是个识货的。“太皇太后的语气不乏亲昵:“感觉如何?胎可稳了?” “劳老祖宗挂心,一切都好。”荣嫔伸手扶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几人进了殿内。 褪了披风,净了手,苏茉儿端来了几碗牛乳茶来:“荣嫔娘娘有孕,二公主年幼,都是不宜饮茶的,奴婢换了牛乳茶来,二位尝尝。” “苏嬷嬷泡的牛乳茶最是好喝了,喝完这碗,我还要一碗。”蓝齐儿笑眯眯地捧着茶碗不松手。 苏茉儿笑:“公主想喝几碗都是有的。” “也只有蓝齐儿喜欢你做的东西了,还不快带着她去尝尝你的手艺。”太皇太后说道。 苏茉儿知道太皇太后这是有体己话想和荣嫔说,便招手领着蓝齐儿和屋内其他伺候的人一同出去了。 太皇太后看着贵妃榻上蓝齐儿遗落的娃娃,问道:“安嫔送的?” “是。安嫔妹妹惦记臣妾和蓝齐儿。” 太皇太后叹气:“你刚入宫的那几年,皇上刚刚登基,前朝动荡,皇位不稳,哀家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荣嫔低着头不语。 太皇太后又问:“你可曾怨怪哀家?” “老祖宗明察秋毫,心怀家国天下,臣妾不敢。”荣嫔依旧低着头。 “哀家知道,你心里是怨哀家的。”太皇太后褪下了手腕上的祖母绿手镯,套在了荣嫔的手腕子上:“这是哀家刚入宫的时候,孝慈高皇后赏给哀家的,哀家带了一辈子了,今日便送给你了。” “老祖宗,这太贵重了,臣妾不能……”荣嫔想退回给太皇太后,却被太皇太后按住了手腕:“戴着。” 荣嫔推辞不过,只得谢恩:“臣妾谢太皇太后赏赐。” “坐吧。”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哀家也是一个母亲,哀家知你心里的苦。只如今,吴三桂仍旧作乱,安嫔的父亲手握兵权,朝廷经不得一丁点儿的动荡。” 太皇太后看着荣嫔低垂的眼眸,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从前不是好时机,如今更不是。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旁的事情先不要管。” 荣嫔的双眸蓄满了泪水,抬头看向太皇太后,哽咽道:“臣妾只想知道,臣妾腹中的孩子,可能平安降生?可能平安长大?” “哀家跟你保证,他一定会平安降生,一定会平安长大!哀家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也还这些年无辜枉死的皇子皇孙们一个公道。” “原来老祖宗什么都知道啊……”荣嫔讷讷。 第104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十月,叛贼耿精忠势穷而降,三藩叛乱之地中的浙、闽、陕依次被平定,朝野上下一片欢庆。 皇上喜的在后宫开启了一轮侍寝活动,从高到低,每人一次,人人不落。 前朝安稳,大臣们又一次盯紧了皇上的后宫,立后一事再一次被提了起来。 皇上生气,在永和宫抱怨:“真是没有一日消停。” “皇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玛琭双手食指并中指轻轻地在皇上的太阳穴位置按压:“皇上觉得力道如何?” “你这手法倒是不错,和谁学的?”皇上躺在玛琭的大腿上,闭着眼睛假寐。 “魏贵人。“玛琭回答:“荣嫔姐姐近日睡不安稳,嫔妾瞧着魏贵人的按压手法效果甚好,便学了几手。” “荣嫔睡不安稳?”皇上睁开了眼睛。 “荣嫔姐姐怀胎辛苦,皇上可要去瞧瞧?”玛琭假意没有瞧见皇上一瞬间的紧张,温柔的问道。 皇上又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眼睛:“朕又不会按摩,去瞧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还累的荣嫔还要顾及朕,累得慌。” “那嫔妾便替皇上多去瞧瞧荣嫔姐姐可好?” “随你。”皇上想了想,突然说道:“过些时日许是要选秀了。” 玛琭的手一顿,随即笑着问道:“后宫来些新人也好,皇上可有中意之人?” “你不难过?”皇上坐起身子,看着玛琭问道。 “难道来了新人,皇上就不在意嫔妾了吗?” 皇上一把扯过玛琭,搂在怀里:“当然不会。” 玛琭窝在皇上怀里不作声。 皇上低声喃喃,又似在解释:“福建大胜,势必要有所赏赐的,对于边关将领而言,诏他们家族的女子入宫,一则是犒赏,以示重视;二则也是顾及他们手里的兵权,再有便是蒙古科尔沁那边,也需要联姻来稳固和平。” “嫔妾只是一小小女子,皇上说的这些,嫔妾不懂。”玛琭的声音闷闷的:“嫔妾心里只希望皇上万事顺遂,若是这样做可以让皇上少些忧心烦闷,嫔妾心里便是高兴的。” “满宫里,也只有你最能体谅朕的难处。”皇上将玛琭搂的更紧。 玛琭的心里却是酸酸胀胀的疼。 寿昌宫里,钮祜禄氏也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即将要有新人入宫的消息。 “娘娘入宫才不足一年,皇上怎的又要纳新人了。”绿贞小声的抱怨。 “别胡说!”钮祜禄氏训斥:“皇上也是你能议论的?不要命了?” 绿贞撅嘴:“奴婢知错。奴婢就是替娘娘不值,娘娘那么心悦于皇上,放着外头那么多富贵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苦等了这么多年,才如愿进宫,这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呢。” “从入宫的那刻起,就已经知道了要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绿贞,本宫心悦皇上,本宫从不后悔。”钮祜禄氏望着窗外随风飘零的落叶出神。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秋风落叶飘漫天的日子,只那落叶缤纷中的一眼,便误了终身啊。 入冬之后,钮祜禄氏染了一场风寒,断断续续的医治了好久才见好。 安嫔在启祥宫里面端详着刚刚做好的丹蔻,水粉色的,晶莹剔透。 “算起来,延禧宫也该有动静了吧?”安嫔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绿蕊低垂着眼眸:“回小主,还未闹起来。”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守门的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延禧宫差人来请,请安嫔娘娘即刻前往延禧宫一趟。 “来了。”安嫔勾唇一笑,伸出手臂,对着绿蕊说道:“走吧。” 绿蕊弓着身子拖起了安嫔的手臂,扶着她往外走去:“娘娘,可要传辇?” “不用,左右延禧宫也不远,本宫走着去,就当是松松筋骨。”安嫔挺直了脊背,慢悠悠地走着。 延禧宫内,玛琭和魏贵人守在荣嫔的床边。 荣嫔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微阖着双眼。 “娘娘感觉如何?”玛琭拿着棉布沾了温水给荣嫔润唇。 “还好。”荣嫔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微弱,睁开的眼睛里面有些慌乱,也有些忐忑。 “娘娘,您说话的时候应该再弱些才好。”魏贵人提醒。 “咱们... ...”荣嫔有些打退堂鼓:“太皇太后说了,让本宫安心养胎便好。” “娘娘若是信得过太皇太后,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不是吗?”魏贵人声音淡漠。 “太皇太后这些年对本宫很好。”荣嫔的声音低了下去。 太皇太后确实对她很好,但是这种好是出于什么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人心便是这样,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了下去,便看什么都是可疑的。 “太皇太后对先皇后也很好。”魏贵人又给荣嫔泼了一盆冷水。 “这法子真的无事吗?”相比于荣嫔和魏贵人,玛琭更在意荣嫔肚子里的孩子,不管大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魏贵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玛琭,肯定的答道:“无事。” “我总有些不放心。”玛琭握着荣嫔的手,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担心。 “你很在意皇上的孩子?”魏贵人问。 “总是对稚子多一些怜惜。”提到孩子,玛琭笑了笑。 魏贵人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内殿。 “本宫总有些害怕。”魏贵人出去之后,荣嫔握紧了玛琭的手。 “娘娘且安心,左右牵连不到咱们自己。”玛琭其实心里也慌得很,毕竟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在荣嫔面前保持镇定,不能让荣嫔跟着露了怯:“娘娘且安心睡着,一切都有嫔妾和魏贵人。” 荣嫔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外殿,魏贵人出去的时候,太医正在和皇上禀报:“启禀皇上,荣嫔娘娘是动了胎气,以至于见了红,微臣已经给娘娘用了安胎药,想必此刻龙胎已然无恙了。” 见魏贵人出来,皇上冲她招了招手:“荣嫔如何了?” 魏贵人朝着皇上走了两步,福身:“回皇上,荣嫔娘娘服了药,已经睡下了,乌雅贵人在守着呢。” 皇上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又听魏贵人说道:“只是嫔妾不明白,荣嫔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第105章 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 听闻荣嫔动了胎气、见了红的时候,皇上正在乾清宫批折子。 闻言扔下了手中的笔,也顾不得鲜红的御笔掉落在了李大人的请安折子上,氤氲了一片血红。 皇上大步赶到延禧宫的时候,正看见小宫女从内殿端出了一盆血水,鲜红鲜红的,和先皇后生产的那一晚一模一样。 皇上心下一颤:“太医?太医在哪里?” 张睿今日告假,来回话的是一位面生的太医:“请皇上安,荣嫔娘娘动了胎气,微臣正要施针。” “还不快去。”皇上有些慌乱。 “皇上先坐,荣嫔姐姐会没事的。”玛琭从内殿出来,扶着皇上坐在了正厅圈椅上,递了一杯热茶给他。 “朕以为有了纯熙,便不会再... ... ”皇上喝了一口热茶,平稳了一下心绪。 “大公主自是福泽深厚的。”玛琭笑着坐在了另一边:“荣嫔姐姐只是动了些胎气,并未伤及根本,且荣嫔姐姐平日里身子强健,安胎药更是一碗不落的喝,想来皇嗣不会有事的。” 皇上点头,握住玛琭的手有些微热潮湿。 经过一个时辰的针灸和熏艾,荣嫔的胎算是稳了下来,又喝了一碗安胎药,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着魏贵人的问话,皇上此刻才有心思去想荣嫔因何胎动不稳。 正巧玛琭也从内殿走了出来,对着皇上福了福身:“荣嫔姐姐平日里最是小心不过,不可能存在无心之失以至于险些损了龙胎,且荣嫔姐姐是生育过的,想来定是中了有心之人的奸计,还请皇上给荣嫔姐姐做主,给未出世的小阿哥做主。” “你怎知荣嫔怀的就一定是个阿哥?”禧贵人从外头进来,正巧听见了玛琭的话,忍不住辩驳。 “请皇上圣安。”禧贵人走进来,冲着皇上福身。 “阿哥也好,公主也好,都容不得任何人心怀不轨。”魏贵人呛白。 禧贵人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面对魏贵人,她总是有些心虚。 虽然魏贵人的孩子与自己无关,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是因为自己宫里的葡萄才有此祸事。 皇上并未理会几人的口舌之争,而是问向太医:“你说,荣嫔到底是因何故胎动不稳。” “微臣查看了荣嫔娘娘近日的吃食,并未发现任何的不妥,想来是接触了什么滑胎之物,才导致的娘娘胎像不稳。”太医拱手回答。 “去查。”皇上说道。 “臣请皇上允准与太医院其他太医一同查验,以示公允。” “准。”皇上不管几个人查,他现在只想知道是谁要害他的孩子。 玛琭担忧的看了一眼魏贵人,魏贵人冲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快,太医院又来了几位太医,由绿栀陪着,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荣嫔的一应物件。 检查的空档,几位高位娘娘也姗姗来迟。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几人请安后按位分落座。 “这是怎么了?”惠嫔簪了一支五尾彩凤金步摇,举手投足间,凤口处垂下的珍珠微微晃动。 佟仙蕊手中拿着一串檀香木珠串,轻轻地捻着,抬头看了惠嫔一眼,又看了皇上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嫌弃的又放了下来。 安嫔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 无人回答惠嫔的话,惠嫔有些讪讪的喝了一口茶水掩饰尴尬。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只偶尔听见钮祜禄氏尽量压低着声音的轻咳。 太医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正焦头烂额的不知如何交差。 安嫔开口了:“既然是怀疑有人想要暗害龙胎,那这整个延禧宫的一应物件可都是要仔细查验清楚的,常用的,不常用的,都要看仔细了。” 安嫔的话,让太医眼前一亮,方才他们只是在绿栀的带领下检查了荣嫔常用的东西,对于室内不常接触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查验。 太医们将屋内的摆件用品仔仔细细的查验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皇上,这正厅可要查?” “当然要查!任何东西都不要放过。”皇上端坐在上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皇阿玛,皇阿玛来了吗?我在门外看见皇阿玛的御辇了。”蓝齐儿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随着话音刚落,蓝齐儿已经跑了进来。 她今日是去了纯熙宫里玩的,并不知晓延禧宫的事情。 刚进门,便看见这一屋子的人,有些怔愣:“儿臣请皇阿玛安,请各位娘娘安。” 请安过后,蓝齐儿把目光放在了玛琭身上:“乌雅娘娘,这是怎么了?我额娘呢?” 玛琭强扯出一抹微笑,上前拉住了蓝齐儿的手,对着皇上福身:“皇上,嫔妾先带二公主回西偏殿。” 皇上点了点头。 玛琭刚带着蓝齐儿转身,一旁的太医却盯着蓝齐儿手里面的布娃娃,张口说道:“二公主的这个布偶... ...可否让臣瞧瞧?” 蓝齐儿不明所以,看向玛琭。 玛琭对着她点了点头,蓝齐儿才乖乖的将娃娃递了出去。 安嫔见状,眉尾微挑。 太医双手接过娃娃,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番,又凑近闻了闻,随即递给了身边的其他太医。 几人轮流看过之后,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又都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对着蓝齐儿拱手:“微臣敢问公主,可是时常带着这娃娃来正殿陪伴荣嫔娘娘?” “我额娘怎么了?”蓝齐儿有些慌乱,之前的两个同胞兄长她虽不知情,但是长华长生去的时候她是有些印象的。 玛琭蹲下身子,面对面的看着蓝齐儿的眼睛,声音温柔:“二公主莫怕,荣嫔娘娘没事的。公主只要如实回答太医的话就好。” “我额娘真的没事吗?”蓝齐儿再一次问向玛琭。 “公主相信嫔妾吗?”玛琭柔声问道。 蓝齐儿想了想,点了点头。 “二公主和乌雅贵人还真是要好,咱们便罢了,如今皇上在这里,二公主还是只相信乌雅贵人的话。”禧贵人阴阳怪气。 然而无人搭理她。 二公主看向太医:“我很喜欢这个娃娃,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一直带着,可是这个娃娃有什么不妥吗?” 第106章 世人皆草木,不辨真伪者 “微臣斗胆,想拆开这个娃娃查看,不知公主可否允准?” “你拆吧。”蓝齐儿拉着玛琭的手,一同坐回了玛琭之前坐的位置。 绿栀适时地递上来一把剪刀,几位太医将娃娃剪开之后,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手帕包裹的布包。 当将布包一层一层的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一大坨保存极好的番红花花瓣。 “这是何物?”钮祜禄氏问道。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太医立马将棉布重新包好,叫人拿出去了老远。 蓝齐儿见状,面色沉了沉,握着玛琭的手又紧了紧。 玛琭安慰性的拍了拍蓝齐儿的小手,从背后搂住了蓝齐儿的肩膀。 “蓝齐儿,你先回你的寝殿里去。”皇上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看到后宫的腌臜事,想将她支出去。 “皇阿玛,儿臣不走,这是额娘的寝宫,娃娃是儿臣的娃娃,儿臣要替额娘看着,究竟是何人要害额娘,要害儿臣和未出生的弟弟。”蓝齐儿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 “太医,你说吧,这是何物。”蓝齐儿又对着刚才问话的太医说道。 “启禀皇上,启禀各位小主,此物名为番红花,又叫藏红花,是一种常见的香料,浙江等地多有种植,是一种极其名贵的中药材,具有活血化瘀之功效。有孕之人长期接触,极易滑胎。”太医回禀道。 “这藏红花怎会在二公主的娃娃里面?”禧贵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道:“莫不是二公主怕荣嫔肚子里的孩子夺了你的宠爱,故而加害于他?” “禧贵人慎言。”玛琭沉了脸。 二公主小脸紧绷:“这娃娃是安嫔娘娘送于我的,并非本就为我所有。” “安嫔?”佟仙蕊重复了一句。 安嫔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向着皇上福了福:“回皇上,是臣妾送给二公主的。” “是你要害荣嫔的胎?”皇上眯着眼睛问。 安嫔笑了笑:“臣妾惶恐,只这娃娃是臣妾母家妹妹送进宫的,臣妾瞧着精致,便直接送与二公主了,这娃娃拢共在启祥宫也未待上一刻钟,臣妾是没有动手脚的机会的。” “你妹妹要害荣嫔?真是越说越荒唐了。”佟仙蕊嘲讽。 “妹妹是何心思臣妾不知,只是听说这娃娃是遏必隆大人家的五公子阿灵阿特意寻来送给妹妹的,妹妹瞧着喜庆,就送进了宫里来。”安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了玛琭和魏双姐。 “你胡说!”钮祜禄氏闻言,站起身子直指安嫔,情急之下又是一阵咳嗽。 “娘娘莫恼。”安嫔丝毫不在意钮祜禄氏的失态,继续说道:“或许五公子只是想将此物赠予臣妾的幼妹,又或许是想通过妹妹赠予臣妾。只是没想到差一点害了荣嫔娘娘和龙胎。想来也是无心之失。” “你说是阿灵阿便是阿灵阿?你莫要空口白牙的污蔑本宫与钮祜禄氏一族。”钮祜禄氏简直要呕死了,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安嫔会将残害皇嗣的事情扣到钮祜禄氏一族的头上。 “臣妾前些日子为了家中幼弟的前程,求到了娘娘宫里,是臣妾失了分寸。遏必隆大人也给了李氏一族教训,臣妾也想知道为何五公子仍旧不肯放过李氏一族,竟想害的臣妾与幼妹再无做母亲的可能。”安嫔说着话,竟然哭了起来。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钮祜禄氏此刻的辩白很是寡淡,她其实心里并不清楚这件事情与阿灵阿究竟有没有关系,她没有证据,没有依据, 她不知道要从何处反驳。家中额娘从来不敢在嫡母面前耍任何阴私手段,钮祜禄氏其实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钮祜禄氏心里慌乱不已。 “安嫔娘娘说是遏必隆大人家的公子,可据嫔妾所知,李氏与钮祜禄氏门第差距甚大,钮祜禄氏家的五公子金尊玉贵,怎会特意寻了布娃娃去送与你家妹妹?”魏双姐冷然出声:“难不成你那妹妹与娘娘一样,生的花容月貌?” 魏双姐丝毫没有给安嫔留脸面,从前众人拿着辛者库宫女的身份贬低她,她此刻便拿汉女的身份嘲讽安嫔。 何况,官家女子没有经过选秀是不能自行婚配的,若是安嫔妹妹收了阿灵阿的东西,是不是就算得上是私相授受? 安嫔顿了顿,对上了魏双姐一双清冷的双眸,勾唇笑了,又转头期期艾艾的看向皇上:“五公子身份尊贵,若是硬要讨好我家妹妹,妹妹也是不敢反抗的。” “我钮祜禄氏的儿郎会私下讨好你家妹妹?”钮祜禄氏有些口不择言。 禧嫔在一旁煽风点火:“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一桩好事,皇上可要成全一对才子佳人?” “你闭嘴!”皇上听的头疼。 众人争论不止,安嫔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魏双姐紧咬着安嫔不放,钮祜禄氏跟着遭受无妄之灾。 “皇上,这娃娃所用布料乃是上等丝绸,想来是只有宫里才有的。”玛琭仔细端详着娃娃,突然出声:“这料子极好,应是宫里一些品级高的嫔妃才有的料子,最起码,嫔妾是没有的。” “传赵禄忠。”皇上吩咐,魏珠立马躬身跑了出去。 不多时候,赵禄忠带着广储司的一个小管事到了延禧宫,手里还捧着一摞账册:“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起来吧,你且瞧瞧那个娃娃。”皇上淡声说道。 竹溪将玛琭手中的娃娃递给了赵禄忠,赵禄忠看了看,又递给了身后的管事绣娘。 “回皇上,这布娃娃所用布料乃是去年江浙进贡的最好的一批布料,不仅是丝绸,这裙摆更是鸳鸯绮锦罩了素纱。”赵禄忠说着话,翻了翻账册:“去年领了这几样布料的便只有太皇太后宫里和皇太后宫里。” “再没有其他人?”皇上追问。 “再无。” 皇上的脸色沉了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是不可能谋害皇嗣的。 “嗯?这里有些奇怪。” 第107章 忍看朋辈成新鬼,笑指杨花落未休 “可是太皇太后或者皇太后赏赐给了其他人也未可知。”魏贵人有些急了,事情在慢慢的脱离原本的计划,眼瞧着安嫔将全身而退,魏贵人很是不甘心。 “既然是宫里的东西,想来便与钮祜禄氏的五公子无关了。”玛琭却提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钮祜禄氏感激的看向了玛琭,眼底泪光浮动。 “怎么会是出自宫里?安嫔不是说是母家妹妹送进宫的吗?”禧贵人问道。 “看样子,是要传安嫔的妹妹入宫问个清楚了,再不济,严刑拷打之下定会查明真相的。”钮祜禄氏凉凉的说道。 自己家的嫌疑解除了,当然要狠狠的报复回去了。 空口白牙的诬陷,不止安嫔会,她也会! 安嫔坐在椅子上,一丁点都不着急,她并不在乎母家的妹妹是否被传进宫里来问话,或者用刑,左右也是一个继室生的贱人,死不死的也没什么所谓。 众人议论纷纷,赵禄忠身后的小管事突然开口说道:“皇上,这布料虽然乍一看上去与御贡的丝绸十分的相似,仔细看却是不太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皇上问。 “皇上您瞧,这里。”小管事上前一步,隔着一些距离指给皇上看:“御贡的布匹更加的细密,颜色也更加的鲜亮,这条裙子的背面有一小块布料的染色并不均匀,裙子内部缝合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丝的脱丝,皇上明鉴,这不是宫里御贡的布匹。” “你确定吗?我怎么瞧不出来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禧贵人狐疑的问道。 “奴婢本就是广储司的管事,宫里的布匹衣物都是要由奴婢经手的,再没有比奴婢更加清楚御贡布匹的了。” “如此说来,还是宫外的东西了。安嫔娘娘?”魏贵人说道。 “本宫说了,这是本宫的妹妹送进宫里来的,本宫不清楚。”安嫔并不惧怕魏贵人的指摘,将事情全部推给母家妹妹。 “即便是你妹妹送进宫里来的,也与你脱不了干系。”钮祜禄氏现在只想把事情扣在安嫔的头上。 “先不说这娃娃的出处,即便这东西是出自本宫,也不能证明里面的东西就是本宫放进去的。”安嫔其实并没有往娃娃的肚子里面塞东西,这个娃娃应该说是毫无问题。 她只是想让荣嫔觉得这个娃娃有问题,想让荣嫔神经紧绷,最好自己把自己吓小产。 “回皇上,各位娘娘,奴婢仔细瞧过了,这个娃娃身上并没有针线拆合的痕迹,这说明娃娃是一次性被做好的,不存在二次拆线之后往里面塞东西。”广储司管事说道。 皇上对着赵禄忠挥了挥手:“你们且先回去吧。” “奴才告退。”赵禄忠带着小管事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本宫记得,乌雅贵人的外祖家是做布匹生意的吧?就是不知是否有布料加工的作坊。”安嫔突然间冒出来了一句话。 玛琭瞬间紧绷,转头看向魏贵人,眼神询问她怎么会牵扯到自己? 魏贵人眉心紧皱,事情根本就没有朝着预期的发展。 “梁九功,去李家将安嫔的妹妹带到慈宁宫问话。”皇上打断了安嫔的话,下意识的不想将此事牵扯到玛琭:“其余众人都回自己宫里待着,没事别出来瞎晃悠。” 这是变相的将后宫所有人禁足了。 众人起身福礼告退。 “乌雅贵人留下。”在众人即将离开的时候,皇上叫住了玛琭。 众人一愣,心思各异。 安嫔的话虽然模棱两可,却是在众人心中种下了一分怀疑。 安嫔回头朝着玛琭和魏贵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与她二人眼神对视。 安嫔勾了勾嘴角,满面的嘲讽。 魏贵人垂着的手臂藏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不甘的看向安嫔的背影。 蓝齐儿被绿栀带着进了内殿看望荣嫔,玛琭和皇上坐在正厅。 二人相顾无言。 皇上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玛琭想了想,回答道:“稚子无辜,荣嫔姐姐委实委屈,嫔妾再如何也不会婴孩下手。” 玛琭以为皇上怀疑是她做的手脚,极力解释,就差举手发誓了。 皇上有些无语,起身拉着玛琭出了延禧宫:“朕并未怀疑你,你且将心放进肚子里。” 玛琭有些羞赧,紧跟着皇上的脚步:“皇上,咱们如今是去哪里?” “慈宁宫。” “嫔妾也要去吗?是不是不太妥当?”玛琭有些不敢去慈宁宫,她觉得太皇太后有些严肃,就好像寺庙里面供奉的佛祖,让人既敬畏又不敢亲近。 “老祖宗又不会吃了你!”皇上没好气的瞪了玛琭一眼,脚步丝毫未停。 皇上与玛琭刚到慈宁宫不多时候,梁九功就带着人回来了:“启禀皇上,启禀太皇太后,安嫔的母亲和妹妹来了,现下就在殿外,皇上可要召见?” 皇上看向坐在贵妃榻上慢悠悠品茶的太皇太后,讨好的说道:“那就麻烦老祖宗了。” “哼,你本身就是一个麻烦!赶紧立了皇后,让哀家清闲清闲。”太皇太后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且去屏风后面躲着吧。苏沫儿,你去将人带进来。” 皇上冲着太皇太后笑了笑,带着梁九功往内殿走去。 玛琭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你且坐着,皇上带了你来,就是为了倘若事情涉及到你,也给你一个分辩的机会。”太皇太后对着玛琭说道。 “多谢太皇太后。”玛琭福身,又坐了回去。只是脊背挺的更直,凳子坐的更少。 “听说几个阿哥公主很喜欢你?”太皇太后又问。 玛琭立马起身想要回话,就听见太皇太后又说:“你且坐着,莫要让人瞧见,还以为哀家欺负了你去。” 玛琭忐忑的坐了回去,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间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老祖宗,人来了。” “嗯。”太皇太后应了一声。 苏沫儿便带着李家母女走了进来。 “臣妇携小女给太皇太后请安,恭祝太皇太后圣体安泰,福泽万年。给乌雅贵人请安,贵人吉祥。”二人进门便磕头请安。 “李氏,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