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蝶》 第1章 纪录片 今年安城的夏天比以往来得早,透过正午骄阳望去,灼热的空气仿佛让远处的车来车往都变得模糊。红灯变绿灯,路口非机动车道上聚集的大量电动车自行车,如溪流里的鸭子,密密麻麻的散开、加速。 纪莫年就坐在对面刑警队接待室的窗前,皱眉收回目光,打断实习警员的话,“所以,小王警官的意思是,暂停我们台里跟了半个月的飞车党案纪录片拍摄,理由是因为你们太忙?” 对面的实习警员张张嘴,最后笑着点头。 纪莫年冷哼一声,拿起面前的速溶咖啡一口干了。只派了一个不会说谎的实习生来和他解释,显然陈大队长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纪莫年有些生气了,他理解刑警队任务多。 但这大半年因“飞车党”的出现弄得城市里人心惶惶,专案组大面积排查摩托车,挑起了摩滴司机和警队冲突,警民关系紧张。 纪录片也是为了老百姓更了解警队,方便警队以后开展工作。 更何况现在这案子已经结了,三人犯罪团伙中两人死亡,另一名在抓捕过程中,被打到脑部至今未醒。飞车党这事闹得多大,与其让民众猜的什么八卦都有,不如直接公布,也能缓解民众对禁摩令的抗议。省里都批了,拍半个月了,他陈立说停就停? 在纪莫年看来,这是对他,不,对辛苦半个月的所有工作人员的敷衍,因为这理由太牵强了。 “我要见陈队。” “陈队在执行任务。” 小警员觉得安抚纪莫年比抓犯人还难。谁不知道电视台的人难缠的厉害,一个个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有些东西现在真不能往外说。 “不管如何,这是省里和我们电视台敲定的任务,不是陈立说停就停的,算了,我直接找他。” 小警员没拦住,纪莫年招呼着后面正抽着烟的摄像老黑,直接往楼上跑。可惜陈立办公室没人,旁边小会议室也没人。 但纪莫年看到满是泡面盒子的桌上的旧报纸,刚要伸手去拿仔细看,肩膀被一股大力一下拽了出来,会议室的门啪在他面前关上,吓了纪莫年一跳。 转头就看到陈立喘着气,似乎是从楼梯口刚跑上来,脸色难看极了,没冲他,而是严厉的对实习小警员,“人都看不住,这是随便外人能进来的吗?上次开会纪律怎么说的。” 陈立不由分说的拉着纪莫年就往楼外走。 力气之大,纪莫年几次挣扎都没挣开,被放开时,他和老黑已经出了刑警队大门。 陈立像是尽量压制情绪,“省里那边应该已经通知你们台里了,拍摄延后,我希望纪导不要妨碍办案。” “办案?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还是说?” 纪莫年脑子转得快,“这案子有问题?背后还牵连别的案子?是还不确定,还是有不能曝光的大人物?我做分析脚本时就猜测过,这帮飞车党如此嚣张就为了抢几个手机?” 陈立抿着嘴,他之所以不敢和纪莫年正面说暂停拍摄,就是知道这个人的厉害之处,所以直接让省里通知电视台。 “纪导,我希望你配合,保密协议上的内容你该记得,不要再妄加揣测,也不要散布不实信息,这不是你能参与的。暂时请你和拍摄组都不要来警队了,至于延期到什么时候,你可以在台里等通知。” 陈立已经很客气了,没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纪莫年还在发愣,手机就响了,是台里让他赶紧回去,暂停一切拍摄。 副台长找他谈话,先是批评他不该今天硬闯刑警队,之后就是安抚,到底做了多年领导为人圆滑,不爱得罪人,尤其是纪莫年这样的。 纪莫年来电视台四年,资格不算老,却年轻有为,二十九岁就得了媒体大奖,并且他之前拍的两部纪录片都受到了极大关注。不仅因他执拗钻研的性子,灵活的脑子。这些是媒体人最基本的,台里有能力的人不只他一个。 还因纪莫年的好身世,人脉广,很多部门会看在他家里的面子开绿灯。热点题材别人不是不知道去拍,是有些东西拍出来得罪人啊。 刚毕业雄心壮志的媒体人一抓一大把,几年就在社会毒打里学会中庸之道,想要保持赤子之心,得有那个资本。 但其实纪莫年收敛不少了,以前他在新闻报当记者时更甚,要不是那一次出事,他也不会从报社转到电视台来,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领导尽量安抚,可纪莫年太了解副台长,后者那不敢看他的目光,让他心里已经确定这案子怕是有问题了,但之前都结案了,是有新的发现? 飞车党案猖獗那几个月,人都不敢单独在路边走,被抢是小,有两起直接刀子划破受害人脖子放血。性质恶劣,令人发指。反侦察能力极强,专挑监控死角,变装换车,犹如泥鳅一样难抓。 陈立带人不眠不休多日,才锁定主要嫌疑人冯严。 抓捕过程也堪称惊险,当场击毙了一名嫌疑人,一名重伤。至于冯严这最危险的人物,竟然和警方发生激烈冲突,受伤了,可还是跑了。 那段时间专案组都要疯了,好在最后终于找到冯严,发现人已经死在了破车库里,尸检结果是他伤重不治身亡,找到时尸体都臭了。 警方在击毙的同伙手机里发现来往短信,均是冯严主导的每次计划。这案情清晰,还有什么问题呢? 但纪莫年回来查了会议室旧报纸日期的内容,是一起几年前的冰箱藏尸案,这案子和冯严的案子有关系?又想到陈立刚才手里拿的尸检报告,上面写着第二次尸检,难道是冯严的死有问题? 纪莫年当时接台里这个拍摄任务,就通过各个渠道了解到飞车党嫌疑人冯严,年纪轻轻却有着非凡的经历。 才二十六岁,却是郊区摩托车俱乐部的常年冠军。 初中没毕业就从全国有名的贫困县跑出来,一路上做过网管,服务生,送餐员,后来和人合伙卖摩托车配件,国内摩托车比赛兴起那几年,大赚了一笔,可惜后来遇到经济危机,钱都压在了国外水运配件上砸了,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成了名噪一时的飞车案的主谋。 在他的组织下,带着两个社会闲散人员,其中甚至有未成年,有组织的飞车抢劫甚至当街杀人。 悲惨的身世,跌宕的人生,怎样一步步走向犯罪,这纪录片拍出来绝对有教育意义,将影响无数走在十字路口的年轻人。 现在各个方面压着纪莫年不能继续拍了。 纪莫年不甘心,可此时也只能点头答应。 “这就对了,听台里安排先暂停。那你要不要接养老院纪录片拍摄?” “养老院的拍摄不是王导的吗,我现在插过去不好,算了,我休假行吗。” 当然行了,副台长心里感叹,是怕让他直接休假他不乐意,副台长才拉下老脸求王导那边加上他,没想到纪莫年主动提出休假,副台长一块心病瞬间就好了,“也是,你前段时间为了飞车党的案子,忙的人都瘦了,回去好好陪陪父母,带我向你父亲问好啊。” 第2章 下八里街 纪莫年心里划过一丝不悦,但他也不是毛头小子了,笑着敷衍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门口摄像老黑叼着半个豆沙包,看他出来就跟上,“真不拍了?” “谁说的。” 纪莫年皱眉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 老黑被豆沙包噎到了,“那咋拍,人家不让拍。” “我敢肯定,警方一定发现了新的东西,而且牵扯很大。”他一下兴奋起来。这样更好,一边查一边拍更精彩。 “可怎么拍啊,都不让咱们接近了。” “警方肯定还在调查,那咱们也调查,冯严生平之前已经了解大概,但不够细,可以先深入查他的经历,没准能查出点东西,这不就和警察办案一个思路?” 老黑为难的,“但刚才副台长把我调去王导那边了,说你休假了。” 纪莫年停下脚步,皱眉看看老黑,又看看他手里的机器。 “我机器也得带着。”老黑反应过来。 “呵。” 纪莫年冷哼,副台长到底了解他,调走摄影师,机器也不留一台,这既是防着他继续偷着拍啊。 “我明白了,没事。”纪莫年笑着拍拍老黑。 那表情老黑没看懂,纪莫年也没再和他多说,直径走回工位,眼神沉了下去。 没机器摄影师怕什么,他当记者的时候,什么型号的微型摄影机没有,一支录音笔就能走天下。大不了以他个人口述形式边查边录,更有身临其境那个味呢,媒体人无论编导还是记者,一颗不随波逐流的心才是王道。 想到这,他左手在抽屉里摸出一个录音笔,右手拿着手机,看着躺在通讯录里几年没联系过的电话,犹豫了一会,还是拨了出去,“老许,最近忙吗?” 夜晚咖啡厅里,纪莫年看着对面下八里街口热闹的仿佛夜市,今夜人似乎尤为多,聚集了不少人在路边。街口搭起了临时台子,新店开业宣传,放着音乐,不少人等着节目。 纪莫年本能的觉得这场面有点别扭,还没想透,佝偻着的小老头就过来坐下,殷勤的,“大记者?” 纪莫年收回视线,自嘲的笑笑,“别叫记者了,我早不是记者了。” “您现在是导演,我知道,嘿嘿。” 老许是纪莫年以前报社同事梁旭在下八里街的线人,自打梁旭出事后,他就再没联系过这人。 这几年在电视台,也有人拍过下八里相关的内容,纪莫年都刻意回避了。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和这个地方的人有联系。 下八里街是城市的一块牛皮癣,杂乱的棚户区是社会底层各种问题聚集地。 当初他和梁旭年轻气盛,根本不懂,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有阴暗面,你解决不了本质问题,只会给受害者带来更深的伤害,毕竟没人愿意活在底层,迫不得已的另一种解释是自愿。 当时下八里的地下赌场和挂羊头卖狗肉等问题报出来,官方严打取缔,可也没过多长时间,便又卷土重来,只不过隐藏的更深更谨慎而已。 对面灯红酒绿,歪七扭八的街道,深远的不知延伸到人心何处,纪莫年只觉得曾经的自己真是可笑。 他收起思绪,不耐烦寒暄,拿出一个信封,老许看到眼睛亮了,刚要伸手,却被纪莫年按住,“找你打听个人。” 老许微微诧异,当年梁旭出事,他以为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了。 “前段时间新闻里飞车党案的嫌疑人冯严,听说以前在下八里街混过,你认识吗?” “他啊。”老许摇头,“不熟,那都是好些年前了,要不是最近这新闻,谁还记得以前那个毛头小子啊。” “他真的在下八里呆过?” “对,不过很多年了,在警方那次严打前呢。快意网吧,他刚来下八里时才十七?因为网管的工资一开始就给他一半,没成年嘛。之后在下八里呆了两年,就离开了。 那小子我印象里不爱说话,可下八里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啊,他当年存在感很低,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要不是最近这新闻报出来,估计都没人会提起他。” “你和他不熟,那下八里街谁和他熟?网吧老板还找得到吗?” 老许摇头,“哎呀那次严打,进去不少人,还有许多人跑路了,那个网吧老板以前帮人走私什么的,在警察抓过去前,人就跑到东南亚去了。那人鸡贼,从来不用身边的人帮他办事,所以跑路的快,当时警方抓到网吧去的时候,网吧里还正常营业呢。 而且这么说吧,那次严打,下八里大换血,消沉了好一阵才又冒出来。 里面店啊人啊,出来混的啊都不是前些年的了。像我这样能留下来的老人,都是底层里的底层,混口饭吃的,不碍别人事,在哪都一样。其他那些真干事的老板,早不是以前的了,你懂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音乐声,刚才街口搭的舞台似乎热闹了起来,几个穿着统一旗袍的女人拿着彩带在上面跳舞。高矮胖瘦都有,年龄似乎也有参差,就中间那个最年轻,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但不像其他人带着笑脸,她眼神有些呆滞,跳的很机械不标准,但不妨碍下面人看的热闹。 纪莫年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怪异感在哪,谁家开业选在晚上啊。 老许似看出他的疑惑,“这就是下八里啊,开业的是足疗店,以前这种店都藏着掖着,现在敢大肆宣传,因为不怕查了,看着干净的很,但晚上开业,懂得都懂,打的就是擦边。 现在这种擦边店很流行的,在边缘试探,不过你若是想找点乐子,得熟人介绍,不然进去就是真的给你洗脚而已,抓不住证据的。” 纪莫年皱皱眉,知道老许想说什么,下八里的问题是社会问题,人性的问题,解决不了的,老许在劝他不要再涉足。 纪莫年却忽略这层意思,继续问,“就没有当年和冯严熟悉的人了?” 老许想了想,“还真有一个,但也不算熟,那小子当年独来独往的,有混子拉拢他,可他性格不太好,和混子冲突,那些人就处处找麻烦。后来还是网吧老板出面协调的,但也没人再搭理他,不过。”老许坏笑着,“当时他总去洗头房,找一个叫艳红的。” “相好?” 老许撇嘴,“谁知道呢,那艳红年纪都能当他妈了,洗头房其他人都说他有特殊癖好才传出来的,不然我也不知道他总去找艳红。” “艳红现在还在下八里街吗?” “巧了。”老许指着街对面那个舞台,“新开业这个足疗店,和对面按摩店是一个老板。现在隔一段时间就严打一次,按摩店关门,洗脚店开业,换汤不换药,人也那几个。但这不是高档地方,现在有钱人都去前面那个什么会所,这种地方专门给没什么钱的人准备的,玩不上啥,就擦边,要想动真格的,得把人约出去,店里不摊责任。” “你这么了解呢。” 老许打着哈哈,“都是听人说的,我可没去过啊,艳红就在里头,她那个年纪样子,会所去不上的,你没看到那几个穿制服的技师,都她那种。” “那不是有个年轻的吗?” 纪莫年朝对面扬扬下巴,确实,高矮胖瘦的几个足疗师中间那个跳舞的,虽离的不近,她又刻意低着头,舞姿僵硬,面无表情,却在一众半老徐娘中显得尤为年轻漂亮。 老许也是纳闷,凑到窗边去看,“不应该啊,这年纪长相得去前面会所啊,而且看着面生,估计新来的,哎呀谁知道呢,可能新店开业总要有点噱头才能吸引人。” 纪莫年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桌上信封,递给老许。 后者笑得殷勤,但在纪莫年起身时,老许犹豫着又叫住了他,“我就是觉得吧,该提醒您一句,之前这话我也提醒过梁记者。下八里什么人都有,您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调查就调查,报道就报道,千万别有过多接触,那些人为了生存什么谎都敢说的。” 老许说到最后又觉得多嘴了,摸着手腕上磨损的佛珠,“我最近几年信佛,有句话觉得特对,不要轻易介入他人因果。” 纪莫年看着老许半晌,点头,“我知道,谢谢。” 第3章 瑶妹 纪莫年直接去了对面,此时下八里街口的舞台已经撤了,人也散了,只留下满地传单碎屑。 他捡起来看上面地址,在冗长扭曲的胡同中饶了好几圈,才在角落看到那家店面很小的“中医传统足疗店”。 门口进进出出拿着优惠传单的客人不少,但店内堆的中药艾草包,和墙上的针灸穴位图,让很多人撇着嘴离开。 艳红看起来四十多快五十了,劣质粉使得脸纹干裂,不合身的旗袍将腰部赘肉尽显,但她似乎并不在意,此时正歪在单间门口吃盒饭。盒饭的味道在低矮狭窄的小房间里,与中药味香水味混在一起,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 引着纪莫年过来的前台喊着,“艳红,有客人,专门找你的。” 艳红抬头看到纪莫年时有点惊讶,也没多耽误,把盒饭又扒了两口,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用筷子特意往饭盒一边规整了一下,就放在门口垃圾桶旁小凳上,起身去拿足疗盆,嘴上还不忘问到,“艾草的还是生姜的,我们这泡脚包十块,捏脚五十,还可以做头部按摩,三十块。” 艳红很机械的介绍。 “我是老许介绍来的,能把门先关上吗?” 艳红手一顿,诧异的回头,张张嘴,但还是把话咽下去了,起身把门关了。犹豫着半晌才去解扣子,还不忘开口,“这边就能摸两把,要是别的,得从这出去,到对面旅店,那边也要抽成,你得给点现金。” 纪莫年赶紧开口,“老许介绍我来,找你打听点事,放心,钱我按最贵的给,在前台转账,再给你额外五百现金。”纪莫年先把钱拿出来放在椅子上,给现金不用店里抽成,她能自己都拿到。 艳红才反应过来,笑着抽过钱对着灯泡看真假,“我就说嘛,这年头变态是多,但也不至于一个帅小伙对大妈上赶子。” “以前你没碰到过年轻小伙点你吗?我是说早些年,在洗头房的时候。” 艳红挑眉回头看他,“你想问什么?” “你认识一个叫冯严的人吗,早几年前,听说他在这边的网吧,不爱和人交往说话,就只点你。” “前段时间上新闻那个飞车党嘛,当然记得,忘记谁都不能忘记他啊。” 艳红一下笑了,“可他点我,不是为了按摩,和你一样,找我打听事的。说起这事,你都不是第一个找我问的了,前些天警察也来问我。” “警察?” 纪莫年心里一跳。 “对,不在这,是在派出所寻亲那个系统登记找的我,把我叫去问的。” “寻亲?” “对,冯严当年也不知咋打听到我的,他找过来时还吓我一跳。不瞒您说,我最初来下八里街就是干那行的,缺钱。因我闺女五岁时被人拐了,之后我就一直找,也摸到点门路。报警找,寻亲系统,那都得看运气。 被人拐了,你也不可能挨个山区走,全国那么大,走的过来吗?可刚丢孩子的人一开始都无头苍蝇似的,我头些年也那样,后来路走多了,就知道门路了。 这拐人的啊,你得去下九流的地方打听,保不齐互相都认识的。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你打听人打听事,得花钱,花大钱。我一个女人能怎么赚钱。” 艳红坐在椅子上,手摸着开线的裙边,“我闺女生下来就是个聋子,我男人没几年就不要我俩了,我一个人打工顾不过来,闺女就丢了。 像她这样的小女孩拐去养大给人家生娃,最是跑不了。我一想到这就受不了,就得找啊。我就在下八里这,根本不用到处跑,花了钱就有人帮你打听。” “那打听到了吗?” “有两次,可我找过去都不是。话说远了,那冯严最初找我,就是他在派出所寻亲那,听人说我有门路打听,才来下八里街的。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所以,对外就说他找我按摩。 实际上,他是要借我的门路找人,他说自己小时候是被拐的,养父母家有亲生女儿,没儿子,就找人买了他。也不知儿子咋这么重要,不是亲生的比对亲生的看得重,有什么用,养不熟,人家长大了照样要找亲生父母。” 纪莫年听到这诧异,“警察找你问的也是冯严这事?” “对,警察啥都知道,查到他在下八里找过我,我就如实说了。我们当时找的打听事的人,还有中介啥的,那年严打都抓进去了。我人老珠黄那段时候没做成啥生意,抓进去被教育几天就放出来了,现在冯严也死了,这事也没啥可瞒着的。” “那他亲生父母最后找到了吗?” 艳红摇头,刚要开口,突然隔壁有女人的尖叫声,之后就是男人骂骂咧咧,噼里啪啦像是什么东西砸碎了。 艳红骂了一句草,直接推门出去,就看到隔壁小房间跌出来一个和艳红穿同样旗袍的年轻女孩,披散着头发,胸前一片水渍能看出来是个脚印,瘦弱的身体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弱小。 此时那女孩捂着头尖叫,面前的秃顶男人还要上脚踹,艳红大喊着,“来人啊,虎哥,有人闹事。” 门外两男人过来,可这拉扯间,那女孩又被秃顶男抓住领子,尖叫的女孩像是吓到了,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被狠摔出去。 声音闹得大,好几个房间的人都探出头来。 艳红过去拉扯那女孩,女孩像是受了惊吓,一直双手捂着头,嗓音尖利的叫着,艳红抱住她一个劲的说没事了没事了,带着那女孩深呼吸。 洗脚店里的两个伙计拉着那还在骂的男人,后者也终于没再上前,倒是骂的更难听,指着手臂上的两个血牙印,“和疯狗似的,都他妈干这个了,摸一下能死啊。我又没要干你娘,就你身上那屎一样的疤,倒贴我都嫌恶心。” 那男人像是觉得失了面子,对着拉他的两个伙计,唾沫横飞的叫嚣,“你们店怎么回事,就这精神病疯狗一样咬人,还敢放出来。” 管事的虎哥,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说着软话,陪着不是,“哥,咱们这也要讲规矩,要出场得到对面,店里不行。” “老子没要带她走,正常洗脚,谁想到突然发疯,出来服务的,有狂犬病?我胳膊怎么办,赔钱。” 艳红一听赔钱,忍不住冲着那男人,“瑶妹是有点毛病,但平时不发作,肯定是受刺激了,咱们这的规矩她都懂得,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说着,低头看着已经不再尖叫却还是满眼惊恐地女孩,一直蜷缩着发抖,一只手还捂着另一只手,艳红一下看出问题,抓过女孩手臂,上面赫然是几个鲜红的疤眼,“你他娘的,拿烟头烫她?你个死变态,我就说瑶妹不会不懂规矩,她平时从不这样,是你拿烟头烫她。” 第4章 人各有命 虎哥一看那烟头疤,瞬间占理了,一把揪过男人领子,“草,敢动我们这的人,还想讹人?” 那秃顶男赶紧就嚷嚷起来,说这是黑店,要闹,说这的服务员有传染病,被虎哥生气的扔出去了。 艳红不甘心,又喊了两句,“他把瑶妹手臂都烫花了,这属于破相了,得要他点赔偿钱。” 喧闹散了,另一个小弟,皱眉赶着其他探出头来的按摩师,让别看热闹了,出去招揽客人也好,回去继续服务也好,别在这聚集。 人散了,艳红要拉那个叫瑶妹的女孩起来,后者还是发抖。 艳红帮她把额上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撩起来。 那张清秀消瘦的脸就完全暴露在了纪莫年面前,这女孩就是刚才舞台上站中间最年轻的那个,可此时她和刚才仿佛判若两人,眼神充满了恐惧,洗脚店灯光昏暗,却映着她眸子晶亮,她虽没再尖叫,可人还是发愣的。 叫了她几次都没反应,艳红皱眉骂骂咧咧发了几句牢骚,到旁边换衣间里摸索,半天掏出个药瓶,可打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艳红烦躁的把药瓶随手扔进垃圾桶。 纪莫年却是低头悄悄把药瓶拿起来,看着上面熟悉的英文,只觉得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脑子发麻。 像是没办法了,艳红照着瑶妹的脸扇了好几个耳光,后者发直惊恐地眼神才缓回来,瞬间眼泪不受控的无声流下。 艳红像是生气的,“他要摸就让他摸,你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拿烟烫你,你喊人啊,店里都有人看着你怕什么。虎哥要是要来赔偿钱也落不到你手,今天几号了,这一个礼拜,你饭钱都没挣出来,看看还钱的日子怎么办吧,你要不认命,早晚命都没了。” 瑶妹还坐在地上没抬头,长发散着,旗袍扣子似乎刚才扯开了,露出莹白的脖颈,再往下似乎有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神秘。 似有所感,瑶妹抬头朝这边看来,正好和来不及躲避视线的纪莫年四目相对,那双眼深不见底,却又像带着某种尖利的东西,直直刺进纪莫年心里,让他慌的一瞬错开,毕竟此时那女孩衣衫不整,他一直盯着人家显得太猥琐。 艳红顺着瑶妹视线,皱皱眉。 嘴上骂着,却将碘酒纱布塞她手里,“我还有客人,你自己搞。” 然后踢了踢垃圾桶旁的小凳子,“别饿死了,哭有什么用,给谁看啊,晦气东西。” 艳红推着纪莫年,重新回房间把门关上。 纪莫年有些出神,门合上前最后画面,那女孩爬到垃圾桶旁,打开了刚才艳红没吃完的盒饭。 艳红虽装作不在意,却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你对那女孩挺照顾啊。” 纪莫年看的出来,艳红却嘲讽笑着,“照顾什么?我都这样了,能照顾谁?” 艳红指了指脑子,“她脑子有病的,据说她妈就是遗传精神病,她也有但不严重,我认识她没见过几次犯病,就是不能受刺激,刚才是那个变态拿烟头烫她,瑶妹就怕火。 刚来那天,虎哥带她练打火机给人点烟,练了一天一夜,她人都哭晕过去了,也没学会。天杀的,谁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脸好看年轻,可脱了衣服,这,还有这。” 艳红指着胸口,腰腹,“全都是烫伤烧伤。欠了利滚利啊,上礼拜刚来赚钱,原本她那张脸去前面会所还钱更快,可她自己不乐意,逼她就发疯咬人,这年头抓的严,谁也不敢真逼她,也不能得罪客人。大牙哥没办法了,才给她扔这。 今天第一天上工就这样,肯定得挨教训。算了人各有命。可她以前平时从不发疯,好人一样,最近也是变故太多了吧,也没钱吃药了。” “那女孩不是才来一个礼拜,你以前认识?” “早两年前来过下八里,她妈有病啊,医药费太高,她自己后来也有病要吃药,但不严重,不受刺激平时和好人一样,顶多就是为人特别轴,你懂吧。” 艳红指着脑子,“就是和普通人想问题不一样,但脸是真好看,就算身上有疤,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哪个男人不动心。几年前刚来时,就有个混子叫阿庆,被她迷得不行,着了魔似的喜欢她,帮她还钱,再后来带她离开这了,我以为是结局呢。 结果上个礼拜这瑶妹又回来了,说是又欠了钱,不只她妈医药费,我听说是那个天杀的阿庆不要她了,走之前借了钱,让她担保的,利滚利那边找不到阿庆,自然就让她还钱了。倒是没多少钱,但她这情况无底洞啊,怎么还的上。这男人啊,没一个靠的住的。不过也是,新鲜时候什么都好,时间长了,那些毛病肯定都介意的。” 艳红指着手心,“瑶妹命苦,还断掌,你懂吧。一开始说不介意的,以后啥不顺都怨女人身上,我听说阿庆当初带她走后为了挣钱,瞎了一只眼睛,后来就打她,哎呀,就是瑶妹命不好。 我不是可怜她,人就该认自己的命。我只是觉得吧,我女儿在外面,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受罪,身上有病,被人作践,真不如死了算了。” 艳红说到这眼眶有点红,叹着气又无所谓的,“哎呀,这下八里街可怜人多了去了,纪先生,刚才咱们说到哪了?”艳红思索了一下,“哦对了,你问我冯严父母找没找到,当然没找到了。” 纪莫年还沉浸于刚才那个女孩带来的震惊里,此时被艳红叫了几次,才强行回神。 “冯严在派出所寻亲库里都没有匹配的dna,说明他很可能不是被拐卖的,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不然一心找子女的父母肯定早就在寻亲库里留下信息了,他还傻乎乎的想花大价钱找父母呢,我当时就劝他算了吧,他心里也明白。” “那冯严后来不找亲生父母了?可他在下八里还是呆了两年,按理来说,他来这为了打探寻亲,不找了没必要在下八里呆着。” “他是不找父母了,但他说他姐又丢了,就是他养父母那个女儿,他姐是突然就不见了,他怀疑是被拐了或者出事了,在老家也报过案。但他养父母对他姐不咋好,小姑娘几乎是多少年不和家里联系,也有可能单纯离家出走,但他就不信。 冯严说他姐对他挺好的,上了大学偶尔给他打电话寄东西,可他姐大一没念完人就休学不见了,后来也没回来继续念,学校还找到他老家去过,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姐去哪了。” “那他姐有消息吗?” “这个倒是有,有人说在安徽见过,也有人说深圳有消息,后来应该是找到了吧,不然他也不会离开下八里。我觉得吧他姐之前就是不想见他,他觉得和他姐关系好,但他姐不一定这么想。 你想啊,亲生父母不在意自己,在意一个买来的男孩,他姐能真喜欢他吗?” 第5章 冯严的样子 “那你后来有在别的地方见过冯严吗?” 艳红摇了摇头,可又马上点头,“算见过吧,在安居小区那边,看到好像是他,身边有个女的。这么多年没见,我一开始以为看错了呢,结果听那女的叫他阿严。他整个人真的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以前他在下八里,不爱笑,不爱和人说话,可我多年后见到他,远远看着人开朗得很,对他身边的女的有说有笑,拎着菜回家,形容不出来,就是很不一样。” 艳红眼神发直,似乎坠入那天的场景,“那应该是他姐姐吧,看着比他大些,以前他也只是在说到姐姐时会有别的表情,平时都冷漠的让人无法接近。” “你确定那是他姐姐?你记得那女人的样子吗?” 艳红摇头,“没见到正面,中等身材,长头发,我不确定。” “那你上一次见冯严是什么时候?” 艳红咽了口口水,“一年前。” “一年前?” 纪莫年惊讶。 艳红点头,“警察也问过我,我都照实说的,安居小区那次真的是一年前。所以在看到新闻说他是飞车党时,我还很惊讶的,他怎么会去做飞车党。按理说,他就算缺钱,也不会做那种危险还容易被抓的蠢事,他很有本事的。” “有本事?怎么说?你这中间好几年没见过他吧。” “是,当初他在下八里时才十七八岁,但想在道上找人,需要很多钱的,我第一次和他说完,他拿的都是块八毛,可第二次,就那么厚一叠现金。他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在短时间弄到那么多钱,没必要去当飞车党,抢不到多少钱还危险,对吧?” 纪莫年皱眉,“你也说了他离开下八里时还不到二十岁,这中间过了好几年,人总会变的,尤其是男人,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变化尤为大,或许他就是走投无路了,或者想引起社会的关注。” 之前陈立他们专案组也分析过,飞车党行为的背后是报复社会为目的闲杂人员,因为不仅仅是随机抢包那么简单,还涉及当街割喉杀人这种行为,是有公然挑战法治的心理,所以当时推断冯严的性格应该是叛逆张扬的。 可随着调查,警方也发现冯严过往的经历,似乎和这个推论有所背离,但因当时这案子各方面都没问题,证据确凿,还有目击证人和受害者的指证,也就没人再去探究冯严犯案的心理了。 此时艳红听了这话,却摇头,“怎么可能,你们不知道冯严以前在下八里什么样子。” 沉默低调,仿佛就没人听过他说话,那些混子欺负他,围在一起打,他也不反抗,就那般逆来顺受的看着你,但偷偷去报复过混子,出手也狠,“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张扬呢?那孩子,当初年龄小,却做什么都有计划,和我去找中间人给钱的时候,也留一手,怕被骗,厉害着呢。就连我也防着,我问了好几次他的钱哪来的,他也不说,外面也打听不到,如果不是我要带他去交钱,怕是谁都不知道他能偷偷赚那么多钱。” 这一点也是纪莫年所怀疑的,连老许这种下巴里包打听,对于冯严都不了解。 可如果冯严真的不和他人来往,又是如何挣到钱的,那么小的年纪做什么都有计划,被欺负也先忍耐。这样的人,真的会是那个张扬的飞车党吗?纪莫年怎么都不能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不过,还是那句话,人会变的,若他以前那般低调,也证明了他城府极深。 他赚了钱还隐藏的深,说明赚钱的法子不合法又危险,会和他那个走私的网吧老板有关吗?可老许说过那网吧老板从来不用身边的人。 如果不是帮网吧老板做事挣钱,冯严整天呆在网吧里,又是怎么和挣钱道上的人联系的呢? 纪莫年心里疑惑,还有冯严的姐姐,冯云。 如果冯严当年是找到了姐姐冯云才离开的下八里,后来艳红看到也是他和姐姐一块生活,那么就有几点问题了。 第一,出事后他姐姐冯云去哪了,是否也参与了飞车党,如果姐弟俩过了好几年平静的日子,为什么冯严又要去如此高调的当飞车党杀人抢劫呢? 第二,为什么这案子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他姐姐冯云的影子。 第三,真的是冯云吗? 纪莫年记得冯严的基本资料,其中对他养父母一家的描述非常少,只说冯严和养父母关系不好,十几岁就离家出走。至于养父母的女儿冯云,资料里也只是两笔带过,那女孩大一时和学校申请休学,之后就不见了。 几年过去都没回学校,学校还找过她老家,可父母亲人朋友都不知冯云去了哪,警方曾经立案调查过冯云的失踪,从她消失的那年,就没在社会上用身份证生活过。 如果当年冯严真的是在下八里打听到了姐姐的行踪,才离开了下八里,后来又和姐姐一块生活,为什么没有冯云的生活痕迹呢? 冯云的资料上,她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用的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吗?还是说这中间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但不管怎样,似乎想要找到冯严飞车党案背后的真相,是绕不过冯云这个人了。 离开的时候,艳红还不放心,因为她摸不准纪莫年到底是干什么的,一直说自己这些话也和警方说过。 纪莫年想着看老许的面子,又拿了二百现金给她。 走出房间,艳红领他到前台扫钱,长长的走廊,这一瞥,看到虎哥拎着刚才那个瑶妹的领子往后门拖。 艳红顾及不了纪莫年,赶紧往后面跑。 前台看纪莫年目光还在那边,礼貌的将小票递上,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纪莫年迟疑了一下,张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他刚要走出足疗店,艳红就追了出来,一下扑到他身前,急迫的,“纪先生,我知道你不是这边的人,但看你给我的钱,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能帮帮我吗,帮帮瑶妹,求你了就这一次。” 艳红看着街上的人,力气很大的想将纪莫年往旁边胡同拖,后者皱眉本能的挣开。 “纪先生,这钱就当我们借的行吗,我身上没钱,今天要交不上利息,瑶妹要挨打的,她再挨打会死的。你就当可怜可怜她,求你了,就当借你的,之后我可以带瑶妹去老许那写借条,行吗?” 纪莫年本能的想要拒绝,可又想到刚才瑶妹的眼神,这一迟疑,艳红最会看人眼色,直接就要拉着他往后走,纪莫年却挥开了手,“要多少钱?” 第6章 疑点 纪莫年掏了钱也没多停留,更没跟艳红到后面去。他不想和这些人有太多瓜葛,若是以前他也许会同情心泛滥,但之前报社梁旭那件事,就像给了他一记耳光,他不想再惹麻烦。 他回到台里时,已经半夜了,剪辑室的格子间灯还有亮着的,电视台这边多晚都有人加班。 纪莫年走到最里面那间,打开电脑,先是把自己今天拍的照片传上去,然后开始加声音叙述,主要是从艳红那边得到的冯严情况。 录完资料,纪莫年又打开之前跟拍刑警队的片段录像,都是十分零散的记录,多数是对参与追捕飞车党的刑警采访,本来准备素材差不多了就开始剪辑制作,却没想到中间停了。 此时纪莫年看着这些,无比心烦,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一点点看下去,分门别类,甚至在笔记上记录。他想通过这些现有的东西,查到冯严案背后的蛛丝马迹,他在赌一口气,赌没有警方提供消息自己也能发现华点。 他只有掌握第一手的线索,才有资格和陈立谈判,将纪录片重启。 不知不觉中,看拍摄记录看了一宿,门外陆陆续续有人声,他才意识到天快亮了,必须在太多人上班前离开。所以,加快了速度,其实这一晚上是有收获的。 首先纪莫年整理了飞车党团伙三人的信息。 这案子嫌疑人一开始非常不好锁定,刑警队全市排查摩托车,方向不对,这也是团伙首脑冯严的高明之处,他的摩托车都是套牌,线索就指向了摩滴司机。 但实际上,这三人均来自郊区那个不正规的摩托车俱乐部,俱乐部常年做赌局,但因里面有些人,有点名利背景,所以这俱乐部违规却断断续续存在,懂得都懂。 后来也是里面一个赞助商和俱乐部出现了矛盾,给警方提供了线索,才锁定了冯严。 冯严,二十六岁,前摩托车汽配店老板,后因海运和经济危机,欠了不少钱。骑摩托车很厉害,在俱乐部的赌局中赢过很多钱都用来还债了,为人沉默寡言,不和人拉帮结派,也没什么朋友。 叶乐晨,二十四岁,很年轻,冯严的好兄弟,一直跟着冯严。听说俩人从多年前就在一块,有冯严在,肯定有叶乐晨。警方查过他的背景,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后逃出来找家人却找不到,没怎么读过书,一直在街上混,还要过饭。后来就不知怎的跟了冯严,在警方抓捕过程中为了掩护冯严,当场被击毙。 第三个是团伙中唯一未成年的成员,钟白,当时在抓捕中,他可能因为年纪小,没像冯严或者叶乐晨那样反抗。可冯严在逃跑时本来向警方开枪,却误打到了钟白头部,经过抢救,暂时脱离危险,可人始终没醒过来,至于以后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数。 但钟白的背景,却让警队哗然,除了未成年的身份,钟白和冯严叶乐晨这两个自小身世波折的人比,人生可以说是很多人羡慕的。他父母健在,并且家里有生意,父母全国到处跑,留他在爷爷奶奶身边,住的也是别墅。 但钟白自小顽皮,惹是生非,初中时就搞大过同班女生肚子,被人家找上门,他爸赶回来扇了他几耳光拿钱平事,后又匆匆飞走。大概是到了青春期,他在外整天打架斗殴进派出所是常事,他父母也不再管他,每次都让他家一个亲戚去处理。 而这次飞车党案,惹出了大祸,一开始警方给钟白父母打电话,对方还以为是平时那样,骂骂咧咧的说让他家表弟去处理,听到最后说是抢劫杀人,此时钟白还昏迷不醒,父母才大哭,从外面坐飞机现赶回来。 警方在叶乐晨和冯严的短信记录上,发现了他们每一次抢劫的计划,有些是随机,有些是计划盯梢了很久才出手。抢到一些现金但不多,主要是抢手机,在叶乐晨的住处发现了很多抢来的手机,有些被用来盗刷,有些用来网贷。 但其实整体来说,根本没捞到多少钱。 钟白手机里给冯严的信息,却透露出了犯罪动机,解释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飞车抢劫的初衷,虽让警方感到惊讶和荒谬,却符合心理专家对飞车党犯罪团伙的侧写。 似乎这个飞车团体成立的初衷,是中二的英雄主义,幻想着劫富济贫的骑士精神。 当然这些只是在钟白短信里发现的,冯严和叶乐晨是否是这个动机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钟白只参与了前两起他们“试水”的随机抢劫案,并没参与后续的案子,钟白一直在短信里问冯严和叶乐晨为什么不带他了,他们并没给他回信息。 而且据受害者叙述,除了前两起是三个人骑两辆摩托抢劫,中间几起抢劫案都是两人骑一台摩托实施的,并没有第三个人,这一点也和短信吻合。 所以警方推断出,应该是叶乐晨和冯严嫌钟白年纪小碍事,所以甩开了他。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一共八起飞车案,前六起案子都只是抢劫没有伤人。 最后两起案子,就走向变化了,因为最后两起不仅抢劫,还当街割喉。 按照目击证人的叙述,第七起案子依然是两个人。 但第八起,也就是最后一起割喉抢劫案,车上却只有一人,并且和上一起案子时隔了一个月才实施。 警方也在叶乐晨给冯严的短信上证实了最后一起案子,冯严把叶乐晨也甩开了,期间这一个月叶乐晨一直在问冯严在哪,为什么突然失踪了,可冯严始终没有回复他。 也就是说,后期他们三人分开了,至于为什么在抓捕时,这三人同时出现,似乎是冯严主动给这两人发消息约见面。结果中了警方的埋伏,被一网打尽了。 钟白属于被冯严连累了,因为警方始终锁定的嫌疑人都只是冯严和叶乐晨。 目击证人,证据,都很充足。表明是冯严联合了这两个人,实施的抢劫杀人。 虽然还有疑点,最后两起割喉的案子,似乎已经超出了所谓劫富济贫的范畴,尤其是最后一起,冯严甚至甩开了叶乐晨单独行动,出手狠辣,完全违背初衷。 陈立和专案组探讨过冯严犯罪的真正动机,是否是劫富济贫这么简单,甚至还调查过最后两起割喉案的受害者身份经历。 可这两起割喉案的受害者一女一男,互不认识,女的是中心疗养院的护士,男的是小本店铺经营。查了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和冯严都没有过任何交集。 其实在陈立看来不止最后这两个割喉案,前几起案子,都不是做大买卖的人,而且冯严他们顶多用这些人的手机做点贷款刷单,和劫富济贫搭不上边。 但或许“劫富济贫”就是他们糊弄钟白的,单纯就是要抢劫杀人而已,想报复社会。 结合冯严的生活经历,心理专家认为他或许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和心理障碍,通俗一点说,也许就是人变态了,所有随着犯罪的不断加剧,也逐渐升级了。 甚至最后甩开叶乐晨,单独行动。或许冯严和叶乐晨就犯罪形式也发生了分歧,或许第一起割喉时,叶乐晨也很惊讶他出手,所以和他产生了矛盾,而冯严的犯罪心理却没有缓解,就自己单独行动了,最后一起案子,冯严不仅一个人割喉了受害者,还在对方肚子上补了两刀,出手极其狠辣,不给对方留一点活口的机会,这似乎也符合心理专家对于他反社会人格的心理侧写。 虽然陈立还是对冯严的犯罪动机有怀疑,但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和落网,这案子也因反响太恶劣,上面压得紧,所以只能尽快送审。 但纪莫年知道陈立这人一向执着,难道是就算送审了,他还没放弃追查?所以还真找到了东西,这案子才会打回来重新调查? 纪莫年越发的觉得这个可能很大,但关键是,就现在资料几乎滴水不漏,陈立究竟在哪发现了新的问题? 纪莫年脑子转的很快,回想自己在刑警队看到的,觉得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冯严的尸检报告。 为什么做第二次尸检? 他采访时记得第一次尸检报告的内容,里面清晰地记录,法医根据尸体腐烂的时间,判断冯严死于大半月前,根据伤口分布,判断冯严应该就是在那次警方抓捕中受了伤,虽然跑了躲起来了,但最后不治身亡,所以那半个月专案组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是因为他那时已经死了,尸体找到的时候都臭了。 可为什么警方又作第二次尸检?是发现冯严的死另有原因? 纪莫年又翻出之前看到的小会议室的旧报纸,是五年前的一则冰箱藏尸案,凶手到现在还没落网,显然陈立他们开会讨论过这个案子,那这个五年前未破的冰箱藏尸案,又和冯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第7章 冯严之死 刑警队会议室,本来刚解散几天的专案组,因飞车党案的一个突破性发现,又重聚在一起。 此时队长陈立面色凝重的在白板上写下了一系列时间线,“我先重复一下整个案子的经过。 从去年底,到今年夏末,陆陆续续在安城各个区出现飞车党,抢劫到杀人,性质恶劣。 咱们各方面调查,从摩托车改装手法,和目击证人的描述,确定了犯罪嫌疑人是来自违规摩托车俱乐部的赛车手,冯严。 当然还因冯严身上一个明显的特征。 陈立指了指左侧手臂上部,“冯严这里有个瓶盖大小的蝴蝶纹身。这一点是当时咱们确定冯严是嫌疑犯的主要原因。 之后经过蹲守,逐步围攻冯严,并将三人犯罪团伙一网打尽,这点大家都记得。 冯严逃跑了,后发现尸体,应该是当时受伤最后不治身亡,这一点在之前都毫无疑义,对吧?但是。” 陈立打了个指响,把冯严的第二次尸检报告拍在桌上。 其实就算当时送检结案了,可陈立就是有种感觉,他师父以前就说过,当刑警时间长了,会有一种直觉,他也说不上来,明明证据确凿,可为什么他就觉得哪不对劲。 本来陈立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日夜难眠还是去找了法医,两人研究冯严的尸体,从受伤的位置比对,到当时激战的场景重现,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可法医正好刚在京城培训回来,说京城新出了一种微生物分析的仪器,还在实验阶段,就抱着谨慎的态度,送了一些腐烂皮肤样本过去,再确定一下死亡时间。 结果,京城那边反馈回来,给出的死亡时间,竟和冯严第一次尸检报告里的死亡时间不一致,而且不是微小误差。 精密的高科技仪器通过微生物推算,冯严死亡的时间要比他们想的还早一个月。 也就是说,在第七起案子,也就是第一个割喉案过后,冯严就死了。 这一点让陈立无比震惊,为保准确,法医连夜又对冯严做了第二次尸检。 结果真的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的问题,冯严的内脏出现了冻伤裂痕,但之前尸检并未发现,所以冻伤裂痕应该是最近才显现的。 陈立当时就问法医,是不是这段时间尸体在冷冻柜里的原因。 法医却摇头,从专业来看,普通的冷柜根本不会出这样的裂痕,必是那种急速低温下才产生的。 而第一次尸检没发现,是因这种裂痕,是急速冷冻后回到常温一段时间,再经过普通冷冻才会出现,所以第一次尸检时并没有裂痕,是因当时发现尸体就尸检了,可也足以说明,这尸体曾急速冷冻过。 法医一下反应过来,说这种案例,以前见过,之后就在档案里找出了卷宗,当时那案子甚至都上了报纸,是五年前的一起冰箱藏尸案。 尸体因好久才被发现,内脏已经显现裂痕,这案子是他师父办的,当时就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恐怕比尸检的结果要早很多,应该是经过急速超低温的冷冻,才会出现这种结果,但当年还没有精密仪器,所以无法判断死亡的具体时间,最后成了悬案。 没想到五年后冯严的尸体会出现同样状况,不得不让法医怀疑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 陈立听到这时脑子已经彻底麻了。 新的死亡时间证明了冯严其实死于第七起飞车案发生后,不超过一星期。 那么第八起飞车割喉案,又是谁做的呢?肯定不是冯严了,因为那时他已经死了。 在最后一起飞车案后没多久,警方就锁定了冯严的位置,并且实施抓捕,和冯严发生激烈的对抗,在拉扯中,拽脱了冯严的外套,露出了肩膀上的蝴蝶纹身。 似乎所有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让人认为,当时和警方争执逃跑的人就是冯严。 但问题是,最后和警方拉扯的人不是冯严,甚至最后一起飞车割喉案的凶手也不是冯严,那么这个人是谁呢?能熟知冯严的一切,甚至冒充他,显然露出来的蝴蝶纹身就是在迷惑警方,让那个人完美脱身。 现在看来冯严尸体上的伤,并不来源于警方,那么是谁弄得?明显冯严是被人谋杀的。 谋杀他的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冒充他的人。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能如此完美的替代冯严,骗过了所有人。 首先这个人一定对冯严很熟悉,熟悉他身上的特征,熟悉他的骑车方式,甚至小动作。 更熟悉冯严他们的行动计划,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冯严,并且冒名顶替冯严又飞车割喉了一个受害者,把警方视线全引到冯严身上,然后自己销声匿迹。 而陈立从对方身形和时间上判断,这个人绝对不是叶乐晨和钟白间的任何一个。 所以,陈立拿起笔在白板上,“第四个人。” 没错,现在看来飞车案团伙不止三人,隐藏在冯严、叶乐晨、钟白之后,还有第四个人。 但至于这第四个人是最初就参与了,还是后来杀了冯严后,替代了冯严参与进来的,有待讨论。毕竟,目击证人看到的都是带着头盔的,怎么判断,之前三人一组,两人一组实施抢劫杀人时,里面就没有这第四个人。 但这一点,很快在分析中就被否定了,最主要的原因,冯严叶乐晨甚至钟白每次行动前的短信,虽然没说具体的,但有地点和暗号,交换了受害人信息,语气中能推断出来之前七起案件都是这三个人。 所以陈立有个大胆的推测,前七个飞车案,确实是冯严,叶乐晨,钟白做的。但第七起飞车割喉案后,冯严就出事了,从叶乐晨那一个月给冯严发的信息就能看出来,冯严是突然失踪的,叶乐晨一直在找他。 所以在第八起飞车割喉案发生后,叶乐晨疯狂给冯严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行动,人去了哪。 可始终没得到回应,按时间看,那时冯严已经被人替代了,那个人杀了冯严,用冯严的名义又割喉了一人。 之后,就是警方抓捕。 现在看来,发现冯严行踪也有可能是假冯严故意透露给警方的,为的就是斩草除根。没错,不然怎么解释他突然发信息给钟白和叶乐晨,约他们见面。 陈立感觉到脊背发凉,那个杀了冯严的人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叶乐晨钟白两人死。因为这个人,叶乐晨和钟白一定认识。 回想抓捕时的场景真的很乱,假冯严先发制人掏了枪,真是悍匪啊,打伤了警员,叶乐晨当时为了掩护他被警方击中,现在回想那些动作,是不是那个人为了故意让叶乐晨死。 还有之前以为是冯严逃跑过程中,开枪无意打中钟白的头,现在看也可能是那个人故意的,为的就是让钟白闭嘴。 之后他就奋力逃跑,再引得警方找到真正冯严的尸体,为这个案子画上一个句号。 想通这点后,陈立只觉得这凶手心思太可怕了,如果这些猜测都成立,当然还需要去佐证这个想法,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人胆子真大。 首先,他此举非常冒险,万一被捕一切都会暴露。第二,那天他和警方激战,很可能死在当场。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做的这些事,可为什么?他想灭口叶乐晨和钟白,完全可以悄悄弄死,为什么要以身试法,搞这么高调和警方激战。 但也侧面反映出了,这人一定非常熟悉冯严叶乐晨,不然,怎么连叶乐晨都没发现他不是冯严,除却当天相聚时间太短,他们仨人都带着头盔,最大的迷惑就是陈立在和那人拉扯过程中,那人露出了蝴蝶纹身,足以让警方和叶乐晨都认为他就是冯严,也就是说,连警方都被这个人算计了。 可这人为什么要冒充冯严,冒这么大险,是为了犯最后第八起案子吗? 这个人都能悄无声息的杀了冯严,为什么不悄无声息杀了那个受害人,甚至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了叶乐晨和钟白。可他却玩这么一出,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就会死。 是为了掩盖冯严的死,不想暴露自己杀了冯严,可这么做不是更容易暴露自己吗?除非这个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就像冯严也许有不得不飞车抢劫杀人,闹得这么大的理由一样。 到今天,专案组可不会再认为冯严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劫富济贫了,这中间太乱了,显然冯严另有目的。 这案子一下变得复杂起来,从一个反社会人格团伙的飞车抢劫案,变成了连环作套的杀人案。 专案组现在整个都麻了。 “所以现在调查可以分几个方向,第一,查叶乐晨冯严钟白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熟悉的朋友,尤其是冯严身边,是否出现过一个女人。” 虽然陈立十分确定那个冒充冯严的人,是个男人。但之前走访调查中听到有人说,冯严和女人生活在一起过,还有他姐姐的事,可这一路调查没人能说得出冯严身边有什么女人,姐姐冯云更是毫无踪影,陈立本能觉得这点有问题,也许是突破口。 “第二,重新调查这些受害者,之前查过了,这次也深入走访,不能听受害者一个人叙述,周围人对他的评价,甚至受害者过去延伸到二十几年做过什么,都要详细的内容,尤其是最后两个被割喉的受害人,挖出祖宗十八代,要最详细的资料。 听明白了吗?行动,这案子不能再耽误了,要抓紧时间。” 因为陈立知道,多拖一分钟,那个凶手就多一分逃跑的机会,他有一种预感,这案子背后一定隐藏极深,也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真相。 第8章 陷害 纪莫年忙了一宿,天刚亮就匆匆离开了,到停车场坐在车上头疼欲裂,想先回租住的单身公寓休息一下再说,老许却来了电话。 他接起来,对方没等他开口就劈头盖脸的,“大记者大导演,你不要害我啊,咱们这行规矩,我给你们当线人,你们不暴露我,都是说好的啊。你可倒好,反手就把人饭碗掀了,现在人家四处找我,你是要害死我啊。” 纪莫年原本还头晕脑胀,听老许气愤的质问一下就清醒了,“怎么了?” “怎么了?昨天你去下八里打听完,是不是回头就举报了,大半夜治安科就去人了,把那足疗店附近的全端了。抓进去的足疗店的人啥也不是,没抓进去的后台可就要我命。” “我没有。” 老许根本不听他的,嚷嚷着,“反正就这一次了,我着急跑路,认识这么久,你不仁我也不能不义,提醒你一句,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举报了人家就能一锅端了,教训你是小,肯定让你也惹一身骚,现在他们的手段可比你和梁记者那时候知道的手段高明多了,你好自为之吧。” 啪,老许莫名其妙打电话来,又莫名其妙挂了电话。 纪莫年也听明白了,昨晚警队去人把那个洗脚店连带着配件旅店都端了,可他根本没有举报,而且他觉得老许有些过于敏感,他没举报,别人查不到他老许,而且昨晚去的客人明眼看多是不懂的,里面雷这么多,有人发现问题,被举报很正常。 话虽如此,但他不想和老许闹翻,他本来还想求老许打听事的,此时拿着手机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觉得老许有些莫名其妙,解释也不听。 纪莫年有些烦躁,因为一宿没睡头疼的要炸,但还是硬着头皮再打老许电话想要解释,却怎么也打不通了,只好先开车回到电视台附近的公寓,结果车到单元楼下,就看到了两个警察。 原本他没在意,准备上楼,那两个警察看到他就过来询问,是否是纪莫年。 他茫然的回答是,对方严肃的亮出警员证,“我们是刑警队治安科的,请问你昨晚是否去了下八里新开业的中医传统足疗店?” 纪莫年心里本能有不好预感,但也如实的回答是,对方皱眉,“那请你和我们回去一趟,协助调查,现在我们怀疑你和一起未成年非法交易案有关。” “什么?” 纪莫年第一反应是懵逼,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夜没睡做梦了,他,和那种交易案有关,还是未成年人,开什么玩笑。 然而到了刑警队,他才意识到,一切都不是做梦,甚至不是找他来询问,而是直接扣住他带进审讯室。 就在昨晚,警队治安科接到举报,说下八里一家新开业的足疗店挂羊头卖狗肉,店里名义足疗实则擦边,如有熟人介绍,谈拢价格就带人到对面小旅店以情侣身份开房,带的这个人可不是店员,而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足疗店只是个中介。为避免被查,所以不在足疗店里,去小旅店见面前互相交换姓名简单了解,一被查就说是情侣。 其实警方早就意识到几次严打后这些交易场所有了新招数,之前甚至派过卧底深入,但取缔一个,很快又会有更隐蔽的新方法,形式更加严密,屡禁不止防不胜防。 但如果是群众举报,他们出警会特别快,昨晚就是接到了举报,对方用变声器拨打的治安科电话,意思是这家新开业的足疗店有问题,并提供了未成年人服务的具体位置。 治安科特别快,在旅店地下室的房间抓到了三个未成年人,有两间是被当场扣在床上,还有一个跑了,跑到一半被警方找到了,但男的跑的不见踪影了,警方审问那个未成年人和其交易的人叫什么,她就说了纪莫年的名字。 警方调监控也确实看到纪莫年在差不多的时间出了足疗店,隔了一会才离开,但关键位置的摄像是死角。 此时面对警方的质问,纪莫年很气愤,但脑子还算冷静,“首先我去的是足疗店,找的是艳红,不是什么未成年,你们可以去问店里的人和那个叫艳红的,而且我什么都没干。第二,足疗店里除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哪来的未成年人啊,我都没看到。” “但你知道足疗店是有潜规则的吗?” 纪莫年眼神闪烁了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他知道说谎只会更麻烦,“我知道,但我是去找艳红打听事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刑侦大队找陈立,我是电视台的,之前跟他们拍飞车党纪录片那个导演,我想调查一下冯严的过往,所以找人打听到八里街艳红,我就从来没碰过未成年。” 纪莫年此时非常疑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被举报后,老许那么敏感怀疑他,警方也指证他。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慌乱,说艳红也会给他作证的,然而,两个警员交换着眼色,皱紧眉头,“知道吗,指证你是昨晚和那个未成年交易的人,除了那个小姑娘,还有足疗店的老板王成虎,以及按摩技师刘艳红。” “不可能,我要和艳红对峙,她在说谎。” 纪莫年心沉下去,不知道是艳红真的说谎,还是警方在诈他,他本能觉得这事不对,有些不明白情况怎么变成这样了,但也同时脑子转着,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一直嚷着自己没做过,要和艳红对峙。 警员看他态度坚决,严肃的呵斥着他别乱动。 “我是别人介绍去找艳红打听事的,我在打听冯严,这点你可以去问刑侦大队的陈立。” 对面警官给小警员耳语了一番,后者出去了。 “按照转账记录,你除了在前台转了一笔钱,还给王成虎的微信收款码扫了钱,这一点你怎么解释,你找艳红打听消息,为什么给王成虎扫钱?” “我找艳红打听事,她说要现金,我给了她一共七百现金,前台扫码是我占用她时间买的足疗的钱。可我付完这些要走时,艳红说她们那一个服务员叫什么来着,她欠债,大概看我给她现金多,就求我,找我借钱,我被艳红缠的脱不开身就给了,可我现金就只有一千块,她就给了我一个收款码,我扫了三千块进去,说是管我借的。” “你之前认识艳红吗?” “不认识,这次来也是熟人介绍,也就是第一次见面。” “对。” “第一次见你就借钱给她,这话站的住脚吗?” 纪莫年感觉嗓子发紧,有些气愤的激动了,“你什么意思?我就不可以有点同情心吗?” “你当然可以,但问题是,你扫的是王成虎的收款码。”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谁的收款码,我只是可怜她,所以借了钱,我都没指望她还。还有你们指控我和什么未成年在一块,那个人是足疗店的吗,我都没在足疗店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你现在让那孩子认人,都不一定认得出我。 这就是栽赃陷害,我不知道我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害我,但昨晚上我根本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找未成年人,甚至我除了足疗店都没去过别的地方。” “那你说为什么他们要陷害你?你得罪过什么人?” 第9章 对峙 纪莫年尽量让自己冷静,脑子疯狂转着,感觉一切荒唐极了。而且他也看出来了,他一开始想的太乐观,现在说三个人指证他,就算没有实际证据,他也会很麻烦。 扣他几天他不怕,他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但他怕事情发酵,到时候肯定要捅到父亲那里,他不想成为父亲的麻烦。 他现在如果不是眼前坐着警察,都想大吼几声,以排解此时的怨愤。 这样的事他太久没经历过了,离开报社后,在电视台这几年,再敏感话题的拍摄,有台里兜底也不会多危险,是他这次大意了。 他皱紧眉头,让自己尽量专心思考,首先他和王成虎等人之前根本不认识,要说得罪人,到要弄死他的地步,他和梁旭那次差不多,可那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若说最近,到电视台后,拍的纪录片做的采访都很严肃,是有得罪人的嫌疑,但都不是下八里这种,顶多得罪一些权贵,难道是有些权贵找人报复他? 可他昨天去下八里街是临时起意,对方怎么可能算准了自己去那,提前布置好陷阱。要么是临时起意的陷害,这也不太可能。 谁会临时起意这么害他。他突然想到老许刚才打电话,难道是昨晚他走后,足疗店遭到了举报,所以他们以为是他?可为什么以为是他呢? 是艳红说的吗? 纪莫年想到一点线索就是救命稻草,“肯定他们以为是我举报的,所以故意栽赃,一定是这样的,我要和艳红对峙。” 艳红是被警方带来了,然而却回避着纪莫年的眼睛,警方当着他的面问艳红,是不是这个人? 艳红点头,再问艳红转钱的事,艳红说一开始纪莫年是点的她,是问了她一些关于冯严的事,她都承认,可到后来纪莫年问完就觉得没意思,问她们这有没有新鲜的东西。 都是熟人介绍,艳红就说虎哥最近找了几个未成年,还说可以放心玩,这见面套路做的相当隐蔽。 警方听到这皱眉,举报者当时也在电话里说的非常明白,这里面弯弯绕绕,就连内部人都不可能知道全部的见面方式,好几个迂回环节,每个环节上的人都不知整体,以防一个人放出风,被人发现,毕竟现在抓的严。 每一个店员每一个服务人员甚至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环环相扣,最后上面的人通知去几号房间,告诉要来的人叫什么名字。 而且旅店一楼是房间掩护,未成年人则是在地下室,要给客人蒙眼睛带进去。 足疗店里的店员很多都不知道这事,里面知道旅店一楼的都少,大部分那些半老徐娘,都是虎哥特意找来的,让外界以为真是给人捏脚而已的障眼法。 要不是有人举报,并且举报者每一环说的都非常清晰,警方想要把王成虎这个级别的扣住,都相当难。 当时把两个小姑娘和客人一起扣在床上,还有一个从暗门跑了,可后来还是在搜查下找到了。 小姑娘到底岁数小,警方一问就吓哭了,说了客人的名字。 纪莫年看着艳红无比气愤,他指着艳红甚至无法再保持表面的平静,激动地声音都在抖,“你说谎,艳红,你说谎。你忘了昨晚怎么求我借你钱的?我是熟人介绍,我来找你打听冯严的事,你说冯严的事,警方也找你问过,我看你可怜甚至多给了你两百现金,你这是恩将仇报。 我不管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要知道,你本身没有什么罪,顶多就是卖,几天就放出去了,可你现在说谎污蔑我,就是栽赃,是要坐牢的,你想清楚。 你心里明白,我是被冤枉的,你管我借钱,我觉得可怜才把钱转给你,除了足疗店我哪都没去过,也没见过那个什么未成年。 警官,足疗店附近有摄像头吧,我出来后就走了,根本没去那个旅店。” “旅店附近的摄像头是坏的,但旁观有一个摄像头在坏掉前拍到了你被艳红往胡同里拉,那条胡同尽头就是旅店。” “我没有被拉进去,我挣脱开了,没拍到吗?” 警员就那样看着他,让纪莫年心狠狠沉下去,对方什么都做好了准备,“就算没拍到,那总要证据吧,我和那个人发生关系,总要有证据吧。” 说到这,警员皱眉,证据这一点暂时确实没有,毕竟现场没有找到使用过的套或者任何毛发,那个房间显然当时被人清理了。 治安科这个队长刚才让人去找刑警队的陈立核实,陈立听到这件事后非常震惊,确如纪莫年所说,之前拍冯严案子的纪录片。 但这不足以证明纪莫年就不会去嫖,毕竟他们扫黄这么多年,很多嫖客表面上是好父亲好丈夫,甚至好老师的形象,但私下玩的多花的都有,人性有时候是很可怕的,每个人几乎都有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如果是单纯交易,也就是拘留罚款,但现在难就难道,涉及未成年。 前一阵子有个案子,就是有人逼迫欠债父母用未成年儿女还债,但一直没抓到源头,只找到了中间一看就是顶罪的,所以这次接到举报,具体房间号都如此清晰,队里非常重视,这次涉案的人必是要严审严判。 治安科的这位队长,认为自己不能凭主观说相信纪莫年,还是不相信,但现在也确实没有证据,可有三人指证,又有转账记录,这个案子就非常麻烦。 而且关键点,纪莫年不是从下八里出来后马上离开的,他说自己心烦在车上抽了几根烟,才回的电视台,所以这个时间就很巧妙。 然而这么焦灼的案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在纪莫年抓心挠肝,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思考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请律师到场的时候,那个治安科的警员给他又做了一次笔录后,就说他可以先回去了,把他给放了。 纪莫年还没从刚才的紧张里缓过来,从审讯室出来就看到门口的陈立,陈立此时脸色非常难看,和治安科的队长打着招呼,就拽着纪莫年往外走,“不是让你先暂停拍摄吗,你还在调查。” 纪莫年烦躁的甩开他,“那是我自己的事,没妨碍你们刑警队办案。” “你可知道你去打听给自己惹多大麻烦,下八里这次的几个店背后盘根错节,又是新店开业,稍微过一下客人信息,就发现你嫌疑最大,电视台的人,所以人家怀疑你很正常。” “不是我举报的。” “知道,你既然在打听冯严,不可能现在举报,你还要靠下八里的人帮你找冯严更多的消息。” 不得不说最了解他的竟然是陈立,这个事实让纪莫年感动,但又说不出来的烦躁。 第10章 她的证词 “总之,警方过去的很迅速,我们刑侦一队也过去帮忙了,那小姑娘不是跑了吗,为什么又被找到,现在看就是在那等着呢,人家亏了大的,必然要找机会把举报者拉下水,所以那么一会,就把你名字告诉了小姑娘。 就算你最后没啥事也惹一身骚,人家早摸清你背景了,知道你惹出事,就算是空穴来风,你家的情况也够喝一壶。”这句话点在了纪莫年心上,攥紧拳头, “这次躲过了下次可不一定了,这些人无孔不入屡禁不止,现在还没抓到王成虎后面的人,所以对方指不定还有什么招对付你呢,你好自为之吧。” 纪莫年听着陈立的话脑子嗡嗡的,他也不是不了解下八里那些人的手段,但没想到会出这个意外,是他倒霉,明明不是他举报的,但估计就是他拿自己真实身份去问的艳红,扫码的时候用了自己工作的微信。 他太久不在报社了,这几年被保护的太好,他以为的社会历练,其实远远不及其他同行,一切的所谓被赋予的“天才”“现实纪录片洞察人性的大导演”,都是那些人给的名头,这种话听多了他自己也相信了,此时无力感涌上心头,一瞬的愤怒。他总不想承认,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站在父亲的肩头。 不过他马上也意识到了什么,“那为什么把我放了?” 就算是没证据,他也不该这么出来,要拉锯一段时间吧,“不会是有人打招呼了吧?”他心里突然一阵难受,他宁愿现在在里面还没放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 “只是暂时放你出来,后续这个案子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还是要你配合调查和审问的。” 陈立看着纪莫年的表情,感觉头疼,那天停了纪录片拍摄后,局长亲自找他,让他再见到纪莫年时说话客气点,即便不让拍了,也不要态度恶劣。 其实陈立挺烦这种搞关系下来的人,但他也知道纪莫年本身人还是不错的,但此时看他表情,都要被气笑了,“这是警察局,警察不会没有自我判断意识,不分黑白只会摇尾巴,就算上边同意我陈立也会把你扣住,放心吧没人打招呼,是有人作证,你昨晚没在小旅店。” 说到这,陈立抿着嘴眼神复杂上下打量他,拍着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他和纪莫年也没熟到这种程度,“算了,你好自为之吧,要是真喜欢,算了,我问你这些干嘛,赶紧走,以后不要再私自打听案子的事。” 陈立不耐烦的推着他,指着前面,纪莫年没动,他还在不解中。 有人给他作证,谁啊? 顺着陈立指的方向看过去,熟悉的几个旗袍装扮的洗脚店四五十岁的服务员也刚被放出来,她们有些确实没参与过卖,很多都是洗脚店临时找的工人,至于以前干没干过没证据,这些人也都不知道虎哥他们做的事,都只是被当迷惑人的幌子,经过调查没什么问题就给放出来了。 此时那几个大妈在那骂骂咧咧,还有人拍着胸脯说还好不知道,“那个艳红就惨了,不仅知道足疗店是中介,和虎哥一起搞未成年,还帮他说谎,妈呀,她胆子这么大?” “缺钱呗,咱们谁不是缺钱,还好没她那么惨,幸好不爱瞎打听,不过人家搞未成年,也不会告诉咱们的,这种事不得只有上面知道啊。你说谁举报的啊,据说中间人都不知怎么个环节,不是上面的,难道是未成年自己?” “这年头和岁数小的沾边,就是不要命得嘞。” 几个大妈七嘴八舌的说着,在她们身后出来的是那个瘦弱的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人瑶妹,她没参与大妈们的话题,就那样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此时她似有所感回头,转过头,正好和纪莫年四目相对。 警察局外天已经见黑,被带进来时天刚蒙蒙亮,此时却已黑了,这一天都耗在这,感觉很快又十分漫长。 纪莫年站在那皱眉不解那姑娘为什么一直盯着他,后者眼神却平静异常,仿佛并未经历过严肃的审讯。 纪莫年脑子有些乱,他不确认陈立所说的什么意思,可还没等再开口问,就见那女孩目光错开看了一眼他旁边的陈立,大步走来。走到纪莫年面前,手指紧握,迟疑了几秒,突然拽上他衣角,纪莫年惊讶的本能想甩开,那女孩却一双如水的眼睛看着他,急迫的开口,“纪莫年,我饿了。” 陈立撇撇嘴拍着他,正好被另一边叫走了。 纪莫年整个人是懵的,那女孩却已经松开手,此时到有些不安的撇着他。在纪莫年皱眉问出疑问前,就拿出了手机,举到他面前。 手机里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但能看出来,拍的是他,是他昨晚在下八里对面停车场,靠着车门抽烟的样子。 “你拍的?”纪莫年疑惑极了。 “对。” 瑶妹很坦然的点头,其实仔细观察能看出来她此时是强壮镇定,因为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这女孩真的很瘦,长发一直披散着,昨晚在昏暗的洗脚店看的不清晰,此时在刑警队门前的强路灯下,看清她的脸,眼角和嘴边有些纹路,她应该比之前纪莫年判断的年纪再大一些,因为她的瘦弱和之前的打扮,以及那双晶亮的眼睛,太有迷惑性,乍一看真的好像二十多岁,可实际上仔细打量这张脸,应该是更成熟一些。 她是单眼皮,眉眼狭长上挑,鼻子小巧,嘴唇薄却是淡淡粉色,五官不算很精致,凑在一起却很舒服,有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美。 无论从身形还是面容都应该是柔弱的组合,可那双眼盯着人的时候,却是很冷的锐利,无论是她在洗脚店被吓的发疯尖叫时,还是此时面对他疑惑甚至戒备的打量时。 她的头发因出汗粘在脸颊两侧,一呼一吸间的起伏,能从掉了扣子的旗袍领口看到她胸口自上往下的伤疤。 她太瘦弱,比一米八五的纪莫年足足矮了一头,却倔强的举着手机,张大的眼睛里映出了他此时探究的面容。 “出去说可以吗,这边到底是警察局,我不想在这呆了。”那女孩收回手机,低下头,可语气却是强硬的。 纪莫年也不想在这多呆,大步走出刑警队,也没管身后的女孩,沿着路边往前,最后在离警察局不远处的街对面站定,回头看着她。 此时华灯初上,最热闹的时候,他本能不想离开这些让他有安全感的氛围。 那姑娘却没急着解答他的疑惑,看了看路边的面馆,咽了口口水,“你能请我吃碗面吗?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 第11章 能再帮帮我吗 纪莫年没有被这份故意流露出来的可怜样子打动,艳红今天的事,让他很难再信任下八里的人,站着没动严肃的,“为什么拍我?” “那天你给艳红姐转了钱后,艳红姐就到后面救我了。我每个月都要往虎哥的收款码里转利息,但虎哥不是借我钱的人,他只是帮着收钱的。他们规矩很多,欠了钱都有一个看似不相关的人找别的名目收钱,就算被打,就算告诉别人、报警,也没用的。 不过欠债还钱我认,虎哥收到钱就不打我了,艳红姐说是你借了我钱,我追出来想和你说话,但艳红姐把我拦住了。 说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你讨厌和我们接触,叫我不要自讨没趣,说就算不写借条不还钱,你也不会特意来要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拍了你的照片,想记住你的样子。却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照片记录了纪莫年到停车场的时间。 他心里诧异,但脑子是清醒的,“就凭这张照片也不能证明我没去旅店,我在停车场抽烟到离开还有段时间,他们会说我又回去了。” 瑶妹点头,“是的,所以我和他们说,我一直和你在一块,我作证,你没回去下八里。” 纪莫年惊讶地审视眼前一脸坦然的女孩,她望着他突然笑了,她一笑很好看,像是闷热的夜突迎一场痛快的雨。 可这笑容转瞬又变成无奈,眼尾渐渐有些红,“因为转钱的事连累你,我真的很过意不去才这样说的,不过你能这么快出来,不是靠我作证。是警方抓到了那个真正的客人,因为那人作死,拍了录像还分享到了微信群里。” 瑶妹说到这,不敢正眼看他,小声的,“不管怎样,我也算尽力帮了忙,能请我吃面了吗,我真的好饿,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 纪莫年其实也饿了,在警局时,中间两次给他盒饭,但他哪有心思吃,直到被放出来,知道自己没事了,身体的感觉才慢慢恢复正常。 眼前的瑶妹,他根本不熟,昨晚他借钱给艳红也只是一时冲动的同情,却没想到冲动的后果惨重。 瑶妹看向面馆的眼睛都快哭了,仿佛所有的坚强都因人最本质的欲望而决堤,纪莫年终究没忍心拒绝,默不作声的推开了面馆的门。 正是晚饭时候,面馆里坐满了人,热气和面香让人有种终于活下来的真实感,点好了两碗面。 瑶妹眼睛就没离开过别人的桌子,一直咽口水,又皱眉急迫的去看后厨的方向。 纪莫年叹了口气,又要了两个现成的凉菜,瑶妹不等他开口,拿过筷子就狼吞虎咽往嘴里塞,像是饿坏了,中间噎到了咳嗽,手上却没停。 纪莫年皱皱眉,倒了温水推给她。 她拿起来大口喝着。 “警局没给你盒饭吗?” “给了,但我没吃,太害怕了。” “你怕什么,你又没犯罪?” 瑶妹却顿了一下,没抬头也没接话,纪莫年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问,哪怕她随着那几个没事的大妈出来,也不代表她以前没做过违规的事。 她欠了钱,在那种地方,饭都吃不饱,自然不用再谈什么自尊,哪怕艳红说她会发疯咬人不顺从,但她这么瘦弱,终究不是虎哥那种身材的对手。 瑶妹直到吃了大半盘凉菜才缓过来,手背蹭了蹭嘴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是带了刺,“你会觉得我很脏,很下贱吗?” 纪莫年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没主动做过,但被强迫过。” 纪莫年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喝水掩饰尴尬,又觉得她没必要和他说这些,或许是自己刚才的问话冒犯了,其实他知道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不公的命运。 他觉得任何人都没资格去品评她的人生,此时瑶妹的回答,像是佐证了他的冒犯一样,纪莫年歉意的开口,“对不起。” “道什么歉,你昨天帮了我,让我少挨一次打,你今天又被连累。” “你为什么说昨晚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说实话,我是因为同情才借了钱给你们,艳红当时苦苦求我,我也是看在熟人介绍的面子上,看她常年找孩子太可怜了,却没想到她恩将仇报。” “艳红姐女儿最近有消息了,急需用钱,虎哥又抓着她把柄,昨天警察突然就来了,那些未成年女孩,虎哥他们保护的很严密,客人当然不可能是从我们这出的,都是别处。 但这中间都是套路,他搞了一段时间了都没出事,结果洗脚店刚开业第一天就有人举报了,虎哥是肯定要替上面顶罪的,所以也没跑,到有时间挨个问,艳红姐害怕就说了你是老许介绍来的,不是按脚的。 有你的刷卡记录,虎哥那些人很厉害的,你的信息他很快就能知道,一听你是电视台的,就怀疑你了,自然就有时间做局。即便不能把你拉下水,总要恶心恶心你。这还不算完呢,以后肯定会报复你的。 我知道不是你举报的,可那些人不会信的。” “你为什么觉得不是我举报的,是你?” 纪莫年怀疑的盯着眼前的女孩,瑶妹却好笑的,“我也是被抓前才听艳红姐说的,我要有那本事,还用在那遭人作践吗?” 她说这话时眼神露着凄凉,纪莫年不敢再看她的眼,目光下移,却瞟到她长袖露出的手臂上都是青紫的痕迹。 “你知道虎哥上面的人为什么不和警方说?” “我只知道有人,谁都知道虎哥上面肯定有人,可是谁不知道,那边弯弯绕绕很乱的。” “为什么你觉得不是我举报的?我是电视台的,他们都怀疑,你为什么一口咬定不是我。” 瑶妹没抬眼,摇摇头。 纪莫年急迫的追问,但感觉到她不会回答了,又不死心的问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和那些人说,我只是同情你才借给你钱。” “因为这个理由站不住脚的,在大多数人眼里,更愿意相信你是因为我,而给我钱,而不是因为同情。你我话都没说过,就同情?” 纪莫年意识到什么,一瞬厌恶,“所以你也觉得我给你钱,是打着同情的名义,虚伪的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她沉默了,但这沉默已是回答。 纪莫年冷哼一声,想骂人。 瑶妹眼圈发红,“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真心同情也好,还是如何,最后都不会吃亏的。我都感激,也不会缠着不放的。” 原本还很气愤的纪莫年此时心一颤,想说什么反驳,可那肩膀消瘦的女孩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让他又生不起气来。 美丽很多时候并不完全是好处,对瑶妹的处境来说,也许一直是原罪。 她一定经历了太多,或许这一路有人打着同情的名义诓骗过她,毕竟她一直在反抗,并不顺从。 或许也有人是真的同情,但无底洞一样的她,能把身边的人都拖入深渊,久而久之,那些“好心人”被欲望驱使,或因趋利避害的人性,而选择伤害她。她一定经历过很多,才会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麻木。 “我真的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她笑了笑,“我知道,虎哥查了你,我才知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人。” 她目光晶莹,努力微笑维持着表情,可肩膀忍不住的抖动,让她看起来都是碎的。 这种感觉击打着纪莫年的神经,“你不要自怨自艾,你还那么年轻,人生那么长,未来说不定怎样,不要现在就放弃,一定有机会重新开始的,不要觉得你曾经如何了,就没有未来,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你自己陷进过去的痛苦里,才不肯往前看。” 纪莫年有些无措的说着,可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两耳光,此时空洞的鼓励,和报纸上的心灵鸡汤一样没用,可他也只能说出这样没营养的话来安慰她。 瑶妹没有回答,看向别处,声音轻的像羽毛,却字字落在纪莫年的心里。 “我和警察说,我们之前见过,我喜欢你缠着你,还骗了你,这次碰巧遇到,你才好心帮我还债给虎哥转钱,而我的照片也证明,我追出去了。 因为我这样身处逆境的人,和你身份天差地别,面对你的帮忙,我像看到人生中的一束光一样,想要接近又胆怯。 所以我说我和你在一块,你被我骗替我还债,远比你说你因为一瞬间的同情而给我钱,来的更让人能接受。 最重要的,我想给你作证。也怕让人误会你是有所图,所以我说,是我迷惑了你。” 眼前的女孩,瘦弱无助的仿佛飘在海上的孤舟。 “可我为你作证这件事,艳红姐虎哥他们都知道了,很快,下八里的人都会知道。”她抬眼,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滴在面碗中,她带着恳求,“我知道我不该再给你填麻烦,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还想活着,纪先生,你能再帮帮我吗?” 第12章 诱饵 纪莫年缓过神来,明白她说的是事实,虎哥是受了上面人指使栽赃陷害他,艳红都被逼着指证,其他的服务员自然知道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可眼前这个瑶妹却在明知会被报复的情况下,站出来给他作证,该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不敢回下八里了,可我没住的地方。” “我可以帮你解决今晚,但明天呢?后天呢?总不能躲一辈子。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和警方说,只有多提供线索才能抓到那些人。” 瑶妹却摇头。 纪莫年刚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那头陈立和他说着话,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瑶妹,给她打了个等他的手势,就走出喧闹的面馆。 陈立打给他是因为足疗店这个案子,通过审问,警方发现组织未成年人交易的每一环节的小弟都只知道自己那一部分,这也是防止中间出现叛徒,散播出去消息,毕竟现在抓的很严,未成年人更是性质恶劣,必然步骤严密。 王成虎嘴严,但其他几个小弟就没那么坚定了,几个人的话一拼凑,治安科那边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也同时产生了极大地疑惑,如果是这样,那么举报人是如何知道他们每一个环节的呢? 知道全部环节的人,就是王成虎背后的人了,连王成虎也只知晓最后一环,中间的运输线路带人方法都不清楚。 中间小弟也都只知自己那部分,这些人互不认识,要知道这几个未成年都不是安城的,从别的地方带来的,昨晚过后,就要被带到别的地方,带走她们的也将和带来的人不一样。 就是为了避免互相勾连,可治安科当时接到的举报电话,不仅有完整的路线,具体的位置,一些细节都说的清楚,警方才一口气将王成虎等人都逮住。 可这个举报人的身份就让人怀疑了,肯定不能是幕后的老板自己举报自己,那么还有谁知道全部的线路呢? 不仅如此,在那几个落网的小姑娘口中得知,她们这些人可能有些不是自愿的,说在运输中会通过大集装箱转运,当时车上除了她们仨,还有两个姑娘,身上有伤,而且口音也不是北方人。 通过这个细节,警方怀疑背后可能涉及人口拐卖的问题,治安科那边联合了刑警队,针对这个案子展开了调查。 然而,王成虎死都不说,其他人就算招了,也都没人见过幕后真正的老板。 刑警队出动,在下八里抓了不少人,甚至包括王成虎的“老大”,那个放利滚利的大牙,可都没人知道,一环一环错综复杂,只能说幕后犯罪分子,十分狡猾和猖獗。 治安科觉得这已经不只是组织卖Y的问题了,背后很可能涉及刑事案件。 但就目前为止来说,案子却很难进行下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就遇到过疑似拐卖人口的案子,可受害人当时死亡,揪不到背后的庄家。 这一次,按照之前的经验找到大牙审问,但多方调查,大牙并不沾边,除了几次违规暴力催债,没有别的问题,案子陷入僵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 就是那个举报人,他用了变声器,隐藏身份,还能说出案子各个细节,所以警方怀疑,这人可能是,幕后大boss身边比较亲近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举报,是出于良知还是如何不得而知,但对警方来说这是一个破案方向。 警方决定钓鱼。 索性对外公布,是因有人举报,警方才准确及时出动抓人,并且取得收获。但不能说是匿名举报,要找出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选作为对外公布的形象,然后透露出这个人之所以知道这么细,是因为有内线。 这样幕后主使必然会怀疑身边的人,有警方的内线。 让他们内斗,他们就算不露出马脚,那个真正的举报人也必然感受到危险,会主动和警方联系。 而这个选出来对外的举报人身份一定要高,让人忌惮,这样影响力才会大,让幕后主使害怕,这远比直接对外公布是有人匿名举报更有威胁。 这是一条妙计,陈立还没有再往下说,纪莫年就明白过来了,“陈警官之所以给我打电话,是因为这个对外公布的举报人,选中的是我吧?” “我们开会时想来想去觉得你最合适,一是他们已经误以为你是举报人,不如我们顺水推舟,第二,你电视台的身份,还有你家的情况。” 说到这,陈立顿了一下,其实选纪莫年做这风口浪尖,局里开会的时候反对声挺大的,大多数是顾及纪莫年父亲这层关系,到底是领导的儿子,说实话就算警方保护的再好,也是有一定危险的。 但,也正是因为他这个身份,才会让幕后主使忌惮,会觉得身边有这样人的内线,是十分危险的,才会乱。 当然局长也去了省里询问过纪莫年的父亲,对方自然说只要有需要,他儿子肯定是随时配合,这是作为公民的义务。 当时副局长就拍板了,觉得就这么定了,但陈立觉得,还是需要遵循一下纪莫年本人的意见,毕竟是他要涉险。 “总之,如果是你也能带起一些舆论给对方施加压力。就是这个过程应该比较危险,但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当然这还是要询问你的个人意愿。” 纪莫年有些惊讶,“你们去问过他,那个,就是我爸同意吗?” 陈立在电话那头找着措辞,“肯定是同意的,但说还是要询问你本人。” 纪莫年却在电话这边冷笑了一声,“他才不会这么说,他肯定会说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这么好的为自己挣名的机会,别说危不危险,就算是悬崖,他父亲也会让他跳的,但他已经习惯,并没什么所谓,笑出来,“那就没问题啊,但我能有点条件吗?” “什么?” “其实还是有危险的对吧,这东西谁都无法保证,毕竟是当诱饵,总要给点实惠的吧。” “你想要什么?” “我想继续跟拍冯严的案子。” 第13章 限定十日 “这是两件事,现在冯严的案子有点问题,还不能彻底结案,结案前不能拍摄。” “什么问题?” 陈立沉默表达一切。 “好好,可以先不正式拍,但让我跟着调查可以吧,你不懂拍纪录片。纪录片啊,是要一边经历一边记录的,要真实性,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影响你们办案。” “这点不能答应你,协助警方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没资格谈条件。” “义务,我也可以拒绝吧。陈立,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正式拍摄可以延后,我就先跟着调查,这点不违规不冲突,之前拍摄协议里都说了,是你怕我麻烦才一刀切。省里当时下的任务,我跟着调查合情合理不违规,保密协议我都签了,这个纪录片是官方要拍的,我作为纪录片导演,现在有权利跟着调查。 还有啊,很多时候你们官方未必有我查的深,要知道下面人面对官方会选择性保护自己,有些细节可能就避重就轻了,但往往很多不起眼的细节是关键,你是刑警你应该知道,可我不一样我多年采访调查,很多人脉,我能查到的或许更多,我也许还能帮你们破案。” 陈立被他说的头疼,觉得他在这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但旁边的治安科队长口型问是不是没谈妥,其实局里还有些担忧,毕竟纪莫年父亲的身份在那,这个提议其实过后会有很大麻烦,但这个案子很棘手。 陈立手机声音很大,副局长在一边点头示意说可以。其实当时省里下达的任务,拍摄协议中就有这条,但因冯严案子突如其来的变故,为避免有问题,就暂停了。其实就是怕摄制组会拖慢进度,可如果是纪莫年这一个编导跟着,前期保密,完全没问题。 最主要的,纪莫年参与冯严的调查,和陈立这边一起,不用再额外分出警力专门跟着他保护,一举两得。 虽然同意了,但陈立也没说死,在电话里很有技巧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开会考虑,你就先说你同不同意做举报人。” “可以。” 看陈立口气松动,纪莫年也见好就收,“需要我配合做什么?” “我们会通过媒体,将你是举报人的事大肆宣扬出去,并说你有内线,先舆论放出去,你只要正常生活就行。 如果你参与调查冯严的案子,一定要对外保密,除了专案组的人,将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其中。 而且冯严这个案子因一些问题我们都会暗中调查,这样,你跟着查的时候,我们一起。只有你单独行动的时候,我们才会派人跟着你,这样能保证你身边随时有人保护。 如果引出什么人来,我们也能及时控制住对方,所以治安科这个案子,和刑警队联合的部分,我已经从一队划到我这边,负责后续的工作。 暂时限定十日,如果十天内没有人接近你,我们会再在媒体上发一次,暂时就这么计划的。如中间有变故,就再议。” 纪莫年心里一阵雀跃,这个意思就是成了,“那我是不是现在就能去你那边。”他迫切的想知道冯严案子到底出了什么新问题。 “明天吧,今晚我们要布置一下,你现在是住电视台附近的那个公寓,还是台里的宿舍?” “台里让我休假,我住公寓,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搬回台里。” “不用,就你那个公寓吧,你隔壁没人住,我已经找人租下来了,晚上会有警员过去住,保证你的安全。” “你们这都计划好了,还问我愿不愿意走这种过场?” 陈立尴尬的在电话里,“你现在在什么位置,我要带今晚负责保护你的警员去你公寓,可以把你一起捎上,路上再和你聊聊案子。” 纪莫年一听案子,“好,我就在刑警队对面这个面馆,对了,我还要和你说一件事。”他是想说一下瑶妹的问题,然而他拿着电话一回头,透过面馆玻璃窗看向里面他和瑶妹刚才坐的位置,发现瑶妹竟然不见了。 他皱眉头拿着电话走回面馆,老板娘在收拾他们的碗筷。电话那头陈立还在问他什么事。 纪莫年此时有些心慌,说了一句一会再说就挂了。 询问着老板娘,刚才和他一起坐这的姑娘去哪了。 老板娘摇头,因为这面馆是先结账再上菜,所以老板娘没多注意客人,也不知瑶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面馆里人依然很多,纪莫年四处看着,都没有看到瑶妹的影子,又往后面洗手间找去。 正好看到唯一的厕所隔间打开,但走出来的是个男的,他心一沉,有些不安了。 挨个桌子问有没有人看到瑶妹,可大家都摇头。 瑶妹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她身无分文,又害怕,不会一个人走掉。 他去前台问有没有监控,老板说没有,旁边一个后厨伙计却过来插嘴道,“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吗?” “对。” “她刚才去厕所路过后厨,好像被我们大师傅炝锅的火吓到了,也太夸张了吧,炒菜的锅热油起火,她就大叫着跑出去了。” 纪莫年一惊,“你看到她往哪边跑了吗?” 那伙计皱皱眉,“朝着左侧。” “多久了?” “没两分钟。”看来是他刚才打电话背对着门口错过了。 纪莫年赶紧跑出去,水果摊,食杂店,他看着前面一家家店,刚要找过去,就听侧面一阵犬吠。 心灵所致,他回头,发现面馆出来左侧有一条狭窄的胡同。 路灯昏暗,一只狗正对着灯影下的一团叫着。 纪莫年想到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熟悉衣角的青色。 他试探的喊着,“瑶妹?” 连续叫了两声,那团黑影也没反应,他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就在准备继续往前找时,那团影子直接跑过来,撞到他怀里,抱住了他。 那身影瘦小发抖,他一愣,惊讶的一时没动,之后就听到那女孩在他胸前小声啜泣,“火,有火,我害怕。” 纪莫年心里顿时一阵翻腾,其实足疗店看到艳红扔的那个药瓶,他就知道,这女孩根本不是她们说的有什么遗传精神疾病,她应该是有创伤后遗症。 她的那种药,他曾见过,不仅见过,还去帮人买过,亲手喂过。 此时他心里莫名出现了一道缝隙,流淌出很多年都不曾回忆起的某种情绪,那是他经年刻意遗忘在岁月中,以为放下了的东西。 却没想到,有天见到相似的场景,他就仿佛被拉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 他心跳极快,半晌才缓过神来,想将瑶妹从怀里拉出,可她却死死的抱住他的腰,身上发着抖。 她真的很瘦,他几乎能感受到她骨骼的棱角。 最后纪莫年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样,手落下拍在她背上,“没事了,没事了。” 学着艳红之前的样子,或者说,学着曾经看医生照顾那个人时的样子。 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可始终没有松开他。 所以,陈立带着小王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遐想的画面。 纪莫年尴尬的想和陈立说明情况,瑶妹却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带着祈求的眼睛望着他,朝他摇了摇头。 他心里一颤,皱皱眉,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没有再和陈立解释他和瑶妹的关系。 第14章 跳楼 纪莫年刚才电话里还犹豫要不要和陈立说明,瑶妹今天是有意说谎的,毕竟他觉得还是解释清楚,免得以后出罗乱,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的。 虽然他觉得这样会有些不近人情和忘恩负义。但他们这样的人家,向来都谨慎。 而且他已经查过了,这种情况,瑶妹顶多被教育警告,不会负刑事责任的。 但此时,看着瑶妹的目光,他突然心软的没再提起。 陈立看到此情景,也尴尬的,“我来的不是时候?”他指了指开过来的车子。 纪莫年想开口,可想到要保密,就和陈立打了个招呼意思是他先送她,一会就回公寓。 陈立皱皱眉,“那你别在外面呆太久啊。”然后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瑶妹,就招呼着小王先一步开车走了。 纪莫年想伸手拉开怀中人时,瑶妹先一步松开了,“谢谢你。” “下次不要乱走了,我不是让你等我。” 他语气不太好,说完看到那瘦弱颤抖的肩膀,又觉得不该这样凶她。创伤后遗症这东西,也不是她能控制住的。看着沉默的瑶妹,他是真的有些头疼。 手机有提示音,是陈立给他发的信息。 他心里有点烦,把手机收好,“太晚了,我给你找个酒店先住下吧。” 瑶妹赶紧摇头。 “那你想怎么样?” “我能,去你那住吗?” 其实让瑶妹先住他的公寓,之前也想过,但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理智就让他马上拒绝了,“不太方便,不然在我住的附近酒店给你开一个房间。” 他知道瑶妹在害怕什么,但他觉得明天媒体公布他是举报人并且有内线后,那些人的目标就是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个没起什么作用的小姑娘。而且住在他附近,也安全一些,毕竟从明天开始他周围都是警察。 他不给瑶妹拒绝的机会,直接叫了车回电视台那边。 找了间条件比较好的酒店,就在他公寓正对面,旁边是电视台,周围很多监控,而且他定的三楼的房间,从这间房的窗口能直接看到他公寓的阳台。 他帮她关好窗子,指着对面,告诉她自己在那,别害怕,这边来往记者很多,楼下还有保安,并嘱咐她锁好门。 纪莫年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可走之前还是没忍心,拿过瑶妹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出什么事了报警,也可以给我打电话。你先住在这,我交了两天房费,过后。” 他皱眉迟疑了一下,“我再帮你找住处和工作,别回下八里那种地方了,好好找个正经工作,堂堂正正生活。” 他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又拿了五百块钱给她。 离开酒店,回自己的公寓,一梯两户,电梯开了,就看到隔壁原来没人住的那户门口放了吃剩的外卖袋子,他之前得了陈立的指示,没去敲门打招呼,直接回家,关门声故意很大。 没开灯,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大概是太累了,他甚至懒得爬到床上去,渐渐开始迷糊。 然而,睡梦中他眼前似乎还在一遍一遍播放着那双破碎恳求的眼睛。渐渐地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一个女孩的眸子重合,“阿年,求你放我出去,你就帮我一次,我和星宇约好了,你让我出去见他一面。” 记忆中那双破碎的眸子看着他,他心如刀割,他在梦里冲着自己喊着不要开门,不要打开门。 可梦里的他不受控的伸手拉开了门锁。 之后他就看见那轻盈的背影从阳台一跃而下,很重的砰的一声, 纪莫年惊醒,一身冷汗,大喘着气,半晌才缓过神来,自己还在沙发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窗外朝阳照进来,刺眼极了,隐约听到窗外有很吵的人声,他想走到阳台边去看,可公寓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竟然是刑警队的小王,知道小王昨晚住在隔壁,可此时才早晨五点半,他疑惑不解,就算要去刑警队不是说好是九点吗,而且昨晚陈立在微信上还嘱咐他没事别来隔壁。 可此时小王却一脸紧张,刚才敲门也十分急迫,“纪导,你怎么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出事了呢,吓死了。” 纪莫年这才发觉昨晚他直接睡着了,手机都忘充电了。 刚要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早,就听到外面喧闹声好像更大了,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小王解释着,“对面酒店,刚才有人跳楼了。” “什么?” 纪莫年惊讶,赶紧跑到阳台上去看,只见楼下已经围了些人,有救护车还有警车,他一下想到什么,“跳楼的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一边说一边出门往楼下跑。 小王也跟着进了电梯,“暂时还没确定身份,只知道是个五十多岁的男的。陈队先下去了,估计要提早去刑警队,陈队让我叫上你一起,可我打不通你电话,以为你出事了呢。”所以才会刚才来敲门。 听到是个五十多岁的男的,纪莫年心里才舒了口气,又笑自己想的太多。 “陈立昨晚也住在这?” “对。”小王给他解释,陈立认为要轮班两个人一起过来住,这样一个人上半宿,一个人下半宿,时刻注意走廊的动静,以防万一。所以昨晚陈立是和小王一起的。 下半夜是陈立,他为了提神在阳台上抽烟,所以几乎是亲眼看见对面酒店顶楼那男的跳下来的,也是他报的警,先一步下楼将现场围了起来,因为虽然天刚亮,但这个时间外出去早市的老头老太太很多。 当然还有下夜班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所以舆论几乎和救护车警车同时来的。 纪莫年跑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跳楼那男的被抬上救护车,人似乎还没死透,他就撇到一眼,那中年男人脸上画着小丑的油彩,可干裂的涂料上鲜血糊了大片,看起来扭曲狰狞,可即便看不清样貌,这人身形却有些眼熟,可一时也没想到在哪见过。 现场很乱,警员在驱散看热闹的群众,陈立则在酒店前台了解情况。 这边是老城区,纪莫年抬头看到上方交错的天线和一些城市旧改留下的网兜,所以人即便在酒店顶楼六层跳下来,但中间缓冲了才落地,所以没有一下摔死。 小王那边招呼着纪莫年上车一起去医院,他才缓过神来,很疑惑,看刚才来的警车已经跟着去医院了啊,现在陈立这边两个案子跟着,这普通的跳楼案应该是别的组负责了吧,为什么他们还要跟去医院。 小王一边开车一边解释着,“刚才坠楼的那个男人身份确定了,是冯严飞车抢劫案第一个被抢的受害者郝大伟,所以这案子,现在暂时归咱们了。” 纪莫年一愣,怪不得刚才他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但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掏出手机想拍现场照片,可惜他手机没电了,刚要借小王的手机,就看陈立阴着一张脸上了车,“现场没问题,先去医院吧”。 第15章 受害者家属 然而还没等陈立到医院,那边就来了消息,郝大伟抢救无效死亡。 当时跟着去医院的警员叙述,在救护车上,郝大伟弥留之际,一直瞪着眼张嘴想说什么,警员凑近了听,郝大伟只艰难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就彻底咽气了。 专案组会议上,陈立把案情捋了一下。 现场确实没问题,警方调了监控,郝大伟是自己上的天台,加上陈立亲眼目睹他跳下来,几乎已经排除了他杀。 至于郝大伟为什么自杀,是否和冯严的案子有关,尚未可知。 根据警方对郝大伟昨晚行踪的追查,他九点多从会所喝完酒出来,去便利店吃了一碗泡面,呆了三个小时,之后打车来这家酒店,那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之后就在房间里,从头至尾没其他人进去过。 大概凌晨五点多,画着一张小丑脸,几乎毫无犹豫的从天台一跃而下。 一个人自杀,要么是长久的压抑爆发,要么就是一瞬间的情绪崩溃绝望。 警方调查郝大伟最近的生活,并没有与以往不同。生活很规律,隔三差五和人吃饭喝酒,这段时间依然这样。 他五十岁了,没老婆孩子,事业成功,正是潇洒自在的时候,若说唯一的波动,是他的情趣用品生意受点影响。 毕竟这几年随着大众的接受程度增高,做情趣用品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年轻人加入这一行,无论是新的点子新的产品,都很受大众欢迎。 而郝大伟到底年纪大,思想跟不上年轻人,他的产品多数是老款为主,但他入行早,在业界做出了口碑,所以市场有浮动也没有影响太多,陈立不认为他会因为这个而选择自杀。 第二,情绪上的突然崩溃。可查看他昨晚行踪,并没发现他和什么人有过争吵。 唯一要说奇怪的地方,就是他昨天从会所出来的时间早了点,九点就出来了,按照郝大伟平时,他一般都喝到十二点。 不谈生意时,郝大伟多数一个人来,他应该没什么朋友,就是爱喝酒。喝的烂醉如泥再走,总之就没有低于十一点半的,包括他被冯严飞车抢了那次,也是在午夜十二点以后。 可他昨晚九点多就出来了,并且在便利店坐了三个小时,这是唯一反常的。 陈立把便利店监控放出来,拍到郝大伟进便利店,买了包烟,苏打水三瓶,和一桶泡面。 昨晚值夜班的便利店员工说,郝大伟当时是清醒的,并未喝多。 甚至泡面都是自己泡的。 监控里也看到他离开时走路很利索,三个小时就坐在便利店桌边看夜色。 离开前在便利店买了一个儿童水彩颜料十二色,之后就打车去了那家酒店。 “联系上他的家属了吗?” “人已经到了,小张那边做笔录呢。”陈立招呼着纪莫年,“走,一起过去看看。” 郝大伟父母已经不在了,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结过婚,第二年就离婚了,之后也没再婚,没有孩子,一心忙事业。 由于他前些年做情趣用品时,老家的人不理解觉得伤风败俗,所以亲戚间也不来往了,唯一偶尔有联系的亲人,只有小了他十岁的弟弟郝哲。 他弟弟和他同父异母,小他十岁,幼年时一次意外,双眼虽不是完全失明,但也影响正常生活。 但他弟弟很有才华,出过几本诗集,还在残疾人联合会有份带编制的体面工作。 两兄弟只在逢年过节才联系,平时来往的不多,但现在能联系到的郝大伟的家属,也只有他这个弟弟了。 纪莫年看到郝哲很意外,因为郝哲实在不像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他不太高,身材消瘦,文质彬彬,和五大三粗中年发福的郝大伟一点都不像。 穿着一件白色T恤,休闲裤子,坐在那,身边放着盲杖,他那双眼不像有问题,很是晶亮黑白分明。 只有警员递给他水时,他手摸了两下才摸到杯子时的无措,才让人意识到他眼睛有问题。 “不是全盲,但看的不清楚。他怎么过来的?”陈立在询问室玻璃窗外观察着,问道。 小王指着外面大厅一个坐轮椅的年轻男人,“那是郝哲在残联会的同事,他送郝哲过来的。” “一个腿不好的人,送一个眼睛不好的来警局?” “别看外面那个年轻男人坐轮椅,但他挺有名的呢,叫付振明,是安城残联会的会长,年纪没郝哲大,却是郝哲的领导。 曾在西北,江南等地,组织过残疾人创业活动,是现在那个很有名的非遗文化残疾人就业创城中心的创办人,今年才三十二岁,年轻有为,可惜,腿不好。”女警小寒给陈立解释着。 “据说郝哲接到警方电话,哭的直接晕过去,还去医院吊了水,所以耽搁了时间现在才来。 本来小张想直接去医院询问他郝大伟的事,但郝哲坚持要来警局,还要看他哥哥的遗体。因为案子没结,现在还不能交给家属火化。他们残联的同事都很担心他,所以会长直接送他过来,也说想多帮着了解情况,他们残联会的人互相都挺关心的。” “那郝哲看过遗体了吗?” “他看不到的,能看到什么,也不允许他触摸遗体,他就站停尸房那哭。” 挺大岁数一男的,哭的整个人佝偻着,那样子让好几个年轻警员都没崩住,跟着眼眶发红。 “他们兄弟关系很好?” “他自己说感情不错。” “如果真的感情不错,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常联络呢?” 此时给郝哲做笔录的警员,在询问室里也问了这个问题。 郝哲平复了下心情,叹着气,“早年我爸去世后,家里就败落了,我妈和我爸老夫少妻,我爸一死,亲戚排挤,本来可以出国的我哥没出去,我妈生病,我出意外眼睛受伤,我哥就开始养家糊口了。 他就是忙于事业,以至于后来好不容易结了婚,没兼顾家庭,嫂子和他离婚了。 我哥那些年就想着挣钱,谁想到日子不抗消磨,一晃这么大岁数了,家没有,老婆孩子没有,他本可以不管我们的,可他偏要管,自己耽误一辈子。” “你哥郝大伟后来事业有成了,你也不错,就你们兄弟俩了,也都没成家,为什么还不经常来往?” “我哥和我性格不一样,我没在社会上吃过苦,大学毕业后社会照顾进了残联会。我哥在外常年做生意,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白眼没受过,他就很多地方看不惯我。我俩年龄经历有差距,没法在一处,一见面就吵架,他看不上我,我看不惯他。我妈活着的时候,他还常来看看,后来我妈没了,唉。” 郝哲叹着气,“其实中间有几年住在一块来着,后来又闹得不欢而散,性格不适合在一块,而且我哥总让我赶紧结婚,他说和我在一块,耽误我结婚。” “你哥怕耽误你结婚,你还是没成家。” 郝哲自嘲的,“我这幅样子,不想找,怕耽误人。” “那你哥怎么后来也没找,据了解,他生意平稳后,完全有时间再婚的。” “没合适的吧,这方面他也不说。” “你了解的,你哥这些年有没有以结婚为目的发展的女性朋友?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中间好像有过两三个女的聊得来,但都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郝先生,你觉得郝大伟为什么会自杀?他死前有没有和你通过电话,或者见面什么的,有没有和你交代点什么?” 郝哲摇头,“他没和我交代,他一直忙,我们上次见还是清明节,给我妈烧纸。一起吃了饭,他见面就说我不锻炼身体,说我不该学他,我工作不忙,该找个伴,我们不欢而散,每次都这样。他习惯教育我了,我也试着和他沟通,但他总把我孩子。” “长兄如父,也许你哥哥只是关心你。” 记录的小警员比较感性,看到郝哲这样子忍不住安慰。 眼前这个男人,虽瘦弱,但这张脸很是阴柔俊朗,因为眼睛有毛病,别人在说话时,他神情总是很专注。大概不经常出门,皮肤也白的过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文弱气质。 玻璃窗外的女警小寒忍不住眼眶发红,嘟囔着,“这男人看着真可怜,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陈立没等说什么,一边的警员小王诧异的,“小寒,你们女生都会对这样的男人有好感吗?” “我见犹怜这词可能不准确,但你们男的不也是看小白花有保护欲吗。同理,反正看这种男人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同情心,不只外在,他内在也是美强惨,直击内心好吗? 我看过这位郝老师的诗集,上次文联的案子,我过去记录,那届正好是他的诗集获奖,我翻过几页,有一句我印象深刻,‘暴风吞噬我的肉体,催生我的灵魂,我依偎于你背上共生共死,在无人出没的角落,撑起你光明之下的暗脊。’不觉得这诗特有感觉吗?” 小寒说到此感叹,“他和他的诗很有反差,看着柔弱,可内在爆发一种摧毁一切的力量。” 男女思维的不同,彻底展现在了小寒和小王这两人身上,小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在我看来这就是酸诗,什么共生共死,寄生虫吗?” “王宇你浪漫过敏吗,不会说就闭嘴。而且人家刚死了亲人,你积点口德吧。” 第16章 暗探 陈立瞪了两人一眼,小寒等才安静下来。 陈立则继续盯着里面被问话的郝哲,他又流了一会眼泪才平复,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了,我哥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有东西给我,当时我在外面开会,所以也没听清是什么,想着他过几天会约我见面,可没想到,没想到。” 郝哲眼泪又下来了。 问完话,警员送他出去,他拿着盲杖走得很慢,肩膀还在颤抖,整个人如碎了一般。 大厅他的同事付振明,扶着自己的轮椅过去,很自然的牵过郝哲的盲杖,后者则是扶着他的轮椅,两人很默契。 警员送他们出去,陈立想到什么追上,“稍等一下,郝先生,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哥哥的公司最近财务状况有问题,你知道吗?” 郝哲摇头,“我从未参与过哥哥的公司,我也不懂什么生意。” “好的没事了,您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可以领走遗体,我们会再通知你的,如有需要再询问你的地方,会联系你。” 郝哲忧郁的点着头,小张送了他们出去上出租车离开。 陈立则站在窗口看着离开的车辆,若有所思。 纪莫年走过去,“郝大伟这个弟弟有问题。” 陈立意外的挑眉,示意纪莫年继续说下去。 “首先你最后问他了不了解郝大伟公司的财务状况,他说不了解,这个表现就很奇怪。 正常人要真不了解,听警察这么说也会追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难道他都不好奇他哥为什么自杀吗?什么原因让他哥突然想自杀,你这么问,正常人都会最先联想到是郝大伟公司出问题,才自杀。 可他都不关心吗,要么是伤心过度,无暇顾及。要么,就是郝哲在撒谎,他知道他哥的财务状况,也知道郝大伟自杀的原因。” “可你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你觉得郝大伟的死和他弟弟有关?但现在郝大伟是自杀。” 纪莫年皱眉想了想,“之前你们调查,这些受害者都和冯严互不认识,会不会是飞车受害者身边的人和冯严有关呢? 所以,冯严才会在众多人中选出这几个人,作为下手抢劫的对象。 会不会冯严飞车抢劫杀人,闹得这样大,就是在给什么人看,冯严在暗示什么,甚至是挑衅什么?” 纪莫年突然有了这个想法,陈立拿了支烟出来抽,“你能想到的,当我们专案组想不到吗?飞车案受害人相关的亲戚朋友,都查了个遍。 这点你放心吧,郝哲和冯严更没交集。调查郝哲,他的生活范围特别小,仅限于残联会和文联。” 陈立的回答,让纪莫年有些丧气。 所以,郝大伟的死真的和冯严案子没关系? 可郝大伟死前,刚被警方调查,他这个时候死,真的只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还要继续查。” 纪莫年知道陈立此时压力极大,郝大伟的案子不可能花太长时间,一是他被定性为自杀,是否有继续调查的必要。 第二,冯严的案子重新审理,各方压力都需要尽快破案,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最多三天还查不到什么,郝大伟这案子就要以普通自杀案结了。 专案组会议一直到傍晚,陈立才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先去吃饭吧,各方面需要进一步调查的,明天上午都把结果给我。” 大家散了,纪莫年整理着资料,想晚上睡前再看看,如果这案子就这么结了,他还有没有必要加在冯严纪录片里。 迷迷瞪瞪的往外走,可还没出大门,陈立就过来搂住他脖子,“有空吗,喝一杯?” 纪莫年诧异的回头,他自觉和陈立还没熟悉到这个程度,“干什么?” “你也算混到我们组里来了,大家之后要共事很久,之前呢我对你态度不好,想请你喝顿酒缓和一下气氛。” 纪莫年奇怪的看着陈立,要说陈立来巴结他,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不管陈立啥意思,总不该伸手打笑脸人,“陈队客气了,之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心意我领了,今晚不方便,我真有事。” 纪莫年倒没说谎,他打算去房屋中介,找住处给瑶妹。他上午抽空时就给朋友发了信息,请他们帮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但找工作都要个人信息,比如,年龄学历工作经历什么的。 纪莫年一毕业就四处抢着要,自然没经历过投简历找工作这种艰辛,才意识到,找工作并不容易,自己对瑶妹其实也很不了解,所以原本是想去找了瑶妹好好聊聊的。 陈立看他表情,挑眉,“找女朋友去啊?” “不是。”纪莫年摸着鼻子。 “别在刑警面前说谎,是昨天那小姑娘?你认真的,还是和人家玩玩?” 纪莫年有些烦躁,“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什么样?算了,我管你这些干嘛,女朋友什么时候找不行啊,我找你是正事,就和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 说着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车里。 纪莫年有点生气,他一直不咋喜欢陈立的性格,觉得陈立有时候过于野蛮。 但纪莫年没想到,陈立最后把车停在红专街的一处娱乐会所门前。 才反应过来,“你说要喝酒,是来这?”这里正是郝大伟昨天喝酒的会所。 “下午我们的人在这打听,查了监控,什么也没发现,可要是真的啥都没有,就是普通喝酒的地方,至于郝大伟几乎天天来吗,甚至经常自己一个人来。我们查了会所的消费记录,不少包厢都是一个人来消费。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一个人来喝酒?我怀疑这会所有猫腻。” “所以你想私自调查?” “对,之前你的话提醒我了,他们自然有对付官方的一套,但要以客人的身份,就不一定了。” 说着往里走,纪莫年心提起来,紧张又期待,“你有熟人吗?” “你大记者没熟人?” 纪莫年一愣,压低声音,“你们今天一早全网发布新闻说我是下八里举报人,我在道上可是臭名昭着了,现在哪还有熟人愿意当我线人,你要指望我,咱俩就干脆别去打草惊蛇了。” 要往外走,被陈立拎着领子回来,“别冒冒失失的,四处保安都看着呢。” 四周果然几个黑衣服的保安已经注意他俩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这种会所,可不是下八里那些洗头房洗脚店,是真正高档场所,门口停的全是好车。 往里走,先是酒吧,后面是音乐爆炸的迪厅,再后面是ktv包房,豪华程度可想而知,听说这边酒吧还常请地下乐队来唱歌吸引年轻人,所以电视台也报道过。至于里面的包房,纪莫年了解,和下八里可不一样,这边属于正经的娱乐场所。 听着纪莫年的话,陈立冷哼,“娱乐场所,就没有正经一说,看什么背景有什么规模。” “最近严打成这样,下八里的会所都停业了,这边敢顶风上?就算以前有现在肯定也收敛了,能查到吗?” 陈立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知道吗,这世界上永远有规则之外的程序,我们警察也只能维护大多数正义,即便我们粉身碎骨,也未必能挖出这世界上每一个照不到阳光的角落,很多时候,一个地方能长久的生存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当过社会记者呢,我以为你多少了解一些。看来,小子,你还是太嫩,被保护的太好。” 陈立叹息着拍着纪莫年,后者听得一知半解,还在想他这话什么意思,陈立没再理他,直接进了迪厅,里面音乐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和疯了一样摇摆,纪莫年一个没看住,就看陈立已经和几个小姑娘贴身热舞起来了。 一个小姑娘还笑着在他耳边说什么。 陈立点着头,在中间一边跳舞一边四处张望,伸手招呼纪莫年过去,给他使了个眼色,纪莫年点头盯准目标,假装和人跳舞,实际上朝舞台右侧移动。 陈立则是和几个美女一下跳到台子上去了。 dj很会给气氛,舞池高潮不少人都上台热舞,纪莫年则在狂热起来的气氛里,从后面朝着一个还在叼着烟摆动身体的服务员打扮的男子扑过去,而陈立看好时机,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台子上时,从左侧夹击。 两人几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周围人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将这个服务员打扮的男子,直接拖出了大厅,甩进了洗手间的隔间。 那服务员瞪大眼睛,陈立手肘夹在他脖子下面,“小子,敢不接你陈哥电话,造反啊?” 那人看清来人,换上谄媚笑容,“陈哥,我肯定是没听见,哪敢不接您电话啊。” “两天了也没听见?别废话,你以为换地方了我找不到你?” “陈哥,我已经不在啤酒行干了,真的给不了你酒行信息了。” “我问的是会所的事,别给我耍滑头。” “我初来乍到,这里不熟。” 陈立没废话,拿过他嘴里的烟,指着他眼睛,“你躲我,不会是下八里未成年人的事有参与吧?” “哎呀,我可没参与,我不知道那个啊,陈哥我发誓,下八里那个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一下,那男的吱哇乱叫,陈立看他老实了,笑道,“行吧,那问你点别的事,这里了解吗,啥规矩?” “哎呀只要您别吓我,我说还不行吗,我的好陈哥,但最近风声紧,你可别像下巴里那边似的,我给你当线人,回头给我卖了,我到时候可就完了,咱们不能一锤子买卖。” 陈立笑着,“哪能啊,我可不是那种卑鄙的人。” 说着笑着瞟了一眼纪莫年,后者看他这眼神直翻白眼。 “这个夜场的潜规则,你们根本想不到,这里玩的可高级了,但只针对每年消费百万以上的高级会员。” “怎么玩的?” “角色扮演,听过吗?” 第17章 角色扮演 “什么角色扮演?” 那个叫阿远的服务生坏笑着,“想玩什么就扮演什么,这可比单纯公主陪酒有意思多了,这里会员都是成功人士,什么女人没见过,早玩腻了。 所以会所就搞了个新形式,绝对私密,还签保密协议的。知道这个的人都是少数,陈哥你可得多给我点线人费,我这可都是绝密消息。 反正我只能说,很多时候,人性是没下限的,扮演个空姐和护士在这都够不上档次。” 他说的隐晦,“你们不知道,有些男的看起来很正经,但外面多光鲜,私底下就有多变态,有专门喜欢岁数大的,喜欢凶的,喜欢爱哭的,喜欢什么样的都有,啧啧。” “这些姑娘的来源你都知道吗,有没有未成年?” 陈立眯着眼,纪莫年心一下提起来看着阿远。 后者赶紧摆手,“哪敢啊,不要命了,这和下八里不一样,下八里那事爆出来,我们这边不少人都惊讶呢,这年头谁那么大胆子。 咱们这就是个噱头,都没什么人带出场,你也知道这边百万会员制度来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嫌夜场姑娘不干净,动真格的人家都在外包女大学生,所以啊,就是个娱乐,刺激刺激。 姑娘也都是会所原来那些,这几年严打,现在安城娱乐产业做这行的女的都没多少了。 我给你透个底,整个安城现在,咱们这荷塘,西街的东嘉,友谊路的春和景,这几个大会所,姑娘都是流动的。 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玩角色扮演会员制,这东西门槛高,私密性好,知道的人少,不容易暴露。 没想到这行,还真行,卷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专业学表演的过来兼职,就和剧本杀差不多。” 阿远说着,“不过这虽挣钱,但考验心智,毕竟什么客人什么要求都有,说个恶心的比喻,有的客人甚至让人表演当面拉屎,你就说人心里黑暗的东西可不可怕吧。 看着表面越光鲜的人,私底下玩的越花,啧啧啧。陈哥你可千万别卖我啊,这东西就是表演,不涉及黄色。” 阿远的话让纪莫年内心震撼,完全没想到。 陈立则更关心另外的问题,“昨晚,317包厢里的郝大伟,是不是也点了角色扮演。点的谁,玩的什么节目?” 阿远想了想,“昨天会所一共就七八个姑娘,淡季嘛。” “你们这也有淡旺季?”纪莫年惊讶。 “怎么没有,老板们忙于生意,夏季多是进货出货好时候,北方冬天才闲一点嘛,市场规律,都有关系,我们做过调查的。 这不是重点,反正我就负责接人,这几个姑娘有些是熟人有些生面孔,做这行大家今天来明天就走的情况很多,我得去打听一下。” “你好好打听,给我们安排个包厢,最好就要昨晚郝大伟的317,他点的谁,就给我找谁来。” 阿远为难的,“包厢都是会员制,卡的可严了,真不行啊。上面直接联网的,陈哥,你也不想看我死吧。” 陈立知道他没说谎,正思考着怎么才能进包厢,旁边纪莫年就把手机信息亮给阿远,“搞定了,用我朋友的账号,柳家大少爷在这也是百万级会员。” 陈立和阿远都诧异的回头看他,纪莫年摸摸鼻子,“我大学室友,富二代,我现在算是知道他的秘密了,所以一管他借,他马上就同意了,堵我嘴。” 纪莫年和陈立被引到后面很远处的一个包厢,看起来和普通ktv包房布置的差不多,都是软包,沙发,电视和点歌屏,唯一不同的,也是十分扎眼的地方,就是这间包房四面都是镜子,一进去,重叠的景象,仿佛进入梦境,让人有脱离现实之感。 没一会,阿远就回来了,身后没跟着人,“陈哥,我刚才去打听了,昨天在郝总包房的姑娘,今天不在会所。也不再其他会所。 确切说,这姑娘以前是在会所干过,但之后好长时间都不来了,说是回老家了,最近这两天才又出现,叫什么小蝴蝶,都是花名,真名谁也不知道,不爱说话,别的姑娘都不熟。” “是郝大伟点的她吗?不是说不经常来,那郝大伟有经常点的人吗?还是每次都随机点人。” 阿远拿一个手机看着,上面是电子联网,能显示出近三个月哪个包厢点了什么,当然上面都是隐晦的。 陈立拿过他那个手机屏看着,阿远给他解释上面都啥意思。 结果很意外的,郝大伟每次都在这间包房,但并不经常点角色扮演服务,大多数时都是一个人喝酒。 但也有偶尔几次,他都点了一个代号叫桃子的女人。 陈立指着那个名字,“这个桃子,在店里吗?” 阿远查了查,“桃子姐,可是我们这的红人,业绩特好,以前学过表演,好像还演过低成本网剧里的配角呢,现在岁数大了,没工作,也不知谁介绍到这的,这两年几个会所,数她业绩最好,不过。” 阿远似乎也才发现,“桃子好几天没来了。” 他叫了个和桃子相熟的姑娘过来问,那姑娘给出的答案也是好几天没看到桃子姐了。 “没准桃子姐回老家去了。” 阿远问为什么这么说,那姑娘说桃子之前提过,自己年纪大了演不动了想退休,不过大家就当她说着玩玩的,毕竟这行来钱快啊。桃子又是如日中天的头牌。 但最近确实几天都没见到桃子了,但大家也没发现,因为这些姑娘都是流动的,今天她在这个会所,明天在那个会所,彼此没碰到,也都以为在别的地方。客人点她不在也以为就是不在这个店,现在看来却不是。 阿远特意去问了另外两个会所,那边人给的答案都是同样的,桃子足足有一个礼拜没来了。 陈立皱眉顺势把这个和桃子相熟的姑娘留下了,问她们私底下有没有互相交流谁在哪个包厢表演过什么? 那姑娘一开始不说,后来纪莫年拿出一叠现金,那姑娘才犹豫着,“就偶尔吃饭的时候当个笑话,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说是哪个老板点的,但也忍不住互相交流一些变态要求。” 第18章 时间点 陈立皱皱眉,“那你知道桃子经常演什么吗?或者擅长演什么?” “她演技很好地,专业的,我都私底下和她学呢,桃子最擅长演老师啊,空姐啊,这些都经常演,刚开始来玩的最喜欢点这些,不过她演技好,也有不少人找她演高难度的。” “比如呢。” 那姑娘不知咋开口,半晌才犹豫着,“桃子姐说有变态的客人,不是演女儿,就是演妈,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问了一通,那姑娘越来越紧张,警惕的看着陈立和纪莫年的脸色。 陈立到是面色轻松看看时间,刚好晚上九点,正是郝大伟昨天离开会所的时间,于是在那姑娘不安的眼神下拿出了手铐,“我们兄弟俩就喜欢玩警察审问犯人的游戏,你今天扮演的挺好,小费收着吧,但要学会闭嘴。” 那姑娘一愣,赶紧捂住嘴点头。 陈立邪邪一笑,拉着还在发愣的纪莫年出去了。 半天纪莫年才反应过来,给他比个大拇指。 “那也就是说,郝大伟昨晚最后接触时间比较长的人,是那个表演的小蝴蝶,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桃子呢,看上面登记,郝大伟得有一个多月没点过桃子了。 要想知道郝大伟死前在想什么,小蝴蝶应该是直接关系人。” “你没发现一个规律吗?郝大伟平时点节目并不频繁,而每次点,时间都很有意思。” “时间?” “对。” 陈立看了看路口,拐个弯就是郝大伟昨晚去的便利店。 两人进去,买了郝大伟同样的苏打水、烟和泡面,坐在窗边。 纪莫年找出手机里存的郝大伟近几个月的走访调查资料。 对照着刚才翻拍的会所郝大伟包厢消费记录的时间,只有近三个月的,但这三个月内,郝大伟点了四次角色表演,中间相距的天数并不固定。” 其中一个日期,对应上了他公司一个产品被投诉,还闹上了舆论,当天晚上郝大伟点了一次节目。 还有一个,郝大伟一单生意被一个新型公司抢了,对应日期他也点了一次。 郝大伟吃鱼卡刺,对应的当晚也在会所点了一次。 “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他总在不顺心的时候,晚上去会所点节目。” “可他这一个月公司的事不止这几件,他也不是一有问题就去点节目,所以也许只是巧合呢?” “姑且是巧合,但每个人都有发泄点,心情不顺的时候,普通人会打个篮球玩个游戏。我只能说郝大伟,如果是纯好色之徒,为什么不经常点,而是很偶尔才点一次。 所以暂时猜测,他会因为某件特定不顺心的事,这件事也许是工作上的,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反正,这件事会击中他心里一个点,让他心烦来会所点节目。 不管是什么,他在自杀的那天晚上,肯定也是遇到了相同的心情,甚至比以往更糟糕。” “所以,是什么事呢?” 纪莫年并未在走访记录里,发现最近郝大伟出了什么特殊的事。而他工作上经常有问题,所以他这个心情不好,以至于要去会所点节目的关键心理,应该不只是来源工作,肯定是一个特殊的心情,才会找发泄口。他们还没有找到诱因。 “所以,第一,最后接触他的小蝴蝶,是个关键。 还有那个桃子,郝大伟每次点节目,都在演什么,知道这个就能推理出他每次闹心的点。 这两个女人,桃子和小蝴蝶,必须找来问话。” 陈立一边和纪莫年说着,一边给队里发信息。最快明天上午就能把这两个姑娘找到,带到刑警队问话了。 纪莫年脑子疯狂转着,但头是真疼,刚才在会所,他为了找点郝大伟的感觉,把郝大伟昨晚点的酒点了一遍,但最后只喝了一点洋酒,却没想到这酒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劲却很大。 他喝了两瓶苏打水,泡面根本吃不下去了,但酒醒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头疼。 此时看着窗外夜色,不禁思考着,郝大伟死前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在他昏昏欲睡之时,陈立站了起来,说要回警队。 纪莫年惊讶的看看表,现在可都晚上十一点多了。 “法医让我去一趟,没说什么事,但估计有新发现。” 纪莫年人晕晕的,此时也没一开始的激情了,他才进专案组一天,自己就对陈立改观了不少,为之前针对陈立大小声感到自责。 真的跟队才发觉,这刑警的生活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大概也看出来纪莫年不在状态,陈立把他按在凳子上,“你先回去吧,法医那边还不知找我什么事呢,你跟着去也没用,有新消息我会告诉你的,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没准还要审问桃子和小蝴蝶,时间紧任务重。 我已经发信息给小王了,他一会过来,和你一起回公寓。你别乱动,在这等他。” 说完陈立就先一步打车离开了。 纪莫年觉得没面子,是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能跟上警队进度,可一站起来,就头疼的厉害,最后也只能作罢。 因为他快吐了,他可不想吐在陈立面前,那真是里子面子全丢了。 看着陈立上车,他就迫不及待的在门外吐了一场,才感觉舒服点,准备回便利店再买瓶水,他手机却突然叮铃一声来了短信,他以为是小王到了。 结果一打开,是一段语音,来自瑶妹。 “纪先生,救救我。” 纪莫年有些不明所以,想挂电话过去询问出了什么事,可一阵消防车的声音从前面街道呼啸着过去。 他心中不安,打给瑶妹,却没有接听,只好也发语音,“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连发了几条竟都没有回复。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小王在车上朝他招手,有点激动的,“我刚才从那边主街过来,看见咱们公寓对面那个酒店着火了。” 看纪莫年发愣,小王以为他没听懂,解释着,“就是郝大伟跳楼那个酒店,着火了。” 第19章 引 纪莫年赶到酒店时,消防车警车,还有看热闹的人挤的整条街水泄不通,出租车都到不了跟前,纪莫年下车穿过人群,喊着瑶妹的名字。 小王被他焦急的样子震到了,“纪先生,里面是有你认识的人吗?” 纪莫年顾不得其他,拉过一个急救人员就问是不是人都出来了。 他紧张的在四周找着,不停地给瑶妹打电话,可就是联系不上。 一旁的采访车,主持人现场直播,说这酒店昨天刚有人跳楼,今天又着火,话题延伸到了老城区各种问题,事故频发需要整改上。 小王打探后过来,“起火点在六层,初步判断线路老化,但主要着火点在外墙体,除了没人住的六层,其余楼层只是看着烟大,并不严重,里面的人都出来了,没有伤亡。 这句话让纪莫年缓过来点,可他还是着急,他记得瑶妹的创伤后遗症是怕火。 想到什么,不在扎堆的人中找了,而是去救护车那边,果然在角落里看到瑶妹,身边有工作人员陪,此时披着毯子,捂着耳朵不停深呼吸,她没有尖叫,却吓到了的样子。 纪莫年赶紧过去,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间,瑶妹起身一下扑到他怀里。 纪莫年长舒一口气,旁边的救护人员问着,“你是她男朋友?你女朋友没事,好像就是吓到了。” 纪莫年拍着她,“没事了,我在这。” 瑶妹却死死抱住他,眼泪顺着他脖颈往下流,滴在他心口有些痒,这份不自在,如触电一样。可他却无法挣脱。 “有火。”瑶妹在他怀里小声的。 那样子娇媚而脆弱,纪莫年心里像是什么东西抽了一下,别开视线不敢看她。 他轻声安抚着,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语气。 小王在一旁咳嗽着,“纪导,难怪你这么着急,女朋友啊。” 纪莫年想解释,瑶妹却适时开口,“我害怕。” 他叹了口气,“太晚了我先给你在周围找住的地方。” “我不想再住酒店,我害怕。” “我给你找个好一点酒店,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瑶妹却死命的抓着他手臂摇头。 一边的小王在他耳边,“你女朋友想和你一起住,纪导你咋不解风情,大直男。” 纪莫年现在百口莫辩,之前巷子那次他没解释,现在也只能默认。 他犹豫了一会,看看四周,确实没有合适的地方,只好带着瑶妹,回了自己的公寓。 本来他想让瑶妹自己住,他去小王那挤一挤,可瑶妹一直拉着他不放手,说害怕。 看纪莫年犹犹豫豫,小王无语了,拍着他,“刚处?还在暧昧期?还没进一步?哎呀,纪导,我都看出来你对女朋友多宠了,就别在这假惺惺了。” “我哪表现宠了。”纪莫年解释不清,小王眯着眼,“你和她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你自己没发现吗,特有耐心。都是男人,我还不懂?你看到那姑娘弱小是不是特想呵护。” 小王笑着,回了自己那边。 纪莫年则愣在走廊里,其实想想确实。 以前报社也好,台里也罢,甚至上大学时,就很多女生喜欢纪莫年,他阳光帅气,个子高,在学校里是学生会主席,工作了是热血记者,去电视台是获奖的导演。 可他除了大学交过一个女朋友时腻腻歪歪,其他时候都选择性忽略身边女孩子的示好,没好感的会斩钉截铁的拒绝,他父亲曾告诫他,万不能在儿女情长上落人话柄。 他一直做的很好,甚至在报社时因拒绝一个女孩太狠,而被领导找谈话过。 所以面对瑶妹几次三番的纠缠,他却犹豫拖拉,含糊不清,他心知肚明自己对她是有点好感的。 但也非常清晰的知道,这份好感不是源于喜爱,而是因她创伤后遗症发病时的样子,和记忆里的人那般相似,所以他才无法拒绝。 可他不是看不出瑶妹对他的依赖并不单纯。 他如果不想给瑶妹进一步纠缠他的信号,就要说清楚,可想到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又不忍心,他放不下,他告诉自己,帮她找好工作找好住处再断,也算安了自己一份心。 想好这些,他重新回到公寓里。 看着瑶妹衣服蹭的很脏站在地中间。 他很无奈,在衣柜里找了一件衬衫递给她,“去洗洗吧,洗好了就早点休息。” 瑶妹拿过他的衣服,没多言,去了浴室,水声响起,纪莫年心有点预料之外的乱。 酒醒过后饿了,在厨房找出了两包面,也懒得煮,直接热水泡上。 可面都泡烂了,他还没平复凌乱的心,直到洗手间的水声停了。 瑶妹走出来。 宽大的衬衫下显得她更加瘦小柔弱,头发滴着水,巴掌大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像有破碎的水晶,赤着脚一双莹白的腿在公寓昏暗灯光下,映的人头晕。 纪莫年错开视线,可瑶妹就这么的朝他走近,站在他面前,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在发抖的每一根汗毛。 纪莫年低头开始吃面,假装没有感受到她的示好。 瑶妹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纪莫年才不得不抬头,可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样看着他。 他想说点什么,瑶妹没给他机会,直接手臂绕上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 而瑶妹衬衫下什么都没穿,纪莫年一惊,往后退着,却跌在地板上。 瑶妹顺势爬到他身上,低头去吻他,冰凉的唇贴到他畔晒,他才一下反应过来,惊醒般的,双手抓住她肩膀将她拉开,不可思议,“你在干什么?” 瑶妹却什么都没说,眼泪直接顺着脸颊流下,再次贴近他,像是死命要缠住他。 挣扎间衬衫从肩膀滑落,她胸口大片烧烫伤的疤痕露出来,纪莫年惊讶的慌神,瑶妹直接把自己挂在了他身上。 他皱眉推开,她却再次爬上来。 最终纪莫年生气了,把她摔在地上,“你干什么?” 瑶妹却哭的更凶了,肩膀颤抖,“我能做的就这点东西,我没办法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对我只是同情,可我什么都没有,我能付出的也就是这些,我走投无路,我知道我这样很无耻。 你这样的人,根本看不上我的,可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我找不到正常工作,今天我看到火又发病了,以前也是,我不是没找过工作,我根本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纪先生,就算我求求你,你再可怜可怜我,求求你,行吗,只要给我口饭吃,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就留在这,我可以给你做家务,什么都可以做。” 她伸手去解衬衫的扣子,“如果你哪天腻了,大可以再把我扔掉。” 纪莫年心里直接炸开了。 他承认他某些瞬间确实为她的楚楚可怜动摇,但家教和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只是出于对她创伤后遗症的反应和不忍。 但此时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只是后遗症和那个人很像,实际上内在完全不同,他混淆于外在的表象,忽略了她本身出自下八里。 她就是这样的人,是自己想多了。然而即便早就知晓,可此时她这般,还是让他心中生出无尽失望。 他也知道这不是对方的错,是自己活在幻想里。 他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瑶妹一直在利用他的同情,谄媚纠缠。他都以同情她的遭遇而没有深想,甚至幻想自己可以带她脱离苦海。 可此时却被她的行为弄得瞬间清醒。 纪莫年手指都在抖,更愤怒于,他突然意识到,她如此轻车熟路,怕是对很多人都这样做过,有心疼,更多是失望,“你觉得我对你上心,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还是你觉得我和其他人一样,是你盯上的好勾引的长期饭票?” “我知道你不是。” 瑶妹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用错了方法,焦急的扑过来,抓着他的裤脚,“我只是没办法,我只是走投无路,你就当可怜我。” “走投无路?我说帮你找房子,帮你找工作,你却一直强调你走投无路,那你就只会用这种方式生存吗?还是说你已经习惯这种方式,利用他人的同情,达到你不劳而获的私心,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从第一次见面你就故意的,我只是一直认为你是迫不得已。” “我是迫不得已的。” “所以你现在也是迫不得已?还是说你反过来要敲诈说我强迫于你。” “不是的,纪先生,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我只有这些男人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换取一份安稳。” “你如果这样认为,你的人生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我没有好为人师的一定要让你怎样独立,但你最起码该自爱,也许你的经历我不懂,但是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精虫上脑被你楚楚可怜打动,成为你榨取利益的傀儡。你找错人了。如果我之前和你说的不够明白是我的错。” 纪莫年突然生硬的语气让瑶妹无措,像是一下不知该怎么办了。 但她还在做最后挣扎,试图贴近他,却解他的皮带,纪莫年一把推开她,“我就不该带你回来。” 他感觉自己气疯了,在瑶妹还不死心要扑过来时,拽过沙发上的毯子包住她,直接拖着到门口,拉开门将她扔了出去。 啪的门关上,瑶妹拍门哭求,“对不起,纪先生你开开门,求你,求你了纪先生,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纪莫年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烦躁的不行,他气得浑身发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是有种情绪让他心里无比难受。 可瑶妹敲门哭声太大了,他怕小王出来,瑶妹会说什么。 想了想他又把门打开,瑶妹哭的眼睛通红,纪莫年这一次却冷着脸,“今晚最后一次,你自己住这,别起幺蛾子,天亮你就走,我不欠你什么,我帮你够多了。我早该明白,你这种人就不值得同情。” 说完,纪莫年把她拉进屋里,自己出去,直接去小王那边,后者惊讶的,“和女朋友吵架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就说一遍。” 小王撇撇嘴懒得理他。 纪莫年也没再解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凌乱极了。 第二天被小王叫起来时,他身上一层冷汗黏腻,“走,去局里了。” 纪莫年昨夜没睡好头更疼了,临走看了一眼隔壁房门,他也没回去,而是直接和小王离开了。 本以为一早来警队,是要审问那个小蝴蝶和桃子,以进一步了解郝大伟死前的心理动向和诱因,结果意外的,警方找到桃子的住处,发现人已经死了。 第20章 意外还是谋杀 这个消息无疑震惊了所有人,据去调查的警员说,一开始打电话没联系上桃子,后来通过领班和桃子小姐妹给的信息,找到了桃子在下八里棚户区租住的一个小院子。 首先这个住处,就很让警方惊讶。 因为据了解,桃子算是这几个大会所的头牌,而这种会所的角色扮演,赚的很多,就算是为了攒钱,也不至于要节省到这个地步,更何况这个桃子,原名李桃源,也曾风光过,虽是十八线小演员,但演过话剧,走过文艺片路线,只是没红起来。 就算节省可以租一个低廉点的房子,也不至于租到下八里来。 要知道这片棚户区,住的都是什么人。 警方带人去她的出租房,门锁着,院子里乱七八糟,左邻右舍都说不熟悉,没见到。最后找到房东,房东说桃子房子并没到期,还有押金在,应该不是搬走了。 警方叫房东把门打开,想先查看一下她是否离开了本地,结果刚一开门,扑面而来的腥臭,房东看到里面景象,直接就吓哭了。 只见低矮的平房屋内,桃子躺在地上,双眼圆瞪,尸体已有尸斑。 但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尸体旁的呕吐物引来了老鼠,开门的瞬间,尸体上的老鼠四散开,而尸体的手臂脸颊已被老鼠啃的血肉模糊。 饶是身经百战见过无数死亡现场的警员小寒,都忍不住干呕出来。 尸体被带回局里检查。 桃子死于一个星期前,血液中有很浓的头孢和酒精,现场勘察,屋内没有打斗痕迹,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上的。 初步判定,死者应该是大量喝酒后吃了头孢,从呕吐物中也检测到了药物和酒精成分,死者死前应该是有扣喉的行为,让自己吐出来。 但现在无法判断她是喝多了后忘记了,吃了头孢,还是有人给她灌酒后喂了头孢。 可她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她虽在会所认识的人比较多,但大家都是出来挣快钱的,感情没深到随时联系,再加上会所那个流动的制度,如果不是陈立他们查过去,估计要很久才会发现桃子不见了。 桃子这种城市边缘化的人,无论是失踪还是死亡,案子都不好破,因为平时很少有人关注。 “联系了桃子的家人,老家只有一个脑瘫的弟弟,日常都是雇了亲戚照顾弟弟,父母去世时欠了大笔外债,所以桃子每个月挣的钱几乎都还债了。 并且老家的亲戚说她已经很久没回家,只按月打钱,所以对这边情况也不了解。” 专案组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查郝大伟的自杀案,竟然又牵连出了会所女郎死亡案。搞得整个案子越加扑朔迷离。 分析会中间休息时,陈立过来纪莫年身边,“你怎么看?” “桃子死的太蹊跷,咱们查到郝大伟,郝大伟死了,通过郝大伟又查桃子,桃子又死了,未免太巧合了。而且,头孢配酒的死法,桃子不是第一天做夜场女郎,喝酒是常态,询问和她一起的小姐妹,也都说她失踪前并没有感冒迹象。 并且,她吃的头孢量很大,即便喝醉了,人的本能也不会抓一大把头孢吃吧。 她还有主动抠喉呕吐的行为,有意识抠喉,说明没完全不省人事,这种状态下又怎么会吃头孢。” “你的意思是,有人逼着她吃了大把头孢。” “现场没有发现她的手机吧。” 陈立点头,因为在检查会所更衣室桃子的箱子时,发现她手机在里面,已经没电了,猜测她那天把手机落在会所,所以在出租屋里没能打电话求救。 但这一切未免太巧了。 “还有一点解释不了,如果她是被人强迫吃了头孢后自生自灭,那她被关在自己出租屋里时应该是从外面锁上的,而不是从内部锁上的。” 纪莫年拿起现场拍的照片,窗户和门都是从内部锁上的,并且上面只有桃子的指纹。 陈立皱眉,“你觉得出口,仅仅止于窗和门吗?而且,桃子租这间房子才一两个月。 她只是白日里回来睡觉,用这房子其他地方并不多,房间别处还检测得到房东和乱七八糟以前租客的指纹,可为什么只有窗户和门把手上单单只有桃子一个人的指纹?” “你的意思是,有人强迫桃子吃药,把她扔回出租屋。在内部锁上了门窗,擦掉指纹,印上桃子的指纹,伪装成意外后,凶手再从别的地方逃走。” “目前为止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可除了门窗,还能从哪出去呢。房内没留下任何痕迹。桃子这样的人,又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灭口的呢?” 现场勘查,这种棚户区老房子,里面除了一扇窗一道门,并没后门,房顶上压着很多重物和防雨布,也没有可以出去的口。 所以谋杀这个想法是否成立还未可知。 没办法,只能先走访桃子身边的人,桃子在失踪死亡前那天晚上,在荷塘会所接待了两个老板,都被找来问话了。这两个老总很意外,一开始否认,毕竟这种私密的事,之后看推脱不了了,就极力说自己没涉黄,只是单纯看歌舞表演,还要求会所的老板出来作证,生怕影响自身声誉。 警方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直说涉案情况,这两个客人才不情不愿的配合询问,但都在听到桃子死了的时候,无比震惊。 而让纪莫年意外的是,这两个在桃子死前点了表演的人,其中一个竟然是他的老熟人,前几天还借了会员卡号去查案的,纪莫年的大学室友,柳大少爷,柳城。 查看过柳城的消费记录,几乎每次都点桃子,可让纪莫年不解的是,柳城年纪轻轻,又是富二代,人长得帅,在大学时绝对风云人物,身边姑娘一抓一大把。 可反观桃子,年纪大不说,快四十了,长得除了丰满些,并没有多美艳的地方,而且据了解桃子上班时画的是很艳俗的浓妆,并不青春。 他记得柳城在上学时交往过女朋友,都是那种清纯可爱的,完全想不到柳城在会所花这么多钱,冲到高级会员,只为了看一个半老徐娘给他演戏。 第21章 母亲 审问柳城时,他很无措,一个劲说桃子的死和他无关。 这点其实警方已经清楚,柳城那天从会所出来就和朋友去大排档喝酒,还和人打了一架,进了派出所,第二天早晨才被他爸的律师接走。 在桃子死亡这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 可当警方询问他和桃子在包房里都怎么交易,怎么个形式时,柳城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怎么都不肯配合。 陈立在玻璃窗外看了半天,手指点着桌子,“他找桃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表演。” 纪莫年和柳城虽是大学室友,但说实话,并不算多好的朋友,不是一类人。 纪莫年父亲一向不喜他和商人子弟来往过密,怕被人议论,柳城也挺看不惯他总端着。要不是前几天查案需要,毕业这么久,两人除了几次同学聚会上见过,其他时候基本不联络。 但到底四年在一个寝室,凭着纪莫年对他的了解,没觉得柳城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他富二代出手阔绰,长得好,总是一大群女生围着,换女朋友换的快,有些花心,但他审美正常,没听说有不良习惯。 就算他爱玩,在这种会所找个姑娘陪着,只是擦边,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吧,可柳城现在的表现就非常奇怪。 不止是柳城,桃子那天晚上在他之后,还接待了一个客户,是个中年男人,那人竟然也支支吾吾不肯说和桃子到底干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情节。 而且从记录上看,就数柳城和这个中年老板点桃子,点的最多最频繁,其他人还偶尔换换人,可他俩自始至终都是桃子。 他俩一直不肯开口,警方又找了几个桃子的客户,但答案很丰富,有说找桃子演空姐的,有说演护士的,也有说玩过家家的,大多数是以挑逗为主题的娱乐。 如果真是这些,那柳城二人为什么不肯说呢。 但其中一个客户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说桃子之所以红,除了基础的表演陪酒,桃子赢在演技好,说有时候觉得她在这陪酒都糟蹋了,那可是演过文艺片的演技,说桃子既不年轻也不怎么漂亮,却能在会所出名,就是因为演技好。 之前有外地的客人莫名来,刚刚失去亲人,就让她按照亲人生前的习惯表演,那个客人后来给了她好多小费。这事从桃子小姐妹口中听说的。 小姐妹说因为保密协议,她们私底下,偶尔交流,却不怎么说具体内容,就有次桃子喝多了,说很多客人喜欢她,不是为了那方面快感,而是活在梦里。 还说她没能继续在演艺圈逐梦,在这,偶尔接这种客人,倒能给她点安慰。 这些调查让警方有些惊讶,也就是说,找桃子的也许并不只是玩乐,还有些是精神需求。 再看柳城等人,一直难以启齿的样子,就更让人好奇,他们是找桃子表演了什么。 会不会找桃子的郝大伟,也是因为某种精神上的情节。 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事,陈立点着纪莫年,“你和他大学几年室友,他有什么弱点吗?” 纪莫年想了想,柳城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狂的很,但他一见自己父亲就打怵。 陈立转着眼睛又去问了情况,警员说柳城被带进来,就没给家里打过电话,还一直拜托警员可不可以保密。 此时坏笑着,给小王耳语了一番,小王进去后,里面的柳城大惊失色。 纪莫年惊讶的看陈立,“你也太阴险了。” 果然柳城松动了,崩溃的手捂着脸。 “我之前看过医生,但没办法,情况严重到我根本没法结婚生子,直到遇见桃子,也是偶然,不知道是她演的太逼真还是怎样,每次见完她,我心里舒服了,就能好一阵,可过段时间又犯,就得找她,我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但我已经在积极治疗了。” “你让桃子演了什么?” “我妈。” 在场警员都震惊不已。 柳城彻底泄了气,“我找桃子,是因为她演技特好,但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找桃子给我治病。 我知道你们听这话肯定觉得我很恶心,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试了很多次就是不行,交女朋友一到关键时候,我就软。 前些年还好,年轻,我换女朋友频繁,偶尔还能装绅士。可现在我在公司里,在生意场上,交往的女人,如果不到最后一步,人家久而久之,就会发现我有毛病,已经有女人开始议论我有问题了,瞒不住了。 可我就是不行。” 他双手捂住眼睛。 柳城的母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去世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没人知道柳城母亲,是精神疾病发作意外去世的。 而他母亲在一次发病时曾把少年的他,当成他父亲。 那次他吓坏了,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找心理医生治疗,可一直没效果,一到关键点,他就想起他母亲抱住他的样子。 当时真的把他吓到了,可这种事又能和谁说,长久的心理压力,让他无法释放,后来偶然一次在会所,他一个人喝闷酒,就遇到了桃子。 他喝多了,对桃子哭骂,说母亲害了他一辈子。 桃子当时抱住他,一直说着妈妈对不起你。 奇迹一般的,那天晚上,他竟然有了反应,并很顺利的和刚交往的一个女友发生了关系。 柳城以为自己好了,可后来发现又不行,就又找桃子。 其实桃子年龄长相各方面和他母亲都不像,可就是那种感觉,他看着她的样子,感觉就很强烈。 他也戒断过,但就是不行,所以这两年他一边痛苦,一边还和上瘾似的找桃子。 说到这,柳城眼泪都下来了,像是精神极度崩溃。 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受,相反,他当着警方说出这段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反而有种释放的感觉。 警员继续问,“最后见到桃子那天晚上,你们也是这样度过的?” “对。但那天我心情不太好,桃子也不在状态,我为此还砸了瓶酒,挺生气的。” “你说桃子那天不在状态。”可据了解,桃子这几年为了还债,出了名的敬业,有时候一晚上接待好几个客人,而且客人对她都很满意。 “是的,她平时为了多要小费,很卖力表演。 可那天晚上我本来心情就不好,桃子却总进入不了状态,好像很心不在焉。 但我再生气也没让她走,而是让她先缓一缓。想着一会再来。 结果闲聊时,桃子和我说,以后她可能不会再接生意了,她不想做了。我挺意外的,问她是嫌钱少吗,我可以加,但她就说觉得累,想回老家去。 人家姑娘要从良,我也不能说什么,所以她虽不在状态,我也给了她挺高的小费。 但我那天心情特不好,就找了朋友去大排档喝酒,还打了人进派出所了。” “桃子亲口说她不做了?” 柳城点头,“我还问她钱攒够了?桃子当时笑着说,钱有办法,说的挺神秘的。” “那她还说什么了吗,比如说她什么时候辞职,哪来的钱。” 柳城摇头,他说桃子就提了这一嘴,他当时心情不好也没多问,毕竟夜场的女人,他从来都没当回事。 “我其实已经好多了,警察同志,我求你这事千万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我爸,求您了。” 柳城说到这,竟然在审讯室里哭了出来。 “涉及隐私,警方会保密的。”审问的警员安慰着,可柳城还是十分崩溃。 但有了柳城的吐口,警方大概摸到了规律,会所另一个被桃子服务的客人,警方只一说出母亲这个关键词,对方就惊讶的承认了,这个客人一直找桃子,竟然也是让其扮演母亲的角色。 而且还说,桃子特会扮演母亲,各种类型的都能,因为以前她为了争取一个文艺片角色,曾观察和尝试练习,各种类型母亲的形象长达一年之久,才拿下了她唯一一部文艺片电影配角的角色,那部片子还获过奖。桃子有次高兴喝多了,这么和客人说的,也不知真假,反正那部文艺片国内也搜不到。 但这个客人说,那天桃子确实心不在焉,服务到一半时还接了个电话,表情挺怪的,那天后来也没继续了,小费都没要就走了。 结合两人的证词,陈立猜测,桃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之前桃子的小姐妹也说桃子提过不想干了要回老家。 可警方调查桃子的债务状况,还了一半的钱了,因为老家那边借的利滚利,所以这几年桃子都在还债,但也就这两年在会所挣的多,还的快了些。不过按她这个速度,剩下的钱也得再还个三五年。 所以桃子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干了呢,这时候除非有一笔大的进项,既能填上债务这个坑,还能有余让她和脑瘫弟弟安稳度过下半生,否则她没理由回老家的。 而桃子还能从什么渠道得到一大笔钱呢。 看她对两个老客户都没有什么心情维护了,可见,这笔钱她已经十拿九稳,只是不知,这十拿九稳最后为何变成了以死为代价。 第22章 电话号码 柳城被询问完,又做了指纹等录入后就被放出来了,他状态不太好,走出审讯室时差点没站住,纪莫年过去扶了一把。 陈立在后面叫他,也没来得及,只能摇头叹气了。 柳城抬头看到纪莫年,脸色顿时变了,“是你举报的我?” 纪莫年知道真是瓜田李下,刚问柳城借会员账号,今天柳城就被带来问话了,“不是,我那天就是去查点东西。今天也不是我。” 柳城却一把甩开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是假惺惺,你最好闭嘴,否则你爸那些事也别想好过。” 柳城最后这句话满是威胁,却让纪莫年十分疑惑,“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是靠我爸,你不也靠你爸?谁也没比谁高贵,生意人有生意场的法子,你们家上位者也不一定干净,纪莫年,你最好管住嘴,否则。” 柳城愤恨的,到底顾忌这是警局,没说出后面的话,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纪莫年则站在门口因柳城的话有些出神,直到陈立过来叫他去会议室,才回过神。 “现在就算查到桃子擅长扮演母亲,也不能证明她和郝大伟在一块就是扮演母亲吧,毕竟桃子那么多客人,郝大伟点她也并不频繁。” 并且最后郝大伟死前那天点的可不是桃子,而是一个叫小蝴蝶的姑娘。 但很神奇,这个小蝴蝶,这两年也没在会所做过几次,之前点过小蝴蝶的两个客人都不在安城了,剩下在的两次,都是郝大伟点的。 并且谁都和这个小蝴蝶不熟,只说她内向,不爱说话,和谁都不来往,就是偶尔做兼职。 可不管怎样,这个小蝴蝶却怎么也找不到,哪怕去问了领班,但小蝴蝶登记的地址竟然是假的。 警方只好找见过小蝴蝶的人做画像,可大概因为每次在会所都是灯光昏暗,外加她画着浓妆还不经常来,几个人说的竟然都不一样,最后拿到综合比较的画像,在信息库里也没有查到符合的身份。 只是纪莫年不知为何,看着那画像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他确信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不管怎样,大胆猜测郝大伟点桃子,或者小蝴蝶,就是因为母亲,也说得过去。 看郝大伟生平,他亲生母亲在他很小时候就去世了,如果他每次心情不好来找人演母亲安慰自己,也可能,但这和郝大伟自杀有没有关系不一定。 可郝大伟自杀,桃子被害,这两相交错都死了人的案子,真的只是巧合吗?中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分析。 现在唯一能从柳城等人的证词中推理出来,桃子也许是意外得到了一笔钱,而这笔钱很可能是她最后死亡的直接诱因。 可桃子能从哪找到一笔这么大的进项,查看走访她死前那段时间,没见过什么人也没发生什么特殊事,她每天都在会所上夜班,白天在出租屋睡觉,接触不到圈子以外的人。 所以也许是她勒索了某个客户?毕竟在这行干久了,什么人都有。 但很快警方就打消了这个怀疑,一是她做这行很多年了,会所有她的把柄,她不敢。 二是除了保密协议外,每个姑娘进场前,都有人搜身,不得带进去任何拍摄设备。 所以,也就无从勒索。 没有证据只口头上勒索,这些客人可都是社会上的尖子,会所势力也大,一个小小的陪酒女,哪那么大胆子敢以卵击石。 那么如果不是店里的客人,桃子又是在哪能找这么大一笔钱呢。查看桃子账户,她到死也没有拿到钱。 不过根据调查,发现了一些疑点,首先,桃子搬到现在这处下八里的院子也就一个多月,之前在普通小区租住了个两室一厅。 为什么桃子会突然搬到下八里这种地方,她以前租的房子都很正常,除非她更缺钱了,毕竟下八里的房子非常便宜。 但,根据她收入和老家汇款以及债务偿还情况,都没有大的波动,所以推断,她搬到下八里很可能并不是因为更缺钱了。 “如果不是更缺钱,为什么住到鱼龙混杂的下八里棚户区呢?” 换句话说,她也许是特意搬到下八里,为什么? 这一点很关键。 排查她搬家那段时间的社会关系和通话记录,想从中找到答案。 社会关系排查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天才有初步结果。 但通话记录比较好查,下午的时候,即从通讯公司拉出了她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 首先,发现在她出事的那天晚上,只有两个通话记录,一打一接。 打出去的电话,是她接待柳城之前,是个没有姓名登记的临时号码,尾号3189,警方打过去,这个号码是关机的。 当晚在接待客人时接的那个电话,也是一个没有机主的临时号码,尾号1145,警方打过去,已经变成了空号。 查看桃子近几个月的通话记录,这个3189她在这一个月打了能有四五次,而那个1145,却只有那么一次接到,之前毫无记录。 打开桃子的手机,里面通话记录和信息都是被清空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除此之外其余的通话记录都是能找到姓名的,不是老家的亲戚就是债主,亦或是会所的小姐妹,快递员等等。 唯独这两个没有机主的号码最特殊。 那个已经成为空号的1145暂时甄别不了,除了时间寸一些,不排除可能是挂错了。 可那个3189,这一个月内,桃子打了这么多次,就很值得怀疑,虽然目前关机状态,但技术部门可以根据这两个号码在关机前的通话时间,进行具体区域追踪,但这也需要时间,估计最快也要明天。 可专案组现在时间没那么多,中午饭没吃,陈立让小王在食堂拿了几个包子,就带着他和纪莫年,直接去了残联会。 想了解更多郝大伟和母亲的关系,以及郝大伟的个人情况,恐怕还要多靠他那个弟弟。 今天周三,来之前电话联系了郝哲,他上午在文联给新会员培训,下午就回残联会帮忙,据说残联会最近要组织一次大型马拉松活动,筹备一段时间了。 残联会大楼就在市中心,这里主要负责残疾人公益和一些活动安排。 陈立等人到的时候,会里正在布置明天马拉松开幕前的动员会场。 一进去,就在大厅看到坐着轮椅,上次陪郝哲去警队的残联会主席,付振明。 此时他正指挥着工人将条幅挂上,看到他们,付振明笑着,“陈警官,来找郝老师吗,他还在给盲人协会那边讲课,估计要等几分钟。” 指着楼上一个会议室。 陈立看看表,“不急,付先生有空吗,能带我们参观一下吗?” 第23章 诗人 付振明一愣,笑着,“当然可以。” 应陈立要求,付振明带他们四处看着,介绍着残联会的历史,从展馆开始,这里收录了很多对社会有贡献或某方面成功的会员照片简介,以激励更多的残疾人勇敢做自己。 展馆过去有个斜坡,轮椅有些费劲,纪莫年赶紧帮忙推上去,付振明礼貌地笑着,“多谢纪导了。” “付老师认识我?” “我看过你去年获奖的关于留守儿童的纪录片,让我感触很深,当时我就想,如果有机会也希望电视台能多关注残疾儿童的事。和留守儿童一样,很多残疾儿童面临父母外出工作无法照顾,童年缺失亲情和生活不便的局面,而他们比留守儿童更难和社会接轨。” 付振明谈吐文雅,看问题独到深刻,如果之前还质疑为什么他三十出头就成为残联会的主席,短暂交谈后,纪莫年可以说是心服口服。 说起这个,付振明认真起来,拿出手机给纪莫年看一些孩子的照片。 有天生聋哑女孩,也有后天断腿少年,还有遗传性精神疾病的小朋友,也有因意外产生心理疾病自残的孩子。 纪莫年看到这个,心里一动,“残联会还有照顾到创伤后遗症患者吗?这不属于残疾人范畴吧。” 付振明看着他,“纪导认为残疾的概念是什么?或许大众认为就是身体器官的残缺,这确实是以前残联会笼统的范畴。可随着社会发展,现在我们改了几个字。”他指着墙上一处宣传海报,上面写着,身体机能残缺。 两字之差却让纪莫年无比震撼。 “没错,身体机能,不止外在身体上的残缺,社会在进步,人类在进步,科技在进步的同时,人精神上也在进步。 过去也许就存在,但一直被人忽视。 比如抑郁症是这几年才有的新词,过去人只会说那是矫情,因为对疾病的未知甚至无知,而忽略人的基本感受。 精神上的疾病就不是病吗? 所以纪导,同理,精神上的残疾就不算残疾吗?这一点我们在全国残联会上就讨论过,无论先天残疾后天残疾都算残疾范畴,那么,先天精神疾病和后天精神创伤又有何不同,都是对人精神上的打击,甚至导致肉体上的痛苦。 所以,我们也将这类人群划分到了残联会的范畴,而且很多时候,我们是希望帮到更多的人,并不计较所谓的帮助的范围。” 纪莫年内心震动,想再具体问问残联会对创伤后遗症患者,尤其是儿童的一些帮助。 那边陈立笑着打断,“看来,纪导和付老师有很多共同话题。对了,付老师忘了和你介绍,纪导在拍我们刑警队生活类纪录片,所以最近都会跟着警队。之后你们也可以合作,纪导拍的东西很有深度,值得信赖。” 付振明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但和纪莫年的话题也没再继续了,只互相留了电话。 接下去付振明则继续给他们介绍名人墙上的人物,有独臂的歌唱家,有聋哑人舞者,最后走到郝哲的照片前,付振明笑着,“郝哲老师是一位诗人,在省作协很有名,他的诗集,甚至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国外销售,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陈立顺势开启话题,“付先生,您和郝哲关系很好吧,我看上次他去警局都是您亲自陪着的。” “郝哲老师虽比我大几岁,但我们很聊得来。” “那郝哲和你聊过他的家庭或者生活方面吗。” “郝哲是个很温柔的人,可骨子里又很有力量很坚强,要知道,他眼睛不好,却坚持用手写诗,我曾提出帮他口述,他都拒绝了,他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 至于家庭和生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这的人都比较敏感吧,很少去评价他人的生活方式。” “生活方式?据我了解郝哲一直一个人生活,其实可以看出来,郝哲老师虽有眼疾,但人温柔有才华,应该很多人喜欢,即便他说不想拖累别人,但这么多年就没有感到孤独的时候吗,我的意思是,他没有交往过什么人吗,或者愿意来往的人,毕竟和他哥哥也不经常联系。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就是出于好奇。” 付振明却叹息着,“我这一点和他聊过,可他很坚持独居。但如果你们接触郝老师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内心并不孤独,所以也不会拘泥于普通人的家庭爱恋来换取慰藉,他的诗,是他的精神依托,他的世界其实非常充实。 说实话,郝哲老师虽内向,或者说其实我们这类人都活的比较自我,但有自己的节奏。 我觉得我能理解郝哲,对他来说也许过多人关注,在他身边围绕,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负担? 陈立思考着这句话,“情感之于内心也是负担的意思吗?付先生,恕我这个大老粗不能理解,我个人觉得,父母兄弟,妻子孩子,朋友,都健全,人生才是圆满,亦或者最少有一样,不然人生太寂寥,内心再如何强撑充盈,也会过于形单影只,毕竟人是群居动物。” 付振明点着头,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感叹着。“陈警官说的对,是我狭隘了,但其实我想表达的是,即便活的自我,不常和他人联系,只要心灵上有情感互相依靠,便不会感到孤独。郝老师就是这样的。 就比如他的诗,他赞美大自然,抒发内心的情绪,又何尝不是在和多人交流,作品的输出本身就是与不能谋面的读者交流。 再比如,郝哲老师虽不常和他哥哥见面,但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是很好的。” “郝哲和你说的?”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感情好,不是靠说就能让他人感受到的,而是很多细节,比如之前郝哲老师搬家,我们残联会的人去帮忙,看到他家很多东西,摆件啊,家具风格都和郝哲老师很不符,问起来,竟然是郝哲老师的哥哥送的。大到沙发电视,小到一个摆件甚至牙签盒,处处都是兄长的痕迹。 包括郝哲老师那套公寓,也是其兄长花钱买给他的。 所以即便两兄弟打电话吵翻天,或者长久不来往,但实际上,感情还在。” 付振明说的这点,倒是让陈立惊讶了,他调查郝哲和郝大伟的关系,着实算不上亲密。 一年能见两三次已是不易。 平时郝哲身体不好经常生病,郝大伟也从来没去医院看过,多是残联会的人帮忙照料。而郝大伟也是如此,生意上有一次需要文联的人帮忙,他都没找郝哲,而是迂回托人找关系找了其他人,甚至文联的人根本不知道郝大伟是郝哲的哥哥。 残联会的人也不知道,只知郝哲有哥哥,但如果不是这次出事,付振明都不知他哥哥是安城极其有名的情趣用品大亨郝总。 虽然付振明这人说的挺深奥,说什么内心联系的情感也是情感深厚的表现,但陈立自觉无法理解这种不管对方死活的亲情。 但陈立意外在于付振明说的这件事,他是万万没想到,郝哲连房子都是郝大伟买的,毕竟他们年纪相差很大,又是同父异母,如果父辈在可能还会多帮衬,但他们父亲早就去世了,这样的两兄弟就算断了关系,也不算怪事。 可如果单单是看在血缘关系上买了房子说的过去,房子里各处细节都是哥哥亲自操办,就真的让陈立感到疑惑了,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亲情? 陈立思索着,还想再问什么,就听到展厅门口有声音传来,“付老师,是陈警官他们来找我了吗,我听小陈说的。” 众人回头,门口一个志愿者扶着拄着盲杖的郝哲过来了。 从残联会出来,陈立说明来意,“我们想去你哥哥家看看,有没有他自杀的线索。你哥哥身上没有钥匙,家里还是指纹锁,所以。” “我有哥哥家的备用钥匙。”郝哲说到。 “钥匙?” “对,备用钥匙。” “你没有在你哥哥家录入指纹吗?” “虽然是兄弟,但彼此总要有些隐私吧,这钥匙,也是哥哥怕指纹锁没电,放在我这里备用的。不过,钥匙在我家里。我没带在身上。” “没事,我们先送你回去取,如果您方便的话。” “当然方便。” 郝哲住在残联会不远的一个小区,车子一拐就到了,是一处高档楼盘,他住在九层。 小王从进小区就四处看着,感叹这边物业豪华,忍不住在手机上搜这个小区的房价,其实都不用搜,看附近地段就知道这里绝对不便宜,这边的房子,最小户型也要两百平。 果然,到了9层,一梯一户。 郝哲家也是指纹锁,他摸索着开了门。 刚进玄关,小王就忍不住吸气,主要是,家里装潢太奢华了。 郝哲让他们在沙发上等他一下,又在冰箱里拿了几瓶水出来。 纪莫年三人光顾着看屋里奢华的装潢,也没多注意郝哲,他从厨房过来时,却绊了一跤,手臂在客厅那个黄铜羚羊摆件上刮了一下,手指都蹭破了。 听到声响,三人才回头,纪莫年赶紧过去,“郝先生不用忙了,我们等你拿了钥匙就走了。” “让各位见笑了。” 纪莫年看着他手指划破,想找药箱过来。 郝哲却摆手,“没事的,我眼睛不好,小磕小碰经常。” 他无奈的摸着那黄铜摆件。 陈立注意到那黄铜羚羊头上角尖尖的向上,很容易划到人,何况是个盲人。 “这东西我哥哥刚拿来没多久,我还不太熟悉它在这。” 第24章 机主 郝哲说着往房间走,去找钥匙。 他扶着墙,后面倒是轻车熟路了,到底是自己家,他熟悉地避开地上的垃圾桶,和茶几。 看着他进了房间,陈立走到那黄铜摆件旁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去厨房。 纪莫年也四处看着,这房子地段好房型好,屋里也看的出来花了大价钱,但沙发茶几等等一看就很贵的东西,不知为何,组合在这屋子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看陈立皱眉,纪莫年走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陈立指着厨房的冰箱,“冰箱的大小和放置位置。” 纪莫年看过去,冰箱确实过于大了,原来厨房预留的地方放不下,往外挪的,后面空了大片卫生死角。 “还有书柜。” 沙发是欧式风格的,可客厅的书柜却是仿古的,组合一起不伦不类。 这个确认后,就会发现很多细节都不太对,比如,长度不合适的客厅窗帘,颜色不合适的刺绣桌布。 甚至最违和的,是客厅墙上的一幅油画。 这幅画整体色彩阴郁,黑白灰蓝暗调,是雪夜一头鹿在月光下抬头的画面。 和客厅里花里胡哨色彩鲜明的背景完全不符合。 “什么人会在客厅挂这种画。而且上面是什么,一只鹿?” 小王也凑过来。 陈立却纠正着,“是两只。” 指着画里的草丛,纪莫年这才注意到,画中还有一只,但只露出尾巴,乍一看这画真的很容易忽视,草丛里隐藏的那只。 “郝哲家里风格很混乱啊,各种尺寸不合适。” “也很合理吧。” 小王说到,“毕竟郝哲老师的眼睛有问题,虽不是全盲,但据说看不太到色彩,看东西也不清晰,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多数时靠手摸感知东西,所以家里东西不统一,也正常吧。” 这话倒是没错,可问题就在于这些东西似乎都不是郝哲自己选的,按照付振明等残联会的人说法,他们上次来帮郝哲搬东西,郝哲亲口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哥哥布置的。 所以就算是大直男,也不会买如此跳脱的风格和不伦不类的装饰吧。 “或许就是郝哲自己说的,夸张了些,只一部分是郝大伟买的,其他是郝哲自己买的呢,毕竟是他家。” 陈立又走到那个黄铜羚羊摆件旁,“可郝哲刚才亲口说这是他哥哥买的。其实究竟是否是郝大伟买的,一查就知道。” 陈立在手机上搜着,之前他们就有调查过郝大伟的消费记录。 其他的也许年头久了查不到,但郝哲说这个黄铜摆件是郝大伟刚送他的,如果真是郝大伟买的,应该能查到。 果然,这个黄铜摆件确实在郝大伟消费记录的资料里,这种东西不是普通工艺品,都是独一份有艺术家签名的作品。 陈立把手机给他们看,“郝哲没说谎,这东西是郝大伟买的,不止这个摆件,沙发应该也是新换的,冰箱也是。” “所以,也就说这屋里大部分确实是郝大伟买的。” “但不说别的。” 纪莫年奇怪的看着那个黄铜摆件,“明知道弟弟是盲的,为什么还送这种东西,就算是普通朋友送礼物,也会尽量避开这些尖锐的物件,郝大伟身为他哥哥,真的想不到吗?” 正说着,郝哲从房间出来,“找到钥匙了。” 四人开车到了郝大伟的住所。 郝大伟虽事业有成,安城都数一数二,乃至全国情趣用品行业,都是比较有名的老牌连锁公司老板。 可他的住处却并不像其他同级别的老总,选在半山别墅区。 这一点郝哲解释道,一是他哥自认为孤家寡人别墅太空旷,二是,他们父亲去世后,家里穷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哥觉得买别墅太浪费了。 但郝大伟也没太委屈自己,住的是大平层,在一处地段特好的老小区,虽然年头久,但现在也算是高档住宅。 郝大伟住在1号楼,竟然也是9层。 到门口,陈立发现指纹锁和郝哲家的一样,底部是可以用钥匙开的。 打开门。 纪莫年一愣,小王甚至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 因为无论从格局还是装修风格,甚至玄关的地砖花纹,都和郝哲家的一模一样,只是一看就比郝哲的公寓年头久一些。 进去格局也大差不差,郝哲的说法是,他家那个楼盘和哥哥住的这个是一个开发公司,同一个物业。是郝大伟特意选的。 “令兄对郝先生真的非常好啊。” “是的。”郝哲也感叹。“三位可以自由参观,如果哪里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郝哲先生对你哥哥的住处很熟悉?” “我曾在这住过一段时间,我之前说过我们兄弟也曾有几年住一块,可后来因为总吵架理念不合我就搬出去了。” 郝大伟家因为空间更大,倒没有郝哲家显得凌乱和拥挤,相反,一进来时,纪莫年就感觉到了这房子有些空旷感。 并且里面的家具也没有像郝哲那边那么违和。 可见郝大伟审美是正常的,这就显得郝哲家的装饰很奇怪了。 查看郝大伟的主卧,更是简单的让人无措,简单的衣柜,里面是郝大伟清一色西装衬衫,一张实木床,床头柜抽屉里也没什么重要东西,很难想象这屋子常年住着人。 纪莫年诧异,就算孤家寡人,日子过得就这么随意吗。 其实如果真的习惯一个人生活,会布置的很好,可好郝大伟显然不是这一挂的。那么他就属于另一类需要人照顾的,这样的人往往都会选择结婚,就算不结婚也会有情人,但郝大伟似乎两边都没有。 旁边一间小点的客房都比郝大伟的房间显得温馨,衣柜单人床甚至还有个书桌,和一台小风扇,郝哲说这是他之前住过的,他走后,郝大伟似乎也懒得再改了。 第三间房是郝大伟的书房。 书房也很空旷,一个简单书架,沙发旁茶几上有个茶盘,茶壶看的出来经常用,这间书房装潢和外面很不一样,大概是喜欢喝茶,书房整体风格偏古典。 简易书架显得非常随意,很多商业管理方面的书放不下堆在了地上。 纪莫年很快在上面发现一本老相册,里面都是两兄弟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他们的父母。 有郝哲母亲抱着他的满月照,还有一张全家福,他父亲比郝哲母亲大了十几岁,老夫少妻,抱着襁褓里的郝哲,大儿子站在旁边,一家四口还挺和谐。 之后有郝哲一路长大的照片,但最后只停留在郝哲十岁,郝大伟二十岁时,之后就没有了。 始终没看到郝大伟的亲生母亲。这相册应该是郝哲母亲嫁进来了后才有的。 最后一张照片,是三个人在海边,照片里没有父亲,是郝大伟将十岁的郝哲抗在肩上,郝哲母亲在旁边笑着拉着郝哲,海风吹起她的鬓角和碎花裙子,很生动很美好。 纪莫年不得不感叹郝哲母亲年轻时是个很美的人,只可惜,据了解,他母亲也没到四十岁就去世了。 而他们的父亲,是在郝大伟二十多岁时意外去世的,那时开始,他们家就落败了。 陈立看着郝哲,“这本相册里,看得出来你和哥哥关系从小就很好。” 一听相册,郝哲一愣,随即笑了,“是啊,也能看出来我家小时候条件很不错吧,我父亲生意做得很好,乘着改革开放的风成为了最早一批万元户。 虽带着儿子,却能娶到音乐学院的校花,也就是我母亲。 可惜在我十岁时,父亲做生意野心太大,把生意往国外发展,还说要带我们去美国定居,那时候不是出国热吗,但美钞没那么好赚,赶上国外经济危机,他赔了不少钱,之后他就开始酗酒。” 说到这郝哲停顿了一下,叹息着,“那天父亲喝多了,从楼梯上滚下去,就摔死了,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母亲家庭主妇,公司入不敷出,变卖了家里的产业也没还完。 我哥哥只好放弃出国,开始四处打工。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远比寒门更难创业。我哥哥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白眼。” 告别郝哲时,天已经黑了,三人找了个面馆解决晚饭,等面时陈立一言不发,看着手机里拍的哲家的照片。 半晌一拍桌子,“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 “你们看,这是郝大伟家的书房,古色古香的,可他那个书柜就很临时,感觉很敷衍。就算是一个人,到底也是老总,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吗? 你们再看,郝哲家那个古色古香的书架,和他家风格不搭,但如果放在郝大伟的书房里呢。” 这两张照片对比,纪莫年心里一沉,打开这思路,如果是那台冰箱尺寸似乎也更合适郝大伟家,甚至是,那个黄铜摆件。 刚进郝大伟家时,就感觉电视前有点空,但如果把摆件放过去…… “所以,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是郝哲从郝大伟家拿过去的?生前还是死后?” “上次搬家时就在了,残联会的人帮忙的,按照付振明的说法,这些东西早就在郝哲家里了。 我更倾向于,这些东西不是郝大伟特意给郝哲买的,而是把家里的给他拿去了。” “郝大伟这么抠门吗,怎么的也算是千万级别老总,至于给弟弟旧的吗?就不能买点新的?而且家具搬走了,也没见郝大伟填什么东西,生活过得那样敷衍。” 小王问到。 陈立却皱眉,觉得事情不对劲。 可还没等多想,局里就来了电话,说是有了桃子通话记录里那个3189号码的消息。 “这么快?” 小王感叹,“技术部这么厉害了吗,我以为最快也得明天。” 谁想到陈立却面色古怪,“技术部还没先进到这么快锁定3189关机前的活动范围。” “我就说嘛,那找到了什么?”小王喝着面汤问到,结果陈立下一句回答,就让他喷出来了。 “但找到了机主本人。” “什么?不是说,是没有姓名的临时号码吗?” 陈立这次没回答小王,而是紧盯着纪莫年,“这个人你还认识。我们前几天刚在警队见过,纪导,是你那个女朋友,华瑶。” 第25章 红痣 其实这个过程还是非常离奇的。 昨天郝大伟跳楼的那家酒店着火,经过排查判断,不只是线路老化的问题,线路老化只是火势加快的原因,真正的起火点在六层,初步判定是有人蓄意纵火,消防那边就通知了刑警队。 所以,刑警五队今天一天都在排查着火酒店里的人,先给员工做了笔录,之后是客人。 这酒店之前刚刚有人跳楼,很多人退房了,入住率不高,加上酒店本身地段就差,所以着火当天楼里只有十几个房间有人。 警方挨个联系做笔录,但三楼的一间客人联系不上。 查看房间登记,确认里面住的就是华瑶,但华瑶的手机落在了房间里。 警方通过监控,发现昨晚华瑶去了对面公寓,刚想过去找人,就看到华瑶从里面出来,五队的人给她做了笔录,华瑶拿到手机后就开机了。 开机的一瞬间,陈立这边追查3189号码的技术部就锁定了其位置,过来找人的时候,和正在给华瑶做笔录的刑警五队碰上了。 于是,华瑶又这么戏剧性的被请到了刑警队。 纪莫年在审讯室外看着华瑶,有种恍惚的感觉,更多是别扭,这种别扭超过了本身对于案件的疑惑。 可陈立和他不同,他觉得3189这个号码,和1145那个空号一样有嫌疑,也许是桃子死亡的关键,所以,他亲自审的。 华瑶知道桃子死了后非常震惊,面对警方的质问,她承认认识桃子,那天接到了桃子的电话,但否认桃子死亡那天和她见过面。 华瑶说,她和桃子其实几年前就认识了,在下八里,但并不太熟。 那时候下八里还没开始严打,当时的台球厅老板是放贷的。 华瑶因母亲生病的事,借了利滚利,桃子也因家里欠债在那借了钱,她们在去台球厅还款的时候见过,但没怎么说过话。 只一次桃子没拿够钱被打,华瑶帮她求过情。 因为当时华瑶被台球厅老板的一个叫阿庆的小弟看上了,所以免于去洗头房工作,并且后来带她离开了下八里。但桃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几年,在洗头房小旅店干了不少活。 但其实她和桃子那些年也只是几面之缘。 这中间多年,就没再见过也没联系过。 华瑶说,她和桃子再见面,是在大概两个月前了。 也是偶然在下八里见到的。 一直养着华瑶的阿庆跑了,利滚利的大牙哥找到她,把她带到下八里,签还款协议。 就是那天华瑶在下八里再次见到了桃子。 彼时下八里早在几轮严打中变了样,仅有的不良产业也变得隐晦,桃子也从前几年的按摩女,摇身变成了会所里,和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出入高档场所的“名媛”。 那天桃子也不知为何在下八里大牙哥那边,她看到瑶妹,主动来和她说话,还加了联系方式,说是记得以前瑶妹帮过她。 这才有了桃子给她打电话这个行为。 瑶妹说这些时,眼睛看向脚尖,手指在身侧捏紧,陈立一眼就看出她还有事没说。 “她突然加你联系方式,不会只是想和你叙旧吧。”就算记得瑶妹帮过她的恩情,但也不是大恩,再说了她们都是欠债的,谁能真的帮得了谁。 据了解桃子这些年在欢场上混,很是精明自私,毕竟在自身难保的状态下,人是很难生出多少善意的。 瑶妹犹豫着似乎不想说,亦或者…… 陈立盯着她的眼睛,“桃子死了,你是她生前主动打出去的最后一个电话。我们合理怀疑,你和她的死有关,我劝华小姐想好了再说,别撒谎,对你没好处。” 陈立点到即止,瑶妹果然慌了,“她找我是有事,是让我帮她办事。” “办什么事?” 瑶妹犹豫着,“帮她找个人,但我发誓,我只是受她指使找人,她想做的事,我全程没有参与,我并不知道太多。” 这段话忙着解释,让陈立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桃子知道阿庆抛弃了我,又欠了钱,我还不上,肯定要被虎哥等人留在下八里打工还债。 所以,她找我是想让我在下八里帮她留意一个人,只要找到这个人的踪迹,她就付我报酬。” “她让你盯着谁?” 瑶妹摇头,“不是让我盯着,是让我找一个女人,留意是否在下八里出现。 她说她要在会所工作,没时间来下八里找人,知道我要留在这,就托我在下八里找。我听说有报酬,自然愿意帮忙的,问她要照片,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可很奇怪,桃子说没照片,也不知现在那女人叫什么名字,说那个女人肯定会用假名字,只给我形容了个大概。 说那女人应该快三十岁了,身高一米六,很瘦很漂亮,说的很笼统,但有个还算特殊的点,就是左耳后方有一个红痣。” “不知道姓名也没照片,就这些特点让你找人?” “对,我当时很奇怪,问她为什么找这女的。” “桃子说,她是无意中发现这个女人的,是个厉害人物,这些年变换各种身份,骗了不少男人的钱,却没人知道她真实身份是谁。是个很高级的骗子。 但桃子也说了,她还挺欣赏这样的女人,那些男人就是贱就是该骗。但她既然偶然知道了秘密,就得利用起来,如果找到这个女人的踪迹,就可以威胁,以曝光这女人的骗局来要钱。 桃子说,那女人这些年骗的钱数惊人,让她拿出一百万肯定轻松,有了这一百万,桃子的债肯定还完了,不用在会所做了,还能回老家开个小店。 说我帮过她,她有这种赚钱机会肯定要带着我,只要我帮她在下八里找到人,她就分我十万块钱,到时我也不用在下八里受罪了。” 瑶妹的话让在场的警员非常震惊,陈立观察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说谎的迹象,可并没有。 瑶妹面对陈立,坦然,也带着对周围环境的胆怯。 “那你帮桃子找到人了吗?” 瑶妹摇头,“她给的信息太笼统,照片都没有,怎么找啊。而且下八里很多店白天根本不开门,而晚上。” 瑶妹停顿了一下,“晚上,虎哥总盯着我,足疗店那时候还没开业,他们想让我去小旅店,我不想,虎哥就打我,让我学端茶倒水给人点烟,我根本没时间出去找人。 只能偶尔借口出去买吃的,在下八里四处查看,也不敢多打听。因为桃子说了,那女人很聪明,如果发现有人在找她,肯定跑的无影无踪。 可我那大半个月在下八里,根本没看到耳后有红痣的女人,我问桃子,她怎么确定那女人在下八里,如果那女人很有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就叫我别瞎问,说她是从客户那发现这个女骗子的,说这个女骗子精明,如果不是她见过的男人多,还发现不了这个人物。 很多被骗了的男人都不知道自己被骗过。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女人也有翻车时候,躲到下八里来了,才让她发现破绽,这也是她无意中知道的。 还警告我别瞎问,我要是不愿意做,她就找别人帮忙。 我当然愿意了,我急着用钱,可真的没有那女人的消息。 时间长了,桃子也好,我也好,不可能把时间总耗在这个虚无缥缈的女人身上,我俩都欠着债,每周都要还利息,所以还是挣钱为主。 我渐渐也就不怎么上心了,觉得肯定是找不到了,桃子估计也是,就前半个月总给我打电话问情况,后来都不怎么找我了。 直到你们说的那天晚上,桃子突然又给我打电话,说等拿到钱就分给我。” 陈立皱眉,“什么意思?” “我当时也不知什么意思,就听桃子说我办事办的不错,但应该直接给她打电话,不该把那女人的线索用信封塞进她院子。 可我根本没找到那女人,更没把什么线索塞进她院子。她说的莫名其妙。 我觉得这事不对劲,就和她说了我没有,她挺惊讶的,还和我确认好几次不是我给的线索。 但我也听出来了,她肯定是找到那个女人了,我是没心思管她怎么找到的,我就关心,我帮她忙了这大半个月,不能一分报酬没有吧。就问她能不能给我一部分钱,哪怕没有十万,给个两万也行啊。 可桃子却把我电话给挂了。” 第26章 心已乱 说到这,瑶妹焦急的,“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后来找过桃子吗?” 瑶妹摇头,“我知道她那人,挂断电话肯定不会再找我了。我是觉得不公平,可我能怎么办,我想去找她理论,可我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时间,我自身难保。 那时足疗店马上开业了,虎哥抓着我不放,一天天找人盯着我,怕我跑了。 让我学伺候人,我根本脱不开身去找桃子。桃子的死真的和我无关。” “你说无关?那你9号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在哪?” 陈立问的是桃子的死亡时间。 瑶妹皱眉想了想,“我在虎哥的台球厅。那天虎哥抓着我练了一晚上给人点烟,我就没离开过台球厅。” “练习点烟?一晚上?就王成虎和你?” 陈立意有所指,明显是充满怀疑。 华瑶当即听出了言外之意,赶紧否认,“不是的,我不是和虎哥一个人在一块,那天晚上,是在台球厅大厅里,还有一些打球的人,虎哥的小弟,还有艳红姐,不少人呢。 我因为一直不怎么配合,会所去不了,小旅店不肯陪人,赚不到钱还债,虎哥很生气。 逼着我学伺候人,没办法赚钱他们也不敢硬逼我,只能让我去即将开业的足疗店。 可就算不动真格的,基本的帮客人按摩,点烟都是要会的,按摩我可以,但点烟真的不行,我怕火,哪怕是打火机的火,也害怕。 虎哥那天很生气,就一直抓着我,让我学着给人点烟,练不好就打我。 很多人在场看热闹,从晚上九点多,一直到后半夜一点。 后来在场的人有些都看不下去了,但虎哥当时气急了,到最后大家拦着,怕把我打死了,才算作罢。 是真的,你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人,桃子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我说是你杀的了吗?你心虚什么?” 陈立盯着华瑶,对她的话很怀疑,而且大概是刑警特有的感觉,嗅到这女孩身上说不出来的气质,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虽然她说的,正好对上了桃子的通话记录,和桃子突然在下八里租房的行为。 甚至走访调查,桃子在下八里住下后确实有打听过一个女人,但并没有华瑶说的这么具体什么耳后有红痣等等特点。 即便华瑶的解释是,桃子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这事没太多人知道,可未免太保密太荒唐了。 以至于现在这些线索全都是华瑶一个人口述,没有一丁点证据,如果华瑶在这段话里说谎了呢? 陈立眯起眼,吩咐小王去治安科询问扣押的王成虎等人,华瑶说的是否属实。 等待结果这段时间,陈立从审讯室出来,看到站在玻璃窗前的纪莫年,张张嘴有些尴尬,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接触上这姑娘的,不是我多话啊,以往办案经验,这种女人,一旦缠上你,不扒你一层皮,脱不了身。” 虽然陈立没有歧视的意思,但纪莫年的身世背景在那摆着呢,陈立真的无法把他和里面那姑娘联系到一起。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纪莫年被人给骗了。 纪莫年眼神还盯着里面的华瑶,声音很冷,“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最好是这样,这姑娘和王成虎等人有关,下八里未成年那个案子,明显是有人陷害你,可这姑娘又帮你佐证,在你身边,是不是故意接近你? 小心被人下套,这姑娘装疯卖傻,还说怕火,练习点烟点一晚上?漏洞百出。” 陈立这个怀疑很合理,毕竟纪莫年父亲身份使然,若是儿子被人下套,这影响着上层格局,以前也有过上面党系之争,闹出来的各种黑恶势力互斗。没准是有人想通过纪莫年算计他父亲也说不定。毕竟这次的事一环扣一环。 在陈立看来,也许就是有人派华瑶故意接近纪莫年,这都是有可能的。 陈立对这些很敏感,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纪莫年,并且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下八里未成年案现在打开僵局的一个侦破方向。 纪莫年听出陈立的意思,但他知道华瑶不是为了诬陷他而接近他的。 陈立不了解,以为他们早就认识,可实际上,他只是无法解释上次华瑶帮他作证的谎言。 但他很清楚,那天他是临时起意去的下八里足疗店,也是一瞬同情帮了华瑶,所有都是偶然,她和他的相识肯定不是策划。 至于后来,确实是华瑶一直在故意接近他。但接近的理由也不是为了陷害他,如果想陷害,最开始就不会帮他作证。 她后来的刻意接近,只是为了傍上他,有口饭吃。 在这一点上她没有骗人。 她刚才在里面说的话,印证了这些,如果之前纪莫年还觉得她是故意装可怜,此时听她说点烟的事,他心里突然有点异样了。 想起艳红曾说过的,“她被拉着练了一晚上点烟,被打也学不会。” 想起瑶妹看到火后,创伤后遗症发作时的眼神。 攥紧了拳头,“她应该没说谎,她有创伤后遗症,身上有被火烧伤的疤痕,所以很怕火,这一点做不了假。我很了解这种病,如果你有疑惑,可以找个专业精神科医生来给她诊断一下。” 陈立皱眉,听到这,没惊讶于什么创伤后遗症是否真的怕火,而是在这段话里听到了关键,“你和她,不会已经?” 毕竟,如果没发生关系,他怎么知道这女孩身上有烧伤的疤。 纪莫年知道陈立误会了,此时烦躁的,“我没有。” 陈立还想说什么,那边小王从治安科回来了。 经过盘问,王成虎,艳红,还有当时在台球厅的一些人,都证实了华瑶说的是真的。并且,因为觉得好玩,当时还有小弟录了像,手机里的视频时间显示,正好是晚上十一点多。 视频里,华瑶衣服被扯破了,露出了侧腰,胸下大片的烧伤疤痕,虎哥拿着鞭子气的双眼通红的抽她。 华瑶红着眼睛大叫着,伸手去遮盖露出的伤疤,被打的受不了,跪在地上求虎哥。 王成虎却捏着她的下巴,抓着她的手拿打火机点火,小小火苗在华瑶通红的眼中闪烁,她的瞳孔马上缩小,惊恐地想要尖叫。 虎哥就继续打她,“点个烟不会,还怎么伺候人,哪个客户敢让你服务。瑶妹,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在这赚不到钱,去的可就是东南亚了。” 瑶妹被他打的不行,手里握着打火机,努力的点火,可火苗一窜起来她就惊恐地大叫,之后又是挨打。 一边的艳红看不下去了,哭着求虎哥手下留情,也有小弟受不了了,毕竟是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可虎哥估计是气红了眼,一个劲抓着她的头发让她点烟。瑶妹最后像是被逼的疯掉了,张嘴咬上虎哥的手背,气的虎哥狠踹了她一脚,她趴在地上痛的起不来。 录像就到这终止。 纪莫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手指都在抖。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瑶妹哭着和他说的话,“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这些,只要你给我口饭吃,或者哪天玩腻了,你也可以把我扔掉。” 其实他不是气她刻意接近,他气愤的点在于她为什么轻易的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他觉得是她不自爱,不独立,可以有更好的出路,却习惯于这种不劳而获。 可如果她真的没得选呢?他不是她,没经历过她的生活,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觉得她说没选择的话,是故意惹他怜惜的话术。 但如果真的身不由己呢。那种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身不由己呢。 在被打,在无法逃离的恐惧中,她宁愿宽衣解带,只为了一瞬间的喘息。 这一刻,纪莫年仿佛共情到了她。 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创伤后遗症发病时内心的痛苦,甚至也许打在她身上的鞭子和巴掌,都不抵对火恐惧的万分之一。 纪莫年攥紧了拳头。 他不敢往深了想,理智尚在,可心已乱。 第27章 叛逆守恒定律 陈立没注意到纪莫年的表情,皱眉看着录像,表明了华瑶没有说谎,但陈立还是觉得这姑娘不单纯。 这些只是证明了桃子不是她杀的,但无法证明她是否在桃子找人的问题上说了谎。 姑且暂时认为华瑶说的是真的,那么,按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桃子很可能就是死于要找的那个女人手上。 首先,从桃子给华瑶打的这个电话能知道,桃子收到了一份关于红痣女人的线索,这份线索,不是华瑶给她的,又会是谁? 桃子能直接打电话给华瑶,说明这件事她没有再拜托别人,那么是谁给的线索? 为什么桃子在收到线索后,就死了。大胆猜测很可能,就是那个红痣女灭的口。 不知道桃子通过什么途径发现红痣女骗钱,并抓到了把柄想要威胁,红痣女也发现了桃子在打听她,毕竟,就算桃子和华瑶再怎么小心,打听人这事没有不透风的墙。 躲在下八里的红痣女发现了桃子的目的,故意给桃子线索,其实是为了把她引出来,两人谈判也好什么也好肯定是崩了,所以红痣女为了保全自己的秘密,一不做二不休把桃子给弄死了。 这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推测。 可红痣女是如何把桃子骗出来弄死的呢? 根据桃子那天的动作,她给华瑶打电话质问线索,是在接待柳城前,之后她就心不在焉。 再后来干脆第二个客人的小费都不要了离开了。为什么离开,电话记录,她收到了1145那个号码的来电。 陈立怀疑,1145是红痣女给她打的,为了约桃子出来。 会所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桃子是一个人从会所出来的,之后在华山路的监控死角断了行踪,一直到她回到下八里的出租屋,路线都是不明的,所以谁带她回去的,怎么把她锁进出租屋自生自灭的,这些都不明了。 但有一个细节,桃子在离开会所的时候,手机留在了更衣室的柜子里。 可如果是那个女人约桃子出去的,势必会再打电话才对,所以电话桃子不会不拿,就算是忘记了,也会折返去取,毕竟陌生人约见面,手机很重要。而且,桃子肯定知道这次谈判有危险,也会拿着手机。 所以也就推断,桃子的手机应该不是忘在柜子里的,而是故意放在那的,可为什么呢,这个行为和她要做的事不符,陈立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让小王把会所当天的监控录像都找出来,可惜会所里因角色扮演,包房那边没监控,只有更衣室和洗手间门口有摄像头。 而当晚,服务生也好,角色扮演的姑娘也罢,出入更衣室的人很多。 陈立脑子有点乱,点了一支烟,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像陷入到了思维困境中。 这时,小寒拿着一兜盒饭过来,“今晚又要加班了,陈队先吃饭吧。” 陈立回过神,看看表已经很晚了,之前吃的那碗面早就消化,还真饿了。 小寒发着盒饭,四处看着,“哎,纪导呢?” 陈立这才发现,刚才他回办公室看监控资料,纪莫年没跟着回来。 小王却神秘又八卦的,指了指审讯室方向,“还在那呢,哎呀,自己女朋友深陷案情,即便知道骗了自己。英雄难过美人关。” 小寒听了皱眉,“别瞎说,纪导怎么可能和那姑娘一起,说不好听的失足少女,纪导无论家世还是什么,都不可能的,你这八卦,太离谱了。” 小王据理力争,“真的,昨晚这姑娘还在他公寓住了一宿呢,不过好像两人吵架了。小寒你这么说就不了解男人了,之前在京城培训心理时,我可比你分高。 这从心理学角度来讲,纪导,自小在高知高干家庭长大,必定父母要求极严苛,精英家庭出不了偏差,可记得教授当时怎么说的吗? 人心逆反不分年龄,很多经典案例中自小被冠以规矩的人,往往更偏爱极限运动,这就像能量守恒定律,正邪在人心是固定份额,过分规矩的人,内心必有暗影。 像纪导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既没继承他母亲学医的志愿,也没像他父亲一样进体质内部,反而去当社会版记者,这种刺激冒险的职业,还看不出什么吗? 这样的男人,我敢打赌,很容易被规矩以外的异性吸引。” “收起你那套什么能量守恒吧,就是谬论,正因精英家庭长大才知道,很多东西是碰不得的。” “知道和心之所向根本不是一回事,小寒,你一看就没谈过恋爱。” 陈立被他俩吵的头疼,拿上盒饭往审讯室去。 纪莫年此时就站在玻璃窗前盯着里面的华瑶,有女警给华瑶也送了一份盒饭,但她没吃。 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 陈立拍拍纪莫年,“吃口饭吧。” 纪莫年这才收回视线,坐下来打开盒饭吃着,却一言不发。 他以为自己很平静,可陈立一眼就看出他的问题,只是,他和纪莫年还算不上能说这些话的朋友,所以此时也只能问纪莫年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很显然,桃子敲诈被人灭口。” “可现在,找不到红痣女的任何线索,这人是否存在也存疑。而且,如果真是这样,桃子的死,就和郝大伟自杀没关系了,可我总觉得这中间不是这么简单。” 正说着,陈立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接起来,结果尴尬了,顿时脸色变了把电话拉远。 纪莫年第一次在陈立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还没等问怎么回事,小王就火急火燎跑过来,一把夺过陈立手里的手机,“陈队,你刚才拿错手机了,你手机在这呢,你拿的是我的,你刚才没和我女朋友说什么吧,她那人总爱乱吃醋,男的也怀疑。 咱俩买的同一款手机,现在手机要不看背面的壳,都长一个样子。” 陈立心一沉,看着手机,几乎和纪莫年同时叫出来,“桃子也许不是故意把手机放在柜子里的,而是被人调包了。” 如果手机是被调包了,她拿走的是别人的手机,那么就能解释了,毕竟头孢配酒,从吃下去发作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中间如果她有办法求救,岂不是这一切计划都泡汤了。 但这也有矛盾,就算是被人调包,换成不好使的模型手机,最后在桃子家也没有发现,如果对方有机会把桃子身边的手机拿走,又为什么费劲调包,这个行为也不合理了。 陈立刚觉得找到了凶手杀人的思路,却又陷入到了牛角尖。 但纪莫年想到的却不是调包手机,而是专注桃子离开会所的监控录像。他在报社时,接触过一个案子,一堆人没看住一个老头,是因老头乔庄成了捡垃圾的老太太逃走了。 所以纪莫年在查看监控时,和陈立的角度不同,“陈队,你看这里,也许咱们有一个误区。” “什么?” “如果对方调包的不是手机,而是桃子这个人呢?” 第28章 蝴蝶 陈立马上明白了纪莫年的意思,反复看桃子离开会所的录像,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长发裙子,低着头。 对比桃子进会所的录像,发现了问题,“进出会所的桃子,不是同一人。” 虽乍一看衣着打扮一样,而且有电话时间记录,所以先入为主,桃子是有事,客户都不接待了就离开了会所,可也许这就是对方迷惑警方,故意的呢。 仔细看就会发现,出会所的桃子,裙子在脚踝处,而进会所时,裙子在脚踝上方,这个细微的差别因录像上桃子是上下台阶,腿一直是弯着的,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可此时,技术部将视频局部放大,发现出会所时的桃子和进会所的桃子,身高是不一样的。 出来的桃子身高,要比进会所的桃子矮,而桃子本身有一米六五,按照裙子计算,进会所时,是桃子本人,而出会所时,肯定是有人冒充的桃子。 并且推测出冒充的那个人,身高应该只有一米六左右。 所以桃子根本不是那个时段出的会所,她和人见面也好,或者出事也好,当时就在会所内。 之前推理一直以为,是有人引桃子出去后加害的,但事实也许是,有人把桃子在会所里解决后,错开了时间运出去的。 桃子和红痣女约在了会所里,没错,试想一下那女人神秘莫测,手段非凡,桃子敲诈她难道不害怕吗,但桃子当时一定觉得十拿九稳,毕竟她都和柳城说自己以后不做了。 让桃子感到安全的地方,就是会所里面,这里是桃子的地盘,人又多,对方就算找帮手或者算计什么也做不了。 之前提到有人给桃子线索,如果这个线索就是红痣女自己给她的呢,红痣女故意让桃子以为自己掌控全局,实际上是让桃子放下戒心,精心策划的杀局。 “所以,应该排查当天会所里的人。” 可在这样的会所,前面迪厅和后面包厢,是有隔断的,而摄像头根本没拍到桃子去迪厅和酒吧,而后面包厢女性客户几乎没有,来的都是男客户。 如果红痣女是亲自来找桃子,那么当晚出入会所的,除了服务生就是角色扮演的姑娘。 陈立想到这倒吸了一口冷气,重新排查监控录像。 当晚的服务生中也没有新来的,并且还能让桃子放松警惕,毫无防备的喝下头孢酒,会是什么人呢? “如果是陌生人,桃子会喝酒吗。” “是熟悉的人。” “最起码,是感官上熟悉的人。” “这句话什么意思?” “桃子应该见过红痣女,但肯定没有看清,只知道一些特征,不管她从哪得知的红痣女的秘密,她不能和华瑶描述出红痣女具体的长相,只知道大概。 但如果是身边非常熟悉的,比如领班服务生,或是一起的小姐妹,她肯定早就认出来了。 反过来说,如果红痣女是完全陌生的人,她又不会放松警惕。 所以红痣女的身份一定是她熟悉的,但并不十分了解,甚至没有过交集的。所以什么样的身份能让桃子即熟悉又陌生呢?” 陈立突然想到一个人。 “当天会所,流动的角色扮演的姑娘有八九个,都有谁?” 小王找出记录,“大都是桃子这样的会所老人,只有两个是不经常来的,其中一个小美只是不经常来这个会所,但常驻下八里那边的会所。 还有一个,两年前会所刚有角色扮演时,干过两天,后来一直没再来,最近又突然挂了牌,却只出现一晚。” 小王看到名字一下恍然,此时激动的指着资料。 众人皆惊,这名字也是整个案子中始终存在的一个人,却一直没查到具体信息,所以被忽视了,就是郝大伟自杀那天晚上点的那个姑娘,小蝴蝶。 纪莫年皱眉,“不是说,小蝴蝶很久没来会所兼职了,只郝大伟那天晚上来了吗,之前都没在,桃子死于郝大伟之前一个礼拜,不是没她的记录?” “是没有被点单,也没挂牌,但领班说桃子死那天小蝴蝶突然来,说想回来兼职,提前打个招呼。 小蝴蝶以前在会所兼职时间短,但领班对她有印象,因为据说小蝴蝶虽干瘪的没女人味,脾气又怪,但点过她的老板都对她还挺满意的,虽然不知道她演了什么,但肯定是有点手段。 就是之后好长时间不来了,没想到,那天突然出现。说想回来兼职,但也不固定时间,就来先和领班打个招呼。 不提前打招呼,录不了系统,只有先提前说好,在想来的时才能挂上牌。 所以那天小蝴蝶没进包厢接活,却也来了会所,在领班办公室呆了一会。 “她什么时间来的,又是什么时间走的?就没拍到正面吗?” 没有,小蝴蝶好像知道摄像在哪,都巧妙的躲开了。 监控录像里只有她的背影侧影,和之前领班以及服务员陪酒女的描述一样,很是怪异神秘。 每次出现都是大浓妆,带着粉色或者蓝色的二次元假发,衣服也很另类,不是长裙就是长裤,不爱和人说话交流,是个十分奇怪的人,所以就算很久不出现,大家对她也印象深刻。 监控拍到她是在桃子来会所后到的,按领班说的,她来打招呼,领班的意思是,最近人少,她可以当晚就挂牌,但小蝴蝶拒绝了,说家里还有事,过段时间再来。 领班说她只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但实际上,监控根本没拍到那个时间小蝴蝶离开会所的画面。 可询问当天服务生,只有人见到她从领班办公室出来,之后走廊上哪哪都没人见过她,就和消失了一样。 陈立不信这个邪,又把走廊有监控的位置看了好几遍,“她中间一定换了一身衣服,拿掉了蓝色假发。”但始终没有踪迹。 最后陈立是从洗手间门口的监控非常小的一个角上看到她进厕所的一个衣角,找了当天负责那附近包厢的服务生辨认,确定了那抹背影最后到了酒类储藏室,而储藏室离前面包厢很远,不会被人发现,这是极佳的动手地点。 “没错了,桃子出事的第一案发现场,一定就在会所这个酒库。而且怎么那么巧,那天酒库的监控就坏了?”为了确认,让小王带人去查痕迹。 如果是在酒库里,用头孢酒将桃子先放倒,桃子刚中招时必然会挣扎。 事实证明陈立想的没错,酒库角落,有打翻红酒收拾过的痕迹,墙上有没擦掉的酒痕,还有抓痕,以及碎屑毛发,经比对确实是桃子的。 “也就是说,当天约桃子见面的,给桃子下药的,是桃子曾见过知道有这号人物,却从没看清正脸的小蝴蝶。” 陈立捋顺了一些东西。 “如果这个小蝴蝶,是杀害桃子的重要嫌疑人,郝大伟自杀当天点的又是她,那么,是否桃子的死和郝大伟自杀,真的有关系。” 陈立心跳的极快,有种神奇的预感。 “不管和郝大伟的死有什么关系,这个小蝴蝶,嫌疑最大。 可也有个问题,如果小蝴蝶突然出现是为了干掉发现她秘密的桃子,那天之后就该遁逃,怎么几天后又挂牌了?毕竟她神秘莫测,这两年间都不在会所,就算以前有人见过她,也大多不记得了,多出现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她完全没必要。 可她却在桃子死了几天后,又来了,并且挂牌,服务了郝大伟。 郝大伟当天就自杀了,要说这中间没联系,绝对不可能。 可到底有什么关联,陈立却想不出来。 陈立找出之前给小蝴蝶做的画像,虽接触过小蝴蝶的人形容的都不太一样,可最后还是综合出了一份画像,陈立知道这个画像和本人肯定有差距,但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 “发出去,全网通缉。” 第29章 细节分析 “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郝大伟平时都点桃子,就算当天桃子不在,按照以往习惯,郝大伟不会再点别人了,可为什么那天会点小蝴蝶呢?”纪莫年对这个案子有所疑问。 根据记录,郝大伟在会所刚有这节目时,最先点的就是小蝴蝶,可点过两次,小蝴蝶就再没出现过。 之后他就一直点桃子。 “或许是,桃子不在他正好心烦,还听说小蝴蝶挂牌了,所以点了她。” “我个人觉得,不会那么巧,小蝴蝶那天也许就是冲着郝大伟来的。” “不管怎样。” 陈立查看着监控,“桃子应该是在酒库里喝了头孢酒,发作难受起来后,被带走。但这么大个人,怎么运出会所的?” 警方将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看了好几遍,可没有看到类似小蝴蝶,桃子,或者带着大包裹出来的人。 这一点就让人想不透了,“如果桃子是被人运出来的,怎么运的。也没拍到小蝴蝶离开的画面。” “只有一个可能,小蝴蝶,从会所出来时,变换了别的身份。”陈立道。 “什么意思。” 纪莫年心提起来。 “小蝴蝶平时那夸张的装束,谁看到过真面目?” “所以她是以别的身份走出来的。” 可警方将那段时间会所出来的录像中,所有女性都排查了一遍,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难道小蝴蝶,真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案子查到现在,又一次陷入到僵局。 纪莫年是在陈立办公室沙发上,被刺眼的朝阳照醒的。 他有些迷糊,手挡着光坐起来,身上陈立的外套滑落,办公室里依然是一片忙碌。 他都不记得几点睡着的,此时嗓子都冒烟了,跟着警队几天,他也没多讲究了,拿起陈立水杯大口喝着里面的隔夜茶。 隔壁小寒的桌上全是凌乱的资料,纪莫年翻了翻,在下面竟看到一本诗集《蝴蝶天堂》,作者是郝哲。 纪莫年皱眉拿起来,只是还没翻两页,那边小王就冲进来焦急的,“化验科那边有新发现。” 化验科真是及时雨,在陈立一筹莫展时,竟然在桃子的呕吐物里,发现了一种麦角酸的衍生成分。 麦角酸衍生有很多种,其中最有名的一种成分多用于致幻剂。 这种衍生成分虽不常见,但化验科发现,其也有使人兴奋心率加速的作用,和前段时间破获的一起迷奸案的药丸相似,那个案子的嫌疑人说这种药丸在暗网有点门路才能买到。 它和普通致幻剂最大的区别就是,和龙舌兰相遇会产生化学反应,使人变得短时间内呆滞听话。 而且,如果同时服用的酒精量过大,会加速血液中酶对它的分解,时效短,只要过几个小时,血液中就检测不出来了。 所以一开始尸检,没在桃子身上检验出药物成分,但人算不如天算,桃子估计是临死前本能求生扣喉呕吐,那些呕吐物在密封的屋里保存下来,警方才检测出细微的药物成分。然而,这个发现却让查了一晚上监控百思不得其解的陈立,终于想通了,桃子是怎么被带出会所的。 她不是被运出去的,是被人下了药控制,自己走出去的。不仅是自己走出了会所,也许还是自己走进的出租屋,自己最后锁上的门,营造出了她自己在屋里意外吃了头孢死亡的假象。 这个想法,也在监控录像的再次排查中得到了证实。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一个裹着风衣戴着帽子的人,走出了会所,技术部将画面放大,其实这个打扮真的很容易让人忽视,但桃子手上的手表却泄露了身份。 她是一个人出来的,没人跟着,陈立认为,如果是有人给她下指令,让她一步步走出来,那个人应该在她附近才对。 可将前后几分钟出来的女性都排查了,却没有小蝴蝶的影子,技术部甚至做了AI智能分析,将画面中如有女扮男装可能性的人,也能排查出来,可依然没有。 难道凶手躲开了摄像头? 总之凶手是肯定一路跟随桃子回家,将屋里密闭,在桃子最后时刻,命令她自己锁上门。 随着时间拉长,药物作用,桃子就算本能求生呕吐,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把门打开了。 凶手对于药物时间掌控非常精准,陈立甚至有种预感,也许凶手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杀人了,所以才能把握的这么好。 因为稍早一点,桃子很可能就从里面把门打开,到时候,就做不成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发病的意外假象了。 而凶手肯定以防万一,就站在窗外看着她,盯着桃子到咽气。 纪莫年想象着那画面,夜色中,一个女人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一个人垂死挣扎。 只觉得脊背发凉。 桃子的案情到这里,已经清晰了,甚至给了陈立,郝大伟案子的灵感。 首先,桃子的死因,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红痣女骗钱的秘密,被灭口。 从桃子和瑶妹说的话里可以分析出,红痣女精于算计,变换身份,接近各种男人,而很多被骗的受害者,到最后都不知自己被骗了,甘之如饴,说明这个红痣女很有手段。 这样一个受害者都发现不了的千面女郎,桃子为什么会发现? 桃子和瑶妹表示过,自己是因为接触的男人多,才发现的,属于站在了客观的上帝视角,而那些男人是当局者迷。 已知桃子是各大会所角色扮演的头牌。 之前几年也在下八里洗头房,夜总会,等等各种上层下层的娱乐场所当过交际花女招待。她确实可以说是阅男无数。 不难推理出,桃子之所以能知道红痣女的秘密,是因为从这些客户那听来,或者发现的。 那么除了通缉,还可以排查桃子的客户。这些客户里肯定不少是红痣女骗过的,以此来收集线索,找出这个神秘的女人。 所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陈立大胆推测出了郝大伟案子的前后因果。 不管小蝴蝶和红痣女,是否是同一个人,但肯定是认识的,郝大伟是桃子的客户,很可能也和红痣女接触过,甚至可能是桃子对于红痣女消息的重要来源。 所以,红痣女在解决了桃子后,又找机会接近郝大伟。 不管使用了什么方法,是有把柄威胁也好,是什么也罢,总之,让郝大伟也永远闭嘴了。 这算是目前能解释的郝大伟自杀动机,和小蝴蝶为什么又回来挂牌,唯一合理的了。 大家对于这个猜测,都比较认同,只小寒很纠结,那个小蝴蝶,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逼的郝大伟崩溃自杀。 “这很好猜啊,郝大伟每次点桃子,可能就是变态的恋母情结,这种私密就是把柄。” “可之前说了,会所不让带拍摄设备,小蝴蝶就算从桃子那知道郝大伟有变态行为,也威胁不了啊。这绝对不是逼死郝大伟的理由。” “别忘了小蝴蝶,也就是红痣女,很可能跟过郝大伟,如果郝大伟真有什么变态行为,她肯定比桃子证据多。 或许就是曾经拿到的实证,一个男人中年事业有成,若爆出丑闻,他的公司,形象,全崩盘,所以想不开就自杀了。” “你这个有道理,但没说服力。郝大伟的生平,事业上吃过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而且他年轻时就做情趣用品创业,那个年代,遭受的唾弃可比报出来他有不良爱好,要严重的多。 他早年都没因为舆论自杀,会怕这种威胁?”小寒分析道。 小王想了想,“那如果不是自杀呢,说不定,那天晚上小蝴蝶也给郝大伟下了药呢?命令他自己跳下来,毕竟这种药时效短,血液里检测不到,不代表没吃过,对吧?” 第30章 小蝴蝶的身份 小寒皱眉,觉得有这个可能,但,郝大伟喝完酒后几个小时才跳,跳之前房间和周围都没人,真的是药物作用吗? 不管如何,虽然凶手还在通缉,但这两个案子,算是清晰了。只是遗憾,目前为止并没发现和冯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陈立叹息着拍着纪莫年的肩膀,“连轴转了两天,累了吧,一会和小王先回去休息,冯严案专案组明早开会。” 看得出来陈立很颓废,查到现在,桃子和郝大伟案凶手一时半会抓不到人,这案子也不能一直拖着,毕竟冯严案还没结。 除了郝大伟这个受害人,其他七个飞车案受害人,陆陆续续调查资料都回来了,郝大伟的案子也只能查到这了,只等抓到凶手。 纪莫年确实有点超负荷的累,和小王搭伴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几个熟人。 残联会的两个志愿者从车上扶下,拄着盲杖的郝哲,和坐着轮椅的付振明。 小王解释着,“郝大伟自杀案查到这,也算是动机清晰了,局里的意思,通知家属可以带走郝大伟尸体火化了。也不能叫家属一直等着,入土为安后,亲人才能彻底放下。 残联会和咱们这边打了招呼,咱们队里会派个人,直接帮忙运到火葬场去。” 大概察觉到纪莫年的目光,付振明路过他身边时,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纪莫年看着几人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的画面,有几分熟悉,尤其是刚才付振明和郝哲走下车时的样子。 正思索着,小王在一边犹豫的,指了指前面,“那个,纪导。” 纪莫年皱眉顺着小王的方向,就看楼里,由女警陪着走出来一个人,华瑶。 女警似乎在交代她什么,华瑶依然是那副弱弱小小的样子,点着头回答着。 然后就独自往外走,这一抬头看到他,也像是惊讶,停住了脚步,但没打招呼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看着他。 小王这才开口,“我刚才就想和你说,你那个小女朋友,没啥证据指向她,今天放出来了。所以你要不要?” 要不要怎样小王没说下去。 纪莫年没接话,因为他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可华瑶却敏感的意识到他的犹豫,先一步走来,可让他意外的,华瑶路过他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和他擦肩而过,走出了刑警队大门。 纪莫年张口想叫住她,可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心里有一丝愧疚,他那天说的话,是否太伤人了。 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他很清楚,或许就这样分道扬镳最好,他们本身就不该有交集。 小王这次没再敢多嘴,默默去开车,只是车子拐出刑警队时,路过公交站,再次看到了华瑶。 她站在那,似乎在查看站牌上的信息。 可也只是一撇,车子上了主道,彻底看不见了。 回到公寓时,对面酒店还拉着警戒线,因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所以还在排查,酒店暂时不能营业了。 刑警五队的人还在那,小王看到熟人过去问了下。回来和纪莫年八卦还没抓到纵火犯,“六层因为郝大伟刚跳楼,封锁了,对方专门在没人的六层放火,没有伤人的意思,应该是报复社会,或者恶作剧。 但电路都崩了,三层以上的摄像头全坏了,五队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来来回回询问当天客人和工作人员,但这也有好几十人,没证据没摄像,找不出谁是纵火犯。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不过我看他们这个案子最后也不好破。” 回到公寓关上门,这两天在刑警队,白天黑夜的嘈杂,对比此时屋里安静的让纪莫年有些不适应了。 尤其是,他在玄关看到放在鞋架上,摆好的备用拖鞋。 走进客厅,沙发上叠好的,华瑶穿过的白色衬衣。 拿起来,衣服上还有沐浴露残留的味道。 他皱眉将拖鞋扔进垃圾桶,衬衫塞进洗衣机,烦躁的躺在沙发上,可一翻身,从沙发缝隙里摸到了一串木质工艺品手链。 他一愣,认出是华瑶之前戴着的。但这手链做工粗糙,磨损严重,品质也只是普木质和塑料珠子串的,像是个旅游纪念品。 他突然深吸了口气,坐起来看着那手链发呆,不知是她无意中落在这的,还是故意落在这的,但他知道,要不要再和她联系,决定权在他。 纪莫年突然心里一阵烦躁,为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即便疲惫,还是从包里拿出这俩天的资料,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可盯着资料半天,一个字没看下去,又拿包里笔记本电脑,但这一掏,带出一本书掉出来,他竟然在收资料时不小心把小寒桌上那本郝哲的诗集带回来了。 他索性躺在沙发上翻起来,一开始就想静静心,谁想到翻了几页,竟看进去了。 “在无数个夜,我重温内心曾经的善良,可闭上眼,就能看到你的肮脏。” “我拼命想要追赶太阳,灼痛我的眼,想要容在这热浪。” “谎言、背叛粉刷我的童年,她无处不在,徒手剥离我坚挺脊背下的信仰,让我看清,我和这世上所有卑劣者别无两样。” 纪莫年完全没想到,郝哲的诗是这样的,每一句话都打在心上,像是把你拽进去一样。 那些他面对周围人际关系,家庭甚至是面对华瑶时,所有自私的想法,所有他粉饰太平的自欺欺人,都像是被拽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整个人发麻,他没开灯,下午的斜阳散尽,读了一半诗集的眼看不清书上的字了,他才从这种感觉中抽离。 然而他也没去开灯,仿佛灯光亮起就会泄露他此时隐藏在黑暗中的猥琐与不堪。 他走到阳台上,看窗外华灯初上的光,仿佛应了郝哲那一句,“万灯如火般点起,没人在意我坠在身后哭泣,就像死亡留在夜里,而明天一切都会重新屹立。” 他看着楼下车来车往,路过的行人,和还在调查的刑警队员,有熟悉的身影也有陌生的。 路灯亮起,却给城市留下更多暗影。 他好像看到小王跑到五队那边,熟悉的人影终于让他在情绪和回忆中清醒了些。 小王个子不高,娃娃脸,平时特爱搞笑,小寒总烦他不像个正经警察,可小王脑子最灵活,此时看到他又旋风一样跑到五队那边说着什么,纪莫年想到小寒形容小王跑步的样子,像个摇摆的企鹅。 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也从emo中解脱,反而觉得自己这一下午行为有点搞笑了。 点了个烟,想拍了一张小王“摇摆脚步”的照片发给他,可没想到手机刚拿起来,小王跑近了,他才看清“小王”,竟然是个乌龙。 傍晚路灯刚亮时的天,最是让人眼花,尤其是他一下午都盯着书本,本来就有些眼乏。 纪莫年揉了揉眼,看清自己刚才以为的“小王”,根本不是小王。 只是远看和小王走路姿势相似的陌生人。 那人走近了,纪莫年对自己的眼神简直都无语了,何止不是小王,连性别都看错了。 是个穿背带裤的姑娘,到了近前根本五官什么都不像,只远处刚才看她冲着五队队长过去,先入为主以为是小王,才会觉得像。 他还真是眼花了,然而,转身的一瞬,突然一个想法在脑中闪过。 顿时紧张的心提起来。 纪莫年突然想到什么,打开笔记本,甚至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可就是很强烈。 监控里,怎么排查都找不到小蝴蝶离开的画面,几乎所有女性都排查过了。 可如果对方,不是女性呢? 第31章 少年往事 如果小蝴蝶是个男人呢? 无论红痣女还是小蝴蝶,都带着陪酒骗男人的恶女属性,所以大家先入为主,认为那天晚上约桃子见面的就是个女人。 排查监控录像,也都排查的女人,甚至AI查验的也是否有女扮男装。 所以才会一直找不到人。 也许从一开始就忽略了,对方故意混淆了所有人的视线,如果当晚约桃子的是个身材瘦弱矮小的男人呢? 纪莫年紧张的将笔记本里拷出来的监控视频打开,找到桃子穿着风衣乔装后从会所出来的画面。 如果当时桃子是被下了药的,变成了那种说一句走一句的听话傀儡,凶手肯定就在她附近。 纪莫年颤抖着去拉视频的进度条。 在第十三次查看视频时,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穿着西装长裤的不起眼的男人。 他腿长的比例似乎有些过分,裤腿很长盖住了运动鞋。 可画面终究是动起来的。 视频局部放大,看清那厚厚的鞋底。 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在角落里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走的很慢,贴着台阶边,手扶着会所门前的两座麒麟雕塑,身边过去四五个人了,他才走下台阶。 以至于前面桃子都走很远,他才从台阶上下来,距离拉开了,所以才会被忽略。 之前只注意桃子,跟着桃子往前面的摄像画面跳过去看,所有视频只挑了出现桃子的画面,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摄像头视角,桃子走出画面,后面拍到的,这个走路极慢的男人,此时看是多么的怪异。 并且这段监控的最后,他走出画面前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然而后面的画面没有拷回来,纪莫年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掏出手机打给队里,还没播过出去,陈立的电话就先进来了。 他接起来激动地和陈立说自己的发现,“我有个想法,小蝴蝶会不会是男人,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可我在画面里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后面还有视频吗,我要确认一下。” 纪莫年急迫的,可电话那边的陈立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郝哲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你说的那段录像,技术部刚才就发现了,后面一段原本没有摄像的公路,因为过一阵马拉松比赛,那天晚上出事之前安上了摄像头。 我猜这段路凶手早就踩好点了,所以才在那个路段放松了警惕。” 但人算不如天算,估计凶手也没想到,就在他实施犯罪的前两个小时,那段路上安了摄像头。 回到局里,纪莫年在电脑上看到了陈立说的那段录像。 就是他发现的那个走路很慢的男人,他在那段本该没有摄像的路上,从怀里拿出了折叠盲杖。 纪莫年却觉得不可思议,就算他猜到了那天晚上约桃子见面的是个矮小瘦弱的男人,可万万没想到是郝哲,关键是,他觉得不可能,“郝哲最起码也有一米七吧,之前咱们发现了冒充桃子出会所的人只有一米六,身高就对不上,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陈立给他看了几张照片,“凶手故意混淆视听,这条裙子,上面带子是可以调节的,第二,如果是故意屈膝上楼梯,短短几秒钟的监控画面,完全可以制造出个子矮小的样子。只能说,凶手算计的滴水不漏,唯一的破绽就是他没预料到的新的摄像头。” 纪莫年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觉得很荒唐,“可就算是盲杖也不能完全当证据指证他吧,毕竟盲人又不止他一个,而且,不觉得很荒谬吗?说他是小蝴蝶,不仅挂牌,约桃子出来,把桃子弄死?他是个盲人啊。他怎么做到的?”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陈立皱眉将一份体检报告放在纪莫年面前,“他不是全盲,是视力受损,我们调出了他的病历,或许受损的程度根本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严重。” 纪莫年还想反驳,郝哲只是被怀疑,不一定就是他。 陈立深深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郝哲已经承认了,在扣住他的时候,他就承认了,桃子是他杀的。” 带着无数疑问,陈立走进审讯室,郝哲倒没什么激动表现,确切说,他只是在火葬场被扣住时脸上闪过惊讶,之后就很平静的在残联会同事维护他的争论中,安抚住同伴,面对警察坦然承认了,是自己杀了桃子。 此时他也面带微笑,和每次碰到他时一样,温文尔雅。 “就算我再怎么否认狡辩,你们既查到我了,很快就能从一些细节上比对出证据,比如,酒库里的指纹,还有,我猜我可能会落下一些dna,听说你们警方现在的勘测化验技术特牛。 所以即便酒库我打扫了一遍,当时也是侥幸心理。” 郝哲这段开场白,让审讯室外的纪莫年无比震惊,郝哲说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警方查到的,如果不是凶手,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些。 其实锁定郝哲,不单单是因为那段监控录像,在开始怀疑他时,陈立就查了桃子死的那天,会所包厢接待的客人。 会员制,包厢消费名单上没有郝哲。 可纪莫年和陈立前几天去查案,借过柳城的会员号,陈立就发出现了会所的这个漏洞,查了当天所有会员号老板的行程,结果,其实很容易找到破绽,只是一开始并没往这方向上想。 就像揭破了一个角,整个盖子就很容易被掀开一样 当天其中一个包厢是冰糕场的老板张总,他少时一只脚受伤,留下了严重的类风湿,导致他走路有些跛,但他能成为残联会的一员,可不是因他承认自己残疾,而是他和付振明是生意上的朋友,才加入了残联会,还做了很多公益捐助。 并且张总应该是很喜欢郝哲,在郝哲诗集刚出那会,买了一千多本当自己工厂员工福利,也算是支持郝哲出书。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天在会所有消费记录的张总,本人却在华府酒楼谈生意。 那么当天在会所的又是谁呢? 就像郝哲说的那样,只要锁定了他,查下去,很快那些化验结果都会成为证据。 “你为什么杀桃子?你和红痣女是什么关系,一直以来在会所挂牌的小蝴蝶都是你?” 其实陈立也非常不可思议。 “是的,一直以来,会所的小蝴蝶都是我,两年前是我,现在也是我。你们也许会觉得奇怪,但和我的人生比起来,一点都不奇怪,我成为小蝴蝶,就是为了报复我哥。” “报复?” “没错。” 郝哲指着自己眼睛,“我到今天这一步,或者说我们家到今天这一步,拜他所赐,郝大伟,毁了我一辈子。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陈立皱眉,郝哲却笑得轻松了很多,看着审讯室天花板,仿佛陷入到了回忆的朦胧中,“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我哥,是真喜欢。 我出生那年,他十岁,在我的世界里,我出生就认识他,他是我认知里就存在的亲人,可在我哥眼里,并不是,这些是我后来听他亲口说的。 他生母早逝,父亲做生意没时间管他,他吃百家饭长大的,在一个又一个亲戚家借宿。 再后来父亲生意稳定了,娶了小十几岁的我妈,生了我,才把他从亲戚家接回来。 其实站在郝大伟的视角,我和我妈都是陌生的。 所以他讨厌我,是应该的。 但我太小感觉不到。很多细枝末节,他故意将我丢在商场门口,故意给我吃过期的罐头害我拉肚子进医院,故意利用我的喜欢,去父亲面前为他争取想要的东西。 那时我感受不到,因为我是真喜欢他,幼小的我心里,哥哥高大厉害。 但他也不是一直对我很坏,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郝哲摇着头,“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到他开始不再那么抵触我了,会主动帮我拿书包,会在我身体不好不能参加足球队时,给我买洋快餐。过年看烟花时,把我举过头顶坐在他肩膀上。 他是我的兄长,弥补了我童年缺失的父亲形象。 我发觉他开始喜欢我了,我高兴啊,单纯啊,到底是小孩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转变。但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不是吗?” 郝哲嘲讽一笑,陈立皱眉突然想到在郝大伟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心中一沉。 “没错,不知是我父亲做生意太忙,常年不在家,还是他和我母亲本身就年龄差距太大,退去爱情潮水后,一切都显得不合适。 母亲总是闷闷不乐,亦或者,是父亲生意开始走下坡路,没有耐心再去哄她,却常喝酒,有时候喝多了,还会对老婆孩子动手。 我那时太小了,只会哭,挡不住父亲的拳头,倒是高大成年了的哥哥,神一样挡在我和妈妈前面,知道吗?那一刻,他在我眼中都是发光的。可那发光的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烂掉的呢?” 郝哲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眼中带着刺骨的恨意,“从我发现他睡在我母亲的房间里。” 第32章 他在说谎 郝哲攥紧了拳头,像陷入到了极度痛苦的回忆中。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 郝哲语速变得很快,“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下午,本该去夏令营的我,因为扭到了脚提前回家。” 父亲出差去了南方,他才愿意从夏令营回来,他想好了,要去找哥哥带他去游戏厅,还要和哥哥一起买花送给妈妈,因为马上就母亲节了。 可他高兴的跑上楼,却听见了母亲不自然的哭声。 那虚掩的门内,遍地凌乱的衣衫,以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郝哲捂住眼睛,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一切还历历在目,让他忍不住抽搐和恶心。 他惊动了屋里的人,母亲瞪大眼睛羞愧、惊慌,他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那一刻他没回头,所以永远不知道哥哥追出来时的表情,是惭愧害怕恐惧,想要和他解释,还是阴狠痛恨,恨不得他去死。 如果他死了,哥哥会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也会成为母亲唯一关心的人。 可他不敢回头看,惊慌失措中,本就扭到的脚剧痛,从小洋楼的楼梯上跌了下去。 欧式铁艺楼梯扶手上的花瓣,刮伤了他的眼睛。 郝哲印象中最后清晰的画面,是他跌到楼下,看到惊慌失措披着外衣跑出来的母亲,和那个抱住发疯大叫母亲的,画了一张小丑脸的哥哥。 因为脸上的油彩,到最后他也没看清哥哥的表情。 “他们偷情,还害得我成了瞎子。母亲哭着求我原谅她,哭着求我原谅哥哥。我那年才十二岁,是他们打破了我对幸福的幻想。一切都肮脏的让我作呕。 我恨死他们了,恨他们俩毁了一切,让我同时失去了崇拜的哥哥,和爱我的母亲。 是他们把我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变成了满腹算计黑暗肮脏的坏种,我把哥哥和母亲的事告诉了我父亲。” 郝哲说到这时,畅快的大笑,可笑到最后,眼泪却下来,“可想而知,这给了我父亲一个多好的借口,没错是借口,他在乎我吗,在乎妈妈吗,那个时候他生意失意,他只在乎他自己。 在乎他还有没有面子,在乎那些同行亲戚是否还对他毕恭毕敬,他根本不在乎我们任何人,一切都只是他发泄的借口。 我甚至觉得,他知道这件事时的愤恨,和他工厂出了差错时的表情是一样的。 那天,真是一场灾难。 其实我后悔了,但我心里就是难受,我怎么变得那么坏。” 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磕在玻璃上,扒光母亲的衣服要把她拖到大街上。 那天吓坏了郝哲,他看不清,可听得见母亲的尖叫,比以往每一次都撕心裂肺。 郝哲后悔了。 他去打电话,可电话线被他摔开了,他害怕的跑出家,一边跑一边大哭着叫着。 他记得那天他跌进了熟悉的怀中,他哭着大叫着哥哥救救妈妈。 再后来,母亲告诉他,父亲死了,是意外跌下了楼梯,“但我知道,父亲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我在门外全听见了,是他们俩杀了爸爸。” 这个家压抑的主宰者死了,可恐惧压抑却变成了另一种形式弥漫在他,母亲,哥哥三人中间。 家里再也没有欢声笑语。 母亲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会来关心他,哥哥也再不会把他抱起来。 郝哲曾无数次梦见哥哥和母亲走了,把他抛弃了。 恐惧令人扭曲,可扭曲的又何止郝哲一个人。 母亲好像一下子被死去的父亲附身了,开始喜欢喝酒,喝完酒会发疯一样晃着他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这个家分崩离析彻底毁了,可郝哲总是告诉自己,他有什么错,是他们俩先毁了他。 “后来呢?” “后来啊。” 郝哲冷哼着,“他俩把我爸害死后,我哥就躲着我妈。以前我爸在时他俩偷偷摸摸,我爸死了能正大光明了,他反而处处躲着我妈。 而我妈,就和疯了一样,整天哭整天哭,比我爸活着时哭的还多,哭到最后就打我,说她恨我,说如果当初不是有了我,她根本不会嫁给我爸,如果不是我,我哥也不会抛弃她。 反正什么都是我的错,最后爆发在我哥打算偷偷出国,他真的要抛弃我们了。 我爸死后资产都卖了抵债,其实窟窿能堵上,但我妈就不,她去哭求我哥,说我眼睛是我哥害的,说她是我哥害的,我哥不能自己一个人自由,这辈子都得和我俩锁死。 道德绑架,我妈最擅长,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哥四处打工,还债养我俩。 可这对我哥来说反而是解脱,他去南方,去各个城市,常年不在家。 变成翻版的我爸,我妈闹过,没用,再后来我妈精神状态就不好了。 在她有一次差点毒死我后,我哥就给她送疗养院去了,说的好听是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院。 不知道陈警官有没有见过九几年的精神病院,没现在条件好人性化,我就去过一次,看不见就光听声音,我觉得那就是地狱。” 说到这,郝哲无所谓的笑了出来,“我眼睛其实做过很多几次手术,有所好转,但我哥每次问我能看清吗的时候,我都和他说看不清,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看清了,他就解脱了。 可凭什么他一个人解脱,我们明明是一起下地狱的,谁也别想光明。 我妈去世那年,他结婚了。 找了个工厂里的女朋友,他以为我看不见,其实我能看到大概的影,那是个圆脸姑娘,天真无邪,我见到我哥和她在一块时的样子,就像小时候他对我和我妈的笑容一样。 可凭什么他能幸福呢。我那天在疗养院把这事告诉了我妈,我以为我妈会大哭大闹,去折磨郝大伟,可她没有。我妈疯了好些年,死前却异常清醒,叫我放过我哥。 我妈到最后都求我放了他,她都没有问过我一句,谁来放过我。” 陈立内心震撼,接口道,“所以你报复你哥,去勾引你的嫂子?” “呵,你们已经查到了啊,也是,郝大伟前妻和他离婚后去了南方,我哥还去打听过,人家早就结婚生子。” “你有爱过你嫂子吗?” 郝哲没有回答,眼神中划过一丝什么,“爱不爱很重要吗?以利用开始,无论结果怎样,都不够正义,我和我哥都是卑鄙的人。” 郝哲抬起头来,神色决绝又复杂,坏笑着,“而且我这种人。” 他又看向天花板,“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桃子吗? 或许你们该问,为什么我每次抢我哥的女人都能成功。 我哥当年和我妈那次被我撞见,大概是留了心理阴影,他不怎么行了。 我嫂子守活寡,我稍微一勾搭就上钩。” 郝哲指着自己,“别看我没我哥高大,但知道对女人最大的杀伤力是什么吗,不是外在,是同情心。” 郝哲冷笑着,“我哥不长记性,自己不行吃药也要找女人,他找的哪是女人,他就是想找人爱他,他就是想摆脱我,可他这辈子都休想。 他找一个,我就出手。我就是要毁灭他所有幸福的机会。抢走他所有喜欢的东西。 沙发电视窗帘,他拥有的一切,我都要抢过来,哪怕把我自己划伤。” 他举起满是划痕伤疤的手臂,眼中又是一片茫然,“为什么我妈到死都觉得是我毁了我哥呢? 明明是他们先毁了我,我哥找的女人我去勾引,使出全身解数,可没人知道我心里多抵触女人,那些女人在床上的样子就让我想起我哥和我妈,你们知道多恶心吗? 所以我成了一个变态,只有把我自己连同性别什么都掩盖到另一层底色下,让我暂时忘掉我是谁,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所以我开始穿女装,打扮妖艳,完全忘了我自己是谁,在男人女人面前,这是我这些年唯一找到快感的东西。 会所刚有这个角色扮演时我就来了,我接待过两个客人,给他们跳舞,没人发现我,这种快感是我从前不曾有的。 可那天我接待了一个客人,是我哥哥。 其实他认出我了,但装作没认出来。 被他看到那一刻,我觉得没意思了,就再也没来过会所了。 但郝大伟私自调查我,拍了我很多那种样子的照片,这些我都不知道,毕竟他平时表现得那么淡定,我却忘了这些年我有多恨他,他就有多恨我。” 郝哲嘲讽的一笑,“桃子肯定是发现了我哥找人拍的我的照片,她不敢勒索我哥,就来勒索我。 所以我把桃子弄死了,在暗网买了药,做了局,伪装成她喝多了吃头孢死亡的意外假象。 至于我哥。” 郝哲皱皱眉,似乎说到这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既然那么对我,调查我,还把那些照片给桃子看,我自然是不能容忍。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了,我现在也有社会地位,人都是自私的,我和我哥的游戏该结束了。所以我怕我哥在搞出一次桃子的事,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做掉了。 我哥不是自杀的,我给他的酒里也下了那种听话的药。不然你们以为郝大伟怎么会自杀? 他才舍不得死呢,哪怕苟延残喘,也要折磨我到最后。” 说完这些,郝哲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这就是全部,我都承认了,桃子,郝大伟,都是我杀的,我认罪。” 审讯室内外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震撼于这两个案子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离奇,惊世骇俗的过往和真相。 然而陈立却在这片肃静中,死死地盯着郝哲的眼睛,手掌拍在桌子上,“郝哲,你在撒谎。” 第33章 底色 郝哲笑了,“陈警官,两条命案我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可说谎的,连我家里这么多年的丑事,以及我。” 他自嘲的,“我这等见不得人的癖好都公之于众了,我还有什么撒谎的。我这辈子最怕人知道的,我父亲的死,我母亲和哥哥的事,以及我毁了的一辈子,都承认了。 我对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还有什么值得我说谎的。如果你认为我说谎,拿出证据啊,陈警官。” 陈立从审讯室出来,整个人都是阴沉的。 纪莫年皱眉“虽然很荒唐,但郝哲提供了他穿女装和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刚才小王他们也核实了,那几个和郝大伟好过的女人的证词,都表明郝哲一直在抢他哥哥的女人。 所以真的是桃子在郝大伟那,发现了郝哲的秘密,以此勒索,被灭口的吗?” 陈立思索着,“你觉得是这样?” 纪莫年沉默了,他觉得案子不会这么简单,毕竟华瑶的证词中,桃子一直在找红痣女,甚至都搬到了下八里去,而且临死前,有人向她提供了红痣女的线索。 但郝哲证词严谨,在酒库里找到了他的指纹,他自己也交代了,没来得及处理的沾染血液证据的碎酒瓶的藏匿处。 还有,会所门前的监控录像,都表明了,郝哲就是当晚扮作女人样子,将桃子引出来杀害的凶手。 而且,郝哲否认自己认识红痣女。 所以纪莫年在想会不会真是巧合。 巧合在红痣女对桃子动手前,郝哲先对桃子动手了。所以线索才会这么错综复杂。 陈立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没否认杀了桃子的人就是郝哲。” 毕竟证据确凿,“但他说谎,不是说他在杀了桃子这件事上说谎,而是杀人动机。” “杀人动机?” “没错,首先我们来看他刚才的话。 郝哲说,是郝大伟一直在调查他,拍了他那些照片,桃子从郝大伟那拿到了照片以此威胁他。 乍一听很合理,对吗?” 陈立摇头,“但经不起推敲,郝大伟去会所点姑娘,会随身携带这种照片吗? 郝哲如果早就察觉郝大伟找人调查他,是不是早就和郝大伟闹翻了,可他没有,是因为他说他不知道,从桃子那才知道他哥哥一直在调查他。 连郝哲这样整天在郝大伟身边随意出入家里,拿走想要东西的人,都没发现这些照片,说明郝大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所以,郝大伟怎么可能带郝哲私密照片到会所去。” “如果是存在手机里呢?” “技术部没有发现郝大伟手机里有任何照片的痕迹。 退一万步讲,就算郝大伟带了另一部手机,里面有这些照片,带进了会所。 恰巧桃子看见了,她也拿不到。会所姑娘进包厢前都会搜身,不会让其带进去任何电子设备,所以,桃子根本拿不到照片,更何谈威胁郝哲。” “如果不是在会所里呢,桃子和郝大伟在外面见面了,无意中拿到照片呢?” “据调查郝大伟从来没带会所的女人出场过,他点桃子的次数并不频繁,查他这两年开房记录,也没有和桃子在一块的,多是商务出差,带回他那个随时弟弟都能来的家里,更不可能。 并且,最重要的,查会所的记录,桃子为了还债有时一晚上最多接待五个客人表演,而这两年间,郝大伟点她时,几乎都不是桃子当晚最后一个客人,所以桃子没有和他出场的机会。” “那能否是郝大伟授意的呢,授意桃子勒索?” “我觉得可能性很小,按郝哲的说法,他哥知道他有这种癖好,是因会所两年前刚有角色扮演时,他扮作小蝴蝶接待客人,被他哥点了,才暴露的。 也就是说,郝大伟两年前就开始调查郝哲这种癖好了,两年都没威胁他,为什么最近让桃子威胁,而且,他让桃子威胁郝哲,要钱干嘛? 郝哲的钱都是他给的,他要威胁郝哲,也该是让郝哲停止对他的纠缠,让外人管郝哲要钱干嘛?” 陈立说到这,指着郝哲的不堪照片,“如果郝哲真介意自己这种东西被人知道,甚至为此杀人灭口,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的把照片拿出来?是觉得警方抓到他,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吗?” 陈立摇头,“刚扣住他时,他嫌疑是很大,但监控视频也好,指纹也罢,直接证据不多。 他如果否认,其实也许还有一丝机会,可他全都承认了,这么痛快的承认。 并且,还主动交代了,他与桃子争执打碎的酒瓶的藏匿位置。 这么决定性的证据,这么多天了,他为什么没处理? 看郝哲杀害桃子的过程,多严谨,连乔装桃子时的裙子长短都设计的天衣无缝。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留一个这么大的漏洞,如果他不说,咱们要找好久,他为什么这么痛快的就告诉警方。 不觉得,这案子走到这一步,太过顺利了吗?” 纪莫年心一沉,是啊,那么在乎的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就这样坦然的交给警方,就好像是,准备好了一样。 所以,这个杀人动机,是他故意说的? 桃子确实是他杀的,他和郝大伟的恩怨也是真的,可这一切他口中的真实过往,也许都是为了让他的杀人动机,显得真实而已。 可什么东西,能让他不惜认罪,甚至身败名裂,也要掩盖呢? 接下去的一天,警方轮番审问郝哲,可他始终保留态度,一口咬定就是因桃子发现了他的癖好,威胁他,才杀人的。 他还说了很多杀人的细节,包括怎么化妆成小蝴蝶,怎么去了郝大伟的包厢,怎么给郝大伟下了听话的药。 他说的细节丰富了这两个案子的卷宗。 可他却始终否认什么红痣女的事。 所以,明明知道郝哲在动机上说谎了,只要他不改口,他杀人的证据确凿,似乎都无法把这个案子再进行下去。 专案组甚至大多数人认为,也许真相就是这样的。 或许存在红痣女,但郝哲真的不知晓,只是很巧合在红痣女对桃子动手前,动了手。 那么红痣女在这整个案子里,将没有任何作用,郝哲将会很快送检,尘埃落定。 陈立到最后整个人都阴郁了。 纪莫年过去叫他一块去食堂,陈立摇头,点了支烟,烦躁的扎在一堆资料里,还不想放弃。 小王招呼着纪莫年,两人走出会议室。 “陈队就是这样,对有怀疑的案子非常投入,不解开不罢休,正因这样,破过很多大案。 前两年那个群边系列大案,还有安城心理学院的案子,都是他推翻了原有的证据,侦破的。 他总说自己有直觉,但这个刑警的直觉,我就很不敏感。 纪导你拍过很多纪录片,对于直觉这东西,怎么看的? 真能一眼看出,一个人是否犯罪了吗?” 纪莫年思索了一会,“这东西说不好,我更倾向于经验之谈,因陈队破过很多案子,这些人虽形形色色,但大千世界的悲欢离合恩怨情愁,都逃不过世俗的衣食住行,必有类似。 陈队应该是破案多年,对于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有什么样的表现,熟悉到每个表情都能在他脑海里找到相似画面。 才会产生所谓破案的直觉。 小王警官刚毕业没多久吧,相信未来参与的案子多了,会像陈队一样。” “那纪导呢?” “我?” 纪莫年好笑的,“我这是第一次跟刑警队的案子,以前纪录片也没拍过凶杀案,顶多拍点人文生活,人性的探讨。” “那纪导,在看人方面应该像陈队这样,有经验直觉吧。比如,一打眼看一个人,就知道他背后一定有故事,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纪莫年摇头,刚要说话,就抬眼看到一楼办事处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日不见的华瑶似乎又瘦了些,身上终于不是那件破烂的工作服旗袍了,而是换了洗的发黄的白衬衣,和一条枯木色的棉布裙子,头发梳的低马尾。 未施粉黛,淡淡的表情,不知为何,让纪莫年想到了那一夜,她从洗漱间出来穿着他衬衫的样子。 一边的小王还在追问他刚才的问题,纪莫年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华瑶,回答着,“不一样的,陈队破案经验,看的是手法。 拍纪录片看的是生活中的人性,可人性是立体复杂的,越是接触多,越看不清。 很多时候,你以经验之谈看到一个人做出一个行为,以为是这样的,但往往人心复杂多变,一个人接下去的举动总是超出预期。 所以,纪录片拍的多,反而越看不清人性的底色了。” 第34章 两只蝴蝶 此时小王也看到了那边的华瑶,下意识瞟了眼纪莫年的表情,道,“华瑶上次离开警队前,问过桃子的尸体什么时候可以火化,她说桃子老家没什么人了,到底认识一场,想帮忙收桃子的骨灰。 应该是队里要送检了,桃子可以火化了,通知她的。” 此时大概交涉完了,警员让她过两天去指定地点,华瑶拿着那张单子,回头正好看见了走廊这边的纪莫年和小王,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没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就转身离开了。 纪莫年犹豫了一会,追出去,“瑶妹。” 可惜没叫住人,出门口的公交站,刚好来了一辆267路,华瑶上了车,他跑过去时,车子已经开走了。 华瑶应该是听见了,此时站在车窗旁看着追出来的纪莫年。 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下车,面无表情。 纪莫年就这样看着车子走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或许她本就是这样的,之前的笑意逢迎,暧昧可怜的拉扯,不过是为了接近他,演的戏码。 现在知道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了,自然也不会再浪费时间。 纪莫年掏出口袋里,华瑶上次落在公寓的手链,有些自嘲,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走到垃圾桶旁想把东西扔了,可最后还是揣回了口袋。 回到刑警队,他也没吃饭的胃口了,索性坐在陈立对面,查看陈立在白板上写下的大片案情分析。 陈立扔给他一支烟,“怎么看?” 白板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之前不知道郝哲是凶手时的推理。 那时候,推理出桃子被害的原因,是知道了红痣女的秘密,被红痣女灭口。 引桃子出来的是小蝴蝶,而小蝴蝶和红痣女之间的关系,要么是同一个人,要么,小蝴蝶是红痣女的帮凶。 而白板右边分析的,是已经查到,郝哲是凶手后的杀人动机。 因为桃子知道了郝哲见不得人的癖好,以此威胁,郝哲杀了桃子灭口。 “其实这两个推理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基本的逻辑,都是桃子抓到了对方的把柄以此威胁,要钱,被灭口。” 甚至警方觉得最合理的推论是,这两边都是真实存在的,是桃子同时勒索了两个人,而郝哲先于红痣女下了手。 纪莫年点着白板,“这两边推理的焦点,是小蝴蝶。” 小蝴蝶现在被带入到了郝哲身上,却觉得和红痣女反而没关联了。 红痣女太神秘,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千面女郎一样行骗,擅长拿捏人心,那些男人被骗了都执迷不悟。 而郝哲性取向问题,除了异装癖,郝大伟之前好过的女人,她们也都证实了,郝哲确实勾引过她们,但最后都是利用,成为报复他哥哥的工具,他对这些女人没有过真心。 所以红痣女和郝哲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就算说红痣女曾经骗过郝大伟或者郝哲,也查不到这个人在两兄弟之间的存在啊,毕竟,和郝大伟好过的女人,当时年纪都比郝大伟大,和红痣女的形象也不符。 所以没有任何地方,能证明郝哲和红痣女有交集。 可陈立却从他的话里,抓住了一个点,“咱们说了,郝哲说谎的点在他的杀人动机,如果他的杀人动机,是为了掩盖真正动机的借口,那么他有特殊癖好这件事就是不成立的,这是个逻辑问题,所以他很可能性取向是正常的,他有和女人发生情感纠葛的可能。 或许他真的被红痣女骗过呢,这次费很大劲,为的就是要掩盖红痣女的事。毕竟案子到这一步,咱们也没有必要再查红痣女的事了,你说郝哲会不会是为了掩盖这个?” 纪莫年觉得荒唐,且不说一个男人会不会为了所谓感情,不惜杀人身败名裂,也要保全一个女人。“就算这样,我刚才也说了,郝哲郝大伟这辈子经历过的女人,也就这些。” 将资料平铺在桌子上,从郝大伟前妻,到中间有过瓜葛或者包养过的四个女人,最后连带着桃子的资料都放上去了,“这对兄弟这些年有瓜葛的女人都在这,没有一个符合红痣女年龄形象的。” 最年轻的就是桃子了,但显然,桃子根本不是红痣女。 陈立也沉默了,就在这时,刚才去食堂吃饭的小王,打了盒饭过来给他俩。 凑过来,“这里面少个人啊。” “少谁?” 小王在桌上翻了翻,找到之前全网通缉的小蝴蝶的画像,放在桃子前面的位置,“按时间顺序排,这还有个小蝴蝶啊。” 小王本意开玩笑的,想缓和一下气氛,陈立和纪莫年争执案情时很激烈,小王以为他俩又吵起来了呢,想让他们放松一下吃点东西。 纪莫年自然是明白小王在开玩笑,无奈的,“小蝴蝶是男的,是郝哲,已经证实了,他难道还能被自己骗啊。” “骗他哥啊,不是说小蝴蝶在会所刚有角色扮演时,还挺红吗,说明对付男人有两下子啊,其实细想,郝哲报复郝大伟,勾引他哥的女人一勾一个准,这点倒和红痣女的形象挺符合的。 但郝哲肯定不是红痣女,毕竟会所的客人才接待过几个,而且都没有实质性的接触,红痣女可是游走在男人之间的尤物,要是男的,早被人发现了。 不过我好奇,两年前小蝴蝶也接待过客户吧,那些男人都没发现他是男的吗?据说小蝴蝶很红,哪怕就出现两三天,也好多人后来还找她。” 小王无心的话,却让纪莫年心里闪过一丝什么。 皱眉在桌上翻找,“AI融合前,小蝴蝶是不是有两幅画像,不太一样。” 其实这两张画像差距也不大,但看着就不太像,当时是警方把见过小蝴蝶的,能找的人都叫过来问了一遍,通过这些人描述画出来的画像。 可小蝴蝶出现就画着浓妆带着假发,会所里灯光昏暗,所以见过的人描述不一样也是有可能的。 此时纪莫年拿着这两张画像,分别用手捂住口鼻位置,单看眼睛,心中一紧,“这两张画像分别都是找谁问的?” 小王指着他右手这张,“这个和AI融合后的最接近,是桃子和郝大伟去世当天,见过小蝴蝶的领班和服务员描述的。 你左手那张,是会所的一些角色扮演的女郎,有些说自己记得不太清了,毕竟是两年前见过的。” “所以也就可以认为,这张是两年前见过小蝴蝶的人描述,而这张,是最近见过的人的描述。” 小王一愣,也反应过来,“别说,还真是。不过差距也不大吧?” “差距是不大,因为画像描述上都带着浓妆,化妆可以修饰五官,但细节处比如眼睛,就难改变了。” 挡住画像的口鼻,这两双眼睛并不一样。 细想为什么两年前见过小蝴蝶的人还对她有印象,一是她夸张的妆容和假发,二就是她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出众的外表。太具特色了。 所以两年后,小蝴蝶再这个形象出现,才没有人怀疑。 可也许最新出现的小蝴蝶,和两年前的小蝴蝶,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呢? 陈立一下明白过来,马上翻找出两年前小蝴蝶会所接待客户的记录。 小蝴蝶一共在会所没接待三两天,其中第二天接待的郝大伟,可并不是接待了郝大伟后,就不见了,之后她又接待了一天客人才离开。 “按郝哲说的,他是因郝大伟两年前在会所发现了他的异装癖,才离开了会所。 如果是你,被亲人看到后,不应该直接马上离开会所吗?怎么会又接待一天客人?” 纪莫年心一颤。 陈立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如果小蝴蝶真是郝哲,他假扮女人,那些欢场上的老板们就没人发现他是男的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小蝴蝶是两个人,最起码,两年前的小蝴蝶,绝对不是郝哲。” 第35章 如何吸引 如果两年前的小蝴蝶不是郝哲,而是一个女性。 那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却被所有人默认成同一个小蝴蝶。 一是小蝴蝶当初夸张的打扮太过深入人心,二是郝哲与真正的小蝴蝶一定认识。 知道她的身高体重行为习惯,甚至是妆容。 所以相同的打扮姿态,甚至说着两年前的话题,加上时间隔得太久,就让见到小蝴蝶的人,都以为和两年前的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高明的障眼法。 郝哲与真正的小蝴蝶一定非常熟悉。 不止熟悉,甚至有难以割舍的情感,郝哲才会不惜杀人,暴露自己,也要保护好那个女人。 现在看来,真正的小蝴蝶和红痣女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比如说年龄,身材,以及操控人心的手段。 陈立很怀疑,真正的小蝴蝶就是红痣女本人。 所以案子的起因也许是,桃子发现了红痣女游走于男人之间骗取钱财的秘密,可红痣女手段非凡,被骗过的男人都甘之如饴。 但桃子在客观角度,手里一定有决定性的证据,才那么有信心能让红痣女拿出一大笔钱封口。 也不知道桃子从哪得来的消息,搬到了下八里,还四处打听。 红痣女如此精明肯定知道了桃子的行为,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桃子干掉了。 红痣女没有亲自出马,而是利用了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可为什么选中郝哲呢? 再者,如果仅仅是桃子威胁,让郝哲杀了桃子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对郝大伟动手呢? 郝哲纠纠缠缠和郝大伟这么多年,彼此怨恨伤害,可之前从没想要杀死他哥哥,却在这个时候下手了,为什么? 总之,说明了那个女人的手段,以及郝哲沉沦的程度,都是不可思议无法想象的。 至于郝哲是怎么认识的红痣女。 不难找出源头。 郝哲为了报复哥哥,郝大伟找一个女人他就勾引一个。 红痣女,也就是小蝴蝶,在会所接待过郝大伟,和郝大伟之间一定有点什么。 郝哲一直在观察郝大伟,身边一出现女人他就下手,所以郝哲去接近了小蝴蝶。 想通了这一点,就找到了红痣女和郝哲之间的联系。 纪莫年皱眉,“可郝大伟年纪比小蝴蝶大那么多,什么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没见过,什么女人手段没见过,就这么容易被这个女人拿下?我在想会不会郝大伟这出了纰漏,被郝大伟发现了什么,她翻车了,所以桃子才有了红痣女的把柄。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杀了桃子后还不够,把郝大伟也做掉了。 之所以选中郝哲,就是因为郝哲是郝大伟弟弟,好下手。” 陈立很认同纪莫年的观点,可现在问题是,一切只是他们的推论,没有任何实证,最起码,没有查到郝大伟郝哲与红痣女一起过的痕迹。 是包养也好什么也好,在一起过,总该留痕的。 一开始这个女人接近兄弟俩,也应该有线索才是。可之前的调查,并没有发现这对兄弟生活中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 还是说,他们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警方全面搜查郝哲和郝大伟的家,并大量走访社会关系,试图查出,躲在郝哲背后的真正凶手,那个神秘红痣女的踪迹。 试问一个女人勾引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留有痕迹。 分析的白板上,陈立百思不得其解。 小寒提出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什么叫勾引?” 小王最先回答,“从男人的角度说,性感漂亮诱惑,让我产生原始冲动。” “你那是小男生的想法,我问你,这样一个对你有原始诱惑的人,出现在你生活中,即便你和她发生了关系,甚至在情事上离不开她,可你会为她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甚至为她去杀人吗?” “不能,最多给她买包。” 小寒冷哼了一声,“太贵的包,你都得犹豫吧。” 小王急了,小寒拍着他肩膀,“开个玩笑。” 又看向陈立,“陈警官,你觉得呢?” 陈立想了想,“每个人性格不同经历不同,自然被吸引的点也不一样,小王有一点说的很对,必然是这女人让男人先有生理上的冲动,才会入局。 可仅仅冲动太过肤浅,不至于要为此付出代价,而且郝哲和郝大伟,身边缺这种女人吗? 从心理学角度讲,每个人精神上的嗨点各有不同,但一开始肯定要有个入局的开端,再利用和你相识的经历,同频的精神共鸣,让你以为遇到了孤独路上的同伴,精准打击。 所谓入局的开端,通俗一点解释,拿郝哲来说,他并没有出众的外表和权势,甚至身有残疾,和他大哥比起来并没有优势。 可他勾引他哥哥的女人,一勾一个准,为什么?给那几个女人做过笔录,她们普遍都说到了一点,同情。 郝哲柔弱,残疾,有才华,想象一下这样书卷气的盲人才子,跟在你身后,和郝大伟忙于事业对女友并不如何关心的对比下,他细心呵护,他身世可怜。 郝哲把握住了这些中年女人内心的点,这是郝哲能很快把对方拉入局的手段,可若要真正的将这个女人从郝大伟身边抢走,光这样肯定不行。 她们都是成熟的女性,懂得物质更加重要,虽精神吸引,但都不会完全沉沦。 郝哲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拉入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精准打击了。 他调查这些女人的过往,总有那么几个内心脆弱的点,让她们误以为郝哲和她们同频,这种精神刺激就很致命了。 接下去,郝哲只要让自己和哥哥产生强烈的对比,对比出自己比哥哥更懂得她们的内心需求,就已经成功了。 因为不需要女人真正离开郝大伟,只要背叛了,郝大伟就不会再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郝哲只要做到这一步,就行了,他只是想让郝大伟尝一尝背叛的滋味。 这样无疑对这些女人伤害很大,可他根本不在乎。 可以说童年的阴影让郝哲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把感情当报复的工具。 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一个女人利用殆尽,甘之如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陈立的话掷地有声,“同理,一个女人想要勾引一个男人,也是如此。 很多时候这女人本身也许并没有多吸引人的外表,可就是某一瞬间的感觉,让对方产生了同情,好奇和共鸣,这远比脱光了在你面前更有吸引力。 可郝哲已经是这种引人入局的高手,又是个没有感情的猎手。 这样高段位的人,又是如何被红痣女拿下的呢?” 第36章 清醒的沉沦 “想象一下,如何勾引郝哲,同情?性吸引?对郝哲这样的人来说,都会一眼看穿,无论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手段,都会被看穿。 但如果查看过很多类似卷宗案子,就会发现,大多数受骗的人,其实早就看出局势,不过都是清醒的沦陷。” 清醒的沉沦?纪莫年听到陈立这句,心狠狠一颤。 “我猜这也是红痣女选郝哲作为刀子出手的原因。 桃子掌握了证据,她竟然敢让一个她欺骗的男人出手帮她杀人,说明就不怕郝哲看到那些证据,反过来针对她。 这也是一开始推理时,我认为是红痣女亲自来下手的原因,这种事假手于人容易落下祸患,万一证据落到别人手里了,岂不是白忙一场。 可让人意外,郝哲出的手,所以,唯一确定的是,郝哲早就清醒知道对方在利用自己,也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掌中之物。 分析到这,能从这个女人如何引得郝哲到今天这步上,反推出这女人的内心和经历吗?” 陈立看着专案组众人,此时会议室鸦雀无声,都被陈立的这段心理行为分析所震撼。 看没人回答,陈立看向纪莫年,“纪导,我们都是刑警,看问题比较注重逻辑,你作为心思敏感的导演,外加。” 陈立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你自小的生活环境,应该经常遇到类似的事吧,因而能很快分辨出别有用心之人,这一点和郝哲的敏感度差不多,你说说,什么样的人能真正的勾引到你?” 纪莫年一愣,想了想,“确实,如果一个人别有用心的勾引,无论是刻意讨好接近,还是让我产生同情心,示弱或者在我面前如何表现,我都能分辨出来。 其实说白了,陈警官,不止我,在座大多数,其实都能分辨出来。 问题就在于,你愿不愿意给对方开这个口子。” 纪莫年坦然的话让陈立感兴趣起来,示意他继续说。 “我很赞同你说的清醒的沉沦这句话。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感觉不到吗?相处的细节,尤其是亲密关系上,大家都能有所感,对方即便再会伪装,一些细微点也骗不了人。 可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欺骗自己,装聋作哑。 因为像你说的,同频也好,共鸣也罢,相似的经历吸引着,归根结底是填补了内心创伤,或某些不好的记忆,那个心里的点所产生孤独感。 就比如,高烧的人,即便是有副作用的药,大家也会选择吃下去,不是吗?” 纪莫年的话,让陈立很是刮目相看。 “我认为很多时候,尤其是在郝哲这样高段位,已经看透许多事的高级猎手面前,什么吸引入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些人她一出现,就注定沉沦。 因为越是郝哲这样情感冷漠,经历复杂的人,其实内心越孤独,越渴望有人和自己是同类。 红痣女之所以能拿下郝哲,关键就是让郝哲内心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归属感,这和他童年的经历有关,哥哥母亲的背叛,父亲被哥哥母亲杀害,自己从备受宠爱的弟弟,变成了充满仇恨的盲人。 郝哲是因爱他的妈妈和哥哥,才会有如此强烈恨意,以至于纠缠郝大伟这么多年,是因对于郝大伟的亲情的扭曲,觉得不痛快,才想让郝大伟也尝尝背叛的滋味。 而红痣女必然让他有是同类的感觉,可假装扮演,对于郝哲这类拿捏人心的高手来说,会识破的。 所以我更倾向于,红痣女本身就是和郝哲有相似的真实经历,所以才能精准抓住郝哲的内心,完全把郝哲掌控在手里。 亦或者说,在郝哲的意识里,不是掌控,而是同伴。 郝哲最后能为了红痣女杀了郝大伟,就说明了这一点。从人性的角度上看,他不再想和哥哥纠缠,是因为放下了,他认为是同频的红痣女治愈了他。 可真正的同伴会让对方替自己去死吗?不会,可见还是红痣女拿捏人心的手段。 但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和推论,我也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采访过类似的情感纠纷。 所以我认为,红痣女的经历一定和郝哲有很大的相似处,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陈立看着他,半晌发自真心地拍着纪莫年的肩膀,说实话,之前陈立并没有多看得上纪莫年,即便后来接触发现他这人单纯并没有架子,又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特殊对待的高干子弟,相反他很配合,即便不习惯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陈立当他是个省心的二世祖,为了案子让他当个诱饵摆设。 可最近几次查案,纪莫年却屡屡给陈立惊喜,尤其刚才的分析。 察觉到陈立的赞赏,纪莫年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在座的都是刑警,自己在这长篇大论有些班门弄斧了,“我就是按你说的,带入了一下我自己。” “非常好,那么现在红痣女的形象,我们可以做一下汇总。 女,三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六,瘦弱娇小,沉默却骨子里坚毅,外表让人有保护欲,内心却能精准的以最快时间抓到一个男人的弱点。 自小和父母关系应该不好,尤其是母亲,有隔阂。 因为母亲在成长中扮演的角色会让子女有模仿性的,可红痣女千面女郎,可以在不同的人面前以不同性格姿态出现,说明她早早脱离母亲,更多的是成长过程中的摸索,这种摸索往往是很痛苦的过程。 和郝哲有相似的经历,对人不信任,曾被背叛过,戒心和反侦察能力很强。” 陈立的这段侧写几乎是现在掌握到的红痣女的全部形象了。 但想找到她的踪迹,怕是不容易。 警方先查了郝大伟家里,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郝哲家也是,郝哲既然都做了好案件一旦暴露就牺牲自己的准备,必然所有相关东西全都销毁了。 可走访调查上却意外有些收获。 郝哲的事太过突然,残联会的人都非常惊讶,甚至很多人不相信,还来问了好几次,完全想不到善良温柔洁身自好的郝哲,会做出这种事,更别提为了女人。 给郝哲的同事做笔录,他们大部分都说,郝哲平时不近女色,有女同事和他示好,他也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家都觉他对男女情事上很淡泊。 但这也正常,残联会不少人都是这样的性格。是自卑也好敏感也罢,有些人不想走出这步。 警方还特意找了曾表白郝哲的女同事做笔录,她倒说了个别人不知道的细节。 “郝哲老师拒绝我时很礼貌,说不是我不好,只是不适合。 我其实想法很简单,郝哲很温柔,大家都是残联会的,都这个情况,有好感就一起搭伙日子,会里大部分想结婚的都是我这种想法,其实不止我们这样的人吧,就算是普通正常人,对于爱情这东西,渴望,但也明白什么是现实。 不是我悲观,我觉得所谓那种炙热的爱很遥远,不如找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 但郝哲当时他听我这样说却生气了,他说任何人都配拥有真爱,真爱不该被残疾或者精神上的恐惧,而忽略。 他说他以前也有过我这种想法,但后来有人教会了他,要学会跳出自己原有的困境。 大概我比较敏感,总觉得郝哲老师一直没找女朋友,可能是心里有人了。” “他和你透露过?” 女同事摇头,“就是一种感觉,还有,你们都没注意过郝哲老师的盲杖吧?” “盲杖?” “对,若你们观察残联会的盲人们会发现,大家用的都是通用品牌,高端还是普通,都是一个样的,只是质地分别。 唯独郝哲老师的盲杖不同,我查过是个国外的牌子,已经停产了,造型和普通国产的差不多也是折叠的。但,如果细看,顶端有六芒星造型,折叠处是可以刻字的,这是这个品牌盲杖的特点。 国内很少有人用,就算是国外也是小众,要托人很费劲才能买到。我观察过郝哲的盲杖,上面有刻字,但我没机会看清写的什么,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盲杖。 这样的盲杖应该是对他很用心的人才会送的,毕竟想要买到,不仅要有金钱还要有门路,很花心思。 听说郝哲他哥哥很有钱,对他就很有心。 可我就是有种感觉,我觉得刻字这种行为,都应该是年轻女孩子的心思吧。我在想郝哲老师会不会已经有爱人了,但如果有,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呢?” 第37章 盲杖 郝哲被扣押后,盲杖一直在他手里。 陈立去取,可大概郝哲太过精明,一个劲的问为什么突然又要看他的盲杖,他心有所感,不肯放手,说他是残疾人,拿走他的盲杖是侵犯人权,语气中还有一丝慌张。 郝哲在尽量压抑着情绪,可陈立看的出来,他紧张了,在这几天扣押审问中,他都淡定自若,此时却难得心思外露。 陈立解释警队要对扣押的嫌疑人做安全检查,只要检查一下就会还给他,还告诉他,差不多这几天就会送审。 听到送审,郝哲才放下心,“送审后,是不是很快就能判了。”这话像自言自语,“证据很全,应该判的很快,我这样的,会是死刑吗?” 陈立拿过盲杖仔细端详,却没有回答他。 那盲杖顶端确实是六芒星logo,握在手里质感极好,如果仔细看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小夜灯。 陈立特意去网上查了这个牌子的盲杖,光亮对盲人并不重要,可这个设计,不是给盲人看的,是黑夜中给其他人看的,避免车辆和陌生人碰撞。 要在盲杖内安装感应系统,并且盲人不知该何时换电池,特意通体都做了太阳能光板,这技术对于其他产品来说,早多少年就有了,算不上高科技。 却成了盲杖中很小众的存在。 其实这反应了社会对这类人群的忽视,大众自以为盲杖只是一根用来探查前面有无障碍物的棍子,做成折叠方便拿取已是先进了。 从没人考虑到盲人晚上一个人出行的困难,好像所有人都默认,盲人不会在夜晚出门一样。 可盲人的世界,白天和夜晚又有什么分别。 这细节是平时不会有人关注的。 陈立在网上查了帖子,看到这些解说,内心极其震慑。就算他是警察,就算是周围会对盲人尽力帮助的人,都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过,所有的帮助都是主观的自以为是。 这个牌子的诞生,最初也是因老板的爱人意外受伤成了盲人,他才开发了这个产品。 品牌本身带有的感情色彩,早超出了它的实际价值。 可这种盲杖卖的并不好。 盲人自己无法上网购买,帮其购买的家人也好,朋友也好,都只会买大众的品牌,绝不会想在一根盲杖上多花心思。 听说品牌老板的妻子去世后,就彻底停产了,只留下极少的库存。在国外都很难买到,何况国内。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代表了赠送之人的用心程度。 陈立内心波动,手摸着这根已经有些磨损的盲杖,折叠处,确实有刻字,不是盲文,是汉字,这个位置是使用者经常摸到的。 陈立闭着眼,带入自己,每次打开和收起时,手指都会拂过。 上面刻了四个字,“折枝为好。” 小寒查了,这句诗出自郝哲诗集最后一页。 原诗只有四句,“雾中尽雀,携手难离,折枝为好,我心永宁。” 和整本现代诗相比,最后这首显得不伦不类,据说当初出版社并不想放这首,是郝哲一直强烈要求加上去的。 陈立等人反复读这首诗,也没察觉什么问题,“或许就是他们这种文人,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灵感。对方拿捏住他的性子,送他的东西自然也都诗情画意,不过是让郝哲更死心塌地。” 小王发表着看法,已经查了郝大伟名下的购买记录,没有查到这根盲杖,那么最大可能就是红痣女送给郝哲的。虽然目前没有证据,但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盲杖上有编号,相信只要找到购买途径,那个女人的身份就能确定了。 小寒对盲杖上的刻字比较敏感,平时又爱看郝哲的诗,她不认为就是矫情的刻字。 “折枝为好。” 她把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圈起来,“郝哲,这不就是藏着郝哲名字的诗吗?会不会这首诗里就有红痣女的名字?” 陈立皱眉,看着这几句诗,可怎么组合都不像能再找出名字的样子。 “或许只是因为有郝哲的名字,才刻上去。” “一个男的,会写诗藏头露尾的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去?”未免矫情了,可这首诗其他几句却怎么都组不出来别的。 好在购买记录很快就有了消息,但让人意外,这根盲杖并不是以个人名义网购或者代购的,而是通过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和一批保健康复器械一起运回国的。 并且是四年前,该公司专门将国外的鸡肋产品,当作进口高科技器械,卖给三四线城市的老年人。 后来遭人举报,在前年已经倒闭了。 联系上这家倒闭公司的老板,他本人却不记得在一批采购单上加过一根盲杖。 但他说,当年不太正规,这种进口的洋垃圾,价格便宜,就花个运费,所以有朋友让帮忙带个东西省国际邮费,他也就帮帮忙,只要是能跟保健或者康复用品搭上边的,加进去都不违规。 有时候他手底下的人也会帮人带东西什么的,只要能靠得上那批采购的货品种类就行,不多带,大概都是朋友个人用,就一两个,毕竟海关查得严。 他说他不记得这根盲杖是谁让帮着带的了,说有可能是他公司当时的员工,好在是小公司,员工只有二十多人,可员工里并没有女性。再往深了查,还需要大量的时间。 不管怎样,查到这也非常让人意外,毕竟,谁也没想到这根盲杖是四年前买的。 陈立不死心又询问了文联和残联会的人,几乎大部分人回答的都是,郝哲用这根盲杖已经有好几年了,至少绝不止两年。 可如果是这样,要么是他们猜错了,盲杖根本不是红痣女送给郝哲的,要么就是之前的推理不对,郝哲和红痣女根本不是两年前在会所认识的,在那之前他们就认识了。可如果不是会所,他们又是从哪认识的呢? 这一下将之前的一半推论都推翻了,陈立第一次对这个案子感到无力。 只能再次提审郝哲。 可面对陈立的质问,郝哲闭口不言。 “四年前,盲杖是那个女人送你的吧?” “什么女人?盲杖是我自己买的。” “你买的?通过什么途径?” 郝哲有点紧张,攥紧了拳头,“网购。” “没查到你的网购记录,你要说朋友帮买的,那请你说是哪个朋友。” “我记不清了,太久了,陈警官,我的一根盲杖怎么买的那么重要吗?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桃子是我杀的,我哥是我杀的,你还想问什么?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想杀人灭口。” “你和那个女人不是在会所认识的,不是在两年前,是在好几年前就认识了,郝哲,如果你肯交代那个女人是谁,说明你不是谋杀案的主使,你还有机会,想清楚了。” 陈立有些激动,因为他知道如果郝哲咬死了,没人指使,现在证据这么全,即便知道他背后有哪个女人教唆,也没用。查不到,没证据,这案子就会成为死局。 第38章 你要帮我还钱吗 陈立寄予一丝希望,让郝哲清醒一点,毕竟如果能证明是有人指使他杀人,他不会判的那么重了,陈立不明白,郝哲对那个女人上头到真的甘愿去死吗? 可无论怎样说,怎样审,郝哲都咬紧牙关,车轱辘话说就是自己要杀人的,没人指使。 到最后,陈立都快被逼疯了,直接拍了桌子,郝哲也不再是那副好脾气,大吼大叫着,情绪一度失控,最后陈立被拉出了审讯室。 纪莫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陈立这么不冷静。 小王在一边叹着气,“现在对于红痣女的事,都只停留在猜测上,没有实质证据,甚至没法证明这个人的存在。郝哲一口咬定是自己,人也确实是他杀的,从动机来说也合理,他的案子这几天就得送检了。 而且,郝大伟这案子之所以还是专案组在办,是因之前怀疑和冯严的案子有关,可现在看来和飞车党根本没有关系。 局里的意思是,移交给三队那边继续跟,专案组要赶紧处理冯严的案子,时间拖长了社会舆论压力太大,上面要派调查组,如果再找不到线索,调查组就要接手冯严的案子了。 你大概不知道案子查一半移交给别人,对于一个刑警,不,对一队刑警来说意味着什么。陈队现在压力极大,再加上,下八里那个未成年案,不也是咱们和治安科联合调查吗,那边也是奇了怪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这边的诱饵,也没看到什么效果,一下压了好几个大案在手,都没破,可想而知陈队现在离疯掉就差一步。” 小王拍着纪莫年的肩膀,“你说案子不破,是不是你纪录片都拍不了?观众都想要个结果啊,何况是被害人的家属们。” 纪莫年看着心理医生进去审讯室,安抚着情绪被陈立逼的失控的郝哲,微微皱眉。 郝哲的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陈立刚才步步紧逼的审问一般人承受不了就会说实话了,可郝哲却始终否认红痣女的存在,这要多强大的内心意志,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纪莫年叹了口气,想去找陈立聊聊,小王却叫住他,“纪导,我要去火葬场,桃子火化,局长让我问问你要不要拍一些素材。虽然桃子的案子和冯严飞车案没关系,但你那边拍摄时是不是做一些单元话题,就是飞车案受害者延伸的故事什么的,若是有需要,可以和我一起去,没需要就算了。” 纪莫年一愣,下意识的想到了华瑶,点了点头。 下了车在西华苑门前就看到了早早等在那的华瑶,纪莫年想主动打招呼,华瑶却躲开了他的视线。一时之间空气压抑而沉默。 全程警队的人陪同,指挥着去哪缴费,去哪拿票和托盘在等候大厅等待叫号,遗体送进去前,小王问华瑶要不要最后看一眼,她想了想,拒绝了。 等骨灰的时间挺长的,小王接电话去了外面。 屋里一下就剩他和华瑶两个人了。 纪莫年不知该说什么,内心挣扎纠结,有点后悔跟着来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外面抽根烟,华瑶先开了口,“我是不是有一条手链落在你家里了?” 纪莫年伸手去摸口袋,才想起昨天换了裤子,手链在公寓里,“是,你落在沙发缝里了。” “是我故意放的。” 她说话总出人意料。 “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那样我还有机会去找你。” 纪莫年皱皱眉,“我上次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是的,你没打给我,我知道我没机会了。” “我上次说的话还有效,可以帮你介绍工作,帮你找住处。” “呵。” 华瑶笑了,有点讽刺的,打断他的话,“你们男人总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吗,想帮失足女人走回正途,以显示你们的强大?” 她贴近,手指在他领口摸索着,看向他的脸,声音像从远处传来的靡靡之音,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的勾着他,只是过分刻意了,“我用自己换你的保护,很公平,你却认为我想不劳而获。你看不上我就算了,公平的买卖,我也不想在你这浪费时间了,你不要我,有人要我的。我只想拿回我的手链。” “你真是没救了。” “纪先生之前觉得能拯救我吗?” 她指着自己的头,“我脑子有病的,随时发疯,你能给我介绍什么工作,刷盘子,端茶倒水,我发疯伤了客人怎么办?你能承担后果吗?你介绍的都是你朋友的地方吧,你就这么坑他们?看来你也不怎么样,成全你自己内心的英雄主义,去害别人。 更何况我这种人。” 她没说下去,梗着脖子,眼睛晶亮倔强的盯着他,攥紧了拳头,可眼圈却渐渐红了,“谁都不要我。什么可怜我,心疼我,最后还不是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我想纪先生你是文化人,正经人。 最起码,扔掉我时,不会让我负债,不会那么狠,所以我才想赖上你。” 她的眼泪不受控的落下,刚才还打算离开的纪莫年,此时却像被这眼泪硬控了般,想起艳红之前说的华瑶的经历。 明知道她刻意的,却还是心软了。 “我可以帮你,你不要这么抗拒,为什么不信我是真能帮你,我甚至可以带你看病,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精神科专家。” “你要想帮我,就不该推开我,我想要的是保护。你说的那些都远水救不了近火。” 纪莫年觉得她油盐不进,和她鸡同鸭讲,说不明白,甩开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有些气愤,不想再管了,他也管不了了。 可这么一甩,却看到华瑶长袖衬衫下,露出的半条手臂全是青紫的痕迹,他一下抓住她的手,“你被人打了?” “是又怎么样?” “谁打你了,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 华瑶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我还不上,被打被作践都是我活该。” “暴力催债是违法的,你可寻求警方保护。” “我找警察来,进去一个打手,外面的人会打我更凶,让我起诉我都不敢,我最后只能和解,何必自找麻烦。纪先生,你一直活在梦里吗,这世界上警察能解决所有事?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桃子收骨灰吗。我就想着,若是哪天我死了,一定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会不会有人帮我收?” 她那双眼带着委屈和怨恨,刚才被撸起的袖子,青紫痕迹看的更加清晰,密密麻麻,有些甚至结了痂,看的纪莫年不可置信。 “大牙放出来了,找你了?” 这一次华瑶没回答,只呆呆看着手里的单子。 纪莫年打了个电话询问,大牙还真放了。 他之前以为大牙因下八里的案子被抓进去了,却没想到他和那案子竟然无关,扣了两天就给放了出来。 纪莫年也没想到这种做小额贷款的人这么嚣张,才刚出来就找上华瑶,重操旧业。 “你欠了多少钱?” 第39章 有人要害你 “纪先生要帮我还吗?” 纪莫年没回答,只看着她的眼睛。 “不帮我还问我干嘛,这世上都是利益交换,我除了身体没什么可换的,你又看不上我,嫌我脏,况且我的身子也不值那么多钱。” “我问你欠了多少钱?” “十五万。” 数目不算小,但他去年奖金还有剩。 “本金,利息还有八万。” “你不是已经还了一些了吗?” 她不回答了。 纪莫年刚要开口,华瑶又看向他,“我妈医药费还要十二万。” 纪莫年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半晌,心里自嘲的忍不住叹气,他真是疯了,这女人就是故意的。 “无底洞,算了吧纪先生,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何必给我希望。” 纪莫年被她这表情刺激到,刚要反驳,那边叫号了。 华瑶走到接收口,不锈钢盘子上铺着红布,骨头渣滓被工作人员一块一块捡出来,冒着热气。 这场景下只剩沉默,因为场面太震人心。 电视剧小说里,骨灰就像沙子,抓一把可随风飘走扬在海里。 可现实中,骨灰烧不成粉末,是一块一块的,工作人员会在移交时,让你数清楚。 这是让家属接受的过程,残忍地过程。 一个人送进去,一个小时,换成一堆碎骨头。这一生的血肉情感,最后也不过成为热气腾腾的碎渣。 这不是纪莫年第一次见识这场景。 曾几何时,他扮演着华瑶此时的角色,手里捧着盘子,红布上的骨头,在工作人员毫无感情的声线里一一确认,头骨,腿骨,手骨,肋骨。 最后通通胡乱装进骨灰盒。 华瑶在殡仪馆给桃子租了个骨灰寄存的小格子间,位置不好,在最下层,她蹲下来,从包里取出口红粉饼,放在小格子里。 纪莫年没走近,在一排排架子外远远看着她。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寄存处外很嘈杂,纪莫年皱眉走出去,竟然看到个熟人,老黑。 只见他扛着摄像机,在和几个工作人员笑着说什么。 他过去示意老黑小一点声,这里哪是可以喧哗的地方。 结果老黑回头看到他,惊讶极了,“纪导,你咋在这?” 纪莫年想让他低调点,结果后面好几个工作人员听到了看过来,这下完了,纪莫年白了老黑一眼,就见那边正指挥现场的王导过来了。 “纪导,这么巧在这碰见你了,养老院一个老太太去世,上午出殡,下午我们来拍点素材,你知道的,现在养老院这个纪录片,台里比较重视,你这是?” 王导警惕的往他身后看看,他不认识小王警官,皱眉打量,没看到他身边有摄像机,倒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纪莫年是来抢他的拍摄任务。 “陪一个朋友,她家里人过世了。” 王导说了些惋惜的场面话,就忍不住把话题拐回来,“听副台说你休假了?” 不等纪莫年开口,“飞车党那项目暂停真是谁也没想到,之前副台说想让你换这个专题,到养老院这边来,我说当然好啊,可一直没见纪导过来,本来还想问问你呢。” 王导这话说的就很有技巧了,纪莫年知道因为副台想把他弄养老院这个专题,王导私下都和副台吵起来了,大有要是纪莫年敢来,他就不活了的架势。 可此时这幅谄媚试探的样子,纪莫年觉得挺没意思的,他知道台里竞争激烈,他又一直被人诟病上面有关系,才能次次拿到好选题。 一开始王导就和他竞争飞车党的拍摄,刑警队选了纪莫年,王导就心气不顺。 飞车党拍摄停了,王导一开始有些幸灾乐祸的还阴阳过几句,结果台里就想让纪莫年去养老院和他一起拍,王导表面上不敢拒绝,私下气不过搞小团体。 可背后说了什么,搞了什么,却总有人来纪莫年面前告诉他,以示好。 其实纪莫年觉得真没必要。可没办法,从小到大,他身边都是这样。 喜欢他的讨厌他的,愿意和他在一块的,不愿意和他在一块的,都是因为他爸。 他做什么事成功了,大家会说,“一定是他爸的面子。” 没成功,“纪广民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时间长了,他就渐渐习惯一个人了,虚情假意也好,对他说三道四也罢。他都当作看不见听不到,无所谓的。 面对纪导谨慎的目光,他笑着,“休假了,暂时什么都不想拍了。” 说着想叫小王一起离开。 可这一回头,发现小王已经和王导那组拍摄女主持混熟了,一个劲的要和美女合影。 王导笑了,不知什么心思,说他们今天正好拍完了第三个单元,要去聚餐,邀请纪莫年他们一起,说副台也会去,还当着他的面给副台打了个电话,说一会带着纪莫年一块去吃饭。 根本没给纪莫年开口拒绝的机会。 纪莫年寄托希望在小王身上,给他使眼色,可对方没接收到,一听聚餐,马上答应了。 气的纪莫年想招呼华瑶先走,结果,侧身去看刚才华瑶的位置,人不见了,他四处看着,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之后随着拍摄组热火朝天的气氛就上了车,王导怕他跑了一样,就坐他身边,还给副台长打了两个电话,确定纪莫年一定去。 本来纪莫年还有点奇怪,王导为啥非让他来这个饭局,结果一进包厢,才看明白。 摄制组才五六个人,包厢里却是三十多人的大桌子,王导今天哪是聚餐啊,简直就是社交大会。 赞助商,合作商,副台长。王导举杯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之余,还不忘点一下坐在角落里的纪莫年,说些场面话,互相学习,纪导年轻有为的漂亮话。 最后点到,纪导最近在休假,养老院拍摄本来想请纪导指导,可纪导拒绝了,十分惋惜之类的。 老黑忍不住在纪莫年耳边吐槽,“他这是要在所有人面前,隔绝你抢他养老院这个拍摄项目的可能啊。” 纪莫年自然早就听明白了,可此时也只能假笑。 自己怎么说不会去王导那组,人家都不信,真难为对方费了这么大劲。 副台长也有些尴尬,好在纪莫年很给面子,拿着酒杯接过王导的话头,说自己之前有些冒进,不如王导稳重,还需要和前辈多学习,还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绝对不会参与养老院的拍摄,王导才眉开眼笑,说着场面话,还不忘给他介绍在场的合作商赞助商。 礼尚往来的意思,帮纪莫年以后拍摄拉赞助呢。 那些赞助商都知道纪莫年的背景,也都一个个说着漂亮话,饭桌上其乐融融,可小王在一边却听着牙酸,忍不住,“真没想到你们电视圈的,也都这么虚伪?” 纪莫年笑了笑,在下面踩了他一脚,让他赶紧闭嘴。 盛情难却,纪莫年最怕这种场合,一杯都不喝显得太清高,杯杯都喝就要命了,而且他从小就知道,喝多了失态的严重性。 所以饭吃了一半,纪莫年就借口上厕所从包厢出来,刚进洗手间,里面就跑出来一个服务生,很匆忙,甚至撞了他肩膀一下。 那服务生身上带着一股栀子花香,纪莫年皱眉回头,可对方只低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离开了。 纪莫年也没多想,洗了把脸,虽没喝多少,但头有些晕。 这感觉不太好,纪莫年想回去和副台打个招呼先走。 结果还没等走出洗手间,就一个身影突然冲进来,把他直接推进了厕所隔间,锁上了门。 纪莫年差点叫出来,对方伸手捂住他的嘴,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华瑶,“你怎么在这?” 而且华瑶的衣服也换了,不是火葬场那身衬衣长裤,而是一条吊带亮片裙子,大概为了掩饰胳膊上的伤穿了个防晒披肩,还化了妆,整个人在酒店莹莹的灯光下,娇小动人,和纪莫年每次见的时候都不一样。 可此时此刻,在洗手间里,她眼神却惊慌的,把他死死的抵在角落,急迫的一只手指比着嘘,声音很小的,“先别出声,有人要害你。” 说着伸手从他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透明小袋子,清晰的看到里面,有两颗蓝色的药丸。 第40章 你要管我吗 纪莫年震惊,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是什么? 不等他伸手去拿,华瑶赶紧将把药丸扔到厕所里,冲水。 纪莫年急了,“那是证据。” “人家能在这害你,自然后面都处理好了,你别那么傻。到时候被倒打一耙,抓的就是你会闹大这一点。” 正说着话,洗手间似乎进来人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闭了嘴,纪莫年想到了刚才进厕所时的服务生。等洗手间的人离开了,就推开华瑶出去。 华瑶在后面跟着,“你找不到人的,对方也不会承认,这层的监控都坏了。” “你看见是谁要害我了,对吗?” 华瑶抿着唇没回答。 “问你话呢?” “我只是无意中听到,对方想抓你把柄。” “不说是吗,我报警了。” 纪莫年去摸裤子口袋,可摸了隔空,抬头看到手机在华瑶手里。 “我就是不想看他们害你,才来找你,你别害我行吗。”华瑶有些急了。 纪莫年去抓手机,一下把华瑶按在墙上,“说,是谁?” “你要这样,我就后悔救你了。” “救我?我看就是你吧,在我这骗不到钱,就想陷害我敲诈我,不然为什么毁了证据。” “我没有。” “有没有和警察说去吧。” 拉着她往楼下走,华瑶惊慌的挣扎。 其实纪莫年知道不是她,但华瑶这种凡事不报警的样子,让他很气愤,就想吓吓她, 最近因下八里未成年的案子,本身他就是诱饵,身边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是下八里案子背后之人的动作,他怕出危险,想先把华瑶带出酒店,再打电话给小王,去调监控。 可在一楼大厅时,华瑶挣扎不及一口咬在他手上,纪莫年没想到,吃痛本能甩开她。 结果华瑶跌倒,头磕到了一边的台阶,纪莫年一慌去拉她,华瑶却看了旁边一眼,缩回了手。 纪莫年不管她的抗拒,直接拽起来,她没站好跌到他怀里,于此同时大厅另一边有人声音不悦的,“瑶妹?干嘛呢?” 纪莫年正查看华瑶头上的伤,听到声音看过去,竟然是大牙哥,此时玩味的呵斥着华瑶赶紧过去。 纪莫年心一紧,可没等说话,就看大牙身后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竟然是似笑非笑的柳城。 纪莫年顿时心下明白,“是他吗?” 瑶妹没回答,但躲闪的目光不言而喻。 柳城走近,“好巧啊,老同学。” 纪莫年攥紧拳头要过去,华瑶死抓着他摇头,哭腔恳求,“别上他的当,他找人录像呢。” 纪莫年惊讶的看着华瑶,此时大厅人不少。 “我看不巧吧,柳城。上次警队后,我联系过你,你没接我电话。” 一说警队,柳城脸色沉下来,声音提高了些,“纪导身边这位小姐,你很熟啊?” 他在小姐这词上一语双关,周围路过的客人寻声看过来。 “柳城,你放尊重点。” “尊重,对她?” 柳城好笑的,一边的大牙不耐烦的冲着华瑶,“干什么呢,过来,让你乱跑了吗?” 瑶妹看看那边,又看看纪莫年,犹豫着,纪莫年抓着她手腕拉到自己身后,“柳城,我们谈谈吧,别牵扯他人。” “我觉得和纪导没什么可谈的,不是一路人,而且,没看见吗,我这边正忙着。” 他指了指另外两个公子哥,都搂着一个年轻姑娘。 柳城则扫过纪莫年拉着华瑶的手,笑着和大牙耳语了两句,大牙马上皱眉,声音变冷,意有所指,“华瑶,不听话吗。” 华瑶叹了口气,掰开纪莫年抓她的手指,后者急了,“别去。” “那你要管我吗?” 纪莫年一愣,她无奈自嘲的一笑,朝那边过去。 “别再误入歧途。” “干嘛呢,纪导,大庭广众抓着人家小姑娘不放,强抢民女啊,这可有摄像头。” 柳城声音提高了。 华瑶这次彻底甩开,柳城顺势伸手将华瑶扯进怀里,盯着纪莫年,“纪导我们还有的忙,先走了啊。” 纪莫年追过去,大牙则挡在他面前,“哎哎哎,这位先生,注意点。” “你们要把瑶妹带去哪,要让她干什么?” “能干什么,纪先生别冤枉我们啊,要不你问问华瑶是不是自愿的,谁逼她了?舍不得啊,舍不得就包了瑶妹啊,你给她钱,她肯定也自愿跟你。” 大牙邪笑着,指了指大厅的摄像头,就和柳城上车离开了。 纪莫年赶紧给小王打电话,陈立带人过来后悄悄封锁刚才那一层,可始终没找到洗手间撞他的服务生。 “或许就是柳城为了报复我,想抓我把柄,怕我把他的事说出去。” 陈立却不这么认为,“你今天来这酒店是临时决定,什么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布置的滴水不漏,给你做局。” “不是柳城?可瑶妹的意思,就是柳城看到我进酒店才动手的。” 陈立摇头,“柳城是临时起意,可他找的人未必,他一个公子哥必然找道上的,若一直有人盯着你呢,柳城要么和他们是一伙的,要么被人利用了。” 纪莫年心一沉,“下八里未成年案子背后的那个人?” “之前放出来的舆论,你做诱饵,可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始终在警局,或者说,对方察觉你身边有警察。 今天刚好你落单,而且在酒店这么混杂的地方。 你身份特殊,最怕丑闻,对方想抓你把柄威胁你,交代那个给你提供线索的犯罪集团内部线人,咱们这个局,就是要闹大,让幕后老板和那个真正举报的内线人互相猜忌,总有一方会找过来,现在看这个思路是对的,我猜对方还会再出手。” 说到这陈立让岳明悄悄去查酒店今天都谁来过,尤其是和柳城有过接触的。 “不如直接抓柳城过来问。” “没证据,你觉得柳城会承认吗?还会打草惊蛇。哦,对了,你刚才说,又是华瑶给你报信的?你和她?” 纪莫年摇头。 “别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每次都有华瑶,她这人也值得怀疑。” “我知道。” 纪莫年说着,可脑子里都是刚才华瑶挣脱他的样子,又看看大厅缓台,刚才自己手重了,不知道她的头磕坏了没。 第41章 云夜春逢 没一会看着小王低头过来,陈立把他一顿训。 “让你跟着纪导,你刚才去哪了?差点出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小王委屈极了,“我刚才发现纪导离开,本来是要跟着的,可有紧急情况。我以为就是去个洗手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 “那些犯罪分子厉害着呢,就一会?瞬息万变,什么紧急情况能比他的安危重要,你知道纪导担多大危险配合吗,他要出了事,谁负责?” 陈立气疯了,直接换岳明和另一个警员顶替小王,还让小王回去写检讨,估计要受处分。 小王无比愧疚,到底刚毕业的,第一次被陈队训,眼圈都红了。 搞得纪莫年受不住,他这几天和小王关系处的很好,赶紧说没事,觉得陈立太严厉了。 陈立回头脸色不好的把他也训了,“这是纪律,纪导,你既然暂时在队里,归我管,就要服从组织命令,不要再擅自行动,多危险知道吗?” 纪莫年被陈立的严肃吓到了,但也知这次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这么严重,要不是华瑶,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和小王一样鹌鹑般低下了头。 陈立不是发脾气,就是想让他俩长教训,下八里的案子不是儿戏,治安科那边已经开始怀疑虎哥背后老板和人口拐卖,甚至器官买卖有关,一个卖淫案越挖越深。 分分钟都是人命关天。作为诱饵的纪莫年其实很危险。 但看他此时小学生般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语气柔和下来。 拍了拍小王的肩,“刚才是发现什么情况了?” 小王马上抬头汇报,“纪导他们电视台聚会,请了各方文化人,我发誓我真没喝酒,职责在身,刚才没跟上纪导,是因为有意外大发现,关于郝哲的。” 小王到底年轻人,聚会上和这些媒体人聊得热火朝天,做媒体的都紧跟时事,不知谁提到了最近有名的残疾诗人杀人的新闻,各抒己见。 小王惊讶,这些媒体的推测,脑洞比他们破案推理还五花八门。他也是想听听这些人对案子的看法,没准找到新思路。 结果就听一个退休了的老编辑说,郝哲那本诗集是他审阅出版的,说起郝哲,老编辑很不屑,“他那诗集都是无病呻吟,文学价值不高,第一稿时,乱七八糟,我当时还和社里反应这书怕是难出。 可社里有安排,郝哲盲人诗人有噱头,只要稍加炒作市场前景好,而且他哥私下里还砸了点钱,反正这诗集必须出。 之后就指导他改,改了不知道多少遍。” 小王听了想到什么,问老编辑诗集最后一首为什么和整本风格不同,结果说到这个老编辑更生气了,说郝哲水平不行脾气还大,因为这最后一首诗,和他发生了最大冲突。 老编辑意思是删掉,郝哲非要加进去,还想放在诗集第一页。 后来老编辑干脆不给他审了,僵持中社里领导来做和事佬,最后协商,那首诗改了一句放在最后,诗集才得以出版。 聊到这,小王看到纪莫年出了包厢,本要起身跟着,可就这时有人好奇问老编辑,那最后一首诗改之前啥样,他就一时分心没跟上。 陈立听到这,似有所感,“那老编辑说最后一首诗改之前是什么?” 小王拿出手机,“我让那个老编辑发给我了。” 陈立拿过来,只见上面四句诗,“雾中尽雀,携手难离,折枝为好,云夜春逢。” 原来这首诗最初的版本最后一句是,云夜春逢。 好折,郝哲?逢云,冯云? 冯云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冯严失踪的姐姐就叫冯云。 陈立不可置信,是真的暗藏冯云的名字,还是,谐音巧合? 郝大伟郝哲的案子是冯严飞车案受害者,延伸出来的案子,这两个案件中间有千丝万缕的勾连,还是仅仅谐音巧合? 专案组会议上,一部分人觉得只是巧合。 “不一定是这两个字,更不一定是这个人,况且只是两句诗,未必真的藏有人名,没证据,都只是推测而已。” 还有部分人,比如陈立,则认为这世上所有不可思议,甚至看似荒唐的巧合,都有必然的因果。 毕竟,郝大伟是冯严飞车党案受害者之一,他们之前的推测,这些受害者也许并不是随机的,而是有必然关系,冯严才出手。 而郝大伟,在警方刚调查到他时,他就出了事,往下挖,查到一个神秘女人指使谋杀了他,现在怀疑这个神秘女人是冯严的姐姐冯云,这种巧合几率到底是多少? 会不会是冯云不想让警方查下去,才让郝哲杀了郝大伟? 目前除了这个谐音名字外,找不到任何红痣女是冯云的证据。 郝大伟这人,从调查到出事,到案件深入,就这几天,变换了好几个版本,跌宕起伏,不断反转。 陈立甚至无法预料下一秒,这案子到底变成什么样,真相究竟如何。 但现在新的线索指向杀害郝大伟的幕后真凶,很可能是冯严的姐姐冯云,陈立不得不多想,是冯云不想警方查她弟弟冯严的案子。 毕竟在走访调查冯严时,这个疑似他姐姐冯云的女性,确实出现过,神秘莫测。 而冯严的案子,根本不是普通的抢劫案,冯严的死更是翻转出令人震惊的谋杀。 所以现在任何一个可能,哪怕逆天荒唐,陈立都想抓住。 但专案组有分歧,郝大伟的案子是否和冯严有关,还不能下定论。 所以到底该不该往下查,怎么查? 只是,这种分歧并没持续多久。 新的线索就来了。 之前查到购买盲杖是一家倒闭小公司随康复器械一起采购的,老板不记得谁加进去的盲杖,说可能是员工,警方又排查当年员工,有人说是个临时工在采购里加的盲杖,说帮朋友带的。 当时不严,单子经常有人加一个两个的,个人用的东西,省运费,是康复用品类的,数量不多就行,不算违规。这种事大家也都默认了。 结果警方调查当年加了盲杖的那个临时工的身份,竟然发现是假的。 这种小公司聘任不合规,很多都没交五险一金,所以入职的身份认证也不严。 这个人,身份证留底是假的,照片也很模糊。 但技术部有的是办法,除了清晰度修复,走访当时和他一块工作过的装卸工的描述,加进AI融合。 虽然也许出来的照片并不十分准,但应该最贴近真人了。 专案组打开照片时,全都是一愣,主要照片上的人非常熟,如果这还不能完全确认,其中一个装卸工的证词,则几乎坐实了这个人的身份。 “搬运东西夏天很热,大家经常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我记得那个人,肩膀上有个纹身。他有时拿胶布贴上,但我看见过,那纹身很女,我还嘲笑过他,大男人纹这种东西,花哨。” “他纹的什么?” “一个蝴蝶。” 所以,进购盲杖的人,是冯严? 真相会是冯云让冯严帮忙进购盲杖,送给了郝哲,后来冯云又指使郝哲杀了郝大伟?他们几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第42章 姐弟行骗 案件迂回复杂。 “现在,综合一下。”陈立皱眉将白板上之前的推理全都擦掉,从头开始捋。 之前还怀疑郝哲诗里藏着的冯云的名字是巧合,在得知郝哲的盲杖是冯严找人采购的,那么几乎可以确定,把郝哲迷得神魂颠倒,不禁杀人自爆也要保护的红痣女,也许就是冯云。 虽曲折离奇,又拐弯抹角,但现在案情逐渐清晰了起来。 郝哲在杀人动机上撒了谎,实际上他是被红痣女指使杀了桃子和郝大伟。 一开始以为郝哲是两年前在会所认识的红痣女,可盲杖四年前送的,说明更早之前两人就相识了。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查遍三人经历,陈立认为在冯云大学的时候最可能。 郝大伟多年前开始做情趣用品,当时在安城是很领先的,虽很多人对于他公然做广告宣传,认为世风日下,但抵不上,时代在进步。 年轻人普遍都接受,所以前些年郝大伟为了打开市场,做了大胆的尝试,在各个大学投放情趣用品和计生用品自动贩卖机。 投放校园,必然要和大学官方合作。 陈立查了资料,在七八年前吧,郝大伟在全市大学投放了一批。 一开始并不好推进,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多次,先从重点大学开始,一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思想先进接受度高,二是如果重点大学都放了,其他普通大学必然也不会再端着。 当时第一批重点投放合作的学校中,就有冯云所在的安城大学。 985名校,全国都数得上名的。 而那年冯云正上大一,下学期结束冯云就休学失踪了。 冯云休学前成绩不错,但人缘不怎么好,一是她山里出来的,到安城大都市很多生活习惯都和别人不同,她们寝室四个人,有三个本地的,听说和室友有过摩擦。冯云还去找过导员想换寝,但被导员劝回来了。 还有一点,据说有人看见冯云早晨从豪车上下来过。 那几年有钱人包养大学生不是稀罕事,有人看见传出来,被同学鄙视,因为这事冯云还被导员叫去谈话,她只说是自己男朋友,不承认被包养。 可人言可畏,系里最后没把那学期奖学金给她,主要是上学期冯云得奖学金就被人举报过,说她染头发烫头发,不能算贫困生。 但实际上系里老师了解她的情况,学费是贷款的,生活费是打工赚的。但举报和传她被包养闹得沸沸扬扬,系里也不想惹事。 大概被孤立,或因奖学金,冯云后来变得沉默寡言,大一下学期上完后,就提出休学了。 当时系里的老师劝过她,但她说身体不太好,家里父母也需要人照顾,并且就休一年,还会再回来。 当时学校为了严谨,说休学要父母同意,冯云还让她父亲给学校打了电话。 结果,冯云再也没出现。 说好一年就回来,保留学籍,但后来三年多吧,冯云一个班的同学都毕业了,她也没回来,系里也联系不上。而学校新规定,若三年不回来,就要劝退了,可系里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之前冯云父亲电话也打不通。 学校本着负责的态度,怕冯云是在老家出事,通过户籍上的住址联系了冯云老家的派出所,终于找到冯云的父母。 结果意外的,冯云父母竟然不知道她休学,冯云的父亲也否认和学校通过电话。 冯云当年估计是找人冒充了家长,为了休学。 而冯云的父母说当初冯云考上大学,就再也没回过家,这些年也没和家里联系过,家里只当她死了。 对于学校说冯云休学,第一反应也是要学校赔钱。 学校惹一身骚,当时闹得挺大,都看出来冯家父母根本不关心冯云去哪了,只想要钱。 但冯云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势力,冯云的弟弟,冯严,当时只有十六七岁,听到这事,就报了失踪,认为冯云是出事了。 在报案的卷宗里,冯严叙述,他姐姐对他挺好的,她只是恨父母不爱她,但说过弟弟和她一样无辜,所以上大学后不和父母联系,但偶尔打电话给冯严,问问父母身体什么的,还鼓励他考大学考出来,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但电话不常打也没规律,在冯云休学前夕,给他打了电话说要一段时间学业比较忙,大概一年吧,可能不会经常联系他,但有时间一定给他打电话。 可之后一直没再联系过他。直到学校找过来,他才回忆起那时候姐姐好像就不对劲。 其实这三年,冯严也渐渐觉得姐姐不联系他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但他不确定。 到底他和姐姐没有血缘关系,他是被养父母买来的,也因他的到来,让姐姐吃了多年的苦。 他也在想是不是姐姐不愿意联系他。 但他还是想去找冯云,本来都准备去安城打工了,却没想到,学校先找上了门。 看着冯云失踪案的卷宗,陈立敲着白板,“我们不妨大胆猜测,冯云是在学校里认识的郝大伟,并且被他包养了。” “没有任何证据痕迹,学校里的人很多,未必是因为郝大伟,冯云才休学的。 而且就算被包养,也没必要休学吧,看冯云的原生家庭情况,冯云应该是费了好大劲才考上大学脱离过去,她不会因为一个老男人就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学业,而且郝大伟一向只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咱们从来没查到过他包养过一个女大学生。” 小寒提出疑问。 “没查到不代表没包过,之前查到的那些,虽也隐蔽,但郝大伟没有真藏着,是因为他单身未婚,有女人很正常。 可如果是女大学生,那时社会风气还没太开放,郝大伟年纪又在那摆着,思想保守,最重要的,那时他事业正在关键时刻,如果爆出来他包养大学生,学校还会和他合作吗,他的生意本就不被大众所接受。 而且,小寒,你也别说的绝对,你是用你的想法带入冯云,认为学业最重要。 可别忘了,冯云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的,父母宁愿养一个别人生的儿子续香火,也不愿在亲生女儿身上花心思。 从心理学角度看,冯云一定从小特别缺爱,这种物质和精神上从小就贫瘠的人,很容易被人一个糖果勾走,如果郝大伟对她很好呢? 但有一点你说的我认同,就算被包养了,也没必要退学。 而且按照冯云当时的想法,她原本就想休一年,至于后来为什么没回来,就不知道了。”小王说道。 “不管因为什么。”陈立道,“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认为若冯云和郝大伟兄弟有接触认识的时机,就是在这个时候。 虽是七八年前了,但技术科还是通过汇款记录,找到了冯云大一勤工俭学,做过郝大伟公司的兼职,就是帮投入校园的第一批自助计生用品贩卖机补货。 所以冯云,也就是红痣女,认识郝大伟郝哲兄弟,我认为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暂时按这个推论,我们继续。 冯云和郝大伟接触,包养也好什么也好,按照郝哲的个性,必然注意到了,也就因此认识了冯云。 但八年啊,咱们调查过郝哲,身边一直没人,即便一直和冯云联系也都不是正大光明的。 而且按桃子说的,冯云这些年游走于许多男人之间,正常男人受得了吗?哪怕是郝哲这种死心塌地的? 就算受的了,冯云也不会留这种定时炸弹的,所以我觉得冯云这些年应该并不是经常和郝哲联系的,最起码,在认识一段时间后,应该就离开了,投入了别的男人怀抱。 这些年一直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扮演各种角色骗钱或者出于什么目的。 只偶尔在郝哲那出现一下,比如她在别的男人那翻车了,需要躲一阵的时候。 所以有了四年前送郝哲盲杖,巩固在郝哲这的精神地位。 至于两年前为什么又出现在会所,又和郝大伟接触上,目前还不知道原因。 但我猜她一定在郝大伟这因为什么事闹翻了,郝大伟抓到了她的把柄,桃子才会拿到这把柄。 之后就是咱们查到的了,冯云利用郝哲对自己感情,指使他做掉了桃子和郝大伟。 这条线先这样,一会咱们继续说。 再看另一条线,冯严。 咱们都知道冯家的情况,冯严养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对自己亲生女儿不好,买来一个男孩冯严延续香火。 可看冯严和姐姐冯云关系不错,后来又找到派出所寻亲,就知道他和养父母关系并不好,他一直想要找到亲生父母。 看时间线,冯云休学了三年后,冯云才知道他姐失踪了并报了警,并在同年,冯严离家出走了。 离开老家,来了安城,进了下八里当网管,找艳红等道上的人,打听他姐姐冯云的消息。 两年后离开了下八里,按照艳红的叙述,推论冯严那时应该已经找到了他姐冯云。 而那一年冯云送了郝哲盲杖,冯严去了那家贸易公司,但费这么大劲还用假身份,肯定不只是为了买根盲杖,我认为买盲杖只是顺便,真正的目的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当然这个时候的冯云也在不断变换身份游走在各个男人之间,我猜冯严当时用假身份进入那家公司也是在辅助冯云。 不管目的是什么,总之这些年,从冯严找到冯云开始,这两姐弟,一直在干的勾当,就是骗各种男人。” 第43章 他们在隐藏什么 “可单单只是骗钱吗?我认为不止,按照红痣女的段位水准,别说其他男人,郝哲一个人就能为她付出所有,何必冒险接近那些高矮胖瘦不同的男人了? 而且,之前谈论过,红痣女当年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是如何迷惑这么多男人的,而且应该都是有钱有势的男人。 就算是抓到对方心里的痛点,她一个人怎么调查,怎么做到的。 可如果是两个人,冯云在明面用各种身份接近俘获欺骗男人们,而弟弟冯严则躲在暗处,帮她做事,调查。这样看,就合理了,不是吗?” 陈立的叙述,让专案组的人感到心惊,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冯严飞车案到底背后关联的是什么,很大程度应该就和冯云有关了。 “现在咱们捋顺了一遍,就会发现几个关键问题。”陈立皱眉,在白板上写道。 “第一,如果这些推测是对的,那么,冯云当年为什么休学?当年报了失踪案后,警方就开始走访调查了,虽然三年了,冯云失踪前的情况,接触的人查不清了,但能调身份证使用记录。 冯云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安城附近的禹县,时间就在她休学后那个月,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使用身份证的记录了,人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 小寒点着头,插嘴道,“但即便这样,警方学校和冯家父母都没觉得她是出了什么事,因为冯云当初是自己主动休学的,自己消失了,没有任何和人冲突或者危险的情况,最重要的是,她为了休学撒谎,还和弟弟打招呼,说明是自己主动的。” “对,但问题是,冯云当年应该只想休学一年,至于后来为什么一直没回学校,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什么事能让她不再回学校,放弃了名牌大学毕业证。 甚至再也没用过自己的身份生活,东躲西藏,变换身份接触各种男人呢?” 陈扫视着专案组的人,众人都陷入思考,最后还是小寒提出了想法,“作为女性,我带入冯云当时的情况,她缺钱,被包养也肯定是为了读书,理论上应该并不会休学,但她却瞒着家里,一定要休学,一开始还只打算休学一年,什么事要一个女大学生休一年?生病? 如果是生病了,为什么不直接给学校提供病历证明。 所以我觉得身体不好只是借口,她会不会是怀孕了?” 小寒的话让陈立眼睛眯起来,在这一条旁边记上了怀孕二字,画了个问号。 小王听到这,质疑,“你的意思是,冯云当时因为怀孕了,才休学,她愿意给郝大伟生孩子?我觉得不可能吧。 之前咱们就有疑惑,按照郝大伟的喜好,他不该包养冯云啊,他只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你看这些年他找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而且郝哲说了他哥不行,这一点也从那些女人口中证实了,所以郝大伟应该很难让人怀孕吧,你这点怎么听都离谱。” 小寒皱眉不甘示弱,看着资料,突然想到一个合理的推论,“若冯云怀的不是郝大伟的孩子,而是郝哲的呢? 你们看,这个时间线,郝大伟找过的女人都在冯云之前,冯云之后,郝大伟就一直没再找女人。 咱们是不是可以猜测,在一次次女人被弟弟抢走后,郝大伟明白是郝哲在折磨他,这种情况下,要么再也不找了,要么和郝哲闹翻。 可看这些年,无论抢女人还是抢东西,郝哲折磨他哥,可郝大伟始终没和郝哲闹翻,当年家里破产自己都没出国,一直打工供养弟弟,给房子给钱,还偷偷帮弟弟出诗集。 说明郝大伟也许对郝哲是愧疚的,所以一直容忍。 如果他对弟弟心存愧疚,看弟弟这么多年折磨他其实也是折磨自己,不肯谈正经恋爱,你说郝大伟会不会就是故意找冯云这个年纪小的,就是想让郝哲谈个正经恋爱。 毕竟郝大伟一直是长辈心态,他认为也许郝哲能在冯云身上找到归属感,或许能过正常人结婚生子的生活,所以他才假装包养冯云,是为了让郝哲来抢。” 不得不说小寒这个想法虽毫无根据,但就目前了解的情况,并不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性很大。 “也许冯云和郝哲之间真的存在真爱呢,所以郝哲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她,甘愿为她做这么多事。” “那孩子呢?你认为郝哲如果真的和冯云当年有孩子了,以冯云和郝哲的真爱,他们为什么不结婚,过正常日子?” 小王的反驳,让小寒哑口无言,他说的也很对。 陈立摆着手,“这些暂时都没有证据支撑,只是猜测。 咱们要根据现有的东西,往下捋,别忘了推测的目的是,找出冯云和冯严之间,这些年在干什么。 这个很大可能和冯严飞车抢劫杀人案的真相有关。 可以延伸想象探讨,但不要偏离主题,要根据主线往下推。” 陈立将话题拉回来,继续分析。 “刚才说的是需要调查的第一点。 第二,调查冯严案子时,他的过往中,冯云这个人始终隐身,除了艳红说一年前,在某小区见过,还不确定见到的是不是冯云之外,其他时候冯严身边从没出现过冯云,别说冯云,任何女人都没出现过。 我们可以理解为,冯云和冯严为了骗钱或某个目的,怕被人怀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所以很少在明面上一起出现。 但为什么呢? 我这个为什么,是在问,冯严为什么愿意活在冯云背后,帮她做那些事,为钱?毕竟冯严自小就出来混,想在社会上生存需要钱,但艳红的证词证明冯严自己就很聪明,能挣到很多钱。 那就是为情? 为亲情?还是为了别的感情。 毕竟这两姐弟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还有,冯严飞车抢劫案,为什么第一个要抢郝大伟,他和同伙的短信上说,是随机试手。 现在看根本不是随机,冯严应该早早就认识郝大伟,那天抢劫明摆着直冲郝大伟去的。 可他为什么还要和一起抢劫的同伴说自己是随机抢劫,为什么要抢劫郝大伟闹得那么大,冯严抢劫的目的是什么呢?” 陈立看着所有人的眼睛,“所以,就现在发现的几个问题,我们重点调查的方向是,冯云休学的原因,后来失踪换身份的原因,为什么要接近那些男人。 这几个问题,需要走访调查冯云休学前的行踪,都接触过谁,有没有什么朋友,还有这三年失踪都在哪,用什么身份干了什么。 毕竟在还没冯严帮忙的这三年里,她应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了再不能用以前身份的大事,才会这般。 这个都需要大量的走访调查,时隔这么多年很难,但尽量去查。 这方面,小寒和小王负责。 二,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查冯严飞车案其他受害人的社会经历,是否和冯云有过接触,自身经历等,都要查清。 按照郝大伟这个情况,其他飞车受害者是否也都早就和这对姐弟有关联,为什么之前调查冯严案的时候,包括郝大伟在内从来没有人说过了?是真不知道,被冯严姐弟算计了,还是故意不说,在隐瞒什么。 这一点岳明和技术组负责。 最后,也是重点,咱们这些猜测都是建立在红痣女就是冯云这个理论上,但目前为止都是推论和间接证据,没有实证。 但其实想知道是不是推测的这样,目前就有个人能证实,郝哲。 就算他铜墙铁壁,我认为也该再审一审,他肯定知道冯云的事,最起码,应该知道冯云变成今天这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艰巨的任务,陈立决定亲自来,和郝哲继续死磕。就算他不说实话,也要从言语的漏洞上找到突破口。 第44章 下八里案件进展 专案组紧锣密鼓的去查,方向明确,比之前一头雾水时要振奋人心。 岳明和小王两边调查都说有收获,有些细节还在进一步确认,但应该过两天就能出完整报告。 只陈立这进行的不顺,郝哲油盐不进也就算了。 陈立在连续问了七个小时后,不知哪句刺激到了郝哲,郝哲当场就咬舌了。 还好发现的早,陈立等人去扒开他的嘴,可郝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咬合力极强,眼看着血从嘴里涌出来,陈立直接把手放了进去。 最后送到医院急救,舌头保住了,但缝了十三针,最近不可能再说话了。 陈立气的,一拳打在墙上,他手上被郝哲咬的伤还在流血,内心烦躁的不行。 纪莫年跟着这一路从审讯室到医院,被郝哲整个动作给震到了。 一直以来,郝哲哪怕被捕时,都是文弱书生样子,可他咬舌那一瞬,却像个发疯的野兽。 那一瞬毫无预兆,紧抿着嘴唇,可突然皱眉眼神那一刻的晶亮,仿佛他并不是个视力障碍之人。 他是真狠啊,狠到为了逃避陈立的问话,咬断舌头以绝后患。 闹到了医院,陈立被局长给训了,说他急功近利。 如果郝哲在送审前死了,整个专案组都要担责。尤其现在郝哲不仅仅是桃子和郝大伟两起轰动的谋杀案嫌疑人,还可能是冯严飞车案的关键证人。 纪莫年此时真的理解了陈立的难处。 如果不是跟着专案组亲身经历,只后续在采访中听到口述,纪莫年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有这般直观地震撼,和对警队从未有过的理解。 此时纪莫年走到陈立身边,“去处理一下伤口吧。刚才确实问的急了。” 陈立摇着头,但没再抗拒,去了急诊。 处理完伤口到医院外抽烟,陈立一直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摆明了他不想说,这回更没法在他身上抓到漏洞了。”纪莫年感叹着。 “谁说的。” 陈立摇头,“他是很狡猾。” 狡猾到,咬伤舌头,“但你没注意到他突然发疯前,我问的内容吗?” 纪莫年皱眉,随即恍然,“你是故意的。” 刚在审讯室,他都觉得陈立过分了,在没实证的情况下,问郝哲很多刺激的关于冯云的问题。问他知道冯云是红痣女,可能这么多年在很多男人身下,以及郝哲是否介意,或者是否也参与了,总之很露骨挑衅的话。 但这也是刑讯的一种形式。 在不断的刺激和暗示中,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可郝哲显然从被抓起就准备好了,面对多刺激的问题,他都装死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最后闭上眼睛不交流了,一直是这样的态度。 所以他突然咬断自己舌头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纪莫年回忆着,好像也没多特殊,和前面这些刺激人的问题比显得很平常了,“你问他知不知道他那根盲杖是怎么来的。” “没错,我和他说,盲杖是冯云送他的,上面甚至刻了藏了两人名字的诗句,情深义重,还告诉他盲杖是冯严隐姓埋名到一家运输公司,给他采购的。 当时郝哲的反应很微妙,他似乎并不知道这根盲杖是冯严买的,也是,有人送你一样东西,不会告诉你怎么买的,你也不会去问。 但问题是,之前问郝哲的问题中有冯云也有冯严,我还问过他认不认识冯严,他都没有太大反应。 可却在这个问题上,突然爆了。” “是积攒到一定程度不想让你再问下去了?” “可之前他都对这些问题无动于衷,如果真的不在意,他完全可以继续装聋作哑,没看出来我都快坚持不住了吗,我都准备再问两个实在不行先算了,等查到的其他信息,拿到更多实证在逼问他。 可他偏偏就突然暴了,你来给我分析一下,这句话能让他在意的点在哪。” 纪莫年回忆着陈立询问郝哲的最后那段话,“你知道那个盲杖怎么来的吗?前些年网购不方便,冯云让冯严通过采购公司运进来的呢。” 这段话,陈立原本没说完,后半句想质问他,冯云和冯严那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可这个关键点还没问出来,刚说到这句,郝哲就受不了了一样,不想他再问下去,一拍桌子,双目圆瞪,咬了舌头。 “这句话里的重点,冯云,冯严,盲杖,你之前都问过了,要说别的元素,采购公司? 或许就是对采购公司这个词敏感呢?会不会当时冯严和冯云真的在干什么? 尤其是冯严用假身份潜在采购公司办的这事,会不会是红痣女杀人灭口也要极力掩藏的东西?” 陈立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显然,即便有怀疑,也暂时没法再从郝哲嘴里得知了,陈立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不过更让人发疯的还不止这一件呢。 治安科那边下八里未成年的案子调查有了新的线索。大牙倒是嘴严,什么都没吐出来,但艳红意志力就没那么坚定了。 艳红进去前有了女儿的线索,求助警方,警方那边调查也有进展,据说她女儿被转卖了好多次,已经找到中间带过的地方,估计很快就能找到。 警方就打感情牌,让艳红吐出东西,毕竟能减刑。 艳红犹豫了几天还真想起了一个细节,说案发前三天,无意中听见虎哥打电话。 好像是谁要来,虎哥在电话里很是殷勤,还问怎么这次亲自来,保证说肯定接待严密,不会让人知道对方来这等等。 艳红听的不全,但从王成虎的语气看,猜测肯定是虎哥上面的人,好像那两天来了安城,她说虎哥足疗店开业前一直都在下八里,不是在台球厅就是在棋牌室,但足疗店开业前三小时,虎哥一下午都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因为足疗店开业需要帮忙,台球室和棋牌室的小弟都过来,都说虎哥不在店里。 那天一直到开业典礼结束,开始营业了,虎哥才出现。 所以艳红思来想去,“那两天,虎哥上头的人,肯定也在下八里。” 第45章 引蛇出洞 治安科当时做笔录的警员,激动地手都抖了,他们查了这么多天,虽扣住了大部分人,但这些小弟都是章鱼足,还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环节,就是炮灰,真正的幕后首脑根本不见踪迹。 下面小兵甚至都没见过老大,只有王成虎算是大拿,但显然也是被扔出来顶罪的,嘴特别严。 这种人一般都是被幕后老板扣住了把柄,才会放任他知道的多,互相牵制,反而更牢靠托底,可见幕后真正的老板心思多细腻,脑子也厉害。 这案子可以说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王成虎再坚持一段时间,幕后老板怕是就要胜利了。 没想到艳红在这个时候,给了一个这么大的线索。 这消息听着没什么,但能分析出几个重要的点。 这种案件,洗头房洗脚城擦边产业当幌子,显然为的是暗地里做未成年拐卖的生意,看布局环环相扣,每个环节的人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说是非常严密,并且成熟的路线了。 一般这种情况顶多有个知道稍微多点的虎哥,在关键时刻可以顶罪,甚至虎哥都不一定能见过真正的幕后老板。 其他小兵抓了也就抓了。 这么成熟的线路,一般幕后老板不会亲自出现,就算是王成虎的上线,那些给他提供外省运输的人,也几乎交货后就会离开,不会掺和下八里这种放货的地方。 用艳红的话来说,虎哥当时接电话似乎也很意外。 所以这个上线为什么会突然来下八里,要是运货中间出了差错,后面就不该有未成年被抓,这种团伙心思缜密,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必然收敛。 可看那天晚上未成年人还是照旧做生意了,说明不是货物的问题。 那虎哥的上线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 不管上线是谁,当天肯定就在下八里。 而当晚警方就接到了举报电话,把下八里这个盘子一锅端了,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按照举报人提供的线路看,这整个未成年生意肯定不止下八里一个盘子。 别的地区肯定还有类似下八里这种地方,一个鱼龙混杂的地界,擦边产业为幌子,警方要抓也只能抓到这些表面的,拘留几天就回来了。 对方就是拿捏这种心理,将真正的生意隐藏在这些黄色产业之下,拐卖未成年,利用未成年买卖,都是有专人每次先用卡车运输过来,做完生意再接走,这些负责运输买卖交易的人,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环节,不知道其他人。 而王成虎就是下八里这个盘子的头。 但这些未成年来自不同地方,就说明,王成虎上面还有上线,来回调配。 这个上线一定是幕后老板的亲信,暂时称他为x。 警方之前特意散播纪莫年是举报人,是因为有内部人消息,才知道全盘环节,就是为了让幕后老板怀疑身边的人,露出破绽。 逼着幕后老板或者那个举报人现身。 可这些日子,纪莫年身边没有什么人接近。 若说那天在酒店,柳城陷害,警方顺着那条线查下去,也没查到什么,只查到药丸应该是从下八里买的,无法确定是不是那伙人做的。 而艳红突然提供的这个线索,却透露出来,王成虎的上线x其实在当天出事时,就在下八里,所以,是他来下八里,打的举报电话吗?他是举报人吗? 如果是,这个人岂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但如果不是他,是别的上线,可出事的是他负责的下八里,不也惹人怀疑。 所以无论x是否是举报人,那天他在下八里。 在警方端了这个盘子后,他都会被幕后老板怀疑。 幕后老板肯定要先找到他,警方也在找,他在夹缝里必然要先躲起来。 如果x是举报人,估计早就想好退路,但如果x不是举报人,肯定也想找到那个内线举报人证明自己不是叛徒,避免被幕后老板追杀。 所以,也就是说,现在下八里,肯定有幕后老板的眼线,也有躲起来的x的眼线,甚至也许,x还在下八里。 想透这一点,警方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之前就对外宣布纪莫年是举报人,因为有内部线人,才能给警方阿提供这么多信息。 背后幕后老板现在找不到那个内线,如果安排一次纪莫年和内线“见面”呢? 会不会引蛇出洞,无论藏起来的x,还是幕后老板,总能引出一个,说不定能同时引出来。 警方先把这消息通过下八里的线人散出去,设个局。 再找到纪莫年,希望他这个诱饵再配合一下,在他们安排下,去下八里露露脸。 但这个行动非常危险。 治安科队长找他谈的时候,也说他可以拒绝。 这次危险程度很高。 很可能在他出现时,就有人会对他下手,当然了,警方在四周肯定会严密安排不少人保证他的安全。 纪莫年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警队对这次行动非常重视,抽调了两个组,便衣按插在下八里中心酒吧周围。 为了寻求纪莫年在做诱饵时真实反应,只告诉了他前期活动,后续如何抓捕并没有让他知晓,但说肯定会在附近保证他的安全。 下八里行动这晚,陈立开着车带他过去,看纪莫年有些发呆的样子,叫他别紧张,警方不会让他陷入危险境地的。 纪莫年木然点着头,可要说不紧张不可能。 到下八里街口,陈立停下车了,示意一会岳明跟着纪莫年进去。 岳明算警队的生面孔,和纪莫年一起进去,一是能贴身保护,二是以聊天形式,渐渐和周围透露他们来见谁,要知道下八里这四处都是眼线,很可能警方放出今晚纪莫年要去见那个内线举报者的消息后,幕后老板的人就在这盯着了。 所以,也就是说,从进入下八里后,周围所有人都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接近他们的都可能不怀好意,暗藏杀机。 八点多,岳明和纪莫年从车上下来,进了下八里。 这边晚上极热闹,街边店铺音乐声迭起,人来人往。 老城区就是这样,道窄人多,鱼龙混杂,却是城市最早的经济发达区。所以勾勾连连,谁和谁什么关系,上头有什么关系,复杂极了,这也是为什么整顿好些年,这地方还存在的原因。 和纪莫年的紧张比,岳明显得兴奋,“这次要真抓到人,绝对算立功。” 走到中心位置的明月酒吧,门前侧面岔道口有很多小吃摊,纪莫年知道这里有便衣,所以此时烤冷面香味飘来,倒让他安心了几分。 这酒吧开业刚半年,前身也是酒吧,但现在比以前正规不少,也是几次严打后的效果。 此时进来,里面气氛不错,但不是那种放轻音乐的小资酒吧。 灯光闪烁,舞台上有摇滚乐队演奏,音乐声节奏感很强,卡座上不少人玩的很嗨,随着音乐舞动。 酒吧门脸不大,里面却横向很宽,此时人已经很多了。 他二人直接坐到空着的吧台边,这里地势较高,能看清整个酒吧格局。 岳明提醒纪莫年,“别东张西望,显得太傻。” 说着轻松自如的打了个指响让酒保弄两杯特调。 酒精度不高的鸡尾酒入口冰凉甘甜,让人紧张的神经得到舒缓。 纪莫年也不再僵硬警惕,皱眉看着仿佛真的是来喝酒的岳明,“之前开会时我就质疑,既然这里可能有对方眼线,观察一会发现没人来,还会那么傻现身吗?” “哎呀,组织安排的,你别想那么多,你就安心当来喝杯酒。”岳明高深莫测。 纪莫年撇着嘴,有些无语,“我是诱饵啊,我以身试险,连你们怎么计划的都不配知道吗?” 可岳明就一直打着哈哈,拍着他,和他干杯,那幅随你说,我都好脾气的样子,反而让纪莫年更窝火。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酒瓶碎了的声音,很大,循声望去,好像是角落里卡座上的几个人喝多了,在争执着什么。 第46章 分叉口 岳明给酒保使眼色,后者和一个服务生说了什么。 纪莫年惊讶,原来酒吧里也放了便衣。怪不得岳明这么安心。 没一会酒保给他俩续酒时小声的,“意外,没多大事,两个公子哥喝多了,和女朋友起了争执,这种事,一晚上能有好几场。” 果然没一会,那边就消停了。 但从那桌跑出来一个姑娘,向洗手间匆匆过去,身后却追出来一个人,好像在叫她,要去拉她。 纪莫年皱眉,昏暗的灯光看不清面容,可不知为何对方走路姿势有些眼熟,人朝他这边来,他想看的更清楚些,岳明就在他耳边,“去办公区。” “什么?” 纪莫年回头,岳明指了指前面,一个身形眼熟,一身黑T恤裤子带个鸭舌帽遮住半张脸的男人,从门口进来,朝他俩招手,岳明也挥着手,招呼着纪莫年一起到后面去。 岳明脚步加快,没等他,纪莫年慌忙的从吧台下来,想要追上,可就在这时刚才卡座上跑出来的姑娘却一头撞到他怀里。 纪莫年躲避不开吓了一跳,皱眉推开,结果那女孩一抬眼,他惊讶的,“华瑶?” 随后看清追着她的,正是大牙,“柳总是抬举你,你倒好,给我在这装什么,丢人现眼,跟我回去赔礼道歉。” 这个突发状况显然是纪莫年没想到的,他第一反应,会不会暴露岳明,赶紧回头去看,可惊讶的发现就落下这一步,岳明和鸭舌帽已经不见了,纪莫年慌张的往后面办公区看去,只看到个影子。 没等他,纪莫年心一紧,想要赶紧过去,可这边华瑶却拉着他躲到他身后,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牙看清是纪莫年,也是一愣,笑着,“纪先生,这么巧,又遇见了,怎么每次见都英雄救美。” 纪莫年心都到嗓子眼了,他很着急,想赶紧去找岳明,可又甩不开华瑶,若是自己动作太大,还会引人怀疑。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因为他的失误,耽误今晚部署已久的大事。 他回头想找酒保求救,可酒保竟然也不在了。 再看四周,刚才和酒保说话的服务员也不见了,偌大的酒吧里,他熟悉的知道的警察都不在,去哪了?就剩他一个了,怎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吗?瞬间安全感退去,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和不安。 但他脑子也只空白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计划,刚才岳明吞吞吐吐就是不肯和他多说,现在他没跟上也没找他。 可到底怎么计划的?他脑子很乱,想去寻求答案,可不敢轻举妄动,这酒吧里可能都是眼线,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想到此,又看看平静的酒吧。 将华瑶往身后又拉了拉,“你逼她做什么了?” 大牙没等回答,柳城就过来了,看的出来他喝的有点多,双眼迷离,身边还跟着两个朋友。 看到纪莫年似笑非笑,酒精上头让他更加大胆,“纪莫年,这是我的妞,我包了,你不信问她。” 华瑶摇头,“是大牙逼我陪他的,喝酒什么都可以,可他无耻,要让我和那两个男人。”瑶妹停顿了一下,“同时一起,表演给他看,要带我去酒店,我不肯。” 说到这华瑶带着哽咽,“他变态的,之前下八里就有姐妹被他拍了照。” “柳城,我警告你,你现在行为属于违法。” “违哪门子法,你有什么证据,我和女朋做点亲密的事有问题吗,你管的好宽啊,知道你背景好,但也别随便给人扣帽子。瑶妹,过来。” 柳城故意去拉华瑶,纪莫年一把打开他的手。 “柳城你别太过分,闹事,小心我报警。”纪莫年说这话也心虚,他在当诱饵,四处都是眼线,他不可能真的报警,或者让警方现身。 “哎呀吓死我了,你报警说我什么,耍流氓啊。瑶妹告诉纪大少,你和我在一块是不是自愿的,我逼迫你了吗?” 又是这样,纪莫年真有揍他一拳的冲动,果然华瑶低着头,松开了抓着纪莫年的手。 他心里一阵失望,“你就不能说你不是自愿的吗?” 她抬眼看他,目光里都是破碎的东西。 “说你不愿意,他今天就带不走你。” 他这句话冲动了,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不应该掺和进华瑶这件事里。可看到她的目光,他还是忍不住给她一次机会。 “我和你说过理由的,纪先生,帮得了我一次,帮不了我百次。” 大牙面露不悦,“瑶妹,你妈这个月的医药费该付了吧,欠的钱可以拖,医院拖不了吧。 柳总喜欢你,想和你处朋友,给你买那么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零花钱,还说要给你妈转医院,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倒打一耙,寒了好人的心。 你和柳总不是自愿的?给你买东西的时候你不是自愿的?给你钱时,你不是自愿的?” 大牙故意拉长音,纪莫年皱眉,“你们别太过分,想想后果,拍女孩子私密照,低级的变态游戏,不想活了,我能告你。” “我拍了吗?谁能证明?谁看见了?就算有,也只是我们情侣之间的情趣,不传播,全是自愿。或者纪大少爷想用特权?把无辜的我送进派出所,我好害怕啊。” 柳城不耐烦了,一把搂过瑶妹,亲着她头发,故意给纪莫年看,邪笑着在他耳边,“我对女人什么样,老同学你该清楚啊,这种的我更没兴趣。但她倒霉,要怪就怪你,谁让你在乎她,她认识你,我就想毁了。 知道吗,纪莫年,我特讨厌你那副伟光正的样子,大学时就总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育人。 以为这么多年同学背后都说你什么? 你以为你什么都做的到?你是有个有权的爸,可你有特权,也受限于此,就比如现在。 想要我放了她,那你包她啊,占有她,宣誓是你的,我就抢不了了。 不过你想好了啊,你这身份和她一起,不害怕别人说你啊,或者说你爸?” 第47章 越界 柳城拉着华瑶往卡座走,“走喽,和女朋友玩游戏去。” 疯了一样,将她抱起来,华瑶吓得叫了一声,可这声音似乎刺激着喝了酒的雄性神经,不只柳城的朋友大笑着,周围喝酒的也跟着吹口哨。 柳城带她回卡座,搂着她喝酒,灌她酒。 还挑衅的看向纪莫年这边。 纪莫年攥紧了拳头,没有动,他知道柳城的意思,上次刑警队那事,柳城恨死他了,觉得他故意的,所以报复,一定要被抓到纪莫年的把柄,才肯罢休。 柳城就是在引他犯错。 前路是陷阱,他看着酒吧里的人,不知哪些是眼线,哪些是警察。他只知,此时他不能报警,可就算把柳城等人送去派出所,又能改变什么? 不过就是按普通纠纷处理,华瑶会被大牙逼着说自愿,说她和柳城是男女朋友,柳城做了什么,都没证据,最后顶多罚款警告。 纪莫年突然感同身受到了华瑶说的那种无奈。 帮她一次,只会让她以后更难过。 纪莫年觉得好无力,无力于这世上很多东西,你就是拿他没办法,正义也好,黑白较量也罢,大是大非面前还能谈一谈邪不压正。 可往往人世间许多无奈,都源自生活的细碎,嚼不烂吞不下,只能吐掉,成为和他们一样无礼的人。 但他不能,柳城就是拿捏了他这点,他自小被教育永远要注意形象,谦和有礼,哪怕他再生气的时候,也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抽自己耳光,却一声愤恨都不能发出,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不得体。 这一刻他心中无尽悲哀,不是对华瑶,而是对自己。 酒吧人声鼎沸,群魔乱舞,一片欢声笑语和嘈杂音乐里,他却无比孤独,没人懂他,表面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 被柳城抱着的华瑶,回过头,那目光晶亮,不喜不悲,也没了哀求,像一潭死水。就这样在人声鼎沸中和他对视。 纪莫年无助的错开视线,看着四周,多希望有人能冲出来阻止,可他又害怕真的有人出来阻止。 他转过身去,整个人虚脱一样,咬紧牙关,朝后面办公区过去,他和自己说他管不了,他没法管。他不是没给她机会,当然他更知道转身这一刻自己就是个小人。 可他已经不是冲动的年级,曾几何时他已经为自己的不管不顾买过单了。 然而他刚要离开,酒吧里就一阵起哄声,“我草,浪漫啊,真会玩,搞了半天纯爱啊。”随即听到瑶妹的尖叫声。 纪莫年心一抖回头,就看到柳城故意大笑着,叫人拿蛋糕过来,在一片起哄中,插上蜡烛,而手里的打火机似乎不太好用,啪的一下打开,火苗窜起,又灭掉。 他皱眉,可眼睛里却全是狡猾,观察着瑶妹的反应,又回头朝纪莫年看来。 瑶妹瞪着眼,看着那打火机,每拨动一下,她就随着颤抖一下。 柳城从后面搂住华瑶,头贴在她脸庞,抓着她的手拿打火机点蜡烛,可那不好使的打火机,怎么都打不到,火苗一次次亮起又消失,像故意拨动的心弦。 周围人开始觉得墨迹,吵吵着换打火机,不少女孩子也在艳羡的起哄。 可柳城却耐心极好,爱怜的环抱着她,“慢慢来。” 瑶妹的眼中是逐渐失衡的恐惧,可挣扎不开,被柳城的手臂禁锢着。 他笑的很邪,在瑶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她害怕的颤抖,眼睛盯着那燃起又灭了的火苗,咬着嘴唇,却没敢尖叫。 可在这样的气氛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感动的。大笑着吹着口哨,起哄着。 而纪莫年站在那,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在渐渐失衡。 大牙在柳城耳边说了什么,柳城这才换了个打火机,这一次火苗燃起,映在她眼中,“女朋友,给你的蛋糕点蜡烛啊?” 瑶妹恐惧到了极致,却被他死死抓着,躲不开,挣不脱,脸色逐渐发白。 周围喧闹,纪莫年明白,整个酒吧只有他知道柳城玩的什么把戏。 “亲一个亲一个,吹蜡烛吹蜡烛。” 每个人都沉浸于这场美好的梦里,可她的痛苦无尽蔓延,在只有他看的懂的目光里。 纪莫年身体先于脑子,挤进人群,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过去将蜡烛仍在地上踩灭,一把将华瑶从柳城怀里拽了出来。 动作太大蛋糕掀翻,奶油蹭脏了他的裤子。 纪莫年气的发抖,抓起一把直接摔在柳城脸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才缓过神,低头看着华瑶,抱过她,拍着她的背。 周围只安静了一秒钟,就更加喧闹,起哄声嘘声几乎将酒吧的天花板掀翻,这群人似乎更疯了,只喊着,抢女朋友了,劲爆啊。 柳城只呆愣了一秒,就夸张的大笑。 “纪大少爷在酒吧抢我女朋友?” “她根本不是你女朋友。” “那你是的?” 周围人哄笑着,纪莫年瞪着他,却没有再开口。 大牙那边叫着瑶妹,让她赶紧回来。 柳城则胜券在握的跌在沙发上,摸着脸上的蛋糕,放在嘴里,“过来瑶妹,你的钱我都替你还了,只要你现在过来。” 纪莫年心底一沉,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松动。 他攥着拳头,看着她的眼睛,可她只是摇头躲避,渐渐松开了纪莫年。 他心里突然无尽的难受,可他却不能怪她,没理由怪她和他不同频,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冲着大牙,“我替她还,本金十五万利息八万,我替她还。” 大牙一愣,好似没听清,“纪先生您说什么,你要还什么。” 纪莫年抓过桌上酒瓶一下砸在地上吼道,“我说,她欠了多少钱,我帮她还。” 柳城哈哈大笑,“听见没,纪莫年他说要替瑶妹还钱?” 鼓着掌,仿佛终于迎来他的胜利,满眼都是兴奋的光,却突然接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低沉声音,“纪莫年,你可要想好了,今天你真帮她还了,可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了。” 纪莫年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这里有十六万,剩下的,明天给你。” 卡甩到大牙身上,他拉着瑶妹,没再有丝毫犹豫,走出人群。 后悔吗?也许会,但这一刻,在他抓着她的手腕,挤出纷扰的这一刻,他心里却无比畅快。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仿佛在这摇曳的灯光下,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少年的影子,他一个人在雨中奔跑。 他拉着瑶妹略过影子,回头去看,和少时胆小的自己对视,这一瞬,那个少年的自己才真正的消失。 然而还没走出去,酒吧里的人又是一阵骚动,但和刚才的起哄不一样,更像是惊叹。 不少人糊到落地窗边往外看。 还有人跑出去,大叫着,“死人了,一辆车撞翻了好几个小吃摊子。” 他心里一紧,跟着出了酒吧,只见侧街夜市摊子大乱,面包车头都撞扁了。 好在摊主们似乎都躲开了,小吃摊没有人伤亡,可那辆面包车主就没那么幸运了,车子冒着烟,开车的人满头是血,趴在方向盘上。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有人过来,酒吧里面,后街,甚至几个小吃摊老板都一窝蜂过来。为首的是刚才和岳明一起离开的黑衣男子,此时鸭舌帽摘下,走到亮处纪莫年才看清,那人竟然是陈立。 此时他熟练地喊人,叫救护车,指挥封锁现场,尤其是酒吧,里面人一个都不能走。 纪莫年惊讶的看着四周,被警员指挥着回到酒吧里面,想挣脱开去问怎么回事,可岳明皱眉让他先服从安排,给他使眼色。 他心中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8章 危险的顶替 便衣维持着秩序,后续的警车救护车也来了。 闹市区不少人围观,都被抽调的执勤民警挡在外面。 而酒吧里的人,也都一个个懵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纪莫年连同酒吧其他人,被警方拦着,劝回了酒吧里面。有些人好奇八卦,有些嘟囔着不管出什么事不该不让人走,尤其是喝多了的大哥,根本不管什么刑警,都开始耍酒疯了。 纪莫年站在窗边往外看,急救人员把面包车上的司机抬走了,现场有刑警拍照。 酒吧里的人小声议论,说刚才看到了现场,面包车的司机从后门跑出来爬上车,结果车刚开出路口,就横冲直撞到摊位上。 此时人心浮动,好在很快警方就来安抚,并统计酒吧里的人数,分组,挨个询问。 纪莫年看到岳明,赶紧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他受伤了,一只胳膊包扎着,另一只手笔帽都拔不下来,纪莫年伸手将笔弄好塞给他,“怎么受伤了,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岳明无所谓的挥挥手说他的伤没关系,看了看酒吧里的人,太多了,今晚因有摇滚乐队驻唱,很多人慕名而来,而且这个时段还是营业高峰,放眼望去,粗略估算也得有个四五十人。 岳明收回视线,看到纪莫年背后的华瑶,挑了挑眉。 纪莫年却急迫的想问更多问题,为什么刚才扔下他,伪装的鸭舌帽为什么是陈立,最重要的,面包车上的是什么人? 他满腹疑问,可也不傻,面包车出事后,警方所有便衣都现身了,难道是抓到人了,亦或者今晚的行动结束了? 岳明没回答,先打量着他身后的华瑶,带着点疑惑,“你先说说刚才前面出了什么事吧。你这?” 纪莫年有些难堪,不知如何解释,“就遇到个朋友帮了点忙,我知道我刚才不应该,我是不是搞砸了?” 岳明摇头,“没有,比预期的更好,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 刚才酒吧里的人,要不是被纪莫年这边吸引住,就会发现后面的动静,万一太多人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小王去调监控了,希望今晚能再有点收获。” 岳明给纪莫年使眼色,让他到门口角落。 看纪莫年要走,华瑶紧张的抓着他衣角,他则安抚着,声音轻柔,“配合警方,知道吗。等做完笔录,我就来找你。” 他看着华瑶的眼睛,安慰的拍拍她的头,华瑶想说什么,最后看了看岳明还是没说出来,跟着一个女警去另一边了。 岳明一副无语的样子,“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纪导,我看你这样早晚死在这女人手里,每次都是她,你就这么上头?” “别贫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陈立不是说他是熟面孔,怎么还来了?你们到底怎么计划的?” “通俗一点讲就是,陈立假扮了那个要和你见面的‘内线’,咱们不是要把虎哥的上线x或者幕后老板引出来吗? 陈立思来想去,谁来假扮‘内线’都不合适,要反应快,身手好,还要了解整个案情,最重要的陈队担心兄弟受险,就亲自上了。 你还别说,陈队反应就是快,要不是他,我可不止伤一条胳膊了,你不知道刚才那刀就在我眼前一毫米,我也算跟着陈队出过几次大案,啧啧啧,这么近距离的肉搏还是第一次,刺激。” 纪莫年皱眉,但也听出了问题,“所以刚才是陈立假扮了要和我见面的内线,可我明明在前面啊,这酒吧里都是眼线,看我在这边,也不像和内线见面的样子啊。 还有,你也不等我,就自己和陈立到后面去。” 说到这,纪莫年想明白了,“不对,警方放出来的消息是我这个举报人和犯罪团伙里的内线见面,设计内线投诚。可我都不在,只有你和陈立在后面,可现在。” 他扫着岳明胳膊上的伤,“所以,没有告诉我全部的行动计划,是因为,我就是个摆设?” 想到此,纪莫年打开手机,熟练地进入暗网信息墙,搜自己的名字,虽那几张照片都是侧面和背面,但显然照片里的人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岳明。 “打从一开始,你们散播我和内线见面时,就做好了计划,让人误以为你才是纪莫年。所以让你陪着我进酒吧,是打算让你顶替我的身份设局?” 岳明看纪莫年的神情不对,赶紧解释,“你在这场局中也有作用,我们再怎么布局,也肯定很多人认识你。万一犯罪分子知道你才是纪莫年呢。 留你在前面,也是诱饵的作用,你放心,在场的客人中我们还有两个便衣,一旦有危险,马上冲上去。 而且你表现的挺好,我刚才听小李他们说,你在这酒吧里和人闹得挺大,故意引眼线的注意对吧?厉害啊纪导。” 纪莫年听出他在打哈哈,心里震动的看着岳明受伤的胳膊,原本应该是他受伤的。“说好了让我参与的。” “别多想,我是警察,你只是个跟拍纪录片的导演,无论从什么角度,我们都不可能真的让你涉险。 之前没告诉你全部计划,一是怕真出差错你反应不真实,二是,陈队说你性子要强,肯定会要求自己上的。” “是啊,为什么不让我自己上?” 这计划多严密多重要,一旦岳明的身份被犯罪分子识破,这个局就完了,白白部署这么久。 最重要的是,纪莫年本以为相处这么久了,他们不会再顾及他父亲的身份,而是把他当做真正的队友,朋友。 所以这一刻哪怕他知道岳明说的有道理,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警方也不会让普通民众涉险,但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陈队说实在太危险了,你看,事实证明这么做是对的,我这身手都受伤,纪导不是我说你,你这体力分分钟。”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看纪莫年脸色还不太对,岳明以为没让其亲自上,是影响他拍纪录片了,赶紧说回头把监控录像给纪莫年拷回来。 纪莫年知道岳明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好在岳明适时转移了话题,“别想那么多了,给你说说刚才发生的事。” 第49章 脸基尼 岳明和陈立假装低调的到后面办公区,实际上是想引举报人或者幕后老板现身。 为此,陈立还设计让自己落单。 但迟迟没有动静。 前面酒吧人声鼎沸,有便衣给陈立他俩递消息,说纪莫年和柳城大打出手抢一个姑娘。 岳明怕出事,要过来查看。 陈立则拦住他,认为这个时候接近纪莫年的都不能掉以轻心,要先观察一下酒吧里的人的反应。 由于后面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岳明当时也怀疑,会不会他顶替纪莫年身份这事没成功,幕后之人还是冲着真的纪莫年去了。 所以,除了陈立和岳明在办公区外,其他便衣全在前面酒吧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姑娘像是喝多了,往后面办公区来,还有个油腻男在骚扰她,过来拉拉扯扯。岳明见到出手阻止了下,那姑娘喝的实在太多了,就靠在岳明身上了。 岳明紧张的不行,不知这女的是故意的还是如何,给陈立使眼色,让酒保便衣过来,想把这两人先带走。 油腻男先被从后门带出去,可与此同时前面酒吧声音浪潮迭起,正是纪莫年和柳城对峙白热化的时候。 陈立怕出事,就让其他便衣按兵不动,岳明只好自己拖着那小姑娘往后门走。 结果,刚走到门口,还没等出去,旁边办公室突然窜出来一个男的,带着黑口罩,拿着刀子就朝他身边喝的醉醺醺的小姑娘刺过来。 岳明吓了一跳,主要是这人出现的太突然了,让人毫无防备,好在岳明身手好一把将小姑娘拉开挡了一下,可刀子还是在他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 陈立听到岳明喊声过来,扑向口罩男,挡开他再次挥刀的手。 结果口罩男身手竟特别厉害,一脚踹开陈立,再次挥刀向那早就醉晕过去的小姑娘,陈立想都没想直接抓住他的刀刃阻止。 可也正是这么近的距离,陈立发现口罩男在看到小姑娘正面时,明显眼神不对,像是疑惑,甚至还嘟囔了一句,“竟然不是。” 不过这迟疑也只是零点零一秒,陈立直接一个大擒拿抓上他,对方回手就是一刀,陈立侧身一躲,对方抓紧空隙,动作迅速,刚才那一晃竟然是假动作。 陈立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口罩男滚到了昏迷的小姑娘身后,刀子比着其脖子,警惕的挟持着人质慢慢往后门退去,他这是想跑。 而此时有人质在,陈立和岳明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立大叫着前面的支援。 可酒吧里的噪音太大,他的声音都被隐没了。 陈立眼神示意岳明挡在后门,以拖延时间,手在口袋里疯狂的发着信息,只要再拖一会,这人准跑不了了。 口罩男已是穷途末路,却死抓着人质不放。 可这样的僵持没超过十秒,陈立就感到身后一阵风,从酒吧大厅那边嗖的过来。 陈立原以为是同伴,可还没回身,就在玻璃墙上看到匕首的反光,多年搏斗经验让他身体先于脑子反应,侧身躲过刀锋。 可爬起来才发觉,后面袭来的人,不是警队的人,但也不是冲警察来的。 只见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脸上带了个骑行脸基尼的男人,直接冲的挟持人质的口罩男扑了过去。 “脸基尼”出手狠辣,不像陈立他们在乎人质,一脚踢在了女孩肚子上,这力道让口罩男也被连带着跌倒。 而“脸基尼”动作连环,几乎没有丝毫拖拉的扑到口罩男身上,刀子直朝着颈动脉过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人不解又震惊。 好在离得近的岳明反应快,用手抓住那人刀刃,又翻身抱住“脸基尼”,可这一系列动作,却让口罩男得以脱身,推开后门就跑了出去。 口罩男很聪明,在跑出去时抱起那个昏迷女孩,推开后门直接把女孩抛出去,外面的警察本能的去接,口罩男就趁着空荡,三两步翻墙到后巷。 明显是早就计划好,踩好了点,翻过去后,就上了一辆面包车。 横冲直撞的逃命,后面警察一边追,一边联系着出入口。 早在行动前警方就把下八里酒吧附近的路口都安插了人,就算是开车,他也未必逃得出去。 可谁也没想到,面包车根本都没开到出口,刚拐了个弯,车头就疯了一样左右摇摆,最后撞到了小吃摊子上。 而陈立这边死死抓着“脸基尼”的大腿,但没想到“脸基尼”身手比口罩男还好,竟然几招就让陈立落了下风。 不过陈立也不是盖的,反手大擒拿抓对方弱点,过招时陈立就发现他的右膝盖是薄弱点,对方则是攻陈立的左手。 可就这几套招式下,陈立心中大骇,觉得和他对峙的“脸基尼”手法非常熟悉。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陈立的发现,想要速战速决的逃离。 但陈立咬着牙根使劲拖住他,哪怕这人要下死手,陈立也变成了难缠的泥鳅。 只要拖住他,支援很快就能到,到时候这个人绝对跑不了。 “脸基尼”也急了,身手去抓自己掉在地上的匕首。 陈立先一步一脚将匕首踢开,可对方眼中的狡黠,让陈立心中一沉,中计了。 来不及思考,那匕首的柄撞到墙上的瞬间,后门外的垃圾桶啪的一声炸了,垃圾崩的满天都是,许多汁水飞溅,正好糊住了躲避不开,离门最近的陈立的眼睛。 不过三五秒,等陈立睁开猩红双眼时,那“脸基尼”已经无影无踪。 纪莫年听到这,皱紧眉头,“所以出现了两个人?第一个口罩男人就是刚才出车祸的,另一个‘脸基尼’想杀口罩男。会不会口罩男就是举报人,或者想来看看举报人是谁的虎哥上线x,那个要杀他的,则是真正的幕后老板?” “很大可能,不过口罩男怕是不中用了。” 岳明叹息着,刚才他去查看车头,都撞瘪了,破面包车气囊都没弹出来,上急救车前医生诊断,估计是够呛了。 “那个脸基尼,抓到了吗?” 岳明摇头,“这附近的几个出口都有咱们的便衣,目前没发现有人出去,这也是陈立要封锁酒吧的原因。” “什么意思?” 陈立正好从那边走来,接过话头,“附近出口没人进出,就我眼睛眯了那几秒他就不见了,什么人能跑的这么快,那个想开车跑的都没跑出去,他就两条腿能飞檐走壁?所以,我怀疑。” 纪莫年心一紧,“你怀疑,那个脸基尼还在酒吧?” 陈立眯着眼点头,不仅如此,他刚才和“脸基尼”近身肉搏时,对方的招式、力度,以及那个人的身形,都让陈立无比震惊和熟悉。 虽然已经两三个月了,可那一次的交锋还记忆犹新。 冯严案子中,最后和飞车党三人激烈枪战,和摩托车上那人拉扯的每一个细节,陈立都在无数个夜晚,强迫自己回忆,所以,他觉得没认错。 但也并不十分确定,毕竟无论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对方都没有露脸。 可陈立就是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脸基尼”就是和他交锋过的,那个冒充并且杀死了冯严的人。 第50章 两个案子中的同一个人 酒吧里四五十人排查相当有难度,一开始陈立寄托于监控录像能拍到关键信息。结果发现,酒吧内,甚至周边监控在出事的这半小时,被用电磁影响故意破坏了。 所以只能查到半小时前的监控录像。 倒是看到了那个口罩男,是早于纪莫年等人进的酒吧,守株待兔很久。 监控也证实了,那个喝醉酒的小姑娘和油腻男,和案子本身没关系,纯纯凑巧的路人甲。 可这就让岳明疑惑了,“陈队,你说口罩男为什么要跑出来杀那个女孩子呢,并且,按你的叙述,对方出手到一半,发现是自己认错人了,然后就想跑。” “那就要先分析一下,这个口罩男到底是谁了。” 陈立皱眉,“咱们下诱饵,为了引出谁? 举报人肯定知道咱们这是诱饵,所以他会来吗?不会。 再一个,王城虎的上线,咱们设代号为x的人。 按王成虎的表现,这个人不应该在下八里出现,不符合他们规矩,可他出事当天突然来了下八里。 好巧不巧的,下八里那天出事了。 所以,推理出这个x要么是真正的举报人,要么就是被举报人栽赃陷害的。 再一个就是未成年拐卖案真正的幕后老板。 所以今天咱们这个诱饵,吸引的只能是两个人,一个是被栽赃的上线x,来看看谁栽赃的自己。另一个是拐卖案幕后老板,出来杀人灭口。 显而易见,口罩男应该就是上线x。” 陈立说到这叹息着,晃着手机,“医院那边消息,口罩男没抢救过来。小王拍了照片回警队让王成虎辨认,虽然王成虎还不松口,可看到口罩男照片那一刻,人也是麻了。 外加警员和他说,他上线都死了,没必要他一个人扛,王成虎也就吐口了。证明了口罩男就是他的上线,这点咱们推理正确。 不过他还是坚持说自己没见过幕后真正的老板,只见过上线口罩男。 数据库比对到了口罩男的身份,他叫王威,就是个混子。不过确定了他的身份就好办,查他周围,肯定能抓到点幕后老板的蛛丝马迹。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说口罩男王威为什么在这等了一晚上?想看看谁栽赃自己?” 陈立摇头,“看他表现,显然不止,他当时拿刀直接冲出来的样子,是直接要灭口。 看那架势他恐怕在出现前,就已经知道是谁栽赃了。 其实细想,下八里这个案子,可是大案重案,他们用黄色产业当幌子,计划周密,走货入货出货规矩那么严格,每个环节的人都不知道另一个环节的人。 所以知道核心全部过程的人少之又少,按照王成虎的口述,估计除了幕后老板,知道这个盘子全部线路的只有王威了。 那个举报人,能清晰地说出整个下八里未成年走货所有细节,怎么办到的?王成虎都说不出这么细,而知道完整线路的只有这个上线王威。 而显然王威,绝对不是举报人。这就很奇怪了,而且,扮演内线的我落单时,他没出手,和岳明一起行动时,他也没出手,偏偏最后在那个喝多了的女孩子靠过来时出手了。 你们猜他为什么这时候出手,去杀那个女生?” 纪莫年一下明白来,“举报人是个女生,并且和王威有亲密关系,举报后,直接栽赃给了王威。王威以为那个喝多了酒的女生是她,认错了人。” 陈立赞赏的打了个指响,“没错,这个推论最能说明情况。但你们想啊,干这份刀口舔血活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平时必然小心谨慎,怎么会把完整内容告诉一个女人吗? 除非,这女人是故意接近他,并且有能力有手段,潜伏在他身边一段时间,拼凑出了他整个运作线路环节。为的就是举报他。 而这个女人肯定很得他的信任,甚至让王威用情很深,才让他在出事后如此不冷静,甚至敢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也想杀了那个女人。 毕竟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就算他能证明举报人不是自己,但确实是他泄露了信息,犯了大错。 无论怎样,幕后老板都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殊死一搏,想问个清楚,才会进了这个圈套。” 陈立叙述着,纪莫年只觉得后背发麻。 而后冲出来的,那个要杀王威的“脸基尼”又是谁呢? 事后警方在厕所发现了,被打晕并且脱了衣服的服务生。监控没拍到是谁换了服务生衣服,只能推理出是酒吧里的客人。 巧妙地在纪莫年柳城他们大打出手,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的时候,打晕了服务生换了他的衣服,并且快速出手在口罩男王威被捕前,先出手想杀了王威。 这个人也算是铤而走险了,胆子比王威还大。 “所以‘脸基尼’是背后真正的老板吗,冒这么大险也要杀了王威,是怕王威被抓后,把他供出来?” 岳明皱眉道。 陈立点头,虽然这样分析没错,但他心里总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幕后老板心细如发,真的会亲自出手吗,亦或者是雇的打手亲信。可一旦亲信被抓,就有两个人能给警方提供他的线索了,得不偿失。 这种时候宁愿亲自出手或者干脆不出手,才是上上策,因为即便王威被捕,他也能在对方供出自己前先遁逃。 陈立觉得,如果他是幕后老板,他就不出现,顶多在附近观察一下,不暴露自己才是上策。 当然不排除,他在观察中发现岳明和陈立落单了,觉得以自己的身手可以杀了王威后再全身而退。那个“脸基尼”确实有这个实力。 不管如何,今天最令陈立震惊的不是这两人的出现,不是这两人都要灭口的行为,而是最后和陈立交锋的这个“脸基尼”,和冒充冯严的那个人太像了。 “脸基尼”既可能和冯严案有关,又和下八里案有关。 不得不让人怀疑,难道冯严和拐卖有关?背后是拐卖案分配不均的内斗? 想到此,陈立只觉得的脊背发凉,“综合这些,回到刚才探讨的问题,那个迷惑王威窃取全部走货路线,让王威恨之入骨的女人是谁呢?” 纪莫年心一沉,一旦和冯严案沾上关系,能让男人神魂颠倒不惜献出生命的角色,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冯云。 可真的是她吗,太魔幻了。 他们正在调查冯严案,对方还敢出来蹦跶?这不是给警方递线索吗? 第51章 酒吧里熟悉的人 陈立摇头,暂时还只是猜测,不能完全确定。 但,下八里案肯定是要归到冯严案合并调查了。 四五十人的笔录做的比想象的快,询问就是基于案发前后,谁都在哪做了什么,有没有人证,大多数人的口供都能对得上。 陈立主要目的也不是挨个问,他是要在这四五十人中排查,谁可能是那个“脸基尼”。 那个人应该就混在这群人中。 即便有四五十人,也比在社会上大海捞针范围小。 询问笔录,主旨是留下这些人的信息。 这四五十人分了五组,每组有两个警员负责,倒是很快。 也没单独找房间,陈立刻意让人都留在大厅里。 他在中间来回穿梭,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查看都是些什么人。 这一走,倒遇见了几个眼熟的。 比如第一组里,看到了桃子死那天,几个在会所点了姑娘的老板,陈立看过照片,所以一眼认出来了。 第三组里,看到了冯严飞车案,其中一个受害者,是个三十岁的女人,叫许清柔,是个入殓师。这女孩性格和职业一样冷门孤僻。按时间顺序,应该是飞车案第三个受害者,在街心公园门口晚上六点多,被飞车抢包。 因包是斜挎的,许清柔被刮倒拖行了十几米,手背的皮都蹭没了,当时周围人很多,案子很轰动,直接就上了新闻,连续重播了好几天。 也是从这起案子,才渐渐开始关注飞车党。 不过这女人让陈立印象深刻,除了职业外,还有她的着装,大夏天也永远长袖长裤,但也多亏了她保守的穿衣风格,那次被抢拖行,才不至于只是手背受伤。 此时在酒吧看到她,陈立有些疑惑,许清柔平时很孤僻,独来独往,不爱说话,今天竟然出现在了下八里闹市酒吧,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陈立问了这组警员,说许清柔是和同事一起来的,那两个同事是今天演出的摇滚乐队的粉丝,因为有一人过生日,所以许清柔也凑份子来了。 陈立在本上将她的名字记下,继续看下一组,没想到今天酒吧这么多熟人。 第五组里竟然还见到了残联会的人,为首最打眼的是坐着轮椅的付振明,身边是残联会的四五个同事,有眼盲的,也有拄着拐杖的。 今天演出的乐队鼓手是个聋哑人,也是残联会的,所以特意过来捧场。 此时见了陈立,付振明询问酒吧是出了什么事。 陈立和他闲聊了几句,模棱两可,只说刚才车祸的是通缉犯,已经没事了,按例做一下笔录,很快就可以离开。 付振明也没有多问,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一直感叹刚才在酒吧里看到了纪莫年。 这些残联会的人都是见过陈立和纪莫年的,一说起刚才酒吧里的重头戏,自然都说到纪导和人起争执,只是他们这桌刚才坐的远了些,也只是远远看见,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好意思上去拉架,但都很担心。 陈立眼神扫过他们拄拐杖的坐轮椅的,以及剩下的几个身有残疾的女性,安抚了一下就离开了。这几个人中,看外形就不可能有那个“脸基尼”。 之后陈立回到第二组,里面有今天抓人眼球的主角,柳城,以及他两个朋友,还有大牙和华瑶。 大牙似乎等的无聊,叫华瑶过去,华瑶特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往女警身边靠,大牙想骂人又不敢。 再看柳城,眼睛一直看向角落里的纪莫年。 陈立顿时头大。 最后陆续的请大部分人散了,还交代这几天一定要保持通话,警队也许还会联系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警方对外统一口径,说是抓捕通缉犯。 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这么大规模盘问,过不了今晚就得上网络新闻,警方想压都压不下去。 其他人散了,但和纪莫年起冲突的柳城几人,包括华瑶,被留下了,要一起带回刑警队接受具体询问。 对此,柳城直接炸了,一直问理由,觉得区别对待,还说警察乱抓人,他可以告警方滥用职权。 岳明听了生气,知道柳城在胡搅蛮缠,“我们正常办案,请你回去协助调查合情合理,而且,刚才有听其他人叙述,你在这侮辱女性,扰乱公共秩序,要跟着回去再做一次笔录。” 本来岳明就想找个理由将这几个人带走调查,毕竟他们刚才发生的事,让警方怀疑是幕后之人有意为之,怀疑柳城几人闹事的意图。 可柳城听了,却误会了,马上瞪着纪莫年冷哼道,“听谁说的,纪导吗,还是你啊,瑶妹。 我侮辱你了吗,你和我暧昧,在这喝酒,你不是自愿的?倒是纪大少爷,别滥用特权给我扣帽子,恶意报复。” 说到这,柳城指着纪莫年鼻子,“你别忘了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咱们之间现在半斤八两,你要玩阴的,别怪我鱼死网破。” 说着要去拉瑶妹,让她和警察说她到底今晚是不是自愿。 纪莫年对今晚突发的柳城这事,其实持着一个和他达成一致,默认的态度。 今天本可以一起把钱都给大牙,一次了结,但他只给了十六万,不是身上没带多余的卡,而是,他想明天找个正常安静的地方,付剩下的钱,也是想和柳城好好谈谈,既然如他所愿彼此都抓着把柄了,就最好从此相安无事。 他也没想到刚才岳明会突然和柳城说这样的话,刺激到他,让柳城误会了。 但这都无所谓,纪莫年此时也很气愤,柳城竟然到现在都还想逼迫华瑶,觉得他有什么特权。 这是他很在意的点,心里一股火上来,过去一把打开柳城的手,将华瑶拉到身后,严肃的,“喝多了吧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清醒,到刑警队也要清醒,就是普通询问,你急什么,除非你真有点什么事。” 他一语双关,也是在试探柳城。 毕竟,刚才那种情况下纪莫年作为诱饵,不管后面办公区还是前面酒吧,今天凡是刻意接近他的,都值得被怀疑。 第52章 纪莫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城不服气,但他也不是真拎不清,周围都是警察,知道自己讨不着好,只狠瞪了纪莫年一眼就上了车。 纪莫年则和陈立商量,能不能让华瑶和他坐一辆,看的出来,华瑶还是很害怕大牙和柳城的,和他们一辆车实在不放心。 陈立表情复杂,“这不符合规矩,但我可以把她和柳城分开,让她坐小寒那辆。” 纪莫年点头,亲自送华瑶上车,还特意嘱咐小寒照顾她。 最后轻柔地又摸了摸华瑶的头发,“警察问就照实说,做完笔录出来估计会晚,但你放心,多晚我都在门口等你。” “你真的帮我还钱吗?” 纪莫年好笑的,“反悔不了了,十六万都给大牙了,你放心,我说帮你了,就会帮到最后。” 看着华瑶的眼神,他还加了一句,“不会扔下你的。” 这句话让华瑶有些恍惚,再回神,纪莫年已经上了别的车离开了。 而另一边陈立忍不住提醒,“纪导,说句不该说的,你想和谁在一块是你的自由,但华瑶这人,别说今天这场合出现惹人怀疑,前几次案子,她都在场。这种巧合程度,我作为刑警,经验所致,觉得有必要好好查查她。” 纪莫年晃了神,看向车窗外没回答。 其实纪莫年也不知自己对华瑶到底是何种感觉,就像他也迷蒙今晚怎么走到了这步,但如果再回到几小时前,他想,他还是会帮她。 车子摇晃,外面下起小雨,折腾一晚,纪莫年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四岁那年,明媚的少女在他面前转圈,让他看裙子好不好看。 可转眼间美少女就变成了眼窝深陷,头发散乱眼中如刀的样子,抓着栏杆,冲他喊,“阿年,你就是他们的帮凶。”随即大哭着,“我只有你了,阿年,你也要抛弃我吗?” 他从噩梦中惊醒,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车里,窗外雨已经停了,刚好开进刑警队,岳明叫他,他才回过神,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大概看出他脸色不对,“怎么了?累了?要不让小王先和你回去休息?你也不用事事都跟组。” 纪莫年摇头,“回去我也睡不着。估计下八里幕后老板和警察交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了,我本身对那人也没什么威胁,对方更不会主动找我麻烦,我这诱饵没啥用了,以后不用小王跟着我了吧。” 陈立点头,但有一点没说,他让小王跟着纪莫年,除了之前他当诱饵保护安全外,还因专案组的很多事是保密的,他虽知纪莫年不会乱说,但总要有个人看着他点更稳妥。 更何况纪莫年父亲还是那种身份,局里也很重视,特意吩咐绝对不能让纪莫年出事。 陈立含糊的答应着,就去工作了。 柳城等人的审问,实际并没用多少时间,翻过来调过去叙述的就是刚才酒吧里那些事,但陈立怀疑当时柳城是故意闹大,吸引酒吧里人的注意力,是受人指使。 毕竟无论王威还是“脸基尼”出手,都得益于前面吸引走了大部分视线,才好动手。 但就算真有什么,目前为止也没查到,人不可能扣留太久,而且柳城的律师很快就到场了。 只能暂时先放人。但对柳城的调查不会这么结束。 晚上十一点多,几个人放出来,纪莫年站在楼门口等着,华瑶朝他跑过去,纪莫年本能将她拉到身后,回身和柳城对视。 大牙先打破沉默,似笑非笑,“瑶妹今天不回下八里了?” “瑶妹不回下八里了,以后都不会再去那里。” 纪莫年严肃的开口,“明天找个正经地方,借条合同都带来,我把剩下的钱还了,以后瑶妹和你们再没关系。” 柳城冷笑着拍手,“纪莫年,你小子还真是情种,把柄直接送我手上。” “这不是你要的吗?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要你把柄害你,上次会所是意外,咱们大学同学四年,尽管不是一路的,但我纪莫年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家庭背景自己选不了,平时同学间对我的监督多严格,你该清楚。你在背后说过我什么,我也从没在意过。 所以柳城,如果现在这样是你想要的公平,你达到了,明天咱们好好坐下来,把程序走完,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别找瑶妹的麻烦。” 柳城抬眉,还是第一次看纪莫年这个样子。 印象中,大学时纪莫年永远礼貌得体上进,方方面面没死角。 人前这样也就算了,人后宿舍里,他也事事照看到各种细节,待人亲厚,帮助同学,舍友弄坏了他的东西,别人的故意挑衅为难,他也全都能谅解。 没看过他和任何人起冲突,甚至没生过气。 那时学校里好多人把纪莫年和柳城放一起比,一个上层背景善解人意的温柔学长,一个富家子弟桀骜不驯大少爷,可往往这种评价后面还会跟一句,“还是纪莫年更胜一筹”,和花花公子柳城比起来,纪莫年大学里只谈过一段恋爱,分手也体面,专一温柔的男人总是更吸引人。 谁谈到纪莫年,不是夸几句上进,礼貌,完美。 可只有柳城知道,纪莫年所有的温柔美好得体上进,都是虚伪的面具。 人前体贴同学,关心困难户,尊重女生,帮教授处理学弟妹们的论文。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连宿舍里的床铺都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干净整洁,书架上都是教育意义极强的人物传记,电脑里连个黄片都没有。 柳城从第一次见到纪莫年时,就觉得这人活的像个神仙。可世上真有这样的仙儿吗? 当然不是。 渐渐地柳城发现,那神仙一样完美的纪莫年,会故意将教授引到有摄像的礼堂,暴露其受贿,破坏学校周年庆。 会假借学习小组名义,引着爱八卦的学弟学妹,发现学生会干事露天和女生厮混。 凡是省里领导来视察,评优,出政绩的节点,学校都要出点问题。 可根本没人怀疑过纪莫年,又怎么会怀疑他呢? 他每次都好心,每次都凑巧,每次都因为这些人自己有问题,和那人人都夸耀的未来之星有什么关系。 不仅如此,向来面对女生表白,礼貌接受情书,感激又羞怯拒绝的纪莫年,柳城亲眼见过他在天台,用那情书引火点烟,眼里全是厌恶。 柳城最初发现时是惊奇,是意外,是不可思议。 他曾几次试探,甚至试图揭露,可纪莫年永远那副我得体我有家教,我不和你计较,我清者自清的摸样,而且周围人根本没人信,只会指责柳城小人之心。 柳城自是不服,没少在背后拉帮结派说纪莫年虚伪,太子爷做派,有成绩也不纯,都是他人捧臭脚。 其实柳城是故意的,想引纪莫年上钩,他不信这么做,那个虚伪的纪莫年不会来报复,到时候自己就能当场揭穿这个婊气的男人。 可让柳城失望了,面对流言蜚语,故意挑衅,纪莫年听不见看不见似的,永远体面大方,不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一心扑在学业和为人服务上。 到最后柳城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误会了,纪莫年真的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柳城什么都没换来,还惹了一堆人说他嫉妒。他爸狠揍了他一回,让他拎清楚,纪莫年是谁的儿子。别说造谣,就算真有问题,他柳家一个做生意的,不说奉承,也要敬而远之,让他别发癫惹纪莫年。 那时柳城已知父亲有私生子,他再任性妄为,就要失去公子哥光环,所以也就真的对纪莫年敬而远之了。 但并不代表柳城没有再关注纪莫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一直将和自己没太多交集的纪莫年当假想敌,大概是他越来越不如意,所以总想,若那完美的人有天跌下神坛,是否就能证明这世上人都一样,谁也没比谁厉害、高贵。 纪莫年也果然没让他失望,在接下去的日子里,这种不留痕迹的破坏叛逆一直持续,就像一个精神分裂。 但柳城始终没有抓到证据。 他甚至在想,如果纪莫年一辈子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最起码让柳城阴暗的心理舒服了,看吧,没有什么完美的人,所有人一样肮脏。 然而,突然有一天,纪莫年却变了。 第53章 合并案件 大二下学期的暑假,纪莫年因替一个阑尾炎手术的学弟,参加校报自发组织的校园记者采访活动,阴错阳差的跟着暗访,并揭露了幼儿园食品安全问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次校报的报道不仅轰动了全校,在校论坛里点击量极高,还引起了官方媒体的注意,转发评论,上了主流报纸。 作为暗访的校园记者之一,纪莫年自然受到了学校和官方的嘉奖表扬。 但纪莫年本身在他们法学院,就经常参加活动,受各种奖励是家常便饭。 可那一次,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纪莫年眼中的光不一样。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纪莫年主动加入校报记者行列,甚至在大三开学,不顾所有人反对,直接转到了新闻系。 纪莫年仿佛变了个人,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心里的发泄口,之后他在校报屡屡报道出惊人的社会问题,毕业后也高调进入报社社会新闻版,接下来的两年,他不断揭露各种不公不平,社会阴暗面。 成了近几年最有名也最年轻的社会版大记者。 当然他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也有人对他动过心思,可就像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他的身世背景过去被人诟病,当了记者后,反而成为了保护色。 他在新闻界如鱼得水,可社会问题牵扯极多,和上面也有勾连,纪莫年得罪的人,也会在上面针对他父亲,据说就是那几年,纪莫年从家里搬出来了。 柳城一直关注他,对他这变化非常震惊,他仿佛一下变成了个尖锐的人,通过揭露恶劣事件的方式,真的成为了一个正义感十足的人。 如果不是几年前下八里那个报道,出了大事,纪莫年却在最关键环节辞职,做了缩头乌龟。 柳城都以为他是真的变了。 哪怕纪莫年到电视台后,成了什么优秀导演。 但在柳城看来,他还和大学一样,就是个只会在暗处小动作的胆小鬼,一方面享受光环,一方面很婊的标榜自己能力,实际上就是个虚伪的小人。 所以,柳城再见到他,又因被纪莫年抓到把柄,恼羞成怒的同时,也找回了对他的厌恶。 只是柳城没想到,纪莫年那么爱装的一个人,会栽在华瑶身上。 他到现在也没看出这姑娘有什么特殊地方,长得不惊艳,干瘪瘦弱。 只是看着小,实际年龄都三十了,甚至比他还大一岁。身上还有恶心人的疤,动不动就哭,是让人挺有保护欲,但柳城讨厌这样的女人,没想到纪莫年吃这套。 不过纪莫年这样子,他乐见其成。 “好啊,希望纪导说到做到,明天下午两点云福茶楼,我做东,就当我这个老同学庆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别耍花样,你这事。小心我卖给报社,谁谁谁的儿子为嫖妓一掷千金,题目我都想好了。” 纪莫年攥紧拳头,终究忍着没还嘴。 直到柳城等人走了,华瑶拉了拉他,才缓过劲来。 “走吧,今晚先回我那对付一宿,明天我就帮你找房子。” 说到这,纪莫年看着她的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瑶妹,之前你不是说,我帮的了一次帮不了百次吗,那我就帮的彻底一点,帮你找房子,找工作,看医生。” 一旦迈出这步不再犹豫,纪莫年心里就没什么顾忌了,或者说,此时的畅快才是他这么多年渴求的,只是他逃避了太久。 遇到华瑶,他突然信了机缘二字。但不敢往深了想。 “纪莫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后悔吗?” 车辆正好鸣笛而过,纪莫年好像没听清,“你说什么?” 华瑶没再问第二遍,正好车来了,两人一起回了公寓。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纪莫年就起来了,专案组会议,他上午得先赶回刑警队,下午才能有时间处理瑶妹的事。 纪莫年昨晚睡的沙发,此时起床动作很轻,张望了一下床上的影子,瑶妹很瘦小,在床上缩成一团,窗帘有些透光,照在她身上,竟让人莫名心安。 发生太多事,案子也好,他冲动下的决定也罢,他本以为昨晚会睡不好,会后悔冲动过后带来的一系列杂乱的事。 可意外的,竟一夜好眠。 他写了张字条压在桌上,就匆匆往刑警队赶。 这次的专案组会议,将下八里的案子,正式合并到了飞车党案中。 昨天最大的发现,应该就是那个“脸基尼”的现身。 昨晚审讯结束,陈立却难以入眠,特意找了安城大学犯罪心理专家,以及画像专家。 虽然没看到那个人的脸,但,通过肌肉线条走向,身形描绘,以及身手招式叙述,做出部分画像。 陈立甚至让心理专家帮他做基础催眠,就为了回忆两次和那人交手时,对方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的眼神变化,和眼周微表情,进行综合分析。 最后得出结论,那个“脸基尼”,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那个冒充冯严的人。 “所以我们不妨分析一下,这个人。” 陈立在白板上写了一个字母A,“咱们先暂称这个杀了冯严并冒充的人为A,他应该和冯严非常熟,不仅行为举止,身上纹身,甚至飞车抢劫做的事都一清二楚。 所以才能在冯严毫无防备情况下杀了他,并且,将冯严尸体冷冻,再以冯严身份飞车杀了第八个人,直接美美隐身,最后一起杀人案也归到了死人冯严身上。 不管这个A到底什么目的,是为了杀一个人推到冯严身上也好,还是和冯严本身就有纠纷也罢。他,一定就是揭开冯严飞车案背后秘密的关键人物。” 警方最初发现冯严案中有这第四个人后,就全方位的对冯严、叶乐晨、钟白三人周围展开走访调查,试图找出这第四个人的痕迹。 从俱乐部,车场,人际关系等等方面,全都查了个遍。 可奇怪了,大量走访中,就是查不到这个人的踪迹,钟白还好,还有些狐朋狗友,可冯严和叶乐晨身边,人际关系就简单的过分了。 如同冯云在冯严生活中毫无痕迹一样,这飞车案团伙第四个人也是查无踪迹。 无论是摩托车俱乐部,车场,还是生意场上,所有人对冯严的评价都是,不近女色,不爱和人来往,为人冷漠。叶乐晨更是,生活中除了帮冯严做事,几乎没见过他有自己的生活。 甚至道上人还猜测过,冯严和叶乐晨俩人是不是那个。 但昨晚的发现,却给了陈立很大启发和线索。 如果飞车党案团伙里隐藏的第四个人A,和下八里未成年拐卖案有关,甚至就是拐卖案幕后真正的老板。 那么他和冯严的关系,是否能理解为,就像他和王威的关系。 幕后老板只要指挥,平时不需过多接触。所以王威周边查不到和幕后老板相符合的人物,却又有关联。 那会不会冯严也和拐卖组织有关,是A的一个手下,类似王威那种角色。 帮A处理某个盘子的进货出货。而中间出现了什么利益纠纷,或者因什么事背叛了A,再或者飞车案本身就是A的计划,但中间出了差错。 而A为了掩藏自己身份,灭口了冯严? 现在看这个可能性极大。 第一,冯严所在的车场附近虽不及下八里混乱,但也属于老城区,以前有很多洗头房,之前严打过几次,现在到是少了,变成了汽配件店铺,形成一条汽配街。 但也时常有人举报说,那附近总有穿着暴露的女人,可始终没抓到什么实证,没惹出过黄色乱子,便没过多关注。 而且,看冯严经历,他是在两年半前才在那重新开了店,之前的店因运输和经济危机等问题,破产倒闭了。 后来东山再起,再能开店,钱来自于他在摩托车俱乐部,不合规的比赛中赢来的。 但会不会比赛只是幌子,只是洗钱的手段,他的钱来源也和王威一样呢。 毕竟王威这个混子也有个正经身份,是二手音像店老板。 可出事后,查了王威店里的流水,明显对不上,应该就是用这个音像店洗钱的。 所以才说拐卖案幕后老板真的厉害,每个环节都安排的极巧妙。 会不会冯严也是这种情况? 两年半前认识了A,并且帮A做拐卖的生意。 可什么动机让冯严在稳定的情况下,做出飞车抢劫这么高调的事呢? 如果是像王威那种角色,生活中该十分低调才是,一直以来冯严也确实低调,可飞车案却像突然发疯变了个人似的,高调的引起社会关注,这不符合逻辑。 所以冯严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54章 拼 王成虎的证词,也佐证了警方这方面的猜测。 虽然他只接触过王威一个上线,但听王威透露过,这生意很大,光东三省就有好几个盘子。 但具体都在哪,王威就没说了。 王成虎没见过真正的幕后老板,和他接触的只有上线王威。 而他这个角色,从加入这组织开始,就是为了某天暴露时当替罪羊。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他现在主要是看王威死了,警方又同意将他重病的母亲,从疗养院接到安城医院重点看护,才吐了口。 他之所以一开始不肯说,咬死了是自己,是因当初和组织约定,一旦他反悔,他母亲就会被害。这是一种制衡。 而他答应,是因最初加入拐卖组织时,已是穷途末路,也就是两年前。 他没啥文化,自小家里困难,没心思读书十几岁就在街上混,小时候沉迷古惑仔电影成天幻想当大哥,可现在社会,哪那么好混。 年轻时还行,整天打打杀杀拉帮结伙,大哥在还能有口饭。 可后来严打,他就进去了。 再出来已不再年轻,彼时天也变了,早不是那种靠打打杀杀就能混出头的年月。 要有靠得住的背景护着,要有人脉做大生意,时代早将混子改头换面。 原本找个零工还能对付这一辈子,可命运就是这样,老家的父母相继得了癌症。 一开始只有母亲,他和父亲一起打工,勉强能支撑。 后来父亲也查出了病,整个家彻底崩了,王成虎说他这辈子从没那么后悔过。 父亲不想拖累他,外加觉得家里的钱只够给一个人看病,就留话让他照顾好母亲,然后自杀了。 那是王成虎最绝望的时候,他甚至也不想活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就是王威,问他要不要做生意。让他负责整个下八里未成年进货出货,危险,但提成高。 王成虎知道是犯罪,可他没得选。只要挣钱,啥都肯干。 但王威也说了,凡事都有代价,如果哪天出事了他必须守口如瓶,说是他做的,不然他母亲就会死。 王成虎一开始干,还有些害怕,后来发现根本没事,这盘子一环扣一环,看着人多杂,但就算一个环节的人暴露了,其他的也牵连不到。 而且他就是从王威手里接货,转到和客人联系订好房间,如何收钱,最危险的运输不归他管。 于是,越做越顺手。 那天下八里出事,是王成虎完全没想到的。 他第一反应也是王威出卖了他,毕竟除了王威,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全部。 但也奇怪,王威为什么这么做? 没理由,王威这么做岂不是把自己卖了,就算警察抓不到他,幕后老板肯定也会弄死他,听王威说过,幕后老板势力很广,手段很厉害。 而且,王威要是被抓了,肯定是重罪,因为有几次运来的货,有些女孩子被打的身上没一块好肉。 王成虎也害怕过,问过王威,但王威让他别乱问,这都是上面给的货。 还说上面老板有的是门路,不仅倒卖姑娘,甚至还有更可怕的东西,还吓唬他,再多问,把他肾给掏了。 王成虎也知这年头能干这事的,不是一般人,所以也对当初威胁,说如果他敢透露就把他妈给弄死这事,深信不疑。 “我猜王威也是被那人抓着把柄,因为王威和我说过,他不太想干了,但是脱不了身。” “你和王威这么熟吗?” “没。”王成虎摇头,但又补充到,“以前没,他就负责走货,都不进下八里,说是规矩。每一环的人都只能在自己的环节上,多打听多问,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当叛徒隐患除掉,他说过那个人手段很厉害的。 但今年吧,确切说近几个月,我俩关系稍微熟了点。 怎么说呢,也不是熟,但王威好像遇到了点什么事,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以前很冷很严谨。 做这行刀口舔血,时刻警惕,稍一疏忽就容易出事。” 一直以来,王威都是一两个月来一次下八里,未成年这生意不多。 具体哪天来,来前一小时才知道,都是临时通知。 但半年前吧,王威前一天刚来过,结果第二天又给他打电话,这事以前从没有过。 这次的电话也不是出货,而是私人让王成虎帮忙办件事,王威电话里说自己不在安城,最快要明天才能赶回来,让他买点止血止痛的药去一家小旅店,旅店后院有个窗口把东西放下就走,别停留。 王成虎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但王威让他做他不敢不做,就赶紧买了东西,有些药还是进口违禁的,也只有他这个下八里老人能买到。估计这也是王威找他办这事的原因。 王成虎是真好奇,他虽答应不乱看,但把东西放下后没走,躲在墙角,等了两分钟,就见一只手伸出来把药拿进去了。 没看到人,但那手腕纤细,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王成虎特好奇,他认识王威这么久,一点都不了解对方。 人都有私心,他也想多知道些组织的事,给自己留后路。 所以他悄悄去打听了这女的,没敢多问,怕被王威过后知道,可惜旅店伙计只说是个女的,别的都没看清。 王成虎又跑到后院窗口去看,窗户紧闭,玻璃上贴着花纸,可到底老房子,花纸起边,他趴在窗角勉强能看到里面一点,模模糊糊,是个长头发女人,背对窗口,正拿着药,往身上擦,床上一堆止血的纸。 “我就看到她这一个侧面都血淋淋的,没看到正面。”王成虎指着从头到腰左侧位置。 “原本我还想蹲一会,看那女的长什么样子,结果王威正好打电话来,问我药送到没,我害怕了,毕竟要让王威知道,他肯定打死我,就赶紧走了。 不过那次后,我再见到王威就感觉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就不对劲。 因为后来又有两次不是送货的时间,在下八里看到他,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我也不敢多打听,但他也看见我了,就威胁我,让我别说出去。 我问他是不是在这有女人了,咋这么上头,要让上面知道他违规来下八里,要出大事的。 他那两次胆子真的很大,我还帮他遮掩了一下,倒不是为他,是怕他出事,上头把这个盘子都换了,我岂不是无妄之灾。 他看我帮了他,除了威胁我之外,那个月抽成多分了我一成,让我闭嘴。 可他那次后好久也没出现,中间货都没送。 再出现就是前一阵了。也是私事,让我给下八里一处小院,送一封信。” “送什么信,小院在哪?给什么人的?” 王成虎想了想说了个地址,陈立心中一惊,赶紧追问他送的那封信什么内容。 “封着的,我没敢打开。” 但我打听过那个院子住的什么人,是个夜场的姑娘,好像叫桃子,我见过,和我上次在旅店见的肯定不是一个人,身材都不一样。” 其实陈立听到这,已心中有数。 只是惊叹,红痣女冯云约桃子出来这事中,除了郝哲,还有王威这个帮手,背后竟然是这样的。 而听王成虎的意思,冯云躲到下八里来,是因为受伤了。 在哪受的伤,因为什么事?桃子能打听到她躲在下八里,说明不止有冯云的把柄,还了解冯云出事的原因,所以才胜券在握。 可惜,冯云帮手太多,桃子必死无疑。 第55章 人在江湖 王成虎还交代了,下八里事发当天的事。 王威送完货,没走。 在送货前几天,王威先打电话来,说联系不上一个人,让王成虎去帮他找。 可王成虎按地址找过去时,出租屋没人,里面打扫的很干净,根本不像住过人。 他和王威说了,王威还不信,但当时在外地,看那意思不可能及时回来。 王威和他透露也就三两天,就有一批货来下八里,他到时候自己来找。 王成虎听他这么说,非常震惊,因为以前走货,从来没提前告诉的时候,怕走漏风声。结果那天王威不仅提前和他说,还说送货那天要留下来,让王成虎提前做好准备帮他掩护。 电话里,王威很不对劲,人特别慌,状态完全不是以前的冷静。 那天还是足疗店开业,可王威那天发了疯似的拉着他找人。 从来没见过王威这么不冷静,特吓人,王成虎不得不陪着他在那附近找,也不敢多打听,怕被人注意,可怎么能找到,也没有照片。 王威人都疯了。 他废了好大劲才安抚住王威,让其在出租屋歇一会。 那天晚上可有货进来,王成虎得把后面的程序走完,还有足疗店开业幌子得打好,要是中间出了啥事,他担不起这责。 结果当天晚上真出事了,当王成虎听说下八里是被人全盘举报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王威疯了。他也只能认栽了。 但这也是为什么警方告诉他王威死了后,他终于肯吐口。 一是他觉得就这么认下太亏了,二是警方保证了他母亲的生命安全。在他看来,也幸亏王威死了,不然一旦出事,肯定是王威第一时间扣住他母亲。 从审讯室出来,陈立整人都是麻的。 像一块拼图,拼在了桃子案子上,也像拼在了冯云身上。 但和庞大的谜团一样的冯严案比,缺失的真相还很遥远。 可以推理出,冯云应该是刻意接近王威,不仅利用他帮自己做事,还从他身上掌握整条线路,并举报。 针对的是拐卖案幕后真正的老板。 而这个幕后老板,很可能就是那个“脸基尼”A,也就是冒充并杀害冯严的人。 所以冯云,想利用警方除掉A,为冯严报仇? 可A是谁,在哪呢? 小寒整理好,昨晚酒吧客人的资料。 昨晚酒吧里,一共45人,15个女性,30个男性。 男性中除了4个便衣,和始终在便衣视线里的柳城几人,还有22人。而这22个男客人里,有3个是残疾人,最后剩19个男性。 按照陈立的推理,这些人中可能就隐藏着A。 但排查过后,让人迷茫又失望,高矮胖瘦,陈立竟觉得没一个像昨晚和他交锋的人。 他不信这个邪,决定下午亲自去见一遍。 他有感觉,只要上手一摸,他就能判断出哪一个是昨晚那个人。 下午,专案组的人各有任务都去忙了,纪莫年本可以选择一组人跟着,他拍纪录片,现在也就是手机录录像,和一些现场记录,主要是他自己跟案子的感受。 纪莫年以前一直以为破案,就像拍片一样,找出线索推理,拿到实证抓人。 可真正跟着刑警队办案后,才发现,破一个案子,比拍片要难上百倍。 他拍电视影片,是一帧一帧一段一段的剪辑拼凑,可有故事主线。 但案子往往,是在零碎中找主线,他突然觉得自己曾经面对陈立时,太幼稚也太傲慢了。 虽然陈立夸了他几次很有刑警思维,但他知道,他差远了,无论勇气还是脑子,都差陈立太远了。 纪莫年看几组下午都是调查,哪组都没跟,直接回公寓接华瑶去了茶楼。 柳城早就等在包厢里,纪莫年没和他废话,一张卡拍在桌上,大牙笑着把合同借条拿出来。 合同是华瑶签的,但借条上的签字是:苗海庆。 只是担保那一栏华瑶签了字还按了手印。 纪莫年皱皱眉,让华瑶看,是不是就这些。 大牙笑着,“瑶妹啊瑶妹,这场景熟不熟悉?两年前,阿庆也如纪先生这样,拍了钱在桌上换你的借条。不过他没纪先生这么豪爽,分几次才还完,还为挣钱帮你,瞎了一只眼。 所以啊,瑶妹,你也别怨阿庆,他写这借条时确实存了心让你还,才骗你担保。但人家也帮过你,对吧?你就当还他了。” 说到这大牙挑眉,“不过,就是不知这位纪先生能坚持到几时?” “别废话,卡里的钱检查一下,这事赶紧了结,瑶妹这辈子都不会再进下八里。” “哈哈哈。阿庆以前也这么说,纪先生凡是没绝对,我只能说,你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女人。” 纪莫年还要反驳,被瑶妹拉住,就看大牙在POSS机上刷了一下,满意点头,可借条还是没放手,而是下意识看向柳城。 “柳城,什么意思,我的把柄你已经有了,还想怎样,都冲我来,华瑶和咱俩之间的事没关系。” “急什么。”柳城抽走大牙手里的借条,“我只是觉得吧,咱俩现在这关系,不好好利用合作一下,未免浪费。” “你想干什么,柳城你别太过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没合作可能,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死心吧。你抓着我把柄,我可也抓着你的,要我抖落出来吗?看看谁更丢人。别以为我是软柿子。” 纪莫年急了,直接过去揪住柳城的领子。 柳城瞪着眼,夸张地大笑,“纪莫年,这样你就急了?开个玩笑而已,你以前的涵养隐忍都哪去了?这女孩魔力这么大吗?你爸要是见到你这样,会怎么说?” “不关你的事,柳城,我可是电视台的,信不信我要报出柳家集团现在继承人有生育问题,你家股价跌得快,还是爆出我帮人还钱,我爸会有啥影响?要试试吗?” 柳城脸色沉下来,“不合作就不合作呗,何必这般气急败坏,都不像你了,纪莫年。但也别说死,人在江湖混,说不定哪天你就有事求我呢?” 第56章 报社的人 纪莫年瞪着柳城,冷哼一声嘲讽又不屑,抽过他手里的借条,“希望永远不要有那天。”拉上华瑶就离开。 只是出门前,柳城又叫住他,纪莫年不耐烦的,“柳大公子,还有什么事?” 柳城这次倒收敛了玩味和挑衅,“提醒你一句,有人要对付你爸,小心点,别着了人的道。” 纪莫年皱眉回头,奇怪的审视着他,不知他什么意思,会这么好心提醒?还是别有用心。 “不劳你费心。” “不领情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你以后说不定会来找我。” “故弄玄虚。” 离开包厢,纪莫年还想着柳城的话,犹豫着拿出手机。可这时,就听走廊另一边有人叫他,“纪导?” 抬头,就看对角包厢开着,正对门口位置是坐着轮椅的付振明。 “付老师?” 纪莫年松开了拉着华瑶的手,迟疑了下,还是走过去打招呼。 结果到门口才看清里面和付振明一起的人,愣住了。 包厢里的两人看到他也惊讶的站起来。 付振明没察觉到几人间的尴尬气氛,介绍着,“纪导好巧,今天我接受当代时报记者的采访,正好谈到残联会未来宣传方向,我就聊了之前和你提议的给残疾儿童做纪录片的事。 报社的人说如果电视台拍纪录片,他们会出联合报道,正聊着,这一转头就看到了你。多有缘分。 这两位就是当代时报的,邱志强记者,和苏素记者。两位都是社会版有名的大记者。” 说着热情的又给那两位记者介绍,“这就是我正要和你们提起的,上次给我很多思路的纪导,纪导年轻有为,之前获奖的《大山之子》,就纪导的作品。” 付振明很礼貌的介绍,连纪莫年身后的华瑶也没忽略,看向她,“这位是纪导的?” “朋友。” 纪莫年回答着,可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记者,在对方有些诧异又尴尬的目光里,调整了一下呼吸,问候着,“大邱,小素,好久不见。” 那两记者也回过神来,邱志强微微皱眉保持着沉默,但苏素则局促不安,犹豫着,“师哥。” 付振明惊讶的,“三位原来认识?” “纪导以前在报社呆过,是有名的大记者。” 邱志强先抢过话头,盯着纪莫年似笑非笑,阴阳怪气,“我们这位师兄,做什么都厉害,当记者时被奉为替压迫人民发声的神,现在当了导演,也走替底层说话的路线?是啊,师兄就爱走这个赛道,必定每次一击即中。 那部获奖的《大山之子》我看过,为留守儿童现状感到担忧,纪导侦查实事总是嗅觉敏锐。 只是不知纪导为其发声后,有没有关注过后续,别像以前当记者时那样,只顾着沽名钓誉,不管曝光普通人受舆论指摘的后果,到时可别又被人找上门来,泼剩菜汤。 哦,不对,纪导一向擅长撇清关系,后续的责任,自然有别人帮你担着,剩菜汤也有人帮他受着,毕竟纪导有个厉害的爹。” 付振明愣在当场,完全没想到是有仇的局面,尴尬的不行。 苏素赶紧拉了一下邱志强,“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邱志强看着纪莫年的眼睛,充满嘲讽和挑衅。后者攥紧了拳头,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华瑶却急了,“你在胡说什么,纪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同事几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信你们自己问他,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华瑶气愤的要上前,却被纪莫年拉住。 “付老师,你有采访,我今天也有事,先不聊了,改天有时间再聚。” 可邱志强却没放他走的意思,一把拉住他,“师兄,几年没见了,才说两句就走啊,不叙叙旧吗?哦,是我们这样的人没必要叙旧吧,毕竟我们要身份没身份,要背景没背景,入不了你的眼。 你以前愿意和我们一块,也就是逗着小猫小狗玩玩对吧。” 越说越没边,苏素忍不住吼道,“邱志强,你疯了?” “这些话不都是纪师兄亲口说的吗?苏素,你都忘了?这些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说着表情夸张的,“哎呀,我这话是不是得罪人了,师兄,你可别找人封杀我啊,我可畏惧你这种有背景的人了。多有得罪啊,您多见谅,这做记者的呢,就是容易出事,比如梁旭师兄,对吧?” 提到梁旭,纪莫年受不了了,几乎和苏素一起吼着,“够了。” “够什么了?” 邱志强也不装了,冲着苏素喊着,“你帮他干什么?他一走好几年,还叫他师兄?他把咱们当师弟师妹了吗?人家现在日子潇洒的很,和咱们早撇清关系了。” 纪莫年整个人都在抖,回头看着邱志强,“大邱,你说的对,所以可以放手了吗?” 邱志强听了他的话似乎更气了,“我这么说你,你就认了?” “你说的是事实,我无话可说。” “事实是什么,你从来没有和我们解释过就一走了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纪莫年。” 邱志强像要失控了,声音里都带着哽咽,“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次,你解释过吗?你见都不见我们,躲到不知哪去了,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电视台的了。你以为你换个职业身份,过去就洗白了? 当初我给你机会解释,你为什么啥也不说,只做缩头乌龟。你知道你当初害我们多惨吗?你一句无话可说,就能被原谅吗?” 死命的抓着他手腕,这么多年过去邱志强其实早没了最初出事时的疯魔,几次被从纪莫年家楼下由老主编等人拖走。后来被人警告了,他也愤愤不平很久,最后是被老主编强行把他调到驻外报道,才消停。 大概在驻外报道中得到了历练,看多了人在家国大事面前的悲欢离合,真的磨了他暴脾气爱冲动的性子,他回国这两年,连老主编都说他稳重了,更是在社会版独当一面了。 彼时事过境迁,连邱志强自己都以为对当初的事不再怨恨执着,也没再刻意去接近和寻找所谓的真相了,他自己都以为放下了。 可今天的偶遇,再次见到纪莫年,他才意识到,曾经的伤害有多深,不是被时间抚平了,只是他习惯了疼痛。 再见到纪莫年,仿佛多年的压抑努力全白费了,那份稳重和平静,瞬间被推翻。成为了此时此刻咆哮着质问着,也在懊悔着崩溃着的自己。 可邱志强此时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哪怕苏素拼命的想把他拉开,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尤其看到纪莫年那逆来顺受的样子,破防一样的直接崩了。 “你松手,你先松手。” 苏素想把他拉开,却怎么都拉不动,最后华瑶走过来一口咬在邱志强手腕上,疼痛让他清醒又诧异,看着挡在纪莫年身前的华瑶。 他胸口还在激动地上下起伏,人却已经回过劲来。 付振明被这场景震到,此时反应过来,咳嗽着想打圆场。 纪莫年却再也无法粉饰太平,脸色苍白的张嘴想说两句,却嗓子噎住一样,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转头逃也似的离开。 华瑶追着他下楼,“刚才那个人和你有仇?他说话好难听,场面都不顾,别难过,和那种人志气不值得的。我知道纪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他走出茶楼到停车场,才缓过来似的大喘着气,刚才一瞬间他快窒息了。 此时回头看到华瑶担心的目光,出神沉默了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华瑶,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57章 给爸爸的信 “善良,热心,有正义感,有责任感。” 纪莫年自嘲一笑,“责任感?或许他说得对,只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认自己看到的,我认识的纪先生,同情我,也共情我。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沾了我就倒霉,可你却帮我。哪怕我一开始只想利用你脱身,可你还是在我无助时伸手,只有你没把我当精神病,对我来说,你就是我遇到的最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 纪莫年惊讶,华瑶眼神坚毅,这段话真心实意,可也正因如此,让他这一刻无比心虚愧疚。 “我没那么好,如果我说,我帮你不是出于正义感呢,而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喊他,“师兄。” 那个女记者苏素,追出来,“师兄,刚才志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不是有意的,他那人的性子就那样,你了解的。” “我知道。” 他打断苏素的话,努力维持着微笑,“你现在负责社会大版了?前段时间看到你发的大版面,恭喜。” “师兄。” 面对纪莫年的疏离,苏素有些不敢置信,明明以前大家那么要好,一起和社里抗争,一起蹲点挖掘新闻,是最默契的战友。 曾经他们四人小组,是被誉为社会新闻激进青年的先锋大炮,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可此时面对这样疏离的他,苏素也只能收敛蓬勃的情绪和万千话语,“师兄的纪录片获奖了,也恭喜你。” 其实年前刚获奖时,她就发过信息恭喜,可也知道,他以前的号早不用了,邮箱给他写过很多信,也从来没显示过已读。 纪莫年点着头,拉开车门想走,苏素还不死心,“师兄,这么多年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今晚报社聚餐,会来很多以前的老朋友,在福星酒楼,你来吗?” “我早不是报社的人,就不去打扰了。” “可老主编要退休了,这是欢送他的最后一次聚会,你真的不来吗?这么多年老主编一直念叨你,他找过你很多次吧,他说你放弃当记者很可惜,办公桌上现在还有你和梁旭师兄以前做的报道。” 听到梁旭这个名字,纪莫年心一痛,“替我和老主编说句抱歉吧,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 启动车子,可苏素扒着车窗,“师兄,就算你选择忘了过去,咱们也是朋友吧,也没必要断了联系。 当初是我们激进了,都是一时气话,还有志强他只是嘴硬。你离开他最难过,他只是言不由衷,不是真的怨恨你。 梁旭师兄的死,你比我们都难过,只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 对不起师兄,可你就算怨我们,也不该不见老主编。 他这些年一直在坚持着你和梁旭师兄当初没有错,他还保留着那后半部分报道,也是他拦住了要找你的人,拦着我们不去电视台找你。他说你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纪莫年抓着方向盘的手颤抖着,情绪随着苏素的话起伏,那些努力忘记的画面排山倒海般袭来,“够了,苏素,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不在报社,不是记者了。” 他几乎是吼着的,双眼发红的带着恳求的看向她,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平静,“抱歉,我还有事。” 狠下心将苏素死死扒着窗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邱志强也下来了,看到这一幕,刚压下去的气愤又起来了,过来冲他喊,“纪莫年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对苏素。” 然后抱着苏素的腰,扯开,“他都不管咱们了,你还找他干嘛?小心一会又有人来警告。他一向爱当甩手掌柜,还和他说什么。” 可苏素还是不愿放弃,“师兄,老主编退休后就要出国了,他这几年身体不好,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你真的不来看看他吗?他一直念叨着你,却怕给你惹麻烦不去见你,你能去看看他吗?” 车子已经开远了,纪莫年从后视镜看到苏素被邱志强抱着大哭,心如刀绞。 曾经他、梁旭、邱志强、苏素,四个人是最强组合,他们想要曝光的社会问题,就没有拿不下的,配合默契,深入调查取证,不畏强权威胁。 苏素是他们中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女生,她那时每天就像个开心果,也时常因工作上的难点哭鼻子,以前最喜欢在他身后跟着,梁旭总打趣,称她是纪大记者的小尾巴。 几年过去,小尾巴长大成熟,能独当一面了。 刚才在茶楼里见到她,他都有些认不出了,他们仨曾经说过,永远不会再让小尾巴哭,可他们谁都没做到,尤其是他。 其实纪莫年早就知道,老主编今晚的退休告别宴,不在记者圈,可媒体人哪有秘密。 他也知道,这些年纸媒没人来找他麻烦,除了父亲帮他平了外,更多的是老主编几乎安城每个报社都去了,去挨个求人不要找他的麻烦,替他解释。 可解释有什么用,媒体人都知晓,很多事大众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后续如何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外加,解释什么?他确实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自己的队友和信仰,他不配当一个记者。 他这些年对老主编避而不见,不是因那件事后报社里的人对他的谩骂,而是他觉得愧疚,觉得没脸见老主编。 可苏素刚才的话在耳边萦绕,“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 纪莫年心中翻涌,无尽的愧疚苦涩让他眼前模糊,直到一只手拉了他一下,“红灯,小心。” 纪莫年才一个急刹车,如梦初醒,“抱歉。华瑶,下午我有点事,今天不能陪你去看房子了,先送你回公寓可以吗?” 华瑶点头,可纪莫年又想起什么,“你还有行李吧,那我先陪你去取行李。” “我自己去取就行了,你有事先忙吧。” “可是。” “没事的,纪先生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行李也不多,自己打车去。”华瑶对他笑着,抓着他冰冷的手,给予他力量。 纪莫年没有躲开,知道她在安慰,最后回以一个苍白的笑。 直到车里只有他一个人,情绪才再也绷不住的爆发。 …… 而纪莫年不知道,另一边上了出租车的华瑶,却在车子开起来的一瞬,担忧脆弱的目光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厌恶,拿出纸巾擦着自己的手。 出租车司机询问着,“去下八里哪个口啊?” “不去下八里了,师傅,附近有邮局吗,就去最近的邮局吧。” “小姑娘要邮东西啊,附近有快递站。” “不用,就去邮局。” 华瑶从包里拿出一个空白本子,撕下一张,将腿支起来,在车子的摇晃中动笔。 “爸爸,展信佳。 我要换新工作新住处了,之前的工作虽然老板对我照顾,同事对我有爱,可人总要往上走。 我在这已经学够了东西,要跳槽了,去新的环境才能学到更多,为我的梦想努力。 新老板人很好,是个有正义感有责任心的人。 只是,他最近好像有烦恼,我在思考如何帮他解决问题。 毕竟当上公司的中流砥柱,才能更好的发光发热。 我还没完全了解他,只知他是个家世背景好的人,父母一定很爱他。 但他朋友太少了,过去共事的人对他也有误解,真是个孤独的人。 这样的人一定很渴望证明自己吧。 我一定能发挥作用,成为他最信任,最依赖的员工。 未来的路还长,新工作也许会有很多未知的麻烦。 但没关系,我这人优点就是,耐心好又努力。一定会成为这一行的佼佼者。 只是爸爸,我好想你啊,你也很想我吧? 你放心,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在安城彻底立足,成为一个很耀眼的人。 把你接到我身边,享女儿福。 …… 永远爱你的女儿,小瑶。” 第58章 和冯严在一起的女人 陈立中午饭都没吃,带着岳明去见名单上筛选出来的,19个当天酒吧里的男性。 午休,一些白领会在公司附近吃饭,陈立假做也是吃饭的陌生人走过去,有些不小心撞一下,有些则搭讪两句,还有些他觉得年龄符合的,就假装认错人的上去拍两下,再和人道歉。 可越见,陈立脸色越沉。 当陈立再一次在本子上画了个叉后,岳明忍不住开口,“队长,别灰心,那个A如此狡猾,或许太擅长伪装呢,这么短时间接触,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陈立却烦躁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他两次和那个人交手,只有他明白,很多东西是伪装不来的。 陈立不信邪,蹲在路边,继续筛选,实际接触后,他认为年龄上不符的,身高不对的,身材过胖过瘦的,都一一划掉,最后差不多的也就七八个,决定更细致的接触一下。 可一直忙到晚上,岳明累的人都蔫了,陈立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更多的是疑惑,难道真的想错了,和自己交手的A,当时没躲进酒吧,而是逃出了,可他能逃到哪去? 当天远的路口A不可能走过去,近的那个时段便衣也说没人出入。 难道还真能飞檐走壁不成?可就算飞天遁地,也不可能一定痕迹不留。 所以最开始陈立才推论人躲酒吧里了,可现在怎么排查酒吧里的人都没有,外面警察又没看到可疑的人出来。 陈立脑子突然闪过一个点,难道,A混进的是便衣中,当天虽然出勤的警察很多,但都是熟人,彼此都认识,所以难道A是警察? 不不不,队里的人伸手招数陈立都熟悉,如果是警队内部人,第一次上手,陈立肯定就认出来了。 那么就是便衣中有A的接应。 陈立心狠狠沉下去。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他希望自己想错了,但又不得不怀疑,所以当天执勤的都有谁? 他想问岳明,最后还是闭了嘴,这事非同小可,不能打草惊蛇。陈立得自己慢慢查。 天色见晚,两人回了刑警队。 陈立以为纪莫年早就回来了呢,想找他聊聊。 可问了一圈,都没人见到他,最后还是小寒说纪导给队里打了电话,今晚请假。 “请假?说干嘛去了吗?”陈立疑惑,纪莫年这段时间参与案情非常积极,而且今晚还有专案组会议,他竟然说不来。 小寒摇头,撇着嘴,“陈队,你还真当纪导是你属下了啊,人家就是来拍摄的,不是你的组员,去哪还要和你报备?人家就不能有点私生活啊。” 听到私生活,陈立突然想起一个人,“上次让你调查的华瑶,怎么样了?” 小寒虽不解陈立为什么要调查华瑶,还是把资料递过去了,很薄的两三张纸,却是从小学到现在所有的资料,“是个苦命的。” 华瑶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十五岁时,父亲出意外去世,十八岁,母亲被查出遗传性精神疾病,华瑶就开始辍学打工。 华母因病伤人,加上高额医疗费,迫使华瑶借了外债,之后就开始了还债欠债循环不断地日子。 但两年前在下八里遇到了一个叫苗海庆的人,帮她还了部分钱。 但这两年间,并没查到他俩在哪生活,可在下八里人身上并不多奇怪。 据说阿庆这两年赚钱还债都不是正经打工,可能是帮人做了点走私什么的,所以,隐藏了生活地点。 之后阿庆跑了,华瑶再次出现在下八里借债,然后在足疗店遇到了纪莫年。 陈立看着这份调查,在几个地方点着,“据说、传言这样的词,小寒,你作为警察不知道调查资料里不该出现吗?” 小寒呲牙笑着,“陈队,这些还是好不容易在下八里打听出来的呢,因为在两年前阿庆带着华瑶离开后,就和消失了一样,哪哪都不知道。” “不是说华瑶的母亲在疗养院吗,她没去看过?” 小寒摇头,“没,别说这两年,华瑶得有五六年没去过疗养院了,只往疗养院汇钱,人没出现过。 但也能理解,久病床前无孝子,而且她妈被送疗养院前,暴力倾向就很大,曾把女儿打的头破血流送进过医院。 其实华瑶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她没放弃给母亲治疗已属不易,别人又怎么能用亲情道德绑架她不去看母亲呢,她今年有三十岁了,整个青春全在还债中度过。” 陈立惊讶,上次看华瑶长得很年轻,没想到竟已三十岁了。 不管如何,华瑶的资料确实简单到,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可真的那么巧吗,每一次她都在案发附近。 陈立正想着,那边小王竟无比兴奋的冲进办公室,“陈队,有最新发现,关于冯云的线索。” 之前警方推理出,那些年冯云和冯严姐弟俩一直在行骗,冯云在明,冯严在暗,所以查冯严时查不到他身边有女人。 可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比如,艳红的证词里,说看到过冯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警方在艳红所说的小区,进行全面信息排查,这个过程花了很久。 一是,那小区是个老区,人多又杂。二是,在卖房租房信息中查不到冯严或冯云的名字,可能是用假名登记的。 那就只能走访询问,因已是一年前,警方并没太寄予希望,又加上之后出了郝大伟案子,警队人手不够。 这个走访就断断续续,有空才去,但一直没放弃。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今天下午,终于真有了收获。 那小区里,有老人记得冯严和那个女人,不过按他们说的,男的不经常来,女人在那租房一年多,就见过那男的两三回。 警方给老人看了冯严的照片,几个老人觉的应该是,但记不清了,只一个老太太一口咬定是他。 “那女的当时就住我家楼上,小伙子很俊,所以我有印象,男的确实没来过两次,可有一次我印象深刻,两人好像闹分手吧,男的摔门走了,女的哭着追出来。你说那男的多长时间也不来一回,大多都是晚上,一看就不是正经处对象,女的还舍不得,啧啧啧,那次之后男的就没来过了。” “奶奶,你记得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吗?” 老太太想了想,“一年前吧,那姑娘之后也搬走了。” 排查的警员当时很激动,拿手机里冯云失踪前的证件照给老太太看,问是不是这个姑娘? 结果意外的,老太太却摇头。 警员以为老太太没看清,毕竟拿的是冯云二十岁的照片,让老太太再细看看,可老太太却说,“真的不是,长得和你这照片完全不一样,照片里的女娃鼻梁多高,住我家楼上的,小鼻子小嘴单眼皮,长得不像咱们北方人。” 不是冯云,又是谁呢? 知道具体住址,直接找楼上房东查记录,结果十分让人震惊。 前租户虽一年前就搬走了,但信息身份证有留底。 出人意料,和冯严一起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许清柔。飞车案第三个受害者。 第59章 女人的秘密 警方将许清柔叫到刑警队,她一开始以为警方要问昨晚在酒吧的事,就又叙述了一遍,陈立也没阻止。 “昨天下了班,同事说下八里酒吧有喜欢的地下摇滚乐队。我不想去,但其中一个同事过生日,我们平时谁过生日,都一起凑份子,那天就我们三个在,她俩叫我,不去就显得不太好,然后我就去了。 摇滚乐挺闹得,我不喜欢,本来想早点回去,结果你们警方就把酒吧围起来了。警官,昨天我就已经说过了,今天还找我,有什么别的事吗?” 许清柔和她名字一样说话又轻又柔。 此时胆怯的看着陈立,陈立手指点着桌面,特意给了长达三分钟的沉默,眼睛一直盯着许清柔,这在心理上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然后,直接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许小姐,昨晚在酒吧遇到你还挺意外的,咱们也算老熟人了,飞车党案前前后后找你问过好几次话。最后一次问你,就前几天,岳明找的你。 还记得当时问你什么问题吗?” 许清柔皱皱眉点头,不知陈立什么意思,但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和你说,凶手冯严,飞车党的首脑抓到了。他还有两个同伙,一个是叶乐晨,一个是钟白。当时问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你怎么回答的?” “不认识。” 许清柔错开陈立目光。 “是啊,你说不认识冯严,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认识冯严吗?想好了说。” “不认识。” “说谎。” 陈立一把拍在桌上,吓的许清柔一抖。 “这是你一年前在安居小区的租房记录,你在那租过房子的对吧?邻居说你当时有个男朋友,白天来的时候很少,大多晚上去,那个人就是冯严。你还想否认吗?” 许清柔紧张的,“我是在那租过房子,但我没男朋友,邻居看错了吧,许是我同事或朋友,我不认识什么冯严,如果我认识他,他干嘛抢劫我?” 这也是陈立没想通的地方,既然认识为什么要抢劫伤害前女友。 而且,陈立万万没想到和冯严一起的是,飞车案的受害者许清柔。 在这之前,刑警队从来没有想过冯严和案子里的受害者有关联,毕竟那些受害者,无论当时还是后来做笔录,没人说自己认识冯严,谁会想到飞车抢劫案犯和受害者是认识的。 如果不是调查冯云时意外发现这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去。 所以当发现是许清柔时,第一时间就去许清柔所在单位以及生活区严密调查。 许清柔工作地点在殡仪馆,比较特殊,监控都能保留到一年半内。 警方翻遍了这一年半的大门监控,还真发现了冯严的踪迹,查了日期那天是许清柔值班。 而且冯严来找她时骑的机车,正好是后来抢劫她时的那辆。 无比讽刺。 监控不仅拍到冯严来找她,还拍到许清柔在门口主动去拥抱他。 视频在许清柔面前播放,她肩膀颤抖,眼神躲闪。 “你不仅认识冯严,还和他是恋人关系。” 面对视频许清柔张嘴想否认,可沉默了许久也没再说出什么,所有的反驳都显得苍白虚假。 无从狡辩只能挣扎。 最后,大概经过心理斗争,许清柔泄了气,点头,“对。” “那警方给你做笔录时,你为什么不说抢劫你的是冯严,是你认识的人。” 许清柔有些激动,“陈队你也说了,我们毕竟当过恋人,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他,可即便分手了,也是爱过的人,怎么可能看他被捕,如果不是那天人太多,我根本不会报警。” 说到这许清柔眼泪下来,情难自控捂着脸抽泣。 小寒进来安抚了半天,她才渐渐平静。 陈立有些头疼,不想再浪费时间,“什么时候认识的冯严?你知道他为什么当街抢劫你吗?” 许清柔摇头。 “不说是吗,你这属于妨碍公务了,许小姐,当时他飞车抢劫时,你伤的多重,都忘记了?你手上疤痕还没掉,一个想至你于死地的昔日恋人,而且他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你也卷在其中?” “我没有。” 许清柔紧张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认识的冯严,后来又遇到了,谈了一场普通恋爱,他对我也不怎么上心。 你们也知道了,就算在一起那段时间他也不怎么来找我,找我也是晚上,男人只在晚上找一个女人,能有多爱呢? 就这样他也不怎么理我,大概觉得我就算是晚上也索然无味吧。” 说到这,许清柔眼泪再次流下,看向别处,“我那天质问他是不是心里压根没我,他没否认也没承认,我就和他争执起来,他摔门而去,我当时就后悔了,我爱的很卑微,跑出来找他,可他都没回头。一个狠心的男人。 之后我再没见过他,那天飞车抢劫我也很意外,我才从公园出来,就一辆摩托车抢了我,我被拖行一段路后,看到那摩托车才认出,可对方戴着头盔,我并不能十分确认是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如果想要钱,可以直接来找我要,他知道我的,要什么我都给他的。 或许是别人骑了他的车,或许是他朋友动的手,他不知道是我?我想了很多可能,也想不透缘由。过后我有给他打电话,可以前的号他不用了,我以为他最起码会找我解释,可他没有。 我不想惹事,算看在过去的情分。 再说了包里也没什么钱,可周围人报了警,所以警方问我,我也没说。” “许小姐,不觉得你的回答,太牵强了吗?” “可这就是事实。”许清柔吼道。 “好,就算按照你说的,那你和冯严怎么认识的?” 许清柔想了想,沉默了快五分钟,似乎难以启齿。 就在陈立快没耐心时,许清柔才犹豫的开口,“其实我和冯严,几年前就认识了,确切说,我最近开始认识的不是他。而是他姐姐,冯云。” 许清柔回忆,几年前,有个陌生女人突然来找她,那个女的就是冯云。 她也不知冯云怎么知道的她,在哪知道的,上来就请她帮忙。 “帮什么忙?” “知道我在殡仪馆工作,让我帮她处理一具尸体。” “什么?”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警员都无比震惊。 “一个陌生女人找你,上来就让你帮处理尸体,你不觉得这事太玄妙了吗?” “是很悬,但这就是我真实经历的。我一开始也和您一样,很惊讶觉得无比荒唐,而且那女生瘦瘦小小的,我和她之前从未见过,我第一反应是她脑子有病吧,我差点就报警了。可她却和我说了一件事。” 说到这,许清柔攥紧拳头,呼吸变得紧张,“她知道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