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第一枭雄》 第1章 长嫂丽娘 大夏朝德佑十三年秋,亥时初。 陆宁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一只稍有些凉的小手在他脸上抚摸片刻,继而掀开了被子。 随后,一具娇软馨香的躯体慢慢地贴过来,侧躺到了他的身边。 陆宁能完全感受到身边的人没穿任何衣物,以这个姿势躺下来后,还努力地靠了靠。 有东西挤压到了他的胸口,让他一阵阵心悸。 以为自己做梦的陆宁伸手就揽住了此人的杨柳细腰,像是抱一团柔软的绵絮一般,很是轻松地把她放到了自己身上。 一向喜欢果睡的他,立即便有了感觉。 而身上的女子颤抖着落下的一个吻,更是让他兴奋得魂都飘上了九重天。 两人纠缠了好久,就在女子扶住他的最后关头,陆宁悚然惊醒,发觉这并不是梦,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就推开了身上的女子。 不是他不喜欢做某些运动,也不是他不行,而是这场景有些过于诡异,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毕竟现在也算是非常时期。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一个身材苗条,头发披散的年轻女子两手捂住脸,圆润的肩头不住地耸动。 这是在哭? 陆宁不高兴了,在确定这个女子不是鬼之后,寒着脸问道:“若我没说错,你应该是自己来我这里的吧?为何还要弄出一副被我强行玷污的样子?” “宁哥,我是丽娘啊!”女子似乎很难为情,憋了半天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丽娘?”陆宁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长嫂丽娘。”女子终于破罐子破摔了,干脆抬起头,移开双手,一张清丽秀气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我靠了……” 陆宁吓得直接跳到了地上,差点摔倒,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也顾不上自己穿没穿衣服这件事情了,手指着女子,嘴唇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刻,光着身子跪坐在他床上的女子是他长兄之妻越芊丽,这特么还真是……操蛋了! 这叫啥事……让他这个穿越而来后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自己不是原主的人,险些吓出毛病。 也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了。 “你为啥……”陆宁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几步跑到门口,重新把门插好,又关了半开的窗子,回到床边,刚想拿起一件衣服披到身上,越芊丽却纵身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 这让刚刚因惊吓而熄火的陆宁又一次精神起来,他尴尬地想要推开怀中的软玉温香。 越芊丽却死死抱住他,带着哭腔小声的在他耳边说道:“宁哥,你如今是陆家唯一的男丁了,难道你想看到丽娘被送到王员外家,任由那一身泥污的老东西欺负或是被送到军营当营妇由万千男子糟蹋么?” 她这两句话,让陆宁抓住她肩头准备推开她的大手松了力气,这一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咋办了? 只能在心里大骂这个操蛋到极点的世界了。 一个多月前,因劳累过度猝死的法医陆宁,魂魄穿越到了这个类似于中国宋代的大夏朝。 好巧不巧,落到了靖北候陆延年最小的儿子,也叫陆宁的人身上,这一位很年轻,刚十八岁,是个有名的病殃子,还有个外号叫假公鸡。 至于这外号的来历……唉,不提也罢。 后来,当朝皇帝把战败的责任推到前线将领身上,陆家首当其冲,被剥夺爵位,贬为庶民。 为了躲避战乱,陆宁跟着陆家人一路从京城南行过江,到了望州府鸡田县陆家老宅,总算是暂时安顿下来了。 他很怕被人发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像哥白尼那样被架到火堆上,因而始终深居简出。 这段时间时里,除了偷偷锻炼身体之外,他也从不同渠道听说了好多事情。 例如他现在所处的大夏朝因为被北羌和西夷两国联合入侵,鏖战数年,而导致人口锐减,国力渐微。 大夏朝廷也被迫放弃京都汴梁,南逃至江南嘉州,以横亘东西数千里的长江为天然屏障,继续抵抗两国联军。 为了应对人口奇缺的窘境,就在前些日子颁布了一道法令,要求所有十三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成年女子,若无夫婿,且膝下无子,一年内要么嫁人生子,要么收入附近军营充当营妇。 营妇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军妓,只要能生下孩子,不管爹是谁,都会交给地方县府收养…… 而越芊丽如今就是无夫无子的情况,她的夫君也就是陆宁的长兄,三年前大婚第二日收到父亲战死的消息后匆忙出征,两年前就已经确认其阵亡。 所以,现在的越芊丽就面临着要么嫁人,要么充当营妇的选择。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陆宁的一只手不知不觉中滑落她的腰际。 刚刚二十二岁,还没生养孩子的女人,弹性十足。 “宁哥,丽娘求你了,你娶了我吧!丽娘不愿去服侍那个王员外,更不愿被抓去军营。”越芊丽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陆宁。 还紧紧地搂着他扭了两下,这让陆宁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爆炸一般。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两手放的不是地方,强自稳住心神,高高举手说道:“长嫂,你别急,事情定会解决,可否先放了我?” 再不放开可就要出事了……原主这身体不能人事,十八年就没强硬过。 可是陆宁穿越来后,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的事了,而是但凡受到一点刺激,都有失控的趋势,因而眼下就已经有了暴发的趋势。 “是丽娘命苦,夫君战死北地,婆母在两年前仙逝,如今费姨娘又逼着我去王家……已无人再替我着想了。”说到这里,越芊丽把头埋进他胸前,哽咽着吐不出话了。 她所说的费姨娘是陆延年的小妾之一。 自从陆延年四年前战死,原主生母就病倒了,两年前又听闻长子的噩耗,干脆两腿一蹬,也撒手人寰了。 陆家原本就人口简单,这样一来,家里只剩下受不了刺激半疯半癫的祖母,陆延年两个妾室,三个儿媳妇,两个来历不明的表小姐,外加一个陆宁。 这种情况下,费姨娘接管了陆家的管家大权。 中饱私囊,吞了不少陆家的家产,私下里还跟家中男仆勾搭,坏事没少做。 前些天,她收了隔壁鸡田县有名的大户王顺银钱,纳入她自己的私房账上,准备做主将越芊丽送给王顺做小妾。 陆宁虽然天天躺在床上装病,却也知道这些事情。 他暗中咬牙,那个王顺,已经五十多岁了,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可是没少祸害良家女子,最近借着朝廷新政的东风,又娶了两房小妾,现在还打起了陆家长儿媳的主意。 不光如此,陆宁还听说王顺弄死过自己的小妾,现在到了晚上还能隐隐听到隔壁王家有女人凄惨的哭叫声,搞不好就是个变态。 把越芊丽送到王家,就跟推她进火坑没啥区别了。 作为陆家目前唯一的男人,他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情,问题是该怎么去管…… 难道真要娶了这位貌美如花的寡嫂不成? 第2章 灯下美人 说起来,王顺弄死小妾的事儿还是三嫂谢幼仪跟陆宁说的。 他从谢幼仪想到了原主的三哥和二哥,那两位在长兄战死后,也陆续上了战场,一年前传来二哥战死消息,半年前三哥又血洒疆场,尸骨无存。 陆家这一辈共四个兄弟,家中只剩下一个别人眼中的假公鸡、病殃子陆宁。 也就是说,现在的陆家,光是年轻的小寡妇就有三个,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要命的是,因为战乱的缘故,她们都只是简单办了婚礼,好像除了长嫂越芊丽之外,那两个根本就没入过洞房。 更别提生养孩子这种事情了。 所以,现在的陆家面临的可不只是长嫂越芊丽急需嫁人的问题,其他两位嫂子都得在短时间找个男人嫁出去。 当然,还有两位身份神秘的表妹,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也都得嫁人。 只不过长嫂是最为急迫的,丈夫已经死了两年了,朝廷新政也推行快一个月了,她再不嫁人,军营就是归宿。 他该怎么管这件事情? 陆宁连哄带劝老半天,越芊丽才松开他,仍不放心地问:“宁哥,你真的有法子让丽娘留下吗?” “有的,有的,长嫂,你先把衣裙穿上。”说着话,陆宁从地上捡起堆放在一起的女装递过去。 越芊丽羞红着脸转身穿好了衣裙,又将头发盘起。 等到陆宁也穿上衣服,点着了仅剩的半根蜡烛,越芊丽侧身而坐,脸上阵阵发烧,不敢看向陆宁。 一向胆大的她,刚才不过是鼓足了勇气,趁着天黑想要睡到陆宁床上,这样一来,陆宁就不得不管她的事情了。 这也不能怪她做法极端,一来形势逼人,她没空想别的办法了。 二来,过去的陆宁是个十足的怂货,书没少读,虽然考中了秀才,却最是胆小怕事,还死要面子,被二姨娘费玉珠恩威并施的拿捏住了,自己一点主意都没有。 她只要跟陆宁睡了,以陆宁死要面子的性格,要么以伤风败俗的名义弄死她,要么就会真的娶了她。 这是一次巨大的冒险,现在看着好像还不错。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心动,陆宁看着含羞带怯的越芊丽,要说一点都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个魂穿而来的异世之人,虽说时时提醒自己尽快溶入这个世界,可到了关键时刻,脑子里根本就没了那些强行给自己灌输进来的伦理概念。 “长嫂……”陆宁觉得这么沉默下去也不行。 “宁哥还是唤我丽娘吧。”越芊丽打定了主意要贴上陆宁,所以在称呼上很较真。 “不是……罢了,我明天就跟费姨娘说,让她退掉王家的婚约,我绝不会让你踏入火坑……” 陆宁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发现越芊丽猛地抬头看过来,又流下了泪水,两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宁哥,如此说来,你这是应下我了?” 陆宁重重地点头,不应咋办?他原本就打算要管的,眼下长嫂都不顾脸面地来求他了,他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应她呢? 越芊丽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要说她有多喜欢陆宁,估计也不见得,不只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心里安稳了不少,越芊丽说话就自在了很多,“我昨日还想着随婧娘去史县令府上当个丫鬟。” 她所说的婧娘就是陆宁的二嫂云婧,被鸡田县令史明洪相中,托人请媒,要她去府上当妾室。 那媒人极为强势,放下了狠话,要是陆家不答应,史县令那边马上按朝廷的法令把云婧送到望州城外的北垭口大营去。 云婧没答应这件事情,却也没明确的表示反对。 费姨娘自作主张把事情定了下来,为了讨好史县令,还答应云婧出嫁的时候陪送两个丫鬟过去。 以陆家现在这种朝不保夕,入不敷出的状态,这已经算是相当大方的举动了,毕竟两个调教好的丫鬟还值点儿银子呢。 越芊丽就是想以陪嫁丫鬟的名义求一条生路,这也是她最后的退路了。 “长嫂,此事绝不可行,今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陆宁非常坚决地反对了她这个想法。 虽然他没接触过那个狗屁史县令,不知道是个啥样人,可是在陆家遇难的时候,威逼着要强娶陆家的儿媳妇,能好到哪儿去? 见陆宁是这个态度,越芊丽心里高兴,起身走到他面前,“宁哥……” 她刚说了这两个字,陆宁就极快地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用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这时,越芊丽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吓得脸都白了。 她这大半夜的来找小叔子,是打算暗地里逼迫着陆宁救下自己。 可要是被别人抓个现形,那就是不守妇道的表现,是要被关进猪笼扔河里边的。 陆宁听着外面乱糟糟的脚步正往他这个小院来了,弯腰抱起越芊丽,走到屋子里侧的一个大柜子前,把她放进柜子里,关上柜门前还说道:“你别怕,不管出啥事,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这一句话让越芊丽心里涌进了一股暖流。 陆宁关上柜子门,用最快的速度从床头拿起一本书,就在这时候,外间的房门被人粗暴地踢开了。 随后,一群人十分无礼地闯进了里面的卧房。 带头的费玉珠见卧房里只有陆宁一个人,就愣到了那里,眼神狐疑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深更半夜,你们这是干啥?滚出去!” 陆宁暴喝一声,“啪”地把手里那书本摔在地上,他早就想好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想要从费玉珠手中夺回陆家,他就必须表现出强势无比的一面。 费玉珠不敢相信陆宁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她,她也冷下了脸,“宁哥,我是你长辈,你怎可如此喝骂我?” 以往她只要拉下脸来,陆宁就会当场怂掉,可这一次…… 陆宁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指着门口说道:“宁哥也是你能叫的吗?我再说一遍,你们都滚出去!” 费玉珠在陆府当家做主也差不多两年了,平时可是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早就养成了老娘天下第一的脾气,早就忘了自己是谁。 她气呼呼地两手叉腰,根本就没搭理陆宁,对带进来的几个人说道:“给我找,越芊丽那狐狸精定在此房中。” 下完这道命令,她走到陆宁面前,低头把地上的书本捡起来扔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宁哥,你是要读书做大官的人,莫要被那小贱人蒙骗了……” “啪!” 陆宁猛地起身,抡圆了手臂,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喋喋不休的费玉珠脸上。 所谓擒贼先擒王,他这一下不光是把费玉珠打得踉跄着摔到地上,准备搜查房间的几个丫鬟婆子也吓得停住了脚步。 她们都惊恐地看着陆宁,想不通这个平时唯唯诺诺,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病殃子爷,今日这是撞了哪门子邪? 第3章 判若两人 费玉珠摸了摸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生疼的脸,“哇”的一声喊叫过后,开始撒泼打滚了,坐在地上,两掌拍地,哭嚎起来。 “老爷呀,你可睁开眼睛瞧瞧吧,我累死累活的撑着这个家,好不容易带着一大家子人回到鸡田县落脚,如今却被任意打骂……” 陆宁冷眼看着作妖的费玉珠,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别以为他这个穿越人士看不懂这些后宅的阴私,这个费玉珠应该是知道了越芊丽来他这里的事情,这是打算捉奸在床,好让越芊丽能老老实实地按着她的想法嫁到隔壁老王那儿。 同时还能进一步把胆小怕事的陆宁抓在手里。 这女人也是够阴的,既然如此,那他可要出手了。 陆宁背着两手走到费玉珠面前,稍稍弯腰,“你还记得自己是啥身份么?姨娘而已,再闹下去,马上滚出陆家。” 姨娘就是妾室,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只不过是陆家遭缝巨变,才让她钻了空子。 在穿越过来的一个多月里疯狂补课的陆宁,对这些常识了解的也大差不差了。 费玉珠心头一惊,脑子清醒了很多,傻呆呆地止住了哭闹。 “府内所有人,一刻钟内去花厅,我有事跟你们说。”陆宁看着房间里挤进来的众人,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同时,目光往里侧的柜子方向瞄了一下。 陆宁的强势表现,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没人出声了,都在心里想着陆家这个病殃子何时变得像个男人了? 躲在柜子里的越芊丽就更懵了,不光是陆宁的性情突然间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还有…… 陆宁自幼体弱多病,那东西是个摆设的事情整个京都都知道,陆家人就更不用提了,这也导致陆家四公子都十八岁了,还没娶上媳妇。 可刚才她跟陆宁在床上纠缠以及后来在床边抱住他时,她明显感受到了这个小男人的伟岸。 甚至还有些让人心惊肉跳…… 在越芊丽红着脸胡思乱想的时候,卧房里的费玉珠不甘心就这么被陆宁给压制住了,一骨碌就翻身坐起来。 揉着眼睛硬是挤出了几滴泪水,悲悲切切地朝着陆宁跪下,“四公子,你现在可是陆家唯一的男丁,姨娘我也是为你着想啊,你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若是再被哪个不要脸的给糟蹋了,今后陆家可是要断后的呀!”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来“扑哧”的笑声,应该是哪个丫头没憋住,笑出来了。 其他人也都强忍着笑意,有人甚至还扭过了头。 陆宁倒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冷脸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刚才还被陆宁镇住的人们,又都放松了。 也是,这些人谁不知道陆宁哥是个假公鸡,费姨娘在这个时候提到这茬,这不明显的让他在大伙面前丢人吗? “都是越芊丽那狐狸精……”费姨娘用余光看向柜子,意思不言而喻。 “费姨娘,”陆宁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长嫂哪里做得不好,自有我们这些人看着,你一个姨娘,天天盯着嫡长媳,是何道理?莫非你想让陆家姓费不成?” 从大义上扣了一个大帽子给费玉珠之后,也不等她有所反应,陆宁指向门口,“都出去,立即去花厅,我有大事要说。” 这是他第三次往外赶人了,说完话目光森寒地往门口站着的那些人脸上扫过去。 最后落在一个佝偻着腰的小老头和他身边看着只有十四五岁样子的少年身上,“李四,你跟祥子把费姨娘带到花厅去。” 李四是从京城出来后一直给陆宁赶车的老仆,为人忠厚,祥子是他的孙子,比较机灵一些,是陆宁的跟班。 听了陆宁的吩咐之后,那两人一点儿都没犹豫,李四一招手,带着祥子架起费姨娘就往外拖走了。 费姨娘还在不停地挣扎喊叫着。 其他人看着陆宁这么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也不敢再出声了,可也没人动地方,都傻了。 毕竟陆宁是个草包的印象在他们心中实在是太深刻了,一时之间,对他的转变很不适应。 陆宁寒声说道:“怎么?还要我一个一个的请你们去吗?” 有那机灵的,听到他这话头有点儿不对劲,怕自己也落得个费姨娘的下场,转身就走。 有一个带头的,其他人就争先恐后地都离开了。 一场捉奸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陆宁长出了一口气。 出去之前吹灭了那半根蜡烛,他这是在给越芊丽制造偷偷溜走的机会,省得被人看到,对她的名声不利。 走出房门,看着外面的满天星斗,陆宁受不住长叹一声。 从穿越到这里那天开始,他原本打算能苟就苟着,在不缺吃穿的情况下,逍遥自在地混日子,好好的体验一下古代生活。 可是没想到战争持续不停不说,家里的男人们还全都战死在沙场上,只留下他这个病秧子和一堆女同志,还被迫从京都汴梁宽敞豪华的宅邸逃出来,跑到了江南。 一行人半路上还遇到了劫匪,带出来的财物被洗劫大半。 如今,好不容易安稳几天,家里的两位漂亮嫂子又被人惦记上了……占据了人家身体的陆宁有些心虚,况且,这些嫂子们对他是真的没话说。 从汴梁逃出来半路遇劫后,马车只剩下两辆,可为了照顾他这个病号,嫂子们宁可轮流走路,也给他一个人腾出了一辆车。 回到老宅后,三个嫂子和两个表妹隔一两天就过来看他,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也是可着他先来。 即便是那个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老祖母,只要见了他,总是会从身边掏出零食塞进他嘴里。 就这样一大家子人,让他放手不管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早就打算好了,不能任由费姨娘折腾下去了,他也不用再辛辛苦苦地装有病,装懦弱了。 必须撑起这个家来,还要带着大家在战乱中生存下来,过上好日子才行。 正因为想了这么多,他才对费姨娘下了重手,准备把她的掌家权夺下来。 可他还是小瞧了费姨娘这个阴险的女人。 第4章 陈文陈武 等陆宁穿过两个院子走到前面二进院子里,才发现李四和祥子两人被反绑了两手跪在花厅前的台阶下。 台阶上,费姨娘坐在太师椅上,抬着下巴,像个高傲的孔雀,她的左右站着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 这两人也是目前陆家唯二护院陈文陈武兄弟。 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站在空地上。 陆宁走到老李祖孙两人身后停住脚步,两手后背,眯着眼睛看向费姨娘。 费姨娘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宁哥,你来得正好,李四和祥子两人不守规矩,以下犯上,你说该如何处置?” “以下犯上?”陆宁轻笑道:“他们是怎么以下犯上的?又是犯的哪个上?” 费玉珠气结,胸口急剧起伏,“我是掌家主母,他们两个敢对我动手脚,这还不够么?” “掌家主母?是你自封的吧?你一个姨娘敢说出这种话来,胆子不小啊。” 陆宁说着话,目光不停地在陈文陈武两兄弟身上扫视着,要想拿下费玉珠,还得先制服这两个跟着费玉珠作威作福的人才行。 好在,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有些日子了。 费姨娘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看着陆宁,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这其实很不合规矩,可是陆家人都已经已习惯了。 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宁,都想知道这位爷刚才发的那一通火能不能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家里的其他人也都闻讯赶来了。 第一个到场的是大表妹卫薇,中等个头,不施粉黛的俏脸,精致的五官,穿一身极为简练的束腰裙衫,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如同林黛玉一般。 瞄了一眼高坐于台阶上的费姨娘,微微屈身行礼,软软地问道:“这么晚了,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呀?” 费玉珠对她似乎有些忌惮,和颜悦色地说道:“表小姐,我处理一些家事,惊扰到你们了,快回吧,天儿凉,莫要伤风了。” 卫薇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李四和祥子,瞄向陆宁,轻轻皱眉,这个站在这里如玉树临风的男人真的是那个病歪歪的陆家四公子吗? 她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陆宁朝着她露出一个笑脸,“表妹,你还真不能走,等下还有用到你的地方。” 说着话,他看向卫薇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右手。 卫薇展颜一笑,轻声回道:“既是四表哥说了,薇娘便在这里候着了。” 费玉珠的脸色急变,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了。 心说这个陆宁平日里很是瞧不上人家,总是冷脸相对,关键时刻还想用到人家,也要人家乐意才行。 陆宁又朝着人群里看过去,总算看到了匆匆而来的长嫂越芊丽。 他松了一口气,不光是担心她不能顺利脱身,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情跟她还有关系。 他转头朝着费姨娘身边的陈文说道:“陈文,当初三哥出征前留下你兄弟二人,是要你们护卫陆家,可不是让你们为虎作伥,帮着费姨娘掏空陆家的。” 陈文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卫薇,勉强抱了抱拳,“四公子,我兄弟二人只听当家人的吩咐,这是三公子临走前说的话。” 他这话说得很有分寸,却也一下子就堵住了陆宁的嘴。 费姨娘从两年前就开始当家了,这是公认的事实,谁也不能否认,不过…… 陆宁轻笑一声,“陈文,我不管三哥当初是怎么吩咐你们兄弟二人的,但想来他也不愿意看到陆家被一个姨娘掌控,且还要将他的长嫂送给恶毒之人做小妾。故而,我现下命你二人拿下费姨娘,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恕难从命。”陈文抬起下巴翻了个白眼,在他眼里,陆宁这个草包货根本就拿他兄弟二人毫无办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在这里虚张声势。 就在这时,陆家门房的张瘸子一瘸一拐地带着一伙人走进二院内。 看到打头走进来的人,陆宁气得眼冒金星,他万万没想到,费姨娘和王顺早就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就要把越芊丽送去王家。 这也让他理解了越芊丽孤注一掷地爬上他床的行为。 来人正是陆家邻居王顺,穿了一身大红衣裳,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笑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子,很是高傲地对费玉珠说道:“费姨娘,我来领人了,轿子就等在外面,快一点把人送出来吧。” 时下规矩,娶妾都是在亥时进门,他这个时辰拿捏得倒是正好。 费姨娘像是屁股被烫到了一般,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急匆匆地走过来道了万福,极为谄媚地说道:“王员外,家里出了一点事,好在不耽误吉时,我这就找人送她上轿。” 说完朝着身后一挥手,两个粗壮婆子便直奔越芊丽而来。 “住手!”陆宁几步跑过去一脚一个,将那两个婆子踹开,挡在越芊丽前面。 “此事是费姨娘自己做主的,并非陆家应承,王员外,请回吧!” 王顺正流着口水盯着站在一旁如弱柳扶风的卫薇,听到陆宁这话,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且不管你陆家谁应的此事,今日定要将丽娘娶回。” 费姨娘看了看陆宁,扭头喊道:“陈文陈武,你二人将丽娘扶上轿子。” 她看都没看一眼陆宁。 陆宁右手悄悄落下来,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弯弯的小刀捏在指缝间,这是他让祥子偷偷找铁匠打造的手术刀,极为锋利,就为了关键时刻能保命用。 前世作为法医,他对人体结构实在是太熟悉了。 所以,等到陈武第一个冲上来的时候,他假装紧张万分,实则脚步散乱中一下子就贴近了陈武,很是干脆地用手里的刀子划向他的手腕。 陈武根本就没把陆宁放在眼里,以为他是要抓自己的手腕,正准备等他抓住后抖一下,将这个四体不勤的公子哥摔出去,好彰显自己的武功。 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有些凉,随后整个手腕都耷拉下来了,他借着院子里火把的光亮,看到手腕上有血滴落下来,大吃一惊。 刚才他根本就没注意这位病殃子爷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陆宁整个人撞过来,把他撞到了一边。 第5章 表妹威武 常年习武的陈武,踉跄着站稳了,略一思索就明白自己的手筋断了。 这让他疼痛之余,吓得亡魂大冒,像看怪物一般地看向陆宁。 随后赶来的陈文不解地问自家兄弟,“陈武,你为何不……”他的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陈武抓着自己一只手腕的样子。 “兄长,他……他切了我的手筋。” 陈文摇头,“你说什么胡话,他哪里有这个能耐?是你手抽筋了吧?” 说完,也不再管陈武,一脚就踹在陆宁的腰上,将他踹出半丈远,伸手就抓向不知所措地往一边躲闪的越芊丽。 陆宁也只能眼看着干着急,想去挡住陈文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陈文的手将将要够到越芊丽的肩头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根软鞭,一下子就卷住了他的手腕。 随即,那鞭子抻直了往回一带,人高马大的陈文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紧接着,那根鞭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松开他的手腕,眨眼间就绕到了他的脖子上,勒得他喘气都有点儿难了。 陈文当然不愿意就此被人制住,两手拽住软鞭想要夺过来,可是他刚一用力,绕在脖子上的鞭子就更紧了,最后勒得他舌头都吐出来了。 不得不松开两手,急剧地喘气。 出手制他的正是卫薇,那个看起来刮一阵风都能刮跑的弱小女子。 陆宁见卫薇制住了陈文,心里轻松了很多。 好在事情正朝着他希望看到的局面发展。 刚才他盯向卫薇的右手腕,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位除了祖母之外,谁都不知道来历的表妹,右手腕上常年缠着一条软鞭,那是她防身用的。 看着人畜无害、柔柔弱弱的样子,实则身手不凡,这还是祥子偷偷告诉他的。 在南逃路上,遇到劫匪时,如果没有她,陆家损失的可就不仅仅是大半财物那么简单了,这一大家子女眷都得被人抢跑了。 只是他不能确定卫薇会不会出手帮他,毕竟,陆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复杂,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为了帮他而得罪了大权在握的费姨娘。 现在看来,他赌赢了。 陆宁咧着嘴揉了揉腰,朝着卫薇作了个揖,从衣袖里掏出两张纸来,在半空中甩了甩。 对陈家兄弟二人说道:“你兄弟二人的卖身契在我这里,你说我若是将此物交到官府,让你二人从军上战场,县令大人会不会高兴得请我吃酒呢?” 陆宁这一手非常精准的拿住了陈文陈武兄弟的软肋,也让在场的其他下人们都心头一惊,看向陆宁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正是陆宁想要的一个效果。 陈文原本因喘气不畅憋得通红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吓得直打哆嗦。 一向寡言少语的陈武都懵了,指着陆宁问:“四公子,你莫要诓我,卖身契在老太君那里,怎会落到你手上的?” 陆宁心说这事儿就没必要跟你们讲了吧?他早就从祖母那里要到了陆家所有仆役的卖身契。 也不怪陈氏兄弟这么害怕,现如今的官府一级压一级地要求各地方送青壮年入伍上战场,一来二去,早已经到了无人可送的地步。 像陈文陈武两兄弟这种的,如果不是因为陆家保着,早就上战场了。 费姨娘也愣了片刻,随即呵呵冷笑,“老夫人神智不清,自己都不记得家里仆役的卖身契放在何处了,宁哥这两张莫不是自己弄出来的吧?” 陆宁冷笑,从怀里又掏出一大沓卖身契来,高高举起,“陆家所有仆役的卖身契,祖母都已交给我了。” 四周诡异地安静下来,无论是丫鬟还是婆子,或者是仅有的那几名老弱男仆,看向陆宁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卖身契这玩意在谁手里,理论上他们就是谁的人,不然呢?人家拿着那玩意可是能随意处置他们的。 陆宁一招制敌,先断了费姨娘的外援,至少陆家的下人再想帮着她就要认真想想后果了。 费姨娘自然晓得其中利害,马上转移目标,“薇娘,你怎地还掺和到这等事情里来了?快快松开陈文,你的事情我自会妥当处置,真到了要嫁人的那一步,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费姨娘,”卫薇阴着面孔打断了费玉珠的话,“莫非也要给我找个他那样的?” 说完看向王顺。 不知死活的王顺见卫薇朝他看过来,立马骨头都软了,也顾不上越芊丽了,整理了一下衣服,腆着脸说道:“这位小娘子,若是你跟了我,从今往后荣华富贵……哎呦……谁打我?” 这是卫薇一手勒着陈文的脖子,另一手不知何时捡起一块石子扔进了王顺的嘴里。 费姨娘见事情越闹越大,自己还处在极其不利的位置,心一横,径直奔着陆宁来了。 她也知道,如果不是陆宁在这里搅事,卫薇也不会想到反抗她。 如果是按照原主那身体情况加上懦弱的性格,这会儿早就退缩到一边去了,可如今的陆宁却是不避不闪,反而迎了上去。 在两人相撞的瞬间,他右手指缝间的小弯刀再次挥动了。 这一次直接落在费玉珠左肩后侧,不仅划开了她的左肩胛骨缝,还顺带着将她的衣裳往下划出一个大大的口子。 费玉珠惊叫一声,捂着肩头就坐到了地上。 陆宁没去管她,几步走到李四和祥子身后,挥手切断了绑他们的绳子,然后指着费姨娘说道:“我以陆家四公子的名义整顿家风,你们两个把费玉珠关进柴房里,等候处置。” 被绑了好一阵子的李四和祥子像拖死狗一样将费玉珠拖走了。 陆宁寒着脸一步一步走向王顺。 他刚才那一番操作倒是给王顺吓到了,心想这京城来的人还真不是他们鸡田县这种小地方的人能比的,弄残一个人怎么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呢? 心里打鼓,可也没打算就此罢手,毕竟陆家这几个小娘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他嚣张地指使带来的人:“去,把那丽娘给我抢回去,我是给了聘礼的,陆家当家人也是答应了的,就算是上了公堂,我也有话说。” 可是,他带来的五六个人都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谁也不敢动手,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陆宁哆嗦着后退起来。 刚才陆家这个病殃子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只一个回合便让陈武废了一只手。 也在眨眼间让费姨娘后背血流不止,他们一点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所以,现在是真的怕了。 王顺见自己手下人都不听话了,刚想大声喝骂,却被陆宁一把抓住了衣领。 第6章 二嫂自尽 陆宁两眼露出瘆人的神色,缓缓说道:“王员外,你送来的聘礼会如数奉还,但从今往后,如果你还敢踏进陆家大门一步,小心我让你下半辈子爬着过。” 他这种像在看一具尸体一般的目光是他前世当法医的时候修炼出来的,在他眼里,如果有需要,活人和死人其实都一样。 王顺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冷血至极的鬼怪,他的牙齿都开始打架了,哆嗦着问:“你,究竟要如何?” “如何?”陆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马上滚。” 说完往前一推,松开了王顺。 王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到了远处,感觉陆宁不能追过去了,便又叫嚣着喊道:“若我不能娶得你陆家的小寡妇,我便要告到县衙,让她去当营妇。” 陆宁阴沉着脸,等到王家人都跑光了,冷冽的目光直射张瘸子这个因为废了一条腿从战场下来,无家可归被陆家收留的老兵。 张瘸子非常光棍地跪下来,抬头看着陆宁说道:“是俺随意放了外人进来,犯了规矩,但凭四公子处置。” 陆宁一句话都没说,其实他也知道,不光是张瘸子,这个家里的大多数人都在这两年内被费玉珠给拿捏住了,在她的淫威下,谁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要怪也只能怪原主太弱了,家里的兄长们上了战场的情况下,竟然连后院都守不住,反被一个外人掌控在手里了。 “四表哥,这两人如何处置?”卫薇轻软的声音响起。 陆宁转过身,朝着卫薇深深作揖,“今日多谢表妹相助,他们两个先关起来,明天再说吧。” 他这话刚落,就有平时被陈文陈武欺负得抬不起头的家仆一拥而上,拿绳子的拿绳子,按手脚的按手脚,很快就把两人绑成了粽子给抬走了。 等这些人回来后,陆宁叫祥子把陆家所有人都喊过来,然后让越芊丽坐到了那张太师椅上,寒着脸宣布:“从今日起,由我长嫂,也就是你们的大夫人越芊丽掌内宅所有事务。” 说着话,他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大把卖身契,塞进越芊丽手中,“若有不听从长嫂指派,或是违反家规的,全凭长嫂发落,我绝无二言。另外,今日及过往之事,除费姨娘和陈家兄弟二人,其他人既往不咎。” 下面的人群鸦雀无声。 坐在太师椅上的越芊丽更是云里雾里,拿着那一沓卖身契,两眼始终盯着陆宁的脸。 恰好遇到扭头看过来的陆宁,越芊丽脸上一红,慌乱地避开,好在这是夜晚,又有些背光,没有人能看得出她的失态。 但她自己知道,陆宁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莫怕,凡事有我”这几个字。 这让她心中大定,虽说眼前的陆宁跟过去很不一样,可她真的是喜欢现在的宁哥,有担当,有勇气,还有能耐…… 陆宁观察众人的反应时,总感觉少个人,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二嫂云婧没在场,这可不行。 他还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问她对嫁给史县令为妾的事情是怎么想的,如果她不同意,他肯定还得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情。 一眼瞄到云婧身边的小丫头小蝶,“你,去将二夫人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小蝶应声而去,可没过多大一会儿,便老远的哭喊着连滚带爬地回来了,“不好了,不好了,二、二夫人悬梁自尽啦!” 陆宁最先反应过来,跳下门前的石阶,三步并做两步,往后院跑去。 陆家的老宅说是五进大宅户,实际上布局极为紧凑,说白了就是空间不大,所以,没跑几步,陆宁就已经出现在第四进二嫂云婧的小院子里。 等他三两步跑进外厅时,一眼就从隔断的月亮门看到里面卧房里烛光下,一袭白衣的云婧挂在房梁上。 他也顾不上不进内眷卧房的忌讳了,跑进去时顺手拎起一个圆凳塞到悠悠荡荡的云婧脚下,自己抱住她的两腿往上举起。 这么做是因为前世做了多年法医的经验告诉他,云婧吊上去的时间不长,搞不好还有得救。 等到越芊丽和小蝶等人跑进来,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云婧放到地上,一探鼻孔,早没了呼吸。 小蝶放声大哭,越芊丽也扭头流泪。 其他人都不知所措,脸色惨白。 陆宁拉着越芊丽到一旁急急地低声说道:“长嫂,二嫂有可能救得回来,你现在别慌,按我说的做……” 几句话说完,越芊丽瞪大了眼睛问:“宁哥,这可使不得呀,人死为安,怎能还如此折腾她?” “长嫂,这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法子,据说很管用,成与不成都该试一下,二嫂应该不会怪罪咱们的。” 越芊丽咬牙点头了。 两人回到面无血色的云婧身旁,越芊丽按着陆宁说的法子鼓捣了一会儿,手忙脚乱根本就没能成功过一次,云婧自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宁一看这架势可能是指不上越芊丽了,急救这种事情是分秒必争的。 他干脆把跟进来人都请了出去,放下月亮门的帘子,只留下小蝶和越芊丽两个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额头见汗时,云婧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陆宁都想放弃了,因为按他前世的经验来看,这一阵忙活,时间不短了,如果能救回来,早该有反应了才对。 他看着两眼紧闭的云婧,决定再努力一把,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两手重重地按了几下,吸足了一口气,俯下身子对着云婧那张小嘴送入自己胸腔内的所有空气,之后,又连着弄了两次。 等最一次,他的嘴唇还没离开时,一条香软的小舌头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又急速的收回,这一下给他搞愣住了。 只见云婧的那张古典柔美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活力,一双好看的杏核眼也渐渐睁开了。 刚才舔他那一下,应该是身体恢复功能后的自然反应,这说明云婧还真的被他救回来了。 陆宁大喜过望,两手撑在云婧的两耳旁,就这样俯身看着她发出“嘤”的一声,胸口明显起伏的样子。 精神松懈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现在这种姿势过于暧昧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准备补偿原主前十八年的遗憾,现在的陆宁……有些一言难尽了。 却没想到,醒过来的云婧突然“啪”的一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 第7章 大胆想法 脸上挨了一巴掌的陆宁异常尴尬地起身站到了一旁,还不敢挺胸抬头。 他怕被越芊丽和小蝶二人看出自己前面的不妥。 能在这种救人的时刻还起反应,陆宁对自己这个借来的身体也是无语了。 实际上这也怪不得他,原主本就是个猥琐的家伙,记忆深处里对这三个嫂嫂早就有过非分之想。 不过是身体不允许,加上隐藏得深,没人发现罢了。 越芊丽和小蝶到了此时方才惊叫着扑到云婧身边,不敢相信似的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把,最后才确认她还活着。 尤其是越芊丽,又哭又笑,将云婧扶着坐起后,抱住她就不放手了。 死过一回的云婧显然有些后怕了,脸色木然而苍白。 越芊丽在她耳边将陆宁如何救回她一命的过程极为详尽地讲了一遍,云婧的脸渐渐红起来,起身给陆宁道了个深深的万福,声如蚊蚋般地说道:“宁哥莫要怪嫂嫂。” “不怪,不怪,只是嫂嫂且莫再做此等折损自己的事了。” 陆宁刚才想了想,觉得云婧选择自杀应该是不想嫁到史县令那边当小妾,又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只能以死明志了。 云婧的脸上又现出一片愁色,两眼立刻红了,泪光点点。 陆宁知道自己这一位二嫂颇有些才华,一向孤傲清高,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劝她了。 憋了半天才说道:“二嫂,我是陆家眼下唯一男丁,若是不能护佑你等,我也没脸活着了,嫁给史县令为小妾的事情今后休要再提,我不允!” 云婧猛地抬头,陆宁的强势让她愕然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躬着腰站在面前的就是那个唯唯诺诺,万事不管的陆家九哥。 她能明显察觉到宁哥身上有一种让她安心的气息,具体是什么东西,她又说不上来。 …… 次日早上,陆宁迷迷糊糊被祥子叫醒时,已经是卯末辰初,按照他前世所在那个地方的计时就是七点钟左右了。 很少睡到这种时候的他,听到祥子说三夫人来访,吓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祥子,你忙你的,把院子打扫干净,不必管我。” “是,宁哥,我将热水放在外堂了。”祥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陆宁这才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里衣,急忙忙地换下来。 昨天先是艳丽无双的长嫂越芊丽跟他来了个赤身相对,后又跟文雅娴静的二嫂云婧亲密接触,导致他做了半宿艳梦,结果…… 换下后,刚穿好外衣,外堂里就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子声音:“宁哥儿,你可起了?我有事要与你说。” 陆宁吓得连忙把换下来的里衣团成一团塞到被子下面,百忙之中还不忘回话:“已经起了,三嫂稍候。” 外堂与里面的卧房之间也就是一个长屏风,一人高,还是半镂空的。 所以,陆宁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走过来时,紧张万分,“三嫂,我还没穿好衣服……” 他的话没说完,屏风一端已经露出一个看起来仅有十五六岁模样的面孔,往他身上瞄了一眼,人就蹦跳着进来了。 “宁哥儿,这不是穿好了吗?你哄我作甚?” 进来的这一位正是陆宁的三嫂谢幼仪,性情活泼,人长得也是纤细玲珑,眉目清秀稚嫩。 二十岁的女子,如果不看她胸前那规模的话,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娘。 由于陆家眼下人手不足,小丫头们身兼数职,忙不过来,主子们的衣物大多是自己动手去洗。 而陆宁的衣服则是三位嫂嫂轮流替他洗的,每半个月一换人。 这半个月已经轮到三嫂谢幼仪了。 按说这原本是不应该的,可如今是战乱时期,很多规矩都没了,大家也从没把陆宁这个有名的假公鸡当做真正的男人来看待。 陆宁琢磨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换下来的里衣交出去,可是没想到,谢幼仪坐下来后,并没有提及衣物之事,反而有些扭捏起来。 这可就让陆宁大开眼界了,话说这一位嫂嫂是有名的爱说爱笑,万事不愁的性格,如今不知道被什么事情搞得这么别扭起来了? “三嫂,你刚才说有事要同我讲,不知是何事?”陆宁想着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便主动问道。 谢幼仪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宁哥,你也晓得的,你三兄长战死的消息半年前就已经来了……” 不用她多说了,陆宁立刻明白了谢幼仪想说的话,按照朝廷新政,她也马上面临着找人再嫁的问题。 而从惦记长嫂和二嫂的人来看,都不是啥好货色,偏偏以陆家目前的情况还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三嫂嫂你自己是啥想法?”陆宁很谨慎地问道。 “嫂嫂,嗯,嫂嫂这里有个主意,能保住丽娘和婧娘两人不至为人作妾受苦,我也……只是……只是……” 谢幼仪脸红得像苹果,说不下去了。 一听她有办法能解决她们的事情,陆宁马上就眼睛亮了,只是她这么吞吞吐吐的,难道这主意执行起来有难度不成? “三嫂,有何法子,你尽管讲来,我正愁得扯头发呢。” 谢幼仪抬头看了看陆宁,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宁哥儿,你娶了丽娘、婧娘和我吧,如此,大家都不必遭外人惦记了。” “啥?”陆宁听了她这话,直接从椅子上弹跳而起。 昨天越芊丽求着让他娶她为妻,就已经让他震惊无比了,如今这个更大胆,竟然让他把三个人都娶过来,是他耳朵出毛病了还是这个世道疯了? “你这般大呼小叫的作甚?”谢幼仪极为不满了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且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她的声音压低了很多,也说了很多。 陆宁听着听着,开始慢慢地点头了,最后,连他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三嫂,你们就不在乎妾室的名分吗?” “妾室身份?”谢幼仪也知道,按照规矩,越芊丽和云婧她们三人中只能有一个是正妻,可那又如何呢? 她的目光中隐有悲凉之意,“宁哥儿,我等三人即便有幸在外面寻得郞君,也是再婚,会有好人家的男子娶我们吗?” 从隔壁的王顺到县衙的史县令,也就是看中了越芊丽和云婧的美貌,而且还只能是给他们妾室身份,那还不如把自己交给知根知底的小叔子呢。 至少留在陆家,她们性命无忧,衣食有保证,尤其看到昨晚陆宁维护长嫂的样子,让谢幼仪更是下定了决心留下来,小妾又如何? 在乱世中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谢幼仪像个受了委屈找哥哥诉说的小女孩一样,噘着嘴的样子让陆宁陡然生出一股保护欲。 第8章 事急从权 两人谁都不说话了,讨论婚姻大事原本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他们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过了好一阵子,陆宁才点头道:“我要与长嫂商议一下才能答复于你。” 谢幼仪还不知道越芊丽昨晚到了他房间的事情,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将真的娶长嫂为妻,这件事情必须要征得越芊丽的同意才行。 而且,陆宁还有自己的想法。 谢幼仪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陆宁,脸上有些发烧,赶紧转移视线,瞄到陆宁被子下面露出一个衣角,应该是他刚换下的,她起身就抽了出来。 算是打破了尴尬气氛。 正愁眉苦脸地想事情的陆宁却是大吃一惊,连忙去夺自己的内衣。 谢幼仪人长得小,十分灵活,闪身躲到了一旁,笑着说道:“宁哥儿,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洗衣裳了,你怎地还如此见外了?” 不是,这跟见外有啥关系,是怕你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呀,陆宁心头呐喊,手上不停地去抢那衣裳。 躲闪之间,谢幼仪被椅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朝着屏风扑去,还是面部要最先撞上的样子,这给她吓得连声惊叫。 陆宁手疾眼快,拦腰就抱住了她,往回一带,娇小玲珑的身体两脚离地,被他抱了个满怀。 鼻子里马上吸进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两人同时愣住了,在那一刻谁都没了动作和声音。 陆宁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嫩香唇,努力地忍咬上一口的冲动,吞了吞口水,轻轻地将谢幼仪放到地上,连连赔罪。 “三嫂,适才事急从权,并非陆宁有意非礼,还望三嫂海涵。” 谢幼仪咬着嘴唇朝他笑了笑,下一刻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慢慢地低头看向手里拿着的那条亵裤,那上面…… 陆宁连忙背过身去,他现在都想找个耗子洞钻进去。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等他转过身时,看到谢幼仪又将他的衣裳团起,红着脸急急地跑了。 唉! 一声长叹后,陆宁打起精神把祥子喊了进来,“你去找张瘸子,让他到我这里来,你替他看门。” 祥子腿脚相当快,不大一会儿,张瘸子一扭一扭地走进来,不敢抬头,非常规矩地站在外堂地上。 “你和李四两个人去审问费玉珠,让她把这两年吃进去的都给我吐出来。” 陆宁寒着脸下了指令。 张瘸子连连点头,“四公子放心,俺定会尽心做好差事。” 等他出去了,陆宁才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思考着史县令那边该如何搞定,大体有了主意,转而又开始琢磨起这个大家庭今后的出路问题。 眼下家里连主子带仆从还有三十六人,这些人的吃穿就是个很大的支出。 像现在这样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 不说远的,近些天来,家里的饭菜质量已经明显下降了,按照祥子打探来的消息分析的话,家里应该是没有多少余钱了。 虽说费玉珠那里应该能扣出一些钱来,但也有限。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当然有很多办法搞钱,但他也知道,如今这个战乱年代,怎么做能挣到钱还不至于被人眼红,这个需要好好想一想。 好在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吃完早饭后,陆宁开始忙碌了,他要按照三嫂谢幼仪的提议先解决嫂子们的后路问题。 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些多年前的红纸,因为存放时间过久的缘故,裁成一尺见方的纸张边缘都已经发黄了。 又亲自去找长嫂越芊丽把她当年的婚书借来,参考着在发黄的纸上写下自己和越芊丽的婚书,把婚书日期写成了他们从京城逃出的前两天。 好在原主不光是写得一手好字,还能以假乱真地模仿别人的笔迹,这可是帮了他的大忙。 写完之后,把两张婚书做了一下对比,除了纸质不太一样之外,笔迹是丝毫不差的。 他很满意。 婚书上还需要官府的印鉴,这也难不倒他。 原主虽说是个怂货,干啥啥不行,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的,会刻章,对这一点陆宁倒是没觉得有多惊讶,过去的读书人,基本都有这项手艺。 等他让祥子弄来一块小木板,没用多久就刻出了云城承天府的大印。 而后端端正正地盖在伪造的婚书上。 拿着新旧两份婚书来回对比的时候,越芊丽来了。 她刚才把婚书借给陆宁后,很是好奇他要做什么,便处理完家里的一些琐事之后,亲自来看了。 没了随时有可能被送人的巨大心理压力,年轻的越芊丽显得艳光四射,那双丹凤眼看向陆宁时,让他心头一跳,痴痴地看了半天。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丽娘,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我写的这份婚书能否以假乱真?” 越芊丽款款走到他面前,接过他递过来的婚书,眼睛却仍旧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宁哥,你终于肯叫我丽娘了么?” “丽娘,你我既已有肌肤之亲,我必要娶你为妻,自然要唤你丽娘,只是眼下要委屈你,这张婚书是假的,等以后我会补上真的。”陆宁非常干脆地说道。 不管越芊丽是主动还是被逼无奈,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们两人谁都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越芊丽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心里的最后一丝担忧也没了,丝毫没有扭捏,直接扑进了陆宁怀里,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前。 软软地说道:“只要你是真的便好。” 从昨晚咬牙偷上陆宁的床到现在,她总有一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好像发生的事情都不太真实。 直到此刻,靠在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小郞君身上,才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抬起头问道:“宁哥,这样做假婚书,官府不会发现么?” 陆宁揽着她细柔的腰身,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不会发现的,云城沦陷后,承天府原有的文档早就被烧成了灰。” 就在陆家一众人出京当晚,北羌人就率先攻入京城,没来得及跑的承天府连府尹都被敌人砍头了,整个承天府都被放火烧掉,片瓦未留。 眼下就算是承天府经办婚书的人恐怕都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办过陆宁跟越芊丽的婚书。 越芊丽脸上又红了,越发显得艳丽起来,看得陆宁心神摇荡,可这是大白天,两人还没正式成亲,肯定是啥也干不成的。 陆宁怕自己控制不住,连忙转移话题。 “丽娘,为了解决其他两位嫂嫂总被人惦记的事,我想着就手把她们两人的婚书都做出来,还有两位表妹,以妾室的身份收在我的名下,但不必圆房,若哪一天她们有了自己中意之人,我放她们出去,这样一来,至少她们眼下不必担忧随意嫁人或是被扔进军营,你看如此可好?” 越芊丽低头看向手中的那份伪造的婚书,眼睛一红,泪珠滴落下来。 第9章 前倨后恭 陆宁吓了一跳,以为她不同意这件事情,连忙帮她擦眼泪,“不哭,不哭,你要是不愿意,我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的。” 越芊丽再次抬头,眼中含着泪花,嘴角却慢慢地翘起,“宁哥,我是欢喜,替姐妹们欢喜。”更替她自己选对了人高兴。 她这是真心话,如果是原来的陆宁,就算是跪下来救他,他也绝不会替她们出头,那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哪里有现在这般的担当和勇气? 陆宁能从越芊丽的眼神中看出她的话是出于真心的,这让他放下了始终提着的心。 下一步就要问问其他几位嫂嫂和表妹的想法了。 看看她们是愿意找个外人嫁了,还是先留下来再做计划,反正这事儿拖不得了,必须在近几天内拿出个章程来。 越芊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伸手抹平了陆宁的眉结,“你可是在为如何跟婧娘她们说起此而忧虑?我去跟她们说,更方便一些。” 陆宁听了她这话,心头大喜,以他的身份确实不方便提及此事。 “不过,小表妹曦娘那里我恐怕无能为力。”越芊丽提到另一位表妹梅曦时眉毛打成了结。 …… 就在两人商讨之后,马上准备行动时,祥子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爷,县、县衙的李主簿来了,已经坐到了花厅。” 陆宁心神一凛,意识到这一位李主簿极有可能是找事来了。 越芊丽脸都白了,“不会是那王员外去县里告状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陆宁十分淡定,“丽娘你不必担忧,王顺的事情,我今天就能解决掉,你马上去那两位嫂嫂处,问清楚她们的想法,我去会会李主簿。” 他这种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越芊丽安下心来,可见他拿了那份假婚书揣进怀里又有些担心了。 …… 陆家二进院花厅内,一个瘦高个满脸干巴褶子的中年男子,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身后有两个衙役笔直地站着。 此人就是鸡田县主簿李信,阴鸷的目光盯着陆宁看了半天,拉长了声调说道:“陆公子,我今日到贵府,是按朝廷新制带走你长嫂越芊丽送往军中为国效力,还望陆公子莫在其中阻挠。” 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说完之后,微闭两眼,根本就没拿陆宁当一回事。 陆宁淡淡地笑了一下,“李主簿,此事恐怕不可行了。”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隔壁王顺告到了县衙,或者私下里买通了这个李主簿,准备以势压人了。 李信两眼一瞪,立起了眉毛,阴沉地说道:“莫非陆公子要违抗朝廷之命不成?” “非也,李主簿请看,”陆宁说着话从怀里掏出那份自己写的婚书,“我跟丽娘早有婚约,说起来还是在京都汴梁之时,我家祖母定下的,且在承天府备报过的。” 李信接过那婚书之后,愣了一下,按照王顺的说法,陆家的三个寡妇应该都没再找男人才对,怎么还会有这份婚书? 陆宁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数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对造假这种事情,尤其是涉及官府大印的造假还是很忌讳的,没人敢这么做。 所以,李主簿这一关应该不成问题,他担心的是史县令那边,就算是有婚书,在这种乱世里,如果他强行的要娶二嫂云婧为妾,就完全可以忽视婚书之类的东西。 李信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既是有婚约在身,又何故与那王员外有了瓜葛?陆家如此办事,甚是荒唐,置国法于不顾,看来此事还需重新审定。” 这就是承认了陆宁与越芊丽有婚约,但是陆家又将越芊丽许给王顺做小妾,这是没把大夏朝的律法放在眼里,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一般人还真就得蒙。 陆宁却是有所准备的,不慌不忙地接上了话:“李主簿,将我长嫂许与王顺之事,是我家一个姨娘趁我抱病之时偷偷做下的,你是一县主簿,姨娘有没有将主家儿媳许人为妾的权力,应该晓得的吧?” 他的话说到这里,脸色渐渐冷下来,身上还散发出那种让人喘为过来气的古怪气息,实际上就是陆宁前世天天跟死尸打交道,养出来的一种气质。 如果他用看死尸的心态去观察一个人,多半都会让那人极度不舒服。 李信心头一跳,不是说陆家这个最小的公子是个不顶事的吗?怎么看起来像个杀人如麻的将军? 他误以为陆宁散发出来的是武将世家的人该有的气势,或者是杀气,让他很不自在。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 一直细心观察着李信面部表情的陆宁,以为他可能打算退让了,需要的是一个台阶,说道:“李主簿,我把那胡乱行事的费姨娘交给你带走,如何处置全凭你做主。” 说着话,他也没等李信答应就喊了一直在外面的祥子,“你去将费玉珠带来交给李主簿。” 李信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等他见到被张瘸子和李四两人押进来的费姨娘之后,陆宁发现他的眼神亮了许多。 费玉珠本身年纪就不大,刚三十出头,加上一直在豪门大院里养着,细皮嫩肉,人长得也清秀,只不过这一晚上大概是很不好受,精神有些萎靡,左侧肩头虽然包扎起来了,但仍能看到血迹。 李信的态度变得谦和了许多,“陆公子,此妇人既是违犯了律法,你交由我处置也是常理,人我带走了,告辞。” “如此,我也正要去北垭口大营,就不留李主簿多坐了。”陆宁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北垭口大营?李信听了陆宁的话,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陆宁主动解释道:“我跟陈指挥使家的二公子同岁,小时常在一起玩耍,前日他邀我去吃酒,一直不得空,瞧着今日天气凉爽,便想着去转一转。” 听了他这话,李主簿的姿态就又低了不少,脸上都堆起了笑容,“既是陆公子有事要忙,我这就告辞了,不必送。” 等到出了陆家大门,李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不不是三岁小孩,这么容易就能信了陆宁的话。 他吩咐跟来的衙役张二,“你悄悄留在这里,等下跟着陆公子,看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北垭口大营。” 而陆宁则望着大门方向,心里泛起嘀咕,李信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肯定不是因为费玉珠长得好看的缘故,会是什么原因呢? 第10章 拜见故人 陆宁送走李信之后,马上问起费玉珠的审问情况。 “四公子,”张瘸子两手抱拳作揖,“我用了些军中手段,问出一些结果,她承认自己拿了三千多两银子,但多数都交给了自己娘家,身边只留了四百两左右。” 这个结果也基本上在陆宁猜测的范围内,现在既然已经将费玉珠交给了李主簿处置,那些被她送到娘家的银子应该是不好追回了。 好在还余下了四百两,多少有个周旋的余地了。 他对张瘸子的办事能力还算是认可了,这才不到半天,就问出了结果,费玉珠表面上还看不出任何伤痕,便说道:“老张,你去账房取两百文,算我赏你的。” “多谢四公子赏赐。”张瘸子怔了一下之后喜形于色。 陆宁没追究他昨天晚上私自放外人进院的事,今天反倒因为他做事努力给了奖赏,这让他有些激动了,暗暗发誓今后用心做事,收一收不该有的心思。 陆宁看着他感恩戴德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做法还是对的。 目前这个局面下,他首先要做的,除了保住家里的那些女人们之外,还得恩威并施地收拢住下人,不然后院不稳,他在外面打拼就会分心。 又嘱咐了李四几句话,带着祥子就出门了。 陆宁跟李信说的话还真不是诓人的,眼下他确实要去北垭口大营,原主跟陈指挥使的二公子陈寿还真就是儿时就认识的。 原因是两家在京城时便是邻居,陈寿经常去陆家玩,只不过原来那个陆宁身子弱,走的是文路子,学了几天四书五经,就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武夫。 跟陈寿的关系很一般。 但陈寿这个人却是念旧的,前些天得知陆家人搬到鸡田县,就过来拜访,陆宁“抱病”在身,也没下定决心要不要留在陆家,也就马马虎虎的应付了一下。 现在,他已经想好了将来要走的路,就感觉跟陈寿这一层关系还得好好利用起来才行。 这也是他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普遍的人际关系准则,尤其他这种曾在体制内混饭吃的人,几乎想都不用想,凭着本能都不会扔了这种关系。 北哑口在鸡田县与望州城中间,是一个夹在两山中的洼地,地理位置非常险要,也算是从望州南下的必经之处了。 这里驻扎着禁军第七厢丙字军两千五百人。 陆宁和祥子两人走到大营门口报了姓名和要找到的人,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里面。 往里走时,陆宁还回头看了看,他早就知道有人跟着他们,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李信安排的。 …… 一直看着陆宁进了大营,最后消失在重重营帐中,衙役张二这才转身跑回了县衙。 “你确实看到那姓陆的进了大营?”李信背着手来回走着问道。 张二指天发誓:“绝不会有错,我还瞧见有个少年将军很是随意地拍了他的肩膀。” 李主簿听到这里,脚下一顿,扭头吩咐张二:“你去瞧瞧史大人在不在?” “是,俺马上去。” 张二应了一声,刚转身又被李信喊住了:“算了,我自己去吧。” 在县衙后院,李信见到了县令史明洪,“大人,陆家的事情恐怕要有些波折了……” 他把自己在陆家跟陆宁的接触的过程以及陆宁跟北垭口大营有关系的详细讲了一遍。 “那又如何?”史明洪听了李信的话,轻蔑地摇摇头,“本朝以文治国,就算是军都指挥使,也就管着他那两千多人,又能拿我怎样?何况,还没弄清那陆宁到底跟何等人来往呢。” 李信动了动嘴唇,想说眼下可是战乱时期,真要惹着了陈指挥使那种粗野又擅长各种手段的人,动了你,都无处申冤。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史县令此人,极少能听得进去不同意见,自己还是少说两句的好,免得到时候真出了事,又埋怨自己没劝住他。 只是王家的事情还需要史明洪拿主意,便问道:“大人,王顺准备娶陆家长媳为妾的事情要不要缓一缓?” 史明洪想了想说道:“这两日有巡察御史要到望州这边来,缓一缓也好。”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至于陆宁跟他长嫂有了婚书之事……此一时彼一时,承天府衙门都被一把火烧得精光,谁知道那婚书是真是假?” 李信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史县令的想法,这是不打算承认那婚书了,如此倒也好办多了,只是不知道那陆宁会不会老老实实的按照他们的意思把人交出来? 想到陆宁,他不禁身上一紧,感觉县衙这后院比前面大堂都要冷一些。 …… “眼瞅着就要入冬了,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你们要是打起仗来,不方便做饭时都吃些什么?” 北垭口大营一座帐篷内,陆宁呷了一口茶,很是随意地问道。 仅比他大一岁的陈寿黑不溜丢,膀大腰圆,可能是长期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看起来更像个三十多岁的人,此时听了陆宁的问话,瓮声瓮气地说道:“还能吃啥?能咯掉牙的干硬饼子,就着一口水就吃了,就这还不见得能供得上呢。” 两人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一阵子,从儿时的淘气到近几年的时局,说了不少,陆宁也渐渐地把话题引到了他想说的话上。 “寿哥儿,照你这么说,是军中采买供不上还是说饼做不过来?如果是饼做不过来,可否买现成的?” “军中采买之事是都虞候安排的可靠之人,不会有事的,至于你说的买现成的,我们买的就是现成的饼子,主要是那东西放不得几天就会败坏长毛了,所以不敢多买。” 陈寿说着话,起身给陆宁倒水,“你问了这许多事,莫非想在军中吃食上做点文章么?” 陆宁哈哈大笑,他没想到原主这个儿时的邻居竟然还是个通透之人,几句话就听出了他来这里找他的目的。 止住笑,非常认真的说道:“寿哥,我会做一道吃食,弄好了,存放一两个月都不会坏掉,更主要的是这种吃食嚼起来香脆可口,携带也甚是方便……”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陈寿就猛然起身,随后又摇摇头坐下来,瞪了陆宁一眼,“宁哥你莫要开玩笑,若是有你说的这种吃食,早就被禁军采买了。” 陆宁见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严肃地说道:“寿哥儿,我没开玩笑。” 陈寿两只大眼睛瞪得像牛铃一般,死死地盯着陆宁。 第11章 夜行遇刺 陆宁离开北垭口大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在漫天乌云中偶尔露出一点点光亮。 陈寿将他送到大营门口还在问:“真的不用我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吗?” “不用,不用,”陆宁连连推辞,脚下有些散乱,“这才不足二十里的路,就当是看风景了。” “如此我就不送宁哥了,这两日朝廷派了巡察御史巡检各处,我们大营下也要来的。” 这就是说,这种风头上,派兵丁护送陆宁有可能让别人说闲话。 陆宁从陈寿的话里听出了他的难处,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够冷静,对人家的客气话没当真,不然,以后这朋友也不好做了。 两人喝了一下午的酒,关系拉近了很多,但绝对还没到随意就能让陈寿冒着被御史弹劾的风险派兵丁护送的地步。 祥子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天色,“爷,要不我们就在前面的小石村歇一晚上再回去吧。” 小石村就在大路旁不到二里路,绿荫环绕中炊烟袅袅,倒是一派田园风光。 陆宁叹了一口气,就不知道这宁静美好的景致还能维持多久。 喝酒的时候,陈寿有意无意地跟他透露了一些重要的消息,驻扎在江北的北羌和西夷两处大营正在频繁调动兵力。 也就是说,很可能不日就要渡江南下,如果是这样,望州可就要成了前线中的前线,到时候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那两国联军,光是接连战败造成的民心不稳都有可能让望州府自己先乱起来。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还比较好办一些,没准儿在混乱之中还能闯出一条路来,不都说乱世出英雄吗? 问题是家里还有一大堆貌美如花的女人,这就不好办了。 必须尽快行动起来才行。 他想到这些,顿时就有了一种紧迫感,一边迈开步子往回走,一边说道:“最近不太平,还需多注意王顺和李主簿那边,晚上必须回家住。” 真的走起来,祥子才发现宁哥根本就不像是喝多了酒,刚才那种脚步散乱的样子应该是装出来的吧? 可他为啥要装作喝多了呢? 很快,天色就渐渐黑下来了,阴云密布,看起来还要下雨的样子。 陆宁和祥子原本也没计划耽搁这么长时间,所以也没带灯笼,只能摸黑走,走着走着偏离了大路,等陆宁发现脚底下都是田垄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背汗毛竖起,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他一把扯住深一脚浅一步在前探路的祥子,没等他说话,小声说道:“别出声。” 四周安静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很快他们两人都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往他们这边靠近过来。 祥子毕竟年纪小,吓得有些哆嗦起来。 陆宁却异常冷静,前世他猝死的时候三十二岁,心智成熟,本身胆子就大,还天天跟各种各样的死尸打交道,早就不知道啥叫害怕了。 此刻,他的大脑急速运转,很快就有了主意,用更低的声音吩咐祥子:“等下我往一边跑,你蹲在这里莫乱动。” 祥子不太理解他要干啥,但很听话地用力点头。 陆宁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把堵截他们的人引开,不然的话,以祥子这种软蛋样子,对上了敌人会让他顾头不顾尾。 从一前一后传来的脚步声判断,两拨人不会超过三个,自己这边应该还有些胜算。 陆宁抓了两把泥土,横向跑了出去,跑的时候还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果然如他所料,有三道黑影紧紧地跟了上来。 原主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差劲,陆宁已经偷偷锻炼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好多了,跑了一会儿虽说有些气喘吁吁,但还能支应。 身后追来的人已经离他很近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就把手里的两把泥土扬了出去。 原本光线不足,双方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仅仅能看到一个黑影的情况下,陆宁扬出的这两把泥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身后三人几乎同时止住身形,有人大声骂道:“娘的,啥东西弄进眼睛里了?” “我眼睛里也都是,啥也看不见了,还疼得很。”有人接上了话。 陆宁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把手术刀捏在手中,奔着最近的那个黑影冲了上去。 两人接触的瞬间,他的刀已经抹到了对方的脖子上,此人惨叫一声,捂住脖子躲到了一边。 他的两个同伴听到这声音立刻明白这是陆宁反击了,尽管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仍旧循着声音来源是非常准确地扑过来。 其中一个撞到了陆宁身上,黑暗中相撞的两人都扑倒在地上。 那人的一只脚横到了陆宁胸腹之间,这倒是给他带来了机会,左手抱住这条大腿,右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对方的脚后跟上方,那里跟腱,也就是平常人们说的脚筋。 那人疼得大叫不止。 陆宁翻滚到了另一边,只听到耳边有风声响起,紧接着“扑哧”一声,有重物砍进他身边的泥土中。 不远处有天空有一道闪电出现,借着瞬间的光亮,他看清了那是一把朴刀。 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原以为对方只是打劫钱财的,现在看来,这是要置他于死地的节奏啊。 眼看着对方的朴刀又要抡起来,陆宁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对方手中拿着长武器,拉长距离对他更不利…… 危急时刻,陆宁天生的那股狠劲儿爆发出来了。 他不退反进,往那人身前滚过去,接连躲开劈下来的两刀,贴近后抱住了对方一条腿,猛地跪坐起来。 此人大概是没料到陆宁这个病殃子竟然还有胆量反击,意外之下,失去了重心,仰面倒下去,偏偏还砸中了刚才被陆宁挑断脚筋的那人身上。 两人滚作一团。 陆宁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不管不顾地扑到那两人身上,摸索着找到刚才拿刀劈他那人,一不做二不休,也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刀。 对方喷出血溅了他一身,“呵呵”地怪叫几声后慢慢就不动了。 此人身下的那一位惊恐地大喊:“啊,鬼呀,有鬼呀,救命啊!” 这声音引来了一直摸黑寻找陆宁的祥子,“爷,爷,你在哪里?” 等到祥子摸到这边的时候,陆宁早已经一拳打在喊叫之人的脸上,让他闭嘴了。 又往后退了几步,喘着粗气坐到地上,琢磨接下来该咋办? 以他前世解剖尸体的熟练手法,刚才划开脖子那两人根本就没活路了,问题在于剩下这个脚筋被挑断的,是留个活口,还是问清楚他们究竟想干啥再弄死? 第12章 挖坑埋人 等陆宁从那三人身上找到一个火折子,打着,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脚筋被挑断之人时,祥子终于脸色苍白地跑过来了。 看到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宁捡起一把长柄的朴刀递过去,“挖一个大坑。” 祥子接了刀,不解地问:“爷,挖坑干啥嘞?” “埋人。” 极其简短的回答,不仅吓得祥子手里的朴刀掉到了地上,差点砸到自己的脚,也让脚筋被挑断的黑衣人惊恐无比。 “爷,您饶过俺,俺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 “你省省心,我没打算弄死你。”陆宁又看了一眼此人的脚后跟处。 刚才毕竟是啥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忙乱中动的手,挑断此人脚筋的同时,也划到了动脉,血流不止,以大夏朝目前的医疗水平,根本就不可能救得活了。 …… 两个时辰后,一身血污的陆宁带着仍旧瑟瑟发抖的祥子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陆家大院。 看门的张瘸子提着灯笼只看了一眼就把灯笼熄灭了,这让陆宁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还得说是上过战场的人,张瘸子一眼就判断出他身上的血迹是别人的。 既然是别人的血弄到了他身上,那么对方肯定是非死即伤,不管咋样,自家公子完好地回来了,就尽可能不让其他人知道。 偏偏他刚灭了灯笼,从院内甬道旁的一棵大树后转出两个提着灯笼往这边走的人,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稍近一些,都看到了对方。 来人是越芊丽和她的丫鬟芙蓉。 她看到陆宁这副鬼样子,吓得差点栽倒在地上,陆宁手疾眼快,扶住她的同时,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说道:“莫要出声,我们先回屋再说。” 越芊丽本就是个聪明人,很快就稳住身形,不声不响地在前面引路,陆宁和祥子远远地跟着。 让陆宁颇有些意外的是,越芊丽把他们引到了自己住的小院,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陆宁住的地方在整个大院的最深处,要经过其他两位嫂子和表妹等人的院子,这是怕惊动那些人吧? 等到陆宁简单地跟祥子交待了几句,让他回去后,才脱下血衣交给芙蓉,吩咐道:“寻个看不见的地方,烧掉。” 芙蓉倒是个胆大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接过血衣就出去了。 到了这时候,越芊丽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两眼含着泪,一点一点地检查着陆宁的身体,还问道:“究竟出了何事?你哪里伤到了?要不要紧?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陆宁不知该怎样回答了,只好笑了笑,笼统地说道:“你不必着急,我一点都没伤到,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喝酒喝多的人,摔到路旁石头上,破了头,我帮着送医时血都弄到了身上。” 越芊丽并不好糊弄,看刚才祥子那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可能并不像陆宁说的这么简单,但眼下并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 她很是干脆地把陆宁拉进了自己的内室卧房中,关了门,直接就动手去扒陆宁的中衣。 陆宁呆滞片刻,连忙捂住衣服,“丽娘,我身上真的没伤,你给我找件衣裳就行。”身上的中衣其实也已经被血浸透了,也得换下来烧了。 越芊丽咬了咬嘴唇,眼中含着泪,一句话也没有,只管动手,十分倔强地扯下陆宁的上衣,端着灯上下左右地看了一会儿,看到有两处破了皮,稍有些红肿,并不严重。 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翻箱倒柜地找到了一瓶药粉,在手掌心里倒了一点,两手使劲搓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捂到了破皮的地方,很轻柔地将药粉贴了上去。 武将世家就这点好,并不缺各种外伤药。 弄好了上半身,越芊丽仍旧不说话,伸手就来解陆宁的裤子。 陆宁从坐着的绣墩上跳起,“丽娘,下身就不用查看了吧?的确没受伤……” 越芊丽保持着两手往前伸的姿势,抬起头来,斗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宁哥,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么?出了什么事你可以不告知我,但我要知晓你为了我,为了这个家都遭了哪些罪?不算是违逆常理吧?” 她的话都说到了这程度,陆宁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前世的他因职业特殊,加上为人比较冷,一直单身,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早就已习惯了孤单,也从来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痛苦与欢乐。 他没想到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竟然会有一个女人如此真心地待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越芊丽看着他有些呆傻的样子,示意他站起来。 等陆宁迷迷糊糊地站直了,越芊丽非常利索地解开了他的裤子……又拿起油灯仔细认真地查看了一遍,发现除了左膝盖有一处擦伤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 越芊丽低头给陆宁上药,细长白嫩的脖颈配合着她盘起的秀发,再加上她身上散发的缕缕幽香,让陆宁不由自主地动情了。 有些东西也确实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这就尴尬了。 他努力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当想到那三个命丧自己手中的人时,总算是有了一些情绪波动,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前世他虽说很是孤寂,但他所在那个世界是讲法制的社会,自然不可能会动手杀人,但到这里之后,他一直很清醒地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尤其还处在乱世当中,要想活下来或者比别人活得更好一些,就得比别人更狠,更能下得去手才行。 就像在路上截杀他的那三个人,如果不是他见机行事,拼命搏杀,以弱胜强,死的肯定是他,被埋进地里当了肥料的也只能是他。 所以,他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想了半天,好不容易要让那东西消停下来的时候,上完了药的越芊丽直起腰起身时,挽着袖子的细嫩胳膊不小心碰了一下。 陆宁前功尽弃,瞬间就精神抖擞了。 感觉异样的越芊丽好奇地看过去,顿时脸红得像晚霞一般,昨天晚上,她为了壮胆还喝了一点酒,加上担心陆宁不愿意帮她脱离费姨娘的掌控,所以,急切间也没特别注意某些东西。 今晚就不一样了,都已经站起来好一会儿了,仍能感觉自己胳膊上的异样,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了一下,却一点都不疼,甚至她还想接着碰一碰。 眼前的女人呼吸急促了,酥胸一起一落,在幽暗的灯光下尤其惹人意动。 陆宁最终还是没忍住,两臂张开,紧紧地将越芊丽搂进怀里。 第13章 箭已上弦 外面终于落下了雨滴,绵绵密密。 陆家三进正屋卧房内,一对年青男女忘情相拥,灼热的红唇,艳丽的脸庞,轻轻扭动的柔躯,让这里的风光旖旎暧昧。 越芊丽被陆宁紧紧抱住,两人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胸口传来的一阵阵酥麻,让她忍不住轻吟出声。 之后,羞涩得恨不得躲进床帐内,可又舍不得这双有力的臂膀带给自己的安全感。 只是小腹上顶到的那东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慌乱,最后成了欲迎还拒的样子。 这让前世早已尝过男女滋味的陆宁不禁大感惊奇,长嫂没有孩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怎么看起来一点男女经验都没有的样子呢? 看来他听说的长兄和长嫂未曾同房的传言是真的了。 原主还真就不知道越芊丽成亲那天,他的长兄当晚就去了军营,为第二天大军开拨的事情做准备,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其实是越芊丽独守空房而已。 尽管陆宁特别想要做某些事情,而且怀中这个柔软的女人似乎也有跟他一样的渴望,可是他却及时地刹住了车。 原因很简单,一来,外面传来丫鬟芙蓉的声音,在问丽娘要不要端杯茶水进来,二来,陆宁觉得既然是想要跟越芊丽成亲,把她当做妻子,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就不能这么马虎了,至少应该有个仪式什么的,这是对丽娘最基本的尊重。 所以,他松开了越芊丽,颇为尴尬地提起亵裤,指了指外面。 越芊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从自己的衣橱里拿出一件女子长衫披到了陆宁身上,这才让芙蓉进来。 芙蓉红着脸进来,两手还端着陆宁的衣服,这是她刚才处理完那套血衣后偷偷去了后院,从陆宁的房间里拿来的。 “奴婢自作主张,去取了四公子的衣裳。” “放这里,你把这件中衣也拿去烧了。”越芊丽从地上捡起陆宁脱下来的中衣。 芙蓉拿了衣服,转身出去,把门给关严了。 “到底出了何事?”越芊丽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对,觉得还是问清楚了比较好。 陆宁原本是没打算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可是后来一考虑,有些事情让家里的女人们知道也好,不然,他拼死拼活的想要保住她们,可她们却不一定领这个情。 想通了事情的利害关系,便简明扼要地讲了自己差点儿被人暗害的事,只是把自己弄死那三个人的事隐瞒下来,只说是让那三人受了伤。 他怕越芊丽接受不了自己杀人的事。 即便是如此,越芊丽仍然吓得面色如土,眼泪又一次冒出来,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就觉着你遇到事了,没想到竟然如此凶险,还好你完须完尾地回来了,不然……” “你无需害怕,”陆宁伸手替她抹眼泪,“后来那三个人无意间透露出指使他们之人便是王顺,他们是王顺收拢的街头无赖,此事你先不要声张,我倒要看看王顺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 越芊丽仍旧有些害怕,“宁哥,那三人不会再找过来吧?” 陆宁笑着摇头,那三人已经被他和祥子埋到了地下,今晚还下起了雨,等到明天早上,现场打斗的痕迹也都没了。 不过,他们埋人的时候故意在外面露出了一片衣角,这样的小雨还不至于都埋没了。 眼下,该惊慌的不是他和越芊丽等人,而是隔壁老王同志。 …… 王顺现在就很头疼。 下午他从李信李主簿那里得知陆宁去了北垭口大营,便安排人盯着陆宁的行踪。 谁知道,到了酉时都未见陆宁从大营出来,他就琢磨开了,要说陆宁会住到大营里他是不信的。 禁军大营有规矩,不准外人投宿,因而,不管多晚,陆宁定会回到陆家。 这让他心生一计,找到了时常受他接济的封家三兄弟,以二十两白银的价格,让他们在大营到县城的半路上趁着月黑风高杀掉陆宁。 只要陆宁死了,想要把陆家的那几个漂亮儿媳弄到手可就容易多了。 可是他等了大半个晚上,仍没等到封家三兄弟的消息。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王顺坐立不安地在房里来回走动,不时地还掀开门帘看一看外面,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远处传来更夫隐隐约约的声音:“子时二更,平安无事。” “老爷,夜深了,我想着应该是那封家兄弟见雨下得紧,完事之后便去望州逍遥快活了,没来得及跟咱们说。” 王顺的管家弯着腰小声说道。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王顺停住脚步,捊了捊胡子,“那封家兄弟手里但凡有了些银子便定要去青楼寻欢作乐。” 他都有些后悔给那三兄弟十两银子的定金了,不然这会儿应该早就找他来要钱了,他也能早一点知道结果。 不过,也没关系,以封家三兄弟的身手,对付一个病殃子和小毛孩子绝无失手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放宽了心,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你先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去陆家要人。” 等管家出去了,王顺的脑子里就不断地闪现出陆家那个丽娘和薇娘语笑嫣然的样子,身上就渐渐地热起来,恨不得立刻把那两个小娘子弄来。 躺了一会儿,心里像猫抓似的痒痒,根本睡不着,身上这股劲总要放出去才行。 他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岁数大了,记性竟然还有些差了,前两天买回来的那个小丫头不是就睡在自己院子的厢房里么? 原本是打算让她当丫鬟的,可是瞧着眉眼秀丽,他早就有了抬做小妾的想法,此时不用还待何时? 重新点着了蜡烛,推门便喊道:“小玉,小玉。” “哎,来了。”厢房里传来脆生生的女孩声音。 不一会儿,一个十三四岁样子的小丫头急匆匆地顶着雨跑过来,有些忐忑地看了王顺一眼,“老爷,您有何吩咐?” “进来!把门关上。”王顺借着烛光看着小玉被雨水打湿的衣裳,心头的那股火更旺了。 小玉毕竟还是年纪小,进王家的时日也短,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很是听话地进了里屋,关上了门,站到一旁等着老爷的示下。 王顺盯着她看了半天,在她渐渐感觉不自在的时候,一把拽住她,拉到了床上。 小玉惊恐的哭喊道:“老爷,老爷,我只签了三年活契,三年后还要嫁人的……唔唔……” 她刚喊一句就被王顺捂住嘴,狞笑着扯开她的衣裳,恶狠狠地说道:“进了我王家,便是老爷我说了算的,你放心,让你做小妾,不会亏了你的。” 小玉扭着身子挣脱了王顺的手,“不,我不愿做小妾……啊……” 王顺一巴掌重重地甩在她的脸上。 第14章 县衙后院 小玉越是挣扎,王顺就越是情欲高涨,最后骑坐到了她身上,很快就将她的衣裳都扔到了一旁,两根枯瘦的手指捏到了她的腋下,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啊……”小玉疼得大声喊叫。 她喊得声音越大,王顺手上的力气就使得越重,没一会儿,小玉莹白的身上便左一道痕,右一道伤了。 她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身体也软了下来。 王顺狂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将她抱起,来到窗户旁,朝外指了指,“你看到院中那棵大柳树了么?那下面埋着好多人,你若是不依我,我也把你埋进去。” 说完极其残忍抓住小玉的耳朵,狠狠地揉了大半圈,然后抱着她坐到窗边的椅子上,阴笑不已…… 小玉凄厉的哭喊声再一次响起…… …… 早上起来后,陆宁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三处瘀伤,发现已经好了,只留下一点红印子,心里不由得好笑,如果按他前世的作派,昨晚上他肯定要跟越芊丽春宵帐暖的。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在很短时间内就入乡随俗了,也知道替别人着想了,也变得心狠手辣了。 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吃早饭的时候,张瘸子急匆匆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陆宁笑着放下筷子,吩咐祥子:“我吃好了,你吃过饭跟我出去一趟。” 祥子自从昨晚见识到自家公子不声不响地弄死了三个人,他就变得恭敬了很多,弯着腰应了一声。 陆宁假装没看到自己身边这个小厮的变化,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来到二进的花厅门口,笑吟吟地看向坐在花厅里左右张望的王顺。 刚才张瘸子告诉他王顺又来到陆家的消息时,他当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是当他已经被封家三兄弟弄死了,来要人了。 所以,这一场游戏应该是才开始吧? 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上的王顺,突然察觉到门口的光线一暗,他抬头看过去时,正看到笑容满面的陆宁。 “你……你不是……” 王顺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起,指着陆宁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王员外,我不是什么呀?”陆宁微微眯着眼睛走进来,随手将王顺扒拉到了一边,坐到了主位上,指了指一旁的另一张椅子,“王员外,请坐,不知今日来可有要紧的事?” 王顺惊觉自己失态了,怕被陆宁看出什么,强行挤出一个假假的笑容,“陆公子,昨夜的事,怪老夫没讲清楚,无论费姨娘是不是私自做主,她都是陆家人,且还是当家做主的,因而我要娶丽娘之事,应还算得数的。” 说完这段话,两眼乱转,心想陆宁没死,还活得好好的,那么,封家三兄弟呢?他们是失手了,还是根本就没对陆宁动手? “是么?”陆宁轻声说道,“此事暂且不提,王员外,我昨夜里做了奇怪的梦,梦见大柳巷的封家三兄弟哭着说他们被人害了,要我为他们做主,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王顺当即面无血色,放在椅子扶手的手指都止不住地哆嗦起来,“陆公子,你莫要叉开话……” “你说封家三兄弟真要是被人害了,害他们的人会是谁呢?” 王顺那双小眼睛闪了又闪,他不知道陆宁为啥三番两次地提到封家三兄弟,难道说他们见过面,或是那三兄弟投靠了陆宁?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又搞不懂陆宁的想法,尤其是陆宁说出来的话阴阴的,听着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似的,让他很不舒服,如坐针毡。 “你即如此不明事理,我也无话可说,咱们就到县衙辩个清楚,哼!” 扔下这两句话,王顺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陆宁摸着下巴目送王顺消失在庭院里。 过了一会儿便带着祥子出去了。 当天下午,县城里就传开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你听说了么?昨日封家兄弟在这里跟王员外吵起来了,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我也听别人讲过,说是差点儿就动手了。” “往日里,那封家三兄弟早就到对面的赌坊来了,眼下都快申时了,你们谁见过他们?” “看来,我听到的消息可能是真的,那三兄弟被王员外……” 孟氏茶楼里,闲坐无聊的人们低声议论着有关封家三兄弟的事情,最后说话的那人话说到一半,伸出手掌做了个往下劈的动作。 其他人则心领神会,纷纷点头。 有人问道:“封家兄弟不是跟王员外走得很近么?怎地就吵翻了呢?” “你懂什么?走得近那是王员外用得着封家兄弟,可我听说他答应给封家兄弟五十亩良田的事情都过了三年了,一亩都没拿出来,封家兄弟自然是不满的,吵起来也是应有之事。” …… 茶楼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人们议论的陆宁起身结了账,走到街上,抬头望了一眼蓝蓝的天空。 又往斜对面县衙方向看了看,背起两手慢悠悠地往那里走去。 他一点都不担心王顺去县衙告他,因为早上跟王顺见面时他特意提到封家三兄弟,就是在给王顺制造压力,在弄清楚那三兄弟的下落之前,王顺是绝不敢贸然去县衙告状的。 至于街头巷尾的议论…… 到了县衙前,陆宁让祥子塞了一角银子给站在大堂前当值的一个衙役,说明来意,那衙役拿了银子,态度奇好,把两人让进门房,自己连跑带踮地去了后院。 见到正在喝茶的史明洪,叉手行礼,“大人,陆秀才求见。” “陆秀才?”史明洪愣了一下,“哪个陆秀才?” “应是一个月前从京城迁居来的陆家四公子吧?”一旁的主簿李信插嘴说道。 “他还是个秀才?”史明洪皱起眉头,眼神阴暗了很多。 “属下记得县档记录是德佑十一年考取的。”李信记性颇好,也对陆宁一直很关注,所以还记得他是秀才身份。 “那……”史明洪犹豫了一下,“便见一见吧。” 县令要待客,李主簿很识时务地躲了出去。 陆宁进来后,见过礼,坦然地坐下来,开门见山道出自己的来意:“史大人,如今国难当头,我虽不济,却也想出一点力。” 史明洪投来鄙夷的目光,拿起了扇子。 陆宁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我昨日去了一趟北垭口大营,见到军卒们在啃干硬的饼子,觉着这于战事不利,便想了个法子,想请县令大人参详,看看是否可用?” 史明洪在手掌心里敲打扇子的动作瞬间就停住了,抬眼看向陆宁。 第15章 大义凛然 县衙后院的小厅里,县令史明洪那对死鱼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宁,好一阵子才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他这其实就是对陆宁刚才说的话有兴趣了。 陆宁稍稍弯了一下,以示对县令大人的尊重,随后说道:“无战事之时,军卒们也不啃那干硬的饼子,昨日他们不过是给我演示而已。” 史明洪对陆宁绕着圈子说话的态度有点儿不满意,用鼻孔哼了一声,那意思是你就别磨叽了,直入主题可好? “我这里有个吃食配方,做成后可存放数月之久……”陆宁把自己跟陈寿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史明洪能考中进士做到县令之位,自然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就听出了这里面的机会。 如果真的像陆宁说的弄出好吃还能存放好几个月的干饼,那可是大功一件,朝廷那边肯定要大加褒奖,只是这种时候,光是褒奖对他的吸引力显然还不是很大。 而且只是听陆宁在这里空口白牙说得天花乱坠,终究不是很让他动心。 陆宁一直观察着史明洪的反应,此时见他轻皱眉头一副思索的样子,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史大人,我说的就是这种吃食。” 纸包里是他前几天花了不少时间偷偷做好的油炸面条,说白了其实就是他原来那个世界的方便面,只不过这地方没啥设备,只能全手工制作,跟方便面相比,显得粗糙不堪。 史明洪接过被陆宁称为干饼的油炸面条,上下左右打量了半天,掰下一小块递给陆宁,这意思是怕被陆宁下毒害了,让他先试吃。 陆宁接过来就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起来。 史明洪看着陆宁那一副享受美食的样子,终于也弄了一小块嚼起来,只嚼了两下,他就发现这干饼味道不错,有一股淡淡的麦香。 随后,不知不觉中就把一整块巴掌大的干饼都给吃掉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陆宁趁机说道:“史大人,这东西虽好,但未经战事检验,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先做一些卖给北垭口大营的禁军,如此,即便是不适用于战事,也不至于让别人说三道四。” 史明洪的两只死鱼眼马上就亮了,“陆秀才此言大善,禁军粮草虽说都是户部调拨,但其中不少是以银两交割的,他们还需自己采买。”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只是北垭口禁军两千余人,所需数量不会太小,你可做得过来?” 陆宁等的就是他这话,站起身作了个揖,“定是做不过来的,我想着这等为国出力的事,史大人作为一方父母,应该也很愿意参与其中的。” 史明洪做出往下压的手势,“你且坐下,我辈自幼读圣贤书,虽不屑于商贾,但此事乃利国利民之举,陆秀才以为我等该如何参与,只管直说便是。” 陆宁莞尔一笑,“斗胆请大人出资五百两白银,我出三百两,让陈寿陈都尉再出五百两,三家合而为一,共谋此等利于战事之举。” 他这话说得半文不白的,核心意思其实就是他跟史明洪、陈寿三人合伙做买卖,还把这事儿说得大义凛然,特别符合史明洪这种读书人的三观。 事实证明,现场唯一的听众很喜欢听他这话。 史明洪的嘴角眼看着翘起来了,压都压不住的那种,尤其是他那双死鱼眼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灵动了很多。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 “……作坊就建在陆家旁边那座空宅子内,人手我会在三五日内凑齐,尽可能在十日内开工……” “善,若有那不长眼睛为难你的,你只管告知于我,军国大事,哪里容得那些无赖捣乱?” 史明洪的话音刚落,李信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瞄了陆宁一眼,欲言又止,史明洪摆了摆手说道:“有话直说。” 这就是拿陆宁当自己人了,李信又瞄了陆宁一眼,心说这个陆公子到底有啥能耐,这么短时间里就让史县令另眼相看了? 心里想归心里想,嘴上却没有丝毫耽误,“大人,在小石村南三里处发现三具死尸,经查,这三个人是大柳巷那边的封家三兄弟。” “你说什么?”史明洪腾的一下子从罗汉床上跳起来,脸色瞬间就变得极为难看,“三个人都死了?” “是,还被人埋到了地里。” “查,叫上所有捕快衙役全都出去查案,定要在巡察……”史明洪说到这里,发现自己差点儿说漏了朝廷巡察御史要来的事,马上改口道:“定要两日内落案。” 落案的意思就是结案。 只是两天时间,也着实急了点,李信额头上都有点冒汗了。 听到这里,陆宁马上起身告辞,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从县衙出来,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刚才还万里无云呢,这会儿远处的天边已经有朵朵白云了。 好天气,好心情。 陆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身上都轻了不少。 他从陆家逃到望州开始就一直在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解决问题。 首先要保证嫂子们和两位表妹不会被送到军营去,也不会被王顺或是史明洪这种人强拉去当小妾,其次,还要考虑怎么挣钱的事。 想来想去,觉得两件事情放到一起办可能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 所以,他在那天晚上强势镇住家里那些人后,第二天就开始落实自己的计划了,去了陈寿那里,了解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挣钱的路子就有了。 从本意来讲,陆宁很不喜欢史明洪这种人,一肚子男盗女娼,还道貌岸然地坐在高堂之上,可是没办法。 民不与官斗,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些古话可不是瞎说的。 陆宁就算是三头六臂也不能跟代表官府的史明洪明面上做对,既然不能做对,那就拉进自己的队伍中,这是陆宁前世处理人际关系的一个原则。 只要自己守住底线,不跟着史明洪为祸一方就行,以后有机会了,再干掉这个祸害。 他唯一担心的是史明洪这个人好色而不贪财,多少再有那么一点读书人的迂腐,如果是那样,事情就不好办了。 好在自古好色与贪财就是分不开的,史明洪也没例外,甚至对史明洪来说,捞钱可能还要排在第一位。 毕竟现在是战乱时期,钱到位了,别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陆宁琢磨着有了这么一个买卖上的牵扯,史明洪想强行纳二嫂云婧为妾的事情就得放到一边了,他应该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到因为一个女人面跟送财童子陆宁较劲。 至于王顺那里…… 随着封家三兄弟尸体被发现,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第16章 表妹梅曦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霞色漫天。 越芊丽在忙着整理费姨娘留下的那一堆烂账,连晚饭都是在自己房里吃的。 陆宁想到她说过小表妹梅曦那边需要他亲自过去问她是不是愿意暂时留在陆家,本打算现在就去,可是天色已晚,好像还不太适合去拜访。 正站在自己那个小院子里犹豫的时候,院门外有两个女人轻移莲步,慢慢地往这边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身材娇小,穿着粉色的襦裙,柔媚的俏脸略有些严肃,盈盈可握的杨柳细腰挺得笔直,无形中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此人正是陆宁那身份神秘的表妹梅曦,年仅十五岁。 走在身后的是她的丫鬟秋影,跟她相比,这个丫鬟就显得身材高大粗壮,一张扑克脸上毫无笑容,看谁都是冷冰冰的。 倒是跟她的主子有得一拼。 两人来到陆宁院子门口,梅曦开口说道:“四表哥,我有事找你商议。” 陆宁还正想找她呢,来得可是正好,他连忙朝里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小表妹,进屋里说话吧,外面不方便。” 梅曦略一犹豫,抬脚就往里走。 进了堂屋,落座后,梅曦把丫鬟秋影支到了外面,而后嘴角勾了勾,“曦娘也知道,大家都拿我当鬼怪一般,家里的事很少有人跟我说,我也从未想过要在陆家孤老终生。” 陆宁听了她这话,略有些尴尬,她说的没错,无论是他穿越过来之后,还是之前,他这个小表妹跟陆家其他人之间仿佛有着无形的屏障,极少交流。 “可是,无论如何,都是陆家在战乱中收留了曦娘,从前我没出过什么力,今日来找宁哥儿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梅曦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让陆宁摸不着边际的话,很突然地问道:“听说你写了五份婚书,想来有我一份吧?” 陆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实话,跟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他是真没什么交流的经验,好在梅曦主动提到了婚书的事情。 “小表妹,确有其事,你那份我也写了,只不过是为了……” “我知道,不就是为了应付外人而写的么?”梅曦打断了陆宁的话,还俏皮地嘟起小小的嘴唇。 这让陆宁大感惊奇,心说这才对嘛,这才有了一个小女孩该有的活力与生气。 但这一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梅曦的脸色仍旧变得冷淡无比,甚至还轻轻皱起了眉毛,朝着陆宁伸出柔柔的小手,“拿来!” 陆宁愣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搞懂她想要啥。 “婚书,我那一份。”梅曦毫无感情色彩地补充了几个字。 “哦,”陆宁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稍等。” 去了里面的卧房内取出梅曦的那份婚书,递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小妾的身份听着都很难让人接受。 没想到的是,梅曦仔细地看了婚书后,郑重其事地站起来给陆宁道了个万福,轻轻柔柔的说道:“这份婚书,妾身收下了。” 说完转身就走,比陆宁还利索。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暗的缘故,陆宁总感觉梅曦那张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好像染上了红晕,那双毛茸茸的眼睛里似乎有很多故事。 不管怎么说,她把婚书带走了,也就是打算以陆宁妾室的身份暂时留在家里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越芊丽就袅袅婷婷地来找陆宁了。 她并没有问梅曦找陆宁有什么事,只说道:“宁哥,除了小表妹之外,其他三人我都问过了,她们都愿意以……妾室之名留在陆家。” 这其实也在陆宁的预料之中,他指了指外面,“刚才小表妹来也是跟我说这件事情的,她也同意了我的想法。” “如此可是太好了。”越芊丽脸上露出欢愉之色,至少表现出来的是很高兴的样子。 见屋子里有些黑了,外面的月光还没能照到屋里,她起身想要点着那仅剩的小半根蜡烛,可是划了半天,火折子就是划不着。 陆宁连忙走过去,想从她手里接过火折子,可是光线很暗,有点儿看不清了,陆宁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 越芊丽一哆嗦,火折子就掉到了地上,她慌乱地弯腰去捡,没想到身体却失去了平衡,往陆宁身上倒去。 在陆宁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越芊丽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腿,一只手在后,一只手在前。 在前面的那只手,碰到了一个温热之物,她瞬间就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陆宁比她还僵,像根木头一样呆住了。 自从他穿越到这具身体上后,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偏差,那方面的欲望就特别强烈,而且,以他前世的经验来看,原主留给他的武器很是拿得出手,甚至还有些特别。 感受着艳丽无双的长嫂柔软的身体,他过了很久才咬紧牙关把人扶起来。 原本就胆子颇大的越芊丽借着夜色,起身后直接搂住了陆宁的脖子,踮着脚吻到了他的唇上,而后喃喃地说道:“宁郞,你要了我吧!” 陆宁感觉今天的越芊丽表现有些反常,但他思维一向比别人活跃,很快就弄懂了其中的原因。 她怕被自己放弃,这种担忧来源于她的家世,跟其他两位嫂子相比,越芊丽的家世很普通,她父亲是汴梁承天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 这让她多少有些自卑,尤其是刚才梅曦主动找到陆宁要走了婚书,更让她有了一种危机感。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陆宁叹了一口气,将越芊丽抱起进了内室。 既然语言的安慰起不到作用,那么就用行动来告诉她自己是不会放弃她的。 陆宁坐到了床上,闻着越芊丽身上的淡淡幽香,咬住她的耳垂,轻声问:“要不要把灯点着?” “不要,这……这样……就很好。”越芊丽羞不可抑,颤抖着磕磕巴巴地说出了几个字,柔嫩的手开始解陆宁的衣服。 在她所受的教育里,伺候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陆宁也没想着以一己之力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做出任何改变,不然,那会让怀里的女人更加惶恐不安。 “等下可能会有些疼,你怕不怕?”陆宁嬉笑着说道,他想缓解一下越芊丽的紧张情绪。 越芊丽借着窗外的月光抬头看向陆宁,重重地摇头,她更怕被陆家送给王顺当小妾。 等到两人都解除了武装,越芊丽贴上来的时候,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让陆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种感受是他从未有过的。 但他灵魂上毕竟也算不得是初哥了,几个呼吸之间就调整好了状态,使出前世在小电影上学来的全部功夫,很快就让越芊丽呼吸急促、不停地扭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寂静的小院里,隐隐传来女人的痛苦的呻吟声…… 月亮躲进了云后。 …… 第17章 祸水东引 又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 鸡田县衙门前的鸣冤鼓被王顺敲得震天响,引来附近的人们惊奇的目光,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王员外这是又闹哪门子邪了?” “谁知道嘞,搞不好是小妾跟人跑了,要么就是被绿了。” “嘘,小声些,那王员外跟李主簿是莫逆之交,被他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 小半刻后,史县令升堂审案,接了王顺的状子,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了。 原来王顺状告之人正是昨天下午刚跟史县令谈完一笔大买卖的陆宁,史明洪是真的不想接这个案子。 可人家王顺是正经八百敲鼓递状子的,他就是再头疼也躲不过去。 何况王顺平时也没少给他送礼,所以,“啪”地砸了一下惊堂木,高声喝问:“王员外,你要状告陆宁一女二嫁,可有证据?” “草民有证据,此婚书乃小人与那陆家之人共同写下的,大人明鉴。” 说着话,王顺把早就准备好的他要娶越芊丽为妾的婚书递到了史明洪面前。 史明洪的眼皮跳了好几下,按下婚书不提,连着问了好些个问题,最后实在没啥可问的了,又一次拍起惊堂木,“来人,去将人犯……去将陆秀才请到公堂。” 陆宁不慌不忙地来了。 上堂后面对王顺的指控,从怀里掏出自己写的那份婚书,“史大人,我家那个姓费的姨娘自作主张将我大嫂许给王顺为妾,此事我已查清,并处置了费姨娘。我手上这个是京都承天府核对过的婚书,要比王员外那一份早上数月,故而,我以为王员外这是诬告。” 王顺自然是不服的,据理力争,打定了主意要让陆宁下狱。 他昨天就听说了有关封家三兄弟的市井谣言,原本是没怎么当一回事的,他心里只惦记着越芊丽,时时刻刻都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人抢到手里。 可是昨天晚上,李信李主簿悄悄地去了他家,跟他谈了很久,他这才下定决心到县衙告状。 公堂上,一时之间,变得公有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在史明洪为难之际,主簿李信起身走到他身后,对他耳语了几句话。 史明洪不住地点头,这让在堂下站着的陆宁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李信。 而且,对史明洪的判断也有失误,这个史县令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精明,至少是个耳根子比较软的人。 不然,也至于昨天跟他第一次见面,只谈了那么一会儿就答应了一起合作搞出行军口粮作坊的事情。 眼下,李信又不知道给史明洪出什么馊主意呢。 不一会儿,李信回到了自己坐的那张小桌子后面,目光阴沉地看向陆宁。 而史明洪又将惊堂木拎起,“啪”地砸在桌子上,宣布道:“此案疑点颇多,择日再审,退堂。” 升堂还不到一刻钟就退堂了,这让堂外的吃瓜群众和堂上的原被告双方都愣在那里。 …… 刚刚走出县衙大堂的陆宁,被一个衙役叫住了,非常客气地对他说道:“陆公子,史大人有请。” 再一次进到县衙后院的小厅里,陆宁发现史明洪的态度明显没有昨天那么热情了,甚至都没让他坐下来。 站在一旁的李信不怀好意地冲他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史明洪用眼角看了看陆宁,慢条斯里地说道:“按说你有承天府的婚书,你又将作乱的费姨娘交给李主簿处置了,应该是占着理的。”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 陆宁知道他的话没说完,重点还在后面,所以,并没有出声。 “可是,王员外其人,在鸡田县修桥铺路,扶弱安良,颇有些名气,因而本县不得不慎之又慎,不过,你如果能拿得出让百姓信服的东西来,我这里就好办多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陆宁才明白过来,这是要谈条件的意思啊。 “史大人能否告诉我,啥样的东西才能让百姓信服呢?” 史明洪脸上现出了笑容,“你将那干饼的制法交给本县,另外……”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本县对你那二嫂颇为仰慕,恨不能朝夕相见,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吧?” 这是要明抢了? 陆宁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派平和,“史大人,您可曾听说这两天大街小巷的传言?” “何种传言?”史明洪对陆宁避而不应自己的话有些不满,又拉下了脸。 “封家兄弟前两日跟王员外大吵一通,当晚就不见了,这也太巧了吧?”陆宁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史明洪的神色。 “外面都在传王员外曾答应给封家兄弟五十亩良田,但又不舍得给了,那封家兄弟便三天两头找王员外要田地,王员外被吵得不耐烦了,雇了江湖中人弄死了封家三兄弟……” “陆秀才,此等无凭无据之说,你怎能胡乱言语?”史明洪打断了陆宁的话。 “史大人,有没有凭据并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过两天朝廷的巡察御史到了望州,如果听说了这件事情,您觉得会怎么样?” 陆宁的话说到这里,自顾自地坐下来,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椅子扶手。 史明洪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大概是没想到这一茬,思维明显乱了。 陆宁又说道:“史大人,作为父母官,我倒是觉得平息民怨是第一位的,何况王顺也不见得就是冤枉的。” 史明洪捏了捏两眉之间,突然问道:“你怎知王顺不冤?” 陆宁笑了,“王顺在短短十年时间里,就把家业做到鸡田县首富的地步,史大人觉得他是靠正常经营起家的么?” 史明洪放下刚刚端起的茶杯,死鱼眼直直地看向陆宁。 “我跟王家是邻居,有幸去过他家一次,啧啧!”陆宁咂着嘴接着说道,“雕梁画栋,锦衣美食,光是前朝的名画就有好几幅,听说他家的银子都能堆满一间屋子,您说如果巡察御史真就查出了王顺的罪状,那他的家产可就都要归朝廷了,但如果是县衙这边查出了……” 陆宁停住了话头,笑吟吟地看着史明洪。 他都引导到这程度了,如果史明洪还转不过来这个弯,那可就真没资格做到县令那把椅子上了。 第18章 五具女尸 当天下午,门房的张瘸子就一踮一踮地过来告诉陆宁一个好消息,“四公子,隔壁王员外家来了好多官差。” 陆宁差点仰天大笑,他上午在县衙后院跟史明洪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鼓动史明洪对王顺下手,这对史明洪来讲有三个好处。 一是能把封家三兄弟的死落实到王顺头上,以最快的速度在巡察御史到来之前结了案子,可以呈现出一派安宁平和的气象,他这个县令就不用担心吊胆的怕被弹劾了。 二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平息百姓的议论,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第三点最重要,也是最终打动史明洪的主要原因,那就是王顺的家产实在太招人眼红了,陆宁不放在心上,但不代表史县令不动心。 如果能趁着封家三兄弟之死把王顺拿下,他的家产有多少可就是县衙说了算的,他史明洪就能浑水摸鱼,捞到不少好处,可比王顺偷偷塞给他的仨瓜俩枣强多了。 史明洪耳根子是有些软,但他不蠢。 “走,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陆宁带着祥子脚步轻快地来到隔壁王家。 史明洪正坐在一棵大柳树的太师椅上,他大概是不放心让别人抄王顺的家,亲自来了。 按说,在确定王顺罪名之前,除了皇帝下旨之外,谁也没权力抄家灭族,可眼下是乱世,史明洪在带人来之前说了一句“乱世须用重典”话堵住了那些质疑之人的嘴。 这里面就包括主簿李信,他正站在史明洪身边,阴鸷的两眼不停地扫过那些往外搬箱倒柜的衙役。 发现陆宁之后,用极为愤恨的目光看了过去。 陆宁迎上他的目光,对他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颇有些玩味地看向指挥着两个捕快绑起王顺的一个中年男子。 此人很有些眼生,事实上陆宁极少出门,在县里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祥子很有眼力劲地低声给他介绍:“那一位是张瑞张县丞,前两日去了望州协捕一名江洋大盗。” 县丞?陆宁微微地眯起眼睛,他就说嘛,作为一县主管治安的县丞,县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就没见人影呢? 原来是去望州协助办案了,从他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匆匆赶回来的。 “听坊间议论,此人有些能耐。”祥子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让陆宁心神一凛,努力地回想自己那天晚上弄死封家三兄弟的过程,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没啥漏洞。 那边,王顺挣扎着大声喊叫:“史大人,我犯了何罪?还请您看在你我交往多年的面子上告知我……” “把他的嘴堵上,有何冤屈,到了县衙大堂再讲也不迟。”史明洪怕王顺说下去把给他送礼的事情都抖擞出来,便下了这道命令。 站在一旁的县丞张瑞略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史明洪,就在他想开口制止正拿了一块破布堵嘴的衙役时,王顺身后跪着的那一排人里面突然有个女子高声喊道:“县令老爷,我,我要检举王员外。” 犹如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史明洪当即两眼放光看过去。 刚才说要检举王顺的是一个只有十三四模样的小娘子,此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满脸通红地低着头,身子还在不住地抖。 见此情景,史明洪尽可能温和地说道:“你是何人?不要怕,本县定会秉公办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还能让你将功补过,免了罪责。” 这个时代就这样,主家犯罪,一般都会连累到家仆。 “奴婢名叫小玉,是王老爷王员外买来的……”小玉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随后小小的手指向史县令背后的那棵大树,“树下埋着被王员外弄死的女子,有好多。” “什么?”史明洪惊叫着从太师椅上跳起,远远地避开了身后的大树,“你可有实据?” 远远站着的陆宁立即就对小玉的话相信了八九分,作为邻居,他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这里凄惨的女子声音,这个王顺如果真是个变态,玩高兴了,弄死人也是正常的。 他看向小玉的目光就透出了怜悯之色,这个小姑娘能活着也算是命大了。 另一边的张瑞也有些震惊了,要说他刚才还有些怀疑史明洪是借着由头觊觎王顺的家财,此刻却很敏锐地发现王顺眼神里很有些惊慌之色。 作为县丞,他早就盯上了王顺,奈何这个王顺跟李主簿关系相当好,又经常给史明洪送钱送物的,所以,他一直都没机会下手。 这也是他今天从望州回来后,连水都没喝一口,便急匆匆地赶来这里的原因。 小玉跪在那里直掉眼泪却不说有没有证据。 张瑞瞄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史明洪身旁说道:“史大人,我看那小婢不像说谎,挖一挖也是好的,如果没有异常发现,再定她诬陷之罪也不迟。” 史明洪是知道张瑞有些能力的,他自己也希望那个小婢说的是真的,便大手一挥,吩咐衙役们找了铁锹,在大柳树下挖起来。 被堵住嘴巴,反绑了两手的王顺,此时眼见着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没挖多久,有个衙役就喊道:“大人,这里,这里有只手露出来了。” 不光是史明洪和张瑞都小跑着过去看了,就连站在门口的陆宁都没忍住,走过去时,那些衙役已经挖出大半个人体,看着还很完整,应该是死去时间不长。 史明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今天这事儿弄到这地步,他已经没有任何可担忧的了,就算是他现在把王顺斩立决了,巡察御史也不会说他做得不对。 很快,一具幼小的女尸停放到了一边,县衙的仵作立即上前勘验。 受到鼓舞的史明洪,指着挖出来的土坑厉声喝道:“挖,接着往下挖,本县倒要看看这个王顺究竟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声音里还隐隐有一丝兴奋。 陆宁微微皱眉,他感觉人命对史县令来说,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王顺定罪有了切实可靠的证据。 这让他进一步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除掉此人。 几乎花了一下午时间,王家大院内那冠盖漫天的柳树下全挖遍了,共挖出五具女尸,其中一个连衣服都没穿。 陆宁前世是个着名的法医,只一眼,他就看出这五个被埋进地下的人年龄都不大,没有一个能超过十五岁的。 他的目光落向被那五具尸体吓得一脸呆滞的小玉,走到了史县令身旁,“史大人,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第19章 孟尝之风 史明洪看着堆了一地的木头箱子,又看看那五具挖出来的女尸,心情好的不得了,此时听到陆宁有个不情之请,便捻须颔首:“陆秀才有话不妨直说。” 陆宁指了指刚才检举王顺的小玉,“史大人,我家里人手奇缺,想跟您讨个人情,能否将那小婢归入我家?” 史明洪又一次看向小玉,见她眉目清秀,以为陆宁看上了她的姿色,便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说道:“这有何难?你带走便是。” 陆宁拱手作揖,小声道:“史大人,还是等县衙那边处置之后,我再带走比较好,她或许还需要上堂作证。” 得意忘形的史明洪还真就忽略了这一点,对陆宁的细致周到表示十分满意:“陆公子,你为本县着想的心意我记下了。” 他这也算是一语双关了,除了小玉需要上堂作证这一方面外,他真正想感谢陆宁的是拿下王顺的事情。 地上堆放的木头箱子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共十二箱,粗略估算也得有上万两了,这些银子在往望州府衙上报时,还不是他史明洪说多少就是多少? 其实陆宁的本意还真就不是为了什么上堂作证,他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而且还是久经社会磨炼过的,对人性有相当深刻的认知。 不想好心办坏事。 如果他现在就领走了小玉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谁知道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史县令看在她检举有功的份上让她回家,不再当奴为婢? 如果是这样,他好心想要解救她的行为在她眼里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了。 所以,必须让她知道史明洪绝不会就此放过她们这些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她们送到军营当营妇,在关键时刻,他再出面把她保下来,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最多一天时间,史明洪肯定就会把这个案子了结掉,小玉也不会受什么苦。 在陆宁和史明洪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围着那五具女尸转的张瑞不时地偷眼观察着陆宁。 …… 史明洪果然以雷厉风行之势,于次日便升堂审办王顺宅邸中挖出女尸及封家三兄弟遇害一案。 到了大堂之上,县衙仵作拿起勘验结果:“五具女尸,皆有外伤遍及全身,且死前皆有同房痕迹,疑为同房时虐杀。” 县丞张瑞又把从小玉等侍妾丫鬟那里拿到的口供呈上公堂,又把王顺家仆二十余人拘了,当堂审问,最后得出结果,那王顺最喜欢在跟侍妾同房里听她们的惨叫声,在数年内接连弄了五个小妾。 面对铁一般的证据,王顺彻底服软了,迷迷糊糊之下把封家三兄弟之死也认下了,最后落得个秋后问斩。 这件轰动了整个鸡田县的案子在史明洪快刀斩乱麻的操作中,仅用一天时间就结案了。 而王顺的家仆妻妾全都送往军营,男的当苦力,女的当营妇。 当主簿李信逐个点名时,王顺的家仆们全都面如死灰,妻妾们则是哭声震天,包括小玉在内的共计二十六个女人全都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们都知道被送进军营后的结果是相当凄惨的。 忙着处理案子的史明洪倒是忘了昨天答应陆宁的事情,此时听到李信念完了名字,他才猛然间想起要把那个叫小玉的送给陆宁。 还没等他说话,正在堂外旁听的陆宁挤了进来,朝着大堂上的史明洪做了个揖,朗声说道:“史大人,王家丫鬟小玉检举有功,可否免其罪责?我愿为她担保。” 李信阴鸷的眼神看着陆宁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史明洪哈哈一笑,“陆家公子为人仗义,颇有古孟尝之风,那就依你所言,免了小玉的罪责并将她送你府上为婢。” 正处在绝望之中的小玉听到这个判决,都有些懵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惊喜万分地朝着陆宁磕头。 陆宁带着她出了县衙,往回走了没几步,身后就有人叫住了他:“陆公子,请留步。” 陆宁转身,发现是县衙主簿李信,两人见过礼后,李信便说道:“陆公子,在下有些事情不甚明了,想请教公子,可否移步到茶楼一叙?” 陆宁很不愿意跟李信这个人打交道,感觉此人城府太深。 但他也想知道李信在封家三兄弟半路截杀他的事情上有没有参与,看看能不能在交流的过程中看出些眉目来,便让祥子领着小玉先回家,他跟着李信进了孟氏茶楼的雅间。 李信的脸色始终很冷。 陆宁倒是好心情,主动问道:“李主簿,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喝茶吧?” 李信难得地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陆公子好手段。” “如果论手段,我觉得还是李主簿更高一筹,”陆宁脸上堆着笑容,但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若非如此,封家三兄弟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李信刚刚翘起的嘴角僵在那里,想要端起茶杯的手也停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与封家三兄弟无怨无仇,何苦害他们?陆公子请慎言。” “呵呵,”陆宁笑得了两声,“我也没说李主簿害了封家三兄弟呀?你这么大的反应莫非是心虚不成?” “你……” 被陆宁一句话就套出了秘密,李信恼羞成怒了,“啪”地把茶杯墩在桌上,往前探身,阴沉地说道:“陆公子,你莫要以为自己所做之事极为隐秘,街头巷尾有关王员外和封家三兄弟起了争执的谣言是你所传吧?” 陆宁心说你可是说对了,那谣言确实是他找了几个乞丐传出去的,就是为了说服史明洪搞掉王顺而做的准备。 但这些事情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他面色一冷,寒声说道:“李主簿,我乃有功名在身之人,你这般信口雌黄诬陷我,就不怕我去史县令那里讨个公道吗?” “嘿嘿,”李信冷笑两声,“史大人未必有心查清封家三兄弟横死真相,但张瑞张县丞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抬屁股就走人了。 陆宁端起茶慢慢地品着,从窗户往外看去,午后的鸡田县城还算热闹,人来人往,很快,步履匆匆的李信消失在街头。 陆宁皱起眉头。 李信找他绝对不是仅仅扔下这么一两句狠话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事,会是什么事情呢? 第20章 通房丫头 不管李信存了什么心思,陆宁都觉得有些事情还是稳妥一些为好,回家后,马上就把祥子派了出去,还给塞了一些银两,让他去找那几个乞丐。 祥子前脚才走,后脚就有史县令派来的小厮求见。 陆宁在二进院子的花厅里见了那小厮。 小厮恭恭敬敬地两手端着一个信封递给陆宁,“陆公子,我家大人叫我送来五百两银票,还请公子查收。” 陆宁大喜,他已经让李四找好了一个空着的大院子,以每月二两银子的价格租下当做干饼作坊,人手也找到差不多了,就差银子了。 打发走了小厮,陆宁去了作坊那边,又是安排人清理杂物,又是联系油料面粉供应商,忙忙碌碌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本来就体质很一般的他,回家时已经累得一步都不想走了。 越芊丽早就备好了他的饭菜,亲自端到了他的房间里,这让陆宁颇为感动。 不管咋说,这个家已经有了家的样子,只是眼下事情有点多,还没时间操办跟越芊丽的婚礼,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丽娘,以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们去做就行了。” 越芊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把他的衣袖挽上去,拉着他到桌子旁坐下,柔声说道:“相公为了陆家在外面奔走,辛苦得很,我们这些内宅妇人,理应伺候好相公,谁做都是一样的。” 陆宁发现自从那天晚上两人春风一度后,越芊丽脸上容光焕发,人也变得爱说爱笑了。 见陆宁一直盯着她看,越芊丽慢慢地红了脸,依到他身旁说道:“妾身这两日身上不方便,不能陪相公。” 陆宁揽住她细柔的腰身,“是我对不住你,还没有明媒正娶就要了你,你先等些日子,我把手头的事情弄好了,就举办一个像样的婚礼。” 越芊丽拿起筷子塞进陆宁手中,“相公,眼下外面乱得很,不宜铺张,丽娘的意思是最好先不要办了,这样……这样便好。” 说到这里,她已经羞得说不下去了,马上转移话题,“那个叫小玉的,相公是如何打算的?” 陆宁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救回一个人,“你看着安排吧,我只是觉得她可怜,且还有些勇气,在对付王顺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就把她要到了咱们府上。” 越芊丽显然是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相公,莫不如就让她伺候你起居吧。” “这个……”陆宁稍犹豫了一下,“也好。” 对小玉他们都了解的不多,把她放在自己身边,还能省点心,可是接下来越芊丽的一句话,差点儿让陆宁扔掉手里的筷子。 “让她给你当个通房丫头吧,虽说她已经被王顺……可眼下家里还买不起像样的丫头……” 陆宁连连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丽娘,这个就没必要了。” 他能理解丽娘的作法,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只要到了十六岁就会安排通房丫头,这是惯例,也算是一个实习过程。 但他真的不需要啊。 丽娘在这件事情上却像是拿定了主意,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小玉便低着头从外面走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两人面前。 陆宁一阵头大,说实话,作为一个现代灵魂穿越过去的人,他对是不是原装版本并没有多少在意,也对大户人家的某些习俗有所了解,也没打算做那标新立异之事,可是让他跟一个年龄如此小的人…… 他真的有点儿下不去手。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陆宁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要查找却又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现。 只好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往作坊那边跑。 干饼作坊的事情进展顺利,很快就做出第一批样品,共计三千块,给史明洪送了几块,顺便把作坊的事情跟他说了说,而后,亲自带人推着小车将三千块干饼运到了北垭口大营。 跟他上次来这里时不一样,北垭口大营戒备森严了许多,在营门外半里之外就被人截了下来。 好在截他们的人是上次来时见过一面的,稍做检查,便把他们带进了营内。 等到陈寿见到那两车干饼后,高兴异常,“宁哥,你来得可是相当及时,走,我领你去见都指挥使陈将军。” 他所说的陈将军就是他的父亲陈世昌。 在大营中间的一座大帐篷内,陆宁见到了手握两千多兵丁的陈世昌,金刀大马地坐在最里面的交椅之上,国字脸,面白无须,这在这个年代是极少见的。 两边站满了大小将领,全都盔甲着身,一脸肃然。 双方见礼完毕,陈寿便老老实实地站到门口最外面的位置上。 陈世昌目光如电,盯着陆宁看了半天,才缓缓问道:“陆公子,我听陈都头说你做了一些便于日常行军作战时的吃食?” 他是受不了自家儿子软磨硬泡好几天,才答应见一见这一位陆郎君,眼下人也见到了,可跟他想象的气宇轩昂的读书人模样差距不小,所以,心里大为失望。 刚才问那一句话,不过是给儿子留个面子。 陆宁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陈都头应该就是陈寿,这是军营,所以父子之间都得称呼职务。 “是,陈将军,小生不才,但也愿意为国出一份力,”陆宁小心地回话,“此物名为干饼,但跟过去的干饼很有些不同之处……” 没等他的话说完,站在一旁的都虞候韩贵林“呲”的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既是干饼,你还能做出花来不成?” 都虞候是军中副官,地位仅次于都指挥使,主管粮草等杂事。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接上了,“就是,咋弄不还是干巴巴硬得像块石头么?这些年老子都吃习惯了。” 还有人说道:“秀才公就不要拿俺们这些人作乐了。” 如果真的是一个才十八岁的书生,别说是跟这些人争辩了,光是听到韩贵林的话都会慌乱起来。 可陆宁两世为人,大场面见得多了,怎么可能被他们吓到呢? 他镇静从容地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他,就像没听见似的,脸上挂着微笑,一语不发。 站在门口的陈寿不停地朝着陆宁眨眼睛。 他可是急坏了,前几天听了陆宁一番话,又试着吃了那干饼,真心觉得不错。 然后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偷来五百两银子,都给了陆宁,就是想让大家在打仗时能有一口吃得下的干粮。 没想到自己父亲的态度有些冷不说,都虞候等人还冷嘲热讽的,陆宁要是受不了不干了,银子倒是好办,主要是怕今后还得啃那干硬的饼子…… 帐内的说话声渐渐地小了,人们都看向陆宁,心想这个陆家的小公子倒有一副荣辱不惊的好气量。 韩贵林转身出列,对陈世昌说道:“陈将军,眼下兵事吃紧,我等没空跟这个不通俗务之人耗事,依属下之见,应立即送出大营为好。” “陈都头,立即送陆公子出营。” 陈世昌大手一挥,下达了军令。 第21章 为家国计 “且慢!”陆宁见陈世昌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心里有点儿不痛快了。 “陈将军,眼下就要入冬了,江北岸的敌军又蠢蠢欲动,不日就有可能打起来,您作为都指挥使,愿意看到您手下的兵卒们在冰天雪地中啃那石头一样的馒头充饥吗?吃都吃不饱,还有力气作战吗?” “你在指责本将军吗?”陈世昌霍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有了怒意,“来人,将此人扔出营外!” 那边的陈寿终于站不住了,转身出列,替陆宁求情:“陈将军,看在他也是一心为国的份上,还请……” 陆宁抬手制止了陈寿的话,声音洪亮地说道:“陈将军,在下愿立下军立状,如果我提供的干饼不能存放三个月,吃起来干硬难咽,随便你怎么处置。” “三个月?”都虞候韩贵林哈哈大笑,“黄口小儿,满嘴胡扯,行军打仗都是埋锅造饭,现做现吃,军情紧急之时,馒头也是随身携带,不比家中地窖存放,即便是你家中的地窖,做好的馒头也只能放个三五日吧?” 他这话不假,这个时代哪里有冰箱冷库之类的,做熟的食物,除了咸菜之外,根本放不了几天就得坏。 两旁站立的大小将领们也都有些怒了,纷纷出言指责陆宁。 “你莫不是把俺们都当成了三岁小儿来哄骗不成?”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干饼能放一个月保证不坏的,你这小儿竟然还敢说存放三个月,是脑子坏掉了么?” “陆秀才,你当军令状是玩笑吗?是真要砍头的。” …… 面对这种情况,陆宁也有点儿挠头,要证明他做的干饼能存放三个月这久,是需要时间的,可眼下,别说是他了,恐怕陈世昌都没那个时间。 不过,陆宁很快就有了打算,他朝着大帐外不远处的祥子招了招手,两手比划了一下。 祥子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推来的小车上拿下一个装满了干饼的筐,踮踮地跑过来,陈寿转身就接他进来。 陆宁掀开盖在筐上的布,从筐里取出最上面的两个长条状纸包,对陈世昌说道:“陈将军,干饼我也带来了,我左手这一包是六天前做的,右手这一包是昨天做的,可以让将士们尝尝,味道有没有区别。” 不说别的,光是包装这一块,做得就很精细,这让陈世昌瞪大了眼珠子。 韩贵林见陆宁都已经把干饼拿来了,冷哼了一声,大概是觉得有些新奇,亲自上前去看里面究竟包了什么东西。 等他打开纸包,看着比巴掌大小五块叠放的方方正正的东西有点儿懵了。 这东西说是面饼吧,还真不像,因为是一条一条挤在一起的,里面还有缝隙。 说是面条就更不像了,比他吃过的面条要细得多,而且就算是晒干的面条也没有这么脆吧? 他犹豫着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顿在那里,又嚼了几下,很快就咽进肚里,又掰下一块扔进嘴里,细细地嚼了半天,脸上早就没了刚才那种气愤的神色。 没多大一会儿,一整块干饼就让他给吃完了,手伸向第二块,却又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冲着陆宁笑了笑。 陆宁见机行事,立刻就问道:“韩将军,您觉着这干饼味道如何?” 韩贵林不住地点头,“且不说能存放几日,光是这味道就比馒头强多了。” 陆宁两手作揖,“多谢韩将军美言。” 说完拿起一块干饼送到了陈世昌手里,“陈将军,这东西好吃得很,您也品尝一下如何?” 原本打算把陆宁轰出大帐的陈世昌,看到韩贵林然刚才的表现,心里就已经有些好奇了,这个都虞候可是个相当挑剔的人,极少看到他对一样东西称赞的时候。 难道说这陆家的废物公子做出来的干饼跟别人的不一样? 他也像韩贵林一样,拿在手上看半天才咬了一口,是直接咬的,很脆,入口就有一股香味。 他这边正慢慢品着呢,站列两旁的将领们已经你一块我一块地将那一筐干饼都分了。 一时之间,整个中军大帐内除了“咔嚓咔嚓”嚼干饼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对这些一顿饭能吃好几碗的大汉来说,巴掌大的干饼没几口就吃完了,他们根本没人说话,直接动手,把外面小车里的干饼都给掏出来一人一块的分了。 陆宁看到这情景,终于放下了心,不管咋说,首先得做到能让人爱吃。 事实上,他这一批的干饼是参考他前世吃的方便面工艺做出来的,没有设备,都靠人工擀出来的面条,在不断调整软硬程度后,放到了个斜木板上往下滑,下面有个一侧开口的模子,装满那个模子就切开,换模子。 然后,连模子一起下油锅,炸出水分再捞出来晾晒,一个成品就做出来了。 工艺并不复杂,在一开始的混乱过后,那些雇来的人就很熟练了。 这东西也不见得就比这个时代的糕点好吃,但这是行军口粮,能有这种口味就很不容易了。 陈世昌吃完一块之后,感觉好像有点儿饱了,对这干饼的印象好了很多,把陆宁招到前面问道:“陆公子,你说这是六天前做出来的?” 陆宁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回去把刚才第一个打开的包装纸拿过来铺到了陈世昌面前的桌子上,“陈将军,您看,这上写着九月二十日,是制作日期。” 陈世昌有些惊奇地拿起那张看了半天,今天是九月二十六日,可不就是六天前做出来的么? 他指着日期后面的人名问道:“为何还要署人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往军营送东西还要署名的。 陆宁的神色严肃了很多,“陈将军,我做这干饼是个生意,要赚钱不假,但这东西是供应军队的,但凡出现一点问题,很可能就会影响到军卒的战斗力,为家国计,在下不敢马虎,所以,要写上主要制作人的姓名,出了问题好追究责任。” 这是他的真心话,语气自然就显得非常诚恳。 陈世昌听着陆宁的话中那些“军队”,“战斗力”等从未听过的名词有些陌生,但这不影响他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对陆宁肃然起敬。 尤其是陆宁说的那一句“为家国计”,更是激起了陈世昌的爱国情怀,他有些激动了,第一次用正眼打量起陆宁。 一个能放下尊严做起买卖的读书人,还很年轻,却是如此周到细致的考虑问题,还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那么,他说的能存放三个月之久的话,应该也是真的吧? 陈世昌对陆宁带来的干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22章 望州之行 从北垭口大营出来的第二天,陆宁带着越芊丽和祥子两人,把家里仅剩的两辆马车之一赶出来,东方鱼肚白时就已经上路了。 他们今天要去望州城。 北垭口大营都指挥使陈世昌最终被陆宁的诚意打动,先预定了三万块干饼,并要求十日内务必送到大营。 陆宁觉得这时间太紧了,可是陈世昌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要求延长供货时间的想法:“十日后,北羌和西夷有可能要渡江南下。” 走了半个时辰,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坐在陆宁身旁的越芊丽问道:“既是江北之敌有渡江南下的打算了,望州城定然已经戒备森严,我们采买麦面会不会受阻?” 陆宁揽住她的腰,看着她那双俏丽的丹凤眼,哑着嗓子解释道:“磨坊在城外落霞坡,况且我还有陈将军的军粮采买文书,你放心好了。” 越芊丽轻轻点头,靠在他身上,“总归还是要进城的,都是我多事了,恐怕会给你惹来麻烦。” 陆宁哈哈一笑,“即便你不跟来,我也要进一趟府城的。” 他想了解目前的局面究竟到了哪种地步,望州城有没有希望能守得住,这些都需要亲自去望州城里看一看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 至于越芊丽,她在听说陆宁要出门去望州,便想买几匹结实一点的布料,给家里的那些人做冬装用的。 鸡田县是个小县,县城里就那么一条街,两家卖布的,都是一些陈旧的布料,或者是一些普通人家都看不上的廉价货。 只能去望州城采买。 这也跟陆宁非要到望州那边的落霞坡村买面粉的原因差不多,三万块干饼需要一万五千斤面粉,而且还是急需,远不是鸡田县那一家米面铺子能供应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赶到了紧邻望州城的落霞坡村,很顺利地跟村里的四家水磨坊谈好了每家供应四千斤麦粉的买卖,做好文契,也就是合同。 陆宁给每家都留了定金,这才带着越芊丽等人往城里去。 望州城门的检查确实比平时来严了很多,守门的军卒也多了,好在陆宁等人有陈世昌的军粮采买文书,倒是很顺利地就进城了。 陆宁在跟着陆家人南下到鸡田县老家时,曾经路过望州,那时候,还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如今却多少有点儿风声鹤唳,人们脸上看不到太多的笑容,脚步匆匆,都显得心事重重。 陆宁和越芊丽等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情绪,想着快一点买好布匹,早点儿回家,便直奔城内最大的刘家布庄。 在距离刘家布庄不有十几丈远时,陆宁突然看到鸡田县主簿李信行色匆匆地从布庄里出来,还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看,拧了身子就往东走去。 这让他起了疑心。 进出布庄的人,除了谈大买卖的,基本上都是女人,李信来这里干啥? 尤其是他出来后好像还有点心虚,怕别人看到他,这就让陆宁更感兴趣了,要知道,这个李信那天可是神神秘秘地找他去喝过茶,最后啥有用的都没说。 联想到李信跟王顺关系比较好,很可能要对自己不利,陆宁便让祥子和李四陪着越芊丽买布,自己偷偷地跟上了李信。 一直跟了两条街,眼看着李信进了一家名叫保和堂的药铺,陆宁在药铺对面的一个露天茶摊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过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发看到李信鬼鬼祟祟地出来了,比刚才从布庄出来还要小心,低头往身后看了两眼,急急地走了。 陆宁马上起身跟上去,没走多久,李信就转进了一家客栈内。 陆宁从街对面看到李信在客栈的柜台前跟小二谈了几句话,扔下几个大钱就在小二引领下往后院去了,看起来今天是打算住到这里了。 确定了这一点后,陆宁悄然转身,去了保和堂药铺,他想知道李信到这里来究竟干啥来了。 药铺内,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药童在捣药,柜台里面有个账房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见到陆宁小药童“噌”地一下起身,小跑着过来问道:“客官,您是买药吗?” 陆宁两手作揖,很是客气地说道:“刚才我们县的李主簿过来买药时忘了一样药,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再加一味三七,数量跟其他几样相同。” 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态表情都非常认真,可事实上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根本不知道李信来这个药铺干什么来了,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套出李信跟药铺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假如是真的来买药的,药铺这边的人肯定会加上这一味三七,如果不是来买药的,找人或者有其他什么事情,陆宁这做法其实就是打草惊蛇了。 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他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再说打草惊蛇也未见得就是坏事,李信在慌乱之下肯定会做些啥,这就会给陆宁制造了解真相的机会。 陆宁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可是药铺那名账房先生的表现却告诉他,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 账房先生十分热情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见过礼,小心地赔着笑脸说道:“原来刚才那一位还是官家的人,失敬失敬,这位公子,小老儿冒昧多说一句,那一位李主簿已经买了三七,且数量不少,您确定还要加上一些吗?” 听了这话,陆宁的嘴角悄悄地翘起,“咦,看来是我家主簿事多记错了,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他定下的药物单子?” “自然是可以的。”账房先生转身从柜台上拿过一张纸递到陆宁手中。 陆宁只瞄了一眼就愣住了,这张纸上写的药物都是外伤用药,三七、红花之类的,最让他不解的是,李信采购的数量都够开一个药铺了。 他假装认真地从一头捊了一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副放松下来的模样说道:“还好还好,李主簿总算是没落下其他药物,我也就放心了。对了,李主簿有跟你们讲过明天就运走这些药吗?” “说过的,说过的,”账房先生苦着脸回答道,“为了尽快凑齐这些药,东家已经准备添加人手制药了。” 陆宁又跟他们说了两句保证质量之类的话,告辞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来叮嘱道:“李主簿比较好面子,今天我来复核药单的事……” “小老儿绝口不提就是。”账房先生显然对人情世故颇为精通,马上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陆宁从保和堂药铺出来,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地淡去了。 李信买了这么多外伤药,他想干啥?难道是因为要打仗了,先存点儿外伤药,好在打仗的时候再高价卖出,从中挣一笔差价? 如果是这样,可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陆宁一时之间有点儿搞不懂了。 第23章 楚家兄妹 陆宁从保和堂药铺出来后,去了刘家布庄。 刘家布庄门口围了一堆人,越芊丽被一个公子哥张开双臂拦在那里。 那公子哥正笑嘻嘻地说着不着调的话:“小娘子,我就想跟你认识,你怕个甚嘞?” 越芊丽又羞又急,左冲右突,始终不得脱身。 李四被两个大汉按倒在地上,祥子也被控制住了。 陆宁看到这情景,气血上涌,脚下生风,几步冲进人群中,二话不说直接朝着那公子哥头上打去一拳。 这一拳正中对方的侧面,公子哥“哎呀”一声大叫,晃了晃脑袋,见陆宁把越芊丽挡在身后,马上便确定是这家伙偷袭了自己,高声喝骂道:“你是哪个?他娘的敢打小爷,活得不耐烦了吧?” 抓着祥子和李四的那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根本就不用吩咐,当即放了他们,一拥而上,把陆宁和越芊丽围在当中。 正要对陆宁动手之际,那位公子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抬手喝止道:“慢着,让小爷好好看看这是谁?” “哈哈……”公子哥端详片刻捂着半边阴笑起来,“我当是谁敢打小爷我呢,原来是陆家那个草包假公鸡陆宁呀!” 陆宁听到他这话,原主的记忆立刻活跃起来,想起了此人是京都汴梁楚家的楚清羽,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有权有势,经常干些欺男霸女的事,跟他的名字一点都不配。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跟着他家人去嘉州吗? 转而一想,楚家也是从望州起家的,难道这小子是回老家探亲来了? 陆宁低声安慰着越芊丽,两眼却始终盯着楚清羽,记忆里这个楚清羽还差一点就成了陆宁的小舅子。 因为陆家跟楚家算得上老乡这一层关系,再加上靖北候府四公子的身份,当初原主和楚清羽的妹妹楚清漓曾订下婚约。 后来,不知道楚清漓从谁哪里得知陆宁不能人事,是个太监一样的人,便死活缠着家人退了婚。 这仅仅是半年前发生的事。 “楚清羽!”陆宁悄悄从衣袖里翻出那把小小的弯刀捏在手中,阴沉的眼神看向楚清羽,“我是不是假公鸡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光天化日之下行龌龊之事,楚尚书知道你在外面糟蹋他的名声么?” 按照陆宁的性格,在自己的女人受人欺负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还跟人家废话,早就动手了。 但眼下敌强我弱,李四年纪大了,挨不起人家的一拳,祥子又太小,也不顶事,自己一个人对付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楚家仆从…… 这可跟月黑风高时,冒险将封家三兄弟弄死的情况不一样,搞不好一两个照面就得被人家生擒了,越芊丽也得被再次羞辱。 他需要一个机会拿住楚清羽,用他的性命要挟逃出望州。 楚清羽认出陆宁之后,大概是觉着自己这一方处于绝对优势,况且,这个陆宁是有名的书呆子,体弱多病,所以他毫无防备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家仆,走到陆宁面前。 上下打量了一下,摇着脑袋说道:“陆宁,还真没想到,在这破地方还能看到你,你身后这一位美娇娘我看上了,送给我,你打我之事便一直勾稍,否则……” 楚清羽的话刚说到这里,陆宁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到他身后,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中的小弯刀逼到了他的脖子上。 对楚家一众家仆喝道:“谁都别动,不然你家公子就得死!” 刚刚反应过来的那几个楚家仆人吓得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真的不敢动了。 陆宁又扭头对越芊丽喊了一声:“丽娘,上车。” 那边正在犯愁的李四呆若木鸡,他是真没料到陆宁竟然胆子这么大。 还是祥子反应比较快,拉着惊恐万分的越芊丽上了旁边的马车,把她安置在一大堆布料上。 李四晃了晃脑袋,咬了一下舌头,也跟了过去。 楚清羽自小娇生惯养,啥时候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被陆宁牵引着退到了陆家马车旁。 正在此时,一声清丽的女子声音响起:“陆四公子,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兄长。” 陆宁寻声看去,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旁,一个穿着藕色洒花襦裙,戴着一顶同色幂蓠的女子正轻盈地躬身万福。 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虽然隔着一层纱,陆宁依旧认出了这个女人,她就是陆宁曾经的未婚妻楚清漓。 “妹妹救我!”楚清羽看到楚清漓像是见了救星一样,挣扎着喊道。 “哼!”陆宁重重地从鼻孔中吐出一声,继续勾着楚清羽坐到马车后面,“老李,赶车,咱们走!” “拦住他们!”楚清漓幂蓠后的樱唇再次出声。 楚家的仆人立刻惊醒过来,嚎叫着挡在陆宁马车前,甚至有人已经抽出了腰刀。 看起来,如果陆宁不放开楚清羽,是没打算让他们离开了。 陆宁轻笑一声,对楚清漓说道:“楚清漓,你也是个是非不分的蠢货,你哥哥当街调戏我娘子,我没报官已经是给你们楚家天大的面子了,你也不必担忧,等出了城,我自会放了他。” 说着话,他右手中的刀子已经贴到了楚清羽的脖子上。 楚清羽吓哭了,“别,别,你们都让开,快一些让开。”谁知道陆家这个傻子会不会手抖一下真的割了他? “你娘子?”楚清漓看向陆宁身后的越芊丽,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曾几何时,这个挟持她兄长的病殃子还是她未婚夫君来着,如今又找到新妇了吗? 看起来,他这个新妇艳丽无双,也难怪他如此拼命地护着她。 楚清漓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倒是把陆宁骂她的那一句话给忽略了,心理斗争片刻后,憋着一口气吩咐那些家仆:“让开!” 她还真怕陆宁一时冲动划开兄长的脖子,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陆宁让李四赶车,直接往南门方向走去,他见楚家那些家仆步步紧逼着跟上来了,他厉声喝道:“全都留在原地,不然,我可就要杀人了。” 楚家那些家仆不敢不跟,又怕陆宁真的下手,都惴惴不安地看向楚清漓。 楚清漓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留在此处。”说完,她转身上了自己的车,亲自跟在后面。 刘家布庄距离望州南门不远,两辆马车很快就出了城。 又往前走了三里多路,陆宁这才让李四停了车,押着楚清羽走到楚清漓车前,“楚清漓,如果还想让你哥哥活得长久一些,回去之后,让你父母多管管他,不然,哪天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完,手里的弯刀在楚清羽的脖子上绕了小半圈,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刚刚走出车厢的楚清漓看到哥哥的脖子上一条血线,吓得花容失色,直接从车上摔了下来。 陆宁头都没回,冷冷地说道:“今后,你们楚家如果敢打我陆家人的主意,就不止让他出血这么简单了。” 他前世天天解剖尸体,手法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划开人的皮肤还不伤到肌肉,刚才他就实际演示了一把。 楚清漓扶起哭嚎不止的哥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渐行渐远的陆宁,一句话都没说。 第24章 黑夜跟踪 从望州回到家,又在作坊那边呆了一下午,日落时分,吃过晚饭的陆宁安静地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外面秋风中飘零的树叶,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原本是打算苟且着活下去的,毕竟家里条件还不算坏,好好的享受一下古代生活也挺不错的。 可是没想到,战争这种意料之外的事物,还是把他逼到了不得不站出来替家中一众女同胞遮风挡雨的地步。 他也只能放弃原来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走一步看一步,但他一点都不后悔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包括弄死封家三兄弟,设计搞掉王顺。 当然也包括今天得罪楚清羽的事情。 楚家确实是豪门大户,可那又如何呢?敢打他女人的主意,这就是找死行为了,虽然有可能会带来楚家事后的报复,可现在是战乱时期,相信那一位户部尚书应该没时间搭理这么一点小事。 等他们想要对陆家出手时,他估计自己也应该有一定的实力了。 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把那户部尚书也拉下马来……陆宁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说,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自负了? 他脸上的苦笑被打水进来的小玉看到了,小心地说道:“爷,该洗漱了。” 越芊丽到底还是把小玉安排在陆宁身边,只说是伺候他的衣食住行,倒也没再提通房不通房的事。 陆宁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跟别人家的男人不一样,他现在做得已经够出格了,所以,对小玉在身边伺候的事,他也就默认了。 把洗漱的水倒完后,小玉两手拢在身前,怯怯地看着擦脚的陆宁,等他擦好了,她上前说道:“爷,我,我服侍您更衣吧。” 陆宁抬手制止了她,“不用,你下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小玉却眼眶一红,一副要掉下眼泪的模样,“爷,是我笨手笨脚,不能让您如意么?”这两天,她几乎没什么事可干,有些担心被赶出陆家。 刚被陆宁带到陆家的第二天,她就想办法跟家人联系了,想回家。 可是家里的父母却放下狠话,像她这种已经被男人弄过的女子,是不可能再让她回家丢人现眼的。 敢回来就沉塘! 她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陆宁低头解开自己的衣带,并没有看到小玉的表情,还开玩笑一般地说道:“我有手有脚的,还没到让人伺候着换衣服的地步吧?” “公子!”小玉扑通一声跪下,“您不让我做的话,我就无事可做了,还能呆在陆家么?” 陆宁被她的举动弄呆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小玉跟家人联系的事情是张瘸子告诉他的。 当天晚上他就看到小玉眼睛红肿,应该是哭过的。 后来,越芊丽跟他讲,是小玉的家人觉得她给家里丢脸了,已经不认她这个闺女了。 这个时代就这样,女人被祸害后还要受到指指点点,说你是狐狸精,勾引男人了。 陆宁长叹了一口气,也只能依着小玉了,“好吧,从今往后,我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不然呢? 他不在乎多养一个闲人,可是这个家里的其他人怎么想就不好说了,也许会凭空多出很多事情来。 小玉抹掉了泪水,马上露出一个笑脸,上前替陆宁解衣。 毕竟还是小,做这些事情没什么经验,弄了好一会儿才把陆宁的上衣脱下来,等到给他换亵裤时,看到弹跳而出的物事,惊到了。 脸红得像块布,心跳如雷,给陆宁穿上衣服时,还无意间碰到了,更让她不知所措了。 陆宁最终还是咬着牙守住了底线,让她出去了。 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前十八年的原主是个假把式,从未体验过啥叫动情。 被现在的陆宁占据身体后,那东西却像是找到了感觉,受一点点刺激就能让他彻夜难眠,这特么纯粹是折磨人了。 …… 第二天,陆宁安排祥子盯着李信家门口,一整天都没什么消息,直到傍晚时分,李信才带回满满一车药物。 让陆宁感到奇怪的是,李信把车弄到院子里,并没有卸车。 “或许想明天运到别处去也说不定。”跟他汇报情况的祥子分析道。 “明天么?”陆宁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吩咐小玉:“都收起来吧,给我找一身短褐。” 他说的短褐就是练武或是干活时穿的衣裤,相比较长衫,行动起来方便很多。 小玉对他的话不做任何质疑,撤掉没吃完的饭菜,很快就给他找来了衣服。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黑。 陆宁悄悄地从自家后门溜了出去,谁都没带。 他前脚刚出去,后门附近一棵树下,有个苗条的身影现身出来,推开后门,看着消失在黑暗里的陆宁轻轻皱起眉头。 陆宁却是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落在别人眼中,悄悄地接近了李信家。 他怀疑李信很可能要连夜把那些药材转移到别的地方,不然也不至于到了傍晚才回来,这是为了尽可能地不让别人看到。 至于为啥不直接运到想去的地方,从祥子汇报的情况来分析,应该是套车的那匹老马坚持不住了,需要喂食喂水。 李信这么小心翼翼地弄来一车药材,肯定是在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陆宁不想放过这个能抓住李信把柄的机会,来到李信家大门斜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停住脚步。 他还真就猜对了,过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在亥时初,借着远处县衙门口照过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到李信家的大门慢慢地被人推开。 之后,一辆马车从里面出来了。 赶车的人正是李信。 他还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赶着车很快就往县城外走去。 鸡田县是个小县,只有一条像样的街道,说是县城,也就是一个小镇,别说城墙,连个围起来的篱笆都没有,这就方便了进出县城的人。 李信走着走着就换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两侧都是围墙,没有一户人家把门开在这里的,这就更加让跟在后面的陆宁确定了李信是真的怕被人发现。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出了县城后,李信竟然往西侧的大山里赶去。 这个方向人烟稀少,几十里路都没有一个村子,他究竟要去哪儿? 陆宁心里嘀咕着,脚底下没做任何停留,远远地跟着李信的车,不管他要去哪儿,今天就跟他耗上了。 又走了几里咱,李信突然拐进了一条山沟。 这里已经没有路了,所以,后面跟着的陆宁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个李信到底在发什么疯? 不过,很快,答案就来了。 翻过一道非常陡的山梁,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25章 女侠表妹 鸡田县西南二十里处,在刚刚升起的下弦月暗淡的光线中,趴在山顶的陆宁看到面前的山谷内,一座座营帐非常有序地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头。 跟这个时代的军营打过交道的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也是一座军营。 陆宁的目光又落到距离这座军营有两三里远的李信那辆车上,只见车前面亮起了火把。 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忽啦啦冒出来十多个人,截住了李信。 李信跳下车,恭敬地跟那些人说着什么,距离太远,陆宁一个字都听不到,不过,他有新发现,就是那十多个人的穿着看起来有些怪异,不太像是大夏军人。 而且他们跟李信似乎有些熟悉,勾肩搭背地领着他往营地里走去。 看到这里,陆宁的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说这些人是……怎么可能呢? 就在他胡乱地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那两人还边走边说着话。 声音有点儿低,但勉强能听到一些。 眼看那两人就要往陆宁藏身之处走过来了,陆宁情急之下,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慢慢地往后撤,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撤下的方向已经偏离了来时的路。 退着退着,突然感觉到身子一空,整个人翻滚着往山脚下而去。 原来是他偏离到了一处特别陡的坡,毫无防备之下,失足了。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滚到山脚下时,右大腿内侧被一段树枝划了一下,后脑勺还碰到了一块石头,让他当场就昏迷过去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苗条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几个起落间就从半坡上跳到了山脚下陆宁身边,一动不动。 山顶,刚才那两个边走边说话的人,往山脚下看了看两眼,嘀咕了两句,转身而去。 …… 陆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人背着,正快速地移动。 背他的人身体好像还有点单薄,咦?怎么还有阵阵幽香钻进鼻孔里了? 借着渐渐月光,陆宁终于发现背他的竟然还是个女人,我去,这是啥情况啊?他努力回想刚才的事情,自己是从山坡上滚下去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是这个女人救了自己,还正在往县城方向跑。 陆宁挣扎了一下,说道:“这位女侠,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闭嘴!”女人一声清叱,“小心引来敌寇。” 陆宁听这声音可是十分耳熟,这特么不是大表妹卫薇吗?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表妹,你放我下来吧,我还能跑。”陆宁口气软了很多,紧紧地贴着一个香软的后背,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出丑。 卫薇再怎么武功高强,也只是个女子,背着一个大男人跑了差不多有十多里,此时已经香汗淋漓,眼看着再三四里就能回家了。 她也没再坚持,把陆宁放下来,一句话都没有,拉着他的手就继续跑。 没人比她更清楚,如果不能及时的跑回去,被山谷里那些人抓到的话会是什么结果。 陆宁跟了李信一路,又从山上滚落下来,再回上这三四里路玩命一般的跑,等到陆家大院后门的时候,都已经直不起腰了,蹲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卫薇进了院子。 陆宁夜晚出去的事情,只有小玉一个人知道,一直在点着灯的她见到陆宁先是惊喜,看到卫薇又有些惊愕了。 “快一些将公子扶进去。”卫薇黑着脸吩咐。 进了房间里,卫薇根本就不管陆宁同意不同意,一把就扯住他的右腿,检查那处的划伤情况,还好只是划破了一层皮。 她松了一口气,眼下陆家还指望着这个变得跟原来很不一样小男人,可不能出啥意外了。 又摸了摸陆宁的后脑勺,感觉没什么问题,这才扭头对吓得脸色发白的小玉说道:“打一些热水来。” 说完,取下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一边,用下巴指了指床铺,“躺上去!” “啊?”陆宁可能累的缘故,反应慢了半拍,“表妹,我没事了,就是想知道你咋跑到那边去了?” “先弄好了你的伤处再说也不迟。”卫薇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这个小男人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还有心问这等事? “我,就破个皮,等下擦擦就好了。”陆宁见卫薇一副要给他处理伤口的样子,急慌慌地拒绝。 “怎地?要我扶你躺下么?”卫薇那双秀丽的眉毛立起来,精致的脸上寒气顿现。 陆宁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心说这一位只比他小一岁的表妹还真有点儿江湖女侠的气质哩,既然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些男女大防,那他也该敞亮点才是。 想到这里,很是听话地挪到了床边。 这一动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在滚落到山脚的过程中,身上还是有不少地方磕碰到了,不由自主的一咧嘴,卫薇那边就过来扶住了他的肩头,示意他先别躺。 随后在陆宁目瞪口呆中,很是利索地将他短褐上衣脱掉了,举着灯来加查看了片刻,让陆宁躺下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把的裤子给扒掉了。 还是完全扒掉,一件都不留的那种。 陆宁也顾不上身上疼不疼了,慌乱地扯起一旁的被子就往身上盖。 却不想,手腕被卫薇抓住了,还朝着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意思很简单,让他放弃盖被子的想法。 陆宁苦着脸说道:“表妹,这样不大好,我……” “你不必多说了,躺下去!”卫薇的声音严厉了很多,吓得刚刚端着热水进来的小玉一个趔趄,差点儿把手里的盆子扔掉。 看着满头汗水,还要给自己检查伤口的卫薇,要说陆宁不感动那是瞎话,人家女同胞都不顾脸面地做到了这份上,他再矫情,就有点过了。 心一横,直接躺下来了。 卫薇脸色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举着灯检查了一下陆宁的两腿,然后,让小玉把陆宁身上那些尘土擦干净。 小玉一边给陆宁擦身子,一边默默地数着他身上红肿的地方,左肩头一块,后腰两处,右手臂上还有一点,右大腿内侧划出了一条红线,左腿外侧有些肿…… 陆宁却有些神不守舍了,话说一个大美女站在身边打量他,还有个小美女替他擦身体,原本就很容易出头露面的某些物事,他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第26章 非礼勿视 等到擦完了陆宁全身上下,小玉竟红了眼眶,自家郎君这是遭了多少罪啊? 卫薇用颇有些玩味的眼神看了看她,让陆宁翻身俯卧,陆宁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遮掩一下了。 卫薇根本就没在意他的神色,从那小瓷瓶里挖出一些药膏,在两掌心揉开,贴到了陆宁腰上红肿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慢慢地揉起来。 很快,陆宁就感觉到后背那两个地方不疼了,相反一阵阵舒爽让他不由自主地哼出声了。 等到卫薇给他揉完了其他几处伤肿的地方,要处理右大腿内侧时,就需要他翻身仰卧了,卫薇等了半天,也不见陆宁行动,又黑脸了,“四表哥,你是觉着我给揉得不好么?还是看不上我卫家的药膏?” 不是……陆宁把脸贴在褥子上,心中哀叹,这都哪跟哪儿啊? 他不想翻身根本就不是卫薇说的这些原因,而是一旦翻身,他可就要出大丑了,那物事眼下正精神抖擞…… 卫薇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上手,抓住陆宁的胳膊,极为强势地把他翻了过来,可是,看到眼前的场景,她呆住了。 立即转身,两手捂住了脸。 虽说她未经人事,可是来到陆家之前,她也是个订过亲的人,她的娘亲曾亲手将一本书塞给她,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过许多,哪里还不晓得陆宁现在的样子就是动情了。 可是那伤口终究还是要处理的。 陆宁也捂住了脸,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爱咋地咋地吧,反正都让她们看到了。 不过,他还是从手指缝看到卫薇好像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转过身,从呆愣在一旁,两眼没离开陆宁那处的小玉手里夺过油灯,慢慢俯身去查看陆宁腿上划出那一条红线。 刚才背着陆宁奔跑时,盘起的头发就已经散开了,此时,她一俯身,柔顺的长发就从她肩头滑落,正好落在某处。 陆宁一个激灵,紧紧地咬住牙齿,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好在,他这条腿上也仅仅是划痕,有些破皮,但还没到出血的地步,卫薇检查完了,又掏出另一个小瓶,塞进小玉手中,“你给他涂抹,要匀一些,抹过后,静待半刻,再轻揉半刻即可。” 说完,两手捂嘴,转身就往外走。 陆宁看到她的两个肩头在不住地耸动,吓一跳,以为她哭了,再细想,也不对,肩头耸动的频率更像是在笑…… 完了,这丢人是丢到姥姥家了,陆宁想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小玉在给抹完了药后,用手揉的时候,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他,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在下一秒就会暴体而亡。 说来也是神奇,卫薇给的药和处理手法,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让陆宁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只是,这一晚睡觉可能要有些艰难了……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熬到天蒙蒙亮,陆宁想着晚上刚进到院子里时卫薇说的话,干脆也不睡了,爬起来点了油灯就开始给北垭口大营的陈寿写信。 卫薇说山顶那两人是西夷人,且山谷的军营也是西夷军营,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即便是对时局不是很了解的陆宁,也知道照现在这个样子,望州已经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了。 虽说按照卫薇的说法,那山谷里也就三两千人的样子,可是如果江北敌军打过来,望州正在全力御敌的时候,从南面再突然杀出这么一支军队来,后果可就极其严重了。 这也是陆宁刚才睡不着觉,转移注意力时才想到的。 这件事情必须及时告诉北垭大营的陈家父子,这算是极重要的军事情报了,一向以利益为先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这里稍有些动静,睡在外间的小玉就进来了,只穿了中衣的她,显得极为小巧玲珑,小心地替陆宁倒了一杯,便安安静静站到他身旁。 陆宁写完信,封好后吩咐小玉道:“你穿上衣裳,去把祥子喊来。” “爷,只叫他一人么?”小玉轻声问了一句。 陆宁想了想,马上天亮了,路上也应该没什么危险了,祥子脚快,人还机灵,让他一个人跑一趟问题不大,便点点头,“去吧。” 等小玉出去喊人了,陆宁才察觉到自己家里现在可用之人实在是太少了,看来,还得让长嫂越芊丽买几个人进来才行。 考虑着人手不足的事情,马上又想到了陈文陈武两兄弟,那两人被关进柴房已经十多天了,每天只送一顿剩饭菜,据说已经饿得皮包骨了。 …… 上午,陆宁等回了满头大汗赶回来的祥子,连口水都没喝就跟他说道:“爷,陈都尉带着小的见了陈大将军,陈大将军看信后让小的给您回话,说此事十分重大,且勿轻传他人之口。” 陆宁听后缓缓点头,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陈世昌那边根本就不知道那支西夷人的存在,剩下的事情就跟他没关系了,怎么处理那两三千潜伏的敌军是陈世昌的事。 不过……陆宁微微地眯起眼睛,“你且下去歇着吧。” 等祥子离开后,他换了一身书生衣裳,慢悠悠地出门了。 到了县衙附近,找了个小孩,塞一块糖,让他帮着给张县丞递个话,约在孟氏茶楼喝茶。 看到小孩把糖扔进嘴里,欢天喜地帮他传话去了,陆宁笑了笑,走进孟氏茶楼。 茶楼里人不多,说书的还没开场,显得很是宁静。 张瑞到的时候,陆宁还在想自己的事情,猛一抬头,看到张瑞眼凌厉的眼神,他连忙起身作揖,谦恭地说道:“张大人,衙上公务繁忙,您还在百忙之中来陪我这个无所事事之人,令在下荣幸之至。” “无所事事么?”张瑞的视线始终在陆宁脸上转圈,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张大人,您请落座。”陆宁的态度还是那么客气。 两人坐下后,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没营养的话题,张瑞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陆公子。” 陆宁立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张大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您尽管问。” “封家三兄弟身上的伤……”说到这里,张瑞拉长了声调,还停顿了一下,“仵作以为,先有小伤,后有大伤,小伤毖命,大伤后补,为何会出现此等事,陆公子可为我解惑?” 陆宁抬头,正好碰上张瑞犀利的目光看过来。 他轻轻一笑,“张大人就不想知道我今日邀您吃茶是为何么?” 第27章 政治投资 孟氏茶楼的雅间里,气氛有些紧张。 陆宁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可是心里却早麻麻屁了,他是真没料到一个小县的仵作竟然能验出他作假的伤口。 侥幸弄死封家三兄弟的那天晚上,让祥子挖了一个大坑之后,陆宁在自己那把小弯刀划过的地方,用朴刀补了一刀,三人身上都是这么操作的。 现在想来,应该是黑灯瞎火的没拿捏好分寸,被人家看出来了。 看出来也就罢了,这个张瑞凭啥就怀疑是自己干的呢?他有些想不通自己哪里有漏洞。 既然想不通,他就没打算继续想了,反正那三个也不是啥好玩意儿,这些年欺男霸女的事也没少做,弄死他们根本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重要的是自己找张瑞的目的一定要达成。 张瑞也在眯着眼睛打量陆宁。 两人就像是斗鸡一样,都梗着脖子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张瑞重重地呼出一口,率先说话了,“想来陆公子不会闲到找本县丞这般无趣之人打发时间。” 这是对陆宁那句“张大人就不想知道我今日邀您吃茶是为何么?”的回应。 陆宁笑了,站起身给张瑞斟茶,半杯后提起壶嘴,又点了一下,放下茶壶说道:“张大人,在下以为,凡事皆与这斟茶一般,过犹不及,点到为止方为上。” “呵呵!”张瑞脸上露出标准的官场笑容,也就是皮笑肉不笑那种的,“陆公子,如果封家三兄弟平日里敦厚纯实,过也不算过,点到也未得就要止。” 陆宁这一次笑出了声。 两人这两句半话说得云山雾罩,大意就是张瑞已经从种种迹象中怀疑是陆宁对封家三兄弟下手了,而陆宁没承认也没否认,反倒是劝说张瑞在这件事情适可而止。 张瑞也点出了封家三兄弟不是什么好饼,死也就死了,他也没打算究。 所以,陆宁笑出了声,感觉自己还真就遇到了一个妙人,他端起茶杯冲着张瑞道了一声“请”,呷了一口茶后,问出了一个挺让张瑞吃惊的问题。 “张大人,以你之见,史大人何时可高升?” 这问题有点儿敏感,尤其跟陆宁不熟的张瑞,略作思索,缓缓说道:“鸡田县是个小县,史大人以两榜进士之身到此上任仅两年有余,加之如今外敌当前,朝廷应是无暇顾及这边的。” 意思是说能混到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当县令的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朝中无人,想要高升是有些难度的。 “有传闻,史大人不日即将离开鸡田县,另据闻,刘知府颇喜前朝古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恰好在下手中便有那么一幅,若遇有缘之人,白送也不是不可的。” 说完这么一句话,陆宁朝着张瑞拱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张瑞在茶桌旁发愣。 陆宁刚才先是提到史明洪何时高升,而后面的话里却说史明洪即将离开鸡田县,一个“高升”,一个“离开”,迥然不同的两个结果,而且说后一个词语时语气颇重。 作为常年在官场打滚的张瑞,自然听得出陆宁话里的含义,史明洪要离开鸡田县,县令之位便要空出来了。 而以当今官场规矩,知府有举荐辖下知县或县令之责,吏部一般都会采纳。 可是,史明洪要“离开”鸡田县,最大可能是被削官为民,不然或是“高升”,或是“调离”……所以,这个陆公子莫非是坏掉了脑子,胡说八道么? 史明洪再不济也没有太大的过错,且前两日巡察御史刚刚来过,因为及时破获王顺虐杀小妾一案对史县令多有嘉勉,故而,除非出现意外之事,否则史明洪这个县令依旧要做下去的。 思前想后,自觉琢磨透了其中利害关系的张瑞,摇摇头,只当陆宁是太过年轻了,说话不着调,没太当一回事。 直到下午日落时分,他从一个平日里颇多照看的老衙役那里听说了一件震惊无比的事,山里出现了西夷军。 北垭口大营全出动了,另加上驻扎在望州东侧的禁军第七厢八千人马,已将鸡田县西南十五里处一个山谷团团围住。 这个消息很可靠。 张瑞听后,久久无语。 鸡田县辖治内出现西夷军,县衙这边却一无所知,上面怪罪起来,史明洪和他都跑不掉,至少治他们一个昏聩无能之罪,罢官入狱是无可避免的。 张瑞想到这里,浑身冷汗直冒,这才想起上午陆宁约他喝茶时说的那番话。 很明显,陆公子是早就知道了山里有敌军的事,且还知道禁军要围剿敌军了,约他喝茶是想要提醒他,史明洪要被罢官了。 他张瑞也要被牵连进去了。 所以,眼下该如何是好? 他在自己屋子里团团转,忽而又想到陆宁曾说有一幅古画…… 张瑞坐不住了,穿好衣裳,直奔陆家。 听说张瑞来访,陆宁看了看漫天的霞色,慢悠悠地踱步去了二院花厅。 坐立不安的张瑞见到陆宁,弹跳而起,一揖到地,“张某愚钝,来迟了。” 陆宁紧走了两步,双手抬起张瑞,“张大人,您这可是折杀在下了,快请坐。” 等到双方落座,张瑞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话来,事实上,他这个人并不太擅长求人办事,也不是非要当这个县丞不可。 他只是觉得跟着史明洪吃这个挂落有些不甘心,原因在于他曾数次提出派人查看县辖各地,以防奸细,可史县令却以种种理由推脱,最终酿成今日之祸。 陆宁观察着张瑞的神色,心中有了谱。 他上午找张瑞说了那些云山雾罩的话,其实就是想帮他一把,张瑞这个人,在鸡田县还是有些作为的,为人还比较正直,关键是很有能力。 帮他一把,让他渡过这个难关,这也算是陆宁的政治投资了。 他等跟过来的小玉端上茶水后,吩咐道:“小玉,去将我房间阁架上的那幅前朝古画取来。” “是,奴婢这就去。” 小玉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陆宁笑着对张瑞说道:“张大人,所谓前朝古画,并不珍贵,要紧的是你需得即刻动身,去望州见刘知府,便说你和我一道发现了山谷中的敌军,之所以这么晚了才去望州,皆因不能确定对方虚实,如今,禁军第七厢已将山谷围住,料想敌军已插翅难逃,这才报与上官知晓……” 陆宁说了许多,张瑞频频点头。 等小玉将那幅古画取来,张瑞立即告辞了。 陆宁背着两手,目送他离去,心头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只是不知道史明洪眼下收没收到辖治内有敌军的消息? 如果史明洪真的被罢官了,鸡田县谁会来当这个县令呢? 第28章 夜论时局 次日上午,北垭口大营的陈寿带了一车礼物来造访陆家。 陆宁见他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昨天的行动应该是非常顺利的。 果然,在陆家花厅内坐下后,陈寿眉飞色舞地说道:“宁哥,你不晓得嘞,昨日,整个第七厢围住那山谷的时候,西夷那些蛮子还一无所知,哈哈……” 剿灭敌军的过程没什么可说的,在一万禁军对阵西夷两千人的情况下,战场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形势,仅用了两个时辰,便将敌军领兵将领斩于阵前,两千人,尽数斩杀。 丙字军因消息精准,受到厢都指挥使高陵的大力嘉奖,并已将相关有功人员上报朝廷,其中就有陆宁一份。 听到这里,陆宁苦笑着摇摇头。 就算是陈世昌、高陵将他的名字报上去了,朝廷那边也不会给他这个罪臣之子什么好脸色,倒是这一次的事情上,他的收获也不算小。 一来,在陈世昌那边加重了自己的份量,陈世昌无论如何都要领自己一个人情。 二来,还有个张瑞,他应该不会被牵连进去,这样一来,陆家在县衙这边总算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了,这对艰难求生的陆家人来说,无疑于雪中送炭一般。 讲完了战场上的事情,陈寿灌了一杯茶水,往左右看了看,极为神秘地说道:“宁哥,你们鸡田县衙这边可要倒霉了。” 陆宁了然一笑,“寿哥是想说史县令昏聩无德吧?我琢磨着,他今日就要倒霉了。” 陈寿伸出大拇指,“宁哥,你算是猜中了,我爹跟刘知府一并来了县衙,说要将那史县令就地斩首。” 他这话就有点儿夸张了,斩首倒还不至于。 …… 陆宁在下午的时候,听到了准确的消息。 史明洪因辖地内出现敌军毫不知情,被罢了官,扔进望州大狱,而县丞张瑞发现敌情有功,处置得当,被刘知府举荐为鸡田县令,即刻上任。 至于陆宁,刘知府一个字都没提,这在陆宁的预料之内,他根本没当一回事。 听到这些消息没多久,新上任的县令张瑞便叫人送来口信,要请陆宁宴饮,也就是要请他吃饭。 对此,陆宁倒是没有拒绝。 席间,成功躲过一劫,还升了官的张瑞,对陆宁感激得一塌糊涂,就差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贤弟,为兄此次也算是劫后余生了,庆幸之余,也替鸡田县的百姓拜谢贤弟了,若无你在其中冒死打探,一旦战起,望州必将腹背受敌,首当其冲便是鸡田县,届时,百姓流离失所,不知有多少人会命丧黄泉。” 说到激动处,张瑞甚至还流下了眼泪。 但他说的还真是实情,陆宁对此心知肚明,他甚至于到现在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被灭掉的西夷这两千人,只是敌军的一小部分。 长江北岸那两国联军并不会因为这两千人被全歼了就会放弃南下的打算,相反,他们很可能会加快部署,提前进攻望州。 看到他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张瑞不解地问:“贤弟,这两千敌军被歼,算得上是大喜之事了吧?你怎的还心事重重的模样?” “张兄,我在想江北岸的敌军何时行动。” 张瑞顿了一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实他也在担心此事,好在朝廷那边也不傻,知道望州是除了嘉州之外,南下的第一要冲,故而将禁军中十分精锐的第二厢,第七厢,第九厢,第十厢共计四万余人驻扎此地。 还有西陕退来的西北军六万人也在左近驻扎。 可是,长江北岸却有两国联军十五万之众,且还挟着得胜之师的气势,这就让两军的攻守之战,大夏朝这边很不乐观,想想都让人透不过气来。 “贤弟,你觉着那北羌与西夷的战力如何?”张瑞已经有些喝高了,大着舌头问道。 “比之我军,以一挡五。” 陆宁这话不算是长敌人志气,事实就是如此,北羌人普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且骑兵极多,骁勇无比。 从他了解的战绩来看,说以一挡五都是保守了。 大夏朝在此前已有几十年未曾动兵,吏治腐败,禁军吃空饷的现象比比皆是,只有西北军因常年对抗西夷,还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怎奈孤掌难鸣。 所以说,禁军战力不足,也是此次北羌和西夷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南推到长江北岸的主要原因。 …… 两个心思都很重的人喝起闷酒就不知道节制了,你一杯我一杯,从申末一直喝到亥初,都喝多了。 陆宁被祥子扶着,好不容易到了家,往床上一躺,感觉头昏脑涨,想睡还睡不着,脑子又不太清醒。 迷迷糊糊中,察觉到有人给他脱了鞋袜,接着又一件一件地将他的衣服脱去。 之后,一只柔软的小手,拿着温热的湿巾一点一点地给擦洗身子,陆宁感觉到舒服了很多,渐渐地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陆宁被渴醒了,刚想翻身下地,却没料到自己身边竟然还躺着一个人,娇小柔嫩,跟他一样,身无片缕。 他愣了一下,努力回想自己酒后回到家里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便以为身边之人是越芊丽,也就她有这个胆子了。 所以,他也没细想,伸手就揽住身边之人的腰,往自己这边一带,一声轻哼,瞬间就激起了陆宁的战斗意志。 覆身而上…… 然后,很快就停止了动作,支着两肘问道:“你是小玉?” 黑暗中,有颤抖的声音响起:“爷,是奴婢小玉。” 陆宁一阵头大,他就说嘛,越芊丽什么变得这么娇小了? 眼下可怎么办?进退两难了,进,他有些心理障碍,退,又怕小玉多想,毕竟越芊丽把她安排到自己身边,早就跟她说过了是通房丫头。 在他犹豫之际,小玉两只细嫩的胳膊一下子就搂住了他的脖子,带着哭腔柔声说道:“爷,你就要奴婢吧,今日还有人在说奴婢是无用之人。” 陆宁长长地叹气,陆家也是个小社会,更是个小江湖。 他现在的强势表现,让陆家这些人都觉得能在他身边做事,就会得到更多的好处,所以,小玉的位置便被很多人盯上了。 这也是小玉总想着体现出自己价值的原因。 只是…… 陆宁是真的很头疼了。 第29章 陆氏食品 史明洪被抓走的第二天,各种消息陆续传来。 鸡田县主簿李信在昨日北垭口出动大军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收拾细软跑掉了。这也是陆宁从昨天到现在始终没听到李信消息的原因。 “跑掉了?”陆宁手指敲着椅子扶手,问道,“昨日府衙可有搜他家?” “回爷的话,搜了的,他家中只他一人,无父母兄弟,无妻儿老小,只三间瓦房,就是米面也仅够吃三五日。” 祥子打探来的消息很是精准。 陆宁缓缓点头,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李信应该是早有准备了,把家人和财产全都转移走了,至于转到哪里去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西夷或者北羌那边。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间谍行事章程。 只是让他跑掉了,有些可惜。 两人正说着话,门房的张瘸子捧着一封信来了,“四公子,北大营陈都尉派人送信了。” 陆宁接过封,仔细检查了封泥,没发现问题,这才撕开,看过信后自言自语:“……还要再追加十万块干饼……” 陈寿在信里说他的父亲陈世昌将干饼推荐给了禁军第七厢都指挥史高陵,高陵亲自吃了一块后,认为此物大有用处,便令陈世昌半个月内送十万块到第七厢大营。 至于陈世昌怎么做,高陵一个字都不提,只是让人把银票直接送到了北大营。 而陈世昌则是让他儿子陈寿又把银票夹在信内转给了陆宁。 看着手里四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陆宁开心地笑了,他知道这是陈世昌对他发现西夷军的奖赏,也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只是半个月时间就要弄出十万块干饼,这个生产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陆宁坐不住了,起身带着祥子去了干饼作坊。 干饼作坊其实就在陆家旁边一个废弃已久的大院子里,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一清理,到现在为止,总算是看得过眼了。 在这个前后三进的大院里,最前面也是最宽敞的院子被当作生产车间,二进当作仓库。 陆宁刚跨进大门,就看到有人拿着一个奇怪的小铁盒子在往油榨区走去,他连忙叫住问道:“此为何物?” 那人见是陆宁,立即放下铁盒行礼,“公子,小的是油榨区工头马立,此铁盒是张大管事所制,专用于收拢面饼、榨饼。” 陆宁给干饼作坊取了个陆氏食品的名字,还没开始正式启用,把作坊负责人的职务定为大管事。 他将那个小铁盒拎在手中,上下左右地观察着,铁盒是镂空的,侧面一开口,其作用正像眼前这个工头马立所说那样,是在干饼成型的斜坡末端放置的。 这可比他原来设计的木盒升温快多了,出锅时沾的油还少,让他对这个时代的匠人有了新的认识。 正说着话,作坊负责人张百顺发现了陆宁,急走几步,见过礼后,带着陆宁去看新研制出来的面饼收拢盒的效果。 果然如陆宁猜测那样,用铁盒拢着面饼下油锅,不但榨得快,受热还非常均匀,出锅时面时盒子上沾的油很少。 见陆宁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张百顺略有些紧张地说道:“公子,此铁盒虽说好用得紧,但制作不易,价格比木盒要高出许多。” 陆宁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张大管事,不要考虑眼前的这一点投入,要往长远去想,只要花银子就能提高生产效率的事情,你尽管花。” 张百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原来就在望州一家面食作坊当大师傅来着,就因为改进了一样月饼模子多花了二两银子,被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 眼下看来,陆家这个年轻的公子还挺对他脾气的。 “张大管事,厂里还需得招人手,”说着话,陆宁把那两千两银票塞掏出来晃了晃,“再追加十万块干饼,半个月内供货。” 张百顺呆呆地看着那四张银票,忧喜参半。 喜的是,这十万块干饼可是个大买卖,他能大显身手了,忧的是,眼下赶制这三万块给北大营的干饼就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困难提了出来:“公子,若是人手凑足了,半个月内制作出这十万块干饼,应不在话下,只是……只是小的一向不擅管账,公子可否再请一略识得几个字的先生来?” 陆宁一拍脑袋,心说自己还真就把这件事情给忽略了,现在是情况是张百顺一个人兼着厂长财务人事生产各种事,肯定不行。 而且张百顺的脑子还没从一个技术人员转换到管理人员上,看来,有些事情还得他多伸手。 “管理账目之事你不必担忧,我会尽快安排人过来。” 陆宁嘴上是这么说的,其实心里也没谱,这种专业人才想要在短时间内招进来,只能去别人铺子挖,可是挖来的人也未见得就能让他放心把这么大一个厂子的财务都交出去。 毕竟这里不像他原来的那个世界,有各种法律法规约束,最好是自己人来管钱。 又叮嘱了张百顺几句,便回了家。 看到李四后才想起还有陈文陈武两兄弟的事没解决,便吩咐祥子道:“你去张县令那里,就说我要借用两个衙役。” 转头又对李四说道:“等衙役来了,你领着他们带着陈氏兄弟二人在县里转上一圈,然后将人送到北垭口大营。” 他不想这么便宜地放过陈文陈武两人,关了他们十多日,如今已经是瘦骨嶙峋,也是时候拉出去让世人看看了,敢琢磨他陆家的人是何等下场。 安排这件事情,去了越芊丽那里。 还没进门就喊道:“丽娘,你在屋子里吗?”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略有些慌乱的声音:“宁哥,丽娘在的,你进来吧。” 如今已经是初冬时节了,天气渐冷,门窗也开始关严了。 陆宁有些奇怪,丽娘怎么还有点慌乱的样子呢?难道说是换衣服吗?想到这里,他心头一跳,美人更衣可是少见的场景,他可不想放过了。 便轻轻地推开外间的大门。 堂屋没人,这就更加让陆宁确定了刚才的想法,隔着月亮门的帘子朝卧房内说道:“丽娘,你在换衣裳么?要不要我帮忙?” 这话如果是夫妻之间说的,那就是情趣了,可如果是没结婚的男女之间说起,那可就是轻薄浪荡了。 陆宁早就把越芊丽当作了自己的妻子,所以才敢这么大胆地开玩笑。 可是等他掀开月亮门的帘子,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住了。 第30章 未雨绸缪 越芊丽的卧房内,靠窗的一张罗汉床上放着小桌子,桌子上是一大堆账本。 越芊丽两手捂脸趴到了账本上。 坐在她对面的三嫂谢幼仪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宁,脸色通红,见陆宁的视线扫过来,她赶紧拿起一个账簿挡住自己的小脸,小巧的身子还在不住地抖动,看来是笑得不能自已了。 女人都是心细敏感的,谢幼仪和云婧等人也不例外,对越芊丽和陆宁之间的暧昧关系她们都有些察觉,只不过从来都没公开说出来。 像今日这般,陆宁亲昵地喊“丽娘”而不是长嫂,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何况后来他还说要帮越芊丽换衣裳…… 陆宁的脸色只僵了那么一瞬间,尴尬地笑了笑,心想既然被人发现了,也没必要遮掩了,他咳嗽了两声,朝着谢幼仪礼,“三嫂嫂也在,这是帮丽娘整顿家里账目么?” 谢幼仪从那本账簿上方慢慢地露两只眼睛看了看陆宁,又急速低头。 越芊丽这个平时胆子大的人,此刻还在捂着脸,连脖子都红了,不过好在陆宁总算是提了个话茬,她抬起头磕磕巴巴地说道:“家……家里近两年账目有些乱,奴家,不是,丽娘一个人整顿不来……” 陆宁看着她这副样子,既是心疼又有些喜欢,她在情急之下,都自称“奴家”了,要知道这称呼一般都是妻子对丈夫的自称。 谢幼仪已经笑不出来了,她觉着自己眼下出去也不好,不出去吧,这两人还都这般……虽说长嫂嫁小叔之事,也算不得啥,可他们不是还没成亲么? 陆宁赶紧顺着越芊丽的话说道:“账目这些东西确实挺让人烦的,我这里也正为此事发愁呢。” 他这算是把两个女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谢幼仪问道:“宁哥儿为何事而愁,说出来参详一下。” “作坊那边需得有个自己人管账,我正想找你们问呢,家里有没有做账拿手的?” 越芊丽多少恢复了一些正常,听到陆宁这话,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谢幼仪,“要说拿手,幼仪妹妹最合适不过,只是不大妥当。” 毕竟要抛头露面,对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来说,这是很不体面的事情。 却不料,谢幼仪竟然跃跃欲试地说道:“丽娘姐姐,没甚不妥当的,你与宁哥儿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幼仪虽无才能,却也愿意出一分力的。” 说完她拍了拍身边堆起的账簿,拿起一本递给陆宁,“这些都是幼仪处置的,宁哥儿若是不放心,可查看一二。” 陆宁翻开账簿,看着秀气的小楷,整洁的纸面,很是赞赏。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既是三嫂有为家里出力之心,暂时就有劳三嫂了。”他说暂时是作坊那边确实等不及他找别人了,制做那三万块干饼就已经让张百顺好几天没合眼了,再加十万块,搞不好就得把他累出毛病来。 三人坐在一起,双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让谢幼仪主管家里内外的所有账目。 弄好了这件事情,陆宁开始筹划紧急避难方案了。 自从得知江北岸的有敌军马上就进攻望州的消息后,他一直都坐立不安,虽说有长江天险阻隔,但凡事往最坏处想总是错不了的。 北羌和西夷肯定会想尽办法继续往南攻,长江天险也不是不能破掉的,作为后世穿越来的陆宁对此有深刻认知,在鸡田县西南的山谷里发现西夷军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前几天,他一直在暗地里琢磨这件事情,只是家里有许多急需解决的问题缠着他,不得已才放到现在。 好在食品作坊那边已经开始挣钱了,家里不至于有上顿没下顿的了,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食品作坊倒是好办,多雇一些村妇都能完成生产目标,要命的是家里这边,掰着手指头算,除了他自己外,只有祥子、李四和张瘸子三个男人了。 就这几个人,一旦遇到事,没一个能顶事的。 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组建一支护家队伍,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得准备几辆车,真要到了举家逃命的时刻,有车总是方便的。 有想法就要立即行动,这是陆宁前世今生都在坚持的一个原则,从越芊丽的小院出来后直接去了大表妹卫薇那边。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后,这一位表妹始终都躲着他。 他也吸取了刚才愣闯越芊丽闺房的教训,在小院子外面就大声问:“大表妹在不在?” 院门应声而开,一个机灵的小丫头伸出头见是陆宁,开了门行礼,“四公子,小姐在的。” “烦请问一声,大表妹有没有空?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陆宁的话让那小丫头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转身跑回了屋子里,不一会儿又跑出来,“四公子,小姐请您进去。” 卫薇房间的陈设干将利落,一个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女娘住的屋子。 两人见了礼,分宾主坐下。 卫薇略有些狐疑地看向陆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有些红了,忙移开视线。 陆宁假装没看到她的不自然,“表妹,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知道,家里如今连个正经的护卫都没有,一旦有事,后果难以预料,故而,想让表妹帮着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找几个江湖人来?” “表哥,江湖人我们是养不起的,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想法,”卫薇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陆宁两腿之间,又慌乱地看向别处,“北垭口大营便有许多战场上丢了手指、胳膊或有其他伤处不便冲锋作战的士卒,都在做民夫做的事,这些士卒大多曾作战勇猛,且都懂些组队抗敌之术,你何不向陈都尉要些这种人呢?” 陆宁听到她这话,两眼顿时发光了。 他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卫薇面前深揖一躬,“表妹,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就没想到这个呢?为兄这里谢过了。” 卫薇哪里受过男人这么重的大礼,慌乱之下也站起身,两手扶起陆宁,“表哥且莫如此,薇娘如今也是陆家人,该当为家里着想的。” 声音细软,全没了那天晚上喝斥陆宁“闭嘴”时的凌厉。 两人的手触碰到了一起,卫薇像是触电一般地收回了两手,目光闪烁着不敢直视陆宁。 陆宁沉浸在她提出的主意里,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好,我们都是一家人,为兄这里就不客气了,我这便去北大营。” 激动之余,他还伸出两只手拍了拍卫薇的两个肩头。 直到陆宁已经走出了小院,卫薇仍旧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上霞色潋滟,眼中柔光点点…… 第31章 伤残老兵 陆宁赶到北垭口大营时,营内正在操演,一队队士卒挥舞着刀枪,整齐有序地摆出种阵型,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让他这个外行人看了都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陈寿从老远就看到了陆宁,跟身边人交代了两句,大笑着迎上来,“宁哥,你现如今可是贵客了,走,到我帐里说话。” 到了陈寿那顶小帐篷里,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当听了陆宁的来意后,陈寿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 “莫非此事不可行么?”陆宁以为自己提出的要求有点儿太出格了,有些忐忑地问道。 却万万没想到,陈寿腾地起身,对着陆宁深深作揖,抬起头来时,五大三粗的他眼眶有些红了,这就让陆宁更加惊奇了,“寿哥,若此事为难,你直说便是,为何……” 陈寿一巴掌重重地拍陆宁的肩头,让他栽歪了一下,把嘴唇呡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道:“宁哥,适才那一拜,是替那些充做民夫的军卒拜的。” 陆宁愣在那里,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懂陈寿的意思。 陈寿终于反应过来,大概也觉着自己这一番言行应该是吓到了陆宁,拉着陆宁坐下来,细细地解释道:“那些受了伤手脚残缺的士卒,都是为保家卫国才弄到那等地步的,可……可他们不能再上阵冲锋作战了……” 他说着话竟然还有些哽咽起来,但大体意思还是表达完整了。 那些伤残的军卒,在两军作战中,是不可能用于冲锋杀敌了,军伍中又不能养闲人,所以,就面临着遣回原籍的问题。 可是遣回原籍对他们来说,今后的生活很可能就没了保障。 主要原因是有些北方军卒已经没了家园,有家园的又没有了田间劳作能力,又没有其他手艺,回去就跟废人一般,谁来养活他们? 所以,陈世昌便把他们都编入民夫队伍中,每月从军饷中抽出一部分,按半个下禁兵的标准发饷,即便仅有两百五十文钱,也算是对他们最大的照顾了。 如今陆宁想要带些这类军卒去看家护院,还提出包吃包住包穿,每月每人两贯钱,也就是二两银子的工钱,这简单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 也帮着陈世昌解决了一部分难题,所以,陈寿激动异常。 带兵的人对兵的感情最深,此刻的陆宁也从陈寿的表现中感受到了这一点。 “你且坐着,我去去就来。”陈寿抹了一下眼睛,转身出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便带着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整齐地排列到了帐篷前,给陆宁吓了一跳,心说自己只需要二十人,你搞来这么多是想干嘛? 即便是知道自己在做好事,陆宁也没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跟着陈寿精挑细选了近半个时辰,把腿脚有问题的,走路不稳的都挑了出去。 清点了一遍剩下的人,竟然还有四十六人之多。 而且这些四十六人都没有太大的毛病,个个精神抖擞,陆宁有些怀疑这可能是陈世昌为了帮他,把能上战场的一部分士卒都混到了这支队伍里。 他围着这些人转了半天,始终拿不定主意该把哪个挑出去,最后一咬牙,站到队伍前面高声说道:“在下陆宁,原本想着只带二十人走,但今日看到你等威武英气,心有不舍,你们四十六人我全都收下了。” 他这话一出,不光是陈寿惊到了,连队伍中的那些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什么样的家需要四十六人来当护院? 难道这个陆家公子财大气粗到这等地步了? 陆宁自然也不是冤大头,他有自己的盘算,这四十六人一个月的总支出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两银子,这钱他出得起。 虽然看起来是养了一堆闲人一般,可如果花了这笔钱能保证家人的安全,他还是很乐意的。 扫视了一圈,再次大声说道:“你等有谁愿意做这四十六人的队正?” 站在面前的这些人面面相觑,大概是头一回听说还有四十多人的队,但是他们理解了一件事,眼前这个陆公子是真的打算把他们都带回家。 队伍中当即便响起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他们是在兴奋地私下里交谈。 “止声!”站在一旁的陈寿暴喝一声。 队伍立刻安静下来,“报!”有人大声喊道。 陈寿又一次出声:“讲!” “我愿做队正!” “在下愿意担此职责!” 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应了刚才陆宁的话,还几乎同时从队伍中走出,站到了陆宁面前。 两人中,一个少了左手,是从手腕处平齐断掉的,另一个右臂活动不灵活。 两人身上都有一股子凶悍之气,身姿挺拔。 陆宁观察了片刻,笑道:“我需要一个队正,一个队副,你二人手下见真章吧。” 他的话音刚落,站出来这两人便摆开了架势,一阵拳脚相加,其中看着更加粗壮的那一个反倒被打倒在地上。 被另一人扶起后,非常服气地拱了拱手。 陆宁很满意两人的较量,问了他们的名字,便当场吩咐道:“从即日起,陈纪为队正,梁昆为队副,现我命你二人,再选一人进队,补齐到四十七人,除你二人外,每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人,每三伍为一小队,设小队正一人,此等事,你们立即安排好。” 也就是说,陆宁把小队正和伍长的人选完全交给了陈纪和梁昆两人,这种莫大的信任就连陈寿都感动不已。 事情还没算完,交代完这边后,陆宁走向被挑出来的那些腿脚不灵便,甚至缺了一条腿的人们。 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朗声说道:“你们为国而战,如今伤病缠身,陈将军心中不忍,托我对你等多加照看。” 说到这里,他回头冲着有些傻眼的陈寿笑了笑,又转回来继续说道:“我家中有一吃食作坊,许多事都无须行走便能做得,每月工钱一贯,谁愿意跟我回去,用最大的声音告诉我!” 陆宁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听起来让人血液都要烧着了一般。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伤残老兵便齐声吼道:“我等都愿随陆公子回去。”这是他们的真心话,一贯钱可是一千文啊! 那可是上禁兵的待遇啊,至于还要干活……他们是怕干活的人么?他们更怕没饭吃! 陆宁高高挥手,“好,你们从现在开始便是我陆家的人了,从今往后,只要我陆某人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到大家!” 他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老兵当中已经有人抹眼泪了,这世道还能有陆公子这般仁义之辈,让他们心底温暖了许多。 双方正进行着心灵交流的时候,人群后面出现的景象让陆宁愣在那里。 第32章 落霞坡村 那些伤残老兵身后的空地上,一溜排开了十辆用于运送粮草的牛车,只不过这十辆车上装载的不是粮草,而是一些刀枪类的兵器。 一个校尉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冲着陆宁行了礼,极简练地说道:“陈将军有令,将一批废旧兵器赠与陆公子,望笑纳!另,着十辆牛车将一众人等送到陆家。” 陆宁看了看牛车上闪着寒光的所谓废旧兵器,看着那校尉,露出会心的笑容。 …… 陈世昌缓步从一座大帐内走出,遥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队,同样露出会心的笑容。 陈寿将陆宁等人送出大营,急急地往回赶,来到父亲面前,开口便问:“爹爹,你为何将还能作战的军卒夹在那些人里送给了陆宁?还有那车上的兵器不都是新的么?怎的就成了废旧之物?” “叫将军!”陈世昌眉毛一立,喝斥了一声。 “是!”陈寿立即站直了,两手抱拳不甘心地接着问道:“陈将军,您为何要将……” 陈世昌抬手制止了陈寿的话,“一来还他一个人情,此次剿灭潜入我朝腹地的西夷军,是大功一件,高将军有可能会……算了,此等事你也无须晓得。” 关键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这让陈寿暗自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只听陈世昌接着说道:“二来么……陆公子是个聪明人,我送他战力颇强的士卒当护院,他投桃报李,将那些行动不便的军卒全都带走了,你说这算不算得是两面都有好处?” 听到这里,陈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陆宁刚才还朝我笑了笑,如今想来,那笑容里有一种……一种……” 他说不出来的感觉。 “会心会意!”陈世昌瞪了一眼自家的蠢笨儿子,“至于兵器,是送给那些士卒的,留个念想也好。” 说到这里,陈世昌情绪低落下来,声音越来越低了,“陆宁,此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也算是给自家儿子留条后路罢。 …… “这里要留一条路,方便内院之人进出,对,再把那个水池填平,当作操场。” 陆家大院的最前面一进,陆宁正在跟陈纪安排事务,主要是解决他们四十七人的住处和平时操练习武的地方。 他还让人在二进隔出了一个大厨房和餐厅…… 总之,一下子带来这么多人,弄得陆家上下鸡飞狗跳了好几天才渐渐平静下来。 进入食品作坊的那六十二名行动不便之人也都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和工作,让一直为找人手奔波的大管事张百顺轻松了很多。 干饼的制作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几天,陆宁也从不同渠道弄来了六辆马车,把原本就很拥挤的陆家大院弄得快没有下脚之处了。 陆宁却非常满意眼下的状态,指着其中一辆最豪华的车对跟着他来看车的越芊丽说道:“丽娘,你今后可是陆家的掌家娘子,是身份的人,所以,那辆车是你专用的。” 越芊丽脸上一红,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陆宁的胳膊,又心虚地朝着左右看了看,见只有自己的贴身丫鬟芙蓉站在身后不远处,才放下心来。 又走到那辆马车旁,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看,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显然她是很满意的,但她也知道,家里还没到那种能铺张得起的地步。 她坐什么样的车都无所谓,要紧的宁哥不能亏着,“宁郞,你是家主,最好的车理应给你用才是。” 陆宁也不争辩,直接抱起她放到了车辕上,“进去坐着,看看还有没有能改进的地方?” 越芊丽吓了一跳,刚想着跳下来的时候,张瘸子低着头跑进来,看了看陆宁,眼中露出焦急之色,陆宁只好吩咐芙蓉照顾好越芊丽,带着张瘸子走到旁边的一间小厅内。 “何事如此惊慌?” “四公子,”张瘸子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来,递给陆宁一封信,“北大营的陈都尉派人送信了,那人在喝水时跟小的透露,江北的敌军已经发动攻击了。” 终于开始进攻了吗? 陆宁撕开那信粗粗看了一遍,信中,陈寿说江北的敌军眼下算是试探着的进攻,估计会持续几日,等到正式开打的时候会及时送信告知。 另外,他还在信里提到,望州城很可能会在几日后限制人员进出,若有采买之物,需得及时进城。 这个陆宁来说太重要了。 作坊扩大生产后,不光是麦面的供应有些不足,光是那些住进作坊后院的伤残老兵的日常生活用品都需要大量购置,再加上四十七人的护院队伍还要做冬衣,望州是必须要去的。 而且越早去越好。 陆宁收起信,匆匆回到刚才那辆马车旁,越芊丽正好从车里出来,见陆宁脸色比刚才严肃了一些,便问道:“张六五说了何事?丽娘可以知道么?” 男人的事情不能多问,这是这个时代女性受到的基础教育,但陆宁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凡涉及家里的大事小情,他觉得有商有量才能得到最优解。 他将陈寿信中的内容跟越芊丽讲了,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商议着对策。 最终决定,让管银钱和账目的谢幼仪跟陆宁进城,越芊丽则留在家中,组织家里的人众人员做好随时南下躲避战乱的准备。 这也是陆宁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他只是一个被皇帝夺去爵位的罪臣靖北候的儿子,从具体身份来讲,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在大战中,能给军队提供干饼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贡献了。 要求他与望州、与大夏朝同生共死,就有点儿过了,何况,他还有家人要护着。 因为事情紧急,也顾不得已经是下午了,马上就去跟谢幼仪说了自己的决定。 谢幼仪有些吃惊:“宁哥,如今都这般紧张了么?幼娘跟去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陆宁苦笑道:“三嫂,这一次进城后,形势会变得怎样谁也说不准,下一次进城还不知道是啥时候,你们女子用的东西……” “宁哥莫说了,幼娘懂得。”谢幼仪红着脸让陆宁闭嘴了。 陆宁这才发现一直在说话中自称用“我”的谢幼仪,不知何时竟然用起了“幼娘”这个称呼?眼下时间紧迫,他也没心情理会这些细节了。 安排护院队的队正陈纪亲自带着三伍护院,还出动了四辆马车,等谢幼仪打扮利索到了前院,便急匆匆地出发了。 为了抢时间,陆宁和谢幼仪,以及她的丫鬟兰香坐了一辆车,让李四赶车。 陈纪和那十五个护院坐了另外三辆车。 三十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望州城外的落霞坡,一个以水磨坊出名的村子。 刚进到村里,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外面的谢幼仪轻皱眉头说道:“宁哥,我瞧着有些不对。” 第33章 牛车可疑 落霞坡村是个大村镇,规模上不比鸡田县城小多少,但繁华热闹程度却远不是鸡田县能比的。 但今日有些不同往时了,挤到窗口的陆宁,看到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冷清得很,这让他心中一沉,马上吩咐赶车的李四:“立即去水磨坊。” 李四应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鞭子,把马车拐进了另一条青石板路,再走了片刻就能到了水磨坊。 刚走了一小会儿,马上就停下来了,车外传来李四的声音:“四公子,前面有车队挡了路。” “我去瞧瞧。”陆宁从车里出来,往前面看去。 只见足足有二十多辆装满了各种东西的牛车停在路中间,牛车的两边有三十多个兵丁,冷眼看向陆宁这边。 陈纪从后车上跳下来,只看了一眼,就来到陆宁车旁小声说道:“公子,那些是府兵。”也就是望州府衙的兵。 按朝廷规制,各府衙可养两百府兵,只听知府一人调遣,这是为了保护知府衙门而设置的。 “你去问问他们为什么挡着路?能不能打个商量,让一让。”陆宁看着眼前不是很宽阔的青石板路吩咐陈纪。 陈纪过去跟一个小头目模样的说着话,那小头目连连摇头,同时又指了指路旁一家酒肆。 陆宁顺着那小头目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有个穿都尉制式衣装的矮胖男子正坐在酒肆外面的一张桌子旁,旁若无人地吃着酒。 陈纪便走到那都尉模样的人面前,稍稍低头跟他说了两句什么话,只见那都尉模样的人扬手就将一碗酒泼到了陈纪脸上。 还高声喝骂道:“滚,没瞧着你军爷尚未吃完酒么?” 这声音很大,连几丈开外的陆宁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纪往陆宁这边看了一眼,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在强忍着怒意。 陆宁回头嘱咐谢幼仪不要出来,便跳下车,急走了几步来到陈纪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都尉见陆宁一副书生打扮,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旁。 这年月读书人高贵是谁都知道的事,他大概也不想节外生枝,能不惹就不惹了。 陆宁非常客气地说道:“这位军爷,惹我家护卫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这种非常时期,他是真不想搞事了,至于陈纪脸上被人泼酒水羞辱的事情,以后找机会慢慢算账便是。 那都尉转回头瞥了一眼陆宁,冷笑着说道:“你这书生还算懂些事,但眼下爷还没吃好,回去等着吧。” 说完,又端起了酒碗。 陆宁做了两个深呼吸,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塞进那都尉手中,“军爷,还请行个方便。” 那都尉在手里掂了掂银子,朝着那些府兵挥了挥手,喝道:“将车挪一挪,叫他们过去。” 陆宁又道了谢,这才扯了一下陈纪的衣袖,两人回到自家马车上,从那些牛车让开的缝隙里往前赶去。 路过那些牛车时,一直坐在车厢外的陆宁发现这些车上装的东西五花八门,从油盐米面到衣被布料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各种家具。 像是搬家一样。 最后一辆车上装了六个大木箱,箱子上还盖着黑布,虽然看起来东西不多,陆宁却注意到这辆车似乎很重,行动起来很是艰难。 他暗暗记下了那辆车。 很快就到了水磨坊那边,陆宁下车后没急着去磨坊里面,而是来到后车前,看着站在车旁的陈纪问道:“刚才可有留人?” 按说他这话没头没尾的,是很难让人理解什么意思的,可是陈纪只愣了一下,两眼便灵动了很多,小声说道:“公子,属下将左良留下了。” 陆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教他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切莫逞强。” 陈纪立刻挺直了腰,眼中有感激之色,“公子放心,他最擅追踪之术。” 陆宁满意地点点头,他需要的正是陈纪这种能担起事,能主动帮他分忧的人,而不是传声筒,说一声动一下的懒人。 刘知府派出来的这一支队伍押送着二十多辆牛车,相当可疑,既然是遇上了,就要打探清楚这些车辆究竟要去哪里,是去望州还是别的地方? 方向不同,包含的意义也就大不相同。 如果是去往望州城内,那就是说刘知府大概是做着跟望州共存亡的准备。 可若是去往别处,所代表的意思就完全相反了。 …… 跟磨坊的管事略谈了一会儿,便了解到了这两日麦面送得不是很勤快的原因。 因战事将起,麦面涨价了,从原来的三文钱一斤涨到了五文,磨坊主因先前与陆家有文契,不好明着说涨价的事,只能用减少供应来逼着陆宁出面。 对涨价之事,陆宁倒是能理解,眼下虽说在几天时间里就差水多翻了一番,可这还远没到涨价的上限,作为从几千年历史的地方穿越来的人,太知道战争时粮食有多金贵了。 所以,他二话没说,就按着五文钱一斤的价格给磨坊主留下了足够的银票。 “如此也好,只要麦面能供得上,食品作坊还能挣到十文。” 从落霞坡村出来的路上,谢幼仪掏出一个小巧的算盘拨拉了两下对陆宁说道。 这两天,她已经顺利接管了作坊的账务,也知道了那个作坊究竟有多挣钱,一块干饼送到军营价格是十文,而所用的麦面是五两,加上油料等原材料和人工费用,一块干饼眼下的成本也就在五文左右,所以她说一斤麦面上还能挣到十文钱。 “干饼的价格是陈世昌定的,他应该也想到了麦面要涨价。”陆宁随手拿起谢幼仪路上看的一个账簿,看着这个时代特有的鱼鳞账,他一阵阵头大。 “三嫂,等回去我教你一种记账方法,比这个简单易记,会节省很多功夫。” “幼娘自小便跟家里学着做账,却没见过还有别的记账样式,宁哥,你莫要开玩笑……啊!”谢幼仪的话刚说到这里,便惊叫一声。 原来是马车颠了一下,她没坐稳,身子往一旁倒去,眼看着脑袋就要撞到车厢上。 坐在她斜对面的陆宁手疾眼快,伸出胳膊一把扯住了她,恰在此时,车的另一个轮子也颠了一下,情急之下的陆宁,手上的力道就控制不好了,有些过猛。 将谢幼仪拉进了自己怀里,软玉温香贴到身上时,两人都愣住了。 落霞坡已经被一片红彤彤的晚霞包围。 车内人的脸色比晚霞还红…… 第34章 再入怀抱 初冬的落日来得比较早一些,陆宁他们进城时天已经黑了。 大概因为江北岸敌军开始试探进攻了,进出望州城的人明显多了很多,这就导致城内的大小客栈几乎全部暴满。 陆宁他们满城寻找客栈,最后经人指点在西南角一个偏僻之处,找到了一户类似陆宁前世民宿的院落。 刚刚三十多岁的院落主人赵启东曾经在城内最大的悦来客栈当过掌柜。 这两年因身体不好,便辞工呆在家里,偶尔也会把自家空闲的房屋临时出租。 赶了大半天的路,大家都有些累了,勉强对付着吃了一口从附近酒楼端回来的饭菜,陆宁也早早地洗漱,正准备睡觉时,门外响起丫鬟兰香的声音:“爷,三夫人请您去一趟。” 爷?陆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那些丫鬟都开始喊他爷了。 他倒也没打算阻止这种叫法,既然是想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就得按它的规矩来。 三嫂谢幼仪就住在他的隔壁。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特别温馨的氛围。 谢幼仪穿了一身鹅黄色襦裙,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整个人看起来鲜嫩无比。 见到陆宁起身见礼,而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绣墩,用她特有的稚嫩嗓音说道:“宁哥儿,先坐,幼娘记得你在车上曾说有一种记账法子很是便利,故而,厚颜请教宁哥儿,可否现下就告知于幼娘?” 她已经想了小半天了,始终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样的法子比现今用的更好,此事若是不能弄清楚,今晚就别想睡好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还打搅陆宁休息,似乎有些过分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刚刚坐下的陆宁,仗着身材高大,都无须抬头,便能直视谢幼仪微红的俏脸,尤其她那细密的睷毛,弯弯地向上翘起,一闪一动之间,配合着小巧玲珑的五官,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陆宁看呆了,好半天都没出声。 谢幼仪慢慢地抬眼看去,见陆宁傻呆呆地望自己,她心头一跳,随即“扑哧”笑出了声,“宁哥儿,你莫非不认得幼娘了?” “啊?”陆宁瞬间惊醒,略有些慌,“三嫂,我想着别的事来着。” 谢幼仪咬了一下嘴唇,一双毛茸茸眼睛眨了眨,把桌上的账簿推到陆宁面前,“你快些告知我吧!” 声音娇软,甚至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陆宁拿起账簿的手都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三嫂,这里又没有笔墨纸砚……不如改天再告诉你吧。” 他想逃回自己的屋子,怕在这里呆时间长了,对这个三嫂产生不敬想法。 “这有何难?”谢幼仪起身走到床边,从放在地上的箱笼里掏出一个布包,变魔术一般地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砚台,一支毛笔,一卷纸,还有块墨,整齐地摆放到陆宁面前。 还得意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陆宁见躲不过去了,想了想,让谢幼仪将兰香喊了进来,“兰香,你去找两根鹅毛,要翅膀上粗壮的那种毛羽。” 兰香眨着眼睛呆了一瞬,见谢幼仪朝自己点头,便转身找鹅毛去了。 陆宁趁着这个时间把自己的想法跟谢幼仪细细地讲了一遍。 “宁哥儿,按你所述,要打出横栏,这个幼娘尚且能懂一些,只是你说的分类是何意?”谢幼仪身体前倾,瞪大了两眼,特别像一个求知欲满满的初中生。 陆宁强自稳住心神,指了指她的箱笼说道:“分类便如同你在卧房内,将衣物等收入箱柜中时,总要将冬装、夏装、被子等分开安置,以便收取……” 说到这里,陆宁才发现自己这个比方打得有些不对劲,这些话怎么能跟一个年轻女子探讨呢? 果然,谢幼仪原本就有些红润的俏脸,此刻如同落霞坡的晚霞一般了,不过,她还是听懂了陆宁的解释。 等到兰香送来两根鹅毛,陆宁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弯刀修出一个鹅毛笔,又让谢幼仪翻出买布料时需要用到的尺子,在白纸上用鹅毛笔画出了一个项目分类清楚的表格。 说起记账,陆宁还真是外行,复式记账之类他统统不懂,但他画的这个表格却是相当实用,谢幼仪显然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很快就弄懂了陆宁的意思,连连称赞。 陆宁见学生聪明,差点儿就说出要教她阿拉伯数字的话来,到了嘴边生生咽了回去,那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懂的,他怕谢幼仪连夜跟他请教,那可就麻烦了。 “宁哥儿,这鹅毛笔写起字来便利得很,也节省,可我怎就写不好?” 谢幼仪搞清楚了表格的用途,开始研究起用鹅毛笔写字了,陆宁只好耐心地教她如何握笔和运笔,事实上,这东西写字学起来比毛笔轻松多了。 可是从小就习惯了毛笔的人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拿捏不住,陆宁见天色已晚,为了能早点回去睡觉,便站到谢幼仪身后,一点一点地教她。 “宁哥,要不你握住我的手吧。”谢幼仪老半天搞不明白,情急之下出了个馊主意,说完话自己都觉着不对,慌乱地起身就想躲到床幔里去。 却完全忘记了陆宁就站在她身后,直接就扑到了他身上。 陆宁也没料到谢幼仪会突然起身扑过来,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的腰,以防她摔倒。 而谢幼幼原本就个头小巧,扑过去时,抓到了陆宁衣襟无意间往下一扯,把他的前胸给露出了大半。 两人都愣住了。 谢幼仪的呼吸明显乱了,鼓鼓的胸急促地起伏,嘴里呼着的芝兰之气喷到了陆宁胸口,让他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尤其是搂着细柔腰身的手臂传来的异样感觉,让陆宁体内的魔鬼满血复活,蠢蠢欲动起来。 屋子里流淌起暧昧的气息。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轻敲击窗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陈纪的低声话语:“公子,有敌袭,立刻熄灯。” 陆宁反应稍慢了半拍,但还是很及时地挥袖煽灭了油灯,房间里瞬间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奇怪的是外面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谢幼仪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黑暗给了她勇气,两手环住陆宁的腰,紧紧地贴到了他身上。 第35章 夜晚遭袭 陆宁有点儿想不明白,他们刚进城,怎么会有人袭击他们呢? 他抱起谢幼仪放进床幔里,异常沉稳地小声说道:“你莫要乱动,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完摸黑走到外间,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找到了蹲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兰香,也把她拎进里面的卧房,推到谢幼仪身边,放下床幔。 然后悄悄地坐到了屋子中间的小圆桌旁。 原本寂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暴喝声,随即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刀枪相撞的声音。 很显然是有人跟陈纪带领的那一小队护院打起来了。 护院的一小队是三个伍,正好十五个人,还都是上过战场的,这样一支队伍,如果对付十二十个流氓小混混,根本都不需要全力出手就能在很短时间内将对方打得的头都抬不起来。 可是陆宁感觉外面的这场打斗时间有点儿太长了,不只如此,打斗声好像还越来越激烈起来。 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来袭击他们的人很可能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也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悄悄地把那柄小弯刀捏到了手指缝间,用脚把距离稍远的一个绣墩勾到了身边。 窗外有个人影在不停的来回走动着。 陆宁猜测这个人很可能是陈纪,作为护院队伍的首领,他的头脑应该是很清晰的,也应该知道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保护陆家几个主子的安危。 所以即便是那边打的异常激烈,陈纪仍旧会守在最后的关口上,绝不会有丝毫大意。 陆宁还真就猜对了,守在房间外的正是陈纪。 此刻的他两眼死死地盯着院子里打斗的人群。 刚才他收到放哨护院的消息,得知有人奔着这里来了,便指派了两伍十个人去迎住从三个方向跳进院子的黑衣人。 留下五个人,跟自己守在这里。 眼下那边的打斗已经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陈纪估算着对方人数应该在二十人左右,这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心说自家主子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不成?刚进望州就被人摸上门来了。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因为他发现又有五六个人从对面院墙上跳进来参与到了打斗中,这么一来,那十个护院肯定要顶不住的。 他咬了咬牙,把身边的五个人也派了出去。 有这五个生力军的加入,让护院队伍精神大振,原本后退的步子都停住了,甚至隐隐有些反推回去的意思。 刀兵相撞的声音很是清脆且杂乱,但双方都很默契地没弄出太大的声音来。 以陈纪这些年的打仗经验来判断,想要打退对方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两群人眼下几乎处于僵持状态了。 这个时候,如果他出手,以他的武功肯定能把对方打散,可是想到身后房间里的陆宁和谢幼仪,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屋顶传来一声很轻的“咔嚓”声音,立刻警觉地抽出了腰刀,慢慢地蹲下来,想接着星光来察看情况。 他判断应该是有人准备从房顶跃过来偷袭。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就看两个身影在隔着他三四丈远的地方顺下了一根绳索。 随后有两个黑衣抓着绳子慢慢的往下滑落下来,这应该就是对方的后手了。 陈纪深感侥幸,如果自己没留这一手,冲到前面跟那些人打斗,陆宁和三夫从谢幼仪两人就极有可能就会遭到这两人的毒手。 他全身紧绷起来,等那两人悄悄的往这边摸过来时,突然跃起,毫无预警地挥刀就往前砍了出去。 他也算是军中的好手了,武功虽然比不上江湖人士那么厉害,可在这黑乎乎的夜晚突然袭击之下,理应收到奇效才对。 可让陈纪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摸过来的这两人反应极快,其中一个手中的兵器往上一架,正好架到了他的刀口上,一阵火花闪过。 另一人手中一尺多长的匕首悄然刺向他的胸口。 陈纪凭着对危险的本能反应,稍一拧身,那把匕首便贴着他的胸口划破了他的衣衫。 他瞬间起脚,踢中了对方的小腹,让那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陈纪的打斗经验确实相当丰富,而且手段颇为凌厉,气势上给人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感觉,让那两个一左一右围着他打的人渐渐体力有些不支了,慢慢的往后退去。 打得兴起的陈纪,看了一眼还在僵持的院内打斗场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那两人后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觉得对方的手段应该也就这些了。 根本就没察觉到,另有两条黑影从远处的墙角悄悄的溜了进来,贴着他们住的那一排房子,弓着腰十分迅速地来到谢幼仪房间外。 …… 房间里像是没人一般,只有床幔里不时地传出“咯咯”的牙齿打架声,那是谢幼仪和兰香主仆弄出来的。 她们也不想发出声音,可是真的害怕呀,还好的是,陆宁始终如山岳般坐在屋子中间,这多少让谢幼仪有了那么一丝安全感。 忽然,安静地坐在那里的陆宁动了,拎起身旁的那个绣墩,贴身站到了卧房门口里侧。 这时,从外间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虽然声音很轻,但卧房内的三个人都听到了。 谢幼仪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在慌乱中强自镇定下来,咬了咬牙,伸手就从头发上拔下了一根簪子。 心里想着若是宁哥被对方害了,她就用这把簪子自尽吧。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只听“扑通”一声响起。 陆宁把手中的那个绣墩往下砸了过去,正好砸中了第一个摸进来的黑衣人头上,那人一下子便瘫软到了地上,连一声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应该是被砸晕了。 跟进来的第二人反应极快,顺着绣墩砸过来的方向,猛地往前递出了手中那一尺多长的匕首。 也是陆宁命好,他两手抡起那个厚实木头做的绣墩时,胳膊上用了全力,脚底下就有点儿不稳了,绣墎砸下去了,他整个人也歪到了正对门口的位置。 因而,递过来的那把匕首刺空了。 对打架这种事情并不是很内行的陆宁,却有一股敢拼命的狠劲儿,还没等站稳,就朝着第二人扑了上去。 他这个扑是真的扑,左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挂到了人家身上,右手指缝间的就小弯刀往此人脖子上划去。 第36章 拼命四郞 陆宁手中的那把小弯刀确实划到了对方的脖子上,但对方很显然是个功夫不弱的江湖人士,经验十分丰富,察觉到喉咙处被什么东西划到的时候猛一扭身就把陆宁甩开了。 毫无准备的陆宁被甩到地上连着滚了两圈,靠到了墙上才停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刀究竟有没有划开对方的大动脉,心里没把握,所以极快地爬起来,躲进了墙角。 对方似乎也不动了。 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让陆宁感觉极为压抑。 光线实在是太暗了,他看不着对方,其实对方也看不到他。 但是对方应该是害怕外面的陈纪等人反应过来,突然杀到这里,所以他耗不起,稍微僵持了一小会儿,陆宁就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 即便对方穿着一身黑衣,他仍然看到此人稍稍弓着腰,正在朝他这边走过来。 陆宁穿的是那种青色的书生服装,相比来说多少还是显眼了一些,但他判断对方应该是没确定他就躲在这里,不然的话早就扑过来了。 眼下只是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咙,手中的那把长匕首左一下右一下的划着。 房间本就不宽绰,眼看着距离陆宁越来越近了,形势十分危急。 陆宁急中生智,一把扯掉了身侧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哗啦”的声音响起后,那人便知道了陆宁的具体位置,猛地往前冲过来。 陆宁立即把手中的那幅画往前甩了出去,“啪”,正好打在对方脸上。 他趁着这个机会整个人朝着对方撞了过去。 他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躲是躲不了多久的,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还好办,可以撑到外面的陈纪等人来解救他。 可是床幔内还有谢幼仪和她的丫鬟兰香,刚才她们就已经弄出了声音,他就不信这个杀手会注意不到那里的还藏着人。 所以他只能做个拼命四郞了。 好在他这一撞确实起到了作用,对方刚刚给那幅画扑了一下脸,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陆宁撞到了一边。 不过他手中那把向前乱划的匕首到底还是划到了陆宁的一条胳膊。 陆宁顾不上这些,抬起膝盖就朝着对方的两腿中间猛的顶了过去。 这是他前世当法医之前培训的时候学过的那么一点点简单的招式,没想到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他这一下正好顶在对方两腿中间,只听“嗷”的一声惨叫,此人弓着腰弯了下去。 陆宁没打算放过他,右手指缝间的小弯刀,第二次划到了对方的脖子上,这一次划的非常深。 一股温热的液体直接喷到了陆宁的脸上,他闪身往后退了好几步。 等到那人挣扎着在地上来回翻滚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搞定了这个家伙。 平抑了一会儿自己的呼吸,朝着身后喊道:“兰香,把灯点着!” 兰香哆瑟着的从床上下来,花了好半天才把火折子打着,总算是把灯点着了。 屋子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当她看到地上一个人浑身是血,手脚抽动的时候,“哇”的一声惊叫,便昏了过去。 陆宁没时间管她了,走到床边问脸色苍白的谢幼仪:“三嫂,你可还好?” 过了好一会儿,谢幼仪才点点头又摇摇头,“幼娘无事,你,你可有受伤?”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眼角不时地瞄向地上那个抽搐的血人。 努力地想让自己保持镇静,可身上却不住地颤抖。 陆宁冲着她笑了笑说道:“若你害怕,把帘子放下来,我马上便处置他们。” 正说着话的时候,陈纪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场景,一股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刚才他终于将那两人打跑了,跟护院对打的那群人也互相掩护很快就撤出了院子。 陈纪刚回头就看到了三夫人房间里亮起了灯,这让他愣了一下,马上就意识到很可能是出事了,不然以陆宁的稳重不会在自己还没出现的时候亮灯。 屋子里,地上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门口,另一个黑衣人刚刚醒转过来,陈纪重重一脚踏到了此人身上,只听得很闷的“咯”声响起,估计是胸骨被踩断了。 此人倒是硬气,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陈纪三下五除二,抽出此人腰带,将他两手两脚倒背着绑到了一起,这才有时间朝里侧的陆宁等人看去。 见陆宁满脸是血,连忙问道:“公子,你可有受伤,我这里有外伤药……” …… 一通忙碌,地上的血人被抬走了。 清醒过来的兰香连着用了三盆水都没能将木板铺就的地面擦干将,血腥味让人很不舒服。 “不必清洗了,换个房间吧。”陆宁觉着就算是清洗干净了,这种死过人的房间里,谢幼仪肯定是睡不着的。 可是,这么晚了,尤其眼下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去惊动一直没露面的房东,只能让谢幼住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吩咐陈纪等人将她的箱笼等物搬到隔壁自己那里,重新洗漱了一遍,撕开自己的衣服,简单包扎了胳膊上划开的口子。 而后亲自把谢幼仪带了过去,把主仆二人安置好,又在外间门口留下两人,这才跟陈纪来到刚才的那屋子里。 陈纪“扑通”一下,跪到了陆宁面前,“公子,属下失职,让公子处于凶险之中,但请责罚。” 陆宁见他语气诚挚,不像是做戏的样子,便伸手扶起陈纪,还递给他一个绣墩。 “陈队正,我就叫你老陈好了,不然显得生分。今晚的事,怪不得你和弟兄们,你等已经尽力了,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就很不易了,对了,兄弟们可有折损?” 陈纪站得笔直,“公子,无一人折损,只有三人受了些伤,不碍事。” 陆宁轻皱眉头,“今晚已宵禁,先上些药,明日请个擅长外伤的郎中来,给那三位弟兄好好诊治一番,另,他们三人每人补两贯钱,权且当做抚慰。” 听了他这话,陈纪两眼一下子就红了,当兵这些年,他一向杀敌勇猛,功劳也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们的死活。 不只是丙字军一家如此,整个大夏朝的禁军都是这样的风气。 陆宁指了指窝在墙角被反绑了手脚的黑衣人,“无论用何手段,都要从他嘴里扣出些消息来,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手。” 心有怒火的陈纪叫来一名擅长刑讯的护院,就在屋子问起了话。 小半个时辰后,看起来颇有些骨气的黑衣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终于开口了,只是听到此人供出的幕后主使之人后,陆宁冷笑了数声,一只手掌做出了往下切的动作。 第37章 滔天恨意 望州城西南角一个有些偏僻的角落里,赵家院子内安静如初,似乎从来都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 过了一会儿,陆家两个护院抬着一个长条状物事,晃晃悠悠的走到院子角落里一个枯井旁,掀开上面的大石块,将那物事扔进里面,盖好了井盖。 院子里又没有了任何声音。 陆宁房间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谢幼仪蜷缩在床角,脸色苍白,光洁的额头上还有晶莹的汗珠。 她是被吓坏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看起来有些痴傻。 兰香忙着收拾箱笼被褥,刚铺好床,就见到陆宁进来了,她很识趣的离开去了外间。 陆宁也没再考虑太多,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这一位小嫂子确实需要他来安扶,丝毫没有扭捏地坐了床沿上,甚至伸手摸了摸谢幼仪的额头,跟自己对比了一下,没发现有发热现象。 谢幼仪对陆宁的到来毫无反应,这让陆宁多少有些心里没底了,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睛急切问道:“三嫂,我是宁哥儿,你怎的了?” 谢幼仪仍旧不说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一下陆宁可真的急了,起身就要就要喊兰香进来,就在此时,谢幼仪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宁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怕她发泄情绪,怕的是她把心里的那种恐惧藏起来,时不时地折磨她,最终会让她精神异常。 前世作为法医,陆宁对这些还是很懂的。 为了加强发泄效果,他一把就将谢幼仪搂进怀里,这让她的哭声更大了,简直泪雨磅礴。 就这样哭了差不多有半刻钟,她的声音才渐渐小了,到了最后,竟然在陆宁怀里睡着了,还紧紧地攥着他的两根手指。 不论他怎么弄,就是不松开,没办法,陆宁只好陪着她躺下来,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还讲究那些虚礼就有点儿矫情了,所以,侧身把谢幼仪搂进怀里。 他这个动作果然让浑身紧绷的谢幼仪渐渐放松下来,软软地贴到了他身上。 陆宁也有点儿累了,不知道什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他还躺在床上,身边已经没人了,迷糊了一瞬,嗖地坐起来,当看到谢幼仪从外间走进来后,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刚才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呢。 谢幼仪原本就像刚及笄的女子,今早又换了一身粉色襦裙,还冲着陆宁调皮地笑了一下,看着就更小了。 陆宁偷偷瞄了一眼身后凌乱的被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昨晚太累了……”只说了这么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谢幼仪已经走到面前仅一尺有余的距离,瞪着一双毛茸茸的眼睛直视过来,眼神中有促狭之意。 陆宁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发热,记起了晚上做的梦,心想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醒过来,今天可能又要出丑了。 “宁哥儿,昨晚的事,究竟是何人所为?”谢幼仪眼看着陆宁要坐不住了,笑着转身坐到一把椅子上问道。 陆宁稍作犹豫,决定还是告诉她实情,“是楚家人干的。” “楚家?”谢幼仪猛地起身,顾不得自己已经失态,走到陆宁面前颤声问道,“可是当朝户部楚尚书的楚家?” “是!”陆宁有些惊奇了,“你怎就一下子猜到了?” 谢幼仪银牙咬得咯咯响,“当今之世,能弄出这么大阵仗的楚家,我朝独此一份呢。” 见眼前如幼童般的小嫂子提到楚家时恨得直咬牙,陆宁这才从原主记忆中翻出一段有关谢幼仪娘家的支离破碎的信息。 谢幼仪的父亲户部侍郎谢藐,三年前被户部尚书楚明举陷害,以贪墨赈灾银两之名将其打入大牢,两年前,饱受折磨的谢藐终于死在刑部大狱中。 所以,提到楚家时,平时看起来爱说爱笑没长心一般的谢幼仪毫不遮掩地露出了滔天恨意。 陆宁其实也恨,那日他惩戒楚清羽,是因为楚清羽自己过错在先,可他竟然还想着报复自己,如果不是带了陈纪等十五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卒,昨天就会是他陆宁的忌日。 眼下大战在即,不得优先考虑陆家那一大群女同胞的安危,楚家这笔账先记下了。 …… 花了两个多时辰,陆宁和谢幼仪将需要采买的东西都买齐了,一刻都没在城里停留,匆匆地往回走。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又忙碌了一阵子,陆宁早早就睡下了。 一夜消停,到了早上,他刚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刚亮天。 睡在外间的小玉端着一个盆热水进来,“爷,祥子说陈队正派去的人夜里回来了,怕爷睡不好,没叫爷起来,眼下正等着回话呢。” 左良回来了?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陆宁坐起身吩咐直接朝着外面喊道:“祥子,你教左良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去前院。” 院子里传来祥子应答的声音。 陆宁心里想着事,掀开被子就下床了,这才记起自己啥也没穿,可已经晚了,小玉笑吟吟地拿起他的裤子,非常利索地替他穿上。 遇到阻碍时,直接就上手了,这让陆宁浑身一颤,眼见着就精神起来。 小玉脸色红扑扑地低着头,只顾着给他系裤子,陆宁觉得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憋出毛病来不可,可这两天,越芊丽还非常忙……再说,他也没跟人家正式成亲,天天龙凤呈祥的话,还有些说不过去。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他连脸都没洗,逃命似的往前院去了。 左良神色有些萎靡,见到陆宁,行了个军伍中标准的屈膝礼,“公子,属下跟着那李都尉有重要发现。” 陆宁亲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左良手中,“不急,先坐下将这杯茶喝了,慢慢讲。” 左良有些惶恐,可看到陆宁确实是一副关切的样子,心头一热,将那杯茶一饮而尽,而后详细地讲述了昨天追踪的结果。 从落霞坡出来,他混进了那二十六个牛车的队伍中,赶车的以为他是刘知府的人,刘知府派来的府兵又以为他是跟着车来的,就这么稀里糊涂跟了他们一路。 牛车队并没有进城,而是南下,从鸡田县北侧往西拐上去,沿着时有时无的荒芜山路走了足足三十里。 最后,离开山路,往南绕行五六里,在一座颇有些险峻的山下停车了。 “山脚下有一洞穴,深不可测,里面也很是宽阔,李都尉吩咐将那些牛车全赶进了洞里,属下就是趁着混乱之际偷着离开的。” “那山可有名?”陆宁皱着眉头问道。 “听山洞里的人讲,那山唤作金鸡岭,以属下之见,山上应有寨子。” 左良的话让陆宁端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 第38章 轻解罗裳 眼看着大战在即,望州知府刘维雄派府兵押送二十六车杂物去了金鸡岭,还是在未时出城的,这个时间段进出城的人最少。 而且出城之后,那些人并没有急着赶路,磨蹭到了日落时分才出发,这就说明是怕被人看到。 那么刘知府如此做究竟是何意呢? 陆宁挥手让左良退下,在其快要走出去时又喊住了,“下去后要补眠,另,去账房领两百文,算作奖勉。” “是,属下多谢公子奖赏。”左良躬身作礼,转身走时步子都轻快了很多。 陆宁望着门口想起自己昨日问陈纪有没有安排人跟着牛车队伍时的情景,当时考虑到如果刘维雄将二十多车杂物全运进城,估计是做好了与望州城共存亡的准备。 可是如今,却将那些东西都运进了山里,这就得好好想想他的目的了。 陆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就跑过来了,起身往回走的时候仍旧在琢磨着望州知府刘维雄。 他来这里的时间太短了,对刘维雄了解的不多,不敢妄下结论,那么就从结果反推,准确来讲,从那二十六车杂物来分析,应该还能有所收获。 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陆宁想得有些入神,就连回到自己卧房内,端起茶杯坐到太师椅这些动作都几乎是下意识地完成的。 直到手中的茶杯倾斜的角度过大了,温热茶水都顺着胸口一路淋到大腿了,才慌乱地扔下杯子去柜子里找衣裳。 外面,太阳还没出来。 刚从外面进来的小玉见陆宁站在柜子前发呆,再看看他身前湿透的衣裳,连忙小跑着过去,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床沿上,自己去柜子里取了衣裳。 陆宁看到衣裳,两眼立刻就亮了,刚才他想到了那些牛车上有米有面,有油盐茶酒,还有家具,唯独没想起还有布料。 他开始从头捊,五车米,五车面,油盐酱醋类的占了一车……大概是想得太专注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被小玉全脱掉了都没注意到。 也不能说没注意到,只是很自然地配合了她。 直到感觉有些凉了,又很自然地将拿着新衣准备给他穿上的小玉环腰搂住,贴到了自己身上,暖和多了,思路也更开阔了。 刘维雄送到山里的那些东西足够一个十多口之家在无任何外援的情况下,生存两三个月,那么,他是给谁准备的? 只能是他自己。 也就是说,望州知府刘维雄早就做了弃城而逃的准备。 小玉傻了,手里还拿着陆宁的新衣裳,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变得温柔如水。 这些日子她始终都在细心地伺候着陆宁,对陆宁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上,所以,她知道陆宁正在想事,便极为顺从地紧贴到身上。 甚至陆宁的一只手从她腰间慢慢前移时,她轻轻地将手中的衣裳放到一边,引导着那只手进入温暖之处。 前些天,陆宁在醉酒的那天晚上,最终还是没应她,只是就那样搂着她睡了一晚,其实她很喜欢这样,若能……便更好了。 小玉的脸上飞上红霞,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罗衫飘落,玉肌赛雪,惊起青龙冲天……小玉勾住陆宁的脖子…… 此刻的陆宁在想通了刘维雄的目的后,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既然一州知府都不看好这场战争,且还做了随时弃城逃跑的准备,望州想要守住看来是很难了。 既是如此,陆家也得早做打算才好……咦,自己怎么把小玉抱到了腿上? 直到此时,陆宁才惊觉自己刚才想事想得太投入了,把小玉当成了越芊丽,可是想要推开小玉,却已经晚了。 随着朝阳升起,卧房里也越来越亮了,小玉俊俏的脸上有羞涩,有满足,还有仰慕,见陆宁颇有些尴尬地看过来,她直起腰身吻上了陆宁的唇。 清香柔软的不只是唇。 陆宁想到小玉的处境,再想到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何况他也确实有些意动,怀中的可是真正的落力啊……便放弃了推开她的想法,紧紧地搂住她站起来。 来到窗前,让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给两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 …… 当天日落后,天色渐黑之际,陆宁跟陈纪商量过后,两人带着两小队共三十人的护院,在夜色掩护下悄悄地离开了鸡田县城,直扑金鸡岭。 他打算黑吃黑了,反正刘维雄的钱财也是来路不正,何况那家伙畏战思逃,肯定不是啥好人,抢他的东西根本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顺着大路走有些远,可如果是翻山越岭走直线,其实也不过是二十里路而已。 在左良的引路下,陆宁等人在亥正时就已经到了金鸡岭,先是派了两个斥候出去,其他人都躲在一处山坳里,一边观察着二里外的山洞口,一边休整,恢复体力。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有两条黑影迅速绕过一小片树林,直奔山坳而来。 走近了才能看得清,那两人中的一个还背着个大活人,到了面前,将人扔到地上,冲着陆宁抱拳行礼,“公子,抓到了一个活口。” 陆宁朝着陈纪挥了一下手,陈纪立刻命人将抓来的活口带到一边审讯去了。 陈世昌拨给陆宁的这一批人还真是啥人才都有,不光有经验丰富的斥候,还有专门搞刑讯的拷讯,不只一人。 可能是因为比较专业的缘故,根本没让陆宁他们等多久,一个名叫王六虎的拷讯便将热乎乎的审问结果呈报上来了。 金鸡岭下的这个山洞还有个名字,叫石泉洞,原是山上一伙土匪存放东西的大仓库,就在前些天,刘知府派人去了山上的土匪处,也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那些土匪便主动放弃了这个山洞,专门给刘知府用。 山洞中现有府兵五十人,由都尉李宣同统领,这些人都是刘维雄的亲信。 山洞中不只是昨日拉来的那些东西,他们在前两天就已经运来了二十车,都快要挤满了。 听完了审问结果,陆宁小声说道:“老陈,我要拿下这个仓库,最好先不要惊动山上的土匪,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 在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干,这是陆宁坚持的一个原则。 陈纪立即肃声说道:“公子放心,我等会在半个时辰内夺下山洞。” 说完正要领人冲过去时,陆宁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朝着山上指了指。 半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六个火把,正往下面的石泉洞方向而来。 第39章 情绪稳定 准备对石泉洞发起攻击的队伍在看到山上有人下来后,停止了行动。 等到那六个手持火把的人或拎或抬地将一些食盒送进山洞里,陈纪这边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三十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如又极快地潜行到洞口附近。 说起来,整个战斗过程都没用上一刻钟,陆宁就已经站到了山洞中间,也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士卒和养得像大爷一般的府兵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说成是降维打击一点都不过分,那些府兵最开始还骂骂咧咧,等到被陆宁的护院砍瓜切菜一般地放倒十多人后,其他人扔了兵器就往洞里跑。 而府兵都尉李宣同更是不堪一击,没到两个回合就被陈纪拿下了。 此刻,三十多名府兵都被绑了跪成了一片。 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陆宁眯着眼睛一语不发,其实他心里早就憎恨刘维雄这个知府了,望州是大夏朝守住南方的第二重镇,放弃望州等于把半个南方都交给了北羌和西夷。 刘维雄作为知府,战事刚起就惦记着南逃,这是根本就没把大夏朝的生死放在心上。 更何况,眼前山洞里那二十多个赤身果体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就让陆宁心头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刚才他们攻进来时,他亲眼看到有十多个府兵身下还压着惨叫不已的女子,很明显,这些女人都是李宣同等人不知从哪里抓来消遣用的。 强抢民女,无恶不作……陆宁脑袋里飘过这八个字。 当他的目光落到李宣同身上时,李宣同扭了一下身子,恶狠狠说道:“无论你等是何方神圣,且须知晓,此处乃望州知府征用之地,速速将我等放了,尚可饶你们一命,不然,刘知府不会放过你们。” 都到了这地步,这一位还这么嚣张? 陆宁乐了,慢慢踱步到李宣同面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李都尉,还认得我么?你我在落霞坡见过一面呢。” 说完,从身后一名护院手中接过一个火把,特地照亮了自己的脸。 李宣同马上就认出了陆宁,“你究竟是谁?报上名号来!” 陆宁轻轻摇头,朝着旁边一指,“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须得知道他是谁。” 站在不远处的陈纪也把自己的脸露在光线下,李宣同愣住了,那个身手极好的家伙不就是在落霞坡村被自己泼了一碗酒的那个么? 认出陈纪后,李宣同的脸色马上就变得很难看了。 陈纪阴阴地笑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胳膊,走到李宣同面前,起脚就踹在他脸上,随后一脚接一脚,直到李宣同脸色惨白昏死过去,才停下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陆宁转身就走到山洞最里侧那群挤在一起的女子面前,吩咐跟在身后的祥子:“找些衣裳给她们。” 对李宣同这种为虎作伥的人,他没有半分怜悯。 祥子动作利落地从一些箱笼里翻出很多衣裳,你还别说,刘知府弃城保命的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都提前备好了家里人穿的衣物,其中的女子裙衫也不在少数。 二十多个女子人手一件,还剩下很多。 等她们穿好了衣裳,陆宁又命人端来水,这才说道:“我是谁?为何要将那些府兵抓起来?这等事你们不必知晓了,我只想知道,”话说到这里,陆宁黑着脸指向另一侧跪着的府兵,“那些人是不是都欺负过你们?” 面容惨淡的女子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都低下了头。 陆宁挠了挠头发,蹲下来柔声说道:“你等不必害怕,不愿说出来就不必说了,在这里等到天亮后,每人领取二两现银,回家去吧。” 听了他这话,终于有个胆子大些的小女娘撑着瘦弱的身体站起,抹了一把眼泪,哆嗦着说道:“官爷,真的要放我们走吗?” 陆宁重重地点头,“放!” 小女娘却“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家中……爹娘都被他们害死了,我无处可去……” 陆宁的心像是被谁揪了一下,说实话,自从穿越到这里,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活生生被人迫害至此的普通小老百姓。 这个小女娘讲出来的事,若是放在过去他那个世界,会是惊天大案,极短时间内就会将罪犯绳之于法。 可在这里,知府大人的府兵造下的孽,谁敢管? “明日你先留下跟在我身边,”陆宁说着话扫视那些女子,“你等若有像她这般无处可去的,都可以跟我走。” 那些女子中立刻又有十二人站了起来,怯怯地看向陆宁。 刚才第一个站出来的小女娘胆气壮了很多,指了指跪在另一边的那群府兵,极为艰难地说道:“官爷……那些兵爷们……都……都欺辱过……” 很好!这正是陆宁想知道的,他看向陈纪,手掌做出了一个往下切的动作,脸色平和,没有丝毫动怒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情绪很稳定。 可是这些天,陈纪已经相当了解自家这个主子了,越是生气的时候,脸色越平静,至于他那个往下切的动作,就是要把这些府兵全都砍了。 这让陈纪有些兴奋起来,他本身也是很生气,禁军在前线为了保卫家国流血作战,可后方呢?这些安稳度日的府兵却做着此等腌臜事。 谁知道被这些畜生祸害的女娘里没有前线兵卒的姐妹或妻女? 一刀砍了都有些便宜他们了。 且不提陈纪安排人一批一批地将那些府兵带出山洞,陆宁安顿了那些受害女子,开始让人清点山洞里的物资。 别的不说,光是现银就有两万两,这数字是真的让他震惊了。 这应该还不是刘知府的全部家当,他会随身携带各种房契田契和银票,所以,这个刘维雄究竟贪墨了多少? …… 在山洞里熬到天明,陆宁让人把那六个从山上送吃食下来的人带到了面前。 看到跪在眼前的六个人,陆宁有些惊讶了,因为这六人的衣裳很破旧,跟要饭的差不了多少,一个个面黄肌瘦,还非常胆小。 这就让他想不明白了,难道现在土匪这个职业凋零到这程度了吗?不应该呀,他们干的可是没本钱的买卖,怎么着也不至于饿肚子。 接下来,从这六个人嘴里问出的话,却让陆宁的心情沉重无比。 第40章 杀气四溢 当阳光照到洞口的时候,陆宁让陈纪安排人给家里送信报平安,然后给那些不愿意留下的女子发了银两,让她们尽早回家。 至于怎么回去就不是他能管的了,做好事也得有个底线,不能给自己找太多的麻烦,不然,好事没做成,反倒把自己累出毛病就不美了。 安顿好其他人,留了一个小队的护院,他和陈纪带着另一个小队的人,让那六个从山上下来的带路,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上山了。 早上从那六个人嘴里了解到如今盘踞在金鸡岭山上的那一伙人,大概有一百多人,却并非什么外界所传的土匪,而是从西陕那边躲避战乱过来的流民。 望州府这边根本就什么都没管。 这一伙人原本是打算继续往西走,到云贵之地的大山里求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从鸡田县往西南走的过程当中,发现人烟越来越少,他们的吃喝都成了问题。 等到了金鸡岭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坚持不住了。 好在山上确实有一会儿土匪来着,这一百多人便拼了命的把那十多个土匪赶走了,这才暂时解决了吃饭问题。 可是土匪存下的粮食也并不多,一百多人连续两个月省着吃下来,竟然所剩无几了。 眼下领头的马亮愁得头发都白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继续往西南方向走的时候,望州知府刘维雄派人跟他们联系了。 让他们把山底下的那个山洞清理出来,并且送了一些米面鱼肉之类的给山上。 马亮也知道,刘知府不过是怕他们下去哄抢他那些财物,先稳住他们而已。 等到刘知府将山洞里的东西全都转走,他们这些人还是没人管的。 所以便趁着给山下那些府兵送宵夜的机会,想打探虚实看看能不能抢一些东西,然后连夜往山里头逃。 没想到他们这个计划被陆宁给打乱了。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位于半山腰的一处寨子门前。 看到他们,立刻从寨子里跑出来二三十个青壮年男子,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木棍,铁镐之类的东西。 等冲到门口看到陆宁和陈纪所带领的那十五个人统一着装、杀气四溢的样子,那二三十人便被吓得脸都白了,甚至有人扔了木棍转头就跑。 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看到了走在前面那六个自己人,有些惊慌地喊道:“小六子,这是咋了?” 被人喊作小六子的是这六人当中的出头露面的,他连忙跑过去对那人说道:“马贵,这位陆老爷想见马大当家的。” 说着话,他连连朝挡在面前的名叫马贵的年轻人使眼色。 昨天晚上他们可是目睹了这一位陆老爷是如何用霹雳手段,将那些府兵处置的。 听陆老爷手下的那些护院讲,好像是都砍了头,之后埋到了让那些府兵自己挖的坑里,这么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般的人物,岂是他们这个小小山寨里的一百多个流民能得罪得起的? 见马贵傻呆呆地没弄明白自己使眼色的意思,小六子急得直跺脚,只好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躲到了人群后,细细的给他讲了一遍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场景。 马贵听到一半,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哆嗦着说道:“既是这等人物,你怎可如此随意的领到山上来?” 听了他这话,小六子一阵头大,是他想领上来的么? 是人家想上来,他有拒绝的能耐么?他敢拒绝么? 马贵大概是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毛病,挠了挠头发,反倒是拿不定主意了,“这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赶紧去告知马大当家的,该如何做,听他的便是。” 马贵连连点头,撒腿就往回跑。 没等多久,陆宁看到寨子里又走出几个人,带头的那一位看起来身材高大,方脸浓眉,却浑身上下都有一种书卷气。 此人便是这里的大当家马亮。 他扫视了一圈站在门口的陆宁等人,目光在陈纪身上停留片刻,最后锁定陆宁,距离他们两丈多远停住脚步,两手抱拳说道:“不知是何方友人造访,可否给个话?” 陆宁听了他这种半白不黑的江湖话,差点儿笑出了声,刚才他也打量过了马亮,眼下视线仍落在马亮那一身粗布短褐上,洗得还算干净,只是两个手肘处和膝盖处都打上了补丁。 人看着挺精神的,可脸色跟小六子等人差不多,都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陆宁也抱拳行了个礼,“兄台应是马大当家的吧?小弟鸡田县陆宁,见过兄台。” “陆宁?”马亮皱起眉头,他虽说对望州这边不是很熟悉,却也多少知道一些,从来都没听说还有个叫陆宁的人物。 但他知道,昨晚上的事,就是这个陆公子弄出来的,这让他警惕万分。 表面上他仍旧很客气,“原来是陆公子,不知到敝寨有何贵干?” “想跟马大当家做一个买卖……”陆宁就站在那里,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来意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你等就不必担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马亮在陆宁说话过程中,眉毛越拧越紧了。 陆宁给出的要求一点都不复杂,就是山上这一百多人都投靠他,整个金鸡岭山寨从今往后就姓陆。 山寨投靠他后,今后这一百多人的吃饭穿衣问题他全包了,甚至还要按人头发工钱。 说实话,陆宁提出来的条件别说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流民,就算是正常情况下的人,也都会动心。 所以,要说马亮没兴趣那是扯淡。 他皱眉是因为担心陆宁是个骗子,有可能是要把他们这些人骗去打仗,不然,面对着他们这种流民凭啥给出这么好的条件? 更何况,马贵从小六子那里听说这个姓陆的把府兵都给弄死了几十人,不会是要造反的吧? 马亮心里有些突突,他可从来就没想过造反这种诛灭九族的事,因而,想了半天,客气地说道:“恐怕要让陆公子失望了,我等自西陕而来,是为保全自己,眼下听闻西陕已安宁了许多,便想着择日起程返乡,辜负了陆公子的美意,在下甚是惶恐。” 陆宁眯起了眼睛,对方既然有顾虑,那就让他们的顾虑变成现实的惊慌。 他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一下,像是跟一个好友闲聊一般地说道:“马亮,我看上了这座山,现命你等族人一刻钟内离开山寨,否则山下那些府兵便是榜样。” 马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事情好像正朝着他不愿看到的方向走。 第41章 作对相斗 陆宁说相中了金鸡岭这个寨子,让马亮他们立刻收拾东西走人,不光是马亮惊到了,山寨里的其他人也都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之间都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 跟马亮的深谋远虑不同,寨子里的其他人,包括马贵在内,在一开始听到陆宁说只要投靠他,吃穿都不成问题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其实就已经大为动心了。 可没想到,这种好事竟然被马亮一口回绝了,不过,他们对马亮是相当信任的,都收起了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 陆宁不动声色地将对面那些人神色收入眼中。 马亮也在震惊之余观察着陆宁,他发现这个小书生似乎根本就没把他们这些放在眼里,招揽不成立刻赶人,还真是杀伐果断。 不过,若是就凭着这几句就想赶走他们,还是太便宜了。 马亮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起来,往前迈了一步,铿锵有力地说道:“陆公子,凡事都应讲个先来后到,这寨子我等已经住了两月有余,怎可凭着陆公子一句话就让出来?” 陆宁瞄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扭头看向陈纪。 陈纪两手一抱拳,蹬蹬几步就到马亮等人面前,微抬下巴,不屑地说道:“若我兄弟们冲将进来,你等恐要落个尸骨无存的地步,我想个法子,马大当家你出二人,而后从我身后的兄弟中随意挑选一个作对相斗,若我的兄弟败了,我家主子自会带人离开此处,永不相烦。” 说完,他走到侧面,抱起胳膊,准备当个观众了。 马亮气笑了,这是有多瞧不上他寨子里的人?以二对一,还随便挑,就算对面那些人看起来浑身杀气,可双拳难敌四手,跳蚤多了还能咬死人呢。 何况,那些人看起来不是少了根手指,缺一只手,就是一条胳膊动不了,还有一个站都站不直。 一群肢体不全之人,意敢夸下海口,哼! 马亮心里怒火渐盛,扭头看向马贵,“二贵,你和宝其去会会陆公子手下的高人。” 马贵是个年轻气盛的,马宝其跟他岁数差不多,刚才听了陈纪的话,又见他盛气凌人的模样,心里相当不舒服,早就把自己对马亮的怨念扔到一边了。 就在他和马宝其走到双方中间位置时,马亮又高声说道:“就跟那个站在陆公子身边的较量一番吧,想来能紧随陆公子身边的应是高人无疑,点到为止,不可动用兵刃。” 陆宁用眼角瞄向身边的左良,心说这个马亮也是挺会挑人的,在整个护院队伍中,左良的身材最是瘦小,他的右臂还有些行动不便。 不仅如此,寨子里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兵刃,反观自己这边,刀枪锃亮,马亮强调不可动用兵刃,事实上已经把这些护院的战斗力削弱了大半。 他有些担心左良能不能行了,眼角看向陈纪,可是陈纪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还是那副看热闹的样子。 左良冲着陆宁抱拳行礼后,稍稍挽了下袖子,往前走的时候还被脚底的石头绊了一下,往前踉跄了几步,若不是及时地用左手掌撑住了,肯定要摔倒在地上了。 总之,看起来狼狈无比。 陆宁闭上了眼睛,开始琢磨如果左良败了,自己该从哪里下手把局面扭转过来。 而对面山寨里的那些人已经哄堂大笑,议论纷纷。 “你个小爪娃子,中不中哩?不中就换人哩。” “瞧他干瘦的模样,俺一只手怕不是会给他捏碎了?” “二贵宝其你两个下手可轻着点哩,莫要闹出人命。” …… 就连马亮都翘起了嘴角。 可是陆宁身后的那些护院好像都是木头人一样,脸上既没有生气的样子,也没有笑容,就很平淡,甚至还有人打了个哈欠,还有几个根本就没往场上看,好像对远处的风景更感兴趣似的。 左良站稳了,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冲着马贵和马宝其抱了抱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马贵有意要杀一杀陆宁等人的威风,第一个出手了,两步就冲到左良面前,直接就抓向他肩膀。 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只要被他抓到,他就能瞬间将左良摔个四仰八叉。 眼看着他的两手就要落到左良的肩头,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眼前的左良消失不见了。 就在他稍一愣神的瞬间,右腿被人抱住抬起,他想保持平衡就得移动左腿,可是左腿外侧脚腕处被勾住了。 所以,他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像个巨大的沙袋“呯”的一声,侧身砸在地面上,一阵尘土飞扬。 一招摔倒了马贵,左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像是根本没看到从他身后起脚踹过来的马宝其,等到那只脚将将要踹中他后腰时,他突然原地转身,躲过了马宝其的攻击,还借着转身之力,右脚猛地向后踹出。 这一下正好踹到了马宝其的支撑身体的那只脚的脚背上。 原本刚才那一脚踹空之后,马宝其的身体重心就已经往前移了,被左良踹到脚背上,他那条腿便往后翻去,前脚来不及收回,身形一挫,就地表演了一个大劈叉。 疼得他直翻白眼。 陆宁都看直眼了,他还真没想到左良竟然还有这一手? 而对面的马亮嘴巴张得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他还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看的场景是真实的。 可是不管他怎么看,地上躺着的那两人确实是马贵和马宝其,一个在揉着自己腋下,一个两手捂着裆部,面现痛苦之色。 刚才嘲笑左良的寨子里的人们,都面色苍白,一语不发了,很多人都在琢磨若是自己上场,能不能比马贵和马宝其支撑的时间更长一些? 马贵和马宝其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就这么认输他们不甘心,两人几乎同时起身,一前一后同时出手夹击左良。 马宝其钵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砸到左良的后脖胫,马宝其横扫过来的一脚也快要扫到左良的肚子上了。 就在人们都以为左良这一次避无可避时,他又从两人眼前消失了,等到马贵的一拳落空,马宝其一脚扫到马贵小肚子上时,左良已经在马贵身后出现。 然后,他的一条腿又被抱住了,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还要被摔出去,可知道是一回事,摔出去是另一回事。 又是一阵尘土飞扬,这一次马贵是后背先着地的,脑袋还磕到了块石头,头昏眼花,起不来了。 第42章 人各有命 “停!” “住手!” 马亮和陈纪两人几乎同时喊道。 马亮喊停是因为他看到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他挑的这个身材弱小的年轻人都能轻松无比地打败寨子里最是年轻力壮的两人,其他的那些看起来膀大腰圆的就更不敢想了。 而陈纪这边喊住手是因为他从左良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妙。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他太了解左良现在的想法了,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如果马贵和马宝其两人继续动手,左良肯定要下狠手了。 到时候真要是搞出个非死即伤来,很可能会影响到公子的大局,所以他及时的喊住了左良。 左良立刻收起了身上的那股气势,仍旧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朝着陈纪抱了抱拳,转身走回到陆宁身边,平静得像没事人一般。 马贵和马宝其两人脸色通红的回到了自己这一方的人群里,低着头不说话。 马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他有点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陆宁闲庭信步一般的走过来,站到了距离寨子里这群人面前仅有半丈之遥,大声说道:“陆某并非想要你们这个寨子,我看上的是你们这群人。” 他这话刚落地,包括马亮,马贵和马宝其在内的一群人都向他看过来。 “你等从西陕之地不远千里逃难至此,想过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吗?国破家亡,非你等之罪,可你们就算是逃到了别的地方,又怎样呢?跟着我,可能也会让你们受苦受累,甚至还会有生死之虞,但我会尽可能的保证保你等衣食无忧……” 陆宁讲了有一刻钟左右,寨子里的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由怀疑到信任,最后变得火热起来。 马亮干脆“扑通”一声跪在陆宁面前,两手抱拳磕了三个头,“公子,是小的眼拙,未能想通公子的好意,在此给公子谢罪。” 他这一跪一拜是不是诚心诚意的可能还很难说。 但刚才陆宁说的那些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保家国平安,就应团结一致”,他还是理解了含义的,跟他平时想的很是对味。 他其实也很想找个可靠之人依附,南逃到此,人生地不熟不说,他们这些人眼下已经快要走上绝路了。 恰在此时,出现了一个陆公子,只是跟了他,风险也是不小…… …… 收服马亮等一百多人的行动,算是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陆宁当场宣布,今日夜间便带他们去鸡田县。 这一决定立即赢得了山寨里这一百多人的欢呼,也让他们真的相信了陆宁会保他们衣食无忧的话了。 陆宁又单独跟马亮谈了一会儿,重点是告诉他为何非要在夜间才能带他们去鸡田县,“攻打石泉洞前,老陈抓到了一个活口,供出府兵李都尉带着五十人会在此处守三至五日,等待刘维雄携家眷,汇合后南逃。” 马亮惊得手中破碗中的水都溢了出来,“如此说来,那刘知府是打算弃城而逃么?” “自是如此,”陆宁也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水碗,有滋有味地喝进去大半碗,“我等若是眼下就走,被人看到,或许会告知刘知府,他定然不会放过我们。” 毕竟东西太多了,光是银子就两万两。 …… 跟马亮交代好让他看住自己人后,陆宁和陈纪带着人往山下走去,快要走到石泉洞时,就见有个护院匆匆忙忙的从洞里跑出来,直奔他们而来。 陆宁心头一沉,这肯定是洞里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这名护院到了陆宁等人跟前,没有来得及行礼就急急慌慌的说道:“公子,有个小娘子自尽了。” 陆宁微皱眉头,愣神片刻问道:“其他人可还好?” 护院这才行了礼,回答道:“公子放心,都绑起来了。” 等到他们走进山洞时,果然看到留下来的那十三个女子,除了有一个躺在地上头顶流血之外,十二名女子都被绑了手脚,坐在山洞正中间的位置。 四周已经被他留下的那十五名护院团团围住。 陆宁先是检查了那名躺在地上的女子,看到头骨都已经撞碎了,应该是触壁自尽的。 他摇了摇头,断定此女是没得救了,他是法医,跟尸体打交道非常内行,可要说救人这一块毕竟还是差了很多的。 所以他没打算伸手,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只能任由她去了。 来到那一群被绑了手脚的女子面前,他揉了揉额头。 觉得自己还是没能融入这个世界,竟然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时代的女子对贞操看得比命还重要,尤其是被那些府兵当着其他人的面被迫做那事,心理上的创伤会导致她们没有几个有勇气活得下去。 那些领了银两说是要回家的,搞不好能活下来的也没几个。 昨天晚上他们解救这些人时,这些人应该还没想到这一点,过了一个晚上,该想到的肯定都想到了。 陆宁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管那些放走的女子了,眼前这十二个先稳住再说。 可是咋做才能稳住她们呢?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如果是生活上有困难,那可好办了,以他现在的财力,多养活这么十多个女子还是养得起。 问题在于这些女子眼下都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这就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所以,还是要想办法重新燃起她们活下去的希望和意志。 陆宁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抬手将陈纪召到身边,“老陈,将这些女子解绑了吧,之后带着弟兄们到洞外,我跟她们好好说些话。” 陈纪自然是对陆宁言听计从,马上吩咐手下的弟兄给地上坐着的十二名女子全都解开了手脚,然后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洞外,站成一排堵住了洞口。 陆宁伸手指了指坐在中间一个小女娘,“小娘子,你到这边来,我有话问你。” 此女正是昨日晚上站出来跟他对话的那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样子的,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有些惶恐地挪到了陆宁面前。 像个木头人一般,没了昨晚那种鲜活的样子,没站稳,跪坐到了地上。 可她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脸色木然地望向躺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子身上。 陆宁蹲下来跟她平视着问道:“小生唐突,请教小娘子芳名?家住何方?” 好一阵子之后,这名小女娘才弱弱的说道:“奴家许柔,是临河人氏。” 她口中的临河县跟鸡田县相邻,所以她才能被抓到这里。 陆宁盯着小姑娘的眼睛研究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43章 少了二人 陆宁盯着许柔的眼睛看了半天,厉声说道:“古人有云,君子有仇,不报非人。你等虽是女流,可瞧着仇人在外面逍遥快活,自家却要寻死觅活,是何道理?尤其是你,你爹娘被害,你却只想着自己的名声,只想着自己还有没有颜面活下去,却从未思量替爹娘报仇,你爹娘在九泉之下可安眠否?” 他这古人云纯是瞎扯的,但许柔不识得几个字,哪里知道是不是先贤所说? 她猛地抬起头看过来,嘴唇动了半天才问道:“公子不是已经替奴家等人报仇了么?” 陆宁笑了,“你指的报仇应是昨晚将那些府兵带出去的事吧?” 许柔微微点头,两眼直直地盯着陆宁,尚不见规模的胸口急剧起伏,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陆宁无所谓地抬了抬下巴,“我到这里来,只为了抢夺他们的东西,他们祸害的又不是我,我为何要弄死他们?且他们可是望州知府的府兵,我弄死一个都须陪上性命。” 他这话颇有些说服力,许柔刚刚直起的腰一下子就软了,堆坐回去,呆呆地望着地面。 不光是她,她身后那十一个女子也都听到了陆宁的话,也都开始不安起来,比较让她们情绪波动的是陆宁提到的家人,她们多数家人都在拼死保护她们时被害了。 这实际上就给了她们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果然,许柔萎靡片刻后,用手背重重地擦去了眼泪,再抬起头时,两眼中几乎冒着火一样,牙齿还咬得咯咯响。 这就对了嘛,陆宁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丝毫没表现出自己的关心,嘴里还很是随意地说道:“我救你等十三人,原以为你们会记得这个恩情,报答于我,却不曾想到,你等……唉!” 话说了一半,还叹了一口气,后面没说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她们这些女人根本就不值得救,因为她们连最基本的报答恩人都做不到,更别提给自己报仇之类的了。 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样,不管男女,在道德层次上,对报恩报仇这种事情看得很重,陆宁便计划着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眼下效果还是有的。 陆宁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许柔她们,耳朵却高高竖起,仔细地听着身后的声音。 如果他后脑勺长着眼睛,一定会看到他想看到的结果……那些女子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目光中渐渐有了光彩。 有个胆大的站起来朝着陆宁蹲身万福,“公子救命大恩不敢不报,奴家愿随侍公子左右,当牛做马亦是无悔。” 有了这么一个打头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有的还相互搀扶着,无一例外都给陆宁屈膝行礼。 陆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算是搞定了。 接下来,陆宁吩咐陈纪将山洞中的重要物资全部装车,好在刘维雄为了南逃方便,把那二十多辆牛车都留在了这里。 忙活了一下午,二十六辆牛车装得满满的,山洞里终于空了。 等到日落西山,陆宁看到洞外等候的马亮率领的一百三十一人,便立即下令起程。 一路上磕磕绊绊,各种困难自不必说。 等到了鸡田县城时,已经快到半夜了,好在这些牛车和马亮等一百多人都安顿在位于城西的干饼作坊内,倒是没惊动其他人。 作坊的院子相当大,即便是将二十六辆牛车全都赶进去,也并没有十分拥挤。 陆宁跟住在后院里的那些老兵们见了一面,嘱咐了一些事情,刚想回家的时候,马亮哭丧着脸找到了他。 “公子,小的清点了一下人数,少了二人。” 陆宁往前迈出的脚步顿在半空中,好半天才落下来,扭头直视火把照亮下满头大汗的马亮,清点人数的要求是他提出来的,从金鸡岭出发前要清点,半路上要每隔半个时辰清点一次,到了这里就是最后一次清点了。 “少了谁?”陆宁面无表情地问。 “小六子和马宝其两人,是在最后一次清点时不见的。”马亮抹了一把汗水,低着头不敢看向陆宁。 陆宁对人数如此看重的原因,他也是知道的,毕竟以平民百姓之身跟一州知府作对,这种事情,稍有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 在山上时,马亮就想过其中的利害,但他没得选择。 表面看起来是陆宁的一番话和那些护院的实力让他动心,让他折服了,可实际上,马亮心里清楚得很,陆宁他们弄死了那些府兵,偏偏还放过了山寨里的六个人,他就是想假装不知道山脚下发生了啥事都不行。 一次就弄死了五十多人,算得上是惊天大案了吧? 他马亮和山寨里的一部分人,作为知情者,要么死,要么只能跟着陆宁,别无选择,所以,眼下跑了两个人,他吓得两腿直哆嗦。 过了好一会儿,在马亮快要抗不住的时候,陆宁终于说话了,“剩下的人能看得住么?” 他的声音很轻,马亮听到耳朵里却像是炸雷一般,陆宁这一句话只有那么几个字,可字面后的深意……看不住的话,他们这些流民还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么? 他甩了甩脑袋,用力地点头,“公子,小的定会看住的,绝不会再少人了。” 陆宁微微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走出了食品作坊的大门,在门外,他将少了两人的消息告诉了陈纪。 随后问道:“老陈,以你之见,应如何应对?” “属下以为,该如此做……”陈纪靠近了陆宁小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陆宁听了直点头,“你即刻去办!” 留下一个小队的护院在食品作坊这边,陆宁带着许柔等十二个解救下来的女子,押着最后一辆装着两万两银子的车回到陆家。 越芊丽早就知道了陆宁回来的消息,早早地就等在二进花厅里。 从陆宁昨夜带着人赶往金鸡岭开始,她始终就坐立难安,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般,吃不好,睡不香,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为何会如此惦记陆宁。 或许是因为陆宁这一次招惹的是知府大人么? 直到此刻,看到风尘仆仆走进来的小男人,越芊丽眼圈一红,顾不得丫鬟芙蓉在身边,一头扎进陆宁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一句话也没有。 陆宁看到越芊丽的举动,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了。 他干脆直接来了个公主抱,将越芊丽抱起坐到了就近的一张太师椅上,看着灯光下微红还有些削瘦的俏脸,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44章 丽娘心意 越芊丽和陆宁腻歪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那些女娘也是流民么?”她听提前回来送信的祥子说起流民的事情,所以才这样问。 “她们不是流民,”陆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是被刘知府的府兵掳来的。” 越芊丽冰雪聪明,陆宁的话说到这儿她就猜到了那些女子经历过什么,“宁哥想要如何处置她们?” “我也不知道,”陆宁这是实话,那些女娘根本就没在他的计划里,“不然,丽娘你帮我想想法子?” 越芊丽颇有些治家能力,眉头轻皱片刻,两手勾住陆宁的脖子说道:“眼瞧着咱们家有了兴旺之势,用人之处颇多,先留在家里吧。” 她这个决定其实也下得很艰难,那些女娘都被人糟蹋过,像样的大户人家根本不可能收留她们,可眼下的陆家都早已经被人踩到泥土里了,也就不必在意这些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子,开始分头行动,越芊丽去安顿那十二个女娘,陆宁这边则是把陈纪喊来了。 “老陈,要准备好人手,以防万一。” “公子,属下已做了安排。”陈纪确实是够稳重,心思还特别细密,很多时候都不需要陆宁操心。 “另外,你明日去作坊那边瞧一瞧,若是马亮那些人中有合适的,再选两个小队的人手补到你手下。” 陆宁的话说得很平淡,唯一听众陈纪却惊出一身冷汗,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份,直言劝道:“公子,四十七人的护院保现今的陆家已经足够用了,属下以为,无须再增添人手了。” 这话说得就比较委婉了。 要知道,不管是哪朝哪代,都不会允许私养军队,尤其当今的大夏朝,从一百多年前开朝时,就对王侯将相的护卫数量做出了明确规定。 以陆家现在这种被剥夺爵位的地位,根本就不允许有护卫队伍,可现实是陆宁不光是有,还是四十多人的一个队,很正规的编制。 他还想加人,这就不得不让陈纪担心了。 陆宁对陈纪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能真心为他着想,看来这些天给出的信任和待遇还是起作用了。 “老陈,你觉着望州能守得住么?”陆宁忽而问了一个跟两人正在探讨的事毫无关联的问题。 “这……” 这问题不好回答也在陆宁意料之中,他起身转过去,看着正中挂的那幅《千山图》缓缓说道:“乱世啊,谁手上有人有钱谁就是大爷。” …… “这样说来,宁哥你扣住那些流民不光是怕他们告密,还有着增添人手的思量,这样真好,虽说家里挤了一些,可也让人睡得更踏实些。” 半个时辰后,在越芊丽的卧房内,她给刚刚进来的陆宁倒了一杯水,满眼崇拜地看着他说道。 自从那天晚上她冒着被浸猪笼的风险偷偷爬上小叔的床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变化最大的就是他,原先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杀伐果决、会挣银子养家,还懂得疼爱女子的小男人。 对上越芊丽颇有些探究的目光,陆宁莫名有些心虚,占了人家的身体不说,还占了人家嫂子的身体……想到这里,某些地方就精神起来了。 可是想到快要进县城时跑掉的小六子和马宝其,他不得不压下心头的那股火,“丽娘,你先歇吧,我还些事要处置。” 说完,他刚起身,就被越芊丽拉住了衣袖,“宁哥,你是在担忧跑掉的那两人会去刘知府那里告密么?” 陆宁笑了一下,“你不必挂心此事,想来刘知府自己先做了亏心事,不至于明晃晃的来骚扰我。” “你莫要诓我了,”越芊丽显然是想通了其中的利害,“祥子跟我讲,你运回的那些东西是人家准备南逃时用的,宁哥这算是掏了他的底,他会善罢甘休么?” 陆宁心中感叹,这女人太聪明还真不一定是好事,不好忽悠。 “你可有后手?”越芊丽拉着他坐下来,自己主动坐到了他的腿上,勾住他的脖子问道。 陆宁摇头,“若是没有呢?你想如何?” 越芊丽眼中先是露出惶恐之色,便很快目光就变得坚定起来,“宁哥,你做鬼,丽娘也跟着做鬼,你做人,丽娘便是你妻,如此而已。” 声音很轻,但话语中的分量很重,陆宁低头看着她艳丽大气的脸,心头升腾起一股暖流,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他就不算是白来一趟这个世界。 陆宁的一只手刚刚伸进越芊丽交领之中,便听到外间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紧接着丫鬟芙蓉站到月亮外说道:“爷,祥子说有要事找您。” 陆宁连忙放下越芊丽,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丽娘,我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丽娘想陪着你去。”越芊丽拉住他的手,眼神中露出坚定之色,她猜到了祥子找陆宁是为何事。 “也好。”陆宁犹豫片刻答应了她这个要求。 两人携手去了前面的花厅,祥子正焦灼不安地等在那里,见到陆宁,急急地说道:“爷,左护院回来,说是……”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陆家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随即陆家大门被人擂得“咣咣”直响。 还伴随着粗暴的喝叫声:“开门,官府缉拿要犯。” 张瘸子不慌不忙地开了大门。 两个府兵把他推到一边,随后,哗啦啦冲进来足有五十多人,夹在队伍中间的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捊了一下胡须,绕过影壁,走到院子中间,左右打量了一下,冷笑数声,“本府还以为陆家会是何等荣耀之状呢,原也不过如此。” 此人正是望州知府刘维雄。 旁边师爷赵楷仁陪着笑脸说道:“府尊大人莫不是忘了,靖北侯已被去爵,陆家如今不过是平民百姓罢了。” “既是平民百姓,却还胆敢做下那违乱国法之事,今日要全部拿下,一个不留。” 刘维雄从牙缝里挤出这两句话,朝着身后一挥手,一群衙役捕快和全副武装的府兵们便往前冲去。 第45章 知府亲临 就在刘维雄手下的衙役捕快们迈上大堂门前的台阶上时,大堂正中间的两扇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紧接着大堂内有四盏宫灯亮起。 冲上台阶的两个捕快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看过去。 只见还算宽敞的大堂正中间坐着一个人,身穿青色书生袍,手中还拿着一本书,目光冷冷地看过来,那眼神中杀气满满。 此人正是陆宁,他身后靠墙的正位上还坐着越芊丽和卫薇。 两个捕快有着多年的办案经验,却也从来未曾见过此等情景,拿不定主意了,回头看向知府大人。 刘维雄也看到了大堂里的人,还没等他仔细打量,陆宁已长身而起,龙行虎步,走到门口抬着下巴往下方看去,极为沉稳地问道:“你等何人?竟敢擅闯他人府邸?” 刘维雄自持身份,冷着脸一语不发。 他身边的赵楷仁阴恻恻地问道:“你便是那陆宁吧?” “正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为谁?”陆宁微微眯起眼睛。 “我是谁你不必认得了,”赵楷仁朝着台阶上的捕快喝道,“拿下!” 那两名捕快拿了链子就要往陆宁身上套,陆宁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身后突然窜出两个人,几乎同时起脚,把两个捕快踹得翻滚到了台阶下,那两人随后又迅速退下,隐身于堂内。 知府衙门的捕快和衙役们大概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嚣张的人犯,知府大人都亲自来抓人了,这个陆宁竟然还敢反抗? 不明就里的他们,一个个都愣在那里, 赵楷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宁骂道:“竖子敢尔!知府大人在此,你竟敢拒捕?来人,速速将他擒拿归案。” “且慢!”陆宁抬手制止了正准备往前冲上来的几个衙役,“你说是知府便是知府么?我泱泱天朝,何等大气恢宏,怎会有夜半时分亲自来揖拿一手无寸铁之人的?” 说到这里,陆宁瞄向刘维雄,“莫非你等想要造反,便冒充了知府大人,前来盗抢我陆家财产不成?” “你……”赵楷仁也是第一次遇到陆宁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以往莫说是动用府兵及所有的捕快衙役了,即便是他自己,在望州地界上,还真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的,更别提竟然还怀疑起了知府大人的身份,这让他气得说不出话了。 正在此时,刘维雄说话了,“哼!一个破落户,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将他拿下?” 听了他这话,四个衙役抽出腰刀便冲了上来,后面还跟上了七八个府兵,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大堂里侧的越芊丽两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瞪圆了眼睛盯着陆宁的后背,她右侧的卫薇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小声说道:“莫怕,表哥看起来很有底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门口台阶上冲上来的四个衙役无一例外都被大堂里突然出现的四个护院给踢下去了。 这一次,四个护院没在撤回,都挡在陆宁身前,身上的杀气可是比陆宁重多了,那些往前冲的府兵都感觉自己有些冷,可是一想到自己这边人多,便壮了胆气,蜂拥而上。 这一次冲上来的是八个人,还都拿着长枪。 可是没料到的是,陆宁身后的大堂里突然又冲出了八个人,而且这八个人手中也都是拿着长枪。 原来挡在陆宁身前的四个护院闪身让开了地方。 八对八,仅一个回合都没走上,八名府兵便被包了枪头的长枪挑到了台阶下。 有的捂着脸,有的捂着肚子,还有一个捂着两腿之间惨叫不已。 直到这个时候,刘维雄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陆宁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不过,他既然收到了小六子和马宝其这两个流民递给他的准确消息,自然也知道陆宁手下养着一伙战力出众的护院,他怎么可能不做万全的准备呢? 只见他朝着身后一抬手,大声喝道:“弓箭手何在?” 他的身后立即便刷刷刷地突然冒出来二十个手持连弩的府兵,一齐对准了陆宁。 在火把的照耀下,那些连弩发出黑黝黝的光,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魔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这一下,不光是陆宁愣住了,就连躲在暗处观察的陈纪,也瞬间冷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连弩可是国之重器,就连被禁军也只有最精锐的几个厢才有配备,且数量有限得很,可眼下,一个知府衙门竟然就能随手拿出二十个来,这教他如何不吃惊? 要知道这东西的杀伤力可不是一般弓箭能比的,别说是陆宁,就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人,陆家这四十多名护院一起往前冲,估计也不够对方来一轮齐射的。 见陆宁愣在那里,刘维雄得意了,扬起下巴冷笑数声后说道:“陆宁,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陆宁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仍旧保持着刚才那种处变不惊的稳重模样,可是心里却早就骂开了,这个刘维雄还是给他送来了“惊喜”,这特么跟玩游戏用作弊有啥区别? 刘维雄这一手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这也从某个侧面证明了一件事,刘维雄很可能不仅仅是要南逃那么简单,他还要…… 陆宁这里想了很多,他身后的越芊丽和卫薇都坐不住了,两人手挽着手走到陆宁身旁,尽管自己非常害怕,越芊丽还是拉住了陆宁的手,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宁郞,你去哪里,丽娘便去哪里。” 陆宁扭头看向越芊丽,“丽娘,你和表妹先回去,这里人太多了,你放心,我会应对好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些没底了,事情有点脱离他的剧本了。 越芊丽却固执地紧握着他的手,不想独善其身的态度非常坚定。 陆宁只好对另一旁的卫薇说道:“表妹你带着丽娘先走。” 说着话还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卫薇听出了他“先走”这两个字中的含义,无非就是让她带着后院的那几个姐妹们逃走的意思。 她的眼睛盯着越芊丽和陆宁握在一起的手,片刻后,正准备强行带越芊丽离开的时候,站在院子中间的刘维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两眼冒出绿光。 连着吞了好几次口水。 第46章 意料之外 陆宁身旁的两个女子,各有千秋。 紧靠着他抓着他手的那一个,绿色交领上衫,白色长裙,往上打量,胸前高耸,一张明艳无比的面孔上,丹凤眼看向陆宁时柔情万分,乌鸦鸦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在脑后,插着一个白玉步摇,整个人看起来清艳明丽,如九天仙女般。 晃得刘维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而另一个女子看起来则是柔柔弱弱,却也俊俏无比,一双美目含嗔带怨,如弱柳扶风,身材纤细得惹人怜爱,恨不能将她抱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 呆愣了片刻后,刘维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陆宁喝道:“陆宁,我看在你是秀才的份上,还给你留了些体面,如今看来,你既顽固不化,也就休要怪本官强行拿人了。来呀,将陆宁及其同伙一并拿下,若有违抗,就地处决。” 最后的几个字很显然是说给他身后那些端着连弩的府兵说的。 只听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那二十名府兵已经把连弩弓弦拉到了扳机上,只消手指一勾,便能当场射杀陆宁。 府衙的几个捕快见自己这一方占了大大的上风,也都得意洋洋起来,四个人拿绳的拿绳,拿链子的拿链子,甚至还有人带了木枷,往台阶上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个宏亮的声音从影壁后传出:“谁人再次喧哗?” 说话的人还没出现,倒是有一名府兵连滚带爬的从影壁后跑出来,到了刘维雄面前,再也站立不稳,直接跪坐到了地上,磕磕巴巴的说道:“刘、刘大人,外、外面、来了好多兵。” 刘维雄一愣,借着火把的光亮确认了跪坐在自己面前的确实是知府衙门的府兵,他刚想问外面到底出了何事,影壁后突然转出十多个人。 看到带头走进来的那个人,刘维雄吓得腿都哆嗦了。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身红色官袍,头戴长翅官帽,面色冷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他便是代天巡狩的巡察御史上官诚。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武将,身上的气势表明,此人在军中地位不低,事实也是如此,他是禁军第七厢指挥副使乔道全,地位仅次于厢都指挥使高陵。 在他后面走过来的人才是陆宁剧本中应该出现的陈寿。 看到前面两个生面孔,陆宁收到了今天晚上的第二个意料之外。 第一个意料之外是他的计划里,不应该出现连弩这种重兵器。 从马亮说走丢了两个人开始,陆宁就想了很多,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小六子和马宝其两人在确定了他要将刘知府的东西带回到鸡田县后,便趁着天黑悄悄离开了队伍。 能去哪里? 自然是去望州向刘维雄告密,这也算是一件大功劳,很可能会换来刘维雄的看重,至少能混个好差使当当,总比跟着他这个敢于跟官府作对的人强得多。 陈纪跟他的看法一样,还出了个主意,就是让他立即跟第七厢禁军都指挥使高陵联系,请高陵派人来运走已经做好的五万块干饼。 之所以要连夜运走,是因为陆宁他们从金鸡岭回来前,高陵那边派来催货的人刚刚离开,据说干饼在他们跟江北敌军对峙相互试探进攻过程中,发挥了极大作用。 高陵那边一刻都等不及了,所以,陆宁让陈纪派出了左良去回复高陵,顺便让左良去了陈寿那里递个口信,让他在高陵派人来时跟着过来。 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刘维雄在财物被掳掠后,怒火攻心之下连夜来跟他算账,陈寿肯定不会眼看着他被人带走。 只是对高陵派来的人啥时候来没有太大把握,所以,跟陈纪商量好了,如果知府衙门那边来人,就想办法拖住,一定要拖到陈寿等人到来为止。 事实证明,陆宁的判断很正确。 不但知府衙门来人了,知府刘维雄还亲自来了,甚至带来了连弩这种要命的东西。 还好,在最后关头,陈寿来了。 至于那位膀大腰圆的将军,陆宁能大体猜到身份,唯独对这个一身红袍的年轻官员,他有些摸不着路数。 不过没关系,他不知道有人知道。 刘维雄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下官不知大人莅临,还望海涵。” 上官诚剑眉星目,腰背挺直,往院中扫视了一圈儿,不冷不热地问道:“不知刘大人深更半夜在一民宅做甚?还带了这许多人?” 在他问这话之际,他身后的指挥副使乔道全的目光锁定在那二十名弓箭手拿着的连弩上。 刘维雄又将头放低了一些,恭声说道:“上官大人,下官辖下近日出现一伙贼匪,现已查清其头目,便是此宅主人陆宁,故而下官带人前来缉拿此贼。” “陆宁?”上官诚抬头看向大堂方向。 …… “上官诚?”陆宁听到刘知府说的话,马上就断定这个一身红袍的年轻官员便是朝廷派下来的巡察御史,他从来没见过,但听张瑞跟他提起过这个人,据说此人颇为正派,行事端方……那么下面的戏该换一换剧本了。 他扭头低声对越芊丽说了几句话,等越芊丽和卫薇两人快步离开后,正听到上官诚说起他的名字,他从容地走下台阶,远远就冲着上官诚作揖行礼。 “学生便是陆宁,见过上官大人。” 上官诚静静地看着陆宁,没说任何客气话,也没点头致意,更谈不上回礼了。 陆宁不卑不亢地问候过后,坦然而立,眼神中正,脸色平静。 他这一番表现是标准的读书人行事风范,也是上官诚心目中读书人最该有的样子,所以,他的嘴角稍稍往上翘了翘,目光转向刘维雄。 “刘大人,你方才说这陆宁是贼匪,可有实据?” 刘维雄顿住了,他根本就没想过抓陆宁回去还需要啥证据,更没想到这个在望州呆了半个月有余的钦差大人竟然疯了一般大半夜的跑来鸡田县。 他这里不说话,上官诚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 他当然没疯,来这里是因为他怀疑禁将领中有人勾结地方商贾大户贪墨军饷,今日天黑时刚到军营,还没来得及了解相关情况,正要睡下时,便听说高陵要派人连夜运回军粮。 啥军粮需要半夜运?莫不是其中有猫腻,不想让人瞧见,故而在月黑风高之时弄回军营? 上官诚便是抱着这种心态,与那都指挥使高陵言语一声后,跟着齐道全等人来了。 到了陆家的食品作坊,见到了被军卒们传为神物的干饼并亲自试吃了一块,当得知此物可存放三个月之久时,立即意识到这东西对前线作战将士的用处实在是太大了。 他在惊讶之余,对制作干饼的陆家人顿生好感,便提出陆家一访,想见一见这一位陆公子,正好,食品作坊出货也需要陆宁亲自签章,便随着齐道全来了这里。 所以说,当刘维雄指名道姓地说陆宁是贼匪时,他心里其实是相当不高兴的。 此刻见刘维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的怒火便渐渐升腾起来。 第47章 检举知府 能在官场上生存下来的人,尤其做到知府这一级别的,有几个是愚笨的? 刘维雄在短暂的失语之后,心头一跳,暗骂自己愚蠢,这种时候怎能不说话呢? 他看着上官诚好像对他抓捕陆宁之事有些不高兴,便斟酌着说道:“上官大人,下官也是接了他人检举,说这一位陆公子行事多有不端,疑似与山匪有所勾连,故而,为防其销毁罪证或逃至他处,下官便连夜到此,想着无论是何等结论,先将人请到府衙,再作对证。” “是么?”上官诚眯起了两眼,眼神冷到了极点,心说你个老杀才,是将我当傻子哄么?方才还信誓旦旦言及陆宁是贼匪头目,转眼之间又成了怀疑陆宁跟山匪勾连,若再等个片刻是不是要变成仅是到此问一问,并无抓捕之意? 此等见风使舵之辈是如何坐到知府之位的? 事实证明,上官诚心中所想也不是不能实现,刘维雄见他脸色不好看,马上又改口道:“陆公子仁义贤孝,体恤乡邻,忧国忧民,我原就不信他会是贼厞,奈何兹事体大,下官不敢马虎,故而造访陆府,只为澄清误会,别无他意。” 陆宁都呆住了,心说自己还真是三生有幸,见识到了厚如城墙般的脸皮。 这种时候他还不好出声,只能站在一旁装哑巴。 上官诚也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打量着刘维雄。 虽然他是钦差大臣巡察御史,手中还握着尚方宝剑,但眼下的大局不是整肃官场,而是一致对外,齐心协力保家卫国之时,就算是刘维雄有一些问题,他也不好真的就深挖下去,将刘维雄抓起来或是换掉。 对这一点他有很清醒的认识,所以打算就此放过刘维雄,顺着刘文雄找好的借口,就坡下驴好了。 可就在这时,跟他一起来的禁军第七厢指挥副使齐道全突然问出了一句话:“刘大人,连弩乃国之重器,禁军尚且配备不足,你从何得来?” 他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把刘维雄炸得脑袋嗡嗡直响。 刚才他只顾着如何把场面圆下来,如何能让上官诚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为难自己,完全忽略了那连弩的事情。 他额头上的汗水眼看着就往下滚落下来。 上官诚自从进来之后,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刘维雄和陆宁身上,倒是没怎么关注后面那些人,此刻听了齐道全的话,他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二十个府兵人手一把连弩,正虎视眈眈。 上官诚眼中寒光顿现,作为巡察御史,管着地方军政,对这些军中武器也了解了很多,他知道这种连弩数量极少,就算是眼下驻守在江边的第七厢禁军似乎也不过是配备了一千个。 刘维雄一个地方知府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拿出来二十个? 要说这里面没问题,打死他都不会信的。 扭回头目光阴森地看向刘维雄,“刘大人,连弩的事你可有说法?” 刘维雄抹了一把汗水,朝着身后摆了摆手,有个府兵的小头目便马上让那些人放下了手中的连弩。 他转回身对上官诚说道:“大人,连弩是下官从驻守江岸的西北军那里借来的,一来为了能在守城紧要之时能派上用场,二来也为了肃清内部奸细。” 话说到这里,刘维雄仔细观察上官诚的脸色,见上官诚并没有插话的意思,便接着说道“这也算是下官谋划与望州城共存亡而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今晚拿出来无非就是演练一下。上官大人,你我皆知这些府兵战力堪忧,手中若无重器,莫说是协助守城了,就是肃清内部奸细恐都有些吃力。” 这个理由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但上官诚并没有这么想,他觉得刘维雄是在说谎,能一次就借出二十把连弩,西北军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维雄手中的连弩仅仅是他看到的这二十把吗?他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可是以私藏军中重器的罪名将刘维雄拿下,好像还总是欠缺一些关键的证据,而且肯定会不可避免地得罪刘维雄身后的那一位。 大夏朝的官场历来是相互勾连的,刘维雄的背后必然有一个朝中重臣在支持他,那人是谁?上官诚心里还是有数的。 所以,要想动这个刘维雄,他必须拿出让人说不出话来的东西才行,否则这个险他还不敢冒。 就在他犹豫之时,陆宁突然两手抱拳,对他说道:“上官大人,学生要检举望州知府刘维雄。 他这话一出口,满院子的人都向他看过来了。 也是,当着一州知府的面要举报知府,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一件事情,别说是亲身遇到,就是听说都没听说过,很难不吸引人们的目光。 “哦,陆公子要检举刘知府何等罪状?” 上官诚也转过身来看向陆宁。 陆宁不慌不忙的说道:“学生昨日得一消息,说是有人看到二十多辆牛车运载的各色物事往金鸡岭方向而去。学生想到金鸡岭乃土匪横行之处,便以为是那些土匪劫掠了哪个地方,故而派人暗地里跟踪,想着能不能发现土匪的老巢。” 上官诚微微点头,对陆宁的做法表示鼓励。 “后来发现那些牛车确实到了金鸡岭,在金鸡岭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藏匿起来了。学生便自作主张,带着家中护院连夜赶去,本想亲自查探之后再做定夺,却不料,发现看守山洞的人竟是知府衙门的府兵。” 他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上官诚已经一阵头大,今晚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可他还真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主要是陆宁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跟讲故事一样,很有些吸引力。 而且如果按陆宁所说,真的有府兵跟土匪勾连了,他还必须要管,不然事情传出去,他这个钦差也没办法跟朝廷交代。 想到这里,便督促陆宁说道:“你快些讲,捡重要的。” 陆宁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发现是府兵之后,我等本欲询问为何将一些金银细软藏匿于山洞中,可那些府兵蛮不讲理,二话不说便要砍死我们,学生怀疑那些人假冒府兵,和护院们拼死力争,总算将他们打散了,并且捉到了两个人一并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陆宁朝后喊道:“李四,将缴获的银两抬上来。” 第48章 万两白银 随着陆宁的吩咐,李四打头,后面二十个护院,每两人抬着一个箱子,一共十个,十分吃力地摆放到了上官诚面前。 陆宁上前把木箱全都打开,在火把光照下,箱子里的银锭一目了然。 “上官大人,这便是学生从金鸡岭下的石泉洞带回来的银子,每箱一百斤,共十箱,正好是一万两。” 上官诚的眼睛都直了,满满十箱,一万两白银,这数目有点太惊人了,他指着木箱问陆宁:“陆公子,这都是在那山洞里搜来的?” 陆宁又一拱手,“正是,大人,学生以为此事疑点颇多,当严查。” 上官诚的目光扫向刘维雄,厉声喝问:“刘大人,有府兵运走二十余辆车的物品,且还有如此多银两,你可有说法?” 刘维雄却像是没听到上官诚的质问,傻呆呆地看着地上摆放的箱子,突然,他指着陆宁说道:“陆宁,明明是两……” “两”字说完之后,下面的那几个字就卡到他的喉咙里,没能喊出来。 原因是他瞬间就想明白了,这陆宁是想吃掉那一万两,如果他说出真实的银子数量,固然会让陆宁的如意算盘落空,可是自己的罪责很可能要更重了一些,所以他生生地咽下了后面的半句话。 脑袋里嗡嗡直响,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这一辈子最大的爱好,除了好看的女娘之外,就是数银子,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他可以一整晚不睡觉。 眼前这一万两对他来说,虽不是他的全部身家,可是真的让他心疼的直颤抖。 好在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练就了铁一般的心脏,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扑通”一下跪到了上官诚面前:“上官大人,下官以为,这是陆宁在栽赃陷害。下官自履任望州,一向洁身自好,清正廉明,这些银两,下官从未见过,也绝非下官安排人送往金鸡岭石泉洞的。” 他的话音落地后,就发现四周突然静下来了,是那种掉根针到地上都能听到的安静,这让他有些茫然起来,开始细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有没有啥毛病,好像没有。 上官诚嘿嘿冷笑,“刘大人,本官何时说过这些银两是你的?你如此急着辩驳撇清,莫非是心虚不成?” 他刚才还觉得搞不好是望州的那个大户冒充府兵偷偷将家产送走,毕竟眼下大战在即,望州能不能守得住谁心里都没底。 可是这个刘维雄的反应就有点儿不正常了。 到了这时候,刘维雄才明白刚才四周安静下来的原因,人家根本就没说这些银子就是他的,是他自己关心则乱,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 想明白之后,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没等他说话,上官诚又问道:“刘大人,且不说这些银两是谁的,陆宁为何要害你?总要有个缘由吧?” 刘维雄眼珠子转了两圈,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上官大人,陆家被去爵归乡时路过望州,其家主费姨娘曾到知府衙门,说要收回在望州的几处铺面,但下官按户部文书,朝廷剥夺靖北侯家产时,在包括了他们在望州的家产的,故而未答应,想来是陆宁对此怀恨在心,便不知从何处借了这一万两白银来诬陷于我。” 他这个理由,表面上看还是站得住脚,当初费玉珠确实是去跟知府衙门交涉过有关望州几处铺面的事情,除了鸡田县老宅之外,户部的文书上也确确实实写着其他家产尽收归朝廷所有。 但是,刘维雄这个理由有一点是说不通的,那就是陆宁怎么会知道刘维雄今晚要来?并且还准备了这一万两白银? 更重要的一点是,陆宁如果有筹集这些银两的能力,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力气构陷刘维雄吗? 上官诚两手拢在身前,仔细地推理着其中的利害关系,眼角瞄到陆宁,只见陆宁又朝身后挥了一下手,他就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眼前看到的这么简单。 果然,陆家的护院压着两个人走过来了。 上官诚再看向刘维雄时,发现刘维雄瞬间便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 陆宁吩咐把那两个人押到现场之后,朝着上官诚一拱手,说道:“上官大人,学生不仅缴获了二十余车各类物品,还曾抓获疑似府兵的两人。” 他指着其中一个继续说道:“此人自称为望州知府衙门府兵都尉李宣同,学生让人反复问过,他一口咬定,绝无作假。” 上官诚眯起眼睛,走到李宣同面前,“抬起头来,本官乃西江路巡察御史上官诚……咦,我在知府衙门见过你,你确实是府兵都尉。” 李宣同刚抬起头,上官诚便认出了他,这让他心中有些激动起来,方才那个陈纪说只要他肯主动认罪,说是刘维雄逼迫着他运送金银细软,他的罪责便会轻很多,尤其眼前出现的还是朝廷派来的御史大人上官诚,这一位可是有名的刚正不阿,想来会看在他讲出实情的份上放他一马…… 瞬间就在心里想了很多的李宣同,不等上官诚再次发问,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儿事全都讲了出来,只是隐去了掳掠民女玩乐的事情,最后说到银两数目时,他只说了一万两,这也是事先被陈纪用性命做要挟之后改的数字。 李宣同还没讲完呢,刘维雄就已经瘫软到了地上,他万万没料到陆宁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用愤恨的目光看过去时,那该死的陆宁还朝着他笑了笑。 刘维雄气得眼冒金星,气血上涌,两眼渐渐模糊起来,而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些银子确实是刘维雄的,只是他为何要把这么多银子运到金鸡岭那偏僻之地?很多人心里都在想这个问题。 上官诚想起刚才陆宁说过有二十辆车的物事,扭头问道:“除了这一万两白银之外,其他物品现在何处?都有哪些东西?” “大人,因学生家中简陋,无处存放,便都安置于食品作坊内,其中有米五车、麦面五车……” 陆宁说得很细,连一只茶盏都没放过。 上官诚的脸色越来越黑,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刘维雄准备弃城南逃了,而且还是在有敌军尚未过江之时便要逃命。 这等官吏,居然还坐到了知府之位,天理何在? …… 第49章 何去何从 上官诚、齐道全和陈寿等人押着刘维雄等人走了,至于最后如何处置这些败类,那就是朝廷的事情了,跟陆宁已经没有了多大关系。 倒是上官诚在临走之前,让陆宁先保管着那二十多车各种物品,唯独将那一万两白银带走了,还说如果陆宁有兴趣为国出力的话,他可以向朝廷保举。 等所有人都散去之后,陆宁背着手慢慢的往回走,祥子举着一个灯笼跟在他的身后,昏暗的光线不时地将他的影子拉长缩短。 陆家这个院子虽然很是局促,但紧挨着陆宁院子的西侧还是弄出了一个小花园。 不知觉中,陆宁就走到了小花园的凉亭里坐下来,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事情。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想混吃等死来着。 可事情的发展终究还是不尽人意,将他逼于到了现在这种程度,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来回翻看了片刻。 这是一双典型的读书人的手,原本是洁白干净的,如今却已经沾满了鲜血,洗都洗不掉那种的。 可这能怪他吗? 就像那天晚上从北垭口大营回来时,如果他不拼死反抗封家三兄弟,侥幸弄死他们,以他的当时的身体情况,死的人肯定是他和身边这个举着灯笼的少年。 小花园的入口处闪现出两个人影,前面打着灯笼的是芙蓉,后面款款而来的是越芊丽,依旧是那一身葱绿色上衣,洁白的长裙,腰间系着淡紫色带子。 她进了亭子里,毫无顾忌的坐到了陆宁身旁,牵着他的手问道:“是手上有伤么?我瞧你都打量半天了。” 人家一个女娘都不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问题,陆宁就更放开了,他一把搂住越芊丽的肩头,让她靠到自己胸前,缓缓说道:“我都快成了杀人如麻的魔王了,你不怕吗?” 越芊丽轻轻摇头,“是那些人该死,与你何干?” 陆宁心头一热,总算能有个人倾诉自己的心思,这老天还真就没有亏待他,“弄死封家三兄弟是为我自己保命,杀掉楚清羽派来的不知名江湖人士,也是为我自己保命,唯独这一次,我下令处死了五十多个府兵,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越芊丽抬头摸了摸陆宁的下巴,“宁郞,你万不可如此去想,你可知那些府兵都做了些什么?方才安顿你带回的十二个女娘时,我看到其中有些人的身上……体无完肤,还说家人都被府兵残忍杀害了……” 她说这些话时,身体有些哆嗦,情绪很激动。 陆宁轻拍她的肩头,“这些事就不必提了,我们待那些女娘好一些便是,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打刘知府的主意?” 说起这个,越芊丽到现在还有些后怕,陆宁以平民之身去招惹一州知府,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偏偏他还将那刘知府给掀翻了,不得不说,她心中的宁郞确实很厉害。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着等刘维雄弃城南逃的时候半路截杀,只是没想到西陕那些流民当中出了叛徒。” 越芊丽突然问道:“宁郞,你不会想着要占山为王吧?”私养军卒,恶斗官府,怎么看都像是山大王才能做得出来的事。 陆宁愣了一下,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这应该是乱世之中保命陆家这些女人性命的最稳妥方式,可是一旦这么做了,陆家几代人积攒下的赫赫威名也必将不复存在,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是绝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我若做了山大王,你便是压寨夫人,”陆宁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的问题,起身抱起她便往回走。 刚才在大堂那边,越芊丽倔强又深情的样子,让前世饱尝孤独滋味的陆宁内心深处最柔软之处,也让他一直都心头火热,恨不能就在这里要了她。 一直到了越芊丽的卧房内,陆宁才将她放下来,退后一步打量着她。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服装是真的好看,尤其越芊丽穿的这一身,跟她的脸色身型相当搭配,明艳无比。 越芊丽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羞红了脸,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来。 陆宁笑了一声,也坐到她身旁,将她搂在怀中,一只手慢慢地攀向柔峰。 越芊丽把脸埋进他怀里,低声说道:“宁郞,把灯灭了吧。” “不要灭,我还没看过你真正的样子。”陆宁说着话松开了她,极为利索地脱光了自己有衣裳,把越芊丽抱起来放到自己两腿之上。 所谓“真正”的样子,话比较委婉,但越芊丽很聪明,一点就透,知道他是要自己不着片缕地展露身体。 这怎么可以? 越芊丽眉目含情,羞得不敢抬头了,只是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带不让陆宁得手。 陆宁却来了个声东击西,把她内里穿的给扯下去了,里面空空的感觉让越芊丽急得快要掉眼泪了。 陆宁见她这副样子,便拿出百试百灵的招数,转移她的注意力,“丽娘,你说我们是继续往南去好,还是留在望州好一些?” 这一招果然好使,越芊丽终于抬头了,两眼水汪汪地看过来,“奴家以为,过江到望州尚有情可原,望州是陆氏老家,可若是继续南下,怕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陆宁能理解她这话的意思,正像他顾忌的那样,在大敌当前之际,他们接着逃命的话,陆家的名声可就要彻底毁掉了。 这个时代对名声看得很重,估计他要是这么做了,那精神状态极差的祖母肯定会被气死。 这还只是一方面,他想得更多一些,南逃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大夏朝最终被灭掉,陆家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再说,南方各地多数为蛮族所控,像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去了那里,生存可能更为艰难。 心里想着事,手上一点都没耽误,已经把越芊丽的鞋袜都脱掉了,让她跨坐到了自己身上。 越芊丽恼羞不已,她也很想跟陆宁恩爱一番,可是卧房里亮着灯,让她完全展露自己,她实在是放不开,伸手就掐到了陆宁的肋下软肉上。 “你那天晚上的胆子都去了哪里?”陆宁咧了咧嘴,盯着她红润纤巧的唇片刻,很是霸道地吻住,纠缠在一起。 越芊丽哪里经历这等掠夺,慌乱地把头扭向一旁,还顺势在陆宁的胸上咬了一口,可是这里躲过去了,别处却被陆宁偷袭得手。 两只大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越芊丽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这世上一切都变得美好无比。 陆宁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第50章 天生好命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听说了原主是假公鸡的事,祥子非常委婉地告诉过他这是真的,连他吃了多少药都说了,陆宁也相信原主某种功能确实不行,可是他从睁开眼睛第一次看这个世界时就感受到了体内那种洪荒之力。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都被那……规模吓了一跳,而且还很容易就能精神起来。 这难道是他穿越过来后上天看他年纪轻轻就死掉了,可怜他,不但将原主的身体功能给恢复了,还给加持了神秘力量不成? 反正不管咋说,陆宁在这方面想法特别强烈是真的,忍得很辛苦也是真的。 在京城的大宅子里时还好,他身边除了一个祥子之外,没有任何人,极少能跟嫂子和表妹们接触,还能让他清静度日。 可自从南下以来,嫂子们隔三岔五就来看望他,每一次跟这些女子的接触都会让他痛苦万分,他只能从伦理道德层面狠狠地批判自己,想尽各种办法才能消停下来。 所以,当那天晚上越芊丽再次提出要求时,陆宁再也忍不住了,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把越芊丽抱到了床上。 就是那次之后,第二天,陆宁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他以为是错觉,没太当一回事。 后来跟越芊丽又做了一回,身体就更好了。 直到前天早上,无意间侵入……小玉,连续两次后,他一白天都没睡觉,晚上带着人偷袭金鸡岭下的石泉洞,昨晚上又没怎么睡,还来回奔波了近六十里路,到现在为止,还没觉得有多累,他这才有所察觉,好像每次房事都能让他的身体比原来要强壮一些。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不然以原主那病病歪歪的样子,别说是护着一家子人了,搞不好哪天自己就先隔屁了。 只是那方面的想法也要比原来更强烈了,陆宁有些担心是不是穿越过程中某些程序出了问题,他会不会因此变成一个怪物? 越芊丽见陆宁停下来,眉头微皱,以为他不高兴了,便探起身子俯到他的肩头上,梦呓般地说道:“宁郞,只要你欢喜,随你怎么做都可。” 她这话比某些药物的作用更大,陆宁更精神了,不过,他不想太过勉强越芊丽做她不喜欢的事,再说这样穿着衣裙的感觉也挺新鲜的。 “丽娘,这样就很好,我们还可以说一些正经话。” 然后做一些不正经的事?越芊丽被他的话逗笑了,“宁哥想说甚正经事?” “留在望州吧,如若真到了望州城破那一天,也是陆家气数使然,跟这大夏同生共死而已,我会安排好你们几个的后路。”陆宁的话说到这里,感觉自己说得太悲观了,尤其这种时候就不该讨论这种问题。 “我们几个?”越芊丽心中有所触动,“宁郞,你可想过真的将二弟妹和三弟妹都……都……” “都”了半天,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口,不过陆宁听明白了,脑海中瞬间就映出两个俏丽身影。 二嫂云婧,个头高挑,气质无双,典型的才貌双全,只是自从那天晚上寻死不成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没跟他说过话了。 对这一位,陆宁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况且,她似乎对他二兄长感情很深,所以,越芊丽的想法很难实现。 至于三嫂谢幼仪,二十岁的女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连说话声都非常稚嫩,陆宁跟她接触的比较多一些,知道那个被岁月封锁住容貌的小女娘可远不像外表那么单纯可爱,城府深得很,她心里怎么想的,谁也把握不好。 想到谢幼仪就想到那天晚上在望州城发生的事情,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还搂着她睡了一晚上,当时似乎没啥感觉,如今想想,那娇小的身体还真是柔若无骨啊。 坏了,又大了一些,是脑海中的那两人引起的么? 越芊丽感受到陆宁的变化,吃吃地笑了半天,继续在他耳边呢喃:“宁郞,若是你愿意,丽娘来撮合此事,可否?” “我……”陆宁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眼下先把你吃掉再说……” …… 室内风光旖旎,梅开二度后,越芊丽已人事不醒,昏睡过去,可陆宁似乎还没尽兴…… 早上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窗子里,陆宁已起身绕着院子里的小路跑了好几圈,微微出汗,对这身体的恢复情况非常满意。 他现在已经能确定,做这种事情确实有利于身体,看来天生就是个妻妾成群的命啊,想想都引人向往呢。 回到自己房间,小玉笑吟吟地迎上来,替他换衣服,打水洗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其实,陆宁昨晚宿在何处她是知道的,但她向来是个知足常乐的人,眼下的日子比起在王员外家,比起在自己原来那个家,要好得太多了,她很知足。 “爷,要不要洗洗身子?”她问得很直接。 陆宁脸上有点儿发热,“不必了,晚上再说,今早祥子那边有没有啥消息递进来?” 小玉拧了巾子给他擦手,“有的,祥子说张县令一早就派了人来,想跟您去孟氏茶楼吃茶,时辰定在巳时正。” 巳时正?这不早不晚的,陆宁笑了,看来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惊到张瑞了,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吃过早饭,去了一趟食品作坊,在前面转了一圈,直接去了二进院子,刚进去,就发现马亮在等他。 顶着个黑眼圈又一次跪到了陆宁面前。 “公子,昨晚之事,都是我带来的人弄出来的,多亏公子力挽狂澜,否则我无颜面对公子了,从今往后,马亮唯公子之命是从,绝无二心。” 他这话算是表态了,陆宁神色淡然地问:“你确定要追随我么?” “是,小的想好了,不光小的一人,从西陕来的那些人也都想好了,今后誓死追随公子。”马亮说着话“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陆宁仍旧是面无表情,他对马亮这番表态持怀疑态度,这很正常,两人认识刚一天,怎么可能会死心塌地追随他? 要说因为昨晚的事情让马亮害怕了,怕自己为难他们,所以,先表明态度,稳住自己,这倒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马亮瞄了一眼陆宁的脸色,扭头朝着身后的一间屋子喊道:“媚娘,出来见过公子。” 听到他这话,陆宁身子都震了一下,媚娘?在他所在那个世界的历史上,可是有位叱咤风云的女帝也叫这个名字的。 而且那一位据说是国色天姿……所以…… 第51章 得陇望蜀 等陆宁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人时轻轻摇了摇头,心中的期望降到了最低点,原因是这一位跟他所知道的那个武媚娘有天壤之别。 穿着一身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浑身上下污秽不堪,比大街上要饭的还要脏一些,不只如此,脸上还长着一大片粉色疙瘩,有两处甚至都要流下脓水一般。 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站到了马亮身边。 马亮扯了扯此人破了好几个洞的衣袖,见她没有跪下来的意思,有些尴尬地对陆宁说道:“公子,这是我的外甥女,姓韩单字媚,乳名媚娘。” 韩媚蹲身行礼,“媚娘见过公子。” 声如黄鹂,非常好听,跟她的外在形象有着天大的差距,这让陆宁有些好奇了,他看向马亮,“马大当家这是何意?” 其实他隐隐猜到了马亮的用意,这是打算把自己的外甥女当做人质押给自己,从而换取自己对他们的信任。 果然,马亮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公子,媚娘父母皆已经不在世了,留在小的身边也是每日提心吊胆,故而恳请公子收留她,让她给您做个丫鬟,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呃……陆宁心说她都长成这样了,还有啥可提心吊胆的,但马亮的想法他是接受的。 “马大当家的,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不过,既是你的外甥女,在此处确有不便,那就随我回府上吧。” 马亮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韩媚却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陆宁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正抬头望向天空,这个时辰也该去会一会新上任的张县令了。 从食品作坊出来,他让祥子先送韩媚回陆府,自己不紧不慢地往孟氏茶楼而去。 比较让陆宁意外的是,张瑞竟然早早地等在门口,茶楼的老板孟庆德也弯着腰陪在他身边,见到陆宁,张瑞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不卑不亢地跟陆宁见了礼,然后在孟庆德亲自引导下去了二楼的雅间。 等孟庆德退出时,陆宁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陆贤弟,愚兄这么急着将你找来,是有一事相商……”张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奔主题。 “什么?你想当望州知府?”陆宁听了张瑞的话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张兄,小弟失态了,我只是搞不明白一个事。” “贤弟但讲无妨。”张瑞显得极其认真。 “张兄,你是哪一天任职鸡田县令的?” “呃……”张瑞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贤弟,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无非是愚兄我刚刚当上县令便得陇望蜀地去肖想知府之位了,然,贤弟且听我细细道来,此非异想天开……” …… 陆宁听了张瑞一番分析之后,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官场规则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刘维雄被法办后,望州就缺了一个知府,眼下大敌当前,不可能空着这个位子,朝廷那边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派一个人来担任这个职务。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谁愿意来? 眼看着望州似乎是保不住的,这节骨眼儿上谁当这个知府谁就是自寻死路。 江北岸的两国联军打过江后,知府要么弃城而逃,担个协助守城不利,私自逃遁的罪名,杀头都是轻的。要么跟着禁军大部队死守望州,守住了,就是功臣,守不住就得以身殉国。 总之,逃不过一个死字。 正因为如此,望州知府这个平时相当肥的差使,以朝廷如今的腐败无能,定会是个无人愿意接手的尴尬局面。 好在,大夏朝不乏忠勇之士,张瑞就是其中一个,他想去接任望州知府这个职务,只是自己没那个活动的能力,也不知道上官诚作为朝廷代表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便来找陆宁要主意了。 “如此看来,张兄还真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陆宁两眼盯着桌上的茶杯想了半天异常果决地说道,“我明日便去望州城内打探朝廷动向,再做定夺。” “如此便有劳贤弟了。” 张瑞起身朝着陆宁深深揖礼,陆宁心情有些复杂,如果是平时,帮他弄到这个知府位子,那是天大的好事,可如今大战在即,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他? 一个时辰后,近午时分,陆宁和张瑞一前一后从孟氏茶楼出来,各奔东西。 孟庆德站在茶楼门口送走了两人,脑袋一摇一摆地看了半天两人离去的方向,始终也没弄明白他们出来时脸上的笑容代表着什么意思,看起来挺神秘的。 从孟氏茶楼去食品作坊要经过陆家,陆宁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陈纪、梁昆这两位护院队的头头。 那两人见过礼后,陈纪问道:“我二人正要去办公子交代之事,公子可有其他说法?” 陆宁这才想起自己跟陈纪说过,让他在西陕流民当中挑选出一小队十五人的护院,他问的说法其实是就是想知道陆宁对人员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宁缺勿滥,”陆宁略一思索后接着说道,“能挑几人就挑几人,之后,从整个队伍中挑出一个小队,专司情报之事,嗯,就称为情报队吧。” 陈纪和梁昆两人愣了好半天,梁昆才问道:“公子,我等也无须上阵打仗,建起情报队可有必要?” 陆宁拍了拍梁昆的肩膀,很满意他的表现,这位队副平时话语极少,但每次说话必然直击要害,他很喜欢这种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你们想想,若是没有左良提供的情报,我们能顺利拿下石泉洞么?” 陈纪和梁昆露出恍然的神色,脸上都有了笑容。 话说昨天晚上,在上官诚等人离开后,陆宁曾吩咐,因此次“剿匪”战果辉煌,护院队每人奖励一贯半钱,伍长两贯,小队正三贯,梁昆四贯,陈纪五贯。 全队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如今听说还要招人扩编队伍,他们更是对将来充满了向往。 花了一下午时间,陈纪和梁昆挑走了二十四个人,其他人则被安置进了食品作坊做工,不光是吃的好,穿的暖,还有钱可挣,对这些流民来说,跟前些天相比有一种掉进了福窝的感觉。 看向陆宁的眼神都有一种出自内心的感激与尊重。 陆宁在食品作坊吃过晚饭,回家后他刚迈进自己的屋子,就看到一位身穿浅粉色襦裙的女子正笨手笨脚地擦拭着外间的桌子。 手法相当不熟练,一看就是没干过这种粗活的,可是却很认真,陆宁进来都没影响到她。 陆宁咳嗽了一声警觉地问道:“你是何人?谁让你来这里的?” 第52章 粉色媚娘 听到陆宁的问话,那女子略有些慌乱,但很快便镇定地转过身来,低着头说道:“奴家是媚娘,是大夫人安排奴家来伺候爷的……” 声如黄鹂,娇婉动听。 “等等,”陆宁打断了她的话,说话的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你是韩媚?” 特么的这女的低着头都能看得出来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怎么可能是马亮那个邋遢丑陋的外甥女能比的? 自称媚娘的女子慢慢地抬起头来,柔美的脸上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意,满头青丝披落,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再配合着她粉色的襦裙,衬得她的肌肤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看得陆宁有些睁不开眼了。 尤其她那双眼睛,泪光潋滟,轻轻一瞥,像是要夺魂摄魄一样让人心神动荡。 点樱般的唇角动了动,仍旧用极为好听的声音说道:“奴家确实是韩媚,扮成乞儿模样只为自保。” 陆宁再三确认,才知道这一位还真就是马亮的外甥女。 只是此女跟越芊丽、云婧等人比起来,容貌上似乎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可她身上那种媚骨天成的样子却让陆宁感觉到呼吸都有些不自然了。 将这样一个女子安置在他身旁做丫鬟,越芊丽是咋想的? 陆宁是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犯下大错,所以,他在移开视线的同时说道:“你暂且停下,我跟大夫人合计一下,瞧瞧能否给你找个轻省些的活计,我这人事多,你这副娇弱的模样恐怕干不长久。” 话说得很委婉,但拒绝让韩媚在自己身边服侍的意思很明显。 韩媚脸色平静,但心里却翻腾开了,她有些意外陆宁的拒绝,按说她都沦落到这般地步了,又天生媚骨,哪个年轻男人看到她都不可能拒绝的呀? 这位爷是咋想的?难道是靖北侯幼子身体不行的传说是真的么?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中脸上染起红晕,陆宁又瞄了她一眼,以为她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这么直接的推拒,便进一步解释道:“我身边已经有人伺候了,眼下也用不着那么多人,我只是觉着你应该出身不低,想给你找个维持体面的事做……” “爷,眼下世道艰辛,能承蒙收留,媚娘已是感激不尽,况且,大夫人安置奴家到这里来时说过的,让,让奴家给爷……当,当通房……” 韩媚的话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陆宁都已经听不清了,但意思很明显,这一位也是越芊丽安排给他通房丫头。 陆宁感觉自己身上某处跳了一下,不敢再呆下去了,转身就走。 韩媚望着他的后背,目光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宁很快就到了越芊丽的院子,见她正跟云婧两人坐在一棵柳树下看着一幅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进来。 话说他都已经有近一个月没看到这位冷艳如仙子般的二嫂了。 一袭月白色窄袖流仙裙,柔美宁静,浅绿色披肩柔和地贴着曼妙的身体,仿佛是出自古卷中走出的仙子,清冷而脱俗。 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精致的五官,更是让小小的院子里有了一种仙境般的感觉。 看到他后,云婧微弯嘴角,轻轻捅了一下身旁的越芊丽,收起那幅画,朝着陆宁稍稍蹲身行礼,“宁哥来了,找长嫂有事吧?婧娘还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根本不等陆宁回话,转身便带着丫鬟小蝶行云踏雾般离去,裙摆上的彩蝶在晚风中仿佛要翩翩起舞,让人目眩神迷。 陆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半张着嘴,心说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吓人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脚步匆忙又有些慌乱的云婧,“丽娘,我……” 越芊丽嘴角含笑,过来牵起陆宁的一只手,拉着坐到了树下,让他正好坐到了刚才云婧坐的软垫子上。 屁股下传来的温热让陆宁有些不自在起来。 “宁郞,你可是为了那韩媚之事来的?”越芊丽扭头紧盯着陆宁的眼睛问道。 陆宁正了正身子,做出一副君子模样说道:“丽娘,我身边有个小玉已经足够了,况且那韩媚……”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越芊丽一根纤细圆润的手指便放到了他唇上,左右瞧了瞧,发现没人,俯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宁哥,你说实话,昨晚,嗯,昨晚后一次……你……放了么?” 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自己先受不了把脸埋进了陆宁胸前,心跳如雷了。 “呃……”陆宁想到昨晚的情景,身上立刻热起来,抬头看了看,夕阳已落山,正是办事的好时间,弯腰就将越芊丽抱起,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没呢,就等着今日夜里补上。” 年轻男女之间的闺房私话是很让人上头的,可越芊丽却慌了,紧紧地扯住陆宁的衣裳,“宁郞,改日再陪你,我,我身上有些疼呢……我问你那话可不是这个意思……” 陆宁恍然大悟,这是她自己承受不住,而小玉年纪还小,更不行,所以,打算让新来的韩媚承担起一部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 小半个时辰后,陆宁悻悻地从越芊丽那里出来,想着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刚才,两人进了内室,陆宁半强迫地给她涂了药,偎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话,按越芊丽所说,那个韩媚还是个处子,让她当个通房丫头,不算是委屈了陆宁。 更重要的是,云婧在跟着越芊丽观察韩媚的过程中,发现韩媚似乎出身大户人家,但她对自己的真正出身守口如瓶。 而大户人家的女娘,多数都是从北地流亡过来的,身上的故事很多,其背景身份很可能会对陆家有用,放到陆宁身边,跟着陆宁进进出出,会给她制造跟外界联系的机会,这样就更容易让她暴露出身份来。 对云婧的分析,陆宁是相当佩服的,他从来都没想到仙子一般的二嫂考虑问题竟然会这么深,这么广,看来有些事情还真得跟她多请教才行。 不管咋说,韩媚放到陆宁身边的事算是定下来了。 只是眼下因为护院队伍再一次添人了,前面的一进院子已经住不开了,把第二进也让给了他们,后院的房间就更加紧张了,陆宁那边又没有多余的床,所以,越芊丽让韩媚不值夜时就住到她这边。 陆宁回到自己屋子时,看到韩媚和小玉两人齐心协力地将一个两尺多高的大木盆搬进里间,然后往里倒水,这显然是打算给他洗澡用的。 水溅湿了韩媚的裙子,有一部分贴到了她的腿上,陆宁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儿鼻子喷出血来。 第53章 二嫂提点 韩媚发现了站在屏风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陆宁,瞬间脸红了,倒完最后一桶水,逃命似的离开了。 引得小玉捂着嘴直笑,直到被陆宁推出里间,隔着屏风都能看到她弯着腰抖动的样子。 陆宁也确实觉得有必要好好洗洗了,脱了衣裳跳进盆里,脑海里不时闪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搞得他浑身紧绷,根本没办法正常洗浴了。 只好拿出老办法,想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可是他刚刚靠到木盆外沿上,小玉便换了一身中衣袅袅娜娜地进来了,“爷,奴婢帮您洗,您只管想着事情便好。” 说完之后,也不等陆宁答应,挽起衣袖,拿了巾子趴到了盆沿处,慢慢地替陆宁清洗。 陆宁心里叫苦了,他这一晚上,先是那个柔媚无双的韩媚让他血脉偾张,到了越芊丽那里偏偏又看到了貌若天仙的二嫂云婧,又有些意动,之后,越芊丽吞吞吐吐地问了一个让他恨不得当场按倒她的问题,再到刚才,襦裙弄湿了一部分的韩媚就更让他无法稳住心神了。 眼下正是雄风大展的时候,让他如何还能想得进去事情?他现在很想把小玉拉进木盆中……可是潜意识里还是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太小了,错了一次,不可再错。 正因为有如此复杂的状况,陆宁为了降低自己受到的刺激,干脆闭上了眼睛。 小玉微红着脸一点一点地从肩头开始擦拭,又渐渐往下,到了最深处时,她有些够不到了,只好趴到木盆外沿上,朝后抬起一条腿,让整个上半身都俯下来,这样就能够到了。 可是她刚擦了片刻,一不留神没能维持住身体平衡,一头往里栽去。 吓得她张大了嘴巴叫喊,可是“啊”字刚喊了一半就进水了,溅起一片水花。 陆宁当即睁开眼睛,看到挣扎的小玉,连忙搂住她的腰想把她捞起来,可是他的动作却在一瞬间僵在那里,“咝”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玉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挣扎着从水中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羞涩地笑着对陆宁说道:“爷,您站起来……” 看着水从她的双环髻往下滴落,再看看她湿透的衣衫下渐显雏形的身材,陆宁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爆炸了。 …… 次日一大早,陆宁就让赶来伺候他的韩媚去给二嫂那里传话,自己过一会儿要去拜访她。 他从昨天越芊丽安排韩媚给他当通房丫头这件事情上,看出云婧是很明显的在参与陆家的日常事务,既然是这样,有些事情还真不应该瞒着她。 而且据陆宁所知,这一位二嫂头脑相当敏锐,视野也是非常开阔,可不是那些只读了几本书便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大家闺秀能比的,前些日子上吊自尽,大概率并不全是因为史县令的逼迫,更多的是她本就不想活了。 好在这几天,她好像开始试着走出过去的生活,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 陆宁就想看看能不能让她帮着出出主意,也让她感觉到自己很有用,让她继续努力地活下去多一个理由。 等吃完了早饭,陆宁收拾好自己,吩咐小玉多休息,便去了云婧的小院子。 云婧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衣衫,瞄了一眼陆宁,请他进外间坐下,轻声问道:“不知宁哥这么早来有何事?” “二嫂嫂,我今日要去望州,是为了张县令的事情而去。”陆宁也不磨叽,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直接讲了出来。 “张县令?可是新上任的张瑞?”云婧轻皱眉头问道。 “是,”陆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能当上县令有我从中转圜的作用,所以,我们关系还算不错,这一次他想……” 接下来,他没有任何隐瞒地将自己跟张瑞商量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说道:“二嫂嫂,陆家今后何去何从,多半就要在此行当中看出些端倪,还请嫂嫂提点我该如何应对府衙那边的事。” 云婧好半天都没出声,眼睑下垂,细密弯曲的睷毛不时跳动一下,像一只雀跃的小鸟煽动的翅膀,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陆宁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抢救她时的情景…… 忽然,那可爱的翅膀猛地向上掀起,露出下面似笑非笑、黑魆魆的眸子,如同直指人心的利剑,让陆宁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地坐直了身子。 云婧的嘴角微微中翘起,“婧娘是内宅女子,所知有限,但世间事,无外乎一个利字当头。” 这道理陆宁也懂,他重重地点头。 云婧从头发里拔出一支翠绿的玉簪子,“宁哥以为此物价值几何?” 也就是在问他这个玉簪子值多少钱? 陆宁放眼看去,只见那簪子水头十足,通身碧绿,竟无一丝杂质,便啧啧赞道:“二嫂嫂,此物怕是有价无市吧?” “从汴京南下望州时,我与费姨娘去过一次知府衙门,在后院里见到了知府夫人,想将此物送她,她却不喜,险些扔到了地上。”云婧苦笑着说了一段陆宁不知道的事情。 不等陆宁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想来她并没有认出此物价值,只凭一时喜好便拒收了,如今想想,她所写的利字应是以金银为主,我和费姨娘未投其所好,其实,芸芸众生,每人所写利字皆有不同之处,有喜财者,其字便呈金色,有喜势者,其字如乌云翻滚,有喜……” 语气淡淡,却内涵丰富至极,小小地震撼了一下陆宁,云婧,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女子,正在用最浅显的话语解释着人性中最深层也是最肮脏的那一部分。 末了,她淡然一笑,如百花齐放,炫得陆宁差点儿都忘了自己是干啥来了。 “宁哥,眼下是陆家最难之时,婧娘虽为女子,却也想为家里出一份力,此次望州之行,你带上我吧,还有韩媚。” 她这最后一句话让陆宁眉毛都拧成了结,要知道他两次进望州城,跟着他去的两个女人都经历了险象环生的场景,所以,对于带着女人进城这件事情,他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理解云婧去望州要做什么? 只好委婉地说道:“二嫂嫂,你可是要采买些东西?我可以替你买来,或是你叫小蝶跟着我也行,不然,这一路颠簸,也挺不好受的。” 云婧却没有接他的话,低头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问道:“宁哥,你可知那刘知府是谁的门生?” 第54章 另有房产 鸡田县陆家,云婧的房间里,陆宁张大了嘴巴听完她说的话,愣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二嫂嫂,你说刘维雄是楚连虎的门生,不会这么巧吧?” 他这边可是刚刚将刘维雄给扳倒,这可真是仇上加仇了。 云婧淡然一笑,“也算不得巧,长嫂与你去望州时,为何会遇到楚连虎家的公子小姐?” “二嫂嫂以为是什么原因?” 陆宁对于云婧能知道他和越芊丽去望州时跟楚清羽发生矛盾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件事情在陆家几乎人尽皆知了。 云婧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扭头对站在她身后的小蝶说道:“去里间,将那张舆图拿来。” 舆图?陆宁眼睛都瞪大了,这东西可是违禁之物,除了皇家之人,或是朝廷重臣之外,谁的手里都不允许有的,云婧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儿? 云婧见他颇有些震惊的样子,便笑着解释道:“此图仅限望州一带,还是小表妹梅曦送给我的。”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小蝶已经拿来了一个羊皮卷轴,光是看到外表材质和做工,陆宁就感觉这东西不一般,对那个身份神秘的小表妹更多了一层顾忌。 等云婧将那舆图打开铺到身旁的小几上,陆宁发现这东西描画得相当细致,虽然跟他前世看到的地图比不了一点,但也绝对不像是民间人士胡乱弄的。 云婧似乎对这东西的来历并不怎么感兴趣,指着最中间的望州说道:“望州易守难攻,说句大不讳的话,若我大夏国土尽失,望州也会是最后失去的地方。”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宁已经渐渐明白了,眼下的望州,实际上可能要比皇帝逃去的嘉州更安全。 所以,户部尚书楚连虎把家里的公子小姐都弄到了望州,这算是他给自己留了个后手,将来一旦嘉州失守,至少还能保住楚家的根。 而且,望州知府还是他的门生,楚家公子小姐在这边过得能更滋润一些,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很滋润,滋润到都敢大白天的调戏良家女子了。 陆宁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还有个问题没搞清楚,皇帝为何不逃到望州而是去了嘉州呢?不过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估计皇帝是看中了嘉州物产丰卓,筹措粮草也更容易这一点,毕竟北方在打仗,守住粮草产地,也算是重中之重了。 可这跟云婧非要去望州有啥关系?陆宁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低头观图的云婧。 云婧一根纤纤玉指点到了望州城区图中偏西侧的一个位置,轻声说道:“此处有一五进大院子,是侯爷在世时置办下来的,原打算给你二兄长和……我……” 她这话又一次让陆宁震惊到了,“不是,二嫂嫂,你说在望州城陆家还有房子?” 云婧抬头,眼中有黯然之色,“有,且眼下应该是被刘知府送给了楚家人居住,我手中有你二兄长留下的房契,是他在出征前偷偷塞给我的,也不知道官府那边还认不认?” 刚才陆宁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房子上了,此时见云婧情绪不太对,暗骂自己忽略了她的感受。 云婧应该是想起二兄长了,他们两人算是这个年代少有的青梅竹马,感情很深,甚至在陆家出事后,云婧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私自从京城逃出,追上了南下避难的陆宁等人。 陆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比较好。 …… 半个时辰后三辆马车从陆家大院里出发,踏上了去往望州的行程。 前面的马车里坐着陆宁和韩媚。 看着韩媚一身灰扑扑的男仆衣裳和涂得蜡黄的脸,陆宁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一张柔美至极的面孔,即便是涂的蜡黄也改不了那好看的底子呀。 尤其她张嘴说话时那两排编贝似的牙齿,跟她现在的这身装扮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概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的化妆术很不成功,红着脸扭头往外面看去。 陆宁从窗户里探头往后边看了一眼,中间的那辆马车里坐着二嫂云婧和她的丫鬟小蝶,最后一辆车没有车篷,坐着陈纪等十五名护院。 之所以一定要带着云婧,是因为那处院子的房契上写的是云婧的名字,她不去,在官府那边还不太好办。 至于韩媚,这是云婧建议让她跟来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作为通房丫头,随时伺候主子是她应该应份的事情。 云婧是想给韩媚制造一个跟外界接触的机会,看看她究竟会跟谁联系。 事实上,她这个打算似乎是落空了,因为等他们到了望州,住进了悦来客栈,韩媚始终老老实实的跟在陆宁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一点都没有单独出去的意思。 陆宁看到天色还早,跟云婧商量片刻,分别坐上马车,一前一后从悦来客栈出来,慢悠悠地往城西方向而去。 过了两条街,又穿过一条窄巷,拐进另一条宽阔的街道,这才看到了云婧所说的那个大院子,整体看来很低调,墙不是特别高,灰扑扑的,但没有任何破败之处。 大门也建得很小,有两个家仆模样的蹲在那里不知道聊些什么。 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楚府”两个字。 从这里绕过去到侧面的巷子里,才发现这里还有一道专门走车的门。 陆宁暗暗的记着路线,沿着楚府绕了一圈,发现花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就说明这个院子不小。 让马车停在巷子口,陆宁掀起车窗上挂的帘子,盯着院子方向看了很久,才吩咐扮作车夫的陈纪:“老陈,走吧,去西市逛逛。” 这也是他跟云婧商量好的,他们刚才绕着这个大院子走了一圈,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如果这就回去,那他们的目的简单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对这个大院子很感兴趣。 从这里去西市就不一样了,一来距离很近,二来他们还可以做出一副走错了路又绕回原地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们这一番谨慎的操作还真的起了作用,蹲在门口闲聊的楚家家仆之一,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再一次经过门口的两辆车,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直到两辆车进了西市,那人才摇着头往回走了。 逛了一个多时辰,买了不少东西,在一家酒楼吃过晚饭出来时,天色已渐黑,外面行人越来越少了。 刚坐进车里,陆宁便看到小蝶脚步散乱地跑过来,贴到车窗旁焦急地说道:“爷,二夫人车上有外人。” 陆宁的脑袋“轰”的一下,几乎在瞬间就弹跳而起,从车里窜出来,直奔仅有一丈多远的另一辆车。 第55章 冒险救人 扮作陆宁车夫的陈纪,速度更快,在陆宁跑到云婧车旁时,陈纪已经拔出腰间的匕首掀开了帘子,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四周围上来四个路人模样的人,这都是陈纪安排的护院,从进城前他们就乔装成了行脚商人。 陆宁往车厢里看过去,借着从车窗外照进来的酒楼灯笼的光亮,发现云婧正朝着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的身旁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六七岁小男孩,看起来像是处于昏迷状态。 陆宁纵身跳上车,转头吩咐陈纪:“马上回客栈,绕道走。”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前世是个出色的法医,只看了一小会儿,便断定出这个小孩身上至少有四处刀伤,还都在致命位置。 谁会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除了仇家之外,陆宁也想不出还有啥人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他是一个现代灵魂穿越过去的,骨子里就有那种大人犯法,孩子无辜的概念,在他看来,有仇也好,为了钱财也罢,啥事都不应该把小孩子卷进来。 这种事,他遇到了自然要管。 陈纪狠狠地瞪了一眼围上来的四名护院,挥手让他们散开,亲自驾着这辆马车钻进了旁边一条幽暗的巷子。 车上的陆宁这时才发现,表面上镇定无比的二嫂,此刻两手都在抖,如果不是光线太暗,估计还能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滚落的冷汗。 陆宁靠着她坐下来,低声说道:“别怕,有我在呢。” 他这话好像也没起啥作用,黑暗中都能听到云婧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陆宁干脆握住他细柔的两手,合起两掌。 云婧身上哆嗦了一下,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陆宁松开她后,抓住小孩的一只手腕,三根手指搭上去,前世在学校时利用空闲时间跟一位老中医学过不少基础性的东西,所以,也多少懂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松了一口气,已经缓过来的云婧惊诧地看着他。 陆宁倒是没注意到她的关注,掀开窗帘往外瞄了一眼,马车走得很稳,他敲了敲窗棱低声吩咐赶车的陈纪:“找个兄弟偷偷去一趟药铺,买些外伤药,注意莫要让人跟上。这孩童来历不明,不宜声张。” 岂止是不宜声张,如果他现在就带着这孩子去医馆,搞不好想弄这孩子的人今晚就会打上门来,所以,还得隐秘地救治这个孩子。 “是,我这就派人去。” 陈纪说完便让马车减了一些速度,小声地跟跑过来的一位护院交代了几句,马车又加速了。 回客栈的路程中没发生任何意外,比陆宁想象的顺利。 悦来客栈有个后院,是专门给进出的马车准备的,这也方便了陆宁等人带着一个小孩偷偷地进去。 到了陆宁住的那间屋子,正在铺床的韩媚见一身是血的小孩吓了一跳,但她什么也没说,很是镇定地出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便拎了一大桶热水回来。 陆宁已经用随身携带的小弯刀裁开了小孩的衣裳,正在给他上止血药,只是他左臂上的伤口有些深,还足有两寸多长,这种伤口是不可能自己能合上的。 按照时下流行的做法,就是用布条将胳膊缠起来,硬生生将伤口两侧挤到一起,慢慢地也能合上。 可这种做法的弊病也很多,不说别的,光是布条缠的松紧程度都不好把握,松了两片肉合不上,紧了血液循环受阻,恢复时间长,还不一定能一丝不差地合到一起。 所以,陆宁犹豫了一会儿,咬牙让韩媚找来针线,又让陈纪安排人弄来一壶酒,在云婧和韩媚两人目瞪口呆中,用酒擦洗小孩的伤口四周,而后非常熟练地将伤口缝合起来。 最后看到他还在伤口外缠上了布条,云婧和韩媚才如梦方醒,帮着陆宁给小孩擦洗身上的血污。 陆宁趁她们忙碌,从地上捡起小孩的血衣团在一起,“老陈,你进来一下。” 站在门外的陈纪应声而入,“公子,可有吩咐?” 陆宁将手足的血衣递给他,“偷偷地将这些都烧成灰,另外门口不要站人了,不然,招人怀疑。” 等陈纪接了衣裳转身出去了,陆宁翻转手掌,看着掌心处一块做工粗糙、材质也很一般的玉佩有些纳闷。 收拾好了那个仍在昏迷中的孩子,云婧这才抽出空来问陆宁:“宁哥,你这缝合伤口的法子可管用?从哪里学来的?” 说实话,刚才陆宁缝伤口时,她只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此时终于憋不住心里的疑惑了。 “管用得很,只要不感染,会在七日内愈合。”陆宁专注于那只玉佩,随口答道。 “感染是何意?”云婧感觉今天的陆宁说话很奇怪,尽讲些她听不懂的语句。 陆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只好将错就错,“是从一位游方道士那来学来的新字,是化脓的意思。” 得到一个不甚满意的解释,云婧也没深究,盯着陆宁掌心的那块玉佩,“宁哥,可是这块玉佩有问题么?” 陆宁摇头,“玉佩本身没事,是他穿的衣裳太过奢华了,跟这个玉佩有些不搭配。” 云婧刚才帮着陆宁裁掉那孩子的衣裳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瞧那针脚和料子,断非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甚至要比一般官宦人家的都好很多。” “这玉佩对他来说应该是极为重要之物。” …… 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始终也没能猜出这个孩子的具体身份。 出去倒水的韩媚急匆匆地拎着盆进来,回手就将门关上,“爷,二夫人,有衙门的人在挨个房间搜查,说是在找一个孩童,马上就要往这边来了,要不要将这孩童交给衙门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隔壁房间住客的惊呼声。 陆宁心念急转,立刻做出了决定,“在没搞清他身份之前,不能交给任何人。” 说完,异常迅速地跑过去,将那孩子移到床的里侧靠墙位置,用被子蒙上。 随后,把两个女人拉到床边,先是将云婧推倒在床上,而后一把就扯开自己的衣裳,光着上身抱住韩媚,往云婧身边一躺,用极快的语速说道:“等下要叫,算了,你配合我便好,我让你叫你就叫。” 说完也顾不上在自己怀里微微挣扎的韩媚和身侧满面通红的云婧,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呼喝声,便用两指轻轻捏住韩媚的腋下,“叫,快一些叫。” 韩媚略一犹豫之际,腋下的那两根手指瞬间用了力,她又羞又疼,忍不住“啊”的一声喊了出来,那声音宛如天籁,引人遐思。 陆宁的另一手在她后背上轻拍两下,以示鼓励。 当韩媚第二次叫喊时,房间门被人粗暴地踹开了。 第56章 身份问题 陆宁把路上救来的小孩藏好,让韩媚假装跟他做某种运动的时候,房间门被人粗暴地踹开了。 忽啦啦挤进来五个人,手中都拿着各种武器。 他们看到房间里的场景,眼睛都瞪圆了,这般香艳的场景还真是少见得很。 陆宁慢悠悠地起身,随手将床边的帘子放下来,极其不满意地扭头寒声问道:“你等是何人?就这般闯进我的房里,可有说法?” 他这样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倒是让那五个人都愣住了,他们已经连搜了两个客栈,这是第三个,那些住店的人,见了他们哪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 这一位倒好,完全是被打搅到好事后的震怒模样。 这种作派,他们很熟悉,因为他们的爷就是这个样子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份似乎不简单。 五人当中有个身材颇为高大,满脸横肉的大汉朝着陆宁抱了抱拳,语气颇为和善地说道:“在下常五,这位公子,打搅了,我等是奉命抓捕朝廷要犯……” 陆宁抬了抬眼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常五?不认识!你可有府衙的文书?”他在瞬间就判断出这一伙人绝对不是小男孩的人。 不然,找个人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遮掩。 还朝廷要犯,特么的,谁家的要犯是只有六七岁模样的?满门抄斩的话也许会是这情况,可近期也没听说有哪个高官犯事的呀? 何况,本朝开国至今,历代皇帝都曾说过,满门抄斩有违人和,也从未真正对谁下过这种狠手。 常五的嘴角抽了抽,心说他们办事啥时候需要府衙的破文书来着,可是他想到出来前自家主子再三叮嘱,绝不可泄露真实身份,不得忍下这口气。 “我等是应天府衙门的捕快,因出来得急,没来得及带上相关文书和令牌,还望公子行个方便。” 陆宁冷笑,“那就是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你们的身份了?我怀疑你们是强盗,来人!将这几个盗匪拿下,送去府衙。” 一直在门外最近处保护陆宁的陈纪等人,听到屋子里陆宁的命令,迅速堵住门口,陈纪带着三个人,挤开屋子里的人,挡在陆宁前面。 自称常五的大汉眉头紧紧皱起,他从进来这几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气,再看看他们站立的姿势和手握的佩刀,似乎随时都能扑上来要了他的命。 这让他瞬间就断定这些人绝不是普通人家的护院,那么他们身后的这一位公子很可能是朝中某位大人物的子侄,而且还是个纨绔,不然,也不至于一下子搞两个女人……咳,咳,想远了。 常五眼珠子极快的转了几圈,抽了抽了鼻子,他能闻到血腥气,还很明显,可是一想到床上还有两个女人,他就有些犹豫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放过这里。 看到进来的这几个人只是挡在陆宁面前,并没有动手抓他们的意思,他就明白对方也应该有所顾忌,便再一次抱拳说道:“这位公子爷,您从嘉州不远千里来此,想来也不愿意多出事端,小人常五就不打搅公子雅兴了,告辞!” 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刚走到门槛位置,就听到屋子有“唉呀”的叫声响起,听起来就是个孩子的声音,他猛地回头。 床上的帘子里有女子的声音传出:“爷,我,我身上怎地流了血了?” 常五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女子的声音虽说跟刚才那个像是孩子发出的不大一样,可是人在害怕惊慌时的声音总会跟平时不大一样,常五略一思索,觉得自己的分析不会有错,便摇摇头走出了屋子。 等他们都出去了,陆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挥手让陈纪等人出去,听着隔壁传来刚才那些人呼喝声,他转身拉开帘子挂起,借着灯光,看到云婧手捂着小男孩的嘴巴,正惊恐地看向他。 陆宁断定刚才那一声“唉呀”就是这个小男孩醒来发出的。 而韩媚则是满脸通红,低着头,不用细想,后一句话就是她情急之下说出来遮掩小男孩的叫声的,此时,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陆宁对她的应变能力颇为满意,但他眼下也没空鼓励安慰她了,目光直直地看着窝在云婧身旁的小男孩。 跟他想象中不同的是,小男孩眼中没有害怕、惊慌甚至连悲伤都没有,倒是充满了警惕。 “你松开他吧。”陆宁这句话是对云婧说的。 云婧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松开了小男孩的嘴巴,让他自己靠着床头坐在那里。 小男孩因为失血过多等原因,身上应该是没什么力气了,但他仍旧努力地往上扯了扯被子。 陆宁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左臂上的伤口很深,我给你处理过了,但是你如果继续乱动的话,伤口崩开了,我可就不管了。” 小男孩扯被子的手顿在那里不动了,黑魆魆的眼仁里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滚。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怎么会一个人夜里跑到街上的?还被人砍成这副鬼样子?” 陆宁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是小男孩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回答。 陆宁叹了一口气,“不说就不说吧,我看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为了避免麻烦,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收留你,现在就送你去知府衙门,让他们帮你找到家人。” 说完,陆宁做出一个转身要下地的动作。 “你莫要送我去官府,我,我不能去。”小男孩终于说话了,语气还很急。 “哦?”陆宁转过身来,冷着脸说道:“不送你去官府,难道还要冒险带着你回家不成?刚才来的那些人应该是找你的吧?看起来他们就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你让我冒这么大的险,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小男孩的嘴唇动了好几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道:“他们会杀死我的。” “看来你的身份也不简单,身边应该有人护着你才是,他们都去了哪儿了?” “他们……都死了。” 小男孩语气中有遮不住的悲伤。 “你叫啥名?家住哪里?家中还有哪些人?”陆宁很突然地又问出了这几个问题,他原本以为双方交流到这种程度,小男孩也应该会告诉他这些了。 可是没料到,一提到身份问题,小男孩又闭紧了嘴巴。 这让陆宁头大不已,跟这个年纪的孩子,他是真没什么打交道的经验,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自己也算是两世为人了,怎么着也能对付一个小毛孩子吧? 想到这里,陆宁从衣袖里掏出那块玉佩,拎在手里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看到小男孩眼中突现焦急之色,伸手就要抢过去,他笑着避开,缓缓说道:“我为了救你,冒险的同时还花了不少银钱,你总要有所表示才对,这东西就送给我好了。” “不可,那是我母妃赐给我的……” 第57章 就这么睡 “不可,那是我母妃赐给我的……” 小男孩说到这里立刻顿在那里,眼睛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随后两眼一翻,又昏过去了。 云婧马上伸手扶住了他,瞪了陆宁一眼,有些焦急地问:“他不会有事吧?” 陆宁摇摇头,“不会有事,就是太累了,让他睡吧。” 刚才小男孩的一句话,基本上就把他的身份抖落出来了,能将自己的母亲称作母妃的人,除了皇帝的儿子,就只有各位王爷的儿子才能这么说了。 所以,眼前这个小男孩是皇室中人无疑了,三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好半天,谁都没说话。 陆宁的神色渐渐变得严峻起来,“我们去那边说话。” 他和云婧坐到了屋中间的桌子旁,看到韩媚站在自己身后,便指了指空着的墩子,“你也坐。” 韩媚犹豫了一下,挨着陆宁坐下来,脸上的红潮还未完全退去。 “宁哥,眼下该如何是好?”云婧说着话还往床榻方面瞄了瞄。 陆宁给她递了个眼色,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捏着衣角的韩媚,“媚娘,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韩媚抬头看了一眼陆宁,又马上垂下头,低声说道:“爷,媚娘不懂这里面的关窍,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该当先弄清楚他究竟是谁。” 陆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刚才他问韩媚的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说一定要征求她的意见,而是想看她的反应。 他和云婧能从小男孩的话里听得出他是皇家之人,可是韩媚一个西陕流民,以她自称农家女的身份来讲,听了小男孩的那句话,不应该表现出震惊之色来。 如果她真是一个农家女子,不可能知道“母妃”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所以,陆宁对韩媚的身份就更加怀疑了。 也让他更头疼了。 如果说在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他怕韩媚是奸细或者是别有用心之人,完全可以让她远离自己,远离陆家。 但现在不行了。 他救助了一个有皇家身份的小男孩,而这小男孩还在被追杀,如果韩媚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后果将会是相当严重的。 这就相当于他们知道了皇家秘事,轻则小男孩被人带走,他们几个被打一顿,重则他们几个都会被灭口。 所以,对这个韩媚必须严加控制,直到弄清楚她的身份且对陆家无害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便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不管下一步想怎么办,都得先搞清楚这个小男孩的具体身份,就算是要把他送回家,也得知道是谁家的吧? 外面的楼梯口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应该是常五等人搜完了整个二楼,都下去了。 陆宁和云婧对视一眼,云婧起身回了隔壁的房间。 陆宁看了一眼那张床,一把拉起韩媚的手,“走,我们也该休息了。” 韩媚惊愕之余,明显紧张起来,陆宁都感受到她在哆嗦。 “你怕啥?这里还有个孩子呢。”陆宁开玩笑一般地说道。 “不是,媚娘要先洗洗脸,这种药水不能过夜。”韩媚磕磕巴巴地找了个借口,挣脱了陆宁的手掌。 屋子就有现成的一盆水,陆宁盯着她洗完了,要去倒水时,他制止了,“这么晚了,就不要出去了,外面不安全。” 韩媚非常听话地放下手中的木盆,绞着两手走过来,磨磨蹭蹭地给陆宁宽衣,她是第一次这样伺候别人,难免手忙脚乱,越是这样越是解不开陆宁的衣带了。 陆宁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像一位真正的大爷,两手往后撑在床上,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韩媚那张魅惑众生的脸。 这其实也是对她的一个考验,如果她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或者是对陆家别有用心的人,肯定会利用身体上的优势来想方设法地让他接受她,信任她,这样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韩媚好像并不是很情愿伺候他,也对伺候别人很陌生,不太像一个间谍该有的作派。 尤其是现在,她都已经急得额头冒汗了,还是没解开陆宁的衣带。 陆宁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别解了,就这么睡吧。” “是,”韩媚松开手,身体明显放松下来,“爷,奴家就睡在地上就好……啊!” 她的“好”刚出口,就被陆宁一把拽住手腕,往回一带,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扑倒在陆宁身上。 幽香袭人,身段柔软,尤其还是正面撞进怀里的,陆宁只觉得自己有胸口处像是触电了一般,异样的感受让他打了个激灵,随即胸部被压得严严实实。 他自然而然地搂住了韩媚的腰,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小男孩睡得正浓,搂着韩媚就躺了下来。 韩媚的身子瞬间一僵,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不敢睁开眼睛,但却知道两人的脸应该很近,因为陆宁呼出的气息都喷在她的脸上,这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自从那天在金鸡岭山上,躲在舅舅身后第一眼见到陆宁,她就觉着这个小男人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后来,她见识到了陆宁软硬兼施地将她舅舅带来的一百多人全部都带到鸡田县,说是为了他们着想,实则是怕他们把弄死府兵的事捅出去。 这让她更加坚定地认为陆宁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而她,为了给父母报仇,正需要投靠一个有能力或者是将来有能力帮她报仇的人,以她目前能接触的人来看,除了那个远在嘉州的人,陆宁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那么,她凭什么要让人家帮着报仇呢?换句话来讲,她能付出些什么,才能让陆宁帮着她报仇? 她有的,只是这具看起来还挺招男人喜欢的身体……犹豫再三,她决定把自己奉献给陆宁。 所以,在跟着大伙到了鸡田县的当晚,她就找机会跟舅舅说了自己的想法,舅舅自然是极力反对的,可她心意已决。 最后,她也确实如愿以偿地进了陆府,也被陆家当家主母越芊丽安排到了陆宁身边当通房丫头,一切都很顺利。 可她却有些后悔了,主要是进了陆府之后,她发现原先那个声名远播的靖北侯府,如今破败的厉害,而且陆宁也仅仅才十八岁,根本没什么能力。 所以,值不值得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在陆宁身上押宝?要不要离开这里去嘉州找那一位?虽说希望渺茫,可怎么也算是一条路子啊。 这是她这两天来一直想的一个事情。 好了,现在啥都不用多想了,这个小男人好像对她很感兴趣了,还要抱着她睡,嘴上说还有个孩子在身边,那意思肯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可是两人就这么身子挨着身子的,他在夜里会不会把持不住…… 第58章 四皇子妃 陆宁倒是没料到怀中这个女子想了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这样面对面的有点尴尬,毕竟大家还不是很熟不是? 可是不抱着她睡也不行,客栈的床本身就不是很大,里面还睡着个孩子,不是受了伤的,碰不得,剩下的空间睡两个人实在是不太够。 他干脆扳着韩媚的身子,让她转了过去,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呼”两人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像都感觉到轻松了一些。 韩媚的身子也慢慢地软下来了,可能是躺得不是很舒服,她挪了挪身子,往后靠了一点。 陆宁心道:坏了!这特么要出事啊! 按他原本的计划,是要等明日早上小男孩睡好了,先弄清他的身份,然后让陈纪安排人把他送回家。 在这之前,这个身份有些可疑的韩媚就绝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让她睡地上,他很不放心,这么搂着睡,虽然对自己来说可能会有些煎熬,却也安全不是? 可没想到,他是真的低估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别处挨着都还好,要命的是某些地方的接触,让陆宁瞬间精神抖擞起来,他想往外挪一挪,可是都到了床沿上了,再挪就得掉到地上。 他只好想一些日常遇到的糟心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那处柔软总是在提醒着他,怀中抱着的是个媚意十足的大美女。 而且,他现在还越来越精神了,这特么能睡得着才怪了。 既然左右都睡不着,想事又想不进去,那还是跟韩媚说说话得了,也许能从她话里了解点儿她的过去呢。 “媚娘,睡了么?” 怀中的女子身子明显动了一下,随即用略有些颤的声音回道:“爷,媚娘还没睡呢。” 她的声音原本就特别好听,此刻加上颤音,顿时就有了一种让人欲罢不能,听了还想听的效果,陆宁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欢快了。 他在黑暗中咬了咬牙,“媚娘,你今年多大了?”对她的年龄,陆宁还真就不知道,其实也没太当一回事,毕竟也没打算真的就收她当通房丫头。 “媚娘十六岁了。” “你们从西陕出来多久了?” “五个多月了。” “想家么?” “想……”韩媚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了。 她确实很想家,很想娘亲,很想哥哥和爹爹,如果没有外敌入侵,她现在应该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心缠着哥哥帮她捉知了,可以在爹娘面前撒娇要零食吃……可他们都不在了呀,昨日种种,眼下都化作尘烟离她远去了。 陆宁能感受韩媚的情绪低落了,这其实是他有准备地攻击她弱点导致的,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内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韩媚原来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那么,她主动接近自己是为了啥? “你爹娘呢?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出来?”陆宁狠着心又追问了一句,他心里明白,若是爹娘还在世,她怎么可能跟着舅舅南逃到此? “爹娘他们都……”韩媚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顿了一小会儿,转到了里面小孩子身上,“爷,媚娘瞧着这孩子应该是皇子。” 陆宁暗叫可惜,怀中这个小女子也太警惕了,关键的信息刚要说出来就意识到不妥,竟然立刻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上。 看来还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有点儿小聪明,不过,床里侧睡的那孩子也确实有可能是皇子,这一点她说的倒是对的。 “你凭什么断定他是皇子?” 听了他这话,韩媚扭了扭身子,主动转过来,面对陆宁,吹气如兰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奴家看他中衣衣领上的花纹是龙纹。” “龙纹?”陆宁身上一紧,揽着韩媚细腰的胳膊就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 “嘤……”韩媚挣扎了一下,她刚才之所以转过身来,一来她要说的话确实很重要,自然要尽可能用最小的声音说给陆宁听,二来……陆宁身上似乎还带着兵器,顶到她那里,那感觉让她很陌生,也很……总觉得不是啥好事。 可是陆宁听了自己刚才那句话后,手上一用力,两人再次贴紧,那兵器便又作怪了,这一次更是直接面对了,让她呼吸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是……龙纹,若是王爷家的孩子,用的必是蟒纹。” 这是她自一年前被确定为四皇子妃后,宫中派来的老嬷嬷耐心教导过的,她记得很清楚,只是啊……爹娘死去后,皇子妃这个曾经让她充满向往的身份恐怕要离她远去了。 陆宁突然翻身坐起,“你能确定?” 韩媚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强自镇静地回答道:“奴家能确定。” 陆宁呆坐在床沿上片刻,下地点着了吹灭不久的灯,屋子里马上就亮起来。 韩媚也知道自己这个判断会给陆宁带来怎样的震撼,此刻,她缩到了床头,眼睛不时地瞄向睡得正酣的小男孩。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个孩子应该是九皇子裴华,是她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四皇子裴贺的同父异母弟弟。 陆宁已经端着灯来到床边,俯身仔细观察着小男孩。 小男孩此刻似乎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好像是做了噩梦,眼球快速地滚动着,两手抓向空中,嘴里还“嗬嗬”地叫着,随后喊了起来:“母妃,母妃,救救孩儿,他们,他们要杀了……” 借着陆宁手中的灯光,韩媚看到小男孩眼角有泪水奔涌而出,骨子里的母性被激发了,用衣袖替那孩子擦去泪水,轻轻地将他两手抓住,慢慢放下来,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身子。 小男孩渐渐安稳下来了。 陆宁下地把灯放回桌子上,回到床上,盘腿坐到了韩媚对面。 他现在可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如果这孩子真的像韩媚所说,是个皇子,那他可就有大麻烦了。 按他的猜测,这个孩子应该是某一位王爷家,所以,他才会想到确认其身份后送他回家,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能送他回哪儿?送到嘉州那个临时的皇宫吗?按照规制,这个年纪的皇子是不可能离开皇宫的,所以,他是怎么跑到远隔千里的望州的? 再结合他这一身刀伤,就是再蠢笨的人都能想到,这孩子恐怕是成了其他皇子的绊脚石,因为敢对他动手的人,肯定是其他几位皇子中的某一个。 所以,明知道那是刀山火海,还要把他送回去吗? 可是不送回去……该怎么安顿他? 第59章 信不着她 次日早上,陆宁醒过来时发现自己靠在床头上,怀里还抱着睡得流出口水的韩媚。 他都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啥时候睡着的,又是怎么就把韩媚又抱进了怀里的。 窗外已经大亮,眼看着太阳要升起了,陆宁下意识地往床里侧看去,略有些暗的光线下,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个小男孩应该是早就醒了,此刻见陆宁朝他看过来,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恰好此时,怀里的韩媚也醒了,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红着脸坐直了身子。 陆宁转头回来看向韩媚,“等下跟我出去,先给他买一套衣裳。” “是,我这就去打水。” 韩媚应了一声,转身下地就要往外走,却被陆宁喊住了,“你不必出去了,我让小蝶在来帮忙。” 韩媚的脚步顿在那里,两腿微微夹紧,她除了要给陆宁打水之外,还想上茅房来着,可是陆宁为啥不让她出去? “爷,奴家……还想去……”上茅房这种话她实在是羞于说出口,所以,吞吞吐吐的皱起眉头。 陆宁有些奇怪,她到底还想去哪儿啊?难道还想去厨房端饭不成?那就直接说嘛,这有啥不好说出口的? 不好说出口……想到这几个字,陆宁立刻明白了韩媚的意思,他拍了一下脑门,下地打开门就喊跟云婧住在隔壁的小蝶。 小蝶来得很快,应该是早就起来了。 “爷,您有何吩咐?” “嗯,你在这里照顾一会儿,我去趟茅房。” 说完,拉起韩媚的手就往外走,给小蝶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爷啥时候上茅房都要带着丫头去了? 客栈的茅房在外面,不算近,走到地方,陆宁守在外面,等韩媚满脸通红地出来后,他又直接拉着她回了二楼的屋子里。 这让韩媚明白了一件事情,陆宁信不着她,没来望州之前还不是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从昨晚救下九皇子后开始的。 这倒是没让她心塞,反而觉得陆宁思虑够周全,也够谨慎,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走得更远一些。 洗漱过后,连水都是小蝶去倒的,直到隔壁的云婧走进来,陆宁似乎才松了一口气。 把小蝶打发出去后,三人凑近了那个小男孩。 陆宁把韩媚昨晚的发现跟云婧讲了一遍,之后问道:“二嫂嫂,眼下的就是这么个事,你看我们该怎么做?” 云婧略作思索后,却转向韩媚,“媚娘是如何晓得龙纹和蟒纹区别的?”这东西连她都有些分辨不清呢。 韩媚低头不说话了。 云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倒也没在这事上过多纠缠,“宁哥,还是问问他自己吧。” 陆宁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便转头看向拥着被子靠墙坐的小男孩,板着脸问道:“我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现在,告诉我,你叫啥名字?” 小男孩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嘴唇动了好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来,最后,眼眶微红地看向韩媚,大概是昨晚她照顾得比较细,所以,对她多少有那么一些信任感。 陆宁朝着韩媚使了个眼色。 韩媚微微点头,其实她现在基本能确定这个小男孩就是九皇子了,所以,她站在床边蹲身行礼,第一句话就差点儿说漏嘴了,“九……小公子,您有话尽管直说便是,我家爷会帮你的。” 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了,不然她还真就解释不清自己为何会知道九皇子的,昨晚说出龙纹的事是迫不得已为了转移陆宁的注意力,今后需得多加小心了。 小男孩依旧是锯嘴葫芦一般不吭一声。 陆宁扫了韩媚一眼,转身走到桌子旁坐下来,朝着门外喊道:“老陈,你来一下。” 一直在外面来回走动的陈纪应声而入,“爷,有何吩咐?” 陆宁指向小男孩,“准备一下,安排两个人送他去嘉州。” “是,到了嘉州要交给何人?” “交给皇……” 陆宁的话刚说到这里,小男孩突然大声叫起来:“不,我不要回去,我告诉你我的名字还不行么?” 说着话竟然委屈地流出了眼泪。 陆宁不为所动,依旧坐在那里,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老陈,你把门关严了,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靠近。” 陈纪其实也在怀疑这孩子的身份,见陆宁并没有避着他的意思,心头敞亮了很多,出去后关上门,背靠着门堵在那里。 屋子里的说话声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叫裴华,行九,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小男孩裴华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从嘉州行宫逃出来的原因和过程。 直听得云婧和韩媚两个女人泪水涟涟。 陆宁心头也相当不好受,等裴华讲完了,他沉声问道:“这么说来,太子不中用,二皇子体弱多病,三皇子和四皇子便蠢蠢欲动起来了吗?” “季叔是这么说的。”裴华带着哭腔回道。 季叔是他身边的最后一个人了,昨晚为了保他性命,把他塞进一辆马车后,自己却引开了追杀他的人,想来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终于确认了裴华的身份,陆宁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女人,三人心有灵犀般同时站起来给裴华行礼,没办法,这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就讲究一个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好在,大夏朝并不流行跪礼。 即便如此,三人的这一动作还是让裴华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了,他们还是把他当做了皇子,他一点都不想再做皇子了,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每个人都对他小心翼翼。 他们三个救了他的命,可从现在开始是不是就没有昨晚到今早的那种随意了?会不会也跟他越来越远了? 短短的一夜时间,年仅七岁的小皇子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对他的真诚关心,他有些舍不得放下。 眼中的悲伤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 看得陆宁愣神片刻,直到云婧轻轻地扯他衣袖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 “宁哥,眼下看来,定是不能送他回去了。”说完这话,云婧眼中饱含深意地看向陆宁。 陆宁读懂了那里面的意思,自古皇室争权都是你死我活极其残忍的,把这个刚刚七岁的小皇子送回去,固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可是裴华还有下一次能逃得性命的机会吗? 还有更重要一点,他们救下了他,肯定是死死地得罪了背后动手的人,此人不论三皇子还是四皇子,或者是其他哪一位,都不是陆宁等人能抗衡的。 所以,现在他们实在是没得选择,只能暂时把裴华留在身边。 至于将来……算了,别想将来了,如何把裴华带出望州才是眼下最难办的事情。 陆宁的眉头拧成了结。 第60章 城防纲要 简单吃过早饭后,陈纪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陈纪直接将人带到陆宁屋子里。 “公子,眼下街上很多身份不明的人在转来转去,悦来客栈门口尤其多。” “城门处如何?” “公子,城门处也有,且守门的士卒似乎也被调动起来了,进出城都盘查极严。” 陆宁听到这里,感觉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要弄死九皇子裴华的能力和决心,连守城门的兵卒都调动了,看来对方是打算不死不休了。 这就有点儿难办了。 可再难的事情总要去做,不然路肯定是走不下去的。 陆宁从客栈老板那里借来的文房四宝,当即修书一封,交到了陈纪手中。 “老陈,安排一个可靠的弟兄出城,去驻扎在江边的禁军大营,把这封信交给他。” “公子,此事不应写进信里。”陈纪有些担心陆宁在信里说些不该说的话。 陆宁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即便是陈寿,他也没打算把裴华的身份透露出去,只在信里说有个朋友的孩子得罪了江湖势力,需要隐秘出城,看他有没有办法帮个忙。 信送出去之后,陆宁坐在房间里开始琢磨今天应该先去那做哪件事情。 他最初来望州是打算帮着张瑞打探知府衙门那边的消息,看看有没有机会跟仍旧留在此处的上官诚说上话。 后来二嫂云婧说城里还有一处房产,这事儿对眼下的陆家来说,绝对是一个雪中送炭一般的好消息,这处房产必须要争取回来。 可就在这个过程中,又在无意间救下了九皇子裴华,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这三件事情叠加到一起,眼下看来哪个都不是那么太好解决。 陆宁决定还是先去知府衙门那边看一看。 带着化装成书僮模样的韩媚看似悠闲地从悦来客栈出来,他就发现周围有好几双眼睛盯上了他。 按照陈纪的分析,昨天晚上那个叫常五的家伙,应该是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有关九皇子裴华的一些线索,甚至有可能已经开始怀疑陆宁等人了。 所以,在把裴华送出城之前,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好的他这次出来除了有暗中跟着的两个护院之外,主要的人手都由陈纪带着在客栈中保护着云婧和裴华两人。 …… 知府衙门后院的一处厅堂内,上官诚黑着脸坐在那里,听着望州同知吕忆安跟他讲近日衙门的事务。 “……督促各县收缴秋税一事已筹划妥当,近几日府衙这边将派人去往各县,北城门加固事宜,眼下因银两短缺,进展甚缓,上饶县邱家父子状告李员外一案,已转至府衙重审……” 听到这里,上官诚牙根都痒痒了,连连摆手,“吕大人,这些都是你知府衙门日常事务,无甚大事就不必说了。” 吕忆安佝偻着腰,满脸褶子的清瘦脸上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堆着笑脸行了一礼,“是,下官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了,这便告辞。” 说完不慌不忙地往外走去。 上官诚看着吕忆安的背影,恨得只咬牙。 他在日前以贪墨官银,妄图弃城而逃的罪名将望州知府刘维雄缉拿入狱,作为知府衙门二把手的同知吕易安理应在此时担起大任,妥善处理衙门事务才对。 可这一位倒好,这两天早上,无论大小事情一股脑的都要跑到上官诚这边来汇报一下。 听了两天,上官诚也没耐心了,这才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其实上官诚也知道,这个吕忆安一向谨小慎微,不愿担责,这也导致在知府衙门一直像个隐形人一般存在。 如今知府一职空悬,作为同知的他,心里没底也算正常。 这样一个人,如果提拔为知府,望州还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这是上官诚自己做出的评价。 但是望州知府的人选,他也有些头疼。 他以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往朝廷那边发了一份公函,要求尽快派一名得力的官员来坐镇望州。 公函是昨日夜里发出的,三日内就能送到嘉州,如果一切顺利,十日内会给他一个答复。 可他却对此一点都不抱希望。 望州虽说易守难攻,但地处偏远,条件相对艰苦一些,另外正处于大战前沿,守得住望州,知府自然是功劳甚大,可如果守不住,那可是要身败名裂的,因而没两下子还真就谁都不敢来接任这个知府。 以朝廷如今之现状,一时之间肯定很难定下人选,他自己还要在这里协助署理知府衙门的事务,脱不得身,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再一想到自己巡察完毕后,回朝复命,还得跟刘维雄背后的户部尚书楚连河斗法,心里就更烦躁了。 他刚想出去到后面的花园去散散心,就见一名随从进来说道:“大人,陆公子求见。” “不见!”上官诚想都没想便回回拒道。 “是,属下这就将他打发走。” 随从转身便往外走。 上官诚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喊住随从问道:“你说谁求见?” 随从又转回身来,小心答道:“是鸡田县的陆宁陆公子。” “鸡田县陆宁?” 那不就是前天晚上揪出刘维雄贪墨官银且准备弃城而逃的那个年轻人吗? 这个人他还真的很想见一见,便吩咐随从把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陆宁和韩媚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上官诚的视线从陆宁身上掠过,在韩媚生脸上停留了好几次。 “学生陆宁拜见上官大人。” 陆宁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地作揖行礼。 上官诚就是看他这一点非常欣赏,因为他从陆宁的身上看出了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气质,这一点恐怕陆宁自己都不知道。 等陆宁坐下来之后,上官诚又瞄了一眼站在他身后微微低头的韩媚,总感觉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上官大人,学生今日来,一是为探望大人,大人巡察望州多有辛苦,二来,学生这里有一部城防纲要汇总欲献给大人。” 对陆宁的第一句话,上官诚自动忽略了,场面上的应酬而已,不必当一回事,但是等陆宁说道城防纲要汇总这几个字时,他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也不再关注陆宁身后的韩媚了,这让韩媚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第61章 智勇之士 上官诚今年刚三十岁,已经能够代天巡守巡察一方,皇帝陛下对他的看重可见一斑。 如果他还能拿出眼下最有用的东西来,对他今后仕途上的帮助将是巨大的。 心头火热之余,他又开始担心陆宁说的东西有名无实,便有些沉不住气了,“陆公子,你说的城防纲要汇总,莫非是你陆家祖传之物?” 陆宁一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自己用白纸裁编的小册子,一边说道:“此物并非我陆家所有。” 但他也没明说是谁的东西,见上官诚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便马上双手捧着送到了他的面前。 上官诚接过之后迫不及待地从头开始看起来。 陆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仔细的观察着上官诚的反应。 这本小册子,是他前些天在考虑陆家将来的出路时,用闲暇时间自己编写的。 要说打仗用兵这一类的,陆宁自然不是什么行家里手,但是别忘了他可是从另一个世界几千年历史中走过来的人,上学时也没少接触一些历史文献,尤其对一些战争类的东西他还非常有兴趣,所以头脑里记下了不少东西。 到了这里之后略加整理,便写成了一个小册子。 其中涉及的城防布置、粮草运输、后勤管理甚至如何团结民众同仇敌忾等几个方面的重要内容,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想到的,而且还都提出了具体的措施和方案,更让人叫绝的是,每一方面还都有第二套备选方案可供参考。 所以,他不信上官诚对这东西会不感兴趣。 事实上,上官诚已经不是感不感兴趣的事情了,他只看了一页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虽说他是文官出身,可这本小册子写得深入浅出,非常好懂。 他敢断定,即便是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人,拿着这本册子都能守城作战,且不会轻易丢掉城池。 更让他沉迷的是,其中的很多说法他从未见过,很新鲜。 他越看越觉得这本小册子对眼下的大夏朝来说,简单是雪中送炭一般的存在。 看了几页之后,强逼着自己将视线从小册子上移开,因为送册子的人还坐在那里等他说话呢,他现在就已经有点儿失礼了。 视线是移开了,但仍旧将小册子紧紧地抓在手中,好像生怕别人抢走似的,盯着陆宁看了半天,才问道:“陆贤弟,你这册子从何而来?” 能让大夏朝的被巡察御史连称呼都从“陆公子”变成了“陆贤弟”,可见这本小册子的价值有多大。 陆宁心中有数了,仍旧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上官大人,此册乃学生与鸡田县张县令张大人一并着作,来时,张大人特意叮嘱学生,定要将此物献给的御史大人。” “你是说此册是你与那张瑞共同写下的?”上官诚很是惊讶。 据他所知,陆宁才十八岁,怎么可能会对一些事物的认知达到如此深刻的程度呢? 至于陆宁所说是他跟张瑞合着此册的事,上官诚心中是有所怀疑的,前些天,原鸡田县令史明洪被捕入狱后,对接任的张瑞,他还是做了一番了解的,从那人的书信及公函等处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相对正直,按套路做事的人,应该不会有这本小册子中那种天马行空一般的想法。 所以,他更倾向于这本小册子是陆宁主导写的。 “上官大人,我与张县令唯愿此册能为我大夏增添此许之力。” 陆宁就句话算是回答了上官诚刚才的问话。 “好,”上官诚面露喜色,“我大夏有你等智勇之士,何愁不能将那蛮夷赶出国土,恢复往日风光?不知贤弟有无兴致入仕途走一走?” 这已经是上官诚第二次跟陆宁提到让他做官的事了,这年月,做官自然是好事,有了官身,那可就是乌鸡变凤凰,不光是身份地位都会有了,甚至今后还有可能继续往上走,让陆家重回鼎盛之时的模样。 可是,陆宁也知道,自己眼下可是罪臣之后,皇帝将战争失败的责任推到靖北侯等将士身上,是为了自身的权威不受影响。 如果让陆家后人继续入朝为官,那不就说明皇帝心虚,靖北侯无过错吗?跟打他自己的嘴巴有什么两样? 何况,陆宁现在只是个秀才身份,即便是当了官,也肯定是不入流的文吏,想再往上走,是极其困难的。 还不如把这个人情用到最实际的地方。 所以,他都没做太多思考便委婉地拒绝道:“上官大人,家父靖北侯因作战不力,被圣上降罪,尸骨尚在北地,好在当今圣上仁慈,罪未及家人,如此学生还能有机会为国出力,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多想。” 靖北侯陆延年的事,满朝皆知,上官诚自然也不例外,他也知道让陆家重回官场,难度是很大的,此时见陆宁一派风轻云淡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心里还真就松了一口气,更加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识大体知进退,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前天晚上,他第一次看见陆宁时,其实心里也是蛮好奇的,都说靖北侯最小的儿子是个废物,可是从陆宁处事为人来看,外界传闻恐怕有误。 “如此说来,我大夏朝恐怕要少个能臣了,”上官诚开了一句玩笑,随后郑重地说道,“有我上官诚在朝一天,你何时想通了,想要步入仕途,何时都可找我。” “其实,学生这里有一事……”陆宁将自家望州城内的大宅子被刘维雄做主送给楚家的事情简略地讲了一遍,最后站起来朝着上官诚一揖到地,“还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上官诚嘴角抽了好几下,心说又是楚家…… …… “楚家绝不可在此时多生事端,否则会坏了你爹爹的大事,从即日起,你不得随意外出。” 望州城东门外,一辆外表看起来极其普通,内里却十分豪华的马车内,户部尚书楚连虎的正房夫人郑氏疾言厉色地教训着来接她的儿子。 “是,娘亲,儿子记下了,”楚清羽极为敷衍地说道,“娘亲,儿子也没做甚过分的,都是手下的几个奴才为了维护儿子弄出了一些事。” 郑氏恨铁不成钢地揪住了楚清羽的耳朵,“你还说没做过分的事?你都动用了你爹特意留在此处举大事所用的人手,听说还少了两个人?是吗?” “娘,哪有的事啊?都是他们胡乱说的……”楚清羽正使出撒娇大法想要蒙混过关的时候,车外的季常敲了敲门。 “娘,马上就进城了,儿子下去给您带路。” 说完,也不管郑氏同意不同意,极快地钻出车厢,等落了地,季常小声说道:“爷,最新消息,那陆宁来望州了,就住在悦来客栈。” “好!嘿嘿……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楚清羽阴恻恻地看向望州城东门。 第62章 新的身份 陆宁从知府衙门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带着韩媚在外面吃了午饭,慢慢地往回走。 快到客栈时,陆宁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韩媚,很突然地问道:“媚娘,上官御史此人可否深交?” 韩媚慌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奴家……奴家也不好说。” 是不好说,还是不能说?陆宁笑了笑,扭头继续往前走,刚才上官诚可是没少打量化了装的韩媚,也就是,他们很可能认识。 只不过上官诚并没有把握确定她的身份,所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让陆宁更加想知道韩媚的真实身份了,不过,也不用急,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说。 回到客栈时才知道,让陈纪派去江岸禁军大营送信的人回来了,正在等他。 “公子,陈都尉让小的给您带话,今日有军情,不便出来,明日一早,他会亲自来见您。” “好,你下去休息,回去后照例有赏。” “是,小的退下了。” 等人出去后,陆宁带着韩媚去了隔壁云婧的房间。 裴华也在这里,窝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也不知道陈纪从哪里给他弄来了一套衣服,虽不贵重,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天然的华贵之感。 这也让陆宁不得不感叹,到底是皇家子,到了任何时候都有天生贵气。 他本想给裴华行个礼什么的,毕竟尊卑有别,可后来一想,今后还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天天搞那么客气,好像也挺麻烦,何况,他这个现代灵魂对皇权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所以,只是冲着裴华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就是这么一个很普通的动作,陆宁发现裴华的眼睛都亮了,小小的嘴角都朝上翘了起来。 “九公子刚才还吃了不少东西,身体应是无大碍。”云婧给陆宁端来一杯茶后说道。 九公子这个称呼是她想出来的,要想隐瞒裴华的身份,只能给他编造一个另外的出身,陆宁立刻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便顺着她的意思说道:“二嫂嫂,堂弟由你照看,我很放心。” 云婧对陆宁的反应能力相当满意,展颜一笑,灿若娇花,屋子里都好像明亮了很多,看得陆宁有些愣神。 裴华更是止不住嘴角的笑容,挣扎着下了地,略有些困难地走过来,朝着陆宁深揖一躬,“感谢兄长救治之恩。” 他这个动作,给云婧和韩媚吓得直接从墎子上跳了起来,两手乱摆,“不可,不可。” 陆宁却坦然地伸出两手托起裴华,“你我兄弟不必客气,从今往后,你就住在府里,陆家也是你的家。” 原本他这话也就是应景说的,可他发现裴华的眼中竟然有水汽了,他有点儿搞不懂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掉眼泪呢? 云婧把裴华抱回床上,回来后低声问起宅子的事情。 “二嫂嫂,应该能很快回到你手中了,我将地契留在上官诚那里,想来今明两日内他会去那里见一见楚家的人。” …… 上官诚的动作确实很快,也是,谁让他接受了人家陆宁那么大的一个人情呢?他在激动之余,当天下午便去了那个宅子。 在门口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被一个鼻孔朝天的小厮领进了院子里。 好在,楚家也算是给面子,前来探望儿女的楚夫人亲自接见了他。 双方见了礼,坐下后,楚夫人郑氏说起了客套话,“适才老身午睡过头了,倒是怠慢了上官大人。” 上官诚微微一笑,“夫人,是本官冒昧而来,多有打搅了。” …… 你来我往地说了半天没营养的话,郑氏忍不住了,率先问起了上官诚的来意,“不知上官大人此次莅临寒舍,可有紧要之事?且莫耽误了。” 意思是告诉上官诚,别瞎扯了,说正事吧,官场上的虚假应酬她见得多了。 “说来还真有一事,想请夫人参详,”说着话,上官诚从衣袖内抽出一张略有些发黄的纸,“日前有鸡田县陆家的人告到了府衙,说是他家的宅子被原知府刘维雄私自赠与他人了,本官查证数日后,才有此一行。” 话说得有点绕,但郑氏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上一派平静宁和,毫无波澜,目光却看向上官诚手中的那张纸。 上官诚便将手中的那张地契交给了身后伺候的一个丫鬟。 等郑氏将那地契拿到手,只看了一眼便还给了上官诚,当场表态了,“上官大人,当今朝中法度森严,方护得百姓安居乐业,我等人家应在维护法度之事上做出表率,此宅确应归还原主。” 上官诚刚要去端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顺利。 这一位可是楚夫人啊,朝中一品大员的夫人,还是诰命夫人,京城赫赫有名的母老虎,怎么会这般好说话? 只听郑氏又说道:“我今日才到望州,没想到我那顽劣儿子竟然做下此等鸠占鹊巢之事,想来也是觉得此处原为空宅,住上几日也无妨,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还望大人不要多做计较,老身这便让人腾出宅子。” …… 做好了唇枪舌剑,甚至要磨个数日准备的上官诚云里雾里地离开了楚家。 他始终没搞懂楚夫人为何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这件事情?肯定不是因为陆宁的那张地契更合法的原因,话说他楚家这些年强占人家宅子、田地之事屡有发生,哪里像是守规矩的人家? 最终,上官诚还是决定先放下心中的疑惑,让自己的亲随将地契和他的口信带到了悦来客栈。 陆宁接到地契和口信,也是惊呆了,他真没料到这件事情会这么顺利地办下来,顺利得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了。 楚家是这么大方这么容易拿捏的人家么? “自然不是!”云婧微微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定是那楚家人不想惹出麻烦了,可他们何时怕过麻烦?” 两人合计了一阵子,始终也没弄懂这里面的事情,但是宅子能回到手中,他们还是很高兴的。 晚饭后,又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裴华被云婧照看了一天,竟然不愿意回到陆宁那边了,可怜巴巴地要求睡在云婧这边,考虑到他还是个孩子,再加上左右房间里还有陈纪等人,安全上没问题,陆宁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 韩媚自然还是要跟着陆宁一起住,看着屋子里的那张床,她想到了昨晚被陆宁抱着时的情景,不由自主地脸红如霞。 今晚还要抱着睡么? 第63章 某种可能 跟陈纪提了夜晚提高警惕,让大家轮班值夜的要求,陆宁回到自己的房间。 韩媚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洗漱的水,“爷,可以洗漱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生活习惯,每晚睡觉前都要洗脸,洗脚,条件好一些的还要沐浴。 对这一点,陆宁倒是甘之如饴,讲卫生总不会是坏事。 脱掉外衣扔到一旁,刚要洗手,就见韩媚拿着软巾浸到盆里,替他挽起袖子,原来在家时,这些活都是小玉干的,陆宁这些日子也习惯了让她伺候。 此时,心里还想着楚家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所以,对韩媚伺候他洗漱的事也没太在意。 可是韩媚手生得很,折腾了半天才把他那双手洗干净。 “爷,您弯一下腰。”韩媚不知道该咋给陆宁洗脸,只好让他稍往前倾一下。 这家客栈条件也不是特别好,放置木盆的架子都有些单薄,陆宁不敢用手去扶着那架子,只好稍微往后退了一步,这样往前弯腰时还能控制住身体平衡。 但是弯下的角度肯定不会太大。 韩媚将软巾从盆里捞出,只简单的拧了一下,就糊在陆宁的脸上,那水便顺着陆宁的脖子一路往下。 陆宁倒是没说什么,韩媚自己看着都有点儿看不过去了,慌慌张张地给陆宁擦了几下,把软巾弄到盆里重新过水的时候,一不小心往回勾了一下。 这一下可就麻烦了,整个木盆连同架子一起往她身上倒了过去,只听一声惊叫过后,陆宁睁开眼睛才发现,木盆里的水全都倒到了她身上,从胸口往下位置一片湿漉漉的。 陆宁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也让他更加确定韩媚是从来就没做过这种事情的,从她的表现来看,绝对不是她自己所说农家女子身份,至少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看到她傻呆呆的站在那里都快哭出来了,陆宁只好自己动手把那盆架子扶起来,安慰她道:“没事,不就是衣服弄湿了吗?换一身好了,我也不洗了。” 说着话他自己捡起那块软巾简单的擦了擦脸,“好了,歇着吧。” 中衣前面都湿了,陆宁又没带多余的衣裳,想了想干脆直接躺到床上,也没盖被子,这样过不了多久衣裳就能自己干了。 这是他的生活经验。 韩媚却不知所措了,她是带了那一套粉色的女子衣裳,可是当着陆宁的面换……她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 陆宁见她很是窘迫,便朝里侧翻身,“你换你的,我不看便是了。” 韩媚盯着他的后背发了一会儿呆,“扑”地把灯吹灭了,屋子里一下暗了下来。 摸索着去找放在床尾的箱笼,可是屋子里实在是太暗了,她弄了好了阵了才从箱笼里翻出衣裳换了,想去将那盏油灯点着,便摸着床沿往屋子中间的桌子方向走。 走了几步才想起火折子似乎还在刚才换下的那一身衣裳里,便又往回走,这一次却是没摸准方向,直接奔着床沿来了。 一不小心就绊在床边的脚踏凳上,整个人往床里侧扑去。 正好扑到了陆宁的身上,他被吓了一跳,好在还听到了韩媚那一声低呼,不然都以为被谁袭击了呢。 一开始他觉得今晚的韩媚也真是有够倒霉的,可是紧接着,他才发现韩媚扑到自己身上的位置有点不对,这让他差点儿惊叫而起。 心说故奶奶你可别折腾了,再这么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他一挺腰坐起来,托着韩媚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你心里有事?所以做事总是如此毛躁,能跟说说么?” 韩媚有片刻愣怔,“没有,只是有些黑了,瞧不见罢了。” 陆宁借着窗外散入室内的那一点点光亮,慢慢地往前靠去,直到两人的鼻尖快要挨上时,他停在那里,感受着对方原本细柔的呼吸渐渐散乱,越来越急促。 “我觉得你刚才这一扑应该是故意的,就是想要看我的反应,然后好进行你下一步的计划,我没说错吧?” 陆宁的声音有些冷了。 对韩媚的身份,他一开始就很怀疑,尤其是今天,上官诚打量她时的那种稍有些惊愕的表情,一直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出现。 他甚至觉得韩媚还不只是大家闺秀那么简单,她的一举一动更像是从某种模子里走出来的一样,每一步迈多大?蹲身行礼时身子矮下去多少寸?端茶杯时,杯子高度,跟人说话时的得体应对,反正每一样都在一定的规范之内,绝不乱来。 这样一个人,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她会不会是敌国精心培养出来的? 可问题的实质在于,陆家或者他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花这么大力气算计的?从这一点来说,这个方向的判断还不是很有说服力。 “爷,何为计……划?”韩媚低低的问了一句话,却没有反驳陆宁的话。 “看来你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既然你这么想要靠近我,我成全你又如何?”陆宁的话语声更冷了。 韩媚预感到有些不妙时已经晚了,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腰,很是轻松地将她抱到了床上。 随后,一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压上来,耳边响起陆宁的声音:“我从未想过,你会这般主动,你大概也觉得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敢动你,因为我怕你害我,是么?” 韩媚愣了一瞬,“爷……媚娘不是有意……”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咋解释了。 “嘿嘿,你的手都能如此灵巧的伸到我这里,还敢说不是有意的?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主动来到我身边?有何目的?” 陆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可是身体却很热。 这让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按照韩媚如今的通房丫头身份,陆宁怎么做都可以,可正像他说的那样,他还真有点不敢下手,只能忍着。 “我……不是……爷,媚娘并无恶意。” 韩媚早已芳心大乱,好不容易说出了半句完整的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在抖。 原本说话的嗓音就特别好听,现在加上她磕磕巴巴的声调,犹如油锅里滴入了冷水一般,让陆宁的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第64章 逼问身份 已经被点着了的陆宁,两手捧住韩媚的脸,又一次慢慢地靠近过去。 韩媚极力的挣扎着往一侧扭头,带着哭腔喊道:“爷,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你。” 陆宁强忍着自己的冲动,一只手已经掐到了她的脖子上,用近乎威胁的语气问道:“现在,能告䜣我了吗?” 韩媚的身体止不住地哆嗦着,突然紧紧抓住陆宁的手腕,可是她那一点力气根本就不能撼动分毫,只好喊道:“陆宁,你,你住手。” 这一句话仅有那么几个字,口音却跟刚才大有不同。 “住手?我还没怎么样吧?这就怕了?”陆宁的手仍停在韩媚的脖子上,好像稍一用力就能让她香消玉殒,“你不是一直都想接近我么?怎么一动真的,你便不乐意了?” “我……”韩媚情急之下,也是真的解释不明白了,刚才确实是她主动地扑到了人家身上,还……这就相当于告诉人家,她很想那样。 “你什么?”陆宁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 “别以为我看不透你,你不过是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或是只想吊我的胃口,然后呢?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还有什么能让你惦记的?” “我没有!”韩媚的声音突然大了很多,“是你自己想的脏,我只是……我只是……” “我想得脏?呵呵!你只是什么?为何不说出来呢?嗯!”陆宁的手上渐渐用力了,刚才他是真的很想办了这个女人,但他听到韩媚说后面这两句时的口音后,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怕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啊……咳,咳……”韩媚在陆宁稍一松手的瞬间,大口吸气,结果还呛到了,咳嗽起来。 “西陕流民?农家女子?你觉得这两样跟你配吗?”陆宁却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你跟我说过一句实话么?应该没有,刚才情急之下说出的那两句话,是汴梁口音吧?你终于露出尾巴了,媚娘!” 韩媚不出声了,只是激烈地扭动起来。 陆宁哼了一声,两手各抓住她的一条胳膊,极为轻松地按住了……只要他稍一狠心,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我再问一遍,你究竟是谁?” 韩媚仍旧不出声,全身都在颤抖。 陆宁此刻其实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刚才为了问出韩媚的身份,吓唬她的成分更多一些。 眼下却不一样了,他脑海中不时地浮现出那天第一次见到韩媚时那种入骨的媚意带给他的惊艳……他打算假戏真做了。 刚要坐起时,就听到了低低的呜咽声。 是韩媚在哭? 陆宁停下来,正要说话时,就见窗外突然有火光闪现。 紧接着有人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客栈走水了!” “梆梆梆”,门口传来重重的敲门声,随后是陈纪焦的话语:“公子,快些起来,走水了!” “来啦!”陆宁一个激灵,翻身跳下床,极快地提起裤子,系上腰带,三两步冲到门口,“隔壁二夫人呢?” “已经叫醒了。” 陆宁不管不顾地冲到隔壁门口,一下子就撞开了门,正看到云婧抱着裴华准备往外走,他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一手接过裴华,一手拉住云婧的手便往楼下跑去。 也不由他不急,从二楼的走廊都能看到一楼的木墙已经全都着起来了,而且火势极猛。 客栈里住的自然不只他们一伙人,此时,也都纷纷跑出来,你踩我,我挤你的,一股脑都堆到了一楼门口。 等陈纪叫醒其他房间里的护院时,整个二楼一楼都已经乱成了一片。 陆宁见前面的正门人太多了,马上想起客栈还有一个通往内院的后门,内院三内里有房,有一面单纯就是墙,想来应该会安全很多。 云婧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宁哥,往后院跑。” 陆宁毫不犹豫地拽着云婧往后院跑去,从二楼楼梯上跑下来的陈纪等人跟着陆宁往内院而来。 那道窄窄的小门里虽然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也很乱,但他们还是非常顺利地通过了。 到了后院,很快就找到了马车,让云婧和裴华坐进马车后,陆宁这才发现韩媚没跟过来,他叮嘱了陈纪一声,转身就往客栈里面跑去。 也不知道是天干物燥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这场火起得急,蔓延得也极快,等陆宁跑进一楼时,房顶已经有火苗闪现,大堂里一片浓烟,若不是有火光照着,他连楼梯都找不到。 陆宁也不知道韩媚是不是下楼了,但眼下最有把握的做法还是应该去二楼看看。 他也没时间细想了,很快就冲到了二楼。 二楼的烟更浓,呛得他连连咳嗽,靠着记忆摸索着找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在门口就听到了韩媚也在咳嗽的声音。 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床边,借着外面的火光,看到韩媚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边,呆呆地看向他,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确实在哭,哭自己坎坷的命运,哭自己不能为何不生做男的,偏偏是个女娘,算尽了办法,却不能为父母报仇…… 今日被一个看着人模狗样的男人羞辱至此,莫不如就烧死在这里好了。 …… “你他妈的是傻呀?”陆宁气得爆了粗口。 二话不说,上前扛起韩媚就往外冲,此时,大火已经卷进了一楼大堂内,就连楼梯都着了。 陆宁咬着牙往下跑,到最后一个台阶时,踏空了,两人翻滚着落地了。 这一下摔得不轻,陆宁都有些晕头转向了,爬起来蹲着身子左右摸了半天却没找到韩媚,他急得大叫:“韩媚,你特么没死就出个声,咳、咳……” “咳,咳……”有两声弱弱的咳嗽声响起,随后是韩媚的哭喊声:“陆宁,我不要你管,你做尽了坏事,方才想起愧对良心了么?” 陆宁循着声音,很快就摸到了一只秀气的脚,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人拽到身旁,抱起来就往后面的那道小门而去。 他不得不选择那条路,因为前面的正门已经被大火包围了。 而后面小门里侧,两个护院一边往里摸着走,一边大声喊:“公子,公子,你在哪处?” “转身往外走,莫要挤在那里。”陆宁大声地喊道。 往后门去的通道确实很窄,也就够一个人走的,那两个护院听到了陆宁的指令,惊喜之余,看到陆宁抱着一个人已经到了面前,也觉得堵在这里肯定是不行,所以,两人转身往就往外跑。 等陆宁刚刚跑出小门,头顶一根被烧断的横梁“呼”地带风声砸落下来。 第65章 火中救人 陆宁反应极快地将怀中的韩媚往前扔了出去,脚下不停往前窜出,半截横梁划过他的后背落地,也让他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后背上马上就着起火了。 陆宁却像是毫无知觉的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原来是刚才那半截横梁掉下来时还砸到他的脑袋,让他当场昏了过去。 韩媚摔在地上,脑袋里一阵眩晕,两手撑地坐起时,看到两个护院拼命扑打着陆宁后背上的火,云婧发了疯一般冲过去帮忙。 韩媚突然很想哭。 刚才自己骂了这个陆宁,可他却毫不在意地抱着自己接着往外闯,那种霸气十足的样子,好像在她心头扎了根。 而且陆宁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竟然拼着自己受伤,把她扔到了安全之处,跟适才在屋子里弄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如此看来,他究竟是坏人还是良人? 韩媚有些弄不懂了,只觉得心头有些堵。 陆宁后背上的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人也醒过来了,第一眼看到二嫂焦急的样子,让他心头一暖,哑着嗓子问:“二嫂嫂,其他人都没事吧?” “没事,都没事。” …… “没事?” 距离悦来客栈不远的一条幽暗巷子里,楚清羽皱着眉头阴冷的问道。 他身边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厮悄悄的瞄了一眼他的脸色,非常小心地回答道:“爷,也不能说全然无事,那个陆宁逃出去时后背被烫了一下,还昏倒了一会儿。” “刘二呢,又死哪里去了?他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楚清羽左右看了看,极为不满地问道。 “刘二也不敢出来太久,怕被夫人知道了,应是早早便回去听差遣了,爷,咱们也快些回去吧,不然夫人知道了,会打断小的两腿的。” 小厮的话里都带了哭腔,也不由他不怕,楚清羽在外面惹事,受罚的永远都是跟在他左右的人。 按照楚夫人的说法,公子都是身边的人教坏的,不收拾他们收拾谁? “哼!倒是便宜了那个姓陆的。” 楚清羽跺了跺脚,扭头就往回走。 他也确实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因为今天晚上家里正在连夜收拾箱笼行李,明天一大早就要搬去城东一处宅子里,正是事多的时候,若被母亲知道他又出来惹了祸,少不了又是一顿教训。 “这个姓陆的,我迟早要扒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楚清羽一边走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说道。 要搬去的那处宅子远不如刘知府给的这处大院子,可是母亲说要将宅子还给陆家,这让原本就对陆宁极为看不上眼的他,一刻都不能忍了。 只想马上就弄死陆宁,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家里那些护卫都被母亲勒令不得随意跟人动手,还把父亲给他的那个令牌收了回去。 要知道,那块令牌可是能调动父亲养在望州的一大批江湖高手的,上一次他就调动了那些人想弄死陆宁,虽说没成功,但也差不太多了。 没办法,楚清羽只好找到二管家刘二,让他想办法解决掉陆宁。 刘二被他逼得生无可恋,最后出了个馊主意,就是半夜时弄来几车干柴,悄悄堆在悦来客栈四周,再浇上一些油点着,定能将那陆宁烧成炭。 结果火是放了,声势还不小,悦来客栈大半也都被烧了个精光,可是陆宁却逃出去了,这就让楚清羽越想越觉得窝火。 这口气他肯定是咽不下去的,看来明天还得想别的办法跟那陆宁斗上一斗。 …… “明日再找别的住处吧,今晚先在这里挤一挤好了。”云婧环视一圈窄小的屋子,对趴在床上的陆宁说道。 这里是客栈后院老板家人住的地方,也只能给他们均出三间屋子来。 陆宁龇牙咧嘴地动了一下身子,“二嫂嫂看着安排就好,你们可有住处?” “我和小蝶住那间最小的屋子,你和媚娘住在此处,另一间较大的给陈队正他们住。”云婧说着话,又察看了一遍陆宁的伤势,用满含深意的眼神瞄了瞄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啥的韩媚。 如果不是为了回去救她出来,也不至于让陆宁冒这么大的风险,现在想想,云婧都有些后怕,真要是陆宁出了什么意外,陆家可怎么办? 这个韩媚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要了陆宁的命? 好在陆宁的后背上也就是烫起了两个小水泡,红了一片,并不严重,只消把那两个小水泡挑开,上些药,没几天便能好了。 这也是刚才请来的郞中说的。 陆宁自己前世就是学医出身的,对这一点儿烫伤根本就没怎么在意。 只是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开了几个口子,左手手背,右手食指和中指都有些伤,在云婧的催促下,那郎中给陆宁上完了药,把两手都给包了个严严实实,据说这样好得快一些。 陆宁感受着云婧对他的关怀,全程没提出任何意见,其实他觉得这样包还不如不包呢。 不过,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到底是谁弄出来的火灾? 刚才陈纪亲自查看了一圈之后,面色凝重地告诉他,从种种迹象来看,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至于放火的目的是啥就不好说了。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云婧,又朝着门口看了一眼。 云婧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蝶,你去跟陈队正说一下,莫要让别人来打搅。” 等小蝶出去关上了门,云婧便问道:“宁哥,你觉得这场火最有可能是针对谁的?” “我,针对我的,”陆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我们住在前院二楼右侧,老陈说就那里的木柴堆得最多,然后是门口,而且,二楼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其他房间的人似乎都被人用各种借口叫了出去。” “这是怕烧死太多人,不好收场?”云婧轻皱眉头,冷静地分析着。 陆宁连连点头,“就是这样的,我在望州得罪的人不多,除了刘维雄,就只有楚清羽了。” …… 两人探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放火之人大体确定为楚清羽,但没有证据,他们也不好去府衙那告状,只能先按下这件事。 等云婧和小蝶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子,一直像个隐形人一般的韩媚才轻咬着下唇走到陆宁身旁,“扑通”一声跪到了床前。 “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了这一身伤。”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尚有急事要办……”陆宁面现痛苦之色,指了指外面,“我要去小解。” “呃……”韩媚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咬着牙去外面拎了一个恭桶回来,放到了床边,“爷,茅房有些远,你这般样子去不得。” 谁知道还有没有坏人躲在暗处偷袭他们? 刚才全程听了云婧和陆宁分析失火原因的韩媚,悔恨感激之余,也万分小心起来。 把上身赤裸的陆宁扶起来后,她微红着脸指了指恭桶,“爷,奴家先出去,等下您喊我。”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可是她刚刚出去就听到了屋子里喊她的声音。 咦,有这样快么? 第66章 户房典吏 韩媚头顶问号转身回来时,看到站在地上的陆宁生无可恋地用那包着像个棕子一般的手指着亵裤的带子。 韩媚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陆宁的两手都被包住了,拇指与其他手指合不到一块儿,根本就解不开那带子。 她捂着嘴没敢笑出来,袅娜着走过来,很是轻松地拉开了那带子,等她松开手,裤子往下掉去时……她赶紧背过身去。 陆宁此时已经急得没时间让她出去了,直接开闸放水。 好一阵哗哗之后,惬意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裤子还得提起来呀,没办法,只能再次麻烦韩媚了,“媚娘,帮我提上来吧。” 韩媚转回身,往下瞄了一眼,竟然根本没管陆宁,提了桶便出去了。 留下陆宁半张着嘴,呆立在地中间,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女子了,她到底都在想些啥呢? 就这么站着也不是那回事呀? 陆宁干脆抬脚把裤子甩掉,用脚尖挑起扔到床上,他自己也侧着身钻进了被子里。 韩媚回来见他已经躺下来了,吹灭了油灯,摸索着上了床,却并没有躺下睡觉,而是跪坐在陆宁身旁,手伸进被子里。 陆宁身上一个激灵,黯哑着嗓子说道:“媚娘,我在着火之前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敌国奸细或对陆家别有用心,不过,看到你流着眼泪等死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放心了,奸细或是别有用心的人,绝不会如你这般蠢笨到没完成心愿便想着去死,因而,你不必如此……” 他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按说韩媚应该收手才对,可是,她的另一只手也伸进了被子里,这让陆宁下面的话戛然而止。 从没做过粗活的小手细嫩柔软,让他一下子就咬紧了牙,同时也暗骂自己真是个色坯子,刚才在放水之后,只看了一眼韩媚的后背,竟然便精神了。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没做实质性的,他跟韩媚之间就算不得男女关系,这是现代灵魂不合时宜的想法。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刚才在二楼,陆宁弄到那程度,韩媚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最后一步已经不重要了。 韩媚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而且陆宁因她受伤,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心安,可是请郞中也好,上药也罢,或者是安顿他们的住处,都由云婧出面做好了。 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没受到一句责难,更没什么事情可做。 想到闺中秘友上官雪曾有一次神秘兮兮地跟她说,男子若是总那样挺着有伤身体,还教了她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一个技巧,说是……也能。 陆宁眼下这情况,她就算是想真心实意地献出身子,恐怕也不是时机,所以,要不要试试上官雪说的那个法子? 省得陆宁因自己这一身媚骨而真的伤了身子。 对某些知识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的韩媚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陆宁实在是躺不住了,撑着肘部坐起身,“媚娘,你今后的路还长……” 他这话还没说完,来回游走的小手突然停下来,黑暗中响起韩媚那好听的声音:“爷,你是想要弃了媚娘么?” 声音中有一丝担忧,也有一丝愤怒。 这让陆宁震惊了片刻,才意识到一个很容易就让他忽略的问题,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别说他在二楼就差那么一点就那啥了,仅仅是名义上的侍妾,其实就已经很难将这女子跟他剥离了。 所以,自己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渣男?玩过了就扔? 唉,算了,管她是什么人呢?只要不损害到陆家的利益,她爱干啥干啥吧,甚至帮她一把也不是不可能的。 陆宁想通了,张开双臂将韩媚搂进怀里,“是我思虑不周,今后不会再说方才那话了,以后,也莫要叫我爷了,喊我宁哥就行了。” 听了他这话,韩媚略有些僵直的身体瞬间便软了下来,在他耳旁呢喃:“爷,奴家确有许多事未曾跟你说实话,但奴家绝不会害了爷。” 说着,她那双手又往下去了,“爷,奴家别无所长,只这身子是干净的,待你好些了,奴家愿意……愿意……” 话语声越来越小,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大,过了片刻,慢慢地弯下腰…… 前两天刚从小玉那里体验到的感觉猛烈地袭来,陆宁咬着牙抬起了头。 黑夜如同情人的手,遮住了太多的温柔,更像是一片翻滚不止的海浪,任由那浪花卷起落下,让人忘却了时光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浪花猛地从海浪中窜起,冲破云雾,接二连三,尽皆落在漫天霞色上…… …… 次日,到了中午,派出去找客栈的几个护院都陆续回来了,无一例外都没找到合适的,原因并不复杂,主要是陆宁他们的人数有些多,还一定要住到相邻的房间里。 “公子,属下出去找找吧。” 陈纪觉得自己昨晚没能保护好公子,此刻这么一点事情也没办好,有点儿坐不住了。 “不必,你是队正,我们这些人安危还要靠你。” 正说着话时,有个护院走过来行了礼说道:“公子,知府衙门的户房典吏赵锐成求见。” 陆宁马上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典吏就是个吏,不是官身,但他主管着最具体的事务,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陆宁,越是在这样职位上的人,越是不能得罪,给对方足够的尊重和好处,才能顺利地办事。 果然,那赵锐成进来后第一句话便说道:“恭喜陆公子,贵府现已腾出来了,陆公子随时都可入住。” “区区小事,还让赵兄跑一趟,在下实在是有些惶恐。” 陆宁这话让赵锐成眼中一亮,“出来时,吕大人特地交代过,让在下陪同公子验收府邸,若是公子有闲暇,此刻便去如何?” “求之不得,那便有劳赵兄了。” 陆宁起身作揖,心中对这个年仅二十五六模样的典吏评价高了一层,要知道他原来以为能干上户房典吏的都应该是阴损刻薄的半大老头子,没料到这一位不光是一脸阳光笑容,办事还特别干脆利落。 一刻钟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已经出现在距离西市不远的丙三街那处大宅子前。 陆宁正要抬脚进去时,眼角不经意间瞄到不远巷子里有个身影闪了一下,匆匆而去。 这让他顿时便警惕起来。 第67章 托付命运 接收房子的过程很是顺利,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陆延年给自己的二儿子准备的这一处宅子确实不小,前后五进大院子是实打实的按照标准建筑的,光是两侧的左右跨院任意拿出一个都比鸡田县那个院子大。 左跨院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花草繁盛,树木成荫,看来楚家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来经营了。 赵锐成陪着陆宁转遍了院子里的每个地方,足足用了两个时辰,陆宁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磨得有些疼了,但他始终不动声色地跟赵锐成说说笑笑。 最后,两人在三进宽敞无比的云憩阁内坐下,陆宁朝着送茶水进来的小蝶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小蝶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进来,走到赵锐成面前蹲身行礼。 陆宁笑着说道:“赵兄今日辛苦,在下略备茶资,聊表谢意,还望赵兄笑纳。” 赵锐成垂眼看了看小蝶手中的托盘,突然笑了,轻轻地往外推了推,看向陆宁说道:“公子,据说东市的望江楼酒家近日又新出了几个菜品,不知有无雅兴去品一品?” 陆宁的目光落到那托盘上,那上面是二十两纹银,数目不算小,他不信赵锐成看不出来,且据他所知,如赵锐成这般的吏员,一年的俸禄不过三十两银,那么,他眼下拒收这个感谢费,反倒是提起了望江楼的新菜,这就有意思了。 陆宁也笑了,朝着不知所措的小蝶摆了摆手,“拿下去吧,是我唐突了。” 然后对赵锐成说道:“说来惭愧,我自到望以来,还未曾去过像样的酒楼,正打算去开开眼,明日若是得闲,赵兄可否陪小弟我走一遭?” “哈哈,理当奉陪!” 赵锐成的声音非常清朗,说完便起身告辞,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亲自把人送到大门口,陆宁回来时步子慢了很多,夕阳下,甬道旁的空地上映出长长的身影,略显孤独。 他在复盘刚才跟赵锐成接触的事情。 能在知府衙门站住脚,且还主管着户房具体工作的人,绝不会是一个简单角色,那么,他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客气?看起来似乎还打算深入交往,这里面肯定有些原因。 但对陆宁来说,能在知府衙门有个熟人,今后办事就会方便很多,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社会关系,所以,他想看看这个赵锐成究竟值不值得深交。 明日,单独请他吃顿饭,好好试探试探便知。 定下了这件事情,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另外一件事,陈寿说是今天要亲自来帮他解决带人出城的事,可是眼看着太阳就落山了,还不见人影,不会是江北岸的敌军又开始作妖了吧?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小蝶匆匆地迎面走来,一边给他行礼,一边说道:“爷,二夫人请您过去。” “呃……你带路吧。” 这个宅子实在是太大了,哪儿是哪儿,陆宁根本就没记住,更不知道云婧在哪个院子,所以,他需要有人带路。 小蝶轻笑一声,脚步欢快地带着陆宁穿廊走巷,足足走了半柱香时间,终于在正院四进高大宽敞的正房里见到了云婧。 楚家搬走时,除了细软之外,几乎没带走任何东西,这倒是方便了正在找住处的云婧等人,她指着正厅两侧的主卧房说道:“宁哥,你也瞧见了,这宅子要比鸡田县那边好上一些,咱们要不要都搬到这里来住?你是家主,你定个章程。” “二嫂嫂,这宅子是父亲留给你和二兄长的,我们都搬进来似乎不妥吧?”陆宁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且不说这个大院子那位他从未谋面的老爹留给二儿子的,仅从法理上来讲,地契上的名字是谁的,房子也就是谁,古今中外都这样。 都搬进来倒也合情合理,但时日久了,难免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会影响到内部团结。 云婧淡然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宁哥,若是你二兄长还在,看到你这般拼了命的护着大家,在乱世中求生存,他定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说着话,她起身走到陆宁面前,从衣袖内掏出那张地契塞到陆宁手中,“婧娘生是陆家的人,死亦是陆家的鬼,宁哥你若是不想赶走我,便收着这地契吧,于婧娘而言,有你在,应该是比地契更让我安心。” 话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察觉到这话有些暧昧,立刻转身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婧娘以为,若真被敌军渡过了江,望州城内远比鸡田县那处要安全得多。” 陆宁看了看手中的地契,感觉沉重得都有些拿不住了,要知道,云婧把这东西交给他,事实上也把她自己的命运都交到了他手上。 “二嫂嫂,我也觉得城里更稳妥些,既是如此,我写封信让老陈派人送去,让丽娘这两日内便搬来。” 两人说着话时,陈纪安排人送来了两个大大的食盒,这是在左近的太白酒楼订的饭菜。 陆宁让小蝶喊了刚刚出去采买女子用品的韩媚,以及一直躲在里间的裴华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陆宁写了信,让人即刻送出去。 按照云婧的建议,暂时大家都集中在这里住,先不分配院子,要等越芊丽来后,让她做这件事情。 不过这套正院是要给陆宁的。 对此,陆宁倒是无所谓地点头答应了。 裴华依旧跟着云婧住到了左侧宽大的卧房内,陆宁和韩媚住了右侧那一间。 他走进来便立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打眼一扫,整个屋子非常宽阔,窗明几净,正中间还挂了两层粉色的幔帘,把卧房隔成了里外两间。 外间两个高脚几上,细长的花瓶里还插着淡黄的秋菊,很新鲜,正对门那一侧是整排的书柜,上面的书都排放整齐。 幔帘里面才是做工考究的拔步床。 床上铺着松软的褥子,粉色的丝绸被子并没有叠放,而是有些散乱地堆在床上,被子下好像还有些衣物。 怎么看这间屋子都像是住过一个闺阁女子,走得还很匆忙。 “爷,你先等等,媚娘收拾一下。” “不必了,今日事情多,你弄点水来,洗洗睡吧。” 陆宁看着脚步轻快的韩媚转身出去,若有所思地一头倒在床上,那种刚才闻到的香味更浓了,他马上起身将被子扔到了一旁。 可是被子下面的东西让他眼睛都直了,竟然是一个绣着大片菊花的浅绿色抹胸,旁边还有个洁白的玉镯子。 这是谁留下的?这可是正院的正房,能住进这里的人会是谁? 陆宁满脑袋问号。 第68章 玉镯抹胸 陆宁拿起床上的那个手镯摆弄了一会儿,很快就想明白了。 楚家在这个大宅子里住的人,除了刚来仅住了一晚上的楚夫人之外,就只有楚清漓、楚清羽两姐弟,所以,这间屋子只能是楚夫人或者楚清漓住过。 从室内布置和色调来看,极大可能是楚清漓的闺房,想到那个曾经还是他未婚妻的女子,陆宁悄悄地收起了那个抹胸和手镯。 手镯看着很是珍贵,楚清漓很可能会回来找。 他想见见那个女子,从侧面了解一下楚连虎这个人,毕竟,从他隐约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他那个便宜老爹靖北侯陆延年的死,似乎还跟楚连虎有些关联。 再加上他还打掉了人家的得意门生刘维雄,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跟楚连虎之间都可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既然如此,在对方还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时候,做些准备肯定是有百利无一害的。 至于收起那个抹胸……纯粹是无意识的随手为之。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刚吃过早饭,陈纪来见他。 “公子,属下昨日派出两个弟兄打探了一番,前日夜间悦来客栈走水时,有人曾见到楚家公子在那附近走动。” “也就是说,客栈失火之事,极有可能是他做下的。”陆宁嘴角现出冷笑,“三番两次想置我于死地,看来这个楚公子受到的教训还很不够。” “公子,依属下之见,莫不如暗地里解决了他。”陈纪眼中有凶光闪过。 “不可!”陆宁抬手说道,“他是楚家独苗,若是在望州死了,楚连虎会发了疯一般的查找真凶,即便做得再隐秘,也会很轻易就查到咱们头上,总之风险太大,需要另想办法。” 尤其现在的陆家,还没到能跟一个朝廷中实权在握的大人物掰手腕的地步。 “那个叫常五的人,这两天好像没来找麻烦呢?”陆宁想起追杀裴华的那些人,便问道。 “院外有可疑之人活动,应该就是常五的人手,属下建议九公子不宜外出。” 在云婧的安排下,裴华如今的身份是陆宁的远房堂弟,家中遭遇兵乱来投奔陆宁的,大家都叫他九公子。 “按理说前日夜里客栈失火的混乱之中,他们应该有机会看到老九才是,为何没见他们出手呢?” 陆宁觉得常五的行为有些怪。 …… 事实上,陆宁还真就理解错了,并不是常五的行为有多怪,而是昨天下午,他们接到了一个线报,说是望州城外的落霞坡村发现一艰难行走的男童。 这让常五喜出望外,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那男童都符合他要找的人的特征,便马上集合了带来的十多人,一个没剩,全都扑到了落霞坡村,折腾到后半夜,才在一家农舍内找到了那个男童,却发现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 今早将人手撤回城内,才听说了悦来客栈失火的事情,并且还打听到了陆宁的真实身份,这让他对陆宁的怀疑减轻了不少。 因为在他印象里,这一位陆四公子就是个废物,借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救下那个孩子。 所以只派了两人隐藏的暗处,随时观察陆家的情况,有机会就进到陆府内查探一番,其他人都撒到城内各处寻找。 此时的常五,正坐在望江楼大堂内一个角落里,不时地打量着进出的人。 突然,他的视线落到了一个清瘦得刮一阵风都能吹跑的男子身上,微微地眯起眼。 那男子在酒楼门口来回走了好几圈了,看起来像是饿得不行,可手里却又没有吃饭的钱一般。 常五朝着身后一挥手,低声下令,“把那人抓到二楼雅间内。” 身后两个大汉迅速行动起来,走到门口刚要抓住那清瘦男子胳膊时,那男子却从身上的褡裢里掏出一大把铜钱,漫天撒下。 望江楼地处东市入口,正是人流最为汇集之处。 此时见有铜钱从天而降,人们都像是疯了一样你争我抢,瞬间就把酒楼大门给堵得死死的。 而撒下铜钱之人,却已经趁乱往东跑去。 常五的人眼睁睁看着那人跑得无影无踪了,他们却一时之间挤不出去,急得直跺脚。 常五冷笑一声,“倒是有几分机灵,不愧是那人的军师,不过既然让我在这里看到了你,就别想逃走了。” “你们两个回来!”他对着门口方向喊了一嗓子。 那两个跟抢铜钱的推搡了一阵的属下气鼓鼓地回到常五身边,弯腰,抱拳请罪:“统领,我等无能,让那人跑掉了。” 常五冷着脸低声吩咐道:“给其他人传话,查找那人的同时,注意一下刚才这一位,若是见到了,当场拿下!” “是。”两人的一个转身出去传达命令去了。 剩下这一个跟常五的关系比较好,大着胆子问道:“五爷,方才那人很要紧么?” “哼!”常五从鼻孔中吐出一个字,阴阴地说道:“他就是当年逃走的那个军师,陆延年的事,他知道不少,此人留不得。” “那他会不会去陆府跟那个废物勾搭上?” 陆府么?常五又眯起了眼睛。 …… 陆府,也就是刚刚要回来的那个大宅子内,陆宁和陈纪两人带了十名护院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出来,完全是一副公子哥逛街的模样,吆五喝六往西市方向而去。 等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另一边一条小巷子内,装作货郞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低声商量起来。 “他们一共就十五个护院,如今已有十个跟着那废物出去了,眼下院内正是空虚之时,咱们可以进去查探了吧?” “再等上片刻,以防有诈。” “就从西跨进去,此刻定是空无一人。” “俺说等就须等,少废话!” 商量完毕,两人坐在扁担上,若无其事地闲聊起来。 差不多过了两刻钟左右,挑起扁担,健步如飞地穿过另一巷子,很快便来到陆府大院的西墙外,观察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从木笼中取出一个飞爪,很轻松地抛到墙头勾住了。 此时的陆府西跨院,正像这两人猜测的那样,空无一人,两人一前一后跳进来,连个飞鸟都没惊动。 面露得意之色的两人刚拿出黑布巾准备蒙上脸的时候,便听到了让他们毛骨悚然的声音。 第69章 守株待兔 从陆宅西跨院外跳进来的两人,还没来得蒙上面孔,就听到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两位贵客,里面请,我家主人已安排好了酒菜。” 那两人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只见跳进来的这个小院子厢房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两手抱肩,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你……你不是那护卫头领么?你不是去了西市么?”两人几乎同时喊道。 厢房门口站着的确实是陆府护院队的队正陈纪,只见他哈哈一笑,“若非让你们看到我出去了,你们还能进来么?” “抓起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小院子门口冲进来八个手脚利落的护院将那两人团团围住。 到了现在,这两人才发现自己上当了,那陆宁摆出一副要去逛西市的样子,还带走了十个护院,明显就是诱敌之计。 事情还真就跟他们想的差不多。 刚才那会儿,陆宁和陈纪说到常五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先搞清楚这个常五究竟是谁的人,在替谁办事? 敢对皇子下手的人,来路肯定不简单。 原本现在就有个楚清羽时刻惦记着要弄他,再加上无意间因救人而引来常五的窥视,让陆宁觉得不能再这么被动地应对下去了,他必须掌握主动。 所以,跟陈纪商量了一下,故意带着十个护院出现在街头,造成一种院内人手不足的假象,看看常五的人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潜入进来。 如果能抓到一两个,就有可能问出常五的身份。 他和陈纪等人在街角消失后,立即让陈纪带着八名护院从绕了一个小小的弯,从另一条巷子赶回来了陆府大院。 陈纪在那两个扮作货郞的人靠近陆府时,准确地预判到了有可能跳进来的位置,在这个小院子里守株待兔了。 还真让他守着了。 让手下的弟兄们将那两人扔进了间空着的屋子,交给了专门负责刑讯的王六虎,陈纪只交代了一句话:“要在公子回来前问出有用的东西。” 王六虎摩拳擦掌,“都尉放心便是,包在俺身上。” 陈纪又转身安排另两名护院:“你二人去东市,暗地里护着公子。” 两名护院抱拳应令,化装了一番,没多久就出现在东市附近,也很快就找到了陆宁。 陆宁并没有去逛西市,而是在陈纪带着人反扑回陆府的时候,跟那两名护院雇了一辆车去了东市。 他来这里有两件要做,一是暗地里看看如今的楚家究竟住在哪里,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楚家这么痛快地就把宅子让出来,这很不正常,所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打探打探。 另一件事情就比较简单了,便是去望江楼订一间包厢,晚上宴请知府衙门户房典吏赵锐成。 他先去了望江楼,刚走进一楼大堂,便看见了坐在角落了独自一人喝酒的常五,陆宁“哼”了一声,高高地抬起下巴往里走。 把一个浪荡且迂腐的公子哥形象表现得很是到位。 常五自然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嘲笑的神色,起身走过去挡在陆宁身前。 陆宁上下打量了一下常五,歪着脑袋说道:“都说那好狗不挡道,让开!” 常五见了陆宁这一副样子直摇头,这一位还是个秀才呢,说话如此粗鲁,难怪陆家会到如今地步。 他对陆宁的评价又降低了一层,但他挡在这里也不是无事生非,而是有目的的。 “陆公子大安,咱们又见面了。” “你前日夜里坏我好事,今日又挡在这里,是何道理?”陆宁想绕过去。 常五瞬间移步,又挡在他前面,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陆公子,在下唐突,只为了跟公子打听一个人。” “谁?要问便快一些,爷没那么多空闲跟你瞎扯。”陆宁显得极为不耐烦。 “刘喜!” 常五说出这两个字,仔细地观察着陆宁的脸色和眼神。 “刘喜?不知道,没听过,问完了?那就让开!” 陆宁的脸上和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这反应让常五略有些放心了,他只想知道靖北侯的军师刘喜有没有跟陆家联系上,没有最好,有的话,就要多想一些了。 “那在下便打搅公子了。” 常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陆宁用眼角瞄了瞄,趾高气扬地上了二楼。 …… 望江楼这边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陆宁从这里出来一直在琢磨这个刘喜究竟是何人?常五肯定不是闲着没事干拦下他问这么一个无聊的问题。 从打听到的情况来看,楚家现在住的地方在东市北侧,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陆宁决定一直往东逛,回来的时候再去楚家附近。 走了好一会儿,遇到一个杂耍之处,见围着许多人,陆宁觉得从这里往北走的话,很多人都不会注意自己。 当他和两名护院挤过人群,往北钻进一条小巷子后,迎面就跑来一个穿着书生衣裳的清瘦男子,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往后看去。 他身后十多丈远,有两人紧追不舍。 陆宁等人往一旁靠了靠,给此人让开了道路。 这种你逃我追的事,经常发生,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陆宁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就站在那里看起了热闹。 清瘦男人原本要跑出巷子了,可是没料到,刚到巷口,从旁边一家小酒肆中又跑出来两个人截住了他。 前有狼后有虎,眼看着是无处可逃了。 酒肆中出来的两人抱着肩膀堵在那里,等后面追来的同伙到位后,其中一人冷笑着说道:“刘喜,你还想跑吗?” 此人正是常五在望江楼门口看到,并且跟陆宁提到的那个刘喜,只见他脸上并无多少慌乱之意,冷笑数声,“朝廷并未治我之罪,反倒是你们这些走狗穷追不舍,究竟是何意?” “哼!朝廷没治罪你便没有罪了么?我家主子不放心,所以,你是让我们动手呢?还是主动跟我们走?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人之间的话语声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两丈外的陆宁耳朵里,刘喜?这不就是刚才常五跟他提起的那个人吗? 从常五的话里,他基本能断定这个刘喜应该是跟陆家有很深的牵绊,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没想到在这里就能碰到刘喜,还真有够巧的。 既然是遇到了,就要帮他脱身,这样才能有机会问问他跟陆家究竟有何联系,也许还能从他这里了解一些靖北侯的事。 下定决心后,陆宁低声跟身后的两名护院说了两句话,三人像是闲逛一般往南走去。 陆宁原以为帮着刘喜脱身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却没料到后面会带来一系列麻烦,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第70章 楚家清漓 陆宁带着两名护院很快就接近了围着刘喜的四人。 这些人显然也不是白给的,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刚反应过来之际,三人就动手了。 两名护院一左一右,十分迅猛地扑向两侧,留下站在北边的一人给陆宁。 此人就是最先反应的,在两名护院动手之际,已经从靴筒里抽出一把长长的匕首,借着转身之力,划出了一个圆弧。 这一招算是攻防兼备了。 陆宁是从他背后下手的,对此早有准备,况且,他也没打算要跟对手拼命,只要给刘喜制造一个逃跑的机会即可。 因此,他在对方抽出匕首的瞬间后退了半步,起脚就踹。 这一脚有点儿出其不意了,还真就踹中了对方的大腿,在对方稍一愣神之际,陆宁已经跟在冲出包围圈的刘喜身后往南跑去。 两名护院在一个照面之后,都放弃了对手,跟上了陆宁。 身后那四个人喝骂不止,“他娘的,哪里来的劳鬼坏我等之事?” “应是刘喜的同伙,一个也不能放跑了。” 第一个跑出巷子的刘喜转眼就挤进了看杂耍的人群中,陆宁和两个护院也想混进人群中时,那人群中突然窜出六个穿着一模一样衣裳的人,其中两人直奔陆宁而来。 另外四个则是拦住了两名护院。 一场街头大战立即展开,跟着陆宁的两名护院都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下手极为阴狠,所以在二对四的情况下,并没有被压制住,还能抽空帮一下陆宁。 可是,从身后追来的那四个人加入进来后,形势立即就一边倒了。 就在这时,陈纪派来暗中保护陆宁的那两名护院终于挤出人群也加入混战之中。 陆宁一看这形势对自己这一方相当不利,便立即大喊:“分开跑!” 喊完之后,自己一转身又跑回了刚才的巷子,他记得很清楚,从这里再往北一点,是整个望州最为杂乱之处,各种小巷错综复杂,很容易脱身。 得益于这些日子不停地锻炼身体,再加上几次跟越芊丽和小玉的生活,让陆宁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所以,真正玩命跑起来,速度还是相当可观的。 眨眼之间,他就已经拐进了另一条斜向西北的小巷子里。 他的身后不远处,是两个拎着长匕首的男子,再后面是陆家的两个护院,相互追逐着从这条巷子跑到那条路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阵子。 陆宁再次从一个巷口探出身时,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胸口,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刃口眼看着就捅进他的心脏位置。 陆宁脚尖点地,借着往前跑的力道,硬生生转了半圈。 刺来的匕首紧贴着他的右胸划过,上衣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可见其锋利无比,好在并没有伤到他。 陆宁往前踉跄了两步,不巧正撞在刚才差点儿要他命的人身上,此人也被他撞得东倒西歪,陆宁趁机撒腿就跑。 他之所以不敢恋战,是因为这些人都是真正的高手,跟他那些上过战场的护院不相上下,他跟这些人比较起来,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而那四个护院如果没有他的牵连,自保还是能做到的,所以,只有他先逃出去,他们几个才能都安全。 转来转去,很快,陆宁又回到了东市大街。 此时的东市大街,正是人多的时候,他三转两转就冲进了行人当中。 后面追来的人正在喝骂着挡住他们的那些行人,陆宁看到前面有一辆带厢马车停在那里,只有一个车夫蹲在车后似乎在检查车的情况。 他几步冲过去后,很是灵巧地从前面跳到了车上,一撩帘子,翻身而入。 车厢里,一个小娘子瞪大了俏丽的眼睛看着他,樱桃小嘴半张,愣了片刻,张大了嘴就要喊叫,陆宁一下子冲到她身边坐下来,迅速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搂住她的脖子,把指缝间的小弯刀抵在她的喉咙上。 “别叫,不然马上弄死你。” 外面传来粗暴的叫骂声:“他娘的,都给爷爷我让开,小七,你们几个往东追,狗子,你们往西……” 车厢内,陆宁身边的小娘子吓得直哆嗦,不过还算冷静,没再喊出来,而是在嘴里咕哝道:“陆宁?你是陆宁?” 陆宁这才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倒霉的女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从未见过,但她怎么就认识自己了? “别出声!”陆宁阴着脸低声喝道,“你怎么会自己在这里?身边还有谁?” 说着话,他慢慢地松开捂着她嘴的手,但右手里的小弯刀始终没离开她的脖子。 “哼,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在这里了?”女子突然就不哆嗦了,还朝着陆宁翻了个白眼,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娇俏。 而后,她的视线落到了陆宁右胸口那被划开的衣裳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咋没划开你的心呢?” 说完,又瞄了一眼,陆宁鼓鼓的胸肌露出一小片,让她脸上瞬间染上红晕。 她这两句话说得很完整,陆宁从她的声音上听出了端倪,他轻皱眉头,随即恍然,“你是楚清漓?”他就说嘛,这女子怎么看都像是熟人。 只是以前见到她时,她始终都戴着幂蓠,第一次看到她的真实面容,还真就没敢认她。 不得不说,他这个曾经的未婚妻还真是够漂亮,柔美到极致的鹅蛋脸,柳叶弯眉,一双眼睛很大,睷毛细密,稍有些打卷,五官精致中还有那么一丝大气,融合了南北方女子的所有优点。 陆宁在暗道可惜的同时,心中感慨万分,逃命竟然会逃到曾是他未婚妻的女子车上,还搂着人家的脖子威胁人家,真是命运无常。 “松开我!登徒子,我不喊便是,但你要告诉发生了何事让你像条丧家犬一般躲到了我车上。”楚清漓寒着脸瞪陆宁。 “那可不行,”陆宁看着眼前这张冷艳又有些娇媚的面孔,轻笑一声,“实在对不住,我被人追杀了,只能求你帮忙送我回去。” 说着话,他往楚清漓身边靠了靠,两个身体紧紧地挨到了一起,这样他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观察外面情况时能方便一些。 车外传来急急的女子声音:“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随即有人上车了。 第71章 无情之人 “别让她进来!”陆宁当即判断出上车之人应该是楚清漓的丫鬟,便紧了紧胳膊发出指令。 楚清漓倒是挺配合,高声说道:“我没事,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不要进来了。”声音很平静,任谁都听不出异常。 陆宁刚要松一口气,外面又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玉春,小姐呢?你怎么在外面?” 被喊做玉春的,便是刚才第一个跑回来问话的,此刻有些扭捏地说道:“小姐在里面,没事,你别乱嚷嚷了,我只是去了一趟茅房而已。嗳,你别进去了,小姐说想自己坐一会儿。” 楚清漓的两个丫鬟便在外面的车辕上坐下,吩咐车夫赶车回家。 马车晃晃悠悠地动起来。 “告诉她们,往西去,送我回家!”陆宁压低了声音说道。 楚清漓也把声音降到最低,“陆宁,你好歹也是堂堂靖北侯的儿子,便是这么求人的么?还要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娘,你还要脸么?” 楚清漓竟还是个毒舌之人,这让陆宁大开眼界,在他固有印象里,像她这种大家闺秀不是文文静静的,说话也应该是温声细语才对吗? “要不要脸的事情等下再探讨,你先别乱动,否则我手一哆嗦,弄不好你的脖子上就会划出一个大口子。” 吓唬完了,陆宁另一只手慢慢地将车窗上的帘子慢慢地掀开一角,往外看去。 就在他跟楚清漓说话的这空档里,外面早已经从一片混乱中恢复了正常,看来望州城的居民们都已经习惯这种时不时的打打杀杀的日子。 陆宁在人群中搜寻自家护院,果然让他看到了一个,正小心翼翼地往前后左右观察,应该是在找他。 看遍了四周,偏偏没往这辆车上看,陆宁急得差点儿喊出声。 他不敢出声是因为附近还有两个追杀他的人在徘徊。 赶车的车夫打了一个响鞭,声音很清脆,也引来了陆宁关注的那名护院的目光,机会难得,陆宁从窗口伸出一只手,朝着西侧指了指。 那名护院看到从窗口伸出来的手,不动声色地跟着马车走了几步,陆宁将帘子猛地往上全部掀起,而后又迅速放下。 护院正好看到了他的脸,顿时喜上眉梢,悄悄地往一旁撤了,他还得告诉附近的队友,公子在一辆马车上,安然无恙,且……还搂着一个大美女。 等陆宁放下了帘子,楚清漓咬了咬牙小声说道:“你总要给我一个说得出去的理由,不然就这样贸然去你府上,我回家如何解释?光是想着自己能逃命,却全然不顾及她人声誉与方便与否,你还真真是个无情之人!” 理由?陆宁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个白玉镯子和抹胸……“话说你搬家的时候是不是丢了一个洁白无瑕的镯子?” 抹胸就算了,那个是楚清漓的贴身衣物,绝不能提。 “你怎知我丢了手镯?”楚清漓猛地转头看陆宁,声音大了许多。 吓得陆宁赶紧把抵在脖子上的小弯刀远离了一些,另一只手极快地捂住她的嘴,就这么一句话还引来了外面丫鬟的询问:“小姐,您有什么吩咐么?” 陆宁往车门方向看了一眼,附在楚清漓耳边低声说道:“姑奶奶,你能小点声么?车里藏了一个大男人,你就不怕旁人说你不守妇道?呀……你属狗的么?咬我作甚?” 楚清漓见陆宁拿开了手掌,“呸”了一口,朝外面说道:“无事,我在看书,掉头去陆府,我要去找手镯。” 说完这句话,转头瞪着陆宁问:“我的手镯在你那里?如果敢骗我……”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突然就红了,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若是敢骗我,我会……” “会怎样?吃了我?我身上还真有处地方味道相当不错,若你喜欢,我倒是可以献出来。不过手镯也确实在我那里,正好我要跟你说说话,去我家里吧。” 陆宁突然发现跟这个前未婚妻交流起来相当放松,根本不必多想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竟然有一种被约束多日后突然放开的畅快感觉。 “恶心!”楚清漓磨了磨牙,垂眸看向陆宁已经快要下滑到她柔峰上的手掌,以及两指间明晃晃的小刀片,“饿死也不会吃你的,赖皮狗一般的东西。能松开我了么?” …… 两人一路低声斗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陆府门口,马车停下来了,外面响起丫鬟玉春的声音:“小姐,陆府到了。” 楚清漓看向陆宁,不说话。 陆宁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陈纪,正黑着脸盯着这辆马车,见陆宁从窗口摆手又指向大门,他立即就叫人开了门,撤去活动门槛。 陆宁放下帘子,指了指车门,抬抬下巴,“让她们把赶进去。” 楚清漓又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吩咐外面的玉春:“进去吧!” 等到马车进了一进的院子,陆宁让楚清漓先下车,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去了浩然堂,车夫把马车赶到专门停车的位置,去张罗着给马喂水时,陆宁悄然下车。 从侧面的游廊回到四进主屋,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身便问跟过来的陈纪:“弟兄们都安全回来了吗?” “回禀公子,都已回来了,仅有两人受了些伤,并不重,”话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陆宁胸口被划开的衣裳,“他们未能护得公子周全,属下会给予惩戒。属下亦有失职,同时受罚。” 说完,“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陆宁连忙过去扶他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祸是我惹出来的,跟弟兄们无关,你想得已经够周全了,再说,我也没受伤,好了,受伤的那两个弟兄,你马上去请郎中诊治,另外,派两个机灵一点的,找一个叫刘喜的人。” 陈纪眼中刹那间流露出感激之色,说实话,他们这些兵卒,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重视,被人当做人。 朝着陆宁深深作揖,“公子,抓到那两人已经问出了结果。” “哦?”陆宁两眼当即亮起来,“挑重点说一说。” “那两人果然是常五派来监视公子的,其中一人交代,常五在京城及到了嘉州后,最常联系之人名为潘承,乃三皇子府的门客,属下猜,那潘承应该不止是门客。” “三皇子裴坚的人?” “正是!” “此事万万要保密,把那两人……弄傻,扔出去!”陆宁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有寒光闪现。 第72章 军师刘喜 等陈纪走了,陆宁独自坐了好一会儿才进了西侧的大卧房内。 韩媚正等在那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拿出一套刚刚买回来的衣裳给陆宁换上。 陆宁从床底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取了里面的白玉手镯,又拿起触手温软的抹胸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这让韩媚大为惊讶,今日上午她可是好好收拾了一遍这间屋子,怎么就没发现床底下还有这么一个布包呢? “爷,此物是……”她直直地盯着那件浅绿色的抹胸问道。 “楚清漓的,这只手镯也是,她人在浩然堂,我现在就给她送去,至于这件抹胸就先留下吧。” 陆宁说着话还上下打量了韩媚,邪邪地笑了一下。 “楚清漓?”韩媚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抬眼看到陆宁的笑容,瞬时便红了脸,原本就妖娆万分的人,这一下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陆宁感觉到自己身上某处跳了一下,伸手就将韩媚搂进怀里。 陆宁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在她娇嫩的脸上亲了一口,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晚洗白白的等着我!” 韩媚的脸更红了,扭了一下身子,挣脱了陆宁,闪身出去了。 陆宁哈哈大笑。 那天在悦来客栈后院的小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他跟韩媚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起来,昨晚上后背上的伤没好,两手也都缠着,再加上心里事多,倒也相安无事地睡了一晚上。 今天不一样了,手指上的那一点伤早就好了,后背也不怎么疼了,那颗骚动不安的心就活跃起来了。 …… 陆宁去了前面的浩然堂。 他是很想跟楚清漓好好谈一谈,看看能不能从她话里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可是刚坐了一会儿,就收到了一个消息。 是陈纪亲自进来附在他耳边说的,“公子要找的那个刘喜方才在后角门外逗留,被弟兄们请进来了,现安置在二进的云憩阁。” 陆宁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楚清漓,挥手让陈纪先退下,衣袖里掏出那只白玉镯子两手递到楚清漓面前,“楚小姐,你且看看,你丢的是否此物?” 楚清漓拿起手镯时手都抖了一下,看起来这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可是她脸上那是什么神色? 陆宁有些搞不懂了,他感觉她好像有些恍惚,脸上有一丝悲戚、有一丝欢喜、还有一丝侥幸,总之很复杂。 难道这只镯子是她心悦的郎君送的不成? 楚清漓郑重其事地收起手镯,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宁,转身便走。 其实,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丢了,应该就在四进主院的卧房内,可她不好意思提出来,再说,收拾房间的应该是陆府的丫鬟婆子们,想来也不至于将那物呈给主子瞧。 丢了便丢了吧。 …… 陆宁亲自将楚清漓送出大门,目送她那辆车渐行渐远,这才呶着嘴往回走。 他之所以没太为难楚清漓,甚至为了替她名声着想,从车上下来都是偷偷摸摸的,没让别人看到,是因为他感觉楚清漓这个人似乎跟她的弟弟楚清羽很不一样。 在她身上能明显感受到一种柔软,是看似坚硬的外壳下柔软的灵魂,通常来讲,这样的人坏不到哪里去。 虽说有可能是仇家的女儿,但也需要区别对待。 回到浩然堂,让人把刘喜带过来。 没过多大一会儿,一位看起来足有四十多岁,连头发都有些白了的中年男子被带到堂内,此人便是刘喜。 陆宁从他现身就开始认真观察着。 刘喜那张刀削斧刻般的脸上,除了短短的胡子有些扎眼之外,就剩下那对三角眼中还有些活力了。 见到陆宁,直接原地跪下来,“梆梆梆”连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水。 “公子,果然是你,小的刘喜见过公子。” “刘喜?”陆宁坐在那里一动没动,“我今日冒险救下你,其实也就是好奇常五为何会在我面前提起你,因而,你倒也不必如此大礼相谢。” “并非如此,”刘喜整个人都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公子,你可还记得信阳城外的事?” “信阳城外?何事?”陆宁皱起眉头,他搜遍记忆,似乎也没发生啥大事啊。 “公子贵人事多,自是没放在心上,信阳城外,小的险些被官府抓走充壮,是公子给了一笔银子,这才让小的逃得性命。后来听闻那两日被抓去的去了北地打仗,无一生还。” 刘喜简明扼要地讲了陆宁救助他的过程。 陆宁这才想起从京城汴梁南逃过江之前,在信阳城外确实遇到了一次官府强征民夫服役协助北边打仗的事,当时,他坐在车里,看着刘喜可怜,就让祥子给抓他的兵卒塞了二两银子。 那兵卒得了银子便送了个人情给陆宁,放了刘喜。 可那时候他也没看仔细,所以,根本没认出刘喜,没想到今日竟然又帮了他一把,看来还挺有缘分。 “至于常五其人……”刘喜的话说到这里时,已是怒气滔天,“那厮便是害死侯爷之人的走狗,他自然认得我。” “侯爷?”陆宁有些不明白这个刘喜在说什么了。 刘喜却没有说下去,而是郑重地说道:“公子,小的想在您这里讨口饭吃。” 陆宁挑了挑眉毛,他这就是想找一份工作了,只是他凭啥就认为自己会收留他? “刘喜,你可知我眼下可是戴罪之身,随时都有可能招来皇帝的余怒而丢掉性命,你不怕么?” 陆宁这样说实际上就是委婉地拒绝了,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他确实不太敢用,他只想知道常五为何会有些害怕他跟这个刘喜联系上,然后再做定夺。 谁知道刘喜非但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倒是神色间有一种欣慰之意,又往站在一旁的陈纪那边看了好几眼。 陆宁笑道:“你有话但讲无妨,他是我最信任之人。” 刘喜身上的气势一变,挺直了腰背,语气铿锵地说道:“公子,靖北侯一生为国,浴血征战,原本就要打败北羌了,却在紧要关头为朝中奸人所害,慷慨赴死,其三子又前仆后继,接连阵亡,他们从未怕过,我为何要怕?” 陆宁骤然起身,两眼直直地盯着刘喜,“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的?且不可乱讲。”这种事情内部知道就得了,说出去,传到皇帝耳朵里可不得了。 “公子,小的亲身经历,并不需要从哪里听说呀!”刘喜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小的曾在靖北侯帐前听用,恬为军师之一……” …… 第73章 自保良策 接下来,刘喜讲了很多有关靖北侯陆延年的事情,有些,陆宁是听说过的,但更多的都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了解到一些事实。 当年,朝廷以征战不力的罪名弄死靖北侯时,是以褒奖的名义骗至京城才动手的,据说这个主意就是楚连虎出的。 靖北侯死后,又以民族大义、忠孝不能两全的说法,以陆家女眷及陆宁的生死相胁迫,强逼着陆延年的长子、次子、三子相继出征。 之后便有人从中做手脚,不是让他们断了粮草,便是将他们的行动计划透露给敌军,导致短短三年内,陆家三个儿子都战死在北地。 不能不说跟楚连虎在背后搞鬼有着密切的关系。 至于楚连虎为何要将陆家赶尽杀绝,刘喜闭口不言了。 陆宁作为一个现代灵魂穿越过来的人,马上就意识到这里面很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原因,那么,会是跟那几个皇子争夺未来皇位有关吗? 陆宁呆呆地站在地上,他原来也有些怀疑陆家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被人算计过的,可事实竟然比他想的要残酷得多。 “侯爷身边得力之人,都被常五身后那人逐一除掉了,小的侥幸逃过了常五的追杀,一路南下,本想就此隐遁天涯,可在信阳城外遇到侯爷家眷,小的就想寻个机会将事情真相告知……如今见公子行事果决,杀伐凌厉,小的便想用一生所学辅佐公子成就大业。” 刘喜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最后再一次朝着陆宁磕头。 陆宁连忙把他拉起来,这一位可是原主那老爹身边呆过的人,论起来,还算是他的长辈呢,“刘叔,我原不知你的身份,多有怠慢失礼之处,你且不可再如此。” …… 陆宁和刘喜之间的谈话进行了很长时间,而后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住下来。 回到被云婧命名为宁和院的四进主屋时,正看到她指挥着两个护院往正房内搬东西,见到陆宁,云婧指了指左侧一间厢房:“宁哥,去那里坐坐吧。” 陆宁知道她这是有事要跟自己讲,马上跟着进了那间厢房。 两人坐下后,云婧直接便问道:“你上午险些受伤是为了那个刘喜么?” “嗯,也确实是因为他,此人我打算留下来,主要是因为他的脑子很灵光,对陆家应该会很有些帮助,当然也因为他是家父生前较为倚重之人,比较可信。” “留下他倒也无妨,”云婧轻蹙眉头,“只是他所说的成就大业之事,宁哥怎么看?” 陆宁也皱眉了,“成就大业绝非儿戏,且他所谓大业,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让江山易主之意,此事难行。” 他没说错,刘喜的意思就是想让他造反。 “你小声些!”云婧吓得起身到门口往外望了两眼,见没什么人在附近,这才回头说道:“这种大逆之言,今后且不可再说了。” “二嫂嫂,你放心好了,我没打算这么做,但陆家今后何去何从,我有个想法……” 陆宁简要地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打算。 自从那天晚上越芊丽为了不去给王顺当小妾而上他的床,云婧上吊自杀被救,而后三嫂谢幼仪出主意让他将家中三个嫂嫂两个表妹都娶了,再到楚清羽当街调戏越芊丽,以及近两天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过程中,他其实也在时时刻刻想着今后该走的路。 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一个妥当人,全力助其走上高位,这样,陆家在朝中有了可靠之人相助。 这也是陆宁三番两次帮助张瑞的主要原因。 而他,只需要做一些这个世界非常需要的东西,多多挣钱,在这基础上,不断加强自己的实力,甚至养一些私兵,陆家自保就会容易一些。 云婧听完了陆宁的打算,清水芙蓉般的脸上,慢慢地展现出坚毅的神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即使你要扶持一个人走上高位,你怎知那张瑞便是能成大事的人?” 陆宁对此也并没有多少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云婧轻轻地摇头,“宁哥,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只往一个人身上押注,其实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啊。” 陆宁有些不明白了,“二嫂嫂,你这样说,我可就越来越糊涂了。” “裴华!”云婧的声音低了很多,“你扶持别人莫不如就扶持他上位。” 陆宁瞬间站起身,嘴巴张得老大,“二嫂嫂……” 他又一次被云婧震撼到了,心说这女人的野心比他还大,扶持裴华上位,上哪个位? 自然是那九五之尊的位! 这可不像是帮助张瑞做到县令位置,又打算让他继续往知府位置努力那么简单的事情,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陆宁也确实动心了。 既然三皇子和四皇子都能去争那个位置,凭什么九皇子裴华就不行? 岁数小了点,可当今圣上不还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吗?再活几年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现在的局面来看,他救下九皇子是铁定的事实,这件事情迟早都会有人知道,所以,他已经成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眼中钉,就算是为求自保,也得往那个方向上努力。 当然,还有个方法能把陆家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那就是把裴华交到常五手中,违背良心换来暂时的平安。 但,陆宁从未这样想过,他有自己的底线。 只是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还得问问裴华本人的想法,看有没有心气去争那个位置。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天色也越来越黑。 …… “天这样黑了,怎地还不点烛?” 望州城东市北侧烟雨巷一座不是很大的宅院里,楚夫人郑氏在外面坐够了,回到房里很不满意地训斥丫鬟。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点了两根蜡烛。 院外有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家仆小心地往院里望了一眼,对站在小院门口的婆子说道:“夫人尚未安歇吧?” 那婆子冷声问道:“何事如此晚了还来打扰夫人?” 自从搬到这里后,夫人的脸色就没好过,这两天已经接连训斥打骂了不少人,所以,眼下万事都须小心再小心,不敢随意去跟夫人说事。 驼背家仆走近了两步在那婆子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那婆子脸现喜色,眼睛都瞪大了,一路小跑着进了里面找楚夫人去了。 第74章 夜半幽会 约莫过了半刻钟,盛装打扮的郑氏脚步匆匆地出来了,瞄了一眼还在等着她的驼背老仆,“人在哪里?” “后罩房最西侧那一间。” 那里距离位于西北角的小门最近,最是不引人注意之处。 郑氏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秋玲,嘱咐守门的婆子:“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 那婆子低声应是,偷偷瞄着昏暗灯笼光下夫人的脸色,果然一点都不冷了,她就知道,只要那人来了,夫人的心情就会好了。 郑氏跟着驼背老仆走了一会儿,在小花园的拐角处停下脚步叫住他:“楚安……” 驼背老仆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夫人,巡院子的人刚走,后罩房西侧那几间屋子还在维修中,并无他人住。” 也就是说,现在小角门那边没人能看到郑氏去了那里。 郑氏点点头,对楚安的办事能力很满意,“等下你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应许,任何人都不要放进去。” “夫人放心,小的省得。”楚安的腰本来就驼,现在又往下弯了弯,都快成一个勾子模样了。 三人悄无声息地穿过黑暗的小花园,只有灯笼的光亮时隐时现,如同鬼魅出没一般。 在他们刚刚走过的一个假山后面不远处的小亭子里,楚清漓的丫鬟玉春往后面张望了片刻说道:“小姐,奴婢怎么瞧着像是夫人身边的秋玲姐姐呢?” 抚摸着腕子上失而复得的白玉镯子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楚清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甚?” “小姐,你又对着这个镯子发呆了,”玉春噘着嘴抱怨了一句,接着说道:“奴婢瞧见夫人身边的秋玲姐姐,并楚安,似乎还有一个人往小角门那边去了。” “去小角门?这样晚了,秋玲怎么就扔下母亲出去了?” 楚清漓抬头往那边看去,正好三人从假山后现身出来,她一眼就认出躲在提着灯笼的秋玲身后阴影中的那人,不正是她母亲郑氏吗? 要去哪里?需要这个时候出门?还偷偷的走小角门?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楚清漓坐不住了,她总觉得这一次母亲好像并不是来看她们姐弟两人的,而且处事说话跟原来很不一样。 起身摸着黑就跟了上去,玉春要点灯笼都被她制止了。 作为楚夫人心腹的楚安一向以足智多谋着称,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楚家大小姐会在小花园里,还跟上了他们。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楚安说的那间屋子外。 郑氏站到门口抚了抚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丫鬟秋玲很识趣地往里瞄了一眼之后,关上了门,站到门外,楚安则在几丈远处的人个石凳上坐下来。 这个距离,也听不清屋子里人的说话声了。 事实上,郑氏进了屋子后,望着烛光下的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泪盈于睫,站在那里好久都没说话。 此人正是从鸡田县逃走的李信。 作为北羌安插在大夏朝的一颗暗子,他的身份并不简单,是望州一带所有北羌暗探的二号人物。 前些日子,因他的疏忽导致同盟的西夷军两千人马被大夏这边围剿,无一人生还,让北羌和西夷原本定下的进攻计划泡了汤。 但他很轻松地将责任推到了西夷派到望州的探子身上,自己并未受到任何处罚。 这一次又暗地里潜回望州,除了有个人恩怨要了结之外,更重要的是还要配合两国联军的行动。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楚家?还让楚夫人郑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原因并不复杂。 李信和楚夫人郑元香自小一起长大,本以为会成为一对佳偶,但是郑家老太爷看不上李信这个无官无职的小秀才,强迫着把郑元香嫁给了刚刚死妻子的楚连虎。 李信一怒之下远走他乡,最终流落到北羌快要冻死时被当时的北羌大皇子拓跋瓒救下,并成为拓跋瓒手下绿营一分子。 所谓绿营,就是专门搞谍报活动的一个组织。 没多久,李信获得拓跋瓒的赏识,被派往大夏朝,协助另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管起了望州一带的绿营人马。 李信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上了郑氏,两人干柴烈火的勾搭到一起。 还通过郑氏费了不少力气把楚连虎拉下了水,让他暗地里投靠了拓跋瓒,还利用身份之便,多次往来与汴梁与望州之间。 但在三年前他依着绿营首领的安排进了鸡田县当上主簿后,就不方便去汴梁了,所以,他跟郑氏这三年没见面,确实是挺让郑氏思念的。 最终还是李信微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郑氏面前,端详片刻,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是你,真的是你,信哥,三年了,我以为你忘了我……”郑氏埋在李信的胸前,像个小女娘一般娇娇软软地说道。 这声音让李信身立刻身上热起来,拥着她慢慢地踱到床边坐下来,让郑氏坐到了自己腿上,不住地打量着她。 保养得当,风吹不着、日晒不到,刚刚三十五岁的郑氏依旧如三年前那般艳光四射。 见李信不住眼地打量自己,郑氏渐渐红了脸,“信哥,你怎地这般盯着人家呀?” 李信腾出一只手,两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香娘,你越长越年轻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这三年我日思夜想,就盼着能跟你再见一面,老天有眼,总算是如愿了。” 说着话,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在郑氏的后背上来回移动起来。 郑氏很快便瘫软在他身上,楚连虎已经有大半年都没碰她了,正在如狼似虎年纪的她怎么忍受得了? 还好,青梅竹马的表哥李信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这让她惊喜交加,很快就失控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偷偷来这里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语不成句地说道:“信……信哥,先说……先说正事……” “也好,”李信紧紧地抱住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这是我从江北岸新带来的人手名单,一共三十人,你先替我收着。” “另外,马上给你家郎君写封信,江北的那一位打算在下个月二十日在嘉州对面弄出些动静来,佯攻嘉州,让他配合着搅和一下。” 郑氏抬头望着李信凌乱的胡须,伸出纤纤素手帮他捊了捊,“不断地往望州这边加派人手,想来是要先取望州了?” 李信抬头,目光中的阴狠之色一览无余,“等取下望州,我便要光明正大地带走你!” “咔嚓”一声轻微的声响在两人幽会的屋子后面响起。 第75章 夜袭客栈 听到外面的声音,李信马上扭头往牙床后面看去,隔着一屋纱帘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 郑氏也听到那声音,却一点都没当一回事,她太相信老仆楚安的办事能力了,伸出手将李信的脑袋掰回来,“你不必担心,外面只是野猫而已,不会有人的。” 李信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再也没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他渐渐地放松下来,一只手掌已经探入郑氏的交领之中。 咬着她的耳垂说道:“香娘,你身上还是那样香,脱了这碍事的衣裳可好?” 郑氏红着脸微微点头。 不一会儿,地上便堆起了男女衣衫,在烛火摇曳中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轻吟浅唱声渐渐响起,给初冬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春色。 站在屋子后面的杂草丛中的楚清漓却浑身冰冷,一点都感觉到温暖。 木制的屋墙隔音效果并不好,她刚才偷偷地绕过前面的院子,贴着外墙绕到这间屋子后面,本想探听一下母亲究竟在做什么,可万万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一些话语。 对于父亲楚连虎叛国之事,她多少有些猜疑,今日算是证实了,这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更让她难过的是,母亲竟然私会外男,还弄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她本能地觉得屋子里的两人没做什么好事。 强自按下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带着玉春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让玉春吹灭的蜡烛,一个人坐在窗前,心乱如麻,唯有右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白玉镯子能给她带来一点点温暖。 她抚摸着手镯,眼前浮现出陆宁那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深不可测的目光,心中长叹,宁哥,你可知我如今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在做什么?可曾想过我一星半点? …… 陆宁其实很忙,傍晚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陈寿。 陈寿给他带来了两个消息,有好有坏。 好的消息是禁军第七厢都指挥使高陵给户部那边写了专门的折子,把陆宁做的干饼推荐给了户部,据说,户部那边很快就要派人来跟陆宁接触。 这算是一笔大买卖砸到头上了,不过,陆宁并不是很看好,他担心的是户部尚书楚连虎会从中阻挠。 坏的消息是近几日嘉州那边,敌军接连增派人马,据传已有近三十万两国联军陈兵江岸。 望州这边也紧张起来了,怕敌军同时进攻此城,也因此,陈寿才没能及时赶来帮助陆宁。 陪着陈寿喝了一点酒,把自己打算举家搬到望州的事情跟他说了,陈寿极为高兴,以后进城里来可就多了一个落脚之处。 陆宁让陈纪帮着安顿好了陈寿和他带来的一队人马,独自往回走的到时候,半路上遇到了一直等着他的刘喜。 “公子,属下方才思虑良久,觉着要对付那常五,必得先知晓他为何而来,今夜便有这个时机。” 陆宁看似坦荡地笑了笑,“刘叔以为他会为何而来望州?” 九皇子躲在陆家的事,他根本就不敢告诉刘喜,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完全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军师。 “那常五所做之事,无非是杀人,且还都是极为重要之人,因而他来望州绝非是因为属下的缘故,他要弄死的另有他人,从当今朝中局势来看,必是有人逃到了这里,此人身份绝不会低,不然不至于不远千里追踪而来……” 刘喜不停地分析着,陆宁却是越听越惊奇。 因为刘喜从不同角度入手,对各种因素几番拆解之后,最后竟然直指皇室,斩钉截铁地说道:“公子,属下以为,必是八皇子或九皇子其中一人逃至此地了。” 陆宁想笑却没笑出来,“为何不是其他皇子?比如还有六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早夭,这个大家都知道,陆宁就没提到。 “公子,六皇子追随三皇子,五皇子又跟四皇子走得近,至于太子,并无这种可能,二皇子整日只知道画画,且已站在太子那一边,因而跑出来的只能是八或九,只有这两个谁都没投靠。” 听到这里,陆宁差点儿都要怀疑刘喜是常五的人了,不过他也知道基本上不会有这种可能,常五再厉害也不至于能算计到自己今日要去东市,还安排这样一出复杂惊险的戏演给他看。 所以,刘喜这个人的头脑已经让陆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陆宁的态度端正了很多,“刘叔,你方才说今晚是个机会,我想听听。” “趁着今晚陈都尉在,我等只须放开手脚……” …… 一刻钟后,十三道黑影从陆家东侧的一个小门内鱼贯而出,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这十三人便是陆宁、刘喜、陈纪,以及十名护院。 他们的目标是位于东城的高升客栈。 陆宁白天的时候,从东市那边逃回家后,他马上就判断出那一伙人是常五的人,陈纪便立即安排人出去打探常五等人的下落,很快就得知那些人住在高升客栈。 而根据刘喜的分析,常五眼下应该是急着找到八皇子或九皇子的,白天想要抓他,那是搂草打兔子,顺道而已,所以,夜里也绝不会让手下人休息,肯定都派出去了。 这样的话,高升客栈内,常五身边应该没什么人,这是个拿下他或者弄死他的机会。 按着陆家目前的情况,陆宁本来是不应该多事主动招惹常五的,可是他毕竟救下了裴华,常五迟早会查到他头上,既然如此,为何不主动出击呢? …… 躲过两批无精打采的巡夜府兵,他们很快就到了高升客栈后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客栈的一个小门。 这个小门是平时往里送菜送油用的,不用的时候从里面插上,基本上没人看着,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 陈纪亲自上手,掏出一把匕首,没几下就拨开了门栓,一行人轻轻地进了里面。 往前面的主楼走了几步,陈纪突然拽住陆宁,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公子,我听到了异常的脚步声,稍等一下。” 等大家都停在那里,陈纪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可是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更夫的声音,就只有风吹过树叶时的沙沙声了。 陆宁不敢耽误时间,拍了拍陈纪的胳膊,朝着前面不远处的主楼打了个手势,带头往里走去。 陈纪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马上招呼着其他人小心地追上陆宁的脚步。 在他们闪身进入主楼的时候,后面的小门里探出一个人影,直直地盯着陆宁等人消失的方向。 第76章 天生冷静 那条盯着陆宁等人行踪的黑影稍站了一小会儿,纵身跃上墙头,极为熟练地爬到客栈房顶,像猫一般,连蹦带跳,很快就往不远处的楚家而去。 这一片的房屋都连在一起的,给那条黑影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小半刻后便轻飘飘地落到了楚家院子西北的小角门外。 一名同伙迎上来问:“你为何擅自跑来了?小心二统领治你的罪。” “我有急事需得即刻禀报二统领,他还在里面吗?” …… 北羌潜入望州的绿营二统领李信,眼下正忙得不可开交,姿势已经换了两个,这会儿他拍了拍郑氏,“香娘,你下来跪到这里。” “你……你又有甚花样了?”郑氏满面潮红,语不成串,呼吸急促,抖着身子依言而做。 李信嘿嘿笑道:“香娘,我要在今晚教你懂得女娘该有的所有欢愉,北地人都喜这个。”说着话,他已经开始纵马驰骋。 郑氏顿时便觉着自己被深深的意动了,她猛然抬头,眼前似乎出现了如梦似幻的仙境,她在云雾上方游走,天地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在围着她转。 从未有过的……让她高声叫喊起来…… 就在到了紧要关头时,外面突然响起夜枭的叫声,三长两短,这是绿营有紧急军情时的联系方式。 正在爆发边缘的李信一时失控……惹得郑氏连连推拒,“不可,不可……” 可是她喊得太晚了,李信死死地抱住她,不让动弹分毫…… 好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李信陪着笑脸道:“我太过心悦于你了,一时失策,可有药?” 郑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片刻后,李信穿了衣裳急急地走出屋子,绿营的那名探子附在他耳边说道:“陆家那个带着人去了高升客栈,应该是找常五的麻烦,咱们要不要帮常五脱身?” “常五?哼!那些只知道内斗之辈,谁死谁活都无所谓,不过……”李信目光阴沉地看着不远处黑魆魆的小花园…… …… 常五是个异常小心之人,因而陈纪派出的人打探时只搞清楚了他住在高升客栈里,至于具体住在哪个房间,是没敢打听的。 陆宁等人摸进去后,兵两分路,分别在二楼和一楼查找。 陈纪以为常五会住在二楼,毕竟二楼的房间都是比较好一些的,所以他带了五人去了二楼,可是一通找下来,却没发现常五。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翻一遍的时候,一楼传来喝骂声:“哪个这般无礼,不晓得爷爷我正办事么?” 原来是陆宁和刘喜两人带着五名护院,挨个房间查探之时,查到最后两间屋子时,打开其中一个,却遇到了一个粗壮的大汉正一个女娘身上奋力耕耘。 被打搅到好事,脾气暴躁的大汉一通大骂。 就剩最后一间屋子了,陆宁拽着刘喜靠墙站到了门口,示意跟来的五个护院不要出声。 按照一般逻辑来讲,隔壁房间都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这里如果有人住的话,就不应该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是睡得比较沉吗? 就在刘喜灭了火折子,紧挨到陆宁身后时,突然间,屋门“咣当”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紧接着从屋子里窜出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大堂门口而去。 这下不用找了,这个跑出来的十有八九是常五了。 虽说他武功高强,可在这连人影都模模糊糊看不清的客栈大堂里,在不知道对方虚实的情况下,他也不敢纠缠,逃是最佳选择。 此人确实是常五,他纵身跳到大堂门口,全力踹出,顿时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 就在这时,从二楼下来的陈纪,已经腾空而起,挥舞着长刀直劈踹碎门后想要跃出去的常五。 他虽然左臂上有旧伤行动不便,但他的右手却是相当沉稳有力,这些年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刀法,朴实到毫无花样,完全是一招致命的样子。 常五如果还想往外逃走,必然要承受背后劈来的这一刀。 无奈,他瞬即转身,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匕首,“当”的一下,架住了陈纪那把刀,两个兵刃相交之时划出一片火花。 一个回合之间,谁也没占到便宜。 常五不知道客栈大堂的究竟有多少对方的人,根本就不敢恋战,极为迅猛的朝着陈纪刺出三刀之后,转身就准备就往外跑。 可没料到陆宁等人抢先一步堵到了门口。 挡在门口的三人当中,居中的陆宁本身并没有什么功夫在身,但他胆子足够大,头脑也足够机敏,稍稍往后撤了半步,让自己始终处于左右两个护院的保护之下。 常五一眼就看出中间这个人,似乎身形有些眼熟,也判断出这位应该是没什么功夫,所以他铛铛两下拨开左右两个护院的长刀,手中的长匕首直取陆宁的喉咙。 但他还是低估了身后的陈纪身手。 陈纪被常五连续三招逼退两步之后,身形急转,借着旋转之力,手中长刀在半空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朝着常五的下半身扫了过去。 因为是临时情急之下扫出的一刀,所以也根本就顾不上是不是刀刃朝前了。 常五那把长匕首眼看着已经逼近陆宁。 陆宁只来得及侧身后仰了那么一点点,那把匕首就贴着他的下巴往前窜了出去。 也就在此时,陈纪的刀也落到了常五的一条腿上,因为是刀背砸过去的,直接让常五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导致他手中那把往回划的匕首落空了。 距离陆宁的咽喉仅有一寸多远,端的是惊险万分。 陆宁也是经历过几次打斗的人,而且他前世还是法医出身,见惯了尸首,对于生死一向看得很淡。 所以,他还能在这种关键时刻保持冷静。 而且他发现自己最近以为身体越来越灵活,尤其眼下,在常五刚要站稳之时,他已经曲肘来了一记横扫,正扫在常五的下巴上。 “咔嚓”一声响起,也不知道是常五的下巴断了,还是上下牙齿相撞的声音,总之,陆宁这一击跟陈纪的配合恰到好处。 常五毕竟是老江湖了,连续两次被对方击中后,瘸着一条腿,顺势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身后陈纪要命的一击。 长刀砍在地面的地板上,冒出一串火星。 电光火石间的这一声打斗过后,常五已经处于绝对劣势,想跑的难度很大了。 眼看着陆宁等了围了上来,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时,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几条黑影,起落之间,直奔陈纪和陆宁等人杀了过去。 第77章 阵形初现 高升客栈大堂门口的这一场打斗,时间极短,却是十分凶险,陆宁这一方是奔着直取常五性命来的,而常五在反击过程中,也是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可最终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常五落败了,在他绝望之际,微弱的星光下,五六个黑衣人犹如地狱里突然冒出来的一般,以最快的速度迎上了陈纪和陆宁等人。 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刃相撞声响起,在常五逃出十多丈多远后,冒出来的这五六个人也不再跟陆宁等人恋战,一个呼啸,四散而去。 来去如风,眨眼间便消失在暗夜中。 可是陈纪此人,早前曾在禁军专门做过斥候,应对这种情况时就显现出了他的经验,根本没去管跑远的常五,而是挑了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率先追了上去。 陆宁见状,朝着躲在大堂内的刘喜说了一声“你自己想办法回去”,而后带着自己身边的五个人往另一个跑得稍慢些的黑衣人方向追去。 高升客栈开在东市入口北侧,除了正面对着一条颇为宽广的大街之外,后面都是各种走向的小巷子,地形极为复杂。 陆宁等人追了片刻,追进了一条空旷的巷子内。 眼看着越追越近的时候,那黑衣人突然转过身来,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借着远处一户人家门口的灯笼光,陆宁能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叉开两腿,站得很稳,甚至两手还背到了身后。 根本就不是逃不掉了转身要拼命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故意跑得慢一些把他们引到了这里。 这让陆宁心头一跳,立即止住脚步,同时,拦住了身边要冲上去的五个护院,低声说道:“别急,小心有诈!” “哈哈!”对面的黑衣人突然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你爷爷我就是有意引了你等到此处,因为我觉着此处风水不错,适合打一架!” 略有些兴奋的话语落地,那黑衣人便身形飘忽如一阵风般,赤手空拳奔着陆宁来了。 陆宁身旁的一名护院立刻迎上去,手中的长刀挽出一个刀花,将那黑衣人的整个前胸都罩住了。 “不错!”黑衣人如面对着寒光闪烁的刀还有余暇品评对手,“只是手上的力气差了些。” 说着话,身体往一侧闪开,同时,起脚踢中了这名护院的手腕,那把刀便撒手飞出,竟然是奔着陆宁的面门而去的。 情急之下,陆宁的对生死看得很淡的人生态度起了作用,他学着前世看到的武侠片中的打斗,在明知躲不过去的情况下,两手迅速抬起,合掌去夹那把飞来的刀。 要不说人越是危急的时刻越应该保持冷静呢,陆宁毫无波澜的这个动作还真就让他做成了,“啪”的一声响起,那把刀被他夹在手中。 不过,也够惊险,因为刀尖距离他的鼻子仅有两三寸的样子了。 “咦?”黑衣人在抓起面前的护院扔出去后,很是惊讶于陆宁的动作。 转瞬间,让他更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站在正中的这个年轻人,低喝一声:“用阵!” 随即,以他为中心,剩下的四个护院便形成了一个三角状的五人阵形。 这正是陆宁前些天,在护院队伍组建之后,特意跟陈纪一起研究出来的一个小型的冲锋阵形。 他还时常去队伍中亲自参与操演,所以,对其中的奥妙他是非常熟悉的。 五人一伍的队形并非陆宁独创,这个时代都是把一伍当做最基本的作战单位,而且这种冲锋阵形也是最常用的阵形。 黑衣人在愣了片刻之后,“呲”地又笑出了声,“看来你等还是上过战场的,如此更要好好打一架了。” 在他看来,这种极为普通的冲锋阵形,如果是万千人同时冲锋,还是极有威力的,可眼前仅有这五个人,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他甚至都没打算动用别在身后的长匕首,依旧空着手,一步一步地逼近过去。 眼前的五人阵形缓缓地动了,在双方快要接近之时,处于三角阵形中尖头位置的陆宁,把刚才夹住的那把刀当作枪刺向黑衣人。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招,一点花样都没有。 黑衣人心道也不过如此,且这一刀毫无力道,他只须稍微闪身,再出脚即可像刚才那般踢中年轻人的手腕,让他手中那把刀再次飞起。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闪身的一瞬间,对方左侧突然伸出一把刀,直取他的下盘,同样是当作枪用,刺过来的。 他刚刚抬起准备踢出去的那只脚只能重新落地,继续往左侧躲,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身形变幻莫测,也躲过了刺来的这一刀。 接下来,让他是惊慌的场面来了。 正中尖锋位置的年轻人手中的那把刀像长了眼睛一般,落空之后原地转向,改刺为扫,拦腰扫向他。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让他心神一震的是左侧那把刺空的刀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两把刀几乎同时扫过来,不一样的是,左侧这一把刀仍旧把他的下盘当作了目标。 圆弧横扫的两把刀打击面相当大,黑衣人除了后退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能躲过这一波打击。 他也确实后退了两步,这个方向再退两步可就是一堵墙了。 让他惊掉眼球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正对着巷子里侧的三角队形在眨眼间又变成了正对着他的情况,而且,年轻人手里的长刀仍旧跟刚才一样,平平无奇地当作枪刺了过来。 黑衣人在瞬间便决定往右侧躲,因为左侧都已经快要靠墙了,并没有多少腾挪空间。 他往右侧闪身的同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队形右侧的一人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把刀,刺向他的两腿。 然后,刚才那一幕又出现了,两把刀又横扫过来了,黑衣人咬咬牙,这一次纵身往右侧一跃,直接跃出了半丈远,心说这一下你们再追过来就可没办法短时间内成阵了吧? 他阴笑一声,决定从阵形的侧后面入手,直接放倒两个人,就能破开这个三角阵了。 可是转眼间,他笑不出来了。 第78章 留下性命 在高升客栈后面不远处一条巷子里,黑衣人原本计划着想从侧后方破开陆宁等人结成的三角阵形。 可是没等他出手,原本缀在阵形后面一次都没出手的两人,突然身形晃动,左后侧那人突然就变成了尖锋,右后侧那人站到他身左位置。 而原来在陆宁身左侧的那人变成了尖锋的右侧位置。 陆宁和另一人成了无须出手的队尾。 这么一来,半丈的距离也没了,黑衣人再一次正对了三角阵形。 他在慌乱之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兵刃,刷地抽出长匕首,当地一声,拨开了刺向他胸口的一刀。 当他再次舞动匕首拨开刺向两腿的长刀时,原本被他拨开的那把刀原地翻转,突然间挟着风声横扫而至。 黑衣人两眼都瞪得溜圆了,一个人再怎么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同时做两个动作,除非事先计划好了的。 所以,上面横扫过来的这一刀,极为轻易地划开了他的衣裳,他还听到了刀子划开他皮肉碰在胸骨时那种让人牙根痒痒的动静。 就在想要拼死再挣扎一下的时候,原本刺向他下盘被拨开的那把刀,也来个横扫,正中他的右腿,刀刃入骨。 随后,听到了一声轻喝:“留下性命!” 紧接着左侧又伸来一把刀,刺中了他的左肩头。 他无力地倒下去时还在想,应该是死不了的吧?名震江湖的屠龙手马彪如果死在这么几个小虾米手中,会成为后世笑谈的吧? 接下来,他被人敲在后脖颈上,眼前一黑,啥都不知道了。 陆宁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扶住刚才看热闹的那名护院,也就是被黑衣人扔出去砸到墙上的那一位,原本不是很灵活的一条腿旧伤复发了。 “我们轮流背你,马上撤。” “公子,不用背,还有个俘虏要弄回去呢,我能行!” 护院的言语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其他几人也是同样情绪高涨。 有人问道:“公子,为何要留下这厮的性命?属下那一刀若是刺到他胸口,保管叫他当场毙命。” 陆宁淡然一笑,“总要弄清他身后之人吧?” 他怀疑救了常五的并不是常五的下属,而是另外一伙人,尤其被他们抓获的这一位,口音可是跟大夏人有些不一样呢。 …… 陆宁等人绕了个圈子回到陆府时,正遇到陈纪带了人要出去找他们。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去高升客栈解决常五,如果常五跑了,由陈纪带着五个身手最好的护院去追,陆宁刚带着其他人回府听消息。 因而,陈纪带着那五人,抓获了一个俘虏回来后,见陆宁等人没回来,他脑袋都大了,如果出事了,他可就是死一万遍都不足惜了。 见陆宁后面的护院还背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以为那个新来的刘参谋,可是仔细一瞧,也不对,浑身都是伤的这一位身材很是高大。 “公子,你们也去抓人了?”陈纪一边命人接过那个黑衣人,一边问道。 “进去再说。”陆宁神色平静,没有过多的喜悦,也没有什么忧虑的样子,总之,给人一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西跨院靠墙的一处小院子内,陆宁跟着陈纪的脚步进了屋子,随后看到他推开了一下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一个柜子。 那柜子便“吱吱呀呀”地往里翻转过去,原地出现了一个往下走的楼梯。 这让陆宁惊讶不已,“老陈,这是什么地方?” “回公子,此处屋子下面有三丈余宽的窖子,有一小半在地上,最是隐蔽不过,属下将此处当作刑讯之地了。” 实际就是一个建房子时同时建成的地下室,很宽敞,足足三间屋子大小,中间用粗粗的柱子和横梁架起来,确实是个搞刑讯的好地方。 把人带到里面后,陆宁只交代了一句:“尽快问出他是谁?替谁卖命的?”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举着火把的陈纪突然“咦”了一声,“公子,我瞧着这人身份不简单,跟早几年江湖上颇有盛名的屠龙手马彪有些相似。” 陆宁转身回来,“他身手确实不错,反应很快,单打独斗的话,我们一个也回不来。” “公子动用了咱们的万向阵。”旁边跟陆宁一起回来的护院补充道。 没错,刚才在那条巷子里,陆宁他们用的那个自创阵形,被命名为万向阵,可攻可守,可小队使用,也能大队人马同时操作,倒是跟名字很贴合。 陈纪立即喜形于色,“公子稍等,我查看一下。” 说着话,他一把扯开黑衣人的左袖子,看到那条胳膊上纹的半条龙,郑重地说道:“公子,他确实就是马彪,都说此人投靠了北羌,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在江湖上现身了。” “此人武功高强,能跟他做对手的不多,”陈纪又补充了一句,“公子,如此说来,咱们的万向阵形的威力……” 说到这里,他脸上已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 要知道,当初他们从北垭口大营来到陆家后,大家都放松了很多,毕竟只是个护院身份而已,也不会有什么太多需要拼命的活了。 可是陆宁却在之后的某一天将他们都召集到一起,像是学堂里授业的先生一般,跟他们讲了许多军事常识。 还跟他研究了几日后,弄出了这么一个万向阵来,每日让他们练习刺、扫、劈三个动作,多余的一个都没有。 成千上万次的练习,让他们都习惯了,出手时想都不用想就能随手做出动作。 没想到,第一次实际应用便将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给拿下了,而且,跟着陆宁的五个人在护院队伍中还都是身手很一般的。 这就像是五只小蚂蚁咬死了一头猛虎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陈纪高兴得如孩童似的,差点儿就跳起来了。 陆宁仍旧是淡然一笑,拍了拍陈纪的肩膀,“老陈,五人的阵形还要继续操演,越熟练越好,二十五人的阵形也要练,等明日大夫人她们都搬来了,看看如果把刀换成枪,效果如何?” “对了,刘参谋回来了吗?”这个所谓有刘参谋是陆宁的叫法,正经的说法是参与谋划陆府对外大小事项。 “已经回来了,想来此刻应在云憩阁等着公子呢。” “你派人跟他说一声,我有些累了,有事明日再说。” 陆宁确实有些累,但更多的是他感觉自己身体某处蠢蠢欲动起来了,这就像是一种病态一般,但凡他做出打架这类的剧烈动作,便会出现这种情况。 而且,韩媚在他出去前曾说过,她会一直等他回来,最后还红着脸蚊子叫似的加了一句:“是在床上等你回来!” 所以,此刻他已经等不及了,必须赶紧回房间去…… 第79章 真不是伤 楚家后院靠近小角门的那一间屋子里,李信和郑元香两人又一次纠缠到了一起。 没有了初见面时的急切,这一次两人将重点放在说话上。 “香娘,今日过后,我会忙一些,你要约束好身边的人,尽量不要弄出事情来。”李信极有耐心地叮嘱着。 郑氏窝在他怀里,低声回应,“我只盼着早日结束了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信哥,你说我们会成功么?” 看着她略有些担忧的神色,李信笑了,“不说我这里已谋划多时,即便是江北岸的大军硬推,也能拿下望州,不过是时日长短而已,香娘,你要相信我们的好日子快要到了。” 李信柔声细语,情到深处,恨不能时时与郑氏这个心目中的白月光厮守在一起。 “香娘,你只须再忍些日子即可。” “你……你也要小心……才是,”郑氏如梦呓般地应着他的话。 “你也别吃药了,”李信想到了刚才的事情,“若是真有了身子,便更好了。” 他这话倒是让郑氏清醒过来,“绝对不行!信哥,凡事多想一步总不会错的,况且我那女儿看似粗枝大叶,心却细得很,惹被她看出些事来,我怕是很难活下去了。” “楚清漓?”李信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一颦一笑中融合了柔美与刚烈,魅惑与清纯于一身的绝美小女娘,让他身上更热了。 …… 外面又响起来的夜枭的叫声,三长两短,比刚才要急促很多,这是绿营探子遇到急事时的暗号。 李信立即穿衣夺门而出。 院子里的一角落处,他见到了绿营那名探子,寒着脸问道:“又有何事?” “二统领,咱们的人手少了一人,搜遍了左近之处,都找不到,另外,马都尉到现在也没回来,不晓得去了哪里?” 李信咬了咬牙,这个马彪仗着自己武功高,每每都不将他这个二统领放在眼里,今夜的任务完成后搞不好又支了青楼,不必担忧会出事,望州这一带还没有能打得过他的人。 倒是失踪的另一人……李信眯起了眼睛,难道说是被陆宁的人给抓走了?不应该呀,陆宁手下那几个人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除了那个陈纪和梁昆之外,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即刻告知所有人,全力查找失踪之人,另外,顺便看看马彪在哪里。” 下达完最新的指令,李信回到那间屋子里,见郑氏正在洗脸,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把脸贴到她肩头,心中却在想:陆家人为何要主动招惹常五? 不行,他不能再陷于温柔乡了。 …… “你是说在琢磨那个常五的过程中抓到了另一伙人的小头目?”云婧黛眉轻皱,盯着陆宁问道。 “确实如此!”陆宁也在皱眉,只不过他的皱眉跟云婧的皱眉在内涵上很不一样而已,“共抓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个江湖高手。” 云婧听了立刻紧张地上下打量起陆宁,“你没事吧?” 陆宁也紧张了,两手拢在一起挡在前面,脸现无奈之色,“无事,咱们家里的护院门很强的。” 云婧瞧着陆宁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怀疑他身上受伤了,前两次也是这般样子,受了伤一声不吭,自己一个人抗着,这让她心里没来由地恼怒起来。 她的目光落到了陆宁两手挡住的地方,“既是没受伤,你挡住那里做甚?” 这话说完,她仍没觉得有啥问题,见陆宁一脸悲苦的样子,她更着急了,几步走过去想要拽开了陆宁的两手。 陆宁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愣神之际,被云婧拉开了两手。 咦……似乎果然如她所料呢,“你怎地这般不小心,又伤到了?我叫人去请个郎中来,小蝶!” “别,别,二嫂嫂,这个……这个真不是伤。”陆宁也不知道该咋解释了,匆匆跑回西侧那间大卧房内,还顺手关上了门。 云婧愣愣地往那间屋子门口看了半天,似乎想到了什么,呸了一口,又恼又羞逃命似的往自己的那间屋子跑去。 陆宁背靠着门叹气不已,他也不想这样啊,这可玩意是真的控制不住啊,他有啥办法? 卧房里侧传来一声轻笑,随即,穿着那身粉色衣裙的韩媚如弱柳扶风般走过来,牵住陆宁的手,还往外瞧了一眼,咬了咬下唇问道:“爷,二夫人说你伤到了,媚娘帮你看看如何?” 刚才陆宁和云婧在堂屋内说的话她都听到了,跟云婧不同的是,她也勉强算是经历人事了,自然知道陆宁两手捂住那里,是因为什么。 此刻,说起这些话来,她自己先脸红了,还是那种粉红粉红。 陆宁感觉自己身上某处跳动起来了,尤其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完美无暇的脸,闻着她身上那种淡淡的幽香,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两手环抱住她的腰身,让她紧紧地贴到自己身上。 韩媚“嗯”了一声,却撑住了陆宁的两肩,“爷,媚娘有些话要跟你说。” 这是说话的时候么? 陆宁腹诽不已,根本没搭理她,直接抱起她急急地往那张做工精细的床边走去。 床上铺着陆宁第一次进这间屋子时看到的粉色丝绸被子,把韩媚推倒在上面时,原本就穿了和面粉色衣裙的她,马上就跟这张床融合到了一起。 在烛光下,让陆宁置身于粉红世界中。 他略有些粗暴地去扯韩媚的衣裙。 两手腕却被她紧紧地抓住,微微喘息着说道:“爷,媚娘迟早都是你的人,可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 她确实已经想开了,陆宁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这个俯身望着她的英俊男人,凭着自己的能力,在这乱世当中保得一家人平安,且还肉眼可见地在壮大,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个小男人就是上苍派来帮助她的,人虽说急色了一些,做事却是真真的果决,思虑缜密,还能扶助弱小,这样的人,定能帮她报仇的吧? 只是……他身边的女子颇多,可那又什么关系呢?像他这般厉害的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韩媚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陆宁的脸,事到临头心中还是百转千回。 陆宁已经两眼通红,韩媚那一身入骨入髓的媚意,让他身上的那股原始欲望渐渐地控制住了他的头脑。 好在他前世的职业让他养成了关键时刻能保持一份冷静的特质,哑着嗓子说道:“媚娘,你可是答应我今晚要在床上等的,怎地还有条件不成?” 这话说完,他就发现韩媚的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第80章 道破身份 陆宁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确实经不住女色的诱惑,可他看到韩媚眼中有泪光时,立刻停下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若是你不愿,我不会强迫你的,起来吧。” 说着话,他将韩媚扶起来,开玩笑一般地说道:“让我猜猜你想跟我说的话,嗯,你出身富贵人家……” 韩媚并不意外陆宁能猜到自己的出身,只是陆宁的话语说得虽很平和,却也没了平日里的亲近,这让她心头顿觉莫名的失落。 “且根本不是西陕之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汴梁人,但你娘亲却来自西陕。”说到这里,陆宁停顿片刻,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对这一点,韩媚也没有意外,陆宁曾质问过她为何在紧要之时,说得一口汴梁话,那时候他就应该猜到自己是汴梁人了吧? “你应该是在北羌军攻入汴梁之时,仓皇逃走的,还是跟着去探亲的舅舅马亮走的,我只是很奇怪,你为何会独自一人跟着舅舅走了?你家人呢?” 韩媚听到这里,脸现悲戚之色,小巧的唇动了好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后来我想了想,事情出在你爹娘那边,若我没猜错,他们应该都不在人世了吧?” 陆宁的话说到这里,便看到韩媚的眼中有斗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他伸出衣袖替她擦了擦,接着说道:“莫哭,乱世之中,你能保得自己性命,想来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的样子。” 韩媚猛然抬头,扑进陆宁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陆宁的话仍在继续,“令尊应是被奸人所害,说得更精准一些的话,应该卷入了皇子之间的争斗,还牵连了你母亲,甚至其他家人,至于为何你能善其身……” 陆宁轻拍着她的肩头,声音极为平淡,“令尊生前应是身居高位之人,不然你也不会被选为皇子妃,也正因为这个身份,或许那一位皇子觉得你还有可用之处,留下了你的性命。” 韩媚的哭声戛然而止,浑身一紧,挣脱了陆宁的怀抱,脸色苍白,惊恐无比地退缩到床的一角,还抓起被子挡在自己身前。 这是她最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 无论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只心悦她一人的四皇子,在大敌来临之际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就没想着带她一起走,还是在她逃至西陕,派人跟皇家联系,求他们带自己去嘉州而毫无回应,她都脱离不了是皇家准儿媳的身份。 这个身份在和平时期,在她爹娘还在世时,在四皇子还拿她当作宝贝的时候,是真的很让人羡慕。 可是如今,只要皇上一日不下旨罢黜她这个皇子妃,这个身份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甚至跟她接触过的人也都会因此而被诛连九族。 所以,被陆宁道破身份,她惊恐万分是很正常的。 陆宁脱了鞋子爬到她身旁,靠着她坐下来,像个老朋友一般轻声问道:“能告诉我你最终的目的吗?” “不……不……”韩媚摇着头又往里缩了缩身子。 陆宁却再次贴到她身旁,“我能看出来,不仅仅是因为你识得只有宫中的人才知道的龙纹与蟒纹的区别,更多的是你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规矩,绝不是民间女子应该学的。” “我说这些,倒不是想跟你显摆我的观察能力有多强,而是想告诉你,我能看得出来,旁人也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汴京城破之际,韩相韩天德被假传圣旨,乱刀毙于家中之事,所知之人亦不在少数。” “你……”韩媚呼吸变得极为急促,指着陆宁,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自己一向小心谨慎,从未跟陆家任何人讲过有关自己身世的半点事情,他是怎么猜到这些的? 就是因为他头脑足够聪明么? 其实,韩媚还真就高看了陆宁。 他能知道这些全是云婧条分缕析地跟他讲的结果,作为京城长大的她,还是家中爹娘的掌上明珠,读了很多书,时常跟父亲探讨朝中之事,所知所想,远不是一般女娘能比的。 能知道有关韩家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韩媚来到陆家的第一天,她就怀疑上了,因为她曾听说,韩家唯一活下来的女儿,也就是准四皇子妃,莫名失踪了。 偏巧她还知道这一位四皇子妃的娘亲是西陕人,所以,结合各种消息,仔细分析之后便断定了韩媚的身份。 只是韩媚接近陆宁想要干什么,云婧没能确实。 但给出了两种可能,一是报仇,二是通过陆宁想办法跟朝中韩相的门生旧友取得联系,看看能不能光明正大地以四皇子妃的身份去嘉州。 所以,陆宁很执着地问韩媚的最终目的,两种不同的答案将是他对待韩媚的两种态度的基础。 见韩媚老半天也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陆宁用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片刻,说实话,梨花带雨的女子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他慢慢地俯身过去,蜻蜓点水般吻在她的樱唇上。 而后也没离开,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说道:“名义上你已经是我的侍妾,实质上你跟我也算是有了男女之私,所以无论怎样,你都不可能再回到皇家了。” “在客栈那天晚上,你能做到那程度,其实也能说明问题,你应该没想过还要回到皇家,你心中只有仇恨,你已经被仇恨左右了头脑,甚至于都没有替别人想过一星半点。” 韩媚愣住了,陆宁说的有道理么?她不知道! “若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你觉得我和陆家还能存活于世上么?” 陆宁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微冷。 “好了,我也乏了,你慢慢想你的事,我先睡一会儿。” 陆宁说完倒头便躺下了,原本今晚就跟人拼了一把命,刚才那股冲动劲儿被韩媚的眼泪给冲淡之后,才觉得自己真的很累了。 躺下没多久,便响起了鼾声。 烛光摇曳,韩媚坐在陆宁身边,呆呆地望着说睡就睡的小男人,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宁哥,对不住!是媚娘太过于自私了。” 正在打酣的陆宁突然睁开了眼睛,轻笑道:“都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一个九皇子就足以让我入地狱了,多你一个又能怎么样呢?” 韩媚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软软的身子靠着陆宁躺下来…… 第81章 娇娥婉转 陆宁睡到半夜,突然醒过来了。 让他醒过来的原因是一只柔柔的小手在作怪。 身旁的女子似乎也睡着了,可是她睡着了为啥还抓着他呀? 晚上挨着他躺下来时,陆宁是真的没什么心情了,原谅她是一回事,可是真的趁她情绪不稳之时下手却也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他很快就睡着了。 现在这情况,却让他再也没心思睡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媚意十足的话语:“爷,我……媚娘今生就想跟着你了……” 陆宁翻身正对了韩媚,搂住她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身无片缕,丝般柔滑……让他瞬间就…… 他已弹跳而起。 韩媚却是吓了一跳,那只手想要撤回时被陆宁抓住了,在黑暗中嘴唇贴到她脸上,“惹了事就要摆平才对,你说呢?” “如……如何才……算是摆平?”韩媚结巴着问,“你,你怎地就醒了?” “嘿嘿,”陆宁轻笑两声,“我不醒便听不到你心里想说的话了,你会后悔么?” “绝不后悔!”韩媚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有些颤,因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已经预料到了。 陆宁也算是经验丰富了,知道怎么做才能给她留下美好的记忆,尤其像她这般女娘,心思玲珑,却又天生媚骨,绝不能作践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去将桌上的两根蜡烛点着了,还拿到了床边,安置在床棱上。 韩媚两手捂住自己的脸,“爷,宁哥,你快将这烛火熄了吧。” 没成想,她情急之下捂住了脸,却忘了自己只盖了半边被子,粉红丝被下露出的那一大片春光让陆宁两眼都直了。 解了衣衫慢慢地覆了上去…… 长夜里响起呢喃之声,正如诗所形容,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被翻红浪,数度潮起,身是梦中客,落红点点,娇娥婉转,暗叹情缘深…… …… 陆宁和韩媚再次相拥睡去时,已是寅末卯初,烛光下,两人脸上都现出浅浅的笑容。 跟他们不一样的是,李信却是一夜未睡,他早早地离开了楚家,回到他们买下来的一处宅院,坐在昏暗的灯下,眉毛都拧成了绳结。 按他的要求,手下人第隔一个时辰就要跟他汇报查找人员的情况,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还没找到那人,更诡异的是,马彪也不见了。 城内各大青楼找了个遍,完全没有他的身影。 他会去了哪里?难道在城中还其他落脚之处么?这不可能,绿营有规矩,不允许成员私自入住民宅。 那么,他会不会也跟另一人似的,遭遇了意外? …… 此时的马彪确实有些意外,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包扎了,还在疼,但已经不出血了。 几个时辰过去,看守他的人已经换了两班,可是没人来问他一句话,只将他死死地绑在一根柱子上。 距离在一丈外的另一根柱子上也绑着一个人,那人是他的同伙,刚才不堪忍受折磨,似是咬了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了,毫无声息地耷拉着脑袋。 审他之人叹了一口气,坐下来跟另外一个看似头目的家伙商量片刻后,拎了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 此人正是王六虎,陆宁护院团队中最擅长刑讯之人,可即便是他也没能撬开刚才那人的嘴,还让他寻个机会服毒自尽了。 王六虎恼怒之余也想到了这些人可能是死士,便跟一直坐在一旁的陈纪说起自己的猜测。 陈纪也连连点头,同意他的说法,这其实也在某种程度判断出了死士的身份。 除了北羌之外,少有其他国家的人采用这种方法来避免被俘后说出机密之事,因而,昨夜里抓来的这两个人极有可能是北羌奸细。 有了这么个大体的方向,陈纪反倒是不急了,跟王六虎交代了几句后,回去歇着了。 见王六虎坐在自己面前都快睡着了,马彪终究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喂,你倒是审不审了?就这般晾着爷爷是何用意?” 王六虎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扭头靠到了椅背上,看来是真的困了。 马彪又喊道:“兀你个杀才,爷爷跟你说话是瞧得起你,你还拿起架子来了?” 王六虎深吸了一口气,极为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你爷爷我如今困乏得很,别来招惹,不然,”他指了指另一根柱子上那尸体,“跟他一样,有你好受的。” “嘿嘿,爷爷我走江湖时,你还个杀才尚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呢,怕死的就不来这里了。” 马彪这话引起了王六虎的兴致,“那你告诉你,你们来望州做甚?来了多少人?” “你怎知我不是望州人?”马彪学着王六虎的口音说道。 “听你说话就不像,”王六虎将手中的鞭子甩出一个声响,“你以为学我说话便是望州人了?你爷爷我是渭州人,马大侠,在北羌呆得久了,连各地的口音都不记得了吧?” 马彪愣住了,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说道:“不知你在说甚,马大侠是何人?” 王六虎起身拍了拍马彪的脸,又闪身躲过他口中吐的痰,笑着说道:“当年叱咤江湖的马彪如今也做了北羌的走狗,没脸说出自己是谁,也是对的。” 他这话轻飘飘的,听起来毫无力度,可是却让马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急促地喘着气,好一阵子才慢慢平静下来,像是看死人一般地盯着王六虎,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我并非北羌走狗,我只是……” 只是迫于自己妻儿被要挟不得不屈从于人家而已。 “好,算我说错了,”王六虎眼中露狡滑的神色,“可是败在几个粗通拳脚之人手下,啧啧……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呐,就不想知道是啥缘故么?” 这话说得就更轻了,却让马彪的眼中瞬间露出希望的光芒,急急地问道:“你,你会告诉我?” 王六虎心中大定,看来陈队正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个马彪就是个武痴,败在陆宁等几个菜鸟手中,他心中怕是老大不服了,更想知道是怎么就让人家给绑到这里来的。 抓到了马彪显露无疑的弱点,王六虎背起双手,悠哉悠哉地坐回到椅子上,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要瞧你能给我说出些啥来?江湖中人都讲究一个有来有往,我不能白白地告诉你那几人是练的哪门子套路吧?” 马彪急得脸红脖子粗了,厚厚的嘴空转了半天,终于咬着牙回复了,“好,你想知道的我都告知你,但你须得立下重誓,必须让我知晓被……被绑在这里的缘由,可行?” “哈哈哈……” 地下室内,传出王六虎一连串笑声。 第82章 欲罢不能 陆宁是被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给惊醒的。 睁开两眼,才发现窗外很亮,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到了地面上,看那方向,都已经快要正午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从未睡到这个时辰,慌忙起身。 才看到地面上已经摆了两三个家具,都是他在鸡田县老宅里用惯的东西。 他意识到应该是越芊丽等人到了。 刚要起身,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光着身子,衣裳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身边空空如也,只有粉红丝被上还留有韩媚的体香环绕着他。 这时候是喊人进来还是怎么办? 外间的堂屋里有说话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可是人好像不少,所以,他应该重新钻回被窝吗? 有人开门了,进来的是韩媚,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衣裳,两手上还捧着一套,以极为别扭的姿势慢慢地走进来。 “爷,大夫人给你带来了新衣裳,今日便穿这一身吧。” 走到床边,放下衣裳就要走,却被陆宁一把拉住,稍一用力,让她跌坐在自己身边,凑到她耳边问:“还疼吗?” 韩媚大恼,举起粉拳便朝着他胸口砸了两下,“你还问?昨……昨夜里,奴家都昏死过去了。” 陆宁闷声低笑,昨晚他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主要是这个女人实在太让他欲罢不能了,尤其是……时那种百花齐放般的妍丽,对男人神经的冲击太过强烈。 如果考虑到她还是四皇子妃…… 韩媚刚想起身,腰间便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搂住,那双大手不老实了。 陆宁又意动了,明明知道现在是白天,家里人随时都可能进来,他却像着了魔一般就想着那事。 也不能怪他沉迷,一来韩媚确实给了他不一样的体验,二来,更重要的是,昨晚尽情运动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了质的改变。 不光是没有丝毫劳累之感,还感觉自己如坐春风般,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看来他前些天的猜测是对的,只要他做某些运动,老天爷就会给他适当的补偿,每次交合都像是修炼顶极内功一样。 不由得他不重视这件事情了。 更让他有些无语的是,某些物事似乎也越来越强大,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成恶魔一般的存在? 当韩媚在他怀里喘息越来越重之际,小玉推门而入,由于幔帘挡着,倒是没看到里面床上的情景。 “爷,该起了吧?我给您端了水,洗漱后也该吃午饭了呢。” 陆宁听到了小玉的话,并没有松开韩媚的意思,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韩媚急得快要哭了,只好低声哀求:“爷,宁哥,你先放过我,我身上是真的疼,过两日奴家定……定好好陪你。” 陆宁何尝不知道韩媚的情况,初经人事的小女娘,不可能连续作战,他不过是想让她明白自己心中是将她当一回事的,而不是那种办了事便如同恩赐般高高在上。 两人推搡之间,放好了水盆的小玉已经掀开幔帘,看到床上搂抱在一起的两人,捂着嘴笑了,若无其事般地走过来,捡起陆宁的新衣裳,“爷,陈都尉在前院等着您呢。” 韩媚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把脸埋在陆宁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 在前院等着陆宁的可不只有陈寿这个发小,还有从鸡田县赶来的张瑞,见到他,陆宁稍愣了片刻,随即想到了什么,露出会心的笑容。 “我说宁哥,你瞧都几时了?”陈寿大大咧咧地翘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不满地抱怨,“你昨晚没干甚好事吧?” “寿哥,张县令还在呢,你就不能替我掩饰一二?”陆宁神清气爽地开着玩笑,随后对张瑞抱拳作揖,“张大人莫要听我这赖皮兄弟乱扯,我近日有些忙,确实累着了,多睡了片刻。” 陈寿哈哈大笑,“如今不能叫张县令了,已荣升望州同知。” 陆宁当即露出惊喜之色,其实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两人怎么就搞得这么熟悉了? 张瑞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他连忙起身作揖,“愚兄得贤弟指点,被巡察御史上官大人提拔,暂代同知一职,是暂代。上官大人叫人捎了话给愚兄,谈及城防纲要之事,愚兄便来请教贤弟了。” 没有太多废话,除了感谢陆宁帮他在上官诚面前说话之外,还有个目的是取经。 陆宁心头敞亮,上官诚这人确实明察秋毫,应该是看出了那本城防纲要跟张瑞关系不大,但张瑞是陆宁推荐给他的,所以,他是想通过提携张瑞来还陆宁一个人情。 官场上的规则自古如此,陆宁心知肚明,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大喜过望的样子,“唉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即便是暂代,朝廷那边不日定会发文归正,恭喜恭喜!” “至于城防纲要之事,小弟我这里还有一本,”说着话,陆宁从衣袖里掏出他早就抄下来的副本递到了张瑞手中。 陈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陆宁递过去的那本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是,宁哥,这等好事怎地就没有我的?” “自然少不了你的,”陆宁像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了一本,“寿哥,切记不可外传。” 张瑞还好,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比较矜持一些,看了两眼郑重地收起来,跟陆宁谈一些鸡田县那边的琐事。 陈寿就不同了,他跟陆宁算是发小了,从来不客气,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坐在那里便看起来,眼神越来越亮,粗略地翻了半本之后,用震惊的目光看向陆宁。 这一幕被张瑞看在眼里,又捏了捏收进衣袖中的那本书。 …… 知府衙门的后院里,刚刚午休过的上官诚也在看这本书。 其实这本书字数并不是很多,可是他每看一遍都会有新的收获,都能从陆宁提出的建议中引申出更多的想法来,所以,他这两日公务之外的时间就全都用来研读此书了。 看得正起劲时,有手下人轻手轻脚地进来,站在一旁。 上官诚抬头瞄了一眼,“何事?” “回大人,昨夜高升客栈发生一起打斗,眼下还未发现有伤亡。”汇报到这里,手下人抬头看了看上官诚的脸色,又补充道:“高升客栈无损坏之处。” 这是上官诚比较在意的一点,他还特地跟高升客栈的掌柜打探了一下。 前两日悦来客栈失火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上官诚发了一通火,命人细查,可是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疑窦丛生,因为失火之事竟然跟陆宁有关。 那么昨晚的事,会不会也跟他有关? 第83章 青云楼主 李信出现在东门附近,还化了装,身后不远处跟着他的两个手下。 从高升客栈门口路过后,像是外地人迷了路一般,东走西窜,很快就来到了昨晚陆宁等人跟马彪打斗的地方。 地面上有明显的几处血迹,墙上也有,这是他手下人发现的,他今日过来只不过是想确定一下,马彪是不是出事了? 因为从其他几人的说法来看,马彪确实是往这个方向跑的,也确实是有一伙人追着他过来的。 现在看到地上的血迹他还不能断定什么,可是双方有过激烈打斗是肯定的。 他转身招了招手,跟在不远处的两人,一个留在原地观望四周,另一个假装路过这里,走到李信身边时,李信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近两日内所有人都不得有任何行动。” 大事在即,他在没有明确消息时,不得不先把马彪的事放下来,但他的视线却越过重重建筑,看向远处的陆府。 …… 陆府内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一下子搬进来近百人口,也未见拥挤,忙碌了一上午,大体安顿下来后,越芊丽便约了云婧一同查看各处。 她对雕梁画栋,华贵精美的大院子是相当满意的,跟走在身边一同察看各处的云婧说道:“妹妹把这里让了出来,不心疼么?” 两人关系一向非常要好,说话便没有什么遮拦,很直接。 云婧淡然一笑,“有甚心疼的,斯人已逝,要紧的是活着的人,我若能用这个大院子换一生平安的话,是值得的,况且,陆家如今一门孤儿寡妇,还分什么你我?大家抱在一起方可存活下去。” 越芊丽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对,就是要抱在一起才好。” 说完还上下打量云婧的身子,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伸手在她腰间抚摸了一下,“你这杨柳细腰不知有没有人抱过?” 云婧大窘,笑骂道:“你个贱蹄子,别以为我不晓得你那点子事,被那人抱着时愉悦得很吧?” 话说得很大胆,越芊丽脸色微红,云婧自己却在脸红的同时想到了昨天夜里的拉开陆宁的手之后,看到的那处景象,心便跳得像擂鼓一般了。 越芊丽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惊奇万分,“婧娘你也有脸红的时候呀?快告诉我方才想到甚事了?让你这般扭捏起来了。” 两人说笑打闹着,从西跨院北侧的一处空旷之处走到了中间几排房子中间。 这里已经住进了陆家的护院们,近七十人住进来也没觉着有多挤,看到她们二人,护院们都低头行礼。 王六虎匆匆地从地下室出来,手中还拿了几页纸。 越芊丽好奇地问道:“你拿的是甚?怎地上面还有血迹似的?” 王六虎咧嘴笑道:“回大夫人,此为刑讯报告,是公子教小的写的。” 陆宁确实是有过这方面的要求,凡是涉及护院队伍的事情,无论内外,都要留存书面的资料,以备后查,这也算是正规化建设的一部分了。 虽然对他提出来的一些古怪词语不是很理解,但这些人执行得很到位。 对此,越芊丽没什么兴趣,云婧倒是听说过一点,接过王六虎手中的纸看了片刻,目光国有冷意森然。 “快些送给公子。” 从西跨院出来,越芊丽问道:“我瞧你看了那纸上字似乎是不太痛快的,倒是写是些甚东西?” “姐姐还记得那个主簿李信么?又回到望州了,还带着北羌三十个奸细来的……”当初逼迫得她险些自尽身亡,有此人一份功劳,她不会忘记的。 …… “三十个?呵呵!”陆宁看了王六虎递上来的刑讯报告,扔给坐在一旁的陈纪,“老陈,你看咱们是不是该做点儿啥了?” 送走了陈寿和张瑞两人后,陆宁把陈纪和刘喜两人叫到宁和堂,也就是他住的那栋正房大堂里,一起研究下一步陆家要做的事情。 恰在此时,王六虎送来了新鲜出炉的刑讯报告。 陈纪识得几个字,倒也能看得懂这个报告,扫了几眼之后,把那几张纸送到对面坐着的刘喜手中,沉吟片刻说道:“属下以为,那马彪只晓得他们一行三十人来的,先前在此潜入的北羌奸细却不知还有多少,还是小心为上。” “另外,那马彪尚有可用之处,他的伤……” “治!”陆宁想都没想便说道,“务必治好,刘参谋,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刘喜对昨夜里没能杀掉常五的事耿耿于怀,总觉得是他算计有误了,好在陆宁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虽说有些冒险,收获却也不小。 此时的他细细地看过那份报告之后,只琢磨了片刻,便说道:“公子,属下以为我等该如此这般……” 接下来他的声音低了很多,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 …… 制订好了策略,三人一起去了西跨院。 经过跟越芊丽和云婧商议,将整个西跨院都交到了陈纪和梁昆手中,这里将当做陆家护院们的住处及活动场所。 此次搬迁,梁昆没跟来,是按照陆宁的要求带着一小队人先留在鸡田县,主要是看护食品作坊。 眼下的情况,食品作坊还不能搬来,需要等两天安顿好之后,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才能考虑搬迁之事。 三人在西跨院内研究一番有关情报人员的培训事项,这是陆宁在前些天就提出来的一件事,眼下已经具体落实了人员,共计十五人,一个小队的规模。 这个小组织被命名为青云楼,很江湖的一个名字,这就是陆宁前世看多了网文,满足一下自己对江湖的向往之心而已。 其实他更想叫做战情研究室或者情报科之类的,但也能想想而已,他自己都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至于为什么要带个“云”字? 陆宁曾经跟云婧聊过有关情报组织的事,她大感兴趣,表示要参与进来,按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是不应该出头露面的,可是云婧有自己的想法。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什么呢?我总该为这个家出一份力才是!” 她这话让陆宁记住了,思考了好几天,决定把这个情报组织交给云婧管理,那女人的头脑真不是一般的聪慧,相信她能做好。 青云楼的楼主自然就是云婧了,副楼主让左良担任了,对此,陈纪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左良在搞情报工作方面确实是很有一手。 这么一来,青云楼事实上就已经从护院队伍中独立出来了,基本上算是对陆宁直接负责了。 其实这个情报组织早就开始正常运转了,此次,只在鸡田县留下两人,其他人都跟着到了这里来。 陆宁叫来左良,让他跟自己去见云婧。 回到宁和院,见云婧正在指挥着丫鬟婆子往院里搬东西。 搬的还都是女子用品,他有些好奇,“二嫂嫂,这都是谁的东西?” “是大表妹薇娘日常所用之物。” “卫薇?”陆宁这才想起那个前些日子便出门去了嘉州的大表妹,“大表妹回来了?她要住在这里么?” 陆宁一肚子问号,云婧却笑得异常暧昧…… 第84章 送信江北 因为这座宅子足够大,里面的小院子也足够多,除了越芊丽因为需要处理家务而住到了三进正中的承宁院,祖母安置在五进云水阁主屋之外,云婧等人都住在四进宁和院左右的小院子中。 说是小院子,其实比一般人家的院子都要大一些,还有自己的厨房和小花园,甚至就连裴华都分到了一座介于正院和云婧所住揽云苑之间的小院子。 每人分了一套还有余富。 所以,卫薇为何要住到宁和院里来?这方便吗? 两人正说着话,宁和院门口袅袅娜娜地走进来一个身材纤细的大家闺秀,迈着细碎的步子,稍稍低头,来到云婧和陆宁两人面前,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蹲身行礼。 柔声说道:“表哥,二嫂嫂,薇娘今日午后才回来,适才听说我的住处安置在此处,便来瞧一瞧,倒是教两位嫂嫂费心了。” 言行举止无一丝一毫可挑剔之处。 陆宁却腹诽不已,心说你能不能不搞出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明明武功高强得十个他都打不过,偏偏在外人面前还身娇体弱起来,走几步路都娇喘不已。 可她这副样子,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陆宁有些搞不懂,但视线始终在她身上打转,果然,某人还是没忍住偷偷地瞪了他一眼,又立即换成笑脸。 云婧心中更是直念佛,什么叫“听说我的住处安置在此处”?明明是她自己提出来要保护陆宁的安危,须得住得近些。 等云婧和越芊丽提出让她住进这座院子的时候,她也没反对啊! 就这样,宁和堂左侧的大卧房内住了卫薇,右侧则是陆宁的卧室,正堂后面还有个小一些屋子当做了韩媚和小玉的住处。 这是够近的了,只隔了一间堂屋,近到两边搞出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听到,问题是卫薇自幼习武,耳聪目明,恐怕陆宁这里低声说话她都能听到吧? 这让陆宁叫苦不已,这么搞,他晚上还敢跟韩媚或是小玉做运动吗? 他还真就没敢,这一夜睡得倒是挺安心的。 …… 比较不安心的是李信。 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个潜伏于知府衙门的探子送来的情报:巡察御史上官诚这两日沉迷于一本书,还是抄录下来的,原本被他安排了得力之人快马加鞭送往嘉州。 至于是什么样的书,具体都写了些什么内容,探子努力了好几天,竟丝毫也没能打探到。 一本书?还特地送往嘉州? 李信感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立刻叫来一名手下人吩咐道:“叫甲队和乙队出去打探一下,上官诚到底在看一本什么样的书?两日内我要听到准确的消息。” 等手下人应声而去之后,他在自己的屋子里来回走了好一阵子,决定跟江北岸的人联系一下。 半个时辰后,他将写好的一封密信交给了随从人员周海,这是他专门跟绿营那边联系时传递消息之人。 在周海临出门前他还叮嘱道:“眼下望州局势纷繁杂乱,你万万要小心些。” “二统领放心,属下就是拼死也会将信送到。” 李信对周海还是比较放心的,此人这些年来办事从未出过差错。 就在他们租住的这个小院子外面,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两个地痞模样的小哥互相推搡着推往这边而来。 只听其中一人骂道:“你个猪头一般的东西,明明是俺先看到的,却被你抢先捡了起来。” 另一人一掌拍掉了指向他鼻子的手指,唾沫横飞地回应道:“你个不要脸的杀才,这两文钱落到街上,谁捡起便是谁的,难道因为你站在百丈之外,看到了一只兔子,那兔子便是你的了?” “你这便是不讲理了……” 看起来这两人是因为谁捡地上掉落的两文钱而争辩不休。 “且不与你废话了,咱们去找厢正评理。” “去便去,怕你么?” 望州也划分出厢里等基层管理单位,东二厢的相署就在李信他们租住的院子不远处。 所以这两人要厢署评理就得路过李信的家门口。 周海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好走到了这里。 巷子比较窄,周海低眉顺眼地躲到了一旁,可那两人看到他之后像是看到爹娘一般,扯住他的衣袖,就不让他走了。 “这位兄台,你给评评理,我在高升客栈门口捡到了两文钱,可他却说是他先看到的,就该他来捡,哪有这种道理?” 另一人很不服气,“这位兄台,你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原本是我要捡的,可是他却撞了我一下,将我撞到了三步开外,他这抢先抢得极为无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周海弄得头疼不已,他可是有重要任务在身的,哪里有时间跟他们纠缠。 “两位兄台,听小弟一言,”他指了指隔壁厢署的大门,“两位可去那里评理呀,厢正大人似乎正闲着无事可做呢。” 那两人却没打算没放过他,其中一个梗着脖子说道:“这等小事原本就不该惊动厢正大人,今日既是遇到了兄台,兄台总要给出一个说法才对。” 另一个人也很执着,“这位兄台,俺瞧着你就像个读书人,应是明事理之辈,还……” 这两人又开始争执起来。 周海实在是没有耐心了,便去掏藏在身上的荷包,荷包里有零散的银钱,他打算拿出两文钱来给其中一人,他们捡到的那两文给另一人,这么一来,他们都得了钱,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事情还真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样,等他掏出两文钱送出去之后,那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直夸她明事理懂是非,勾肩搭背的走了。 两人走到一处偏僻地角落里,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看,嬉笑着从怀里掏一个荷包,正是刚才从周海身上偷来的。 这两人就是专门干这个的,所谓的为捡两文钱而争吵不已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出戏而已,今天还不错,出门便有收获。 两人满怀期待地打开那个荷包,发现里面有二两多碎银,心里乐开了花。 你一块我一块分完了,见还有封信,拿在手里瞄了两眼,随手便丢在一旁,很快就消失在另一条巷子里。 不一会儿,又有人往这边来了。 是个走街串巷卖杂货的小货郞,摇着拨浪鼓走到此处,见地上有个半新不旧的荷包,还有封信,随意瞄了两眼,刚要转身离开之际,突然又顿住身形,俯身捡起那封信,若无其事地钻进了另一条小巷中。 见左右无人,对着阳光举起那封信,只一眼,便看到了信封一个角上那若有若无的枫叶形图案。 将信塞入怀里,以最快的速度往西城方向赶去。 第85章 破解密信 “这是谁的信?”今日第一天正式坐进云憩阁上班的云婧,看着左良恭恭敬敬地递上来的一信问道。 “此为望州城内北羌探子头目传递重要消息的信,属下也是偶然得手……”说着话,左良把自己如何假扮小货郞在小巷子里捡到这封信的过程讲了一遍。 云婧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按照左良所说,用手指沾了些清水往信封那个角上一抹,等了片刻,果然非常清晰地显现出一个翠绿色的枫叶。 她小心地拆开信,立即铺纸将那只有一百多字的信原模原样的抄下来,塞回信封内复原,交到左良手中,“立刻送回原处,而后暗地里观察,丢信之人定会回去找,若是找到了,想来他会出城,你跟上去。” 左良对云婧的果断处置大为钦佩,他原以为这位二夫人还要研究个半天,再跟陆宁商议如何应对,没想到,她竟然还要追踪丢信之人。 这还真不是一般女娘能做到的。 左良兴致颇高地拿了信匆匆赶往东城那个小巷子。 …… 再说周海调停了争吵不休的两人,立刻便转身上路了。 这里距离望州东城门很近,所以出城还是很方便的。 可是等他赶到城门的时候,却发现城门正在缓缓关闭,他很不解地问了一句:“这位军爷,刚开城门怎地又关上了?” 一个粗壮的军卒极不耐烦的朝他扬了扬手,“俺哪里知道嘞?上峰下令关门,哪个不敢关?去,去,要出城走别的城门。” 周海看了看天色,还早得很,便决定从南门出去。 为什么不选北门或西门呢?因为北门盘查极为严格,他怕自己身上的那封密信被查出来,至于西门,正常情况下都很少开,眼下就更是整日关得死死的。 想到信,他便看似很随意地摸向自己怀里,他的手忽然就停住了,因为怎么摸都摸不到装着信的荷包。 他瞬间就急出了满头大汗,一边顺着来时的路寻找,一边还在想着自己遇到过什么意外情况。 为了不引人注目,还不能走得太快了,况且还要四处扫视,所以,他这一路往回走,比刚才来时用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快要找到租住的那个院子时,他猛然间想到了门口遇到的那两人,自己还从荷包里掏出来二两碎银……他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立刻就明白自己很可能是让那两人给骗了。 这种演戏遮掩偷盗的法子他也没少听说,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就上当了呢? 狠狠地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顺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慢慢地找过去,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看到了那封信和荷包。 荷包里的银子都不见了,这就更让他断定那两人只为了偷他的银子,并无其他目的。 捡起那封信,仔细检查之后,确认没被人看过,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直南城门而去。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小货郞挑着担子跟上了。 …… “报楼主,那人捡到了信,已直奔南城门而去,左副楼主要小的给您回话,他也会跟着出城,出城后,不能及时递回消息了。” 青云楼一名探子单膝下跪,正在跟幕帘后的云婧报告情况。 “我知道了,你带上几个人,尽快找到那两个惯用演戏手法偷窃之人。”云婧面无表情地说道。 等下属出去后,她又对小蝶说道:“你去请公子来这里,我要重要事情请教他。” 说这话时她手中还拿着那封信抄下来的信,刚才已经看了近一个时辰,怎么看都是一封很普通的家信,落款名是木言,信的内容无非是一切安好,勿牵挂之类的。 可她知道,能让左良这种斥候出身的人盯上的,肯定没那么简单,怕耽误时间,只能请陆宁来帮着参详了。 陆宁很快就来了。 “宁哥,我看不懂了,你瞧瞧这里面是何门道?”云婧将手中的信递给陆宁,起身亲自泡茶放到他手边。 陆宁接过信,只看了一遍就笑了,“二嫂嫂,这是谁的家信?这能有何门道?” “左良弄回来的,我瞧着不一般。”云婧又将那个信封放在他面前。 陆宁看到那个枫叶标志时,眼睛都亮了,北羌的绿营标志他是听说过的,目光又落到手中的信上,逐句逐字地研究起来。 看得头疼却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他皱着眉头把信铺到桌子上,背着两手来回走动。 在他前世,他看过一些穿越类的小说,其中就有木板刻洞盖在信上,从毫无规律的洞中露出来的字来拼真实内容的例子。 但那需要写很多字才能完整地叙述一件事,眼前这封信只有一百多字,肯定不能用这法子了,那么,究竟是怎么隐藏真实含义的呢? 藏头?连尾?斜行? 能用的办法能用了,都没能成功破译。 陆宁的目光最后落在信尾“举一反三”四个字上,如果说这封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有这四个字了,现得有些突兀。 他的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在桌子上铺开的另一张纸上,重新抄写这封信。 只不过,他是将第一句话原封不动地抄下来后,后面的三句话都是从句尾倒着写的,以此类推,整张纸上的每四句话都按这个规律重新写下来。 他刚刚写完,已经贴身站在旁边的云婧便已轻轻念出了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望州城内有三皇子的人出现,目的未知,另,城内复杂,需加派人手三十,信。” 念完后,满眼星星地看着陆宁,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去拿刚才抄下来的信时,抓到了陆宁的手指,还紧紧地握住,极为兴奋地说道:“宁哥,眼下便能断定,此信便是那个李信所写,他还要加派人手,我们正好守株待兔……” 陆宁的心思却在“城内复杂”这四个字上,李信的判断很准确,眼下望州不仅有三皇子的人在活动,还跑来了一个九皇子被自己收留,北羌绿营又大肆加派奸细过来,自己这边又掺和到了局势当中。 所以,望州会越来越乱吧? 云婧终于发现自己握住了陆宁的手,慌乱地往一旁挪动身子,没料到拖地的裙角不知何时被陆宁踩在脚下,只听“刺啦”一声响起,她的裙子被撕开了,身体还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 陆宁反应极快,伸手便揽住了云婧的细腰,往自己这边一带,让她跌进了怀中。 目光所及,紫色大花的长裙正落到地上,露出里面的月白色中裤,晃得陆宁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啊……”云婧惊叫一声。 惊叫是因为她放在身前的一只手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东西,羞恼之下,干脆把脸埋进陆宁怀里,眼不见为净了。 陆宁却是暗自叫苦,柔软馨香的身躯可是很容易就能勾起他那变态的欲火的…… 第86章 建起班底 云憩阁内发生的小小插曲并没有耽误正经事,陆宁让小蝶给云婧找来新的衣裙,换好后,叫来了越芊丽、谢幼仪、陈纪和刘喜等四人。 让陈纪安排可靠之人守在云憩阁四周,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来的几人看到陆宁搞得这般隆重谨慎,便知道今日是要说大事了。 陆宁看着左侧三个女人和右侧的陈纪刘喜,心中感慨,自己瞎打乱撞,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不知不觉中竟然建起了班底。 还是分工明确,各有所长的一群人。 这么一群人应该能做大事了吧? 想到大事,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今日把大家都找来,算是我们这个组织第一次召开议政会。” 两边坐的五个人中,除了刘喜之外都知道陆宁口中时常蹦出一些古怪词句,好在能听得懂,也就不以为意了。 刘喜刚不然,他惊愕地看了看身旁的陈纪,眨了半天眼睛问道:“公子,属下不是很懂组织二字的含义,至于议政会,是否言之过早?” 是要干大事不假,可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宁了然一笑,“组织也就是一个团体的意思,比如同乡会。至于议政之事,刘叔,我如果说有位皇子加入到了我们这个组织当中,你以为还早吗?” 他确实一直都没跟刘喜说裴华在陆府的事,但也不能拖太长时间了,不然容易起隔阂。 “若是如此,自然对公子之事大有助益,名正方可言顺……”刘喜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看向嘴角含笑的陆宁,想起两天前自己跟陆宁探讨时局里说的那番话,不是谈到了有位皇子跑到望州来了么? 难道……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陆宁点点头,“刘叔,你猜得没错,确实有位皇子逃命逃到了望州,还恰巧被我等救了下来,他便是九皇子裴华,眼下正在府中。” 刘喜“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两手在身前搓了好一阵子,激动不已,“如此一来,陆家再怎么扩充护院,再怎么形成势力,都不必担心了。” “眼下九皇子的身份还不宜公开,须等到我们的势力再也隐藏不住的时候,再谈及此事,之前还要去嘉州一趟,看看能不能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 陆宁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虽说皇家无亲情,但皇帝也是人,不可能放任一个儿子被追杀无动于衷,虽然他默认三皇子和四皇子相互争斗,但肯定还有个底线。 如果陆家能保住九皇子裴华的性命,想来皇帝也会默认的。 “然后,我们最终的目标就是扶持九皇子坐上那个位子,要名正言顺的坐上去。” “不过,这是长远计划,”陆宁接着说道,“当务之急,一是要将常五留在此地,死活不论!二是打乱江北绿营的计划,最好是能一锅端掉望州城内的所有奸细,协助官府守住望州。” 接下来,陆宁总结了这一次来到望州后所有大小事情,也检讨了自己失误的地方。 家主讲完了,也给他们这个小组织今后的路子定了调,其他时间便是几位分管领导述职了。 陆宁听着他们的话,一边还在思考其他事情。 首先便是越芊丽这边了,她负责着内外所有人的吃住穿等事,明显过于忙碌了,这两天看着脸色都有些白了,需得尽快给她找个助手,专门负责外院这些人的日常生活。 云婧这边倒是没啥大问题,至于谢幼仪,更是没得说了,她眼下正如鱼得水地管理着整个陆府的所有账目,据说还正在带徒弟,准备培养出两个能替她分担日常工作的人。 陈纪有梁昆协助,护院队伍即便是再增加人手,也管得过来。 至于这个刘喜,陆宁觉得只当做军师用,眼下是有点儿埋没人才了,得给他加点担子。 另外就是官府那边,自己光是有一个张瑞似乎还很不够,若是能在城防营安插进自己人,就会多一道保险。 …… 五个人隐秘地谈了近两个时辰,敲定了对付常五和李信的方案,散会时已经日薄西山,天空中现出一片灿烂的晚霞。 这两日卫薇一直住在宁和堂东侧卧房内,陆宁消停了,不敢做任何运动,他也奇怪,前两天云婧也住过那里,他好像啥都没在乎呀? 怎么到了卫薇这里就要起脸来了?难道是因为她是表妹的缘故吗? 穿越来的灵魂,对表妹这一层关系来说,也确实跟亲妹妹差不了多少,这是他潜意识当中的认知。 次日中午,跟着左良一起行动的青云楼另一名成员急匆匆地赶回来了,来不及喝口水便进了云憩阁。 “禀楼主,左副楼主已经跟到了春江渡,发现了那人在渡口的同伙,眼下已确认两人。” “两人?”云婧微微皱眉,随即下达指令,“你且先下去休息,天黑前赶回春江渡,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且须知你等每一人都是我陆家精英,也是陆家的一分子,不能有闪失。” 这名探子听了云婧颇多关怀的话,感激不尽,“是,属下定当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这名探子刚刚走出,又有一名成员进来了,“禀楼主,属下已发现常五的落脚之处。” “继续严密盯梢,有意外及时回报。” …… 且说常五那日晚间逃走后,在城内绕了很久,才悄悄地转到了距离南城门较近的一处极为隐蔽的小院子内。 这里才是他带来那些人的真正落脚点,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此处距离望州城防大营的南营非常近。 而城防营指挥使王万仇正是三皇子安插在望州的一颗棋子,他们两人早就联系过了。 所以,常五这两天始终都躲在这里。 他一直想弄明白究竟是谁对自己下手了,可是手下人查探的结果却并不理想,连个大概的方向都没弄清。 他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走动着,一边还问道:“李全,你觉着会是谁想要我的命?” 李全是常五非常信任的一名属下,比较喜欢动脑子,所以,特意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统领,咱们可是一路追杀九皇子而来的,眼下九皇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偏巧在这时候冒出来一伙人想要……” “你他娘的有话直说,别绕弯子!”常五不耐烦地打断准备长篇大论的李全。 “统领,咱们可是三皇子的人,虽说算不上是得力干将,却也并非无名之辈,明知道是咱们还敢下手的,也只能是敢跟三皇子掰手腕的人啊。” “咦?你他娘的倒是有点儿脑子。”李全的一番分析让常五眼前豁然开朗。 李全接着深入剖析起来:“咱们这边追杀九皇子,四皇子那边再抓到咱们或是弄死咱们,便能在皇上面前告三皇子一状,且不必管九皇子是生是死,三皇子派人追杀是事实……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停,”常五又一次打断李全的话,“我懂了,你立即去告知所有人,暂停查找老九,都到我这里来。” 相比任务,他更在意自己的生死,夜晚由带来的十多个手下人护着应该没甚事,找九皇子的事,只能白天进行了。 “另外,你拿我的手令再去一趟城防大营,找刘指挥使,跟他这般说……” 给李全细细的交代了一番后,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空,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安。 子时过后,正是巡夜府兵倦怠之时,十多条黑影紧贴着城墙过来,很快便找到了常五的住处。 第87章 点子扎手 在常五等人住的那座小院子外,那十多名趁着夜色摸过来的人停住了脚步,这些人正是陆府的护院队。 领头的陈纪朝着院门口打量了一眼,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十五人立刻按照平时训练的样子结成了每五人一组的阵形。 两组隐在大门两侧,另一组跟在陈纪身后正对着大门。 陈纪掏出一把匕首,拨动门栓,还故意搞出了一些声音。 院内马上就有人喝道:“谁?” 陈纪并不回答,抽回匕首,安静地站在门外。 “是哪个贱娘养的?”里面的人大概是认为有盗贼欲撬门而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开了门,想往后张望。 可是等他刚探出头,脖子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掌,当即就让无声无息地倒下去了。 陈纪拎起此人挡在身前,纵身跃入院中。 他是怕对方有弓箭手埋伏,事实上他想多了,这个院子很是逼仄,根本就没有弓箭施展的余地。 不过他刚站稳脚步,前面就有四个手执兵器的黑衣大汉并排站在那里,像是鬼魅一般,没人说话。 看到面前出现的四个人,陈纪却没有迎战的打算,拎着手里那个被他打昏过去的人闪身就跳到了一旁,靠墙站在那里,让出了身后一个五人的小组。 那五人进到院子里来之后,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稳稳的摆出三角阵形。 这一幕让堵在房屋面前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有点搞不懂这是啥情况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半夜造访肯定不是来跟他们讨论哪个窑子的娘们好看,哪个酒馆的酒好喝。 所谓来者不善,说的正是眼前这些人。 四名黑衣大汉中一人低喝了一声,率先冲了过来。 他本想率先发起进攻来个先发制人,却没料到还没等他冲到那五个人面前,一把长刀便拦腰向他削了过来。 此时如果他不停住脚步,这一刀肯定要划开他的肚皮。 使刀之人正是三角形队伍当中站在尖头位置的那个。 黑衣大汉猛然顿住脚步,那把长刀便险险地贴着他的肚皮划了过去,只听到有人在暗自叹息,好像还低声嘀咕了一句:“出手时机过早了。” 黑衣大汉心头火气,这是生死搏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探讨招式么? 他瞬间抡起自己手中的那把刀,朝着第一个人就要砍下去。 这时他已经往前垫了一步,不然也够不到对方。 他的刀正在往下落,眼看着对方那三角阵形中站在尖峰位置的人不闪不避,还发出了一声轻笑。 紧接着,黑衣大汉便察觉到小腹位置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随即疼痛像潮水般的袭来。 他手中的长刀挥舞到一半,当啷一声落到地上,他整个人像座山一样扑倒在一旁,哀嚎声瞬间响起。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陈纪不住地摇头。 他之所以把今晚的行动安排成这样,自己并没有动手,而是站在一旁,还让另外两组人员在大门外候着,其实就是受到了陆宁带着五个人生擒大名鼎鼎的江湖高手马彪这件事情的刺激,觉得有必要在实战中磨炼这些军卒的三角阵。 刚才这一小组的行动显然还没达到他的要求,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方便出声提醒,只能眼看着第二个黑衣大汉抡圆了手中的刀冲过来。 只听“当”的一声,站在尖峰位置的那人举刀挡住第二个黑衣大汉的兵刃,随即,他的右侧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把长刀,“扑哧”,刺入了黑衣大汉的胸口下方。 转眼之间连毙两人,这让挡在房屋门口的剩余两名黑衣大汉意识到事情还真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其中一人朝后大喊了一声:“快来人,点子扎手。” 随后“呼啦啦”跑出来八个人。 连住在最里侧房间的常五也被惊醒了,他一把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一个小女娘,胡乱地穿上衣服,拿起手身旁的长匕首冲出房间。 刚才出来的那八个人会和外面两个将陈纪带进来的五人小组团团围住,谁都没注意到墙边的陈纪扔下手中之人,一个纵跃,便挡在了刚刚冲出来的常五身前。 身形落地的同时长刀已经往前递了过去。 两人便在窄窄的房前围廊里打斗起来。 常五手下人对他的身手还是了解的,而且他这人一向比较颇为自负,不许别人胡乱插手,这么一来他们只要解决被他们围住的这五个人即可。 其中一人呼哨一声,十人立刻发动了进攻,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 在常五和陈纪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小院子当中突然就没了打斗的声音,只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响起。 常五心想自己手下这些人毕竟还是武功高强,以十对五的情况下,这么短时间内就将对方全部拿下也算合理。 只是借着屋子里散发出来微弱灯光,他看到自己对手的脸上好像露出了一丝嘲笑的神情,这是啥意思? 两人又叮叮当当的过了数招之后,常五总觉得不对劲,抽空回头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震惊得无以言表了。 从门口射出的灯光下,能看到满院子都是躺着的人,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在翻滚着嚎叫,唯独中间有五个人呈三角状稳稳的站在那里,做出戒备的样子。 这五个人根本不是他的人。 常五瞬间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都冷了。 不说别的,他手下可是十多个人呢,这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竟然全部被放倒了? 震惊之余,他急攻两招逼退了陈纪,从身上抽出一个冲天炮,在手中甩了甩,拉开引线,那炮仗便“嗖”的一下冲到天上,天空中撒下漫天烟花。 陈纪心道不好,常五这是在搬救兵,他头也不回喊道:“先退出去!” 站在院子中间的五个人原地转身,非常有序且快速地跑出了小院子。 这个院子太过于逼仄,而且他们来时也探了路,两边的巷子都非常的窄,如果有大队人马从巷子两端围堵过来,他们这些人很难逃得出去。 做好了最坏打算的陈纪还是陷入了最坏的局面。 望州城防大营南营五百军卒将这一片团团围住,城防营指挥使王万仇腆着大肚子亲自坐镇指挥。 第88章 命悬一线 陆府宁和堂中,陆宁和云婧两人一直在等待陈纪的消息。 住在厢房的祥子急匆匆地跑进来。 “爷,有人看到南城门方向放了一朵好大的烟花。” 云婧立刻站起身说道:“宁哥,看来常五在搬救兵了,以他的身份应该能调动城防营吧?咱们要不要也派人增援?” 陆宁刚要说话的时候,外面有一名护院隔着门喊道:“公子,西跨院遇袭。” 陆宁和云婧对视了一眼,朝着东侧卧房喊道:“大表妹,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等住在那里的卫薇答应他,转身便带着祥子走了出去。 走到一半路,他扭头吩咐祥子:“你回去盯着宁和堂那边,一旦有意外及时给我送信。” 看着祥子跑远了,他又打发走了那名报信的护院,“你赶到关押马彪之处,盯着那里,如有异常及时放烟火求助。” 吩咐完,自己慢慢的往西跨院走过去。 这种时候他不能慌乱,作为一家之主,如果他都慌乱了,其他人就更是心里没底了。 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在他派出人手去搞常五的时候,家里却遭到别人的偷袭,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种巧合。 而且目标很精准的直奔西跨院,不是他住的宁和堂,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对方很可能是奔着马彪和另外一个被抓来的奸细来的,这么一捊,他立刻想到了李信。 …… 陆宁的猜测是对的,这件事情还真就是李信干的。 而且他还亲自到了现场,此时正躲在一辆马车里,看着不远处陆府大宅的围墙,暗自算计着。 这一次行动若是能救出马彪自然是最好的,如果营救阻力过大,就要想办法弄死他了。 李信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神色。 能知道马彪和另一人被抓到这里完全是从一件偶然的事情上推测出来的。 出于对陆宁的忌惮和仇恨,他始终安排了两个人盯着陆府,这让他很及时地收到了手下人的消息,说是今日早上,陆府有辆马车出城了。 是从南城门出去的。 出于谨慎,李信便特意派了一人跟上那马车,看到了那辆车出城后拐进一处荒凉无比的坟茔地,埋了一个人。 等马车离开了,李信派出的人好奇地挖开那座新坟,结果发现被埋的是自己的同伴。 据此,李信便断定马彪也被陆宁抓走了。 对那名被埋到地下的手下人,李信并不怎么担心其会吐露出身份,因为绿营一向记军纪森严,一旦被捕,熬不过去时,肯定要用藏在齿缝间的毒药自尽身亡。 对马彪他就没把握了。 这一位江湖高手是被强逼着加入绿营的,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服毒自尽很难说,怕他挺不住把绿营的人手给供出去,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所以营救他成了绿营的当务之急,如果能顺手解决了陆宁那就再好不过了。 远处传来的吃喝打斗声表明,双方已经接上了,只是不知道陆宁此时在做甚? …… 陆宁的小心是对的,就在他转过一道影壁时,被五个蒙面人围住了。 这五人身材高矮胖瘦俱全,穿的衣服还都不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山贼一般。 举着火把的是个矮胖的头陀,他甚至肆无忌惮地把火把伸到了陆宁面前,仔细辨认了一会儿。 摇摇头,操着略有些生硬的官话问道:“你可知那陆宁住在何处?” 陆宁镇定自若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便是陆宁,各位大侠深夜造访,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咦?你咋说动手就动手呢?” 胖头陀显然是没有耐心听陆宁磨叽的,出手如电,直接抓向他的喉咙,却被陆宁轻飘飘地侧身躲过。 感受着自己身体里澎湃的力量,陆宁战意顿起。 要知道,在他身体还病歪歪的时候,他可是以一己之力将封家三兄弟送走了的,如今先后跟越芊丽、小玉和韩媚做过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跟原来有了本质的不同。 尤其刚躲避那一下,他觉着一点都没吃力。 就在胖头陀稍愣一下后,如同一座小山般撞来之际,陆宁紧贴着他原地三百六十度转身,同时,右肘猛地撞在他的胸口上。 这一击力道奇大,胖头陀笨重的身体像个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两圈后撞到了一处假山上,当场昏死过去了。 不光是陆宁自己都愣住了,胖头陀的同伙更是震惊无比,不说陆家这个废物是个书生吗?怎么刚才那个肘击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一个瘦高个的,马上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啪”地甩出一个空响,往陆宁的一条腿上缠去。 陆宁高高跃起,却不料,那根鞭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如影随形,还真就缠住他了,随即,瘦高个得意地冷笑一声,用力一扯,陆宁便从半空中摔到了地上。 手脚张开,浑身松软,翻起了白眼。 瘦高个轻笑一声,对身旁的三人说道:“谁去补上一刀?这般不中用,枉我加了十倍的小心。” 有个使刀的黑脸汉子翻了一下眼皮,率先走到陆宁面前,刚刚举起刀就要砍下他的脑袋,却不料变故顿生。 原本像个死人一般的陆宁瞬间弓腰,两手抱住黑脸汉子的一条腿,猛地用力,直接就将他掀翻到了地上。 随即,异常利落地起身,扑到黑脸汉子身上,又一个肘击撞在对方胸口。 有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出。 瘦高个的鞭子又一次缠到了陆宁脚上,往后一扯,却没扯动,原来陆宁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抱住了被自己撞断胸骨后人事不省的黑脸汉子。 瘦高个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拉起两个人? 不止拉扯不动,陆宁还趁机瞬间曲腿,这一下,让瘦高个踉跄着朝他倒了过来。 另一个穿得破破烂烂乞丐打扮的,手中的棍子很是精准地朝陆宁头上砸下。 陆宁只来得及把脑袋稍偏向一侧,那棍子便擦着他的耳朵重重地落在肩头上,让他的一只手瞬间就没了知觉。 就在这时,瘦高个也扑到了他身上,很不幸地替他挡住最后一个使双刀之人砍过来的一刀。 但陆宁还没来得及侥幸,另一把刀已经直奔他的脖子而来。 此时的他,被瘦高个压着,又被一旁乞丐模样的家伙捌住了另一条胳膊,根本就无处可躲了,已是命悬一线…… 第89章 风韵十足 生死存亡之际,陆宁仍旧是没有任何慌乱,反倒是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在想,这一次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一事无成,倒是跟好几个女人都纠缠不清了,自己死后,她们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呢? 眼前寒光闪闪的那把刀越来越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当”的一声,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子撞在了那把刀上,直接那把刀往旁边荡漾开去。 刀的下落之势不减,却砍在了那个扮作乞丐之人手中拿着的棍子上。 随即陆宁耳边传来一声娇叱,紧接着那个乞丐模样的人喉咙上被一剑刺穿。 陆宁终于看到来救他的人。 一个纤细的身影小女娘,手中长剑翻飞,刺破一人的喉咙之后,那把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轻轻的挑过使双刀之人的左手腕。 当即听到一声惨叫,左手中的刀落地之后,那人也是足够狠,挥舞起右手中的刀直接劈下来。 心中还在恼怒,他娘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小女娘。 这个小女娘正是卫薇。 刚才她听到陆宁喊话后,慢悠悠地起身出来,见祥子又跑了回来,告知陆宁正往事发地点走去,便心急火燎的追了上来。 可是这个大院子她还没有逛过,走了一会儿便迷路了。 没办法,只好跃上墙头,这才看到往西跨院去的方向上,一座影壁后方有火把闪烁,她连忙赶了过来,正好赶上路宁就要被砍下脑袋的瞬间。 她掷出一颗石子破了那人的刀势,险之又险地救了陆宁。 心中怒火旺盛,难免有些焦躁,出招虽狠,但忘了防护自己。 此刻的她便处于招数已老之际,想要躲开劈下来的那把刀已经来不及了。 本想硬挺着肩头上挨上一刀,却没料到,得了自由的陆宁,那股狠劲儿上来了,瞬间窜了起来,握紧了右拳,迎着使双刀之人的手腕便砸了过去。 相向而行的两股力道碰撞在一起,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腕折断了。 手中的刀子贴着卫薇的肩头落到了地上。 卫薇一刻不停,长剑直接送入了此人的喉咙之中。 片刻之间解决掉两个人,眼下唯一还能活动的便是那个瘦高个。 他在陆宁弹跳而起时,也滚到了一旁,手中的鞭子胡乱的挥舞了一气之后,转身便逃。 谁知卫薇却是一个相当狠辣的角色,手中的长剑直接甩了出去,正中瘦高个的后背,穿胸而出,来了个透心凉。 陆宁看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心说这小娘们也是够狠的,不过这股狠劲儿他还挺喜欢的嘞。 本想感谢一番,卫薇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方才还在笑,是不是觉着死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 声音极为冰冷。 陆宁眨了眨眼睛,心说我就算是要哭,那把刀该落下来不也得落下来吗? 但他不能跟自己的救命恩人争辩,满脸严肃的说道:“西跨院那边还不知道是甚么情况,我得马上赶过去。” 换来的是卫薇的一个白眼。 陆宁捡起地上的火把,很快便走到了西跨院中间位置。 循着打斗声走进一个院子里,见地上散落着好几个火把,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人。 正屋门口,有五名护院被十多个江湖人士打扮的人团团围住,身上都挂了彩,正勉强抵挡,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了。 看到陆宁之后,他们强打起精神,奋力往外冲,却还是失败了,很快便又被堵到了门口。 陆宁咬了咬牙,揉了揉还没多少知觉的左臂,正准备冲上去,身后响起卫薇的声音:“你是想上去送死么?” 说完,扯住他的衣袖,把他甩在身后,袅袅娜娜地走了过去。 刚才她说话的时候,正在打斗的双方都同时住手了。 护院们心中惊奇,他们都知道府里有这么一个表小姐,但见过的人不多,关键是这种时候她来凑什么热闹呢? 公子也真是的,任由这个大小姐为所欲为…… 而李信的手下人,却都是眼睛一亮,因为朝着他们走来的这一位,一身宽松的襦裙遮不住腰身的纤细,该大的地方也不小,重点是她走路时那种弱柳扶风的样子,风韵十足不说,那小碎步都像是踏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他们都忽略了卫薇背在手后的那只手里握着的长剑。 有人吹了个口哨,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瞧瞧,这陆家也是真不行啊,只能弄来一个小女娘来诱惑我等。” 话说得狂妄之极,根本就没把陆宁放在眼里。 又有人说道:“小娘子,你随我等走,便放了墙角这几人,你瞧着如何?” “这小娘子是俺先看到的,俺得第一个上。”有个粗哑嗓门的家伙不甘落后地喊道。 这些人毕竟是北羌绿营出身的,还是有人看出了不对劲,“小心,她敢来定非易于之辈。” “那又如何?”有人不服气,“瞧她那小身板,我怕是握一下都要叫她折了腰。” “哈哈……”好几个人都爆发也大笑声。 这些话让墙角的那四个护院听到后,满脸羞愤,正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已经走近的卫薇突然盈盈蹲身道了个万福,这一下把大家都弄得晕头转向了,眼下大家都拼命好不好? 你一个小女娘给大家作礼是何用意? 卫薇起身后轻声慢语地说道:“各位投靠北羌原是你们自己的事,小女子不便多言,但今夜突袭陆府,却是各位前辈的不对了,小女子斗胆讨个人情,各位就此转身离去,小女子就当没看到你们,如何?” 那些绿营探子愣了一下,之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有个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汉子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卫薇片刻,极为淫亵地说道:“小娘子,人情不是不能给你,那你打算怎么还俺的人情呀?若是能陪俺睡个三日,倒也不是不中。” 他身后有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突然变了脸色,哆嗦着扯了扯他的衣袖,颤声说道:“三哥,俺瞧着她……她……她像是那个母夜叉。” “甚的母夜叉?”汉子浑不在意同伴的提醒,甩了小个子的手,搓着手往卫薇身边凑过去,“小娘子,哥哥来了。” 卫薇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90章 杀人如麻 卫薇眼看着那满脸胡子的大汉凑过来,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她刚才之所以劝这些人及时收手,是因为京城北安寺的大和尚曾跟她说过,杀戮太重对子息不利。 可有人偏偏往她剑尖上撞,她能怎么办? 就在那大汉距离她仅有几步远时,她整个身体瞬间拔起三尺多高,如飞鸿一般,斜向下冲去。 身后的那把长剑电光火石之间便刺入大汉的喉咙,还往旁边划了一下。 只见此人的脖子处立即喷出血箭,他刚才连抬手抵挡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此时两眼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抹了脖子之事。 直到眼前阵阵发黑,无力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卫薇出手即杀人,而且快到极致,杀完了人,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一下子便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接下来,她那纤弱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冲进十多人之间,没多大一会儿便放倒了一大片,仅剩的两人吓得面色如土,大叫一声:“鬼呀!”,扔下兵刃撒腿就跑。 此刻的卫薇确实像个女罗刹一般,白净的小脸上溅了不少血,眼中冰寒一片。 那两个准备逃走的绿营探子刚刚跑到小院子门口便停住脚步,仓皇地往后退来。 小院门口有很多火把亮起,二十名陆府的护院拥进来,很是利索地将那两人擒住按在地上,一个血染衣袍,但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站出来朝着陆宁单膝下跪:“公子,属下等按公子吩咐合力围歼入侵之敌,击杀五人,生擒七人,只是弟兄们伤了六个,其中两人重伤,尚无性命之忧。” 此人是第一小队的队正元绍,汇报完自己那边的战果后,借着火把的光线扫视了一圈这个小院子,脸现骇然之色。 不光是他,跟着他过来的那些护院也都神色凛然起来。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见惯了生死,可是眼前修罗地狱般的场景还是让他们感觉到阵阵恶心。 陆宁伸手扶起元绍,也是暗自苦笑。 对自己这个大表妹的凌厉手段也算是有所了解了,可今天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卫薇杀人如麻的状态。 关键是她根本就不讲究什么套路与格局,只求效果,所以刚才动手的时候,她手中那把长剑怎么顺手就怎么用。 结果导致被她杀掉的那些人,不是胸口开花,露出血红的一片内脏,就是脖子被抹了大半,只连着一块皮肉,更有甚者,肚子被划开后,在地上爬了那么一段距离,肠子肚子在身后拖着,惨不忍睹。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椅子让陆宁坐下来,她自己则小鸟依人般地站到他身后,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陆宁让元绍安排人将影壁那边的四个人也都弄了过来,两个已经死透了,另两个重伤。 随后便是清点战场。 陆府这边重伤二人,轻伤十一人。 当场击毙绿营探子二十七人,生擒九人,逃走约有六七人。 这也算是大捷了,可是陆宁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意,“去将马彪带来,让他辨认这些人都是谁?另安排一人做好记录。” 吩咐完,他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卫薇柔柔地问道:“表哥,不说陈队正那边有可能遇到麻烦么?怎地不派人去接应?” “那只是猜测,”陆宁往南城门方向看了看,“再说,我们制订计划时就没有救援这一环节,如果老陈遇到了麻烦,他会处理好的。” 眼下这情况,实际上他更不敢往外派人出去了。 一方面,他怕常五那边真如云婧所说那样,调动了城防营的人,那么他就有可能会围点打援,把自己这边派去接应的人一并拿下。 至少在宵禁政策下,私自外出这一罪名就足够城防营光明正大地拿人了。 所以,陈纪那边只能让他们自己处理局面。 陆宁今夜没跟着陈纪去对付常五,一来是云婧劝他以家主身份冲锋在前,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好事,她这说法是对的。 二来,他怕李信会趁机偷袭。 他这个推断是建立在对李信这人深入研究的基础上的,因为上次陆宁告发山里暗藏的西夷军之事,李信只要动用北羌探子稍加打探便能知道真相,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仇恨早就结下了。 这一次,李信从江北带了三十人过来,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有大事要做,但在做大事之前,先折损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江湖上的成名好手。 以李信的头脑,只要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很有可能会猜测到马彪和另一名绿营探子已经落入自己手里。 他不会轻易放弃营救马彪和另一人,或者干脆弄死他们,省得泄露机密。 陆宁很痛快地答应了刘喜提出的夜袭常五的计划,也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李信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马彪被自己抓住的事。 陈纪带着一个小队十五人连夜出动,不管从陆府的哪个门走,如果李信安排了人时刻盯着陆府,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获取到这个消息。 陆府明面上活动的就是十五个护院,越芊丽等人搬家来时,其他护院都是假扮各种身份混进来的,不是内部人,根本就不知道陆家如今究竟有多少个护院。 所以,李信定然会认为此刻的陆府极为空虚,正是救人的好时机。 因而在陈纪等人出动后,陆宁立刻将元绍找来,让他安排五个人在这个小院的正屋内等着,一旦收到敌袭的消息,马上让其中一个假扮被严刑拷打的样子,弄出大大的动静。 吸引大部分的敌人过来,把他们拖在此处。 元绍则带着其他二十五名护院埋伏在这个院子四周,放进去十多个人之后,如果后续还有人继续往这边来,便以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如果没人来了,则返回院内,来个瓮中捉鳖,将五名护院拖的十多人一网打尽。 这就是今晚行动的全部计划,只是陆宁没想到李信会派出这么多人来,更没想到,他会直接安排四个高手准备取了自己的性命。 好在身后这个小女娘及时出手,让整个计划得以顺利完成。 接下来该怎么动作,要看陈纪那边的结果。 半个时辰后,陆宁已经拿到了经过马彪辨认的一个名单,说起来审问他的王六虎也是个人才,知道马彪特别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五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打败的,所以,在换取他口中的情报时,并没有完全讲出细节,留了一半。 马彪听到关键之处,却没了下文,直到陆府的人叫他过来辨认那些绿营探子,他才被告知,想到后半部分,先把那些辨认完了再说,所以,马彪来了之后,特别卖力。 陆宁手里拿着那份名单,正在研究之时,陈纪浑身是血地从小院门外走进来,跪地禀报:“公子,属下幸不辱命,已将那常五击杀。” 陆宁更关心的是他带去的那十五人,“弟兄们呢?” “无一人伤亡,因眼下城防营正满城搜索,不便回府,属下已将他们安置在妥当之处。” 陈纪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就在陆宁刚刚扶起陈纪,想要细问经过的时候,在正门值夜的张瘸子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爷,大门口被城防营的大队人马给围住了。” 第91章 王指挥使 城防营能这么快就找到陆府,跟李信关系很大。 刚才现场指挥的他,等了好久才看到从陆府西墙跳出来的七个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今夜的行动几乎全军覆没,气得他差点儿昏死过去。 回到住所根本就睡不着觉,正在怒火攻心之时,有手下人报告城防营全体出动,正在搜捕击杀常五之人。 他这才冷静下来,阴阴地笑了一下,转头便让手下人想办法告诉城防营那个蠢货,他们要找到的人在陆府。 他的消息准确,连从陆府出去的人是穿着什么衣裳都能说得清,更别提何时出动,何时去了南城门左近的常五住处等等。 也不由得火气正大的王万仇不相信。 王万仇确实挺上火的,等他赶到常五住处时,看到的便是满院子尸首,常五身首异处的场景,而后,他眼睁睁看着那十六个人从自己布置的重重防线中冲杀出去的。 除了领头的那个身手比较厉害之外,其他十五人每五人一组,三组人马排出奇怪的三角阵形往外冲击。 只一个回合便砍翻了城防营十多个士兵,两个回合之后,城防营的军卒已无人敢往上冲了,只能任由他们逃出去。 甚至,被那些人的气势震慑得没敢追过去。 王万仇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且不说城防这脸丢得没办法见人了,光是常五在他的地盘上被人弄死这一条罪状,他都不知道如何跟三皇子那边解释。 憋着这么大的气,如今听说那些人是陆府派出来,他当然要立即拿人。 陆宁赶到大门口时,王万仇正指使手下兵丁找来一根檩子,想要撞开陆府的大门,没成想,十多个兵丁抬起檩子正往前冲,大门却突然打开了。 兵丁们收手不及,全都扑倒在门口的台阶上,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不是赌钱就是逛窑子的士卒们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指着从门里出来的陆宁便破口大骂。 “你个破落户、天杀的小儿,早不开门晚不开门,偏等爷要撞门之时才开,是有意找茬么?” 大概是骂得也不解气,有两人已经往陆宁身上招呼了,一拳一脚从两个方向打过来。 陆宁的左肩头依旧麻木着,左手根本动不得,他正想抬起右手抵挡之时,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超级高手,便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果然,身后之人动手了,那两个士卒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便倒飞而去,“扑通、扑通”两声过后,先后摔在半丈开外。 出手的卫薇又瞬即隐到了陆宁身后,谁都没看清她的样子。 王万仇大怒,厉声喝道:“尔等竟敢对城防军士动手,是要造反吗?来人,将陆府上下所有人都绑了。” “且慢!” 陆宁声音洪亮地打断了王万仇的话,“对面可是王指挥使?” 王万仇借着火把的光亮看过去,只见门口一个只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儿郎,长得倒是挺俊的,还挺有些气势,尤其那双眼睛,看人像是看死人一般,毫无波动。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警惕起来,要说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两日城内发生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楚家从这里搬出去,一点声响都没有,本就有些异常。 他还听说陆家的人似乎跟巡察御史有些来往,不光如此,他其实更知道陆家早先是什么样的,所以,刚才那一声喊,其实更多的是面子上过不去,先吓唬一下而已。 此时,见陆宁站了出来,便马上顺着他的话说道:“正是本将军,你又是何人?” 陆宁勉强抬起左臂,两手合在一起,做揖道:“小生陆宁,现腆为陆家家主。” 还是个读书人?王万仇瞳孔一缩,这年月朝中重文轻武,但凡涉及读书人的事都不太好办,他心里有些打鼓了。 可也不能就此弱了气势,他挺了挺胸,随口说道:“原来是陆公子,我等此次前来,本是要缉拿城南杀人要犯,还请陆公子行个方便,将人交出来。” 陆宁瞪大了眼睛,故作惊奇地问:“王指挥使抓捕要犯,怎地抓到我陆家来了?叫我交出要犯之事又从何说起?”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府衙方向瞄着。 王万仇已经快要没耐心了,如果不能抓到那十六人,他可是真的不好向三皇子那边交代了,可要是硬闯陆家,还有些说不通,毕竟没有真切的证据表明那些人是陆府派去的。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身后的幕僚低声说道:“将军,那靖北侯虽说是皇上赐死的,却也是因为他不愿意投靠三皇子,故而……” 幕僚下面的没说,意思也很简单,陆家跟三皇子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不可开解。 这就提醒了王万仇,心想常五被杀一事,即便跟陆宁无关,把他交上去,不也正好合了三皇子的心意么,或许还能抵消一些罪责。 想到这里,他脸色沉下来,“城防营抓捕要犯,哪里有那么多的说法?现下我怀疑你便是城南杀人案的主谋,来呀,把陆公子请回去核实细节。” 陆宁身后隐在黑暗中的大门里侧,护院们已经准备动手了,虽说方才公子再三叮嘱不可擅自行动,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吧? 陆宁自然也听到了身后轻微的刀剑出鞘的声音,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这是在告诫护院们不可动手。 “王指挥使,我陆家虽说已凋敝到此,却也不是任由他人宰割的,”陆宁的脸色冰寒,声音更冷,“我且问你,凶案归谁管?是你城防营该管的么?” 他这话问得有理有据,王万仇却是冷笑着说道:“无妨,咱们眼下便去知府衙门。”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非常了解如今刚刚被擢升为望州知府的原望州同知吕忆安是胆小怕事之辈,定不会跟他顶着来,还不是他怎么说这案子便怎么办? 至于其他人,除了巡察御史上官诚,他王万仇还真不需要放在眼里。 而上官诚根本不会管地方上的刑案,至少不会直接参与。 一行人还真就在大半夜里浩浩荡荡地往知府衙门去了。 他们刚走到衙门不远处,就看到衙门里灯火辉煌,一片通明。 让王万仇没想到的是,上官诚竟然亲自坐在知府的位子上,而新任知府吕忆安和同知张瑞一左一右坐在他两旁。 大堂内师爷、主簿、文书、衙役等一个不缺,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要在大半夜来告状似的,齐装满员地等着呢。 第92章 敌国奸细 上官诚坐在知府的位子上,看着面前案几上放的那两张纸上的名单,脸色冰寒如水。 刚才他睡得正香时,被暂时借住在知府衙门后院的张瑞给喊醒了,还递给了他这份名单。 据说这份名单是陆宁连夜让人送过来的。 作为皇帝亲派的巡察御史,如果说地方的案子他不便插手还有情可原,可眼下这已经不是地方的事了。 这两张纸上共有三十六人,极为详细地记录着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在绿营中担任何职等等详情,其中二十七人已被当场击杀,九人被活捉了。 这件事情无论是放在平时,还是眼下战事吃紧之际,都算得上是天大的事了。 上官诚已经没兴趣知道陆宁是怎么做到击杀抓捕敌国探子的,他相信陆宁绝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跟他开玩笑,更不可能胡编乱造出这些事情来。 所以,接到这份名单后,他也没心思睡觉了。 另外从张瑞口中得知,陆宁等下便要押解着那活捉的九人前来,想着还是应该堂堂正正的办理此事,便通知了吕忆安,让他尽快升堂,等着陆宁等人前来献俘。 眼下,等是等到了陆宁,可是敌军探子呢?他怎么一个都没看到?而且,管着城防营的这个废物做甚来了? 面对上官诚疑惑的目光,陆宁本想率先开口解释一下,却被王万仇抢了先。 “上官大人,属下望州城营指挥使王万仇,收到线报,南城门左近有盗匪夜闯民宅,大肆杀戮十余人,便亲自带五百兵卒前往缉拿,谁知盗匪异常狡猾,趁着夜色隐匿逃遁而去,后经细查,发现那些盗匪是陆宁府上的护院假扮,因而……”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便被上官诚摆手制止了,“王指挥使,你说陆宁府上的护院去了南城门左近杀了十余人,而后还在你五百军卒围困之下逃脱掉了,本官且问你一事,陆宁府上去了多少护院?” 以为他是傻子么?陆宁这边刚摆平三十多人,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城南附近杀人?他闲的么? 王万仇上前一步挡在陆宁前面,“回大人的话,那陆府去了十六人,个个武功高强……” 王万仇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便将整个过程详详细细的讲了出来,当他快要讲完的时候,又一次被打断了。 这一次打断他的是吕忆安这个平时根本走路都恨不得别踩到蚂蚁惹出事的人。 “王指挥使,此乃府衙公堂,你须言之有物,方才你讲到陆府护院十六人,个个武功高强,且还会结阵冲敌,若我大夏朝有这等勇猛之士,何至于让北羌和西夷两国联军陈兵江北?” 王万仇嘴巴动了好几下没说出话来,人家吕忆安的怀疑也是对的。 他可是带着五百人将十六人围困住的,最终连个影子都没抓到,他能说是那些城防营的军卒都是废物么?那不等于他这个主将也是废物么? 上官城都气笑了,“王将军,你编故事也要编得有理有据些,你且看看此为何物?” 他咆哮着喊出一句话后,随即把案几上的那两张纸甩到了地上。 王万仇不明白两张纸能看出啥来,不过,既然是巡察御史发话了,他也不敢不听,弯腰捡起那两张纸,认真看起来。 越看脸色越不好,最后甚至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这也不能怪他胆小,他所辖城防营就有防范敌国奸细之责,如今这张纸上竟然有三十六个名字,还写得非常详细,不管是谁看了都不会觉着这是假的。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大堂之上,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了。 陆宁往前走了一步,跟王万仇并排而立,行礼过后说道:“御史大人,学生陆宁有话要说。” 上官诚瞄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他说话。 “御史大人,学生想说的是,方才王将军所说有人在南城门附近一个小院子内击杀了十余人,此为真事,且动手之人也确实是我府上的人。” 陆宁字句清晰的话语落地后,上官诚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心说这个陆宁是疯了吧?哪有往自己身上揽恶臭之事的? 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陆家究竟有多强大的力量,竟然在南城门附近派出一个十六人队伍杀人的同时还能留下敌国三十六个探子?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思路已经有些跑偏的上官诚,听到陆宁又说道:“上官大人,学生收到准确消息,有十余名敌国奸细今晚要在南城门附近集结,目的不详,便派人前往,本想打探他们的目的……” “你别乱说,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敌国奸细,而是……”王万仇打断陆宁的话,却说了半句话便不说了。 上官诚这一次抓住了重点,“王指挥使,而是什么?你认得那些被杀之人?” “不,属下并不认得。”王万仇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话后便后悔了,“属下曾听军卒讲过,那些人大概是行商之人。” 他是真的不敢把常五等人来到望州的事抖出来,因为这里面涉及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搞不好会给三皇子带来很大麻烦。 三皇子若是因他一句话而有麻烦了,他王万仇可就不是有麻烦那么简单了,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情急之下,又否认了,还给常五等人编出了一个行商的身份。 陆宁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朗声继续刚才的话。 “御史大人,陆家派去之人终是被对方发现了,无奈之下,奋起反抗,刀枪无眼,加之又是黑夜,失手之下将那些人全部杀死,其中的一个头目在紧要关头往天空射出一朵烟花示警,随后王将军便带着人将那附近团团围住了,不问青红皂白便要缉拿陆府之人。据此,学生怀疑王将军有可能跟那些奸细有关联,为保我大夏平安,为保我望州无虞,学生恳请上官大人明查此事。” 他这一番话说得颇有些气壮山河的意思,很有感染力。 “你……你胡扯!”王万仇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只是看到大半夜有烟花升起,便欲查看究竟……” 话说到这里,他发现大堂上瞬间又安静下来了,人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第93章 烫手山芋 王万仇的声音越来越低…… 上官诚却重重地拍了下案几,怒声喝道:“王万仇,你既是查看乱放烟花之事,何须用得上五百人之多?你是拿城防营当做玩物还是当我等是傻子?” 王万仇说不出话了,一口气憋在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额头上的冷汗如秋雨般不停地流下。 他心里乱得很,不知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三皇子派人追杀九皇子的事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不然,不光是自己会被三皇子弄死,家里人恐怕也会一个不剩地被杀掉。 可如果顺着陆宁的意思说常五等人是敌国奸细,那他自己也会被卷进来,脱身不得…… 到了这时候他才明白刚才陆宁颠倒黑白,硬是把常五等人说成是敌国奸细,大概就是为了把自己也给套进来吧? 问题是他明知道对方在说谎,在套自己,却进退不得,毫无办法。 上官诚看向旁边坐着的吕忆安。 吕忆安今天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挺直了腰杆说话,而且刚才说得王万仇这个平时很不拿他当一回事的人哑口无言,这让他兴奋不已。 此刻见上官诚看过来,他马上表态了,“大人,下官以为,这王万仇即便是没通敌,但乱动城防营军士之事已然触犯朝廷律法,试想若是此时有外敌突然攻城,会有何等后果?” 他见上官诚在自己说话时频频点头,胆子更大了,“故而,下官以为,当先将其关入府衙大牢,待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准!”上官诚黑着脸吐出一个字。 …… 大半夜升堂审案的效率很高,不管王万仇如何喊冤,如何挣扎,最终还是如陆宁所愿被关进了府衙大牢内。 上官诚指派吕忆安和张瑞两人去城防大营安抚将士,却将准备溜走的陆宁叫到了后堂。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且先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陆宁非常坦然地坐下来,还顺便揉了揉自己的左肩,比刚才要好了一些,但还是疼得厉害。 上官诚闭目良久才缓缓说道:“有些事,大堂之上不便多言,我只想知道你府上究竟有多少护院?” 陆宁坐在那里稍弯了一下腰,“回大人的话,总计有六十八人。”他是一点都没隐瞒,据实而言了。 “六十八人?”上官诚几乎是惊叫出声,“陆宁,你也是读书人,当知晓我朝规制。” 他差点就直说你以一个罪臣之后,且仅有秀才名头之人,根本就不配有护院。 陆宁却是一点都没意外他的反应,“上官大人,学生那些护院颇有些来历……”他慢慢地将家中陈纪等人是如何到他家中当护院的事如实讲了出来。 上官诚听完他的讲述,当即动容了,态度大变,“陆公子,你以一己之力养起百多残疾士兵,为我大夏前线士卒解除了后顾之忧,当受诚一拜!” 说着话,站起身对着陆宁深深作揖。 陆宁连忙跑过来扶起他,“上官大人,可是要折杀学生了,百多残疾士兵,与战场上退下的众多受伤军卒相比,千不足一,难当大人如此高的评价。” 上官诚直摇头,“陆公子大义,你可知那些退下的受伤军卒都去了何处?” 陆宁就算是知道也不能乱说呀,只能明知故问:“当是由朝廷奉养了吧?” “朝廷?”上官诚脸色不太好看了,“朝廷哪里管得了他们?”皇子们忙着争夺诸君之位,大臣们忙着培建势力、搜刮钱财,不然,堂堂大夏何至于此? 大概觉得话题太过沉重了,上官诚转而说道:“城防营在王万仇手下已是千疮百孔,军纪松弛,毫无战力,若是敌军逼到城下,恐怕难有作为。” 陆宁听到这话,突然预感到上官诚把自己留下来没啥好事,心里直打鼓。 果然,上官诚下面的话便让他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陆公子家的那些护院以残障之身战力犹如此强悍,足可称为以一抵百,想来靖北侯留下了不足为外人道的训兵之法,故而,我以巡察御史之名,责成陆家派出能人,统领城防营,任指挥使一职,陆公子,你应当不会拒绝吧?” 陆宁暗暗叫苦,心说你都以巡察御史身份说话了,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凭白得了个城防营指挥使,很多人可是求爷爷告奶奶都得不到呢。 可是在当今形势下,眼看着江北岸的两国联军就要渡江南下,到时候,望州将是攻守双方争夺的焦点。 固然有禁军和西北军共同协防望州,可真要到了那时候,估计禁军和西北军也会所剩无几,望州的防守只能指望城防营。 这么一来,作为城防营头脑,任你是谁,都不可能弃城而去,只能跟望州同生共死。 这跟陆宁当初的计划很不一样,所以,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接到手里感觉很烫。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一次最后的努力,尽量把这差使推出去。 “上官大人,学生先考靖北侯因战事不利而被皇上降罪……” “陆公子,你想说的无非是陆家人不宜担任朝中任何公职。”上官诚微笑着接上了陆宁的话。 陆宁连连点头,“不然,定会惹来是非,若是皇上听说了,还会继续追责于陆家,还望大人收回成命。” “陆公子,我又没说非得让你去担任这个指挥使,”上官诚笑得很是狡猾,“据我所知,你府上可是有陈纪和刘喜等久经战阵之人,派他们去也算不上是违背了皇上旨意吧?” “我……”陆宁也头一回感觉自己无话可说了。 上官诚脸色一冷盯着陆宁的眼睛缓缓说道:“另外,本官觉着,南城门左近被做掉那些人是否为北羌奸细,需当细查。” 他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他也曾听说有一位皇子从宫中逃出来了,另一位皇子正派了人四处追杀。 悦来客栈失火时可是有人看到了一个小小少年跟在陆宁的二嫂云婧身边的,等到高升客栈那边又发生夜晚火拼之事,他心中的疑惑便越来越多了。 命人暗中查探一番后得知,有一伙嘉州来的人,前两日在暗地里搜寻一个小孩子,他便让人盯上了那一伙人。 自然也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所以,刚才在大堂上,陆宁胡乱地将那一伙人当作北羌奸细时,上官诚一语未发。 就是为了眼下提出的这个目的。 上官诚那凉飕飕的目光让陆宁身上一紧,心说这特么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看来南城门那边死的人是谁,上官诚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若不答应接管城防营,上官诚就要追究南城门附近的血案。 难道这个烫手山芋就推不出去了么? …… 第94章 这是好事 陆宁拖着一条臂膀回府时已是丑初时刻,家里人谁都没睡,大家都聚在浩然堂等着他回来,见他平安归来,都放心了。 陆宁怕大家担心,装作啥事儿都没有,忍着左肩膀上传来的疼痛简单地把去府衙的过程讲了讲。 这个时辰自然也不是说具体事的时候了,说完就叫大家都赶紧回去休息,自己也匆忙地回到宁和院,他想好好的捊一捊今天的事情。 一直陪着他的卫薇也跟进了他的卧房内,陆宁有些不自然了,“大表妹今夜里辛苦了,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就是委婉地赶人了。 卫薇却像是没听懂他的话,冷着脸指了指那张宽大的床,“你要是还想保住那条胳膊,就上去坐着!” 正在整理床铺的韩媚连忙又拿来一床被子放到床头上。 陆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臂好像都已经没知觉了,看来伤得还有有点儿严重的,但也不至于像卫薇说的那么重吧? 犹豫着坐到了床边,等韩媚把他上衣解开露出左肩,才发现已经肿得像个馒头一般大了。 卫薇回到自己住的东侧卧房内拿来两个拳头大的瓷瓶,让陆宁靠到床头上,从两个瓷瓶里各弄出一些药膏倒在掌心中混到了一起,然后抹到陆宁的肩头上。 就势用手掌不停地给他揉。 药膏的效果很不错,一阵清凉的感觉过后,陆宁觉着疼痛减轻了很多。 卫薇给他揉了片刻后,叫住了围着陆宁转的韩媚和小玉吩咐道:“你们两个多辛苦些,按我方才所做的样子,一直给他揉,揉到红肿消退为止。” 又不知从哪里弄出两粒药丸直接塞进了陆宁口中,“吃下去,估计两个时辰后,就没事了,我回去歇着了,记住,要一直揉。” 临出门前还狠狠地瞪了陆宁一眼。 这让陆宁想起那一次跟踪李信到山里,从山上滚落下来受了不少伤,也是卫薇救他回来后,给他抹药疗伤。 那一次其实他也挺尴尬的,毕竟他一直都将卫薇当作妹妹看待的,身体的反应让他都有些无地自容,还好,这一次卫薇把疗伤的差事交给了韩媚和小玉,自己不用再扣脚趾头了。 韩媚和小玉两人轮流给陆宁揉肩头,只是他靠着床头坐着,站地上给他揉有些费力,坐到他身旁也别扭。 最后还是小玉胆大一些,干脆直接坐到陆宁的腿上,这么一来就轻松了很多。 只是她人小手臂也短,只能往前凑着坐,给他揉肩头疗伤时,为了能用上力气,身体就一起一落地配合手上的动作。 可这么一来,就苦了陆宁了。 那日就在这里跟第一次品尝男女之情的韩媚连续两次后,再也没跟其他人有过,而且,从那日后,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跟原来很不一样了。 此刻,小玉那姿势和动作很难不让他联想一些旖旎之事,某些物事便瞬间苏醒并强烈抗议起来。 韩媚在收拾好陆宁的外衣后,又拿起被子盖到了他的脚上,看到陆宁满脸痛苦的样子,她以为是小玉揉得重了,便问道:“爷,是疼得厉害么?” 她这其实就是在委婉地提醒小玉,下手轻一点。 小玉哪里不晓得陆宁是啥情况?也就是她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襦裙,整个盖住了,韩媚才没发现异常,不然,她们都会难堪的。 “无事,只是辛苦你们了。”陆宁咧嘴笑了笑,看着媚意天成的韩媚俯身的样子,身上的火就更大了。 小玉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她见韩媚很关心陆宁,便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媚姐姐,我不行了,手酸得厉害。” 韩媚连忙说道:“瞧你也是过于用力了,你先下来,我来吧。” 她本想坐到一旁操作,可是小玉却扯住她,“媚姐姐你也如我这般坐着,能省不少力气,爷也好受一些。” 她宽大的裙摆遮挡之下,韩媚自然啥也没看到,也觉得小玉说得对,便依言坐了上去,而后立即感觉到了异常。 看到小玉憋着笑转身出去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个小妮子恐怕是成心戏耍她的,不过坐都坐上来了,她只好当做没那回事,细心地给陆宁揉起肩头。 卫薇的药和疗伤方法果然是很有效果的,这才一个时辰,眼见着那红肿之处便消了许多,陆宁也能勉强抬起左臂了。 只是韩媚坐上来后,他的想法就更强烈了,可也只能想想而已,卫薇还在另一边的屋子里呢,真要是在这里搞出火来,她肯定能听到。 所以,他只能选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跟韩媚闲聊起来。 “媚娘,你说若是我们手上有了兵力,给你报仇的事会不会更顺利一些?” 韩媚突然身上一紧,陆宁又一次提到她的事,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了。 上一次,陆宁说破她的身份时,她没否认,其实也就是承认了陆宁说的都是对的,可是自己一开始便存了利用陆宁来给家人报仇的心思,这让她这几日内始终觉着有些难为情。 “你在想些甚么?”陆宁见韩媚愣神了,便问道。 “哦,爷,奴家在想……在想报仇之事当从长计议才是,至于城防营的事,端看爷如何想了,依着奴家的心思,这是好事。” 刚才陆宁在前院说起上官诚想要让陆府出人接管城防营之事时,韩媚也在场,所以陆宁说起兵丁一事,她能很自然地接上话。 但陆宁没想到韩媚竟然还很有主见,他伸手扶住韩媚的腰,让她往前坐一些,这样可以更小声探讨传出去都可能会掉脑袋的一些事。 “你怎么会觉着是好事呢?详细说说。”陆宁几乎是贴着韩媚的耳朵说话了。 韩媚的声音也压低了很多,“爷,奴家是内宅女娘,不懂外面的事,但奴家觉着咱们府上的护院们跟别人家很不一样,要紧时刻总是能想着拼死护主,媚娘爹娘在世时,韩家的护院便做不到。” 说完,她想起身,怕压坏了陆宁,却被陆宁拦腰抱紧了,两人贴到了一起,让她的脸瞬间就红得晚霞一般绚烂起来。 陆宁攫住她的朱唇,深深地吻了片刻,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韩媚却已是气喘微微,“爷,你松开此,我……我……”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陆宁挺了一下腰,让她惊叫出声:“啊……” 第95章 暧昧疗伤 韩媚的叫声传到了外堂,小玉急匆匆地跑进来问:“爷,媚姐姐,出甚事了?” 陆宁嘿嘿笑起来。 韩媚则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脸埋到了陆宁的右肩头。 小玉偷偷地笑着转身又出去了。 “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怎地就哆嗦起来了?”陆宁貌似不解地问道。 韩媚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好半天才缓过那股劲儿,“爷,幼时家父曾教导,得人心者得天下,陆家护院忠于主家,是因主家事事都替他们着想。” 陆宁听到这里才觉着这个小女娘还挺有头脑,他兴致大增,“接着说下去。” 右手很是灵活地从她后背往下落去。 韩媚扭了一下腰,略有些娇嗔,“爷……”这一个字七拐八转,声调拉得很长,加上她特有的媚惑嗓音,陆宁险些把持不住扯了她的衣裳。 “城防营的军卒也是人,奴家想着,只要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便有父老妻儿,若是能对他们稍加关照,官兵变成私兵亦非难事,且还有朝廷奉养,无须家里出钱,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停住话语后,瞪着一双柔媚至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陆宁的双眼。 她却不知道,那一句“官兵变成私兵亦非难事”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宁心头豁然开朗,她说得对呀,花点儿功夫和时间,把城防营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对于扶持九皇子裴华这件事情助益可是相当大的。 他怎么就没往这上面想呢?还真是当局者迷了。 激动之下,他紧紧地搂住韩媚柔软的腰肢,咬着她的耳垂说道:“你真真是我的命中贵人!” 说着话,手下小动作不断,在韩媚羞涩不已之际,场面已经到了临战状态,这让她惊慌地去推陆宁,“爷,不可,表小姐那边听得到的。” 其实她更怕影响到陆宁肩头的伤患恢复。 陆宁已经控制不住了,“无妨,只要你别喊就行。” 韩媚可愁坏了,喊不喊的由得她么? 在她犹豫之际,陆宁已经得手,还不忘吩咐韩民媚:“肩头的伤处还得揉着,两不耽误才好。” 韩媚也无奈了,让他这般硬挺着似也不好,便由得他作怪了,继续给他揉着肩头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的伤处。 他们谁都没注意,门口有一双俏丽的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到韩媚咬牙后仰,暗地里“呸”了一下,逃也似地回到东侧的卧房里。 还有些担心他们那样做会不会抵消了她的药物作用? 怎么想都觉着应该把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分开,可是……唉,算了,大不了明日自己亲自给他治好了。 想通了,便躺下拿被子蒙了脑袋。 她这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韩媚那边却是已经香汗淋漓……闷闷地喊出一声后,直接趴到了陆宁身上动弹不得。 这一声到底还是把小玉引来了。 屋子里的烛火有些暗淡,也没看清楚那两人在具体情况,她剪了烛花,挑亮了两根蜡烛,走到床边问道:“媚姐姐是累了吧?让她歇着吧,我来。” 咦,她咋还露出了雪白的肩头,小玉眨着眼睛看过去,只见韩媚一侧柔肩白里透红,粉嫩粉嫩的,就连她这个女娘都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韩媚已经羞得无地自容,慌乱地扯衣裳盖住肩头。跟陆宁怎么着都行,可是被别人看到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扭头不去看小玉,直接起身,本想回到自己的屋子,可是两腿发软,根本就行动不得了,一咬牙,干脆躺到了陆宁里侧,隐在黑暗之中。 还顺手用被子替陆宁遮挡了一下,暗自庆幸方才没依着这位爷的心思脱了外面的衣裙。 小玉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很自然地查看陆宁肩头的伤口,发现已经看不出什么了,想着表小姐曾嘱咐过,待伤肿之处平复后,再揉上一会儿即可,便准备动手了。 可是她坐上来后才发现问题,顿时脸红了,也马上就明白了刚才韩媚为何要趴在自家爷的肩头上,那气喘得急促,原是因了那事。 她偷偷地伸过手去,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就睡在旁边的韩媚。 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宁总算是证实了一件事,他确实变得很厉害了,厉害到都有些不正常了,眼下正是难熬之际,自然也没给小玉过多思考时间,拦腰将其娇小之躯拽入怀中…… 尚未及笄的小女娘身娇体弱,经不得狂风暴雨,只能徐徐图之,好在旁边还有一个。 接下来,顺理成章,仍旧是两人换班。 …… 一夜没睡好的卫薇很早就起来了,在厅堂里徘徊许久,最终还是咬牙进了陆宁的屋子。 不是她有多好奇昨晚上表哥跟那两个通房丫头搞出了什么事情,而是真的不放心陆宁肩头上的伤。 他可是陆家的支柱,现如今的陆家,算是食品作坊那边都已经两百多人口了,这些人都指望着陆宁呢,所以,他就算是掉块皮都得当一回事。 进得屋子里时,外面太阳还没出来,光线自然就暗了一些。 不过,这挡不住自以为视力奇佳的卫薇,她摇曳着身子走到床边,看到那场景,连忙捂住双眼。 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被陆宁左拥右抱着,睡得正香,还好三人身上的被子都盖到了肩头,不然,可就没法入眼了。 卫薇脸上有些热,可是来都来了,再说昨晚上也听了大半夜的动静,此刻这三人还都睡得跟死猪一般,她偷偷的查看一下表哥的伤处,应该是没事的。 想到这里,她慢慢地俯身,轻柔地拉开陆宁身上的被子,正要看过去时,陆宁却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扯住了卫薇的手腕,用力一拽,把毫无防备的她拽倒在自己身上。 慌乱中的卫薇两手都按在陆宁身上,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松手!” 这姿势实在是不雅,一只手似乎还按到了那处,身下还有个小玉软软的身体。 刚刚惊醒过来的陆宁脑子反应有些慢,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被自己无意识地扯住的竟然是大表妹卫薇。 他难得的脸红起来,松开了卫薇。 卫薇就着这个姿势看了看陆宁左肩头,翻了一下白眼,恨恨地说道:“亏我还担心你的伤势,你瞧瞧自己,像个甚样?” 说完,扭头便走。 陆宁头都大了,昨晚上实在是有些荒唐了,不过,也确实够香艳,尤其两人…… …… 吃早饭时,卫薇还气鼓鼓地瞪了陆宁好几眼。 看门的张瘸子一脸紧张地来报:公子,知府衙门有个衙役送了一封公文,不晓得是何事?无论小的如何打听,那差役就是不说。” 第96章 表妹异常 陆宁撕开信封只瞄了一眼便递给身旁的云婧,“二嫂嫂,等下开个议政会,把这件事情好好安排一下。” 说着话,给坐在另一侧的越芊丽剥了一个鸡蛋递过去,“丽娘,晚上我想安排张瑞和户房典吏赵瑞成到家里来吃酒,你看着安排一下吧。” 越芊丽自然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而后目光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小表妹梅曦,在桌子下扯了扯陆宁的手指。 用目光示意他往梅曦那边看过去。 如果不仔细观察,小口小口吃着早饭的梅曦,其实跟平常没啥两样,依旧是一副冷淡高傲的神色,巴掌大的俏丽小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但她的眼神有些滞涩,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心事,这一点陆宁凭借着两世为人的人生经验很轻松地看出来了。 吃过早饭后,他在去云憩阁的途中拉着越芊丽去了她的承宁堂。 “小表妹是有什么事吗?”陆宁拉着越芊丽坐下来问道。 “相公,丽娘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越芊丽在没人的时候,称呼陆宁为相公已经习惯了,所以开口就叫了出来,“这两日芙蓉说看到她那个丫鬟秋影拐着弯的打听华哥儿的事情呢。” 她所听说的华哥儿就是九皇子裴华,自从被认为陆宁的堂弟之后,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大家都直呼其名,也不顾及他身份高贵的事情了。 “小表妹没见过华哥儿吗?有啥好打听的?”陆宁可就有些奇怪了,他记得越芊丽等人搬家过来时,他好像给大家介绍过。 “她还真就没见过,那日你给我们介绍华哥儿时,她去了自己的院子,说是看看要置办哪些物件。” 陆宁眉头皱起来,事关重大,有关九皇子的事,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觉着有必要搞清楚,“她眼下住到了哪个院子?” “曦宁苑!”越芊丽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些戏谑之意。 “曦宁苑?”陆宁颇有些疑惑,“这也是你跟二嫂给起的名字吗?” 陆家这个大院子里的各处小院,原来都是有名字的,大户人家都这样,只不过他们搬进来后,云婧认为沿用过去的名字不好,都给改了名。 问题是改就改吧,怎么就都要带个“宁”字呢? 越芊丽走向走到陆宁身前,稍弯了腰笑着说道:“相公可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将她们几个都收入房中之事?” “啊?”陆宁可就有些惊讶了,他以为越芊丽当时也就是一句玩笑话,“此事并非当务之急,反正我有婚书在手,也不必担心她们会被逼着嫁给不知底细之人或是被往军营。” 越芊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扭身坐到陆宁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其实是丽娘心虚,想着若有人跟我一般处境,我便无所畏惧了。” 陆宁顺势抱紧了她,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为陆宁这具身体原主的长嫂,跟小叔子结合在一起,在这个时代,要说没有一点心理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能让云婧和谢幼仪两人也跟她一样,委身于陆宁,大家就不用谁笑话谁了,可是她想把梅曦也推到自己身边是何意? 那可是一个仅有十五岁的小姑娘啊,一个小玉就已经让他深有罪恶感了。 不过,陆宁对她这种坦言心迹也颇为感动,不藏不掖,总是大大方方,尤其对他,从来没有假话。 “因而,那几个庭院的名字里都有相关的含义是么?”陆宁开玩笑般地说道。 “自然,”越芊丽得意地笑起来,“婧娘那边叫揽云苑,谁下手快谁便能揽到她这个如仙女般的人物,幼娘那边么……” “不会是幼宁苑吧?” “非也,那处院子叫拢幼园,将她拢在怀里不知是甚个滋味,那小小身子,偏偏还玲珑剔透的,”说到这里,越芊丽的声音低了很多,“相公不知,那妮子身上吹弹可破,瓷娃娃一般惹人喜爱。” 她这大胆的话语让陆宁搂着她的两手渐渐用力起来,连呼吸都重了很多,这两天他每次提出要到她这里来过夜,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拒。 这让陆宁心里更痒痒了。 但他也知道,越芊丽应该是心里负担比较重。 看来还得加把劲儿,尽快让自己成长到能更改规则的地步,这样,他身边的女人们想干啥就干啥,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两人说着说着就偏离了主题,不过好在还知道云憩阁那边都等着他们去开会呢,只能浅浅地拥吻片刻。 …… 云憩阁内,陆宁把一大早上收到了那封信拿了出来,“诸位,这是一份巡察御史特例任命书,任命我府上护院队正陈纪为城防营指挥使,统领望州城防营三千军士。” 听到他这话,在座的几人都有些吃惊,有关上官诚想要让陆家出人接管城防营的事情,昨晚上陆宁简单说了一嘴,大家都多少知道一些,可是…… “上官御史如此着急,看来是局面有些危殆。”刘喜第一个说道。 陈纪却是心里有些打鼓,“公子,以我之能,带着咱们府上的那些护院倒是不吃力,统领三千军卒,且还都是官兵……怕是有些难。” 陆宁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会教你一个人去的。” 他转向刘喜,“刘叔,行军打仗抑或是守城防御,你都是行家里手,不知可否愿意陪同老陈去接管那城防营。” 刘喜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他这种在军营里呆惯了的人,天天窝在府里实在是无聊得很。 “公子放宽心,属下无须军职,只给陈将军出出主意即可。” 陈纪大喜,有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给自己当军师,他可就轻松不少,可是陆宁下面的话让他感觉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刘叔,你不光要帮着老陈,我这里还有一个重任要委托于你,”陆宁的话有些严肃,“华哥儿已七岁,该当从师了。” “这……”刘喜犹豫了,陆宁的意思是要让给裴华当老师,若是按照他们的计划,一切顺利地将裴华推上那个位置的话,他要当的可就是帝师了。 “刘叔无须犹豫,”云婧在一旁说道,“婧娘也会分担部分课业。”这是她早就跟陆宁商量好的,琴棋书画类的由她来教,军政之事则交给刘喜讲授。 …… 散会后,陆宁带着刘喜直奔裴华居住的九知院,半路上还让云婧派了丫鬟去将梅曦请来,想让她跟裴华认识一下。 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裴华的身份,省得她现在胡乱打听。 只是没想到,陆宁这一举动竟然还给自己找了相当大的一个麻烦。 第97章 公主殿下 梅曦几乎与陆宁等人前后脚来到九知院,从外表看来仍旧是冷漠而淡然,可是她藏在衣袖里的两手却紧紧绞在一起。 前日将一切安顿下来后,她在府中闲逛到东跨院的大花园时,无意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十分眼熟,可等她走过去时,那身影又不见了。 这两日她让秋影慢慢打听府上何时多了一个孩童之事,也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据说那孩童是陆家旁支亲戚,跟陆宁还是堂兄弟关系,原本这也没什么怀疑的,可是那孩童既是陆家人,为何要深居简出?而且那么凑巧也是行九? 甚至九知院附近的护院比别处多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她为何会觉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那般熟悉呢? 本想着找个借口去九知院瞧一瞧的,如今听说那个便宜表哥让她过去,她一刻都没耽误,急急地赶了过来。 让她颇有些意外的是,九知院门口的还站着两个护院,虎视眈眈地瞄了她好几眼,明知道她是表小姐身份,仍旧截住了。 “来人可是梅表小姐?”护院的认真程度让梅曦心里更有些期待了。 还没等她回话,陆宁的声音从院里传来:“让她进来吧。” 护院让开了路,“秋影姑娘就在外面候着吧。” 只准梅曦一人进去,她压住秋影刚要抬起的手腕,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绕过甬道旁的一小片竹林,来到厅堂外,终于瞧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可惜,他此刻正面对坐在主位上的陆宁,似乎在听他说话,看不见面孔。 梅曦心头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缓缓走上台阶,进了门,朝着陆宁盈盈下拜,“表哥,你唤曦娘来这里,可是有事?” 还没等陆宁说话,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转过身来,跟她四目相对了。 梅曦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瞬间就惊呆在那里。 她看到的自然是裴华,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裴华也愣住了,两眼睁得老大,立即就要起身,却看到梅曦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早慧且历经磨难的他,马上就明白了,皇姐这是不想在外人面前相认。 他强行地扭过头,收拢起自己脸上的惊诧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宁的两眼微微眯了那么一瞬,随即满脸堆笑着说道:“小表妹,我与你介绍一下我的堂弟陆华。” 梅曦暗翻白眼,心说你即要瞒天过海,怎地就不能换个名字,只换了姓,有这么粗糙的遮掩之法么? 不过,她脸上却毫无表情,一如往日般的冷清,跟起身朝她行礼的裴华见了礼,主动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等坐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还在抖。 接下来,陆宁主持着让裴华认了刘喜当师父,过程相对简单了很多,便刘喜这个人原本就不是一个很在意繁文缛节的人,师徒两个交流之际,陆宁便带着梅曦出来了。 尽管梅曦再三推辞,陆宁还是将她送到了曦宁苑中,甚至很不客气地直接进了堂屋坐下来。 刚才,梅曦和裴华两人那短暂的目光交流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这两人肯定认识,也肯定关系不一般。 那么梅曦究竟是何来头呢? 他这个名义上的小表妹一向神秘,如果没有今天发生的事情,陆宁根本就没打算深入挖掘她的身份,毕竟这个乱世里,谁都有可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韩媚的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知道了她的过往,如果不能帮她解决问题,那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只是这个梅曦既然是跟裴华熟悉,且两人眉目间颇有相似之处,那么,她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裴华的姐姐,还是亲的。 见陆宁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是不断地打量自己,梅曦终于意识到他可能是看出了些事,“表哥可是还有事?” 她略有些忐忑地问。 陆宁站起身,躬身行礼的同时说道:“这一声表哥,陆宁恐怕担不起,公主殿下慎言。” 说完,他保持着躬身状态一动不动。 看起来十分敬重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做样子而已,他内心深处并没有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仍有现代人不将皇权当一回事的心态。 良久之后,他才听到轻飘飘的两个字:“平身!” 等陆宁直起腰来,看到的是却是梅曦那张贵气天成的俏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表哥怎地也开起玩笑来了?” “玩笑?”陆宁还真有点搞不懂了,刚才他试探着叫她公主殿下时,他明明听到对方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怎么就在一瞬间又恢复正常了? 不对! 她不正常! 因为她这个人极少有笑容,更准确一些说的话,陆家人大概都没见她笑过,是他陆宁长得好看,还是长了龙角,才能惹得这一位小表妹笑得令人目眩? 都不是!她只是想遮掩自己内心的不安,是障眼法! 陆宁很快便得出这个结论。 他也没时间跟一个小姑娘在这里耗,干脆直接就使出了大招,“公主殿下就不想知道九皇子为何看起来脸色苍白么?” 果然,如他所料,梅曦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僵住了,眼神中发自内心的关切之色根本就遮掩不住。 陆宁继续上猛料,“那是因为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几处刀伤,刀刀入骨,险些……”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拉长了声音,梅曦急切地插嘴问道:“险些怎样?你倒是快些讲啊!”连声音都颤抖了。 “险些没命了。”陆宁声音平静地把自己救裴华的过程讲了一遍,“事情就是如此,三皇子派来的人已被我全部处理掉了,九皇子身上的伤已然无碍。” 梅曦那点绛般樱唇,因咬紧了牙齿而变得没有血色,好一阵在才缓过来,两眼暴射出阴冷的目光,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他们竟然连个孩童都不放过!” 其实她自己也没大多少,不过相对而言在这个时代也勉强算是成年了,尤其像她这般自幼在宫里长大的人,都很早熟。 她很快便稳住心神,朝着陆宁深深做礼,“表哥一向义薄云天,曦娘代那孩童谢过救命大恩。” 没明说,但拐着弯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陆宁微微一笑,同时还礼,“公主殿下,这表哥就在外人面前称呼即可,私下里可就不合适了。” “陆家在我危难之际,冒着极大风险收留于我,我便是陆家的人,表哥,若你还想要我安心住下去,便不要推辞了。” 梅曦的话说到这程度,陆宁倒不好拒绝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知进退明事理的公主表妹了,只是她说的冒着极大风险收留她,应该是有些故事的。 他很好奇,当今圣上儿子众多,可是女儿好像就三个,怎么会让她处于危难之中呢?她又是怎么就变成自己的表妹的? 第98章 重重叹息 梅曦的名字叫裴曦,跟裴华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两人感情还特别好,这跟传说中天生无情的皇家人不太一样。 她也就只讲了这么一点事,再多的没有说出来的意思,陆宁见好就收,知道她真实身份就够了。 从她这里出去,叫上了刘喜和陈纪,三人一起去了北城门附近城防大营。 城防营分两部分,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北城门这一边,足足有两千军卒,在城内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 被上官诚派来宣读任命书的张瑞已经等在大营门口,身旁两个吏员。 陆宁跟他见过礼后,指着大营内部问:“兄长为何不去里面等着?你我还需要如此客气么?” 张瑞脸现苦笑,反问道:“贤弟就没看出些事么?” 陆宁也笑了,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哨楼直摇头,“如此大的营盘竟然连个看门的哨卫都没有,都这个时辰了,营内也无操练之声,看来陈指挥使任重道远啊。” “愚兄就是想让你看一看真实的城防营是怎样的。”张瑞带着他们往里走,不时地指点着各处。 陈纪和刘喜两人是常年混在军营中的人,看出的问题自然比陆宁这个门外汉更多,但他们大约也是见惯了军营的各种奇葩,并没有太过惊讶。 一行人一直走到指挥使日常处置公事用的白虎大堂前,才看到几个懒懒散散的军卒拦住了他们。 “兀那几人,是做甚的?为何私闯城防大营?” 这话刚问完,就被身后另一个军卒“啪”的拍在后脑勺上,“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那是官爷。” 这一位大概是认得张瑞穿的这一身衣裳和官帽,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迎进了大堂中,“小的孙二,敢问官爷是从何而来?” 张瑞便问道:“城防营指挥副使李承义何在?” 孙二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好几圈,小心地答道:“李统领去南营巡检事务了。” “本官望州乃望州同知张瑞,速去将李承义叫来。”张瑞摆出一副官架子来,说起话也是颇为威严。 孙二当即又行了一礼,出在大堂派人去找李承义了。 四人一直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子规规矩矩地走进来,此人便是望州城防营指挥副使李承义。 跟张瑞见过礼后,张瑞说了来意,“王万仇通敌之事昨夜吕知府已跟诸位说过,本官便不再复述,今日是受了巡察御史上官大人之令,为宣读任命陈纪为指挥使的决定而来。” 李承义稍愣了片刻,随即露出满脸惊喜的样子,“如此甚好,末将正担忧营中主将,适才还去了南营安抚军卒。” 张瑞让他召集军中各校尉,当众宣读了任命陈纪为城防营指挥使的任命书。 在此过程中,陆宁始终旁观,一言未发,他总感觉有些不真实似的,想来想去,才发现问题,那就是这个李承义太过客气了。 按说,原来的指挥使因事被罢黜入狱,他这个副使接任正使位置是理所当然之事,偏偏上官诚空降了一个指挥使,正常来讲,李承义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不管是哪个年代的军人,极少有人能把心里的不痛快掩藏得丝毫不露,就算不当场发作,至少也应该甩脸子,瞪眼睛才对。 可是这个李承义却不然,表现出来的坚决拥护巡察御史大人的决定,坚定不移地跟着知府衙门走,举双手双脚欢迎空降下来的指挥使。 反正,这种表现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该有的。 便不管怎么说,接管城防大营的事情还是很顺利的。 陆宁把陈纪和刘喜两人留在这里,刚回到家,进了院子,便被云婧派出来的丫鬟小蝶截住了,“爷,二夫人请您去一趟云憩阁。” 等陆宁到了云憩阁,看到云婧面色凝重地递给他一份刑讯报告。 陆宁接过来极快地看了一遍,脸色也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又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这才还给云婧,“二嫂嫂,如此说来,北羌和西夷两国增兵嘉州,只是为了掩护在望州的行动了?” “此事尚不能断定为真,”云婧咬着下唇沉吟片刻,“还需进一步佐证。” 原来是昨晚抓到那九人当中有一个还是早先就潜伏在望州多年的探子小头目,对上面的事情略知一二,经不住王六虎的刑讯手段,有的没的都说了出来。 这里面就有两国联军大肆增兵嘉州北岸,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精锐都已调至望州这边的内部消息。 但这也是那个小头目根据自己听到的风声,推断出来的,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但他说出了李信现如今的住处,并保证是真的。 “人都是李信指派的,眼下应先抓到他才是。”云婧收起那份刑讯报告说道。 陆宁直摇头,以他对李信的了解来看,李信绝不会在折损大量人手,甚至明知道已有人被抓的情况下,还会在原来的住所内等着他们去抓。 “二嫂嫂,我倒是有一计……”陆宁接下来的话语声小了很多,这是他的习惯,但凡要搞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尽可能用最小的音量跟别人交流。 …… 正在匆匆赶路的李信打了喷嚏,脚底下一个不稳,差点儿摔倒。 他暗自咒骂了两句,又低头左右观察片刻,这才闪身进了靠近南城门的一条小巷子中。 脸上涂了明黄色的颜料,又粘上一个黑点子,躬着腰,腋下夹了一本书,这就是一个多年不第的老秀才装扮。 没人能认得出他来。 只有那眼神中的恶毒和愤怒表明他现在心情极度不爽。 如果不是昨晚的行动一败涂地,他用得着急慌慌地换住处么? 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了,难道不适合做绿营的二统领? 不,绝对不是这样的,造成三十六人折损的原因,就是因为陆宁那个该死的东西,他为何要在府上养那么多的护院?偏巧还都能力出众。 陆宁!总有一日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恨意滔天中,他很快就拐进了另一条巷子,在一处稍大一些的宅院门口停下来。 伸手敲门,轻两下,重两下,反复了三次。 这扇门才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弯着腰将他迎进去,还探头左右看了看,极快地关了门。 过了片刻,一辆极普通的马车停到了此门口,盛装打扮的郑元香戴着黑色幂蓠下了车,闪身进了门。 另一辆同样普通的马车停在巷子入口处,里面的人轻轻掀起帘子一角,望着这处宅院大门方向,重重地叹息。 第99章 备受煎熬 李信进到宅子内,刚坐下来,便见到了想见之人,他的心情总算是好了那么一点。 “香娘,你来得及时,我昨夜失利,折损了不少人手,早上我叫人送了信给江北,攻取望州之事要提前,不然,绿营潜入此地的人手可能都会被挖出来。你也要立刻给嘉州那边再写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到,三日后举事。” 李信很着急,见了面没有二话,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信哥,若要提前,江北那一位可会答应?”郑元香也不是傻子,反而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对李信的想法表示怀疑。 “会答应的,”李信面目有些狰狞,“为今之计,他不听我的,也得听我的了,谁教他派给我的人都是些废物!” 郑元香倒了杯茶亲自端给李信,“信哥,此事不跟赵统领商量一下么?” “他?”李信目光中露了轻蔑之色,“他能做些甚么?若不是有鼓动着刘维雄那个蠢货去鸡田县陆家找事,让刘维雄过早地被人拿下,何至于如此急着连夜将我派来?” 郑氏轻叹了一口气,李信说得也对,若刘维雄还在,只需要等到攻城之前,让他以知府之身当众逃离望州,必能极大打击守城军士之心。 彼时,城内的绿营探子以及楚家培养的那些人一并举事,里应外合之下,望州便可轻而易举的拿下。 这是最初的计划,也是户部尚书楚连虎跟北羌大皇子拓跋瓒之间定下的策略。 郑氏也知道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也没心情跟自己的心上人做别的了,匆匆地告辞出来,并嘱咐院中之人好好地招待李信。 临上车前,她想了想,叫过自己的贴身丫鬟秋玲,“信哥一人在此没个人照顾也不成,你留下吧。” 秋玲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那个李信是什么货色,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尤其他看向自家小姐时,那种色欲熏心的样子甚是明显。 夫人将自己留下来,李信能放过自己么? 见她不出声,郑元香冷声问道:“怎地不说话?还要再嘱咐一次么?” 她那阴寒的目光让秋玲吓得哆嗦起来,“扑通”,跪倒在车前,“奴婢不敢!” “哼!”郑氏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厢内,扬长而去。 一直躲在巷子另一边的那辆马车里,楚清漓看着抹泪回到院子里的秋玲,放下帘子,背靠着车厢紧紧地闭了双眼。 眼角有清亮的泪水滴落下来。 也不知坐了多久,才吩咐车夫:“去西城陆府。” 这辆车是她花钱雇来的,车夫并不认识她是谁,只道她是为了追查自家男人的外室来这里的,赶车的同时还安慰她道:“你家良人在外面养个妾室也算不得事,你只要抓紧了家里的银钱即可,莫要伤心了,如今乱世当头,活着最是要紧。” 是啊,活着的确最是要紧。 楚清漓心中悲凉一片。 这两日她一直备受煎熬,发现的两件事情都不是她能理解并容忍的。 母亲跟外人通奸,这让她都觉着无地自容了。 更要命的是,原来猜测父亲通敌之事,如今算是确认下来了,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难以释怀,夏朝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却已有一半落入敌国之手。 她自小受到启蒙先生教诲,自是知晓投敌叛国最是让人不齿,可她却也想不出甚的好法子来阻止爹娘。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那个被自家人以有病为由推却了婚事的陆宁,或可有办法。 …… 此刻的陆宁哪里想到还会有一位曾经的未婚妻要来找他,在看过王六虎报送给云婧的最新刑讯报告后,看着那些被俘探子供出来的名单,扣在桌子上。 他决定暂且先不动这些北羌奸细,而是让祥子跑了一趟知府衙门,让张瑞多派些府兵护住陆府。 而后亲自挑选了一个小队的人,把其余的护院临时交给一个队正带着保护家里的人。 陆宁与元绍带的那一小队人化装成进城卖柴的山民,从北城门出了城。 …… 陆宁不在家,家里的大小事务自然是越芊丽说了算的,此时,她正在跟那些从金鸡岭石泉洞救回的十二个女娘说着话。 “你等到陆府也有些日子了,想来也看到听到了许多,以你等遭遇,原本陆府是不便收留的,然,府上家主多有恻隐之心,念你等原是贫苦人家之子,愿收下你们。” 她的话说到这里,仔细地逐一打量每个人,这些人都是被那些府兵糟蹋过的,她们的身世很可怜,但并不是每个可怜之人都有一颗感恩之心,这是宁哥跟她说过的,她深信不疑。 故而,在如何对等这些女娘的事情上,她很是谨慎。 看到这十二人都一副感激的样子,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说出了关键之语:“既是如此,想来你等也知晓,入这个府门,除了几个主子之外,是都要签卖身契的,你等可想好了?”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陆府不苛待下人,这是她们这些日子都瞧在眼里的,而且就算是当了下人,总比无处可去要强得多,所以,她们几乎都没有任何犹豫,全都答应了。 越芊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以死契的形式将她们全都签了下来,她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这么一堆人整日没有任何身份的呆在府里,她还真怕惹出是非来。 她又一个一个分派了差使,便全都打发走了。 那个叫许柔的女娘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直接跪到了越芊丽面前。 “你快些起来,我府上不兴这个。”越芊丽说着话却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只冷眼看着这个小女娘。 “大夫人,奴婢跟您求个恩典,求您让我去侍候老爷吧。”许柔说着话连磕了三个响头。 咦?竟然是这个请求,越芊丽有些愣住了,心想难道这小女娘不知道侍候陆宁意味着甚么? 或是她想凭借着这个上位? 越芊丽在瞬间便想了许多,后来自己都觉着好笑,陆宁是急色了些,却绝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且待人有他自己的一套,但凡心术不正的,他绝无可能留在身边。 正在这时,芙蓉从外面进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夫人,门口的张瘸子传话来说外面有个自称是老爷同乡的女子求见老爷呢。” “宁哥不是出去了么?” “那女子不相信,说无论如何都要进来见一见。” 还有这事?越芊丽皱起柳眉。 第100章 半路截杀 陆宁带着一小队护院从乔装打扮悄悄地从北城门出去,是因为就在中午时分,一直监视着春江渡那边的左良又送来最新消息,预计今日午后开始,李信要求江北绿营那边增派的另外三十名探子将分批渡江。 他决定在半路上截杀这些人。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讲,既然已经抓到了好几个潜伏在城内的敌方探子,便应该从这些探子的刑讯口供入手,逐一搜索缉拿城内的其他探子。 但陆宁毕竟是从一个社会高度进步的地方穿越过来的,他的思绪模式可比当朝人灵活多了。 他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来,昨晚上失利后,李信和他的手下那些人,包括最早时潜进来的绿营奸细,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内隐藏进来。 搜捕缉拿的难度会相当大,而北羌增援的人手马上又要到了。 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假装不知道城内还有其他奸细,偷偷出城,去截杀增援之人,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既然已经接管了城防营,那么,望州的防守问题就必须要面对。 …… 出了城,在十里长亭歇息时,元绍有些不放心地问:“公子,我等如何才能辨认出北羌探子?” 这条往江边的春江渡去的路上,因为战事吃紧的缘故,来往行人已经很少了,但也没到那种老半天看不到一个人的地步。 陆宁微微一笑,“到时候听我的就行了。” 说完,他抬头便看到远远地走来三个人,看到这边的亭子后,其中一个便蹲到了路旁,不知在做些什么。 等这三人走得近了一些,就能看到他们衣衫褴褛,有两个看起来年岁稍长一些的还拄着木棍,年轻一些背着个大包袱。 这就是典型的战乱流民。 陆宁原本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脸去,这种情景他是越看心里越不舒服,泱泱大国,弄到如今民不聊生的地步,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安稳下来。 可是他收回目光的瞬间,总感觉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只好假装看天气似的,抬头看了一圈又将目光对准了那三人。 长亭建在一个稍高些的地面上,所以,他这居高临下看过去时,马上就发现了刚才哪里不对劲。 因为那三个人看着像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民,可若是细瞧起来,那布满灰尘的脸却看不出来营养不良的样子。 亭子就在路旁,眼看着那三人越来越近。 陆宁脑袋动都没动一下,低声对元绍说道:“看我手势行事!” 说完也不等元绍回话,起身拍了拍衣裳,迎着那三人走过去,距离半丈远时抱拳问道:“跟各位打听一下,春江渡那边能过江么?” 那三人中的一个还咳嗽了两声,缩了缩身子,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小哥是要渡江砍柴么?若是如此,恐怕是不行的,渡船不许担货嘞。” 陆宁假装着急的样子,抬起右手挠压在草帽下的头发,谁都没注意到他在瞬间便弹了一下藏在头发下的一个小小的瓷瓶。 随即眼眸微微缩了一下,扭过身子朝着亭子里喊:“哎,你们几个来听听人家咋说的嘞?我就说不行的吧。” 他说话的同时,还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只是收回手掌时,划出了一个弧线,从亭子里的角度来看,就是往下切的意思。 元绍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吵吵嚷嚷地把东倒西歪的十多人喊起来,挑了担子乱糟糟地走过来。 等到十五人都到了,陆宁打眼一瞧,正好形成了一个大半包围的态势,他便从容地撤到外面。 那三人一开始还真以为是要聊到能不能挑着柴渡江的事,可是当他们看到陆宁嘴角翘起退到人群外时,马上就变了脸色。 想要动手的时候已经晚了,十五人眨眼间抽出藏在担子下面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团团围住。 五人一组,几个呼吸之间便将那三人砍翻在地上。 而且还是那种刀刀致命的砍法,只一小会儿,三人便相继没了呼吸。 元绍在三人身上搜了片刻,把他们的大包袱及其他一些零碎东西都收起,让护院们抬着他们扔到了亭子另一侧的小山坡下一条小沟里。 陆宁也没闲着,他顺着三人走来的方向慢慢地查找片刻,终于在路旁看到了一个用三根小木棍摆放出来的箭头。 箭头指向望州城,这应该是给后面的人留下的信号,有可能是在告诉他们,自己这边已经安全到达此处,往城里去了。 陆宁没动那个标志,朝渡口方向看了一会儿,返身回到亭子里。 元绍等人已经将那三个身上搜来的东西全翻了一下遍,除了十几两银子、两贯钱之外,还搜出了三个比拇指略大些牌子。 那牌子上一面是凸起的枫叶花纹,另一面则是编号,这就能确定刚才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杀掉的三人确实是北羌绿营探子。 元绍用震惊的目光看向陆宁,“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您是如何瞧出他们身份的?” 陆宁从腰间的一个小荷包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交给元绍,“此物可藏在发间,遇有可疑之人,轻弹一下,便能释放某种气味,平时是闻不到的,只是遇到另一种药粉便会散发出酒香味。” 元绍不愧是陈纪提拔起来的人,脑子相当好使,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属下懂了,公子是将另一种药粉给了那青云楼的左良等人,他们最擅分辨奸细,在奸细身上撒下那药粉,我等只需要用这瓶里的药物确认即可动手了。” 陆宁颔首而笑,他很满意元绍这种喜欢动脑子的年轻人,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此次任务不要活口,但也要注意,如有绿营大人物混进来,最好还是活捉为妙。” 虽然对于如何分辨谁是大人物毫无头绪,但这不耽误一众护院们用崇拜的目光看向陆宁。 就这样,他们一直就在这里守了一下午,前后拦截了七拨人,其中五拨都是北羌探子,无一例外都做了刀下鬼。 到夕阳西下时,他们掏出随身携带的干饼和水,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饭,休息片刻后,在陆宁的带领下都挑起了担子,却并没有回城,而是往渡口方向慢慢地走去。 走出三里多,迎面又来了一伙人,这一次人数稍多,足足八个人。 两队人走近后,陆宁故技重施,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朝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媪作揖问道:“老人家,渡口还有多远啊?” 问得很直接,这样更符合他眼下樵夫的打扮,粗人么,哪里来的那么多礼貌用语? 那白发苍苍的老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啊啊”地喊了两声,大意是自己嗓子不好,说不出话了。 就在陆宁转向她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时,那老媪瞬间掏出一把近两尺长的匕首,闪电般地向陆宁刺来。 第101章 把你扒光 被陆宁等人截住的八个人中,走在中间位置的老媪暴然出手,以极其凌厉的姿态准备一招刺杀陆宁。 场面也的确够凶险。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两步之遥,而老媪手中的匕首长度都快要这个距离了。 千钧一发一际,身体素质早已今非昔比的陆宁,微微侧身,在那把匕首划过胸前衣裳时,两手瞬间便抓住了那老媪的手腕。 猛地往自己身侧一带,同时右脚伸出绊在她的腿前。 那老媪的身体立即失去平衡,整个人朝前扑去。 陆宁抓住她右手腕的两手并没有松开,而是在电光火石间又拉回,顺势往上抬了一下。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直接就把她的右臂给卸下来了。 这就是前世作为法医出身的他,对人体结构太了解了,临场发挥之下,效果奇佳。 等那老媪扑倒在地上的时候,陆宁才松开她的右手腕,合身扑上,从她身后勾住她的脖子,往后猛的一勒。 老媪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两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宁已经制住了率先动手的老媪。 元绍算是第一个及时抽出兵刃的人,大喊一声:“结阵!” 十五名护院结成大三角阵形后直接挡在陆宁前面,可是对面那剩余的七个人见老媪被陆宁勒住,都像发了疯一般地冲过来。 奈何陆府护院的这种三角阵杀伤力实在是有些恐怖,尤其是这种十五人的三角阵,可以说是他们平常练习最为频繁的。 让对面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似乎在同时面对五个人的进攻。 陆宁这边原本是打算直接勒死这个老媪的,可是当他看到对方那七个人都跟不要命一般地往他这边冲,甚至有一个被连砍了三刀,肠肚都露出来的情况下仍旧嚎叫着盯着这里。 这让陆宁意识到身上被自己压住的这个老媪很可能是个重要人物,他没有继续用力。 也没让他等多久,跟着老媪来的七个人都被砍杀殆尽,场面血腥异常。 护院队伍这边也有三人受了伤,看着倒也不严重,元绍见陆宁还压着那老媪,便跑过来帮忙,很快就捆了她的两脚和左手。 右手像面条一般耷拉着,倒也不必绑了。 等陆宁松开她后,她喘了好一阵子才平复过来,刚才确实是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次,此刻见自己还活着,脸上竟然露出了庆幸之色。 但等她听到陆宁等人的对话后,气得差一点昏死过去。 “搞完这些,能对上数么?”这是陆宁在问。 “公子,不算这老媪,正好三十人,对上了。”元绍像是清点货物一般掐着手指算了算才回答道,语气也很平常,脸上也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那老媪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努力地弓起身子,调整了一下方向,终于让她看到了惨不忍睹的满地尸首,她愣愣地凝视片刻,再看向陆宁时,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要说北羌的绿营也搏得了一个残忍好杀,毫无人性的臭名声,可跟眼前这些人比起来,似乎还有不少差距。 因为这些人根本就连问都没问,动手即杀人,而且这手段…… 她想不明白一向软弱、凡事喜欢讲道理的夏朝什么时候出了这么狠的角色?他们甚至知道绿营这一次来的人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苦思不得其解之时,这些人根本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其中一人将她扛到肩头上,另外那些人,极为熟练地将七具尸体搬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沟里。 那条小沟里,已经堆满了。 她像是傻了一般看着那快要堆成小山的三十具尸体,慢慢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传来“毕毕剥剥”的木柴燃烧声,她睁开眼睛,看到在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下,小沟里的堆满了烧着的木头。 很快便传来一阵奇异的气味。 她在怒火攻心之下昏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醒过来,耳边传来说话声。 是那个被称为“公子”的这个年轻人的声音:“此人应是有些身份,要让她活着,嗯,一个女娘,总这样绑着也不太好看,还是要体恤一下的。” 这声音如同天籁。 因为她的右臂从身体上分离了,左手跟身后的两脚绑在一起,别提有多难受了。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南朝这些人还是很讲些人情道义的。 可是接下来的这位公子的一句话让她气得险些咬断了舌头自尽。 “在放开之前先把她的两腿筋挑断了吧,省得胡乱跑,累着她。” “不!你这个阴狠歹毒的恶鬼,放了我!”情急之下,老媪终于喊出了声,而且这声音绝对是一个年轻女子应该有的,跟她这一身装扮极不协调。 陆宁笑了,蹲下来挑起她的下巴,“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装得很像啊。” 端详片刻后,伸手就朝着她的怀里摸去。 刚才他们将那三十人的尸体处理完后,急匆匆地赶回了城里,把这个老媪关到了陆府西跨院的地下室上面的一间空屋子里。 原本是打算交给王六虎那个刑讯专家来审问的,可后来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亲自操作。 老媪本能地想要躲开陆宁的手,扭动之下,却是让他触碰到了一个团绵软,他顺手抓了一下,随即从她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在手里掂了掂,开始从里面掏东西。 光是遍布各国的鼎丰银号的银票,就掏出了十多张,每张面值一千两、两千两不等。 最后掏出了一个银质的牌子,跟那些绿营探子身上的找到牌子在大小形制上差不多,只是那枫叶标志被涂成了红色,背面的编号是三。 老媪眼中露出决绝之色,用舌头翻出压在舌下的毒药准备自尽。 谁知陆宁一把就抓住了她的下巴,很是轻巧地就给卸下来,微笑着从她嘴里夹出那个小小的药包,还在她面前晃了晃。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再说,你这么年轻就死了,不觉着可惜么?” 老媪脸色急变,呜噜呜噜的想要说些什么,陆宁却没打算跟她浪费时间,轻飘飘地说道:“告诉我你所有知道的事情,我就会好好的待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 “另外,你大概是不大晓得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就是说,你若是咬着牙不肯吐露有用的东西,我不介意把你扒光了游街。” 说着话,他的手已经扯住了老媪的衣领…… 第102章 相当狠辣 陆宁是怎样一个人呢? 对自己人是真的好,事无巨细的关心,可是对敌人却相当狠辣,远的不说,今日截杀绿营探子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来。 只要是确认了身份,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连辩解甚至反叛的机会都不会给。 但唯独对这个老媪,陆宁似乎有意要放她一条生路。 其实,不管是陆宁还是元绍,他们都知道,望州城内绿营探子的分布情况,该知道的他们都已经从昨晚抓到的那几个人口中得知了。 所以,想要知道一些更隐秘的情况,就必须抓到一个身份更高一些的人物。 偏巧还真有一个送上门来了。 从老媪身上搜出的银质牌子表明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绿营的三统领,那个传说中的北国魔女,敢生吃人肉的主。 可如今看来,跟传说似乎有些不符合,陆宁要扯开她的衣裳时,她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浑身抖动。 既然这么要脸面,怎么就当了绿营的探子首领呢? 陆宁抓着她的衣领,缓缓地往两边扯,速度极慢,尽可能的延长她对被扒掉衣裳这个过程的恐惧。 白皙嫩滑的皮肤、小巧的锁骨以及不停抖动的双肩渐渐裸露出来。 陆宁突然给她合上了衣裳,转头吩咐在一旁看热闹的王六虎,“端一盆清水来。” 水很快就给端来了,王六虎还很贴心地将自己用的汗巾递到了陆宁手中,那上面的一股汗馊味让陆宁差点翻个跟头。 他将汗巾沾了水,轻轻地擦着老媪的脸,顺势把她的下巴给托回原处。 嘴里也没闲着,“我知道你大概是以为反正是顶着这么一张难看的脸,也不是你原本的面目,就算是脱光了游街,也还是能承受的,不过你别想美事了,我会给你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让大家都瞧瞧北国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说着话,他的手突然顿住了,随后慢慢地移开。 一张艳丽无比的面孔慢慢地展现在他眼前,虽然他擦得不是很干净,有些地方还残留着不少颜料,但一点都不影响这个女娘的美貌。 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秀秀气气地生在她那张绝色娇靥上,再加上她那线条优美细滑的香腮,吹弹得破的粉脸,活脱脱一个国色天香的绝代美人。 只是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杀气与恨意让她的美貌打了一些折扣。 陆宁摇着头“啧”个不停,“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咋做事就这么恶毒呢?” 女子高耸的胸口急促地起落片刻,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恶毒?跟你这个魔鬼比起来,我都算是好人了。” “好人?你别乱动,我还没擦干净呢。”陆宁一边继续给她擦脸,一边说道,“有你这样一见面就用刀子捅人的好人么?你好歹也该讲点儿理吧?为何一见面便要杀我?” “你……”女子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了,“你却是会倒打一耙,你将我的人都杀光了,还埋怨我对你动手,你……你还有脸皮么?” “那你跟我说说你们的人跑到我家这边来是为了啥?总不是在大战来临之际游玩的吧?” 女子把头扭向一边,淡淡地说道:“各为其主罢了,如今落入你手上,我认命了,随便你如何折腾吧。” 陆宁见她这副样子,心说这就对了么,能当上一个情报组织第三号头脑的人,软硬不吃,能杀人,能搅事,也能办事,更应该能经得起拷问刑讯。 这也是他决定亲自审问这个女人的原因,他怕王六虎即便给她上刑也问不出啥有用的东西来。 而且,他有些急,如何能一网打尽城内的绿营探子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扔了手中的汗巾,站起来将她的右臂给端了上去,叫元绍等人将她两手后背绕着柱子绑了,又将她两腿叉开绑在柱子两侧。 这个姿势多少有些不雅,可她是敌人,陆宁根本就没考虑还要照顾她的雅与不雅。 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的对面,距离很近,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方才你说要随便我折腾,甚合我意,我很喜欢折腾别人,尤其像这般美貌的女娘。” 陆宁说着话,从身上掏出那把小小的弯刀,“我原想着给你洗干净了,露出本来面目再带着你流街,不过看到你这般花容月貌后,我改主意了。” 看到陆宁手中那把薄而锋利的小刀子在面前晃来晃去,女子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苍白无比。 “没事的,你别怕,这种刀子划开脸的时候不会很疼,就像是被蚊虫咬了一般,且我的手法相当利落,会在你脸上弄出一百朵小花来,这叫百花争艳,你觉着这名字不算太土吧?” 女子的光洁的额头上开始有些细密的汗珠。 陆宁接着说道:“当然,光是在脸上刻花,对你这般大美人而言,会破坏了造物主的巧夺天工,因而,我在想,在你身子上该刻些什么比较好一些呢?” “不!不!不!”女子连喊出三个不字,努力地将头扭向一旁,尽最大可能远离那把小刀子。 “不急!”陆宁已经抓住了她的衣领,转头对元绍说道:“你们先出去,这场面不适合你们看。” 元绍轻笑了一声,带着王六虎等人转身便出去了。 “好了,这里就只有你我,我就不客气了。” “了”字落地,陆宁手中的那把小弯刀直接划开了女子的衣裳,从上到下,一路划到脚下,其刀法果然如他自己吹的那样,相当精湛,只给女子留下一件抹胸。 “雕刻师傅们在雕图案前总要对材料左右审视,依据材料条件来决定雕刻的图案,故而,有些对不住了。” 说着话,他的一根手指勾起女子抹胸的带子,弯刀轻轻一划,一具雪白光滑、玲珑有致的胴体在火把光线下完美地展现出来。 女子眼中有大大的泪珠掉落下来,她狠了狠心,想要将舌头咬断,这么做并不能让她死去,但可以让她说不出话来,绿营的机密也就不会透露出去了。 可是眼前这个恶魔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声说道:“你即便是咬断了舌头,我也没打算放过你,给你身上刻完了花之后,咱们要游街,再之后,我会拿你跟北羌那边换有用的东西。” 说完,他手中的弯刀已经逼近了女子的脸。 第103章 丫头而已 女子在那把凉凉的刀贴到脸上时,终于崩溃了。 一直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下来,若不是手脚都被绑在柱子上,早就瘫在地上了。 甚至于脚下很快便出现了一滩水渍,已经分不清是不是陆宁刚才给她擦脸时的滴下的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说,我说,求你不要划我的脸!”女子非常无力地说道。 …… 半个时辰后,陆宁出现在云憩阁。 云婧看到他便问道:“如何?可有收获?” 陆宁把自己刚刚写下来的刑讯报告递给她看,“知道了他们在三日后就要发起渡江之战,还挖出了一条大鱼,我要马上去抓人。” “大鱼?”云婧蓦然抬头,“有多大?她本身不也是一条超大的鱼么?” “自然是的,她是拓跋赞的堂妹拓跋樱,北羌的玉珠郡主,交代出来的是绿营负责望州的探子大统领,赵楷仁。” “不会就是那个刘知府的师爷吧?”云婧有些吃惊。 其实陆宁乍一听赵楷仁的名字时也是大吃一惊的,这一位前任知府身前的红人,出谋划策的师爷,竟然在刘维雄被抓入大牢时脱了身不说,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就是他,眼下请二嫂嫂立即派人将敌军三日后将要出动的消息告知陈寿。” “另外搜到一万两千两银票,青云楼留用五千两,其他的交给丽娘公用吧。” 云婧知道事态严重,一点都没耽搁,立刻把守在外面听命的一名青云楼成员喊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一直呆在云婧身边的卫薇瞪了陆宁一眼,冷声说道:“交给元绍或是将陈纪喊回来都可以,为何非得你自己去?” 下午他去城外的事,卫薇就老大不满了,此刻见他又要亲自出去,心中的忍耐便到了极限。 “陈纪刚接手城防营,此时不宜让他出来,至于元绍,我便再带他这一回,下次就全交给他了。” 陆宁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弱,对卫薇他是真的强硬不起来,他前两天,趁着祖母清醒时问过,这个表妹是真的,而且还是原主母亲胞弟的女儿,亲表妹,一点都不假。 至于为啥原来没有走动,导致一家人谁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祖母没说。 所以,当妹妹的说哥哥几句,当哥的不都得听着吗? 好在卫薇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她也知道陆家除了陈纪之外,只有明天才能赶来的梁昆能独挡一面,元绍太过年轻,还差那么一点。 事情又很紧急,早一刻解决城内的奸细,他们就能早一刻安心些,至少真到了守城之战时,不必担心后院失火。 “这一次你若是还敢受伤,我便不给你治了。”扔下这么一句硬梆梆的话转身就走。 差点儿撞到闻讯而来的越芊丽身上,她看了看卫薇,又看向陆宁,“你怎地又惹到妹妹了?” 陆宁只能苦笑,云婧放下那份报告,笑着说道:“卫表妹也是担心他受伤害,姐姐可是有事?” 她看到了越芊丽手上似乎拿着一封信。 越芊丽拿着的还真就是一封信,在手中扬了扬,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附在云婧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而后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倒是把陆宁心里的紧张给冲淡了不少。 信是楚清漓当着越芊丽的面写的,下午她来到陆府,见等不回陆宁,便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写下来,写到母亲跟外男幽会一事,用了春秋笔法,但陆宁一下子就看懂了。 一刻钟后,十五人的队伍再一次悄然出府,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 已到亥时初,外面黑得吓人。 房间里烧起了炭火,李信仍旧觉得有些冷,看着跪坐在地上整理炭盆的秋玲,没来由地觉着烦躁。 “莫要弄了,沏茶!” “是!”秋玲很想说如今已是亥时,这时候还喝茶,不想睡了么?转而又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哆嗦了一下,急急地往外走。 “站住!”李信是个极为敏感的人,他察觉到这个秋玲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转过身来!” 秋玲慢慢地转身,忐忑不安地看向李信。 “走近一些,怕我吃了你么?”李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等秋玲慢慢地挪到他面前时,他一把就拽住手腕猛地一拉,将她拉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问道:“你有甚事未曾与我说?” 秋玲又哆嗦了一下,想了片刻低声说道:“奴婢在送……送夫人出……出去时,好似看到了,看到了小姐。” 李信的手上开始用力,“你为何不早些说?嗯!”其实他早就已经听手下人跟他汇报过了,他也知道自己跟郑氏之间的事情迟早会露出来。 只是在这种时候……他派人去查楚清漓从这里离开后都去了哪里,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奴婢……奴婢……”秋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这倒是取悦了李信,他特别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求他的样子,何况这个秋玲作为郑氏的贴身丫鬟,人长得很是俊俏,身上也软软的。 这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李信突然就有了那心思,一只手开始探入秋玲的衣襟内。 秋玲眼角有泪水滴落下来。 她心中早有了人,也曾跟那人说过,要把自己清白的身子留给他,如今看来有些难了。 挣扎之余,她瞥见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长匕首,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如今这个李信躲在这里必然是他已经被人发现了。 无处可去才会来此处避祸,若是此时他出了意外,应该是可以推到敌对那一方头上的。 尽可能躲避着脸上、唇上落下的吻,她心头的这份念想越来越强烈起来,她挣扎得越来越轻了,最后竟然还搂住了李信的脖子。 李信欲火燃起,开始解她的裙带,大概是因为太过着急了些,半天没解开,便一下子撕开了她的衣裳,抱住她的腰还脸埋在她胸前,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秋玲悄悄地伸出手将李信身后桌子上的那把长匕首抓到了手里,咬了咬牙,猛地刺向李信的后背。 由于匕首太长了一些,加上她手上的力气不足,只刺入衣衫内挨到皮肤上时便被暴跳而起的李信抓到了她的胳膊,同时另一只手重重一拳击打在她的胸腹之间。 秋玲眼前一黑,闷声惨叫,弓着腰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摔倒在地上。 李信回手从后背上拔出匕首,架到了秋玲的脖子上,怒吼道:“烂婆姨,你竟然敢暗害于我,可是受了他人指挥?” 秋玲这才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似乎是做了一件极为愚蠢的事,吓得面色如土,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恨恨地看着李信。 “还真是找死啊!也不瞧瞧你是个甚东西?一个丫头而已,还想守着干净身子么?”李信说着话重重地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尤不解气,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撞在墙上。 秋玲哪里受过这等折磨,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第104章 虚伪之辈 李信将昏死过去的秋玲拽到床上,“刺啦”一声扯开了她的衣裳,盛怒之下也不顾自己后背上是不是被划伤了,两手掐住她的脖子骑坐了上去…… 一边面目狰狞地动着,一边还在骂着极难听的话。 当他“呵呵”冷笑着准备做最后冲刺时,窗外有手下人悄声说道:“二统领,已查到楚小姐下午的行踪。” 李信这才瞬间冷静下来,再细看之时,秋玲似乎被他掐得已没了呼吸,暗道晦气,翻身下了床,将目前唯一跟在他身边的手下喊进来,咬着牙问:“都去了何处?” “从这里离开后只去了陆府,很快便出来了,是租了一辆马车去的。” “陆府?”李信眉头一皱,马上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急急地穿好衣裳,“走,去楚家。” 两人出去后不久,陆宁带领着十五人的护院队伍,悄悄地摸进了这条小巷子,找到楚清漓在信中所提的那个门口有棵大树的院子。 陆宁上前敲门,元绍则带着五个人翻墙入内。 等到院子里的仅有的两个家仆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开门时,跳进院内元绍人从暗处冲出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两人按倒在地上,嘴里塞了破布,连一声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元绍从里面打开院门,陆宁和其他十个护院冲进来。 发现正房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陆宁打了个手势,元绍带着人把院内其他屋子都搜了个遍,回到这间屋子前低声汇报:“公子,其他地方没人。” “那一定就在这间屋子里了,冲进去!”陆宁下达指令的同时也有些奇怪,以李信的谨慎作风,外面怎么没有一个放哨的? 等他们冲进屋子里时才发现只有床上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丫鬟模样的女子,根本就没有李信的影子。 陆宁走过去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发现还有心跳,将她的衣裳盖好,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脸,掐了一会儿人中,那丫鬟模样的女子便缓缓的醒了过来。 此人自然就是刚才被李信糟蹋的秋玲,其实她在李信从她身上下去时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她被迫失身后,感觉活着都没意思了,所以,干脆闭了眼睛浑浑噩噩地琢磨着今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情郎,还是就此悬梁自尽? 一直到陆宁掐她人中时,她才反应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好几个人都蒙着脸,一身黑衣,手中还都拿着长刀。 原本已经心存死志的她,反倒是清醒了很多,也吓得张口就要喊叫,却被陆宁手疾眼快地给捂住了嘴。 恶狠狠地说道:“告诉我李信在哪儿?放你一条生路,不然我一刀宰了你。” “李信?”秋玲瞬间就缓过神来了,原来这一伙人是在找李信,而从他们装扮和问话的语气来看,绝对不是找李信叙旧的。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们去了楚家,刚走。” 说到这里,秋玲翻身坐起,也不顾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有些遮不住身体了,直直地跪到床上,朝着陆宁磕了好几个头。 “大侠,奴家求您一件事,若是能找到那李信,也替奴家补一刀,奴家今世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人。” 陆宁微微的眯起眼睛。 从他进来后看到的场景以及眼前这个女娘的表现,她说的话应该不假。 她是被李信强行玷污后,恨之入骨了。 他立刻让元绍安排一个护院将这女子先带回陆府,一来若她敢撒谎骗他,他还能从她这里挖出指使她的人,二来,若她说的是真的,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忙,自己至少也要保证她的安全。 陆宁和元绍等人一刻都没有耽误,转身出了院子,直奔东城的楚家而去。 楚清漓在信里跟他说过,北羌和西夷两国联军准备声东击西,以浩大无比的声势假意进攻嘉州,真正的兵力却都安置在望州附近,准备跟朝廷内的叛臣里应外合最短时间内拿下望州。 这些消息跟他从抓到的那些绿营探子口中挖出来的大同小异,两相对照,也就能断定是真的了。 陆宁没想到的是,楚连虎作为当朝户部尚书这种级别的高官,竟然还会投敌叛国。 …… “娘亲,你们这是投敌叛国,是要遗臭万年的,恳请您听女儿一句劝,要么去官府说出一切,要么咱们偷偷的走吧,就当没这一回事,可好?” 楚清漓到底还是放不下她的母亲郑元香,下午从陆府回来后,终于等到郑氏有时间见她了,她便不顾一切地劝说郑氏。 郑元香听到女儿这话,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你,你从何处听来这般谣言?况且你一个小女娘,怎地便管起爹娘的事了?” 她的话越说越严厉,心里还有些打鼓,莫非女儿听到了一些不该她听到的事情? “娘亲,那李信不是个好人,您离她远一些吧!”楚清漓满眼都是焦急之色,那陆宁跟官府之间颇有勾连,就怕他此时已经报了官。 郑氏终于发现女儿有些不对劲,两眼暴射精光,直逼着楚清漓问道:“你为何如此焦躁不安?莫非有事瞒着娘亲么?” “她自然是有事瞒着你。”门外突然响起李信的声音,随后便见他气冲冲地走进来,恶狠狠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楚清漓。 郑氏见到李信连忙起身,惊问:“你怎地这个时辰来了?” “还不是因为她!”李信见事已败露,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指着楚清漓说道,“她下午跟着你走了一路,后来又去了陆府一趟,你问问她去做甚了?” “你说甚?”郑氏听了李信的话大吃一惊,扭头转向楚清漓,“漓儿,这些可都是真的?你去陆府做甚了?” 楚清漓也同样对李信怒目而视,如果不是这个人来家里,就不会有父亲叛国之事发生,她恨透了这个虚伪之辈。 李信冷冷一笑,冲过去一把薅住她的头发,让她仰起头来。 楚清漓挣扎着喊道:“娘,你看到了么,他是个十足的恶人,你还不清醒过来么?” 李信扬手就是一巴掌,“啪”异常清脆地甩在她的脸上,随后蹲下来看着她那张原本天姿国色的面孔一侧渐渐变红,阴笑着说道:“恶人?为了大事,我做一次恶人又如何?我想着你应该是将我们的事告知你那个情郎了吧?” 看着女儿挨打后仍在挣扎,郑氏动了一下,随后又稳稳地站在原地,眼神很冷。 第105章 蠢蠢欲动 郑氏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头发被李信抓住,还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她却没出声制止,甚至都没动地方。 不是她狠心,而是跟大事比起来,这都不算是什么了。 她将目光从女儿脸上移开,“信哥,如此说来,我等应该马上躲起来才是,无论如何也要挺过这三日才好。” 这话倒是提醒了暴怒中的李信,一脚将楚清漓踹翻在地上,对郑氏说道:“你我马上离开此处,我还有一座宅子在城北,极为隐秘。” “信哥你稍候,我收拾一下。” 郑氏说完转身便往里屋走去,外间里只剩下跪坐在地上的楚清漓和李信两人。 楚清漓眼中已经没有了光亮,刚才那一巴掌也算是给她打醒了,平日里母亲便对自己有些瞧不上眼,呼来喝去,时常还要骂上几句,她还以为天下间的母亲应该都是如此的。 可方才她被一个外男打了脸,她的母亲无动于衷,难道在母亲眼中,她的名声、她的羞辱、她的疼痛都比不上这个外人的心情么? 不,那人对母亲来讲不算是外人,是她的情郎,这便对了,她是比不上的。 她的爹娘为了得益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将她许给靖北侯最小的儿子,也为了利益在靖北侯被夺爵后生生拆散了她的婚事。 若不是她在望州大街上亲眼见到那曾经的未婚夫为了护住身边的女娘,展现出的那种凌厉与霸气,勇敢与担当,她还真信了爹娘的话,以为那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病包子呢。 也就是在那一次,陆家那个入了她的眼,回去后脑子里不时地出现他的身影…… 在地上来回走动的李信突然停住脚步,看向楚清漓。 按说这个小女娘是下午去的陆府,到眼下已过去至少两个时辰了,若是那陆宁将此事告知了官,知府衙门那边早就调动城防营或是府兵来拿人了。 因而,自己这边是否过于紧张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不过,大事将至,小心一些总不会错。 这么一想,他其实就已经放松下来了。 这一放松下来,刚才没能发泄出去的欲火便又蠢蠢欲动起来,尤其他看到地上歪着身子两眼无神地跪坐的楚清漓,更是在瞬间便起了意。 往里屋方向看了一眼,猜想郑氏应该不会这么快收拾完,掏出一个丝巾,淫笑着慢慢走到楚清漓面前,猝不及防地一把捞起她,在她张嘴惊叫的瞬间就将团好的丝巾塞进她嘴里,紧紧地抱住她。 楚清漓惊恐万分,这里可是她母亲郑元香的正屋,母亲在里屋呢,这个李信怎么会如此大胆?敢对她动手?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怎奈自幼娇弱的身体怎么能抵得过一个壮年男子? 很快就被按在一旁的罗汉床上。 塞进她嘴里的汉巾大约不是很牢固,在几番挣扎翻滚后,突然掉下来了。 “啊……娘亲救我!” 楚清漓拼命高声喊叫,总算是把郑氏喊出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幕,似乎愣了一下,稍有些急切地说道:“信哥,你快些放了她,她是我女儿啊!” 话是说了,可人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李信回头朝她笑了笑,“香娘,我没别的想法,只是教训一下而已,你忙你的,我不会做那龌龊事。” 只是教训一下?楚清漓险些气得晕过去,更让她震惊的是郑氏竟然还真的信了李信的话,转身便消失在门口。 这是她的娘亲吗?在女儿被一个男子压倒在床上时竟然不管了? 李信却愈加肆无忌惮起来,嘿嘿地笑了两声,用力一扯,只听得“刺啦”一声响过后,楚清漓穿在外面的襦裙被扯开了。 里面的雪白的中衣下,原本隐于襦裙下颇具规模之柔峰便现出原形了,看得李信两眼发直,嘴水有口水不自觉地流下。 就在准备扯下她的中衣时,突然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升起,而且被他压在身下的小女娘也不叫了,甚至都不挣扎了,两眼直勾勾地看向他身后。 那眼神中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神色,有委屈、有兴奋、有喜悦、也有悲痛,总之很复杂。 李信当即意识到有人来救她了,刚想回头,后脑勺上便重重地挨了一击,随即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给他这沉重一击的是陆宁。 刚才出来后,他先是派人去了知府衙门,在张瑞的配合下,调来五十名府兵堵在楚家大门口,他这边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地带着人从楚家西北角的小角门进来了。 能知道此处有个门,还知道门内附近几乎没什么人,是新成立不久的青云楼提供的情报。 不过他们也只来得及打探到这一步,院子里面是啥情况还在了解当中,所以,进来后,陆宁等人慢慢地摸索着搜寻李信的下落。 也是李信色欲熏心自作自受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陆宁等人突然听到一处小庭院里传出凄厉的哭喊声。 他们便顺着声音来源快速移动过去,看到庭院外有五个护院模样的人,来回走动着。 陆宁马上便断定这个小庭院里有重要人物,便立即现身,直接往里冲。 元绍带着人将那五人团团围住,陆宁则寻声闯进一间厅堂内,很是意外地看到李信正在撕扯一个小女娘的衣裳。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陆宁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时机,随手拿起博物架上的一个花瓶砸到了李信的脑袋上,一下子就将他砸晕了。 此刻,他才看清衣裳被扯烂的人竟然是楚家大小姐,他那个曾经的未婚妻楚清漓。 在那一刻,他愣住了,这可是楚家大小姐呀,李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楚清漓的嘴唇动了好几下,努力地爬起来,乳燕投林般地扑进陆宁的怀里,两只粉拳不停地敲打着他的胸膛,同时还带着哭腔说道:“你怎地才来呀?你再晚来一步,我便活不成了,你就一点都没想过我么?呜呜……” 陆宁怕她激动之下摔到地上,连忙两手搂住她,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楚清漓这些话是啥意思?怎么还埋怨上他了? 楚清漓把脸埋在他胸前,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不会吧?陆宁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第106章 母女情尽 在楚清漓就要被李信玷污之际,陆宁如神兵天降,打晕了李信。 楚清漓扑到他怀里哭天抹地,还说出了很有些暧昧的话语,这让陆宁吃惊不小。 心说难道说这小妞一直都喜欢他这个未婚夫么?可若是这样,为何当初还要退婚呢?还要找那么一个毁人声誉的借口? 好吧,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想弄明白事情原委,有的是时间,陆宁拍了拍楚清漓的后背,“清漓,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今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他说这话时心里多少有点虚,因为这并非他的心里话。 只是人家小女娘都不顾脸面地扑到他怀里,还像埋怨情人一般地埋怨他呢,他也得应个景才是吧?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小了。 “信哥,我收拾好了,我们这便走吧!” 郑氏人未至、声先到,待她走出里屋,往屋子里扫一眼,立刻便僵在那里。、 “陆宁?你怎会在这里?来人!来人?”她在僵了一瞬后,立即反应过来了,高声喊人,想要就此拿下陆宁。 这过程中全然没看一眼在陆宁怀里扭头看向她的女儿。 楚清漓眼中的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这一次是她对母亲死心后流的泪,她轻轻地摇着头,紧紧地呡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郑氏喊了好几声,外面才有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来人却不是她的护卫,也不是李信的人。 进来的是元绍和两名陆府护院,朝着陆宁抱拳作揖,“公子,外面的人击杀四人,活捉一个,要带回么?” 陆宁盯着郑氏的眼睛眨都没眨,轻飘飘地说道:“不必留活口。”这话就是让元绍杀掉活捉的那一个。 郑氏犹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指着元绍大喝道:“你是哪个?竟敢随意闯进我的屋子里来!” 元绍看向陆宁。 陆宁凉飕飕地瞄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柔声对怀中的小女娘说道:“跟我走,可行?” 楚清漓最后又看了看满脸戾气的郑氏,重重点头,“嗯!” 陆宁拦腰抱起她,旁若无人地往外走去,也没提如何处置郑氏,元绍却从他刚才扫过来的眼神中看懂了他的意思,一挥手,跟在身边的两个护院毫不客气地冲上去将嚎叫撕扯的郑氏绑了。 外面又进来两个陆府护院,绑了李信扛到肩上。 一行人来去如风,很快便从楚家小角门处走了。 元绍还是有些头脑的,并不比陈纪差多少,在安排人去府衙找张瑞的同时,让他顺便再带两辆车来。 原本是准备将抓获的李信等人扔到车里,不动声色地运回府上。 陆宁对元绍的安排非常满意,他和楚清漓占用了一辆车,另一辆装了李信和郑氏,极快地离开了。 原本还有行动,但眼下不行,他们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怕会顾此失彼。 所以,陆宁决定先回府。 他从车窗探出头,看向楚家大门方向,那里一片灯火通明。 …… 楚家大门口,五十名府兵排成两行,刀枪闪亮,火把通明。 队伍前,张瑞还在跟楚安交涉,他恭恭敬敬地说道:“楚管家,下官是怕这般耽误下去,那潜入院内的贼匪若是做下了案子,在楚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呀。” 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楚安始终挡在门前,满脸堆笑,态度比张瑞更好,就是不放张瑞等人进去,别说是搜查了,就连张瑞请见楚夫人的要求都被他挡了。 笑话,当他家夫人是谁呀?那可是当朝权臣户部尚书的正妻,三品淑人,再说,那李信刚进去不大一会儿,这会儿正跟夫人谈“正事”呢,怎么可能放人进去打搅到他们? “张大人,不是小的不放您进去,我家夫人曾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夜里,没她的手令谁也不准进府,我这便派人再去催一催。” 张瑞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个叫楚安的老东西这会儿已经派了五个人回院子里请示楚夫人,这是根本就没打算放他们进去呀。 好在他来这里也并不是非要进去才行,他用眼角瞄向府兵队尾处。 最后一人是他的亲信,只见这一位手中的火把突然掉到了地上,他连忙捡起,好像是怕火把不够亮,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 这一幕落入张瑞眼中,他脸上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憋屈神色,咬着牙对楚安说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耽误楚管家了,告辞!” 说完还陪了个笑脸才走。 很快便隐入黑暗中,谁都看不清他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 刚才他的亲信用火把给他发出一个信号,陆宁已经得手离开了,他也没必要在这里跟那个滑不溜丢的楚管家浪费时间了。 陆宁叫人给他带话时,就已经很清楚地交代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大门口拖住楚家大部分人,所以,他还煞有介事地带了五十名府兵,搞出很大的阵仗。 说实话,以他一个同知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跟一个户部尚书作对,把身段放到最低,将陆宁交代的事情做好就万事大吉了。 楚安那边也抹了一把汗水,心道若不是自己这一番周旋,被那张同知带着人进府上搜过,把李信搜出来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事了。 他转身吩咐一众家丁各回各房,自己总觉得不放心,便轻手轻脚地往夫人的院子走去。 远远的他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 此时的陆宁已经回到府上,将睡着的楚清漓抱下马车,直接送到了承宁堂越芊丽那边。 越芊丽一直都没睡,不只是她,云婧、谢幼仪等人也都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陆宁晚上出去,她们都会聚在一起,互相壮胆,也有利于护院们保护她们。 算是不给陆宁扯后腿的一个举动了。 此刻,她们都在承宁堂,看到陆宁抱着一个衣着不俗的小女娘进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陆宁也没时间跟大家解释,把楚清漓交给越芊丽,简单交代两句,转身又出去了。 仍旧带着一小队护院,再加上元绍,直扑知府衙门北侧的那片城区。 他们这一次的目标是绿营派到望州的探子首领赵楷仁,这也是那一位北羌郡主拓跋樱交代出来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了。 北城这一片比之南城区更加混乱,根本就没有像样的街道,便也这也方便了陆宁他们的行动,至少不会被巡夜的府兵发现。 可是等他们钻进一条极其狭窄的巷子里,几十丈处突然有一处房屋起火,几乎在眨眼时间内,火势便已经冲天而起。 陆宁马上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放的火,不然绝无可能在如此短时间火势变得这么大。 就在他们准备赶往那处时,身后巷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很多火把的亮光传来。 第107章 中了圈套 巷子口那边已经有城防营的士兵举着刀枪往这边冲过来,连跑边喊着:“捉拿盗匪,每抓一人赏银五两!” 陆宁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按说城防营已经归他陆家的人在管,那么眼下冲过来的那些士卒是陈纪派来的吗? 不对! 他很快就否认了这一想法。 一是这一次行动,他考虑到不打草惊蛇的情况,逐一抓捕重要人物,根本就没跟陈纪联系;二是即便这些人是陈纪带过来的,以他的作风也不可能如此大呼小叫,且还开出了五两银子的赏金。 所以,调动城防营的另有其人,而且明显是奔着他们这些人来的。 “不好,来者不善!”元绍第一个反应过来了。 陆宁眉头微皱,“往前边跑!” 一行人都穿着黑衣,在夜色里即便不远有火把的光亮照过来,仍旧看不太清楚他们,很快便拐进了另一条巷子中。 这里已接近了赵楷仁的藏身之所,在后面有数量不明但人数绝对不少的城防营士卒追来之际,今晚的行动估计要取消了。 陆宁正琢磨着能不能安全的把这十五人的队伍带回去时,他们已经往巷子里侧跑进去很长一段距离了。 也就在此时,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西侧半边巷子里突然接二连三的有人点起了火把。 陆宁连忙收住脚步,同时低声喝令身后跟着的元绍等人,“站在原处,莫要乱动。” 再打眼看过去时,另一边巷子里齐装满员的站着三排军卒,每隔两人就有一个火把,照得刀枪闪亮。 队伍前面,有一个盔甲披身的将军,手中拿着一把长枪骑着马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此人正是城防营指挥副使李承义,只见长枪朝着陆宁等人一举,高声喝道:“兀那些贼人,快快放下兵刃受缚,不然刀枪无眼,可要落个死无全尸。” 陆宁的眼眸一缩,想到前两日接管城防营时,他就感觉这个李承义表现有些异常,如今看来搞不好这个家伙早跟北羌绿营勾结到一起了,或者他本身就是绿营探子打入城防营的。 不过眼下还不能断定,毕竟城防营也担负着维护城内各处治安的职责。 若是李承义打着这个旗号,把他们这些穿着黑衣蒙着面孔,手中还提着兵刃的十多个人抓起来,还真是名正言顺。 远处那间着火的民房火势似乎越来越大了,渐渐的照亮了整个巷子。 陆宁决定试探一下李承义的真正来意,便一把扯掉了自己的面巾,高声喊道:“对面可是李副使?我是陆宁,正带人追捕敌国奸细,还请让条路!” 他的喊声刚落,就在李承义马前,一处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赵楷仁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出来,朝着不远处的陆宁冷笑道:“陆公子,你我又见面了,可为何每次见面都是在夜里呢?” 陆宁见李承义一动未动,心渐渐沉了下去。 赵楷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跟李承义是一伙的,而且早就设好了圈套在等自己的到来。 还在另一边放了一把火,李承义的出兵就名正言顺了。 在无其他人知晓的情况下,将他们这十多个人就地处理了,对外只说是砍死了一批趁火打劫的盗匪,挺过这三天就可以了。 而且以目前情况来看,城防营内应该有不少人都已经投靠北羌了,他们就在等三天后,跟江北岸的两国联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望州这个重镇中的重镇。 陆宁并没有回答赵楷仁的话,而是看向李承义,两手抱拳说道:“李将军,那赵楷仁是北羌奸细,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哼!呵呵……”李承义爆发出一阵轻狂的大笑,“陆公子,你还拿自己当一回事呀,不过,既然你的死期已到,我不妨跟你说句实话,三日后,北朝大皇子即将马踏江南,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家的事吧,到时你家里那些貌美如花的小女娘们可就不一定被谁搂在怀里亵玩了,哈哈……” 随着他的笑声,他身后那些城防营士兵也都大笑起来。 陆宁两眼眯起,极快地回了一下头。 看到从身后追过来的另一伙军卒已经渐渐接近了,他在转回头的同时抽出长匕首,朝前面一指,“冲出去!” 元绍跟着陆宁和陈纪经历过几次作战之后,经验明显有了不少提升,他极快地吩咐最后一伍边撤边断后,另两伍结阵跟着陆宁和他往前冲。 陆宁几乎在转眼间就冲到了李承义的马前,在他挥起长匕首之际,李承义一枪直接奔着他的胸口刺来。 在李承义看来,陆宁这一击无异于自取其辱,他骑在马上,手中又是长兵器,占据了各种优势,所以,他这一枪刺出后,嘴角都挂上了笑容。 心想这个陆家的公子哥被赵楷仁夸得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新锐之辈,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都想好了把这十多个人处置掉后,今晚该去哪个姘头家过夜。 只是…… 突然,在一旁袖手观战的赵楷会大喝一声:“小心!” 李承义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在自己正前方挥着匕首的陆宁不见了,自己那一枪自然也刺空了,紧接着跨下的马左摇右摆起来,最后竟然在刹那间往一旁倒去。 李承义暗道不好,想纵身从马上跳起,可是慢了一步,他脚下一用力,那马倒地更快了。 他只好长枪点地,借着那股力道跳向一旁。 马脖子下方,正喷出一股血箭。 原来刚才陆宁挥出匕首那一招根本就是虚的,正面进攻这种以卵击石的傻事他是绝不可能做的。 在李承义长枪疾刺而来,原本就做了好各种准备的他,闪身躲过长枪的同时,已经窜到马前,立身未稳,手中的长匕首已然刺入马脖子。 另一脚落地时,匕首已经划开了这匹马的大动脉。 这还得感谢那位北羌郡主拓跋樱,这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就是她的。 在李承义落地的同时,陆宁扭身冲了过去。 根本没容李承义发挥长枪的作用,两人就已经贴近了。 在两人的另一侧,元绍带着护院队伍以三角阵形杀进了城防营军卒当中。 每日严酷训练的护院队伍,再加上三角阵的威力,那些平时大爷一般将养的城防营士卒根本就不是对手。 如同热刀切油一般,转眼间已经砍翻了数十人之多,眼看着都有了逃跑之意。 第108章 杀气纵横 陆宁和李承义之间的打斗激烈万分。 李承义本身功夫不弱,只是手中长枪确实不适合在这个小巷子里舞动,又没有其他趁手的兵刃,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打斗经验跟陆宁堪堪打个平手。 可事情往往在紧要之时出现反转。 后面追来的那一伙城防营士卒忽然就停住了脚步,既没有上前动手的意思,也没打算离开,就像看热闹一般呆在那里。 别说是打斗中的李承义有些懵住了,就连陆宁都有点儿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后面追来的这一队城防营士兵,带队的都尉罗明是个惯会审时度势之人,也是最早被李承义收买的人。 当初李承义可是答应了事成之后要给高官厚禄,原本他对此事还十分憧憬,也在李承义暗地里架空原城防营指挥使王万仇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 只是那陈纪接管城防营后,短短两日已有收回权柄之态,虽说按照李承义的说法,三日后他们就要举事,可这三日会出啥意外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这两日他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那陈纪虽说已任指挥使一职,可却对陆宁言听计从,这跟陆宁亲自抓着城防营并无二致,他还听说绿营在偷袭陆府时折损了不少人手。 再看看眼前的场景,那陆宁以一介书生之身竟然跟李承义打得难解难分,另一边仅有十多人的队伍砍瓜切菜一般的在城防营队伍中横冲直撞,根本没有对手。 而拦在他们面前的,虽说仅有五人,可这五人身上纵横的杀气却像是冬天的水一般让人透彻骨髓。 因而,罗明制止了准备进攻的手下人。 好在这些人都是他一手带了很多年的,算是他的亲信,很听他的话。 这就出现了两方人马杀得昏天暗地,却另有一伙人在看热闹的场景。 也就此时,元绍突然从队伍中脱身出来,直接冲向准备躲进门内的赵楷仁。 赵楷仁跟陆宁不一样,他是个纯纯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说身后还有两个绿营派给他的护卫,但他看着眼前的事态,心里有些没底了。 看到元绍冲过来,他身后的两个绿营探子立刻现身挡在他身前。 绿营的探子可跟城防营的军卒不一样,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以一对二的情况下,元绍就多少有些吃力了。 就在这时,陆宁那边的情况发生了异常。 李承义的长枪意外卡在墙壁上,虽然时间很短,但高手过招往往在一瞬间就决定胜败。 陆宁没放过这个机会。 被格挡在枪杆上的匕首顺着枪杆便往下急速滑去。 李承义马上松手,可还是晚了一步,陆宁手中那把利刃瞬间就将李承义的四根手指削掉了。 他马上想要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怎奈陆宁的反应速度比他更快,手腕一翻,长匕首奔着他的左胸刺来。 李承义慌乱间往左侧闪身,最终胸口躲过了,左臂却被陆宁给刺了个对穿,不光如此,还在瞬间抽回了匕首。 这让李承义左大臂半边的肌肉与筋腱完全断开了,左手一下子就废了。 右臂倒是没事,可是右手四根手指已经被削一半,也等于是废手一只了,情急之下,他起脚便踹向陆宁的小腹。 陆宁只来得及用左手拨了一下,没起多大作用,李承义这一脚实实在在地踹中他了。 他整个人连连向后退,几步之后仰面摔倒在地上。 断后的五名护院虽说全神贯注地防着罗明这一伙人突然袭击,但还是有一个队尾之人看到了陆宁这边的情况。 提刀就往冲到陆宁身前,直接砍向准备再接再厉地踹上两脚的李承义。 李承义闪身躲过这一刀,却在站稳的同时,察觉到自己的两腿之间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原来是陆宁在倒地后看到李承义又要踹他,翻身一滚,直接就滚到了李承义的脚下,举起长匕首猛地往上刺出。 而那名护院砍空一刀后,凭着过人的臂力,根本没收刀,直接原地往上一撩,刀尖划过李承义的脖子,李承义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 下一刻,只见他的脖子上如箭一般喷出鲜红的血。 陆宁也只来得及跟帮忙的护院伸出一根大拇指,转身就往赵楷仁身后追去。 刚才那一幕打斗着实让赵楷仁吓得不轻,看到两名绿营护卫挡住了元绍,他想都没想直接往院子里跑去。 陆宁追进去后,只隐约看到赵楷仁的背影进了正房屋子里,可等他冲进那间屋子里,发现屋内竟然空无一人。 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刚才是花眼了。 屋子还点着两根烛火,整个屋子里外两间并没有太过复杂之处。 陆宁认真检查了一遍,还推了推柜子和墙壁,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忙活了一阵子,他有些泄气了,可就这么功亏一篑地让最大的奸细头目跑掉,他有些不甘心,还有哪处没注意到呢? 他走着走着便到了床边,想坐下休息片刻,可是一坐到床边便立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床上的褥子有被人翻过的迹象,而且床沿上竟然还有个明显的足印。 他马上站起身,一把就将床上的铺盖全都扔到了地上,果然有发现,床的正中有近两尺方圆的断板,很规则地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样子。 他怀疑这可能是一处隔板,也没时间去找机关了,用匕首撬了几下,还真给撬开了,如他所料,下面是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陆宁拿来一根蜡烛往洞里扔去,在烛光闪灭之际,看清了下面是楼梯一般的台阶,他没做过多犹豫,纵身就跳了进去。 摸索着找到那根蜡烛点着后小心地往前走。 台阶很长,长了好一阵子才变成平地。 布满灰土的地面上有明显往前方走的脚印,这让陆宁终于确定赵楷仁便是从这里逃跑的。 这个地道并不是很直,弯弯曲曲都沿着比较好挖的土质走的,就在陆宁感觉自己都转得快要头晕之时,前面终于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有些急。 他干脆吹灭了手中的蜡烛,放轻了脚步摸索着前行。 他跟前面那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以看得出,前面那人也没有任何照明工具,完全是摸黑行动的。 这也是陆宁在那间屋子耽误了好半天还能追上来的原因。 最后估计两人之间仅剩丈余距离时,陆宁放慢了速度,他甚至都已经能听到前面之人粗重的呼吸声。 第109章 装神弄鬼 陆宁在地道里跟上了前面那人,两人距离还很近了,但他最终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赵楷仁,只能先跟着再说。 不然,如果是个身手不弱的,在这种黑咕隆咚的环境下打斗起来,搞不好就要两败俱伤,这就没必要了。 又走了不少时间,陆宁突然心生一计,便轻声哼起了他前世听过的一段京剧唱腔,果然如他所料,前面的脚步声听不见了。 那人应该是站在那里了。 陆宁哼了一段后,捏着嗓子又唱道:“前方可是赵将军,阵前英魂来与你相会……” “娘咧,有鬼呀……”前面的人一声怪叫过后,又传来“扑通”摔倒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哇哇”叫着磕磕碰碰往前跑。 看起来是真的吓坏了。 陆宁紧紧跟上,没走几步头顶上方忽然有微弱的星光洒进来。 看来这是走到出口了。 陆宁顺着窄窄的台阶跑上去,果然是出口。 他钻出洞口,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听到好几个人的跑步声,其中一个还兴奋地指挥着其他人,“把这个疯子看住,娘老子的,不听话就打到他听话!另外来两个人,这边还有一个。” “扑扑”的跑步越来越近。 直到从一个月亮门内又跑来了手执火把之人,陆宁才看清环境,这特么不是他家东跨院那个大花园的一角吗? 他有些发懵的时候,一左一中两个护院已经朝他动手了。 另一边还有两人按住了赵楷仁。 陆宁大喝一声:“住手,是我!” 两个护院连忙收起拳脚,人是没看清的,但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平日总教他们一些稀奇古怪的致命招数,这些护院跟陆宁混得很熟。 “公子?您为何从这里出来?这不是一口枯井么?” 手拿火把那一个也跑了过来,大家终于看清了陆宁,也看清了他钻出来的那地道,从外表看确实像个井,还有一块薄石板盖着来的。 赵楷仁惊吓之余,拼命一推,倒是很轻松的把石板给推开了。 不过此时的他也终于知道了身后的人竟然是陆宁,他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你这个直娘贼的破落户,追我便追我,凭甚装神弄鬼的吓唬?” 刚才他确确实实被吓到了,到现在心仍旧在蹦蹦的直跳。 他这句话刚出口,“啪”的一下,嘴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随即后背上又挨了一脚。 陆宁没时间去搭理他,因为北城那边元绍等人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着急的满城乱找? 他交代几个护院:“把此人关好了,千万看住,我还有事。” 说完他又跳下枯井。 走了一遍的路,再走起来就熟悉了很多,他甚至点着了那根一直带在身边的蜡烛,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 等他快要从那个床上的洞口出来时,听到房间里有陈纪的声音:“你们快些过来,这里有个洞口,公子很可能追随敌人从这里下去了。” 陆宁连忙在洞里回了一声:“我回来了!” 房间里,元绍陈纪等人大喜,连忙拿着火把过来照亮。 等陆宁出来了,详细的问了一遍过程之后,陈纪连连作揖:“公子,属下来晚了,也未想到那李承义诚意竟然能收买那么多的人。” 陆宁对此倒是没怎么在意,陈纪刚去两天时间,不可能了解到城防营的具体情况,今晚能赶过来,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安慰了他两句,问起了他们这边的状况。 在他追进屋子里之后,外面又打斗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就在元绍快抵挡不住那两名绿营探子的时候,一直看热闹的罗明突然反水,带着人直扑跟元绍打斗的那两个绿营探子。 仗着人多势众,很快便将两人拿下。 另一边那十人的护院队伍守住了防线。 李承义带来的那些城防营士兵见主将被人放倒,生死不明,也无心恋战了,再加上他们这边也折损了许多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带头,转身就跑。 也就在此时,陈纪带着两百人从外面围了过来,几乎把巷子里其余的城防营士兵全都给活捉了。 他们汇合到一起之后开始找陆宁,最后在房间里发现了床上的那个洞口。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陆宁听完之后,让陈纪留一小队人看住这个院子。 这院子里有一条地道能通到他府上,今后可能会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他又拿出了拓跋樱交代出来北羌奸细名单,以及详细的地址,交给陈纪,让他带着人将其余的这些人连夜缉捕。 城防营前后两次动用大量人马,声势浩大,早就应该传出去了,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能抓几个算几个吧。 反正重要的头目都被抓了,剩下那些在望州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陆宁自己带了元绍等人,直奔府衙而去。 城防营大队人马连续两次出动,早就被巡夜的府兵告知了吕忆安和张瑞,两人见面后一商量,觉着这事有点大,应该及时上报巡察御史。 便把上官诚也弄起来了。 陆宁到的时候,三人正在等他。 他们需要一个说法,无论是满城抓人还是城防营大队人马出动。 陆宁也没有二话,直接将抓捕赵楷仁和李信的过程讲了一遍,至于从拓跋樱那里得到的消息说成是绿营的其他人讲出来的。 把拓跋樱的存在掩盖住了。 他不怕别的,怕的是她落入官府手中,很可能会被上官诚送到嘉州去,以大夏人对北羌的愤恨,她极可能会受尽折磨而死,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一方面曾答应拓跋樱要保她性命,另一方面,目前局势未明,他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凡事不能做得太绝。 上官诚等人听完他的讲述,都对三日后江北敌军即将发动渡江作战忧心忡忡。 别看有长江天险阻隔,那北羌与西夷两族也并非没有能人,不然大夏朝也不会被一路打到江南。 陆宁提醒道:“上官大人,从即刻起,应部署城防相关事宜了。” “对,陆公子所言极是,”上官诚如梦方醒,不管怎么说,他肯定是走不了的,“此事还需陆公子协助吕知府和张同知。” 陆宁自然是义不容辞的答应了。 几个人一直研究到天亮,陆宁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府里,直接去了云憩阁。 还没坐下来,就有护院来见他,“公子,那绿营的女探子说要见公子,闹了一晚上,不知该当如何处置?” 拓跋樱要见他?陆宁心有疑惑。 第110章 大战在即 陆宁要去见拓跋樱,被云婧拦住了,“眼下大战在即,用你之处颇多,合该养好精神才是,见她之事,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如何?” 反正该得到的情报都得到了,该抓的人也都抓到了。 看着同样一夜未睡,两眼通红的云婧,陆宁有些感动,“二嫂嫂,你莫要劝我了,你也要多歇息才是,我去去便来。” 云婧其实很忙,左良半夜时从春江渡那边回来,跟她汇报了相关情况后,又一次出动协助其他人搜索绿营探子。 青云楼这个情报组织正在高效运转,作为头脑的云婧在这种时候自然要随时接收消息。 见劝不住陆宁反倒被他劝了,云婧也没再坚持。 一刻钟后,陆宁再次回到云憩阁时,看到了歪坐在太师椅上的云婧已然睡着了,丫鬟小蝶也早被她打发回去睡觉了,所以,她那副孤单地睡着的模样看着极为惹人爱怜。 陆宁本想叫醒她,可是想到她还有事要做,叫醒后肯定不会就此歇息,便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他自己则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回想着刚才拓跋樱说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我既是已将所知全告诉了你,北羌定是回不去了,不然,我会被五马分尸。” “因而,我日后去何处已成最难办之事,解决之道只有一个,我成为你的人,我是说要成为你身边的女子,方可保得性命。” “你瞧我这张脸还算是俊俏吧?” “你不答应我便以为你心里已然应了,既已是你的人,还这样关着,于理不合吧?” “……” 拓跋樱唠唠叨叨说了很多,陆宁是捏着眉心出来的。 这样一位心狠手辣、还会些武功的异族女子,他怎敢留在身边?他怕自己睡梦中被割了脑袋。 可又不能把她交给官府,这么一来,反倒是成了烫手山芋了…… “啊……不可……” 云婧在梦中喊出了声,同时两手乱舞。 陆宁知道她这是劳累过度做噩梦了,连忙走过去想要摇醒她,没料到她那两手碰到他身体后,直接便搂住了他,脸贴到他身上,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问题是陆宁人高马大还是站着的,云婧坐到太师椅上,这么一来,她抱住的其实就是陆宁的腰部以下位置。 而她那张嫩滑完美的脸则是贴到了紧要之处。 陆宁只感觉自己某个地方狠狠地跳起,且渐有山岳耸峙之意,自己身上有啥毛病他还是知道的,便伸手想要推开云婧。 云婧在噩梦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全之地,自然不愿意就此松手,扭了一下身子,正面贴到了陆宁身上。 这可不好了,柔唇正对山岳…… 陆宁身上一紧,一点都不敢动了,他怕云婧此时醒来,看到这场景会误会他,只能咬牙挺着。 对这一位二嫂嫂,陆宁是打心眼里敬佩的,也对她跟自己二兄长的深厚感情很是羡慕,从未想过跟她有任何暧昧之事。 即便是那一次她上吊自尽,全力救她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也只是他身体的本能而已,跟今天一样。 可越是怕啥就越来啥,云婧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时光停止了一般,他们两个像雕塑似的,谁都没动。 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云婧的脸上有爬上了红晕,呼吸变得极为急促起来,可她就是没有推开陆宁的意思,反而更紧地抱住了他。 这让陆宁苦乐交加,难受得直想撞墙,他以为云婧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可这样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来,以后可不好见面了。 所以,狠了狠心,掰开云婧的两手,弓着腰逃命似的跑了。 跑到门口,他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抓捕北羌绿营探子的事,到了早上太阳出来时,已接近尾声,陈纪还是很有些能力的,短短三个时辰里,从城内各处挖出了近百人。 陆宁听到这个消息时松了一口气,眼下就算是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也翻不起浪花来了。 拓跋樱吐露出的信息表明,大后天,她会跟李信和赵楷仁一起发动城内的所有奸细,到处放火杀人。 同时,江北的两国联军也会强渡长江。 驻守江边的大夏禁军和西北军肯定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救援望州城内。 这时,李承义将率领他收买的城防营近一半人手,控制住望州的四个城门,待救援望州的禁军人马快要进城时,放一小部分进来,随即关门打狗。 先把放进来的人解决掉,即便是解决不掉,也要让望州乱起来。 这样一来,就给人造成一种望州已然失守的错觉。 这会对拦截两国联军的夏朝军队造成极大的心理打击,使其军心不稳,两国联军便会趁机强行渡江…… 这个计划咋听咋有道理,成功的概率是很大的。 可是,他们派往望州的主要人物及绝大部分人马都已经被抓起来了,若是继续按照原计划行事,能成功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至少渡江就是一个大难题,不然也不会搞什么声东击西、里应外合这类的计谋。 即便是考虑到了这些,陆宁仍旧没敢有任何侥幸之心,匆匆地吃了两口早饭后,把老早就已起床,正在读书的九皇子裴华带上,直奔知府衙门。 他敢带着裴华见上官诚,是因为从侧面打听来的消息表明,上官诚也没见过一直深居内宫的九皇子,并不怕他认出来。 至于他为何要带着裴华,他没说原因,越芊丽和云婧等人也没问,只有云曦犹豫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那本《城防纲要》的缘故,上官诚和张瑞极为重视陆宁的意见。 唯有吕忆安这个平时极不愿意担责的人,只要陆宁开口说话,他就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宁也知道眼下已经到了望州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了,他也没客气,依据城防纲要的大体内容,加加减减,很快就制定出了一套完整的防御方案。 然后,他就开始忙起来了。 先是从陈纪的城防营中调来了一百人,关进自己府上西跨院最后两进院子中,静悄悄的,也不知在搞些什么。 只是偶尔从那里飘出些许古怪气味,闻着让人头疼。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第三日,远远地从江边传来擂鼓之声,陆宁仍旧带着九皇子,还把卫薇叫来,一路跟着保护,一行人登上北城门城楼。 望着远处的大江,这些日子已经渐渐脸上有了些许笑容的裴华紧紧地拧起眉毛,抬头看向正在观望远处的陆宁。 这两日,他一直跟在陆宁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隐约明白了陆宁带着他做事的一部分目的,退后一步,朝着陆宁深深作揖,“兄长,弟愿于望州城共存亡!” 陆宁听到他这话愣住了。 第111章 突现敌情 裴华说出那句“愿与望州共存亡”的话时,小小的脸上竟然有一种难得的坚毅之色,这让陆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果然是皇宫那种地方长出来的草,刚刚七岁便已经很懂事了。 陆宁伸手想要摸他的脑袋,伸到一半时他蓦然想起裴华的身份,再不济也是个皇子,这个动作在这个时代就是超级过格了。 裴华却是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陆宁,还往他那只手上瞄了一眼,见陆宁的手停在半空不动了,他干脆自己把脑袋伸了过去,然后一脸得到表扬后高兴的样子。 陆宁有些哭笑不得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等他稍长大一点,自己应该多注意一些了。 咦,往城楼上的跑的那个不是左良么?怎么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陆宁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左良正以最快的速度往城楼上跑。 跑到了陆宁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公,公子,青云楼最急情报。”说着话他比划出了三根手指。 这是陆宁给云婧出的主意,一般的情报的不需要搞这个小动作,比划出一根手指代表这情报有一点急,且重要。 两根手指就比较严重,且很急。 伸出三根手指时,是最严重的情况,也是最紧急的情报。 陆宁当即神色凛然。 卫薇知道青云楼的规矩甚严,便带着裴华走到了一旁。 左良这才上前急急的说道:“公子,城西三十里处发现敌军。” “什么?”陆宁惊叫出声。 敌军不是还没渡江吗?怎么会在望州城西出现?还仅仅只有三十里之遥? “公子,情报准确,敌军正往这边赶来,初步估计在五万人左右。” 陆宁的脑袋在这一瞬间有些卡壳了。 五万人的队伍,竟然绕过了长江天险,天兵突降一般的出现在望州城西,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是绕路还是早有计划?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陆宁脑子多少有些乱。 不过也就是乱了那么一小会儿,他马上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他不能慌更不能乱,不然其他人就更不好说了。 “让你们青云楼的人继续盯紧敌军动向,随时上报。” 陆宁打发走了左良,抬手把卫薇招了过来,“表妹,敌军即将攻城,家里这边我可能顾不上了,你多费点心。” 卫薇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薇娘希望你回家的时候是全须全尾的。” 只这一句话,转身带着裴华就下了城楼。 陆宁这里一刻都没敢耽搁,直接去了知府衙门。 “消息可靠否?”上官城听了陆宁的话,震惊了好一阵子才问道。 “上官大人,绝不会有错,学生手下那些人有做过斥候的。” “把吕知府和张同知给本官找来。” 上官诚朝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转身跟陆宁进了里面一间厅堂。 这里是他们前两天根据陆宁的要求临时布置的一个作战指挥室,名字也是陆宁起的,他们也比较容易理解。 作战指挥室内有一个大大的沙盘,这也是陆宁出的一个主意。 将望州城附近五十里之内的山川地形全都用沙盘的形式展现了出来,虽然时间比较短,显得有些粗糙,但是这东西在这个时代算是第一次出现。 陆宁做完之后,上官诚等人兴奋得一夜没睡着,围着这个沙盘,左看右看都觉得这是一个好东西。 眼下看来应该是能用得上了。 其实还不光是沙盘,还有一张临时绘制的舆图挂在墙上。 上官诚指着城西那一片起伏不定的山势有些不解的问道:“陆公子,此处地形极为复杂,且并无大路,五万人马如何能快速的从奔袭而来?” 陆宁也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西南方向,倒是有一条稍有些宽阔的路,敌军从此处走也算是合理一些,可如今敌军却是从正西方向来的。 此处莫说是大路了,就是小路也没几条,所以,是情报有误么? 但不管怎么说,敌军来袭肯定是真的,人数多少暂时还不能确定,两人合计了一番之后得出如此结论。 上官诚立即铺开纸墨,给驻守江边的禁军第七厢大营都指挥使高陵写信,指令他们马上派兵回来。 眼下为了作战方便,在上官诚的建议下,朝廷将驻守于此处的禁军第二厢、第七厢、第九厢、第十厢共计四万余人全部由第七厢都指挥使高陵统率。 因而,上官诚只给高陵写信,至于西北军那边,他没打算联系。 陆宁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写信,当上官诚写好装进信封内,就要交给手下人时,陆宁猛然间想到某种可能,“大人稍等!” 上官诚抬头看向他,“贤弟,可还有疑问?” “有!”陆宁肯定地说道,“大人,学生以为城西方向来的敌军极可能并无五万之众,甚至两千人都不会有。” 上官诚脑子并不笨,立刻接了上他的话:“以你之言,那是疑兵之计?” “学生觉着他们极可能利用了地形之利,将人马分散在各处山路上,从远处观望,会有一种漫山遍野俱是敌军的假象。” “他们如此做的目的就是想要从江岸调离部分禁军或是西北军,好教他们更易渡江。” 他这么一说,上官诚也回过味来了,“原本我朝仅有十万兵马对着敌军十五万人,若我再高回五万人,江边可仅余五万人马了……” 上官诚的声音越来越小,瞬间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如此说来,敌军应该是巴不得我调兵回望州啊!” 两人正说着话,吕忆安和张瑞一起来了,见过礼之后,陆宁很平静地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知他们。 张瑞当即变了脸色,“上官大人,可派人告知江岸禁军与否?” 比较让陆宁奇怪的是,一向显得谨小慎微的吕忆安却是面不改色,冷眼看向陆宁,朝着上官诚作揖说道:“上官大人,此处为军机要地,陆公子虽说一向参与城防事务,但毕竟无官职在身……” 这意思就是陆宁以平民之身不应该过多地参与官府的事情。 上官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面色不悦,并未接吕忆安的话,微闭两眼思索片刻,看向陆宁,“自然还是告知禁军的,我立即给高将军写信。” 他这其实就是征求陆宁的意见,信该怎么写? 第112章 临战之态 陆宁其实也没啥好办法应对这种突发情况,若是按他的想法,就再等上半日,看看那所谓的五万大军会不会是真的。 “大人,不妨将我等收到的消息如实告知高将军。”后面的话他没说,高陵毕竟是个带兵打仗的,肯定会判断得出是疑兵之计,还是真有敌军过江了。 上官诚自然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刚要提笔,就见外面匆匆走进一个下人,“老爷,有一陆府护院求见陆公子。” 陆宁马上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青云楼的人,便跟上官诚等人告了罪,从作战指挥室内出来,见到了左良。 “公子,最新消息,城西方向上的那些敌军只站在那里摇旗呐喊,未见再往上推进。” 左良带来的最新消息让陆宁心中大定。 从发现敌军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如果想要突袭望州的话,敌军绝不会在原地搞出那么大的声势来。 所以,他们刚才的判断是对的,江北岸的敌军应该是派出了小股队伍,从上游偷偷渡江,然后故意在望州城西制造出马上就要攻打望州的假象。 目的就是要调动禁军和西北军回防望州,为他们大军正面渡江制造有利条件。 “要探明具体人数,速度要快!” 陆宁吩咐左良后,转身进了作战指挥室内,把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了里面的三人,并将自己的判断也讲了一遍。 “如此说来,我等倒也不必惊慌了,守在城内即可。”吕忆安听完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斜了陆宁一眼说道。 “府尊大人,目前还不能高枕无忧,若敌军人数上万,完全可以假戏真做……” 陆宁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吕忆安打断了。 “陆公子,按你所说,左也不是,右也不可,究竟该当如何是好?” 语气有些冷。 “备战!”陆宁坚定有力地说出两个字。 眼下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也没时间跟这个老油条拉锯了。 吕忆安胡子翘了翘,拔高了音量说道:“陆公子,一句备战说来简单,你可知这两日城内粮草消耗比平日要多也多少么?这已是平白折损额外粮草,一旦日后州城被围,粮草又该当从何处补充?” 他这话有些道理,也符合他一贯谨慎的作风,上官诚和张瑞都都在微微点头。 陆宁有点头疼了,论行军打仗他自然不能算是内行,但要说对事物的判断能力来讲,他可是站在几千年历史上俯视这个世界的。 如果他是望州城西那些敌军,在明知城内守军不多的情况下,骗不来江岸禁军,那肯定就要化虚为实,只要有五千人马,即可组织攻城。 一旦到了那时候,禁军也就不得不分兵协守望州。 也达到了他们潜入江南的目的。 而眼下自己这一方能做的,就是如实将情况告诉统领禁军的高陵。 然后,马上进入临战状态,以不变应万变。 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毕竟此事太过重要了。 “府尊大人,学生以为……” 吕忆安得到了上官诚的支持,胆子似乎都大了很多,抬手制止了陆宁的话,“陆公子,你以秀才之身为望州城防献计献策,做了些许杂务,殊为忙碌,不若回去歇息如何?” 话说得很客气,事实上就是赶陆宁走了。 张瑞看不过去了,“吕大人,下官以为,陆公子确是一心一意为望州安危着想,且所做之事无不是衙门未能做到的……” 他这话其实就是在说城内的北羌奸细潜伏多日,但知府衙门却根本没发现。 这不就是在说作为现知府,原同知的吕忆安未尽职责么? 吕忆安被捅到痛处,瞬即扭头,寒声说道:“张大人,陆公子私自调动城防营,虽说是为了清除奸细,但与法理不合,与朝廷规制不符,若人人如此想做甚便做,岂不是不要朝廷了?” 这话可就有点重了。 “都闭嘴!”上官诚怒了,“陆公子调动城防营一事,是本官所允,不必再论了,倒是眼下该如何做,才是你二人要议的事。” 陆宁见目前望州城内职位最高的三位官员因自己而内讧起来,轻轻摇头,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钩心斗角,大夏朝的官场还真是跟前世所在那个世界有得一拼。 他只好说道:“上官大人,吕大人,张大人,学生家中今日有贵客要到,故而需即刻回家安排相关事宜,便不在这里叨扰诸位大人了。” “陆……”上官诚吐出一个字后,及时住口了。 他本想留住陆宁,可是刚才吕忆安的话提醒了他,陆宁还真不能过于露脸,毕竟是罪臣之后。 前两日让他参与城防诸事安排已有些过了,若吕忆安以此参他一本,陆家极有可能会被朝廷那些人架到火堆上烤。 想到这些,上官诚转身面对墙上的舆图,不再说话了。 陆宁从府衙出来时,已是正当午时了,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中,万里无云,大街是依旧人来人往,酒楼的小二声音也还是那么洪亮,不远处的青楼刚刚打开大门……怎么看都是一派宁和景象,一点都没有大战将临的紧张样子。 看来吕忆安有些事情根本没按他的要求去布置。 所以,这个吕忆安究竟是咋想的呢? 陆宁发现自己最搞不懂的人就是他了,在弄死常五之后,抓捕王万仇一事上,吕忆安可是相当卖力的,让他一度以为这一位知府是站到了自己这一边的,如今想想,应该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太明白,便干脆放到了一旁,要紧的还是西边来那些敌军。 等他回家的时候,左良背着一个浑身是伤的青云楼成员尾随而至。 “公子,最新消息,”那名成员嘴里还吐着血,但仍坚持抬头说道,“属下已查明,城西敌军数量当在八千左右,已往望州而来……” 说完这句话,人便已昏死过去了。 陆宁连忙让左良把人抬起就近的一间屋子里,又喊人将卫薇找来,她那里有不少好药,在郎中到来之前,无论如何也得保住他的命。 且不说卫薇到了之后如何应急救治这一位冒死探明知情的青云楼成员,陆宁在安排好之后,急匆匆地赶到二进的云憩阁,将此事跟云婧说了。 云婧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了,“八千人么?三十里,用不了半日即到,仅凭城内三千士卒,恐难以守住。” “守不住也要守,”陆宁语气坚定,“等下将家中所有护院全部收拢回来保护你们。其他事你们看着办,我要去找陈纪。” 他转身就往外走。 第113章 有啥阴谋 早已收到消息的陈纪和刘喜二人已登上西城楼,望着远处滚滚烟尘陈纪咬了咬牙,吩咐道:“传我军令,城防营调一千五百人到西城门,迎战敌军,其余人等分守其他三个城门。” 命令刚传下去,他便见到了一步一步走上城楼的陆宁,身后还跟着祥子。 城防营所有将士都已经知道了三日前夜晚发生的事情,都对这个年轻的陆家公子刮目相看了,不但没有人拦他,甚至还有一个都尉亲自引路带到了陈纪面前。 “纪拜见公子!”陈纪一如往日,单膝下跪见礼。 “刘喜拜见公子!”刘喜则是双膝落地行了大礼。 陆宁双手扶起他们说道:“陈将军,刘参谋,眼下已是战时,不必搞这个虚礼了,你等可有把握守住城门?” 引路的都尉和四周的士兵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城防营指挥使竟然对这一位陆公子行此大礼,是他们不曾料到的,而受礼的这一位还很是坦然的样子,就更让他们震惊了。 陆宁此刻却没有任何心情体会他们的心思,又追问了一句:“人手可安排妥当了?” 陈纪挺直了胸膛,“公子放心,已做好部署。” 陆宁拍了拍陈纪的肩膀,带着他到了城墙边往外看去。 望州作为江南重镇,在城防工事上一向都很重视,即便是最为薄弱的西城门附近,依旧是高达三丈有余的墙体,这在江南所有城郭中也是少见的。 见陆宁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陈纪遣散了身后跟着的兵丁。 陆宁这才小声说道:“老陈,刘叔,这一仗关乎陆家在望州甚至是在朝中的地位,只能赢不能败!” 陈纪和刘喜重重点头。 “具体战术上,你们可有想法?”陆宁望着越来越近的烟尘问道。 “公子,属下有一计。”刘喜眨巴着三角眼说道。 “哦?说来听听。” “请君入瓮、关门打狗……”刘喜的声音压低了很多,仅能让他们三人听到神采飞扬地说出了他的计谋。 说完之后,极为不解地望着陆宁和陈纪两人,“公子,陈将军,你们以为如何?” 陆宁张大嘴巴像看怪物一般地打量着刘喜。 好一阵子沉默后,陆宁缓缓地问道:“有违天和吧?” 刘喜的态度异常坚决,“北羌与西夷,杀我大夏子民无数,区区数千人,即便全部埋尸城下,也难抵其罪过千百之一。” 陈纪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公子,属下觉着刘参谋此法虽狠戾了些,但这是两国交战,绝不可心软!” 陆宁轻笑一声,打量了一圈面前的瓮城和外面早已干涸的护城河,“那便依你们,我坐在城楼里观战!” 其实,他的想法比刘喜更狠,但没提出来,只是他不想让手下人觉得自己是个杀人狂而已,他更知道,陈纪和刘喜两人应该是早就想好了用刘喜提出来的那个法子。 不过是在他面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已,省得到时候被埋怨过于狠毒,现在好了,陆宁亲口答应了。 不然呢? 敌军马上就要到了,依着刘喜的那条毒计,没个大半日准备是没办法施展的。 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能远远地看到敌军了。 甚至都能分辨出前面两排骑军举着各色旗子,后面黑压压的跟着大队人马。 城墙上立刻便紧张起来了。 望州的城防营士卒一直都没打过仗,有的比较兴奋,恨不得立刻提刀杀敌,有的却已经吓得两腿打战,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纪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的校尉,做好各种应对安排。 这两日,尤其三日前那天夜晚的事情后,他对城防营的掌握力度大为加强,已可做到令出必行。 很快,整个西城门附近的城墙上站满了士卒,严阵以待。 等到那城外的队伍近了,陆宁等人才发现那是一支西夷军,他们跟北羌有着明显不同的服饰,基本上没有盔甲,行动十分灵便。 即便是手中的武器,也以轻巧为主。 类似于快速反应部队那种的。 比较让陆宁等人吃惊的是,那西夷军队到了城下一里处,只停顿了片刻,前两排骑队便如同大雁般向两侧分开。 从中间冲出抬着云梯的步卒,杀声震天地冲了上来。 这就有点儿不合常理了。 按说他们从三十里外一路疾行而至,也应该需要恢复一下体力才是,不然以疲惫之师攻打城高墙厚的望州,有几分胜算? 陆宁紧紧地皱起眉头,他才不相信敌人的领军人是傻子。 对方这么做,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也对城内空虚的状况十分了解,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望州。 另一个原因么……会不会有啥阴谋? 一向喜欢阴人的陆宁以己度人,盘算了片刻,不得要领。 城下,冲锋的士兵们很快就接近过来,已经着手架起云梯了,声势浩大,士气旺盛。 反观城墙上这城防营的士卒,还没动手似乎就已经乱了,有不少人没头苍蝇一般地到处乱窜,队正、都尉这些人不停地呼喝着。 跟人家相比,高下立判。 …… “哈哈哈哈……”西夷军左帐大将军李景和的弟弟李景玉骑在马上发出一阵狂笑,用马鞭指着不远处望州城墙说道:“刘将军,你可见到了,这便是你们大夏朝的兵,尚未开打自己便乱了阵脚。” 被他喊做刘将军的是大夏投降过去的刘坤儿,此时的他小心地陪着笑脸道:“全赖李将军威名,守城的那三千士卒倒有两千九恐怕都没了胆子了,末将以为,一鼓作气便可登上城楼,晚饭便在城内用了。” 李景玉用他粗壮的大手拍了一下刘坤儿,“你倒是会说话得很,便借你吉言,儿郎们,谁先攻入城内赏百两黄金!官升两级!” 他觉得这种程度的刺激还很不够,又可着嗓子喊道:“攻入城后,洗刀三日。” 所谓洗刀,便是屠城,抢钱抢女人! 立刻有传令兵四散而去,将李景玉的话传了出去。 整个队伍马上便沸腾起来,呜嗷呜嗷地叫着往城墙边冲去,所谓气势如虹也不过如此了。 再看看城墙上面那些大夏兵卒,早就乱成了一团,有人在呐喊奔跑,有人在往下射箭,有人拿着兵刃瑟瑟发抖,还有个将官在用皮鞭抽打士兵,总之,表现出了完全没有战斗力的样子。 这也让持续往前冲的西夷军众将领看得直摇脑袋,不过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 想着方才李将军的承诺,将领们仿佛已然看到望州城内的江南美女和晃花眼的金银堆在了面前,不停地催促着兵卒往前冲。 没多久,几乎大半人马都已越过仅有半丈深且一滴水都没有的护城河,黑压压地排在城墙下,已经开始了第一拨攻城。 第114章 火烧瓮城 李景玉已经从马上跳下来了,这种程度的抵抗,他已经完全没兴趣看下去了,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计起攻陷望州西城门的时间。 甚至他都有些后悔听了北羌那大皇子的计策,从上游渡过江后,还为了配合江北岸的进攻,生生在山里呆了三天时间。 今日还摆出一副用少量士兵迷惑夏朝人的样子,迫使夏朝人从江边抽调分部兵力回防望州,根本就是多余的动作。 好在他派出的斥候及时发现望州本城门的守卫很是稀松,护城河也已干涸日久,且只有不到半丈深,这简直是老天给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要出兵攻打,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能拿下望州。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还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的。 放谁身上都得动心啊,何况是李景玉,一向喜欢冒进抢功的一个人。 他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根本没跟江北的两国联军大营联系,便想要用这八千人直接攻入望州城内。 事情还真像李景玉计划的那样,异常顺利,顺利到没倒下几个人便将外城门顶开了,三百多名兵卒争先恐后地挤进了瓮城内。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内城门却是异常坚固,城墙上的反击也相当激烈,半丈长一尺粗的滚木,滴着桐油往下砸,砸死了不少西夷士兵。 可是在泼天的功劳诱惑下,那些城外的士卒们仍旧拼了命的从外城门不停地往里挤着。 等到瓮城没有落脚之地时,意外发生了。 一道由小儿臂膀粗细的铁栅栏“轰”地一声从外城门里侧落下,当场将十多名西夷士兵穿成了糠葫芦一般。 就在这里,瓮城上的夏朝士兵往下扔火把了。 原本就洒上了桐油的滚木瞬间被点燃,站在滚木旁边的西夷士兵往一边挤着躲火,可是瓮城本就不大,眼下又挤满了人,哪里有躲避之处,只能生生地被大火吞噬。 很快,瓮城内惨叫声此起彼伏,四周都开始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 城外的西夷士兵见此情景,数十人抱住一根长长的圆木,像刚才撞开外城门那般去撞那个铁栅栏。 想要救出里面的同袍。 可让他们吃惊的是,那铁栅栏落下后,底部正好卡在一个事先砌好的凹槽内,任由他们使吃奶的力气,人换了好几拨,硬是没能撞开。 眼睁睁地瞧着同袍们在烈火中翻滚嚎叫,慢慢地停止挣扎,他们眼睛都红了,可是毫无办法。 坐在城门楼里的陆宁通过了望口往外看去,眼中一片冷漠,且不说他前世见惯了死人,自己还是个异世之魂,光是这些西夷人在江北屠城残害百姓的事迹,写成十本书都写不完。 烧杀淫掠很是平常,他曾听说,西夷士兵中非常流行一种游戏,那就是将夏朝老百姓绑在木桩上,从十丈开外射箭。 射箭之人必须听从另一人的安排,说躲左眼就要射左眼,射不中,便算输。 还有一种更残忍的游戏,将夏朝女子扒光衣裳,备一桶冷水,开始从女子身上一小刀一小刀地刮肉,刮一刀便泼一下冷水,不让女子因疼痛而昏过去。 谁能在女子咽气前割的刀数多谁便是赢家…… 凡此种种,罄竹难书。 所以,烧死他们几百人算得了什么? 陆宁扭头问旁边的刘喜,“城楼的防火可做好了?”火势越来越大,他怕城楼失火,这种建筑几千后可是古董,还是要保护的。 “回公子的话,眼下已经开始浇水了,绝不会让城楼失火的。”刘喜那张干瘦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陆宁点点头,“你们应该还有其他手段吧?”不然,瓮城内关门打狗之计也只能用一次,下一人家可会上当了。 “自然是有的,公子再稍候片刻即可知晓。”刘喜阴笑了两声,并没有过多解释。 陆宁看向城墙那边。 外城门两侧的云梯早就搭好了,西夷士兵开始顶着箭雨往上爬。 刚开始的抵抗一点都不激烈,有很多夏朝士兵吓得连弓都握不住了,在将领们的催促下胡乱地往下射。 还有几个士兵抬起滚木本想扔下砸人的,却因为其中一个士兵力气不足,导致刚放到箭垛上的滚木又滚回了城墙上,两名士兵被砸倒在地上,极其夸张地大呼小叫着。 惹得城墙外的西夷士兵光是顾着看热闹了,有几个都忘了还有攻城这一回事。 不过,瓮城里的惨叫声还是刺激到了西夷士兵,他们撞不开那道铁栅栏,转而把怒火集中到了云梯攻城这边。 八千人,至少有六千都已经过了护城河,堆在城墙下。 跟在李景玉身边远处观战的刘坤儿眉头紧紧拧成了结,这种一拥而上的攻城方式也就是对眼下的望州有用吧? 他有些不自信地想着,若是城内领兵之人稍有些作战经验,至少有五六种法子能把这八千人打得片甲不留。 可他不敢多嘴。 李景玉看到了城门里侧的漫天烟雾,不解地问:“出了何事?是攻入城内开始放火了吗?” “李将军,属下觉着有些不妥!”刘坤儿还是没忍住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了。 “有甚不妥?”李景玉有些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最多不过是夏朝那些烂泥放火想要阻止我军进攻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名骑快马而来的士兵边跑连喊:“急报!急报!” 李景玉前面护卫他的士兵纷纷躲向两侧,给让出了一条通道。 那名士兵翻身下马,大声说道:“将军,我部有近五百人被那夏朝奸贼使计围困在瓮城内,放火烧了。” “你说甚?”李景玉勃然大怒,“竖子敢尔!传我军令,主攻城墙,一个时辰内务必要冲进城内!” 他的军令刚下,传令兵还没来得及出发,就见城墙上的反击突然变得异常激烈起来,擂石滚木,热油石灰之类的,不要钱一般地往下扔。 城防营居高临下,死死抵挡。 怎奈西夷士兵一向勇猛,尤其在攻城之时,尽是一些身高力大之辈,举着盾牌冒死往上冲,十分强悍。 没过多久,已有数十人站上了城墙上。 两军短兵相接,顿时就将双方实力的差距体现得淋漓尽致。 城防营士兵往往三五人都架不住人家西夷一个士兵的进攻,进攻无力,防守又漏洞百出,伍长,队正,甚至都尉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好在也就放上来三十多人,陈纪便亲自带领一队士兵堵住了两处云梯。 就连惯会见风使舵的都尉罗明都拼了命的作战,死守着一处云梯。 眼看着那三十多名西夷士卒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转身杀向守着云梯处的陈纪等人,陆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第115章 首战必胜 刘喜见陆宁脸色阴了下来,忙转到他身前,笑着说道:“公子放宽心,那三十多人有意放上来的,唯有如此方能引得更多的西夷人越过护城河。” 他的话音刚落,陆宁便看到了十多个熟悉的身影。 一小队十五名陆府护院从墙梯口闪身出现,立即变成了三角阵形,如一支利箭,直插西夷士兵队伍。 陆宁扭头狠狠地瞪了刘喜一眼,这人都算计他头上来了,未经他同意,竟然把护院给调来了一个小队。 不过,这样也好,让城防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力。 刘喜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解释道:“人手是大表小姐派来的,原本是要保护公子的,属下和陈指挥使商议了一下,临时借用一二。” 陆宁又剜了他一眼,神色中并无不满。 事实果然如同陆宁所预料的那样,那些西夷士兵哪里见识过什么三角阵形,见一队人马直冲过来,仗着身高力大,有十多人呜哇喊叫着便转身直扑陆府护院。 本以为眨眼间就能将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夏朝人砍翻,谁知道刚一接触上,他们就直接折损了五六人,几乎全都是胸口被对方划开了。 其他人大概是看出了对方比较厉害一些,开始认真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冲、怎么杀,没过几个呼吸时间,全都倒在了地上。 别说是剩余的那十多名西夷士兵看傻眼了,就连城防营这边的士兵都看怪物一般地看着陆府护院。 最终在大家震惊无比的目光中,只用了几个回合便把城墙上还站着的十多名西夷士兵全都放倒了,有不少都是肠肚流出,人却没死,惨叫连连。 护院们杀完人,散开队形,两人一组,非常利索地将那些或生或死的西夷士兵抬起,直接往外扔了下去。 就在这时,陈纪暴喝一声:“放火!” 顿时,一直等在另一侧的一队士兵,纷纷点着了箭头上绑得浸了油的棉布,往外射去。 这些着了火的箭射得远近都有,相当一部分都射进了城墙下西夷外身后的护城河内。 原本看起来干燥无物的护城河腾地一下子便起火了,而且眨眼间便连成一片,有一部分正在河沟内准备爬到城墙下的西夷士兵马上就被大火围住了。 城墙下的那些人回头看了一眼,那护城虽说着了火,毕竟还不能直接烧到他们身上,脚下虽说也有些滚木之类的被点着了,但并没有太大影响。 所以,他们呼喊着继续往云梯上爬。 陈纪和刘喜两人的后手自然不止于此,就见城墙上突然上来了很多士兵,每人都抱着捆成一团的树枝。 这些树枝有干有湿,树枝上还淋了不少油,点着后便往下扔。 没过多久,城墙外便已经是浓烟滚滚,且范围越来越广,最后在护城河与城墙之间形成了一道烟雾屏障。 从城墙上已经看不到下面那些西夷士兵了,只能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 陆宁看到这里,总算是露出笑脸,对刘喜说道:“你等用的法子不错,那些西夷士兵在浓烟中辨不清方向,只能拥作一团,想从护城河逃走,却是大火熊熊,根本就是往火坑里跳。” 刘喜谦逊地笑了笑,“全赖公子用人得当!” 陆宁无语了,这特么是在夸他自己吧? 两人说着话从城楼里出来,正遇到了匆匆而来的上官诚。 他在陆宁从知府衙门出来后,立即便修书一封给高陵,基本上是按照陆宁所说的写的。 没过多久便听说了西夷八千人之众气势汹汹而来,本想着坐镇于府衙,可是看到西城门方向突起大火,便坐不住了。 将吕忆安和张瑞留在府衙调度物资,自己急慌慌地赶来。 半路上便听说是陈纪等人用计将西夷士兵围困在瓮城内烧了。 他惊愕了半晌。 此刻见到一脸淡定的陆宁,他长出了一口气。 “上官大人,此处凶险得很,可到城楼内暂避。”陆宁简单行过礼后,指着身后的城楼说道。 上官诚却直摇头,“将士们在浴血奋战,我等虽无战力,却也该站在他们身后。” 风很大,而且还是东北方向吹来的,因而把浓烟都压在城墙下,城墙上面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此时,云梯上已经没有攻城的人了,下面的喊叫声也都小了很多。 他们几人走到陈纪身旁时,正听到他在整队:“你,你,还有你们,带上自己人,立刻跟我出城,下面有湿巾,每人一条,捂到嘴巴上……” 陆宁听到这里,立即出声制止道:“陈将军,请稍候发令!” 大家都不明白陆宁要做什么,陈纪倒是摆手制止了身旁准备行动的几个都尉,抱拳行礼:“公子有何吩咐?” 上官诚也有些纳闷:“此时正是组队杀敌的好时机,切莫误了时辰!” 陆宁不慌不忙地说道:“此等程度的浓烟下,能活下来的人没几个,你们犯不着为了那几个人去冒险冲进烟雾中。” 刘喜在一旁急道:“公子,我等为了节省干柴,并未使用太多,故而,除了护城河中的火足以烧死人之外,城墙下的火势并不大。” 他的意思是根本就烧不死人,最多能呛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就体现出时代的局限性了,他们根本就不懂在火灾中真正被烧死的没几个,绝大多数都是窒息而死的。 可陆宁跟他们也解释不清人呼吸需要氧气这种深奥的学问,只好说道:“如此遮天蔽日的烟雾,江北岸敌军也应该都看到了,眼下城内空虚,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 江北岸的拓跋赞望着远处那浓烟目射精光:“望州那边应该打起来了,看这样子应是攻入城内开始放火了。传我号令,立即渡江!” 传令兵疾行而去。 拓跋赞身旁一个将官眨了好了一阵子眼睛,终是没忍住问道:“大将军,西夷那八千人不是为了吸引对面禁军分兵回防望州的么?难道那李景和擅自做主去攻城了?” 拓跋赞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站在另一边的军师常宝反问道:“马将军,你以为李景和是怎样一个人?” 这一位马将军愣了一下,似乎立刻明白了原委,“他好大喜功,眼看着望州近在咫尺,想必是抢头功去了。” 常宝微笑着点头,“就是如此!” “可俺听说那望州城高墙厚,守城兵力虽不足,但仅凭着西夷那八千人恐难以攻破那城池。” “谁说要用那八千人攻城了?”拓跋赞目露凶狠之色,插嘴说道。 第116章 强敌来袭 拓跋赞真正的撒手锏是另外两万人。 只要他们跟城内的赵楷仁、李信,还有刚刚潜过去的拓跋樱配合着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望州,在自己这边强行渡江作战之下,四万禁军和六万西北军定会土崩瓦解,不战而败。 他微微侧头跟身旁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说道:“你派去的人不错,看来他们跟百里胜配合得很好,这么快便拿下了望州,回来后要重赏!” 中年男子名叫高保力,是拓跋赞麾下绿营大都管,平时极为稳重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稍有些踌躇,“大将军,尚未有确切之消息,立功与否恐言之过早。” 他这是委婉的劝拓跋赞谨慎行事。 拓跋赞挥了挥手,指着远处的烟尘道:“若非已攻入望州,放火作甚?总不会是南朝人自己放的吧?” 高保力眉毛拧成了结,他这两日总觉着心神不宁,可大将军说的也对,因为在望州放火是那两万人都统百里胜跟大将军约好的信号,只要望州浓烟起,他这边便要强行渡江了。 …… “近两万人?你没看错吧?”陆宁听到左良的报告,震惊无比。 左良浑身是血,急喘了几口气,肯定地说道:“是属下亲自带人过去查看的,当在一万八到两万之间,半数骑兵,甲胄鲜明,是北羌龙武军。” “龙武军?”陆宁着实惊到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说他来这个世界时间不长,但在原主记忆中,对北羌龙武军还是有些印象的,原主对那北羌拓跋氏借用前朝军号嗤之以鼻,可不得不承认那是一支罕遇对手的精锐军。 陆宁不明白的是,北羌龙武军总计不过五万人,怎么就舍得派出两万来偷偷地潜入江南了? 还特么奔着望州南城门而来了。 他和左良是站在人群外说话的,陈纪一扭头就发现陆宁的脸色不对,急忙走过来问:“公子,左副楼主是带来不利消息了吗?” 陆宁吞了一下口水,对左良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把消息告诉陈纪。 左良语速飞快地将自己探查来的消息讲了一遍。 陈纪的脑袋“嗡”的一下,险些摔倒,但他还算冷静,知道自己若不能挺住,整个城防营就要乱了。 “公子,眼下如何是好?”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如何是好?”陆宁轻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归震惊,但一点都没慌,这倒不是说他有多沉稳,有多能抗事,而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一员,换句话说,他没能融入这个世界,还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 除了比较在意身边的几个女人之外,他本质上对这个世界是冷漠的。 即便是想要扶持九皇子登上大位,也仅仅是为了自己和那几个女人活得更好而已,当然,眼下也多少有些担心留在鸡田县的食品作坊内那些人的安危了。 但他这个表现落在陈纪和左良眼中,那就是遇事不慌,有主见,能做大事,也让他们两个瞬间就沉住气了。 “老陈你跟刘参谋合计一下,此处该留几人打扫战场,不必担心,西夷这八千人应该所剩无几,然后,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南城门。” “祥子,你回府去一趟,让元绍到南城门等我,另,通知……” “左良,你也回府,跟二夫人讲清楚眼下咱们的处境,让她协助大夫人收拢家人,尽可能都呆在宁和院中。” 陆宁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命令,等到面前人散尽,他这才急走了几步来到城墙边,上官诚正在这里从箭垛处往外观望。 外面依旧烟尘蔽日,只是城墙下除了木柴燃烧发出的声音,已安静了许多。 “大人,城面方向有两万敌军来袭,还请大人回作战指挥室统筹全局!” 陆宁像是在述说一件极平常之事一般的语气说着天大的事情,让上官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你,你说甚?” “大人,有敌军自南来袭!” “两……两万人马?”上官诚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 陆宁带着在西城门作战的十五个护院赶到南城门楼时,元绍已经在等着他了。 “你带着他们,协助我做点事。” 简短地交代过后,陆宁带着元绍和十五名护院直接从城墙上往东走去。 他们走到东南角的时候,已能看到南边十多里处的敌军,像一条黑线一般快速地往这边移动着。 陆宁站了片刻,从东城门方向跑来三十人,都是城防营士兵装扮,走近了,才看得清他们原来是陆宁从城防营调到他府上的那些士卒。 当头一人,面白无须,眼睛细长,干瘦无血色,朝着陆宁单膝下跪行礼,“公子,属下屠大洪前来领命。” “屠都尉,那二十人可准备好了?”陆宁声音清冷,表情平淡地问道。 “是,每人快马一匹,所用之物皆已备好,另,遗……遗书也已写好,城南的百姓也已移到城北。” 屠大洪显然对遗书这个新名词还有些用不惯,磕巴了一下。 陆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屠大洪,举起手感受了片刻,笑道:“今日天公作美,风很大,弟兄们放手施为即可!” 屠大洪凑近了陆宁身边,放低了声音说道:“属下已教他们候在东门内,待见到此地发出烟花之信,他们便从东门冲出。” 陆宁的目光看向南边,那条黑线越来越粗了,他猛地转身,“屠大,你再派人去告知那二十名兄弟,抚恤银从每人五十两改为一百两,若能完成作战任务,且能活着回来的,另有重赏!” “是!属下这便安排!” 屠大洪听到陆宁的话,满脸激动,声音都高了许多。 陆宁背起两手,极为淡然地看着城墙上的猎猎旌旗,仿佛入定了一般,久久不动,也不说话。 …… 跟陆宁同样状态的还有陈纪,此刻的他站在南城楼的最高处,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北羌军,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 刘喜的脸上早就没有了丝毫兴奋之色,相反已经愁眉苦脸了。 这也不能怪他胆小,两万龙武军啊……若是靖北侯带着他的麾下三千人在此,守住望州三两日应该是做得到的。 可是,眼下是陈纪带着那三千名比普通百姓强不了多少的城防营……这城如何守? 这可不像他们提前设计那八千西夷军,一来没那时间了,二来,这一次要面对的可是龙虎军,那带兵之人应是那个有着赫赫威名的北羌战神百里胜,想要靠着投机取巧打败他,几无胜算。 所以,眼下该如何是好? 第117章 攻城良机 城墙内,大街上一队又一队的青壮男子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往南城楼而来。 这是上官诚按照陆宁的城防纲要所述,组织民兵来支援了。 不仅如此,还有城内的妇孺们,正在从府衙常平仓领取米面等粮食,弄好家里给正准备迎战敌军的男人们做饭。 所有的商号铺子也都开始降价卖出油盐布匹,每户限定采买数量。 城内的几家铁匠铺更是点了所有的炉子打造兵器。 衙役们两人一组,到处贴着知府衙门的公告,公告上说道:“如今敌军将至,凡在些期间扰乱民心,不愿出力保家卫国者,皆以奸细论处……” 府兵们到处巡逻,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总之,望州城内由官府出面,已经动员了全城居民,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但在那本城防纲要的指导下,竟然显得忙而不乱,民心稳固。 “稳固?”陆宁听到从家里赶过来的祥子说起城内的状况,呲地冷笑出声。 所谓的忙而不乱、民心稳固,那不过是城内的老百姓在近百年内还没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而已,如果他们知晓即将面对的敌军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估计会在瞬间乱成一锅粥。 他把目光从城内大街上收回,看向城外。 北羌大军在五里外停了片刻,又继续往前推进,一直到了距离城墙仅有二里左右才缓缓地停下来。 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根本没打算安营扎寨。 “难道也要像西夷军那样,来了便打么?”一直陪在陆宁身边的屠大洪不解地问道,“不做休整,士卒疲惫,非攻城之良机。” “不!眼下便是良机!”陆宁微微眯起眼睛,非常肯定地说道,“他们是想要在援军到来之前便攻下望州!”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似的,刚刚停稳的北羌军中突然传来一阵鼓声,很慢,敲三下停顿片刻,又敲三下,又停顿片刻,如此往复三次后,那鼓声便不停了,且越来越快。 最前排的士兵们随着鼓点跺脚三次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来,后面则是抬着云梯、推着投石机、攻城车的队伍,若从高处看去,更像是组织有序的蚂蚁一样。 在距离城墙不足一里时,他们猛然间加速了。 眼看着敌军前锋冲过了没有水的护城河,屠大洪沉不住气了,“公子,等他们架上云梯,开始投石,我等是否就要出手了?” 陆宁瞥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他们只是要做一次试探而已。”掂量一下守城之人的分量,这是最基本的攻城方略。 这种常识是陆宁前世看各种电视剧、小说学来的,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不想让自己最后的手段过早的暴露出来,也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大夏朝的城防营官兵对上北羌精锐时,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丝敢打敢拼的劲头。 果然如同陆宁猜测的那样,北羌龙武军杀声震天,鼓声如雷,看似气势如虹,准备一举登上城头,但在架起云梯,强攻了几次之后,在你来我往中很快便结束了,扔下十多具尸体,很是轻松地退回了原地。 反观城墙上的夏朝守军,仅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便已经让他们拿出所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才勉强击退敌人。 这让现场指挥作战的陈纪心里沉了又沉,看向城墙东南角处,陆宁带着三十多人站在那里,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让陈纪多少安稳了一些,他都想好了,如果真的抵挡不住了,就是拼死也要护着陆宁冲出城去。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发现自己竟然冷静下来了,心里一点都不慌了,立即叫来传令兵,发出各种军令,安排郎中给刚才打斗中负伤的士卒诊治,部署源源不断赶来的民兵队伍,调整要害之处的防守人员,一时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刘喜扭头看到祥子急匆匆地跑来,忙迎了上去,“是公子有事吗?” “不是,”祥子喘着粗气说道,“是来给爷传话的。” 陈纪忙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爷教你将守卫其他城门的人都调到南城门内,并城头上这些士兵也要做好准备……”祥子说了很多,重点也就是那么两件事。 刘喜吃惊地张大了嘴,“公子这是要做甚?其他三个城门便不守了么?” 陈纪却是一向唯陆宁马首是瞻,不太懂的指令先执行,结果必然是好的,这是他跟了陆宁这两个月以来得到的经验。 所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马上去按照陆宁要求安排诸多事项了。 刘喜看着又匆匆往城墙东南角方向跑去的祥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陆府西跨院后两进那一百人的队伍每天忙忙碌碌的,谁都不知道在做些甚么,难道……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干脆也不在南城楼这边呆了,紧紧地跟在祥子身后而去。 百里胜显然是想在江岸禁军回援之前拿下望州城,所以,第二波次的进攻很快就开始了。 同样的鼓声,同样的节奏,但跟刚才不一样的是,三面大鼓一齐敲击起来,也不知是怎样训练出来的鼓手,竟然三鼓同声,丝毫不差。 这就让那鼓声变得很大,颇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效果。 而且这一次出战的前锋将士皆一身黑色衣甲,迈出的步子整齐无比,第一步都踩在鼓点上,近一万人的行动让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随着鼓声越来越急,那些北羌前锋将士也在不断地加快脚步。 在距离城墙仅有五十丈左右时,那三面大鼓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密集,攻城的士卒们都已经开始极快地跑动起来。 几乎是眨眼间,已经越过干涸的护城河,除了一群人抬着巨大的圆木准备撞击城门外,城门两侧已架起总计不少于三十个云梯。 那些身着黑色衣甲的北羌将士,将手中的长刀咬在嘴里,极为快速地爬上了云梯。 可是在这种极为关键的时刻,城墙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往下放箭或是用滚木之类的阻止云梯上的攻城队伍。 这一幕,让坐在马上,立于后方中军的百时胜微微皱眉头,他可是身经百战之人,本次南征,攻下的城池不下十余座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诡异的事。 很快,已经有北羌士兵窜上了城头……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往上爬的过程中,城头上像是下雪一般地飘下来许多鹅毛,似乎还都沾着不少面粉…… 第118章 诡异情景 看到前面的将士已经有人爬上了城头,后方的鼓声更大了一些。 百里胜轻轻摇头,为自己刚才的多疑觉得可笑,虽说城内的绿营探子一个都没跑出来跟他联系,但他也通过自己的各种法子,知道了城中如今的状况。 只有三千守军,还都是从没上过战场的,平日里的训练备战几乎是没有的。 就这样一座城池,大皇子还用得着煞费苦心的派出那么多绿营探子搞甚的里应外合么? 他的目光落向城西方向,那里的浓烟渐渐散去,刚才他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是西夷的八千人,攻城不利,中了人家的圈套,被大火烧死近七千人。 这个人数是比较让人震惊的。 但在百里胜眼中,西夷那些只晓得横冲直撞的蛮子,中计被烧死一点都不奇怪。 看来望州城内也并都是酒囊饭袋,还有能人的。 想到这里,百里胜收回目光,望向正前方的城墙上。 咦?好像哪里不对劲! 百里胜的眼眸猛地一缩,握着马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又放眼望去。 这一次看得更清楚了,登上城头的那些将士也不知是中了甚邪,舞刀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仅一个回合,便让人家夏朝军卒给砍下了城墙,如果仅仅是一两个人如此,百里胜也不会觉着奇怪,是所有登上城头的士兵都这样。 到了后来,竟然爬到一半就自己摔下来了。 看到这里,百里胜突然感觉后背上一阵阵发凉,大白天的,还处于万人大军正中位置,可他就是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他准备下令鸣金收兵时,有斥候快马加鞭而至,“将军,有二十骑从东城门出来直奔这里来了,是否截住他们?” “不!放他们过来!”百里胜抬手制止了身边副将要责打斥候的动作,就算是敌军派来的武功高强之辈,也仅仅二十人而已,在他两万人的军阵中,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翻不起来。 他觉着那些人有可能是经营的人,前两日城门关紧了,他们没机会出来,眼下南门这边打起来了,他们才得以脱身而出。 反正不管是哪边的人,他都要从这二十人嘴里问出城头上出现的诡异情景是怎么回事。 斥候打马回转,往队伍东侧方向跑去。 东北风越来越大,马跑得都有些吃力了,突然,他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是那种从来都没闻过的味道,很是古怪,吸到鼻子里还有些痒。 这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二十骑已经快要到了面前了,他觉着自己这连连打喷嚏的样子有损北军形象,想要强行忍住,还捏了一会儿鼻子。 可是喷嚏没忍住不说,他突然间就看到眼里的所有东西都旋转起来了,紧接着“扑通”一声摔下马来,脑袋磕到了一小块石头上,可他一点都没觉得疼,眼里只有天空中越转越快的白云。 不远处有另外两名斥候看到同伴摔下马来,便急急地赶过来,他们原本以为是那二十人放箭射杀的,可是再细看之时,那二十手中根本就没弓。 两人相互看了看,拿不定主意之际,也突然间闻到了一股极为香甜的气味…… 但这两人的体力比较好,只觉着头晕眼花,倒是没从马上跳下来。 只见打马疾驰而来的那二十人都在脸上罩着一个严密且厚实的面巾,如同蒙面大盗一般。 当中有一人哈哈大笑,“这两个给爷爷俺留着祭刀!” 那两个北羌龙武军斥候眼睁睁地看着有一粗壮大汉举刀劈来,他们也想举刀格挡,无奈手臂酸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两声微弱的惨叫过后,这两个斥候都已身道异处。 而刚才摔下马那一位,早就被其他十九骑践踏成了肉饼,临走还一人留下一口吐沫,骂骂咧咧地奔着西南方大部队方向而去。 很快便到了城南位置,二十人立即分作两组,一组往攻城的那一万多人当中钻去,另一组继续往西南,奔着中军去了。 两组人手方向不同,但在行进中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并不急于接近敌军,而是以“之”形走位尽可能地扩大行走范围,同时从马背上挂着的大大的背囊中不断掏出沾了面粉的鹅绒,随手漫天扬起。 那些鹅绒被大风卷起,很快便笼罩住了大片区域,也把攻城的龙武军和后面压阵的百里胜等人罩住了。 北羌军中不多时便已经全是打喷嚏的声音了,架到城墙上的云梯旁边刚才就已经没有能行动的人了,指挥攻城的将军正在抓紧让士卒们撞城门呢,不曾想自己也打起了喷嚏,没几下,便看什么东西是模糊了。 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南朝人用了妖术,快快退回!” 临倒下前拼命喊出的这一声传出了很远,也传到了城楼上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陆宁耳中,他笑了笑,端起身旁的茶水呷了一口,轻声对全副武装的陈纪说道:“你有一个时辰时间,能杀多少便看你们城防营的本事了,速去!” “是!”戴了厚实面巾的陈纪吼叫着往楼下跑去,不一会儿,便一马当先,杀出城了。 他身后是三千城防营士兵,开城门前还有些战战兢兢,待他们看到城门外的北羌军倒了一大片,站着还都摇摇晃晃的时候,他们一点都不怕了,嗷嗷叫喊着冲向敌军。 “这声音才是我们想到的声音啊!”陆宁又喝了一口茶,对刘喜说道。 刚刚从城墙边跑过来的刘喜“扑通”一声跪在陆宁面前,眼中满含热泪,“公子,属下今日方知您竟然有如此能耐,一人即可抵万千雄师,侯爷泉下有知,定会痛饮三大杯!” 这给陆宁吓了一跳,赶紧拉他起来,“刘叔,您这是做甚?” “公子,自侯爷过世以来,我大夏朝从未打过一次胜仗啊!”刘喜泪流满面,歪着嘴哭喊着,“若非如此,何到将朝廷迁到嘉州?今日这一大捷,乃是近三年来第一次啊!” 陆宁也突然意识到望州今天的两场大仗,且不说以少胜多了,光是烧死熏死,以及眼下正在进行的一面倒式的屠杀,北羌今日至少要折损近两万人马,这确实是一次大捷。 可以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赢得战争,终非正道,有啥好高兴的呢? 第119章 不通兵法 望州城的老百姓都在关注着这场战争,赢了,他们还能好好的过几天安宁日子,如果输了……北羌人屠城的传说早就从江北岸传到了这里,那是人人谈之变色的。 所以,三千城防营士兵冲出南城门,去迎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望州城的每个角落,不太懂军事的人们也都知道,北羌人一向骁勇善战,城防营仅有那三千人是啥德性大家心里都有数,都知道胜算实在不高。 这就导致人们都在想各种办法逃生。 怎奈四个城门都早已紧闭不开,不放任何人出去,人们也只能私下里三五成群的长吁短叹。 但也有不少人觉着城防营平时不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不畏牺牲,敢于作战的,可那又有何用?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 知府衙门后堂的作战指挥室内,上官诚和吕忆安,张瑞等人正在就拆除一些民房取用其中的木材等事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们全都变了脸色。 陈纪竟然把所有城防营士兵全都带出城去迎战百里胜所率领的龙武军了! 吕忆安正在端着茶杯的手一松,茶杯“啪哒”一下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半杯热水都浇到了他的鞋面上,他也没觉得有任何烫脚的样子,两眼直愣愣的盯着那个沙盘。 张瑞震惊无比地跟前来报信的衙役问道:“此消息可确实?” 那衙役满头大汗,声音都变了调,“回大人,消息确实,满城的人都看到了东门、西门和北门那些士兵都被调去了南城门,他们出去之前还都带了一个厚厚的面巾,也不知所为何用?” 上官诚脸色煞白,缓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道:“出城有多久了?” 那衙役打了个哆嗦,“回大人的话,应有半个时辰了。” “胡来,真真的胡来!”上官态把手里那根指点沙盘的小棍子“啪”的摔在地上,大声吼骂道:“这是哪个小娘养的出的主意?这不是要将望州城拱手送人吗?这不是要将城防营三千士卒送进火坑里吗?” 骂完后两手背在身后来回的急走了几步,伸直手臂点着那衙役说道:“速去,速去将那陆宁给本官喊来。” 报信的衙役吓得连礼都忘了作,转身便往外跑去。 吕忆安这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起身朝着上官诚作揖说道:“上官大人,下官一向以为,那陆宁以草民之身参与军国之事,原就不妥,况且,陆宁才及弱冠之年,乃一秀才,根本不通兵法,却擅自督导军营事务,才酿成今日之大祸,故而下官以为,应将那陆宁即刻拿下,暂且关入大牢之中,待查明事情真相再做处置。” 还没等上官诚说话,张瑞在一旁接住了吕忆安的话,“吕大人,你怎知陈纪出城迎敌之事是陆公子所为?” 问完这一句之后,他又转向上官诚,“上官大人,下官以为,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并非商讨孰是孰非之际,要紧的是先做好最坏打算。” 他这话算是提醒了上官诚,也让吕忆安愣了一下。 他说得对,现在可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也不是治陆宁胡乱督导军营事务罪过的时候,而是要思虑望州城能不能挺到禁军从江岸赶到这里救援,要如何才能守住几个时辰? 上官诚终于停住了脚步,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眼下既然那三千城防营俱已出城迎战,我等须将知府衙门的两百府兵先派到各个城门,摆摆样子也好。” “张大人,你即刻教户房典吏拿着户籍簿挨家挨户的继续征调民夫。” “吕大人,你将库房内所存之刀枪兵刃全部清点一番,并告知城内所有铁匠铺继续全力打造刀具。” …… 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之后,上官诚浑身无力地坐到了太师椅上。 其实他也知道,如今的望州城,几乎算是空城一座,没有任何防守。 让那些百姓拿起兵刃支抵挡北羌虎狼之师,无异于引颈就戮一般。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终归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大不了跟这座城共存亡而已。 望州不算是一个小城,从南城门到坐落于正中偏北一些的知府衙门需要一段时间,陆宁应令到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他从城楼上下来之后,还回家了一趟。 眼下刚进了府衙后院二堂内,便看到高坐于正中上座的上官诚一脸怒意的看向自己,旁边的吕忆安更是恨不得上来一口吃了他一样。 还没等他说话,吕忆安便怒吼道:“陆宁,你做的好事,望州城陷,你便是千古罪人,还不快快将你如何胡乱督导军营一事如实道来!” 陆宁可有些蒙住了,望州怎么可能沦陷呢?陈纪带着三千人出去确实是他的主意,但那三千人现在可都是杀红了眼…… “吕大人,学生不知大人所讲望州沦陷之事从何说起?” 吕忆安气得直跳脚,哆嗦着抬起手指指向陆宁,“陆宁!眼下已到了这般凶险时刻,你竟然还,还敢说这种话?城防营全都出城送死去了,谁来防卫城池?”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上官诚,“原本我等可仗着城高墙厚之利,勉强可等到江岸禁军救援,都是这陆宁犹如小儿做戏一般,全然不通军事,全然未顾及大局,更未想过城中百姓之生死。” “大人,如此狂妄不思悔改,愚蠹不知变通之辈,如不及时处置,恐失民心。” “为稳住城中百姓,须即刻将其拿下,绑于府衙之外,由百姓观之察之,方能表明我等抗敌之决心,方能教城内百姓与我等上下一心,共御外敌!” 吕忆安一改往日那副老好人的样子,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说过后,整个二堂内鸦雀无声了。 只有几人沉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一旁的张瑞连连朝陆宁使眼色,还偷偷地指了指一脸寒气的上官诚。 陆宁不慌不忙地说道:“上官大人,吕大人,张大人,想来你们应是为了那三千城防营……”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便被吕忆安一声怒喝打断了,“陆宁,你还有脸提那三千城防营士卒?” “定是你出的主意,以为那北羌龙武军也同西夷人一般蠢笨,略施小计即可让其全军覆没,便让陈纪带兵杀出城去了。” “这般以卵击石之谋划,生生断送那三千人性命不说,还将望州城拱手让人了!” “你可知禁军即便是收到消息即刻往这边赶来,最快也要日落之前方能抵达,凭着两百府兵及城内民夫之能力,可守得住望州吗?” 吕忆安连珠炮似的话语,根本就没给陆宁任何辩解的机会。 第120章 失落迷茫 吕忆安的话音刚落,上官诚便接着说道:“陆宁,我原以为你是一个稳重且足智多谋之人,未曾料到你竟然会做出此等莽撞之事,让陈纪带着那三千人出城送死,即便不是你的指令,可你在城楼上看着,也应当及时阻止才对,为何要让事情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呢?” 这话说得很冷,让本想开口替陆宁说两句好话的张瑞都不敢出声了。 陆宁多少有些生气了,心想自己殚精竭虑,甚至宁愿背负骂名也想保住望州,可这些人坐在厅堂上,连前线最基本的消息都不能及时的收听进来,反倒是在这里指手画脚…… 想到这里,他也懒得解释了,干脆一屁股就坐到了旁边一张空椅子上,仰头望向二堂屋顶,目光中一片悲凉。 大夏朝能走到今天这般地步,想来跟这些做事死板,只想着钻营谋利,只想着如何逢迎上官,加官进爵,搜刮民财的官僚阶层有极大的关系。 他就是尽全力把九皇子裴华扶上位又能如何呢? 这天下终归是这些官僚们来治理的。 也许可以通过细心教导九皇子,让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花个几十年时间,将朝中的弊病全都清除掉,可几十年过去之后呢? 裴华还会是当初的裴华吗? 一个人在极权的位置上坐得久了,还会坚持他当初的信念和理想吗? 陆宁暗自摇头,他不是对裴华这个还未塑造三观的个体有怨念,而是对这个时代多少有些失望,也对自己那个萌芽状态的想法有些迷茫。 可是转而一想,自己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回又回不去,挣扎又觉得有些无力,也许只能入乡随俗,向现实低头。 可为啥特么的就这么不甘心呢? 是,他最初的想法无非就是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保住家里那几位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女子,可随着最近几次的事情,尤其是裴华的意外出现,陈纪接手城防营等重大事项,让他看到了那么一丝改变这个世界的希望。 这一丝希望在这一刻轰然泯灭掉,要说他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陆宁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彻底惹恼了上官诚,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斥道:“陆宁,你只是草民一个,见官不跪不过是因你有秀才功名在身,可也绝非是你无视规矩之依仗。” 听起来这是对陆宁擅自在官员面前坐下来之事不满了,事实上他指的是什么,在座的心里都有数。 要命的是,陆宁似乎根本就未听到上官诚这一句话,仍旧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 吕忆安冷冷一笑,祭出了撒手锏:“上官大人可知前些日子在南城门左近被陆府护院杀掉的是何许人也?” 他的话让上官诚悚然一惊,对那些人的身份他早就有所怀疑了,他甚至查到了常五的身份,上一次公堂之上,不过是借着被北羌奸细一事,将此事掩盖了过去。 也利用此事,将城防营推给了陆宁。 大家你知我知谁也不提,就当没发生过此事。 可眼下吕忆安竟然把这件事情摆到了台面上来讲,他到底要做甚?上官诚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吕忆安是皇上在接到他的奏本后亲自任命的知府,有直接上书朝廷的权力,即便是他这个巡察御史也不可能将事情压下来。 但他仍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吕忆安,问道:“吕大人,那些人是何身份,不是早有定论了吗?乃是北羌奸细!” 这其实也是在提醒吕忆安在此多事之秋,不要再添乱了。 吕忆安却根本就没想着按他的意思走,“据下官所查,那些人中,主事的名为常五,乃是三皇子门下潘承之人,如此一来,这陆宁便有参与朝中争储之嫌,上官大人,此事若传出去,可于大局不利!” 他这些话让上官诚的呼吸都停顿了好一会儿,就感觉脑袋里嗡嗡直响。 朝中争储之事一向是在潜水之中进行的,谁也不敢提到明面上来,因为毕竟还有一个太子存在,即便不受圣上看重,那也是他亲自封的。 谁若敢提废掉太子,便是往皇帝脸上吐口水一般了。 因而,大家都知道圣上默认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暗地里较劲,可有些话,谁都没有在明面上提出来。 这个吕忆安胆子这么大,莫非他是哪一位皇子的人不成? 上官诚心中警惕了很多。 他更知道如果吕忆安把这件事情写成奏本送到皇上面前,别说是陆宁,就算是他这个巡察御史都可能都要落得个罢官去职的结果,这还是最轻的,更重一些,他不敢想下去了。 陆宁也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微笑着看向吕忆安,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急得旁边的张瑞都憋红了脸,这种场合下,他以同知的身份,实在是说不上话,更不能直接替陆宁辩解,不然有可能好心办坏事,让陆宁的罪责更重。 所以,他只能干着急,只能寄希望于上官诚,想他会不会看在陆宁清除北羌奸细的份上饶过他一回。 上官诚也想饶过陆宁,对这个年轻人他始终都是非常欣赏的,甚至都动过将自己唯一的妹妹许配给他,后来事情过多,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眼下自己被吕忆安逼到了死角,不得不做出准备牺牲掉陆宁的决定,他“啪”的一下,又拍了一下桌子,两眼直视着吕忆安说道:”既是吕大人觉得陆宁有参与争储之嫌,来人!先将陆宁关入大牢,待望州危机解除之后再行审问。“ 堂外进来了两个衙役,左右瞄了好几眼,在吕忆安从鼻孔中吐出一个长长的”嗯“字之后,才不得不扭住陆宁的臂膀,将他带了出去。 临出门前,陆宁仍在微笑。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城西方向的烟雾也已经消散殆尽,又出现了一派蓝天白云的平和景象。 两个衙役对他倒是很客气,很快便把他带到了衙门西北角的大牢中,跟牢头张大顺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一刻钟后,张瑞借口要督促赵锐成征调民夫一事,从二堂里出来,转身便匆匆地赶往大牢。 第121章 入了大牢 知府衙门下设吏、户、礼、兵、刑、工等六房,各房头头官职名称为经承,不像户房暂缺经承,全由典吏赵锐成做事,刑房这边可是有正牌经承的。 其人名叫汪兴海,历来好色贪财,为人狠毒,里外通吃,被人送了个外号叫汪二狗。 此刻的他正歪在太师椅上,听张大顺说话。 ”原是陆家的公子,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府尊大人,被御史大人下令关进来,据说要在守住望州之后再议其罪。“ ”陆家的公子?是那个从楚家手中抢了房子的陆家么?“汪兴海歪着脑袋问道。 ”正是此人!“张大顺左右瞧了瞧,见没有旁人,便附在汪兴海的耳边说道,”小的听说这陆家原是京城富贵人家嘞。“ 汪兴海的耳朵立马就支楞起来了,”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他爹爹原是靖北侯来着,因作战不力被赐死了,小的还听说他家里可是有几位天仙般的人物……” 他的话说到这里,猛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张瑞走进来了。 汪兴海斜眼瞧了瞧张瑞,慢悠悠地起身,很是敷衍地行了一个礼问道:“不知张大人怎地有空儿到了俺这个腌臜地方?“ 张瑞冷下了脸,他对眼前这个小人物是打心眼里看不上的,可怎奈此人是吕忆安的人,这是他昨日才知道的。 所以,他怕陆宁在里面受欺负,想跟汪兴海打个招呼,多少照顾一些。 不过话说得很有些意思,”汪经承,本官到此是为了你的前程而来的。“ 微微低头的汪兴海瞪大了眼睛颇为狐疑地看向张瑞,”张大人说笑了,下官担此九品之职已数十年,前程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张瑞也不绕弯了,直接说出目的:”你可知方才关进来这一位是谁么?“ “哈哈……”汪兴海大笑起来,他也确实没把这个刚上任几天的同知放在眼里,“总不会是皇亲国戚吧?” 他这个态度让张瑞意识到来软的可能是不行了,他背起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汪兴海说道:“虽说汪经承不将那陆公子放在眼里,然你我同府做官,当有提醒之责,你可知那百余人的北羌奸细都落在谁手里?又是怎样一个结果么?” “呲……”汪兴海冷笑出声,心说那陆宁不过是仗着上官诚看重,便时机凑巧地拿下了闯入他府上的几个奸细,据说还误杀了一批行商之人。 此等人物,在外面他或许并无太多办法去对付,可别忘了,眼下已经关进了他身后的大牢,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的。 何况还是上官诚这个巡察御史亲自下的关押令,嘿嘿……心中冷笑了无数次的汪兴海根本就没把张瑞的话听进去一个字。 在张瑞离开后不到一刻钟,吕忆安又来了。 汪兴海从太师椅上弹跳而起,紧走了两步,来到吕忆安面前,腰都弯得像驼峰一般了,极为谄媚地陪着笑脸,“府尊大人到下官这里不知有何训诫?” “方才押解来的那个姓陆的关在何处?”吕忆安面色冷峻地问道。 “在乙字二号。” …… 乙字二号虽不如甲字那一边,却也不是一般人能住进去的,这个常识,陆宁是从乙字一号那边一个疯子嘴里听说的。 “关押于乙字前六位之内的,不是大逆不道,便是投敌叛国之辈,或是偷了人家小娘子,搞出孩儿来的……” 疯子一开始的话还算靠谱,可说着说着便下道了。 “呵呵!我琢磨着你定是那偷了人家小娘子搞出孩儿的!”陆宁坐在唯一比较干净些的一小片稻草上,透过胳膊粗的木栅栏瞄了一眼乙一号中的那一位,反唇相讥。 这一位把长长的头发往后一甩,竟然在瞬间便气势凛然起来,竟还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我这般英雄好汉,岂会做那腌臜之事。” 说完,这股气势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摇晃着脑袋观察陆宁片刻,浑浊的老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咦?你还是个练武的奇才呀!有无兴致拜俺老人家为师呀?俺可是一巴掌便能将这栅栏拍碎的……” “停!老头,我今日已够倒霉的了,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陆宁及时打断了这疯子的吹牛。 就在这时,张大顺从外面走进来,冷声喝道:“禁声!”随后又转身低声说道:“府尊,您这边请!” 拐角处现出一身红袍的吕忆安。 隔壁的疯子顿时便一言不发,昏昏欲睡了。 吕忆安叫张大顺开了乙二号牢房的门,背着两手进来后,示意张大顺远一些。 陆宁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吕忆安,笑着说道:“吕大人,此处不便,就不请你坐了,可有事?” 吕忆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陆宁那张年轻的面孔,摇摇头,慢慢地蹲下来,轻笑道:“陆宁,陆家四公子,我只问一事,九皇子可在你家?” “吕大人,学生胆小得很,你可别吓唬啊!”陆宁脸上保持着微笑,开玩笑一般地回复道。 “陆公子,明人面前不讲暗话,常五是死在你手中的,本官不信你会无缘无故弄死他。”吕忆安继续试探着说道。 说话的同时,极为仔细地观察着陆宁的神色变化与否,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对人的表情变化一向观察入微,一个小小的眼神,他都能猜出被观察者的心里在想啥。 不得不说,他还真算得上奇才了。 可惜遇到的是陆宁这个两世为人的老鬼,看向他的眼神连一瞬闪烁都没有,显得异常坦然,“吕大人,学生不知道你说的常五为何人,但若你非要将南城门那处被意外处置掉的人当作是三皇子的人,那么,大人应该是认得那人吧?” 吕忆安当即变了脸色,“陆公子莫乱说,本官也是查证之后得知其身份。” “好,如此学生也要问一个人的下落,”陆宁说着话指了指隔壁一号里那个打瞌睡的疯子,“前提是吕大人不怕他听到。” “你也不必装神弄鬼,我吕忆安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是么?”陆宁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十分欢畅,“吕大人真乃吾辈楷模,只是……吕大人真的不需要我小声一些讲出么?” “哼!”吕忆安用一个字表达了他的不屑。 “既是如此,学生便要问了,贵府后院的地窖布设豪华……”陆宁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吕忆安瞬即变了脸色,两眼直直地盯着陆宁,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好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第122章 陆宁手段 陆宁又轻飘飘地说道:“你那地窖中,可有一位梅姓女子?自然是有的,且还是北羌探子二统领李信送与你的,如此,学生是否可怀疑大人与那北羌奸细同气连枝呢?” 吕忆安急促地呼吸着,瞬间站起,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大概想着就这般走了也不对,又转身回来,再一次蹲下来。 往旁边的一号狱舍望了一眼,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怎知那姓梅的女子在我家地窖的?” 陆宁也非常配合地压低了声音,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附在他耳边回答他道:“忘了告诉你了,吕大人,她眼下已不在你府上了,不光是她不在那里,还有七位与她年龄相仿之女子也都不在那里了。” “若我将此事告知御史大人,不知他会不会也把你关进这里来呢?” 最后一句话说得尤其轻,听在吕忆安的耳朵里却不谛于黄钟大吕。 没料到眼前这个小儿竟然连他家后院那个地窖都知道,还不光如此,那李信送给他的梅娘以及他暗地弄来的那几个女娘都被此人发现了。 若是真的把此事捅到上官诚那里,即便是朝中有人保他,估计也要落得个贬谪的下场,而且就此名声坠地,他还有脸出去见人了么? 陆宁见吕忆安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水,很是贴心地说道:“吕大人,人活一世,总要犯些错误,就此改过,不失君子之风,甚至还能继续做你的知府,只是大人你看……” 说着话,他举了举两手,沉重的镣铐哗哗作响,他的意思很明显,几乎是明着告诉吕忆安,你那点儿破事可心遮掩下来,只是需要放我出去。 吕忆安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宁看了半晌,起身便走了。 “吕大人慢走,不送!” 陆宁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大牢中。 刚才那位衙役找到他,让他即刻到府衙时,陆宁当时还很奇怪,他在南城楼上督战之事,上官诚不可不知道,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可能让他去府衙的。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就在半路给那位衙役塞了二两碎银,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小小的衙役? 那一位在无人处声情并茂地将府衙内三位老爷说的话都讲他听了。 得知是吕忆安在做鬼时,陆宁心中便有底了,对这个人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不叫,吕忆安就是这种类型的。 此人日常表现得中规中矩,既没有贪赃枉法的记录,又没有逛窑子进赌坊的爱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夏朝官员的典范,百分之百的劳模。 可是陆宁却从被他抓起来的马彪那个武痴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当初被他赶出家门,准备送往军营当营妇的梅姨娘,被带她走的李信转手就送给了吕忆安。 这原本也算不得啥,这时代,朋友之间互赠小妾都是常规操作,可是在确定了李信是北羌奸细的身份后,陆宁让左良安排人去吕忆安家探查了一番。 本来是想看看吕忆安是不是也跟李信走上一条路了,但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倒是很意外地发现,吕忆安家后院里有个装饰豪华的地窖,里面关着七八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娘,个个模样俊俏,身材诱人。 陆宁据此断定这位吕知府大约是有曹公之好,特别喜欢人妻,更要紧的是,其中有两位还是吕忆安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弄到手的。 对此,陆宁原本也没太当一回事,不管啥时代,当官的收点儿礼啥的,都很正常,如果吕忆安跟他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他也没打算管人家那点儿破事。 梅姨娘已经跟陆家没有半点关系,她跟了谁是她自己的事情,是生是死也是她自己的命运。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个吕忆安疯狗一般地咬他一口,他自然不能束手就擒。 所以,他在来府衙之前还回了一趟家,安排几个得力护院直接去了吕忆安家,让他们想办法不张扬的情况下,将地窖中的几个女娘偷出来带回去。 这就是他能逼迫着吕忆安妥协的手段,他相信自己很快便会从这里出去。 …… “吕大人,本官没听错吧?你当真要放他出来?”上官诚惊讶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吕忆安。 就连刚刚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的张瑞都惊到了,心说这年月抓人放人都这般随意了么?把陆宁关进大牢满打满算还没到一个时辰呢,就要放人了? 是吕忆安良心发现了,还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跟两人见过礼坐下来,他是来禀报最新消息的,可是眼前还有更让他感兴趣的事情,所以,压下了急切地想要说出口的话,静静地听着吕忆安信口开河。 “下官方才冷静下来细细地想了想,那陆公子虽说胡乱督导城防营御敌作战事宜,但他也是出于好心,尤其近几日来,对望州城防诸事出力颇多……” 吕忆安嘚啵了半天,找了诸多理由和借口,总的来一句话,在此望州能否守得住的危急关头,陆宁这般全副身心为望州存亡着想的人,断不可关进大牢失了民心。 上官诚对陆宁的那点儿火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冷着脸听完了,一言不发,却转而看向刚刚进来明显有话要讲的张瑞。 “张大人可是有事?”他主动问道。 “是,上官大人,城外大捷!俘敌……”张瑞喜形于色,声音颤抖着说道。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上官诚抬手喝道:“停!你说甚?甚的大捷?” 张瑞起身作揖,“大人,陈指挥使亲率三千名城防营将士大破敌军,斩杀无数,俘敌数百。” 上官诚腾地站起身,几步便冲到张瑞身旁,不顾礼仪抓住他的肩膀死命地摇了两下,嘴唇动了好一阵子才从齿缝中吐出一句话来:“你,你给我说明白一些,到底是谁大捷了?快些说!” 张瑞被他摇得头都晕了,“上官大人,消息属实,下官方才见到了前来报信的城防营都尉罗明。” “人呢?”上官诚像是疯了一般,“人在哪里,怎地不来我这里报信?” 第123章 嫁祸东墙 上官诚埋怨报信的人没直接向他禀报,他却忘了,他是巡察御史,人家望州的事自然要先报给望州府的官员,方才吕忆安去了大牢,只能告诉张瑞这个同知了。 “下官这便叫他进来。” 刚才,张瑞留了一手,并没有放罗明走,而是让他候在外面,就怕上官诚和吕忆安不相信这个消息。 随着他的喊声,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年轻的校尉,浑身血污,就连脸上都是,只是那眼神颇为明亮,进来后,单膝跪地行礼,“末将罗明,拜见……” “还拜见个甚,快起,快起,快些将城南作战之事讲与我等听来!”上官诚也不顾罗明衣甲上的血污,直接将他拎了起来。 罗明是个相当机灵的角色,不然也不会半路反戈,在关键时刻倒到陆宁的阵营中来,此时的他瞄了两眼,没看到陆宁,心里便有数了。 刚才他在外面听到了吕忆安的话,已经知道陆宁因为派了城防营出城作战而被关进大牢,这让他这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末将追随陈将军出城作战前,一直是陆公子出谋划策来着……” “停!”上官诚摆手打断了罗明,“此事我等早已知晓,你只将出城前后的事讲出即可,要仔细一些。” “是!”罗明往张瑞那边偷偷瞄了瞄,便开始讲起来,“出城前,是陆公子使了法术,让那些北羌人失了战力……” “等等!”上官诚又一次打断了罗明的话,“你说甚?陆宁使了法术?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岂可胡乱讲?” 罗明可就有些为难了,若说不是法术,那些北羌人怎会被轻飘飘的毛羽弄得浑身无力?可他也不能跟御史大人较这个真啊…… 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张瑞。 张瑞眼珠子一转,有了说法:“大人,想来应该是陆公子使了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为不至事前泄露消息,故而未曾说给将士们听也是有的。” 上官诚算是勉强了相信他这说法,又转向罗明,“北羌人失了战力之后呢?接着说!” 罗明心说还有甚可讲的? “……便是这般,末将等跟着陈将军如入无人之境,连续砍杀了近一个时辰,共计杀敌一万八千余人,俘敌四百三十七人……” 随着罗明的话语,上官诚等人的嘴巴越张越大,最后,罗明的话都停了老半天了,他们还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大捷,大捷,哈哈……望州无虞了,当浮一大白,哈哈……”上官诚笑得毫无形象。 吕忆安却像是傻了一般,半张着嘴,呆呆地站在地中间,两眼无神地看着张瑞。 上官诚慢慢地冷静下来,指着张瑞说道:“张大人,着你立即去城防营驻地,不,稍等一下,跟陆公子一道去,让他们将战报写详尽些,还需带几车酒肉……” “不,张大人,你先将出城作战陆宁如何谋划之事给本官讲一讲!” 张瑞露出为难之色,“上官大人,出城作战前的诸项事宜皆由陆宁督导,他所知最为详尽,下官以为,大人若亲自问他,他定会知无不言。” 陆宁?对呀!眼下整个望州的防卫不都是他在做么?尤其是让那仅有三千人全部出城作战的不也是他么? 可是自己都干了甚事? 把人家关进了大牢中,缘由竟然还是因为他派人出城作战,这,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上官诚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现出欲哭无泪的模样。 更难受的是吕忆安,说实话,他现在几乎能确定陆宁知道常五的身份,这样一来,他弄死常五的缘由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大半可能是九皇子受他庇护了,或者也可称之为他投靠了九皇子。 九皇子天资聪颖,自幼便展现出了不同于他人的头脑,这就让他在战乱中被野心勃勃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三皇子在嘉州便动手了,只是出师不利,让九皇子逃掉了,猜测是来了望州,这是吕忆安前两日收到的消息,给他递消息的那一位还给了他一封密信。 信中只有四个字:嫁祸东墙!落款也只有一个字:郑! “郑”便是郑王四皇子裴贺! 所以,他全力以赴地将陆宁关进了大牢中,原本想着从他嘴里挖出九皇子的下落,然后处置了九皇子,再嫁祸给常五。 可是没想到那个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小郎君竟然还会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逼迫着他不得不放人。 而且,人家先前派人出城作战还大捷了,这让他总觉着有那么一股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他恨不得拿头去撞墙!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将那陆宁放出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直的不中,那便绕着弯去做。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上官大人,如此,那陆公子更需及时放出来了。” “放!即刻放人!张大人你亲自……不,本官亲自去!” 上官诚急匆匆地整理起衣冠…… …… 陆宁也在整理衣裳,刚才坐了那么一会儿,适应了大牢里的昏暗光线后,他才发现地面上竟然全是垃圾,还有硕大的老鼠跑来跑去。 这让一向爱干净的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刑房经承汪兴海摇晃着脑袋走过来,他先是瞥了一眼甲一号中的那个疯子,挥手让手下人打开了甲二号的门。 看到低头扑打着衣裳的陆宁,阴柔地说道:“陆公子,你就是将那衣裳打破了,也去不掉晦气了,不想受苦的话,俺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可否愿试上一试?” 陆宁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又是何人?”其实他已经看出来,面前这个一副精明过人模样的家伙肯定不是来给他送温暖的。 “俺是何人要紧么?”汪兴海背着两手闲庭信步般地走进来,“要紧的是陆公子你已到了俺的地盘上。” “那又如何?”陆宁针锋相对,眯着眼睛直视汪兴海。 第124章 教教规矩 刚才开门的时候陆宁就注意进来的这一位满身阴郁之色,配着他那身褐色长袍,咋看咋不像是个好人,搞不好是来找麻烦的。 他现在心情极为恶劣,那种看死人一般的目光不自然地便流露出来。 看得汪兴海心里直突突,莫非此人还有命案在身?他可是见惯了杀人害命之辈的,对那种杀气相当敏感。 可是转而一想,再厉害的人物关进这里,不也得受他管辖么?隔壁那一个还是武林高手呢,不也被他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么? 想到这里他嘿嘿地冷笑一声,“陆公子出身富贵,原是不晓得俺这里的规矩,倒也说得过去。” 说完他瞄了张大顺一眼,吩咐道:“去,给陆公子教教规矩!” 张大顺自然懂得所谓的教规矩是要作甚?他晃了晃脑袋,从背后抽出一根皮鞭,在手里甩了两下。 汪兴海后退一步,朝着陆宁抬了抬下巴,“陆公子,按这里的规矩,新进来的都要挨上五十鞭,不过俺最看不得别人血肉淋漓的模样,故而又订了另一套规矩。” “哦?能说一说另一套规矩是个甚的鬼东西么?” 陆宁的眼中已经射出危险的光芒,既然这个世界让他失望透顶,他不介意手上多沾两条人命,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 汪兴海却没看出他眼神中的那股杀意,得意地说道:“俺的另一套规矩甚是合理,十两银子一鞭,陆公子若能拿出五百两,这五十鞭便不用受了,还会好酒好肉的招待你,甚至可以给你换个牢房,如何?” “呸!”陆宁朝着他的脸上吐了一口吐沫,心说这世道真的是乱了,特么的这种小鬼也敢在他面前猖狂,“滚!” 陆宁这一声喊出之后,汪兴海彻底怒了,“打,给俺往死里打,兀他老母的,胆敢往爷爷俺的脸上吹吐沫,活得不耐烦了!” 就在张大顺抡起鞭子,往陆宁身上甩来之际,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随着声音落地,一身鲜红官服的上官诚匆匆而来,后面还一路小跑地跟着吕忆安和张瑞两人。 张大顺那一鞭子到底还是收手不及,往陆宁身上落下来。 原本能躲得过去的陆宁看到上官诚等人匆匆而来,干脆站在那里不躲了,甚至还把脸往鞭子的来向凑了一下。 很好,这一鞭正正的打在他的半边脸和脖子上。 “啪”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时,上官诚已经冲进了二号牢舍内,咬着牙二话不说一脚踹向张大顺。 张大顺哪里敢躲,生生地受了他这一脚,连滚带爬的撞到了旁边的栏杆上。 上官诚犹不解恨,冲过去朝着他的脸上踹了好几脚,这才转过身来,指着汪兴海骂道:“你是何人?看你尚且穿着九品官服,便是这般作威作福的?来人,先把他给我绑了。” 汪兴海已经惊讶得不知所措了,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历来牢狱之处都是他在管的,往日里即便是刘知府或是吕知府见到他在教规矩,也会一言不发的,今日这一位钦差大臣发的是哪门子的火了? 门外立刻冲进了两个衙役,很是粗暴地将汪兴海摁住,让他跪到了上官诚面前。 汪兴海还是很快就反过来了,挣扎着喊道:“御史大人,不知小的究竟犯了何错?还请您明示呀!” 着急之下连“下官”这两个字也不说了,事实上,在上官态这种朝廷钦差大臣面前,他一个小小九品经承,确实也没资格自称下官。 上官诚嘿嘿的冷笑片刻,根本就没搭理他,转身看向陆宁。 这时候,吕忆安似乎才发现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跑着到了陆宁面前,抓住他的手,仔细地查看着他脸上和脖子上那一道红印,然后退后一步深深作揖。 非常诚恳的说道:“陆公子,都是本官听说城防营出城作战之后,气急之下糊涂了,倒叫陆公子受了苦,还请公子大人大量,多多担待则个。” 一州知府如此放低身段,对着一个无官无职的小秀才行此大礼,这在大夏朝也是极为罕见的。 尤其还是当着同僚及上司的面,这就让陆宁不好做了。 陆宁在上官诚他们进来就在琢磨他们的来意,大脑高速运转片刻,基本确定了一件事情,定是陈纪他们打了大胜仗的消息传回来了,而且上官诚将他关到这里,不见得就是因为他参与了皇储之争,可能更多的是吕忆安逼迫着他做出了这项选择。 但他对上官诚原有的好印象确实也打了不少折扣。 眼下的问题是吕忆安做出这番唾面自干折辱自己身份的举动,也是在逼迫着陆宁揭过被关到这里的事情。 事实上,吕忆安也不得不这么做,无论如何他都得把陆宁高高兴兴地从这里请出去。 不然的话,莫说是城防营那些人,全城的老百姓都未见得能答应。 先是城西方向上,八千西夷军突袭攻城,被陈纪等人设计,不费一兵一卒,让大半西夷军折损。 后是城南又遭强势进攻,这一次尚且不知是何缘故,那些北羌军竟然不堪一击,短短一个多时辰内便被击溃。 此等战绩,莫说是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城防营,便是那以勇猛着称的西北军大约也不曾有过,甚至大夏开国至今,都从未听说过。 因而,陈纪在城防营和城中百姓中的声望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便已如日中天。 陈纪又是陆宁的人,甚至陆宁还亲上城头督导作战,陆宁的声望恐怕要比陈纪更为耀眼。 在眼下这般大敌当前的紧要时刻,若是城防营的军卒们和城中百姓们知道了陆宁被关进大牢里,还挨了鞭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至少会失了民心,若再传到嘉州那边,他吕忆安这个知府还能不能坐得安稳就不好说了。 还有更要命的一点,陆宁的手中握着能致他吕忆安于死地的证据,除非他找到那八个女娘,把她们都杀掉或是藏起来。 刚才他从这里出去后,立即派了心腹去别院查看那些女娘是否还在,眼下还未回来禀报,但吕忆安以为,陆宁应该不是诓他的。 陆宁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他眯着眼睛看向吕忆安,心中一股戾气渐渐滋生。 第125章 所谓规矩 上官诚见陆宁久久不语,上前一步说道:“陆公子,将你关入大牢,亦是本官之失职,还请看在同为守住望州而共进退的份上,多担待些。” 陆宁突然笑了,朝着上官诚等人深深作揖,“大人言重了,学生倒是觉得,来此处一遭,想通了许多事,且学生确系越过诸位大人参与了守城之战,若说过错,当是学生先有过错,怎担得起几位大人亲至此处探望。” 他这话说得非常好听,也算是圆了上官诚和吕忆安的面子。 这两人立刻露出了笑脸,吕忆安劈手夺过张大顺战战兢兢掏出来的钥匙,亲自给陆宁打开了镣铐,还替他揉了一会儿手腕。 这一幕把跪在地上的汪兴海看傻眼了,吕忆安何许人也?那可是堂堂的正五品知府,平时瞧着和气,却没将谁放在眼里的,可如今竟然会做此等事。 还没等他想更多,便听到陆宁又说道:“学生想恳求吕大人,教学生在此住上两日。” 说着话,他指了指脸和脖子上的红印,“只因舍妹说过,若再为了御敌守城之事负伤,她便不再管我了,甚至还不让我进家门了,故在此借住两日,待这些伤痕去除了,再回家去。” 舍妹?上官诚眉头一皱,陆宁哪里来的妹妹?可他立刻便明白了陆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挨了一鞭子,想出口气么? 这个太简单了,上官诚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向汪兴海。 吕忆安反应很快,转过身来,两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连着打了汪兴海十几个耳光,方才恨恨地说道:“汪经承,我原本瞧你还算有些本事,便教你仍守在经承之位上,可你却不思正事,整日里想些鸡鸣狗盗、欺男霸女之事,败坏府衙名声,你们两个,将他的官服扒掉,赶出府衙!” 押着他的两个衙役非常利索地扒了他的衣裳。 汪兴海打死都没想到,只是教人打了陆宁一鞭子,竟然连经承这个官职都丢掉了,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奋力挣脱开那两个衙役,抱住了吕忆安的大腿,“吕大人,小的只是教张大顺给陆公子讲讲这里的规矩,并未让他打人啊!”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吕忆安,还有一个抡鞭子的张大顺呢,这个可没有官身,随意处置都是可以的。 他抬手指了指张大顺,“来人,将此人关进乙字一号,教他跟那个疯子作伴!” 张大顺当即便面无血色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陆宁心中有些好奇了,隔壁那个疯子有这般可怕么? …… 陆宁婉拒了上官诚等人邀他一起吃饭的建议,从知府衙门出来时已是落日时分。 上官诚沐浴着夕阳亲自送陆宁出来,这让路过这里的城中百姓十分好奇,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竟然受到这般礼遇。 不过,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陆宁,“那是陆公子!” “哪个陆公子?” “还能有哪个?就是带着人打败了西夷和北羌两国联军的那个陆公子啊!” “咦?不是城防营的陈将军带人出去打仗的么?”有人不解地问道。 “你懂个甚?”方才说话那人鄙夷地看了一眼身旁之人,“那陈将军是陆公子家的护卫出身,再者,俺听说陆公子会些法术的,往城头上一站,那些北羌人便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街头上的人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干瘦年轻人仔细地观察陆宁脸和脖子上那一道鞭痕,闪身消失在门口。 不一会儿便出现在府衙后门处,从身上掏出十几个大钱塞进一个看门的老衙役手中,跟人家打听起府衙内发生的事情。 老衙役从来没想过竟然还会有人跟他打探消息,还是给钱的那种,兴奋之下,便将午后听说的事情讲评书一般添油加醋地说起来。 “……话说那汪经承,嗯,你应听说过的,那厮是个雁过拔毛的心狠手黑之辈,得知陆公子被关进了大牢里,摩拳擦掌地便要从他身上手揩些油水出来。” 老衙役讲到这里,还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那汪经承,啊呸!他现已被府尊扒了官服赶出衙门了,哪还是经承嘞?还是叫他外号比较顺耳,那汪二狗过去有个规矩,凡送进大牢之人,以杀杀威风之名,要先打五十鞭。” “五十鞭?”干瘦的年轻人当即脸现怒意,“若身子弱些,岂不是把人打死了?” “那汪二狗哪里管得了那些?”老衙役偷偷地数了数衣袖里的大钱,嘴角翘起都能挂油壶了,说话也就更没有把门的了,“不想挨打的话,他那里自然有别的规矩,便是拿钱买鞭子。” 年轻人不明白了,“买甚的鞭子?”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十两银子便能少挨一鞭,没钱没势的小户人家是二两银子一鞭,只要出得起钱,一鞭不挨也是有的,这便是买鞭的规矩!” “陆公子是何许人也,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好男儿,怎会受得那小人的鸟气……便生生挨了一鞭子……” 过了片刻,年轻人告辞出来,极快地跑到陆府,见到云婧将自己刚才打探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恰好卫薇来给云婧送自己做出来的秋糕,听到了刚才那些话。 云婧气得银牙紧咬,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来:“找两个身手利索的护院,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卫薇柔柔弱弱地将秋糕放下,轻轻地加了一句:“打断一条腿!若做不到……”话说到这里,她拉长了尾音,那双好看的眼睛往年轻人一条腿上看去。 年轻人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暗恨自己没及时回应这位表小姐的话,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可是都听说了的,这一位可是真真的罗刹呀! 想到这里,他腰身一挺,非常响亮地答道:“是,属下这便去办!” 云婧等年轻人出去后,叹了一口气,心中也为陆宁的遭遇抱不平,好在那上官诚还算是有些良心,放他出来了。 想了想,拉着卫薇从云憩阁走出来去找越芊丽了,她准备给陆宁摆一桌接风宴去去晦气。 …… 第126章 罪无可敕 府衙门口,上官诚有意地拉着陆宁的手,没话找话硬是说了半天的话,才依依不舍地放陆宁走了。 他这般作态,其实就是在挽回下午将陆宁关进大牢这件事情的不利影响,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知府衙门连北羌奸细都有,这种事情恐怕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所以,还是要当众表现出对陆宁的重视和爱护,这样才能把流言蜚语压下去。 陆宁自然也知道上官诚的想法,倒是很配合他,非常客气地道别后,又朝着人群抱了抱拳,这才往家走去。 上官诚目送陆宁的背影看不到为止,这才冷冷地瞥了一眼吕忆安,轻飘飘地问道:“那个刑狱经承叫甚名来着?” “回大人,他叫汪兴海。” “汪兴海?那是你府衙之人,如何处置本官自不便多言。”上官诚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说对汪兴海的处置太轻了。 吕忆安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听得到话外之音,陪着笑脸说道:“对汪兴海的处置是依照本朝律令而行的,不过,其人在刑狱经承位上做了多年,其中自然也难免有手段过激之时,得罪过不少人,因而如今以一介白身被丢出府衙,下官也是非常担忧他的安危,奈何府衙事务繁多,无暇顾及。” 上官诚深深地看了一眼吕忆安,转身走了进去。 …… 吕忆安是不是真的担忧汪兴海的安危不好说,但此刻的汪兴海遇到了麻烦倒是真的。 他自从下午被扔出衙门后,低着头一路猛跑,跑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找了点灰土,把脸抹得像个鬼似的。 连家都没敢回,去了西城一条极偏僻的小巷子。 这里有他一个相好的。 他之所以如此怕被人认出,是因为他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过去有身皮护着他,没人敢动他分毫,可如今不一样了。 若是被人发现他已不是刑狱经承了,他怕是活不过今晚。 好在很是平安地到了相好的家里,也没空儿跟那女人解释太多,只说自己往这边来时遇到了劫匪,稳住了相好的。 等太阳落山后,吃过晚饭的他琢磨了半天今后该何去何从,最终觉着离开望州方是最佳选择。 因而等天稍黑下来一些后,他偷偷地从相好家出来,想回家把这些年搜刮积攒的钱财都带上,明日一早城门开时便举家远走他乡。 想法是好的,可是能不能实现却不是他说了算的。 刚刚走出相好家的院门,身后便有两人跟上了。 寂静的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惊到了汪兴海,他猛地转身看去,只见两条黑影飘飘悠悠地奔着他来了。 他当场吓得险些坐到了地上,以为自己亏心事做得太多,遇到冤鬼了,转身就往前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前面也出现了两条黑影,同样飘飘悠悠的往他身上撞来。 汪兴海怕归怕,人还是清醒的,一咬牙,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来,大喊大叫着朝前面那条黑影刺去。 那两条黑影极快地左右一分,其中一个还呲地冷笑出声,随即,汪兴海的胸口被重重地踹了一脚,整个人像个风筝般地往后飞去。 还没等落地,后背后又挨了一脚,像个球一般又凑到了前面那条黑影面前。 这一次是另一条黑影出的脚,很重,同样踹在胸口上,让汪兴海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得比死还难受。 就这样被来回踹了好几脚,他终于没有逃跑的力气了,瘫在地上直喘粗气,这几脚也没白挨,让他知道了前后四条黑影不是甚么鬼怪,是活生生的人。 他努力地调匀了那口气,翻身跪下来,“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带着哭腔求饶了:“各位爷爷,不知小的哪里得罪了你们,有话好说,要银子还是要女人,小的都能弄来,只求饶小的一命!” 四人中的一个又轻笑了一声,“你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今日下午你做了甚事应不会忘了吧?” 汪兴海悚然一惊,下午?下午他做甚了?只不过是想从那陆公子口袋里掏些银子而已,被那吕忆安扒了官服赶出知府衙门还不够么?还要做甚? 他已经弄明白了,眼前这四人应该是那陆公子的人,替他报那一鞭之仇呢。 不是,他也只是教张大顺打了一鞭子而已,犯得着在这里堵他么? 心里想归心里想的,表面他可是一点都没敢流露出不满,又磕了几个头,小心地说道:“各位爷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罪无可赦,自己掌嘴。” 说完,扬起手臂便朝着自己脸上打去,却不料,还没挨上脸呢,手腕便被抓住了,又是方才说话的那人,“我等没空儿陪着你甩巴掌。” 说着话,他朝着身旁的人喊了声:“动手!” 只见旁边之人从身后抽出一根木棒,一语不发,直接朝着汪兴海的右腿上重重地砸下来。 “咔嚓”一声响起,汪兴海惨叫过后,疼得晕了过去。 那四人扔下他极快地消失在小巷子里。 小巷的另一端,有五六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了,一边慢慢接近汪兴海,一边还在小声的说着话。 “瞧见了吧?这便是得罪人的下场。” “好似不需我等动手了,应是死了吧?” “娘老子的,便宜这厮了。” “去瞧瞧,若还有口气,你我再给补上两刀!” …… 汪兴海是被打断一条腿疼晕过去的,也是疼醒过来的,是被胸口那道深深的刀口疼醒的,随即脑袋里渐渐模糊之际,终于想起了下午陆宁看他时那眼神是甚么意思。 那不就是看死人的眼神么? …… 陆府上的晚宴也已经准备好了,还没开席,都在等陆宁出来。 宁和堂西侧大卧房内,陆宁光着上身,正在老老实实地接受大表妹卫薇的疗伤。 卫薇又往往掌心倒了一点药膏,拍在陆宁的脖子上的那道鞭痕处重重地揉起来,嘴里还恨恨地说道:“你不会躲的么?不是很能打的么?怎地便让那下三烂的东西抽得这样狠?” 陆宁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道:“那个张大顺,嗯应该是叫张大顺,是抽冷子打来的……咝,无事,你弄你的,一点都不疼。” 卫薇的脸色相当不好看,陆宁便转移开话题,“表妹,你可听说鸡田县那边如何了?” 卫薇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一旁伺候的小玉很有眼色地接上话说道:“回爷的话,方才陈队正教人捎来话说他已派了一队人去查看,教爷放心。” “这么还是没消息了?”陆宁的眉头紧紧拧起。 第127章 还请节制 北羌的龙武军是从南边来的,虽说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处潜到江南的,可无论怎样,他们都会路过鸡田县。 以北羌人的德性,路过一处地方,定然是鸡犬不留的。 今天上午中午都忙着应对西夷和北羌两面攻城之事,下午又跟上官诚和吕忆安等人钩心斗角,还被关了一阵子,这让陆宁没时间去思考别的事。 眼下暂时解决了望州的危机,自己稍轻闲下来,立刻便想到了鸡田县那边食品作坊里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躲过敌军的屠戮?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很在意那些人的安危。 这说明了啥? 说明他将这个世上认识的,跟着自己走的人看得很重,这么一想,是不是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有了太多的牵绊? 这算不算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陆宁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直到卫薇将他的上衣披到他肩头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教她们两个服侍即可,怎敢劳动你?” 卫薇的白眼翻得更大了,还顺势瞄了瞄韩媚和小玉,很是直接地说道:“身上有伤,晚上还请表哥节制一些,莫要做那些事了。” 陆宁大窘,难得的脸红起来。 韩媚更是恨不得把头低到脚下去,唯有小玉,吃吃地笑了几声,红着脸帮陆宁穿衣裳。 陆宁再一次转移话题,问小玉道:“除了方才说的事,可还有别的?” “爷,陈队正来过,想请爷去军营,被大夫人回绝了。” “以后要叫陈将军,他现在已是城防营指挥使了。” “是,小玉记住了。” 陆宁纠正了小玉的叫法后,起身跟上了卫薇,往前面三进的饭厅而去。 因担心鸡田县的人,这一顿接风宴很快便结束了,饭后吃茶时,陆宁斟酌片刻说道:“我今晚要去一趟鸡田县。” 刚刚想要端起茶杯的越芊丽手顿在半空,咬了咬下唇说道:“宁哥,陈将军已派人去打探了,你就不要去了罢,况且今日已晚,出城并不安全。” “长嫂说得有道理,”云婧也在一旁帮腔道,“可待明日仍无消息再做定夺。” 这两日忙得昏头转向的谢幼仪突然说道:“宁哥你莫要担心,食品作坊后院有一处极隐秘的暗仓,里面颇为宽阔,挤一挤,藏下一两百人应该无碍,且其外面设有机关,若无人指点,极难打开暗仓之门,若真的有事了,他们定然会躲进那里的。” “还有这等躲避之处,真是万幸!”越芊丽两手合十做出祈祷状。 陆宁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边都有谁知道那个是暗仓且能打开那道门的?” “嗯……”谢幼仪犹豫片刻才说道,“只有大管事张百顺和我知晓,还是他教我如何打开那门的,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幼娘你倒是将话说完啊?”云婧着急了,逼问道。 谢幼仪被逼得紧了,巴掌大的小脸拧巴成了一团,瞄了瞄越芊丽和云婧,磨磨蹭蹭地说道:“那道门,那道门为了防盗,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没有机关,开不得的。” 云婧恍然大悟,难怪她不愿说出来,若食品作坊那些人真的躲进了暗仓内,都不知已经过了多久了,不说会不会闷死,光是饥渴都会受不了。 想到这里,她几乎能确定那些人确实是躲进了暗仓内了,因为陆宁两日前便已经让人给梁昆捎信,让他尽快赶回来接手陈纪停下的护院队正之职,可到眼下为止,梁昆连个消息都没送回来,就算是被北羌军给害了,以梁昆的足智多谋,那之前总会递个消息出来的。 所以,陆宁还真的必须要去一趟鸡田县。 她能想到的,陆宁自然也都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 云婧轻叹一声,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陆宁去鸡田县,即便是危险重重,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这个小男子向来就是这般重情重义,自己相中的不也是这样的他么? 咦?我怎地想到这里了? 云婧把脸别过去,看向外面,脸悄悄地红了。 越芊丽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强作笑脸说道:“宁哥,我晓得你定会去的,我叫人备车,你带着大表妹和幼娘去吧,另外,我再派两小队护院随你同行。” “此事不可!”陆宁及时制止了她的安排,“大表妹要留在家里,你们的安危比我更重要,况且……” 他说道这里,看向坐在一旁跟个出家的道姑一般清冷的梅曦。 越芊丽、云婧、谢幼仪和卫薇马上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对于梅曦的身份,她们几个作为家里的核心人物,陆宁一点都没隐瞒地告诉她们了。 更何况,家中还有一个刚刚回到自己院子里的九皇子裴华。 只有卫薇留在家里,陆宁才能放心地出去。 商议的最后结果,便是陆宁和谢幼仪去鸡田县,再带上一个小队的护院,留下元绍带着其他护院和青云楼诸人守护府内安全。 陆宁又让祥子给张瑞送了一封信,简单说了自己要出城的打算,请他派一队府兵帮忙看着陆府。 至于为何不去调用城防营的人?陆宁只说了四个字:他们很忙! 最后,陆宁问道:“怎么没见到楚小姐?她还住得惯么?” 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被他这句话给打破了,越芊丽咬着嘴唇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云婧更是弯起嘴角。 就连谢幼仪这个平日里从来不愿八卦的人都好奇地问道:“宁哥,不是嫂嫂们多事,实在是……实在是我们很想知道,那个艳冠京城的大小姐怎地便跟你勾搭……不,怎地便跟你走得这般近了?” 问完之后,自己先捂着嘴笑起来,笑得犹如怒放的鲜花,满室生辉。 陆宁又一次难得地不好意思了,嘿嘿直笑,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楚清漓怎么就这么信任自己了,甚至大义灭亲后还主动投怀送抱。 卫薇冷冷地“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家中有这般多艳绝天下的女娘,偏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的。” 话音刚落,梅曦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涨红了。 …… 两个刻钟后,三辆马车驶出陆府大门,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巡夜的府兵,那些府兵连问都没问一句,护送着他们去了南城门。 守城门的城防营军士见是陆宁要出城,急慌慌地往上报去消息,片刻后,罗明从城楼上匆匆地下来,亲自指挥着军卒给陆宁开了城门。 出了门,陆宁从车上跳下来,把罗明拉到一旁说了一阵子话。 从罗明喜上眉梢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有好事。 三辆车走出三四里远时,远远地便看到有一小队人马举着火把朝着他们疾驰而来,护院的小队正孟起良立刻叫停了三辆车。 让后面两辆车里的护院们用最快的速度下车,组成了一个守护阵形,严阵以待! 第128章 翠红院内 “陆宁出城了?” 望州城东北角一座极为奢华的勾栏后院小楼内,楚安斜靠在罗汉床上,推开给他捶腿的两个小丫头,猛地坐起来,两眼直直地逼视着弯腰站在地上一个大汉。 身穿城防营制式军衣的大汉小心地问答道:“属下亲眼看到守卫南城门的罗都尉给他开的城门,还跟他说了一会儿话。” “随他出城的有多少人?” “总计三辆马车,属下只瞧见车外面有五六人,车里面有谁就不晓得了。” “好,封五,这一次你立功不小,”楚安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了封五的脚下,“老朽会记着你的功,届时禀报给夫人,另有重赏,去吧,莫要教人察觉你的异常。” 封五喜出望外地捡起那锭银子,弯着腰退了出去。 “来人!”楚安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一个干瘦矮小如猴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两眼先是往楚安身旁那两个小丫头身上睃了一眼,极快地跑进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安总管!” “去将孙勇找来!” “是!” 等那男子转身离去,楚安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他对陆宁突然深夜出城并不意外,这些日子以来,他打探了不少有关陆宁的消息。 这当中就包括陆宁留在鸡田县的那个做吃食的作坊。 北羌大军路过之地,向来鸡犬不宁,片瓦不留,陆宁应该是在担心他那些人是不是都被北羌人给处死了。 只是,为何要用到三辆车?难道是将楚夫人和楚小姐带出城去了?可若是出城,去南边哪里呢? 楚安想得脑袋都疼了,还是没想明白是其中缘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夜是探查陆府的极好机会,最好还能派人出城跟上陆家那三辆马车。 楚夫人和楚小姐在三日前失踪,他在当晚便撒开所有人手去寻,结果三天过去,还没找到,若是此事被远在嘉州的楚连虎知道了,他楚安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三日倒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自家小姐曾去过陆家,还有人在那天晚上看到陆家的两辆马车出现在东城。 种种迹象表明,楚夫人和楚小姐的失踪跟陆宁有很大干系,因而,今夜陆宁出城之事,让楚安坐不住了。 这三日,他一直住在此处,因为这里是楚家暗地里经营的青楼,名为翠红楼,安插在望州的那些从江湖上招来的人手都在这里。 这几日,楚安听说北羌的探子已被官府连根拔起了,他暗算庆幸没过早地动用翠红院这边的人手,算是保住了所有人手,不然,跟北羌探子联系过多,难保知府衙门那些人不怀疑到这里来。 眼下重中之重仍是寻到夫人和小姐,不然,下一步该做些甚,谁都拿不了主意。 在楚安焦急的等待中,孙勇很快便来了。 他是楚家安置在望州的所有暗子的头领,被人称为孙统领,进门后,略有些漫不经心地朝着楚安拱了拱了,问道:“不知楚管家找俺来有何要紧之事?” 楚安站起身,亲自领着孙勇坐到主位上,自己站到了一旁,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道:“孙统领,眼下有个好时机,可探查陆府。” 接着便将陆宁带着三辆马车出城的消息告诉了孙勇。 孙勇霍地起身,眼中有怒火升腾,“楚管家,此等大事怎不早些告知,我这便安排人手,一路出城追上那陆家的马车,另一路潜入陆家,无论如何,都要瞧一瞧是不是陆家人将夫人和小姐掳去了,你便在此处等候消息即可,余事莫要管了。” 说完这话,正眼都没瞧楚安,仰着头走了。 楚安盯着他的后背,气得胸口急剧起伏。 若不是因为夫人和小姐在他看护下不见了,他也不至于跟孙勇这个蛮子低声下气。 两人一向不对付,孙勇只听主子的话,对楚安这种凭借着说话好听、曲意奉承上位的管家很是看不上眼。 而楚安又对孙勇这种一身蛮力,言语粗鲁,还抢了他一个小妾的家伙恨之入骨,无奈人家颇得主家的喜爱,他也没办法。 只是眼下楚夫人和楚小姐都不见了,两人都有天大的干系,因而还能有所合作。 楚安转身看到那两个小丫头还不知眉眼高低地摆弄着桌上的果盘,几步冲过去,将那张小桌子掀翻到地上。 桌上的果盘、茶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两个小丫头惊恐万状地跳下罗汉床,跪到楚安面前,身子还都在瑟瑟发抖。 楚安随手拎起其中一个扔到罗汉床上,对另一个低声喝道:“去,将门关严了!” 地上的那一个极度慌乱地跑过去关了门,不停地抖着身子,犹豫着不敢往楚安身边去。 此时的楚安脸上戾气越来越浓,一把撕开了那个小丫头衣衫,重重地抓了一把,在小丫头痛叫声中,很快便除了她的衣裙,狞笑着扑了上去。 就在他准备纵马驰骋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楚安,楚安,你在哪间屋子里?娘老子的,你给找的都是甚玩意?没一个好看的!” 楚安听到这声音吓出一身冷汗,极为慌乱地将自己的衣裳穿上,又低声吩咐那两个小丫头:“快,快些躲进里屋!” 可是外面那人显然是没有耐心等楚安出去的,“咣”,一脚踹开了这间屋子的门,顶着黑眼圈儿进来的正是楚家大公子楚清羽。 这两日他可是处于没人管教的状态了,总算是能随心所欲地睡在翠红院了,也能想玩哪个便玩哪个了,不像过去,有妹妹看着他,让他很不自在。 如今妹妹不知去了何处,他可不就夜夜欢歌了? 只是今晚那两个女娘着实没能入了他的眼,便来寻楚安了。 眼下他大摇大摆地进得门来,一眼便瞧见了罗汉床上身无片缕的小女娘,眼里立刻放出了光芒,再一眼看到楚安衣衫不整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了。 “好你个楚安,你都这般年纪了,竟然还背着公子我做下这等事情?快说,这两个是哪里来的,为何我没见过?” 第129章 夜行意外 楚安原本是吓得够呛,可他惯会察言观色,此刻见楚清羽训斥着他时,眼神仍未离开床上那个小女娘,便知道今日不会有事。 他厚着老脸谄笑道:“公子,这两个还未调教好,故而未曾放在前面接客,小的想着也许公子会喜欢,便私自做主叫她们来了此处,由小的查验一番,若身子干净,准备送到公子的床上。” 对他这几句胡说八道的解释,楚清羽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他看着眼中流露出惊惧、哀求、无奈等等诸多神色的小女娘,早已控制不住自己了。 挥手便开始赶人,“行了,你也莫在这里碍事了,去做正经事,公子我亲自来查验这两个小女娘。” 楚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悄然退出屋子,守在门外,一边听着里面小女娘的痛苦叫声,一边还在想着孙勇派出的人能否追得上那陆宁。 …… 出城的三辆车里,最前面的那一辆里坐着陆宁和谢幼仪,只有他们两人,连个丫鬟都没带,按着越芊丽的说法,是怕半路上出现意外,不能打架的人多了,不好照顾。 给陆宁赶车的仍旧是李四,看着越来越的那十多个火把光亮,扭头说道:“老爷,我们好像遇到劫匪了。” 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着今日冬阳甚暖这般家常话,这也难怪他,家里的护院实在太强了,一个小队干掉三五十个对手,轻松得很。 一般劫匪至多十多人而已,怕个甚? 陆宁早就听到了外面孟起良等人的呼喝声,此时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摇摇头,又放下了帘子。 车厢内光线不足,谢幼仪仍能察觉到陆宁似乎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有些担心地说道:“来的人若不多还好些,若是太多了,我们还是紧着逃命的好。” 陆宁轻笑出声,“三嫂嫂放心好了,绝非劫匪或敌军残余。” 他怕谢幼仪不相信,便又解释道:“若是想要索我命而来的,断然不会如此声张,躲在暗处才方便下手呢。” 这方面他是有经验,谢幼仪也有经验,上一次她跟着陆宁来望州,半夜里被人偷袭,那些想要弄死他们的人,都是偷偷摸摸地潜进那家院子的。 最后一位杀到屋子里时都没怎么出声。 所以,她选择相信陆宁的判断,只是想起那天晚上,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赶跑那些人后,自己跟这个小叔子同床而卧的情景,呼吸便急促起来,脸上火辣辣的。 好在车里很暗,陆宁应该是看不到她的窘迫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勒马的声音,紧接着是陈纪沙哑的嗓音:“咦?这不是咱们府上的车么?” 旁边有人又说道:“是,是咱们府上的,那不是孟断指么?” 孟起良左手四指早先在北垭口大营时,在战场上被敌军削掉了,便得了个外号叫孟断指。 孟起良也高兴地喊道:“陈将军,你怎地会在此处?” 陆宁听到这里钻出了车厢,在车前灯笼的光照下,陈纪第一个看到了他,翻身下马,急走了几步,在车前单膝下跪,“纪拜见公子!” 陆宁跳下车,将陈纪扶起来,“老陈,你眼下可是城防营指挥使了,有官职在身的人,今后可不要行此大礼了。” 陈纪两手抱拳作揖道:“公子,不管到任何时候,陈纪都是陆府的护院,既是护院,见了当家人,行个军礼是理所当然之事,除非公子要赶我走。” 陆宁哈哈大笑,这就是他信任且欣赏陈纪之处,其人做事稳妥,知进退、明事理,且忠心不二,这种人即便是没有任何才能,陆宁都愿意重用,何况陈纪本身对带兵打仗还是很有些研究的。 “我去一趟鸡田县……”陆宁小声将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讲了一遍,最后说道:“我觉得老梁他们应该是没事的,你们的事情做到何种程度了?” “回公子的话,再有两个时辰应能处理完毕。”陈纪说着话指了指远处山坳里星星点点的火堆,“属下依照公子所言,能烧尽烧,烧剩骨头后,聚在一处深埋地下。” 这是陆宁在后世科技发达的基础上做出的决定,他怕城外死尸太多,即便是埋进土里,也难保不被一些野狗之类的拖出来,引起不必要的瘟疫。 何况这一次,陈纪带着那三千城防营二兵,在不到一个时辰时间里,斩杀了近两万北羌将士,只有百里胜在十多个护卫拼死保护下逃进山里。 这么多死人的掩埋,仅仅是挖坑就是一项极为耗费体力的活。 但若是将他们都烧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好,做得很好!”陆宁对陈纪当了城防营指挥使,且还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的情况下还能对他如此尊敬很是欣慰,“敌军留下的马和辎重粮草要妥善处置,必须在日光下暴晒两个时辰方能使用,切记!” “属下谨记公子教诲!” 说了几句话,陆宁便转身上车,三辆马车又吱吱哑哑地上路了。 陈纪站在大路上,久久地望着黑暗中渐行渐远的马车,暗下决心,这一生便要跟着公子走到底了。 要说他没有一点点自立门户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毕竟人这种东西天性都有自私自利,可是上午陆宁像玩一样让两万北羌龙武军在极短时间内便失去作战能力,深深地震慑到了陈纪。 后来他才知道,陆宁跟他要去的那一百名城防营士兵都干了些啥。 …… “宁哥,幼娘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打败那北羌两万悍勇之士的?跟你关在西跨院最后两进的那一百人有关么?” 马车上,谢幼仪终究是没忍住,问出憋了一天的问题。 “自然是有关系的,”陆宁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到车窗侧面,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我教他们做了一种药,能让人在一个时辰内浑身无力,得了重病一般的药。” 其实,他前世作为一名出色的法医,对毒物也是深有研究的,他能做出比这个更厉害的毒药来,但这个时代的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绝非三两天时间内能鼓捣出来的。 谢幼仪一双秀目瞪得老大,极为兴奋地坐直了身子,“还有这种药?既是药物,那北羌人又如何肯吃下?莫非你们将那药下到了他们的饭菜之中?” 陆宁被她这种丰富的想象力逗笑了,“那倒不是,我只是将那药粉混入麦面中,再洒到绒毛之上,借助着大风刮到敌军鼻孔里的。” “还有这等事……唉呦……”谢幼仪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摇晃了一下的马车给甩到了陆宁身上。 第130章 有人跟踪 陆宁连忙伸出两手,可是车厢里很是幽暗,根本看不太清楚,只能凭着感觉去扶,直到他的一只手掌触碰到一团绵软,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扶错了地方,立刻松手。 谢幼仪撑着他的大腿,总算是维持住了身体平衡,却不料,夜间行走的马车看不清路上的坑洼,又摇晃了一下。 这下好了,谢幼仪整个身子都甩到了陆宁身上,直接就坐在他盘着的两腿上。 陆宁下意识地抱住了她软软的身子。 到了这时,他才想明白一件事情,为何出来前越芊丽非要往这车厢里塞进诸多东西,说鸡田县那边的食品作坊之人辛苦赚钱不易,她这个当家的人要多多犒赏才是,又是布匹,又是吃食的占据了大半车厢,只将一侧留出仅能坐下两人的位子。 而且,给谢幼仪准备了一个四面不靠的矮凳,他这边却没有这待遇,只能坐在铺了厚厚软垫子的车板上。 车一摇晃,那本就不稳定的矮凳将谢幼仪甩到他身上是迟早之事。 策划这一切的都是越芊丽。 陆宁想到了越芊丽曾经开玩笑一般地跟他说的话,让他把云婧和谢幼仪都收进房中,看来她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有这想法,还付诸行动了。 眼下这便是在给他制造跟谢幼仪接触的机会,还是身体接触,想到这里,他闻着怀中未长大一般的女娘身上馨香之气,身体某处不争气地醒过来了。 他暗自比量了一下,谢幼仪的身子似乎还没有小玉那般高,但胜在凹凸有致,非常软,如一团绵絮,让他忍不住紧了紧两臂,而后便听到怀中之人“嘤”地叫了一声。 谢幼仪自己都不知为何有些不愿动了,好似坐在此处心都安宁了许多,感受到陆宁两臂上的力气,她稍稍扭动了一下身体。 这一下她感受到的可不止是陆宁的手臂那么简单了,已然成年的女子自是知晓顶到她的是何物,这让她心都快从口中跳出来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原本紧绷的身子瞬间软下来,往后靠了过去。 黑暗的环境让她的胆子大了很多。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走得并不快。 车厢里的两人谁都没说话,也没有分开的意思,只是陆宁的一只手悄悄地往上移了移,在将将触及某处时便停下来,细细地品味着手上传来的温度。 见陆宁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迷离状态中的谢幼仪抬起纤纤玉手,握住陆宁的一只腕继续往上而去。 她这个举动让陆宁瞬间呼吸都沉重起来,慢慢地低下头,在黑暗中非常精准地寻到了柔嫩红唇,轻点了一下。 谢幼仪浑身一颤,顿时又一次绷紧了身子,紧接着那阳刚之气十足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呼吸都停住了。 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陆宁两个人…… 天地间自然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十一匹马,载着马背上之人,正极快地追来。 这些人正是孙勇带领的楚家暗子。 楚家暗子一向管教极严,规矩也极多,以孙勇统领之身,在没有楚夫人或是楚尚书手令之下,最多也只能调动二十人。 他这将二十人分做两拨,一拨十人去了陆府,另一拨十人由他亲自带着追出城来,这是因为他怀疑陆宁要将楚夫人和楚小姐连夜转移至他处。 但也仅仅是怀疑,因而,陆府那边也不能放过。 眼看着前面那三辆车越来越近了,孙勇低声下令,放慢速度,还小心地往四周观察了片刻,不远处的山坡上仍旧有或大或小的火堆。 这让他不敢动手,只能跟在三辆车后面。 刚才从望州西南角的城墙上滑下来,到了落霞坡,从那里的人手中弄到十一匹马,没跑出多远,就差点儿被山上焚烧尸体的城防营士兵截住,虽说他带着这些人都是身手高强之辈,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多惹麻烦。 好在,再往前走一点,便没有城防营的人了,那便是他动手的地方了。 想着方才还搂在怀里的那个花魁扭动的身子,孙勇无端地恨透了陆宁这个没事找事大半夜出城的家伙。 …… 被孙勇记恨着的陆宁,此刻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柔嫩红唇,轻轻触碰了一下谢幼仪的耳垂,低声说道:“我要下车去处置一些事,等下外面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下车,听话!” 谢幼仪猛地清醒过来,“出了何事?” 说着话挣扎着想要离开陆宁的怀抱,却被陆宁重新拉回来,又软软地坐回了原处。 “无甚大事,有几个客人需要招待招待,用不了多久的,你等着我!”陆宁这话说得非常暧昧了。 等他做甚?谢幼仪脸上一阵阵发烧,不过还是担心压过了羞涩,“宁……宁郞,你小心些!” 这一句“宁郞”叫得陆宁心花怒放,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又在她红唇上轻点了一下,敲了敲车厢对外面的李四说道:“老李,停车吧!” 刚才他就听到了马蹄声,很急来着,可是后来又缓慢下来,他就知道这是有人跟上了他的车队。 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被人跟在身后,总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事情,所以,他要下车去看看。 等车停下来,陆宁轻柔地将谢幼仪放下,转身出了车厢,深吸了一口气。 后面两辆车中的护院也都已经下来了。 孟起良朝着陆宁抱拳行礼,“公子,请回车上,后面的那几个尾巴由兄弟们处置便是,属下想将他们引到前面的鸡田县,借助地形一举灭了他们!” 陆宁摇摇头,“不必引到那里,你也不必担忧我跟三夫人,此处宽阔,正适合你等磨炼阵形。况且,也未必是针对我们来的吧?”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他去鸡田县是解决麻烦的,不是带去麻烦的,另外,鸡田县那边是何种状况还未可知,这等冒险之事做不得,还不如就在此处跟后面追来的人会一会。 这就是陆宁驾驭人心的高明之处了,从不让主动思考、积极解决问题的人失望,即便是像孟起良这般没想周全,也会找个合适的借口先让他放弃想法,尤其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更要照顾到他的面子,过后再心平气和地单独跟他解释为什么要在此处动手。 至于他最后一句话,那就是纯考验孟起良的判断能力了。 第131章 公子放心 孟起良并没有让他失望,“公子,我等与陈将军分别后不久,后面那些人便跟了上来,若是陈将军安排护送之人,他定会告知我等,不必如此鬼鬼祟祟。” 陆宁点头表示对他的分析比较满意。 “若是赶路之人,骑马可比驾车快得多了,根本没必要跟在我们身后,且他们未拿为火把灯笼来照路,此等行径,若非劫匪,便是对头派来的。” 陆宁笑了,伸手拍了拍孟起良的肩头,“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若能好说好商量,便放他们一条生路,若是话不投机,你看着办吧!” 陆宁把生杀大权都给了孟起良,这让他激动不已,这可是公子对人最大信任的表现了,他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且不提他们这边已经准备迎战了,后面追上来的孙勇突然看到前面半里远的三辆车先后停下来,似乎还有人下车了。 只是那车上挂的灯笼不是很亮,根本看不清究竟有几个人。 不过,有多少人又能如何? 孙勇扭回头观望片刻,见远处能看到的几个火堆都已熄灭,冷笑一声,手中马鞭朝前一指,低喝一声:“冲过去,救出夫人和小姐,其他人一个都不得放跑!” 十一匹马瞬间加速,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寂静之夜里传出很远。 一二里地的距离对于急驰的马来说,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孙勇他们很快就接近了那三辆车,可是只剩下十多丈远时,突然,那三辆车外的灯笼全部熄灭了。 他们都还没看清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呢?就突然的来了这么一手,让孙勇身边那几个人多少有些犹豫起来。 速度都降了下来,有人说道:“孙统领,小心对方有诈。” 孙勇低声喝斥:“休说胡话,那些人不过是陆家的护院而已,莫听那楚安说那些护院个个武功高强,没有的事,给我冲,尽快的救出夫人和小姐才是正事。” 说完,率先打马冲了上去。 陆宁站在马车前听着越来越响的马蹄声,小声的对孟起良说道:“告诉兄弟们不要慌,按照平时训练的样子去做即可。” 孟起良重重点头,“公子放心,他们晓得该如何做的。” 在他们两人前面那十五名护院五人一组,成品字型拦在大路上。 刚才那三个灯笼是陆宁叫他们灭掉的,上一次,五名护院,在夜晚的一条小巷子里活捉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马彪,给陆宁带来了很大的启发。 最近这些日子,只要没事做,他就让这些护院们进行夜训。 所谓的夜训,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磨炼进攻与躲避的技巧,提高相互配合的默契程度,原本就基本功扎实的护院们,几次训练之后便已经初窥门径。 按说对冲阵一般疾驰而来的马队,步兵若是没有拒马之类的装备,站任何队形都是处于极端弱势地位的。 不过,陆家的护院们都是经历过沙场之人,自有一套对付马队的手段。 就在第一个跑过来的孙勇距离他们仅有三丈多远时,他们扔出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比拳头还要稍大一些的石块,“呜呜”声响起,也不知是谁扔出去的打到了孙勇坐骑的一只眼睛上,那匹马吃痛之下,猛地收住脚步,嘶叫着原地蹦跳起来。 其他十匹马也都本能地察觉到前面很危险,其中两匹被石块打到的,干脆不管不顾地往路旁跑去。 另外有一匹当场惊到了,一声长长的唭鸣过后,原地转圈,直接将另一匹马上的人给撞下来了。 一时之间,马队乱成了一锅粥。 而对面那三辆马车方向却异常诡异,根本没有任何动静,若非借着淡淡的星光能看到隐约有数十条黑影站在那里,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孙勇都会觉着自己是不是遇到鬼了。 “所有人,下马!” 喊出这一声后,孙勇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点儿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怕了,眼前的场景也确实让他汗毛都竖起了。 他再三确认,前面这三辆车的确是他的一直追着的,可他们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在,身后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物,很快便都弃马站到了他身旁。 粗重的呼吸表明他们也都很紧张。 孙勇咬了咬牙,“锵”,拔出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往前一指,大喝一声:“顶上去,抢回夫人和小姐!” 随即舞着刀冲到那些黑影面前,往三角队形的正中那人头上砍去,刀还没落下,突然看到对面那人手中的长刀平平无奇地横扫过来。 若他不躲不避,不格不挡,固然能砍到对方头上,可自己也会被对方划开肚皮,这是甚打法?是要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么? 这个念头也只是存在了电光火石的那么一瞬间,因为他发现,对方的长刀比自己的刀要快得多,继续下去,先中刀的是他。 这一发现让他吓出一身冷汗,收刀左拧身,“铛”的一声,将对方的长刀挡住,却没想到,对方身后悄无声息地伸出另一把刀,直接当做长枪使用了,毫无花哨地刺向他的右大腿根部。 这已经不是吓不吓人的事了,是要一招之内重创他。 此时他的格挡的动作刚刚完成,收刀再挡已经来不及了。 孙勇情急之下,凭借着多年江湖打斗经验,往左侧蹲身,甚是勉强地躲过了这一击。 还没等他起身,刚才被他挡住的那把刀竟然也当做长枪一般,根本就没收回去,而是直接从方才那位置上朝着他的脖子刺来。 这种诡异的打法,让他在瞬间便已险象环生,拼了命地往地上一滚,刺向脖子的那一刀紧贴着肩头滑过。 孙勇连着翻滚了好几圈,总算是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他这才有空儿去看整个声中的情景。 这一看不要紧,声中的情景让他身上的血都凝住了。 刚才跟他打的那五人,根本没来追击他,还是迎上了他身后的两人,只一个照面,那两人便惨叫着倒在地上。 品字形后面的那两组人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前面,配合前面那一组人,很是利索地将他带来的其他八人切割成三组。 然后……“叮叮当当”的兵刃相撞声、呼喝惨叫很快便消失了,四周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唯有场中那个隐约可见的品字形队伍立在大路中间,他们四周都是倒在地上或哀嚎、或一动不动的人。 第132章 你怕不怕 孙勇呆立在原地,后背上尽是汗水。 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无论是打斗经验还是武艺来说,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怎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都被对方放倒了呢? 在他脑子一片混乱之际,听到一直站在车旁连动都没动一下的那两人中的一个说道:“公子,属下瞧着那边被打傻的那一个应该是个头目之类的,要生擒么?” “尽量生擒,如若反抗,杀了也无所谓!”另一个被称为公子的极为淡然地说道。 好似根本就没拿一条人命当做一回事。 孙勇自认也是见惯了生死之人,可从未像今天晚上这般惧怕过死亡,他悄悄地挪动的脚步往后退去。 刚退了两步,便听到那个公子说道:“你若再退一步,必死无疑!” 这话显然是说给孙勇听的。 孙勇还真就停住了脚步,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他怒了,在江湖上混迹了半辈子,后又被楚家招揽,还没有人能把他逼到这地步。 “哇呀呀……”他怪叫着提刀便冲向车旁那两人。 两丈远的距离,他一个纵身便能跃过去,他也确实是跳起来了,可是在半空好似听到了一声轻笑,接着那公子说了三个字:“杀了他!” 之后,只听得“嗡”的一声响起,有什么东西瞬间便穿透了他的前胸,心口上传来一阵冰凉之意,随即是剧烈的疼痛,疼得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上又射进了几支硬物。 借着惯性往前扑出了一丈多远,四周便越来越黑了,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脑子也转得越来越慢,他这才明白,自己是中箭了,还是那种驽机射出来的箭。 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一直站在陆宁身边的孟起良小心地收起那把被陆宁改造过的驽机,这可是个宝贝,整个陆府护院手中仅有这一个。 他招呼着其他护院清点战场,收缴了那些人的所有兵刃及身上的财物。 几乎没做任何停留,三辆马车又吱吱哑哑地上路了。 第一辆车里,谢幼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问道:“宁哥儿,他们是谁派来的?” “楚家!”陆宁简单地回了两个字,靠着谢幼仪坐下来,“怕么?” “有你在,不怕的!”说完这一句,大概是觉着太过暧昧,转移开话题问道:“那些人都死了么?” “还有几个活着的,不过都不能动了。”都被他扔在大路上了。 “那他们该……”说到这里,谢幼仪停住了,他们该如何回城,能否活得下来,会不会有人来救治他们,她不该问的。 如若宁哥儿这边的人打输了,那些盗匪一般的楚家人会放过她么?会救治受了伤的宁哥儿和孟起良等人么? 断然不会! 想通了这一点,谢幼仪心安了许多。 陆宁自嘲一般地说道:“我都快成了杀人魔王了,挨你挨得这般近,你怕不怕?” “再挨近一些便不会怕了。”不知为何突然说出这一句话的谢幼仪脸红心跳起来,貌似过于轻佻了些罢?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双用力的臂膀揽住她,将她抱起,“为了不让你害怕,只好如此了。” 陆宁让谢幼仪再次坐到了他的腿上,他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谢幼仪大窘,好半天后,突然问道:“今晚带了三辆马车出来,且一点都没有隐匿踪迹,甚至恨不得昭告全城你要出城了,这都是筹划好了,引蛇出洞之计吧?” 她说到“引蛇出洞之”字后停顿了一下,大约是在想用哪个字更精准一些,听在陆宁耳朵里,那最后两个字便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让他心头一跳,那种强烈需求的感觉便瞬间遍布全身了。 可他也知道,就算是谢幼仪心中有他,也准备为他献出一切,他也不能就在这辆车里动手,否则也太不尊重人家了。 为了忍住自己的欲望,他只好顺着谢幼仪的话去想今晚的安排最终会有哪些收获。 搬到望州城内之前那一次,他带着怀里这个小女娘去望州城,当晚没找到合适的客栈,住到了望州城西南角一户人家多余出来的院子里。 险些被楚家派来的人手杀掉,自从那时起,他便对楚家的实力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 光是那天晚上袭击他们的人,都是江湖高手,以陈纪的一身功夫和护院们的拼死搏杀,都让他们全身而退了。 所以,这一次全力围剿赵楷仁、李信等人北羌探子时,陆宁是有意无意地避免跟楚家人对上。 也在抓走楚夫人郑氏后,一直没跟外界提起此事。 原因就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让楚家人自动跳出来,灭掉他们的有生力量,这才是比较稳妥的策略。 只要明面上谁也找不到证据表明是他陆家动的手,楚家人也不会在明面上对陆宁下手,大家都在暗处较劲的话,陆宁就没啥可怕的了。 今晚要去鸡田县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正像谢幼仪所说那样,陆宁对出城之事,一点都没隐瞒,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找张瑞要人去保护陆府。 还配备了三辆马车。 任谁得知这个消息,都会认为他要带着人出城去,至于具体去哪里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车里坐着的都是谁? 陆宁相信楚家人应该是推测到了楚夫人与楚小姐在自己手上,这是他所有策划的基础。 对楚家还活跃在外面的那些人来讲,肯定要想到一点,那就是陆宁有可能要把楚夫人和楚小姐带出城去。 这也是个救出楚夫人和楚小姐的一个绝佳机会。 当然,在确定三辆出城的马车有没有楚夫人和楚小姐之前,陆府那边,他们也不会放过。 目前看来,这一次策划的结果还不错,至少引出并灭掉了楚家的十一个人,至于家里那边,只要有卫薇这个绝世高手坐镇,陆宁一点都不担心。 正这么三心二意地想着事情时,马车又一次停下来。 赶车的李四哆嗦着说道:“老爷,咱,咱们已经到了鸡,鸡田县了。” 陆宁有些奇怪,既然已经到了鸡田县,他怕什么呢?搞成这个样子? 陆宁从车里钻出来,举目四望,只见黑魆魆一片,整个县城寂静无声,也没有一丝光亮,一座座建筑犹如鬼怪张着大嘴,正择人而噬一般,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也难道李四会吓成这样。 突然,陆宁鼻孔中传来一丝丝古怪的腐臭味,他立即返回车厢开始翻箱子。 那股气味他太熟悉了,那是尸臭! 第133章 鸡田惨状 一刻钟后,三辆马车里的人都从陆宁这里领到了一个浸泡过药水的面罩,全都捂住了口鼻。 陆宁很庆幸自己出来之前多想了一步,他就怕北羌人在鸡田县杀戮后不做任何处理,这会导致瘟疫横行。 从尸臭来判断,北羌来鸡田县至少已有三日。 三天时间里,没有任何人给仅隔三十里的望州报信,这说明了啥?说明北羌人很可能把附近的百姓全都杀死或是赶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让陆宁的心沉了下去。 他让孟起良护在车旁,带了一名护院,提着一个灯笼,顺着气味源头慢慢地找过去,进了路旁一户人家。 大门敞开,正屋的门半掩着,仅有一扇窗户也破碎了。 气味就是从这间屋子里散发出来的。 陆宁提了灯笼,让跟来的护院呆在院子中,自己慢慢地推开半掩的门。 尽管他有了心理准备,但仍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并不宽敞的地面上,一名年轻男子躺在那里,脖子上有个深深的刀口,流出的血早已凝固,两眼圆睁,嘴张得很大,似乎在向苍天申诉他遇到的不公。 男子的肚子胀得很高,脸也浮起来了,陆宁心中一凛,马上调动自己前世的医学知识判断眼前的情况。 从表象上来看,这名男子死去至少五天时间了,这可是各种病毒细菌繁殖最快的时候,也是形成瘟疫的关键节点。 他已经顾不上研究北羌龙武军是啥时候,怎么样偷偷渡江来这里的了,目前最要紧的是如何防止瘟疫。 他把灯笼举高了一些,才看到距离男子不远处还有一个赤裸的女尸,胸口有一个长长的刀口,显然在生前遭受了北羌人玷污后,被当场杀死了。 绕过去,找了一件衣衫盖在女尸上,陆宁很快便退出了这间屋子。 出去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极其难看,冷声吩咐孟起良带着车队慢慢往前走,他带着那名护院一家一家的进去查看。 有些人家是空的,除了箱笼之类被翻得很乱之外,并没有发现有死人,有些人家则是满门被杀,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一连走了十多家,陆宁最终断定北羌人至少到这里已经五天了,这让他心情十分沉重。 食品作坊那些人就算是躲进了那个暗仓之内,这五天时间恐怕也不好过,即便不饿,也有因缺水还导致死亡。 他立刻往食品作坊方向跑去。 后面的孟起良知道事情不太妙,也让李四等人赶车跟上陆宁。 等到了食品作坊大院子里,看到院中一片狼藉,几乎都没有落脚之处,陆宁也顾不上这些了,站到距离谢幼仪那辆上足有一丈远之处,朝着车里说道:“三嫂嫂,你快些告诉我如何打开那暗仓之门,我去瞧一瞧他们是不是躲到那里面了。” 谢幼仪有些奇怪,他为何要站到那么远跟她说话? 掀开车帘便要下车,嘴里还说道:“宁哥儿,那机关繁复得很,一时之间难说得清,还是幼娘去吧。” “这……”陆宁又退后了两步,“也好,你小心往里走,要拿灯笼。”说着话把自己手中的灯笼放到地上,远远地躲开了。 谢幼仪更奇怪了,为何这么一小会儿,宁哥儿像躲瞧鬼怪一般躲着她? “宁哥儿,可是幼娘有何不妥当之处?”她不是一个能憋得住话的人,马上便问道。 “并非如此!方才我去了查看那些人家,接近了许多……嗯,许多死尸,那些死尸上可能会有病菌,怕传染给你。” 陆宁这一番解释让谢幼仪头都大了,“传染”两个字尚好理解一些,"病菌是何物?" "哦……"陆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着急之下把这个时代没有的一个名词说出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便是能教人生病的小虫子,看不见的,会在人跟人之间相互传。” 谢幼仪一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杂物,一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突然“唉哟”一声坐到了地上。 陆宁连忙跑过去,在距离她两三尺远时,还是停住了脚步,关切地问道:“可是扎到脚了?” “幼娘也不晓得嘞,宁哥儿你帮我瞧一瞧吧。”谢幼仪说着话突然站起身跳到了陆宁身边,笑嘻嘻地望着他,“此处不好行进,还是宁哥儿你带着我去吧。” 根本不管陆宁同意不同意,拉着他的手便往里走。 陆宁想了想也就随她去了,其实从他们闻到尸臭味开始,基本上已经都跟病菌有亲密接触了,那玩意儿多数都飘散在空中,极少通过直接接触传播的。 看到里面实在是有些难下脚,陆宁也没管孟起良等人还跟在身后,直接抱起谢幼仪,很快便来到了好处暗仓外面。 这是一个八角亭子,谢幼仪从陆宁臂弯里跳下来后,又是挪又是踩的好一阵折腾,最后拉着陆宁站到了亭子外面。 那亭子一侧的石板突然往里倒了下去,还是三块石板一起倒下去的。 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陆宁蹲下身侧耳听了片刻,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又接过谢幼仪递过来的灯笼照亮看去,洞口里面是一个很陡的阶梯。 他率先走了进去,谢幼仪也跟着他下来,两人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身后传来孟起良吩咐护院守住这里的声音,随后他也跟着走进洞里。 “宁哥儿,这石阶颇有些长,还拐着弯的,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是应有之事。”谢幼仪见陆宁很着急,便安慰他道。 走了好一阵子,他们才走进一个非常宽阔类似大厅一般的洞里,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喊声:“是哪个来了?” 又有个声音更为虚弱地传来:“是,是三夫人么?” 陆宁听到这声音喜出望外,这是梁昆和食品作坊大管事张百顺的声音啊! …… 半个多时辰后,在孟起良等人连抬带抱的忙碌下,终于将躲进暗仓的所有人都弄了出去。 食品作坊内除了本地雇佣的女娘三十人之外,有伤残兵卒六十二人,再加上马亮带来的西陕流民一百一十七人,加在一起便是二百一十九人,另外再加上梁昆带着的十五名护院,总人数二百三十四人,全都在此。 清点完人数,得知一个也不缺,陆宁心情好了很多,刚想对一些昏迷的人进行紧急救治,在大门外负责警戒的护院递进来消息:有一股数百人的队伍正缓慢地往县城方向而来。 陆宁马上安排道:“所有人相互扶持着去原来的陆府,立即走!” 他怕来者不善,这个食品作坊目标太显眼,院墙也不够高,还不如去原来那个老宅子,只是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又是哪一伙人? 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第134章 为时已晚 食品作坊距离陆家老宅仅隔着一座院子,转移起来也方便了不少。 不过,在暗仓中度过了五日的人们,大多数连走路都困难了,甚至还有十多人已经病倒,有二十多人挨不住饥渴,处于生死边缘。 来到老宅子后,陆宁立即叫人收拾出两大间屋子,把那二十多名最严重的人抬了进去,逐一检查过后,安排人给他们慢慢地喂一些水。 又叫人翻找被北羌人遗漏的粮食,还真的在库房一个角落里的杂物堆下找到了两大袋近五十斤米。 谢幼仪指挥着还能活动的女娘煮稀粥,陆宁忙着救治生病的那些人,孟起良带着护院关紧大门,找来一些檩木之类的,给院墙上加装防护。 他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了,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来的人是北羌或西夷军,这十多名有作战能力的护院根本就抵挡不住那许多的进攻。 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陆宁反倒是放宽了心,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扔下这些人独自逃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边想办法叫人去找药,一边跟尚且有说话能力的梁昆了解当时的情况。 据梁昆所讲,由于北羌人来得很突然,他们这些人连院子都没出去,便被围困住了。 一开始梁昆还想打探一下是土匪来了,还是有哪处叛乱了,可是等他弄明白是北羌军进了县城后,他都有死的心情了。 过去几年一直在跟北羌人打仗的他,太了解北羌人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是对北羌军最真实的写照。 危急之际,食品作坊大家事张百顺提出进那个暗仓躲避祸乱。 明知道躲进去后有可能会因无人来救援而饿死在里面,可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得不急慌慌地搬了一些干饼和水进了暗仓。 慌乱之中搬进去的干饼和水并不充足,尽管梁昆和张百顺定量给每个人分配,到了第三天时,仍旧是把这些东西都耗尽了。 就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陆宁带着人出现在暗仓里了。 梁昆这边刚刚讲完,又有护院从外面匆匆而来禀报道:“公子,方才从西南方向来的那些人已到了院外,是城防营的一百人及鸡田县百姓五百余人。” 听到这消息,陆宁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他这才搞明白一件事,自己对这些人的在意程度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想。 “让城防营带队的进来,我有话同他讲。”陆宁吩咐道。 那名护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转身出去了。 梁昆略作思索后委婉地说道:“公子,城防营虽说由陈纪掌控着,可他毕竟去那里没几日,再者,外面带队来的至少应该是个都尉吧?” 他这话里的意思是以当前这种情况,陆宁最好还是不要惹得城防营的人不高兴,毕竟那些兵痞子啥事都干得出来。 陆宁却是毫不在意,摆手说道:“老梁,少说话,多休息,早些站起来,我这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来做呢。” 见陆宁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梁昆也只能暗自祈祷来的这一位城防营都尉是个脾气好的,不然以他们眼下这战力,只能任人摆布。 不一会儿,屋子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停下来,随即传来一个粗嗓门的说话声:“公子,属下城防营六都都尉单雄义求见!” 梁昆当即愣在那里,门外之人所说的话明显是冲着陆宁说的,他怎么没听说自家这一位公子已接管城防营的消息? “单都尉请进!” 陆宁极为平淡且略有些客气的话让梁昆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不对,哪里有上司对下属说“请”字的? 可门外这个姓单的都尉为何还自称属下呢? 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借着房间里灯笼的光能看到他眼中有惊喜之意。 随即单膝跪地,给陆宁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属下单雄义见过公子!” 陆宁轻叹一声,走过去将人扶起来说道:“单都尉,我可只是一个无官无职之人,哪里受得起你这礼来?” “公子且莫说笑,”单雄义起身后两手抱拳,弯腰说道,“望州城外一战,若无公子指挥若定,且轻松拿住了那北羌龙武军之要害,城防营怎能以区区三千之众斩杀两万人?” “公子当得起属下这一礼!” 陆宁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又忙活起来。 梁昆可就合不上嘴了,他看一眼单雄义,又看一眼无所谓样子的陆宁,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强撑着坐起来瞪大了眼珠子问道:“单都尉,斩杀两万北羌人可是真的?还是龙武军?” “自然是真的,”单雄义略有些得意地说道,“光是俺自己便砍了二十一人,胳膊都砍麻了。” 梁昆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被陆宁制止了,问单雄义:“外面那些百姓是从何处来的?” “是在金鸡岭下的山洞里找到他们的……” 原来单雄义在下午的时候接到陈纪的指令,让他带着自己那一都人马去查看鸡田县的情况,他一路走来,根本没发现一个活人,只好在县城附近转着圈的找,最后在金鸡岭下的石泉洞找到了逃出来的五百多百姓。 便告诉他们敌军已被打败,然后带着他们回来,进了县城发现陆家老宅这边有光亮便直接来了这里。 听完了单雄义的讲述,陆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判断讲了出来,“单都尉,眼下我等可能要在此住些日子了,原因是县城死人太多了,且还未做任何处置,恐有瘟疫生发。” 他这话当场就让单雄义和梁昆等人惊愕不已,他们确实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听到陆宁很是平淡地说出来,身上都冒出了冷汗。 单雄义急忙问道:“公子,这可如何是好?我等还是快些离开此处方是上策吧?” 梁昆也说道:“公子,莫要管我们了,你带着三夫人和能走的人尽快离开此地吧。” 陆宁笑着摇头,“晚了,我就算是离开也为时已晚,不只是我,谁离开都晚了,况且,你等愿意看到瘟疫传遍江南的情景么?” 单雄义和梁昆两人脸色一僵,事之轻重他们还是能掂量出来的。 单雄义咬了咬厚厚的嘴唇,异常坚定地问道:“公子,属下该做些甚?您尽管吩咐便是!” 陆宁眯着眼睛下达了极为强势且冷漠的指令…… 第135章 此非吉兆 “即刻起任何人不得离开县城,要把守住进出县城的各条要道,若有不听从指令者,立斩!” “从那五百余逃生归来的百姓中择出青壮,逐户收殓死去的人,全都集中于县衙前空地上,即刻焚烧,若有不从者,立斩!” “其他妇孺年老之辈暂且关入食品作坊院内,听候差遣,若有那扰乱民心,一意孤行者,立斩!” 陆宁这三道命令下得干脆利索,毫无拖泥带水,在军营中呆惯了的单雄义和梁昆以及屋子里的其他几个护院都听得脑后发麻,神色凛然。 “是!属下这便去办!” 单雄义高声应答后马上就要转身离去,却听到陆宁在身后问道:“单都尉,陈指挥使说是给你派了一个随军郎中,让他到这里来。” 单雄义应声答“是”,快步走出了屋子。 梁昆等人看向陆宁的眼神都带着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非常热烈。 刚才的场景实在给他们带来了极度的震撼,陆宁以一介白身,不光是指挥着城防营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将北羌精锐龙武军两万人绝大多数留在了望州城外,还在应对有可能突发的瘟疫时展现出了高人一筹的决断能力和处置决心,这让他们死心塌地追随他的心志更为坚定起来。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头戴纶巾,满脸堆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见到陆宁之后,拱手作揖道:“想来这一位便是陆公子了,在下柳同,随军郎中。” 态度不卑不亢,行止不急不缓。 陆宁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年轻的郎中。 …… 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觉。 柳同在给食品作坊暗仓内生病的十多人诊治过后,便按照陆宁的要求,将一些用于抵抗风寒的药材用大锅熬煮。 这些药材还是孟起良带着人从一家药铺里找出来的。 同时,陆宁又安排人从县衙库房里取来准备粉刷墙壁的石灰,逐家逐户的消毒,不够用了便去县城内的生料铺翻找。 大家都忙活了一晚上,终于把那些尸体全都处理完了,整个县城也大体做了一次消毒,也给每个人都喝下了柳同煮出来的药汤。 还把发烧的五个人都集中关到了一处比较封闭的院子内,外面派人看守着,不允许其他人接触。 一直到太阳升起,陆宁这才感觉到自己有些累了,可他不敢休息,虽说能做的都做了,可毕竟条件有限,总得多琢磨琢磨。 窗外,太阳刚刚升起,漫天血红色朝霞给人一种极沉重的压迫感。 …… “此非吉兆!可我即将离开此处,想来不必过多担忧吧!” 上官诚也几乎一夜没睡,早上揉着猩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天空,缓缓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昨日夕阳西下时送走陆宁后,他接到急报,朝廷另派了一位钦差,今日便到,专司望州防御之事,并召令他立即回朝面圣。 这里面出了什么事,他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他能确定,来的这一位可是个“人物”。 能把族兄拱下去,占据其户部侍郎之位,还颇得圣上和户部尚书青睐,甚至被派到望州这种重镇来全权处置防御敌军之事,想来绝非凡品。 据暗地里的消息,其人还跟四皇子来往密切,这就让上官诚心里更堵了。 也更担忧陆宁该当如何应对来的这一位钦差? …… “又来了一位钦差?还是全权处置望州事务的?”此刻的陆宁看着云婧亲笔写给他的信,有些意外。 陆府的情报组织青云楼已经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很快便探听到了这一最新消息,云婧以为此事重大,因而亲自提笔给陆宁写了一封信,教人快马疾鞭送来。 坐在一旁的谢幼仪问道:“上官大人不是做得很好么?为何还要派人来?” 陆宁轻笑一声说道:“若是没做好,望州岌岌可危,便不会派人来了。”这里面的学问太深奥了,涉及各方利益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的。 陆宁转移了话题说道:“二嫂嫂在信中说江岸的禁军和西北军抵挡住了敌军的数次强攻,士气高涨,甚至在策划着要反攻到江北岸去。” “既是打赢了,为何不派兵援助望州防守呢?”谢幼仪有问题向来不藏在心里,很是不解地问道。 “从青云楼打探来的消息看,是派了两万人的,可在听说城防营这边全歼敌军后又返回了江边,想来是江边的战事并没有传说中那般顺利。” 陆宁的分析还是很中肯的,谢幼仪不停地点头。 “那要不要给婧娘回一封信,将我等要在此处住上几日的事告知她们?” …… 陆宁并没有写信,他是真的怕发生疫情,写信就会随着信将病毒和细菌传播出去,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跟谢幼仪解释不清,只好哄她说带口信比较方便可靠,骑了一匹马去了县城北面大路上。 城防营六都都尉单雄义做事很有些头脑,在距离县城五里处设置了哨卡,禁止人员进出,这也导致送信来的祥子只能远远地站在哨卡另一边。 陆宁看到这一幕对单雄义的评价又提高了很多。 隔着三丈远,跟祥子交代了要说的话,内容有些繁杂,除了让望州知府衙门往这边粮食之外,还要求全城戒严,对发热发烧病人隔离处置,严防疫情。 一个字都没提自己家里的事。 送走了祥子,陆宁回到老宅,又开始忙碌起来,不说别的,光是县城内现有这些人的吃饭都成了问题了。 北羌人来这里后,可不光是杀人,还抢走了不少粮食。 不过,挨家挨户搜索之后,亲自带队的陆宁还是找到了一些麦面和米,省着些,吃个两三日不成问题。 知府衙门那边得到他的口信后,快的话今日夜里之前便能送来粮食,慢也就明日下午便能送到,这样一来,吃的方面就没啥好愁的了。 到了日落时分,还有更好的消息传来,那五个隔离的发烧病人有好转迹象,不像是得了瘟疫。 陆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实在是太好了。 放松下来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很困,头一歪,坐在二进的花厅里便睡着了。 还睡得特别沉,一直到了半夜里才醒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睡觉的地方竟然换了,首先映入眼睑的藕荷色的床幔。 再往一旁看去,一根红烛已烧出了弯弯的烛蕊。 收回视线,发现身上还盖着软软的藕荷色锦被,那被子还散发着一阵阵幽香。 这是哪里?陆宁懵了。 第136章 珠帘倒卷 连着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好的陆宁坐在老宅花厅里便睡着了,半夜醒来时竟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了。 好了一阵子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鸡田县老宅了,找到了梁昆等人,眼下正在处理防控疫情的事情,可是刚才自己好像也没回卧房呀? 何况他的卧房里早被北羌人给翻得乱糟糟一片,跟这里的情况大为迥异,这是谁在地盘?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不经意间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胳膊上还枕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是谢幼仪,玲珑有致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他身上,两只小手也抓着他的胳膊,盖着一件粉红色的丝被,大约也因为昨日夜间没睡,累着了,睡得昏天暗地。 陆宁记起了自己迷迷糊糊之间好像被人摇晃了很久,然后飘飘悠悠了一阵子。 想来应该是他睡着后,身边的人想要弄醒他,让他回屋子里睡,但是没成功,只好找人把他给抬了过来。 问题是怎么就抬到了谢幼仪的闺房里? 这定是谢幼仪自己的主意,想到这些,陆宁稍稍侧身看过去,柔和俊俏的侧颜,弯弯的睷毛,细白的脖颈,微微起伏的酥胸,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柔弱无比。 陆宁突然察觉到自己胸口位置有柔风抚过,再细看时,才明白原来是谢幼仪小巧的琼鼻顶在自己身上,而自己竟然没穿衣裳? 他吓得差点儿惊叫出声,还掀开被子瞧了一眼,呼,还好,只是上衣被脱下来了,还给他留了一条亵裤。 这倒不是说他不想跟谢幼仪成全好事,他们来时的路上,都亲吻过了,在这个时代,这代表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突破了界限。 可是…… 可是,他不想在这么随便的情况下让身边的小女人委身于他,这是他在跟越芊丽、小玉、韩媚等人发生过关系后,时常反省自己得来的结果。 至少应该尊重这个时代的规矩吧,不说谢幼仪是他的三嫂嫂,光是无媒无聘就将人家收在房里算什么? 小玉和韩媚两人还说得过去,有个通房丫鬟的名头在,能名正言顺的跟他睡在一起,越芊丽那是被逼到了绝路上,不得已而为之。 身边这个如果也弄到那地步,可就说不过去了。 思前想后,陆宁决定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一些,至少目前应该如此。 他轻轻地下地,满屋子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衣裳。 他只好举起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好不容易在床上看到了一片衣角,正压在刚才给谢幼仪盖的粉红丝被下,扯住衣角往外拉了拉,却没拉动。 好像是被谢幼仪给压到了身下。 陆宁不甘心地继续加大了一些力气,终于将衣裳拽出来了,手中那根蜡烛恰巧也在此时熄灭了。 屋子里顿时啥也看不见了,陆宁把那烛台放到脚下,想穿起衣裳时,突然一个娇小的身体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地搂住对方,才发觉触手滑嫩,她竟然没穿衣裳! 谢幼仪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陆宁想推开她,可是两条臂膀却根本就没打算执行主人的命令,反倒是抱得更紧了。 不止如此,那只粗大的手掌还在人家后背上不停地游移起来…… 夜黑风高,未见得就一定是做坏事的时候,有些美好的事物,也常在这个时辰里显露。 比如像那夜莺般动听的婉转声音,痛后的愉悦在这声音里充分展现出来。 被翻红浪,珠帘倒卷,旖旎间,胜却人间无数。 几度风雨过后,烛火渐暗,天色却已微曦。 谢幼仪已沉沉睡去,陆宁却越来越精神,早早便穿了衣裳,没惊动任何人,自己在县城里转了一大圈。 眼看着一切向好,他也感觉一身轻松了。 可惜的是,他这份轻松感也仅仅维持到了下午。 随着一声声铜锣声响过,鸡田县本就没有什么人的街道上很是突兀地传来喝道的声音:“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闪开!” 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在一大队官员和旗牌簇拥下驶到了县衙门前。 此人正是朝廷新派下来主管望州防御事项的钦差大臣、户部侍郎谢蒿。 等马车停稳后,他一脸严肃地从车厢里钻出来,扫视了一圈,刚随行官员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人群外那一堆燃尽的木头灰上时,眉头皱起来了,再细看之时,他还看到了灰堆旁边竟然还散落着不少骨头,甚至灰堆里还有一些。 “吕大人,那是何物呀?” 谢蒿拉长了声调问出这么一句话,站在车上,保持着一贯的威严之态。 吕忆安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一堆东西,他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可是整个鸡田县的人似乎都不见了。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到县城里,又来到县衙门前,除了看到几个城防营士卒忙忙碌碌的样子外,还没有任何身穿百姓衣裳的人出现。 咦?不是说还有五百多人活着的吗?怎么就看不到一个呢? 没有当地的人,他就不知道那一堆骨头是怎么回事,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被谢蒿骂了,硬着头皮说道:“谢大人,下官也不知那是何物,正要找人打听。” “那还不快些?”谢蒿明显不满意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在护卫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尽量不去看那堆东西,因为他看过去后,总觉着身上发寒。 吕忆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吩咐自己身边的人赶紧去将城防营的单都尉找来。 没让他等太久,就在附近忙活的单雄义很快就到了。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谢蒿那一副鼻孔朝天,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暗地里踢了一脚身旁的军卒,低声吩咐道:“快些去陆家,告知陆公子要多加小心!” 将他设置的哨卡视作无物,架子还这般大,定然不是好惹的。 那军卒应声而去,单雄义刚低下头,便听到跟着钦差大人一同来的知府吕忆安点名喊他:“单都尉何在?谢大人有话要问?” “末将在此!”他一边应着吕忆安,一边忐忑不安地走出人群。 第137章 必有重赏 楚安在焦灼中等了一整天,都没能等来孙勇的消息,眼看着都日已西斜,他坐不住了,叫来门外候着的小厮吩咐道:“去,瞧瞧那人醒过来没有?” 小厮战战兢兢地应声而去。 不大一会儿便回来复命了,“安管家,那人已醒了一个时辰了。” “哼!”楚安气得直咬牙,他再三嘱咐,等那人醒了要及时告知他,都一个时辰了,孙勇那些人竟然没有一个来告诉他的。 拿他这个管家不当一回事也行,可眼下形势不明,孙勇还消息的情况下,他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楚安气呼呼地跟着那个小厮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间隐蔽的房间里见到了派往陆府探查的十人当中唯一活着回来的一个人。 “究竟出了何事?我听说光是陆家便去了十人,怎就你一人回来了?还昏迷了一整个日。”楚安黑着脸问道。 他得知道昨夜里究竟发生了啥事,为何派出去的两队人只回来一个,还满身是伤,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木板床上躺着的那人,面色苍白,神色萎靡,胸前一大片血迹。 请来的郎中捏着他的手腕直摇头。 听到楚安的问话,此人从梦中惊醒一般,愣愣地看向楚安,突然大叫起来:“母,母夜叉啊,我等遇到了母夜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兄弟们都被她杀了呀……啊……啊……呵……” 说了这么两句半话,脸色急变,两眼瞪得极大,满脸惊恐之色,像是看到鬼一般,胸口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后,又晕过去了。 楚安不解地看向郎中,“他为何会这样?是受了惊吓么?” 问完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着好笑,楚家从江湖上笼络的为其卖命的这些人,都是无恶不作之辈,杀人放火在这些人眼里俱是平常事,怎么可能被吓到? 可那郎中却是边连连点头,“楚管家所言甚是,此人确属惊吓所致神魂不稳,恐怕难以治愈了。” 还真是吓到了?楚安眼睛瞪得老大,“你可瞧仔细了,无论如何也须让他清醒过来,我还想问他一些事。” 郎中起身朝着楚安作揖道:“楚管家,小可医术不精,莫说让他清醒,便是要保他性命,都有些难。” 这个郎中也算是望州比较有名气的一个了,跟楚安是老熟人,他这么一说,楚安彻底失望了,摆了摆手,“尽力施治,如能让他清醒片刻,必有重赏!” 郎中犹豫片刻,起身将楚安拉到了门外,还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在身边,低声说道:“若只是清醒片刻,小可自有办法,只是……” “你只个甚?痛快些!” 郎中从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豆粒大小的红色药丸,“此物为六神丸,是小可祖传之物,但凡有一口气在,必能教他开口说话。” “那还等个甚?快些喂他吃了!”楚安已经不耐烦了。 “楚管家,此药入口后,可就没了救治的余地,只有半柱香时间,过了,人便要……” “莫管那些,喂他吃便是了!”楚安的眼中阴寒一片,从身上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郎中怀里。 郎中见了然地点点头,回了屋子便将那红色小药丸强行塞进那人的口中,不消片刻,那人便清醒过来了。 脸上犹带着惊惧之色,说出了他们遇到的情景。 “进了陆府后,才晓得那宅子有些大,我等分头寻找夫人和小姐,没料到却找到了一处七八岁孩童的院子里,那孩童属下见过,是那常五要杀掉的九皇子。” “九皇子?”楚安大吃一惊,“后来如何了?” “后来,后来,出来一个纤弱的女子,手中一把长剑,一人便将我等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有两人肚子破了,肠子都流出来了,有一人被长剑从眼中刺入,穿透了脑袋……” “他们都死了,死得很惨,只有属下拼死逃出,越想越觉着那女子便是江湖上颇具盛名的母夜叉……” 说到这里,他又浑身抖动起来,两眼翻白,继而抽搐不已,不大一会儿,口中便吐出白沫,两腿乱蹬了几下,身子一挺,便断了气。 楚安冷冷地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走。 出去后,喊来人吩咐道:“派个人去鸡田县,问问孙统领,是否已寻到夫人和小姐。其余人等,切莫外出!” 回到自己的住处,皱紧了眉头琢磨,若是孙勇也未能寻到夫人和小姐,下一步该怎么做? 九皇子在陆家,此事当可利用! 不是新来了一位钦差么?那是四皇子的人,目标当是为了九皇子而来的,若以九皇子的消息换回夫人和小姐,当是可行的。 他终于定下了计策,只等孙勇的消息了。 在这之前,还要做些准备才是,想到这里他又朝着外面喊道:“来人!” 他身边常使唤的一个小厮踮踮地跑进来。 “找个心思细密的人,打探一下新来的钦差在何处落脚?” …… 新到望州的钦差大臣谢蒿,三年前接替族兄谢藐任户部侍郎,四十岁,中等身材,面色略黄,微胖。 此刻的他抬着下巴扫了一眼单膝跪地的单雄义,冷哼了一声问道:“你便是那城防营陈纪派来检视鸡田县的都尉?” “正是末将!”单雄义朗声答道,随后起身,微微弯腰。 谢蒿那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眼睛翻了好几下眼皮,极为不满地说道:“这便是望州城防营的规矩么?” 单雄义不明白这一位钦差大人话里的意思,偷眼看向吕忆安。 吕忆安瞪了单雄义一眼,站出来朝着谢蒿拱手说道:“谢大人,望州偏僻之地,彼等粗鄙军卒,有失礼节,还望海涵。” 说完转头喝道:“单都尉,见了谢大人为何不跪?” 单雄义懵了,刚才他可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按照军中习惯,若受礼之人不叫起身,他可自行站起。 可这位吕大人怎地说他未曾给谢大人行礼呢?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恐怕是这信谢大人瞧自己不顺眼,给下马威呢。 这让他瞬间便有一股气堵到了胸口,很是难受。 第138章 暂且绑了 单雄义心头有火,可又不能发出来,憋得甚是难受。 这年月重文轻武已蔚然成风,他单雄义一个小小的都尉,怎敢跟人家户部侍郎、钦差大臣较劲? 他又一次跪下,大声喊道:“末将单雄义,见过谢大人!” 谢蒿这一番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不仅让跪着的单雄义义愤填膺,就连旁边那些军卒也都咬牙切齿,对其怒目而视。 吕忆安知道谢蒿有点不讲理了,但谢蒿是钦差大臣,而且还是四皇子面前的红人,跟自己还是一个阵营的,他自然不能向着单雄义说话。 况且单雄义是甚身份?人家谢蒿是甚身份? 他假装没看到单雄义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冷声问道:“单都尉,县衙前为何会如此混乱?” 单雄义便将陆宁如何安排人焚烧死尸,隔离病患,又用生石灰等消杀之事详细地讲了一遍,他原本以为陆宁安排他做的这些事情是替官府着想,更是替百姓着想的,吕知府和钦差大人至少也应该褒奖两句。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谢蒿听完了单雄义的话,当即勃然大怒,厉声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死于敌军之手,亦当酌情厚葬,怎可烧毁?且其中尚有县衙官员,怎可如此粗暴处置?简直是有辱斯文,祸乱纲常!” “那陆宁以罪臣之子之身份被贬回故土,不思皇恩浩荡,反省自过,竟还怂恿城防营军卒做下如此背逆人伦之事,来呀,将那陆宁带来,本官都要好好的问问他,究竟意欲何为?” 这一下子可不光是单雄义有些慌了,就连吕忆安都站不稳了,心说若是把陆宁抓来问罪,他在狗急跳墙之下,难保不会将自己也扯进来。 想到此处,他连忙拦住要去拿人的几个护卫,陪着笑脸对谢蒿说道:“谢大人,此中当有些误会。想那陆宁虽有些狂妄,但以其秀才之身,怎可调动城防营?” 单雄义原本听到吕忆安替陆宁说话,心里还有些高兴,可是接下来吕忆安说的几句话却让他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下官以为,此事当是城防营指挥使陈纪所为,其人仗着击退了北羌潜入江南的些许前锋军,便居功自傲,随意插手府衙事务,与那陆公子干系不大。” 谢蒿微微点头,“吕大人此言有理,然,那陆宁肆意妄为,蓄养私兵之事本官早有耳闻,即便无今日之事,也当拿下问罪,我听闻其人正在鸡田县,来人,去将陆宁缉拿回来!” 吕忆安不敢说话了,他不知道谢蒿究竟是什么想法,或者说是四皇子是什么想法,毕竟这一位是四皇子直接派来的。 跟他这个拐了好几个弯才刚刚被四皇子收入眼中的人不一样。 “至于陈纪,做下此等事已然触及律法,当革其职,拿下问罪,吕大人,陈纪之事交由你全权处置。” 单雄义一直跪在地上,心头一片冰凉,陆公子这般一心一意替百姓着想的人,竟然会被这般对待,还要拿下问罪,天理何在呀? 眼下听到陈纪又要被革职,他心里可就更堵了。 因为陈纪自担任城防军指挥使以来,处事公正,丝毫不克扣军饷,上面拨下多少,他便发下多少,还跟所有兵卒们同吃同住,时日虽短,却也颇得人心。 他觉得有必要替陆宁和陈纪说句话,便沉声说道:“谢大人,吕大人,昨日先是西夷八千人攻打望州西城门,陈指挥使以火攻之计,不废一兵一卒便教敌军损失六千余人……” “哼!那又如何?”谢蒿冷冷的打断了单雄义的话,“若是人人都如那陈纪一般想做甚便做甚,岂不天下大乱了?” 说完,他死死地盯着单雄义,“还有你,城防营都尉,不辨忠奸,助纣为虐,当此大敌压境之际,竟然还做这等无用之事,来人,暂且绑了,择日细审!” …… “姓谢?还是个钦差大臣?”陆宁听了单雄义派来之人述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上官诚本身不就是钦差么?怎么又来了一个? 正在跟他一起查看食品作坊账簿的谢幼仪猛然抬头,急切地问道:“那钦差可是叫谢蒿?” 来报信的士兵哪里知道人家钦差大人的名讳,恭敬地回道:“此事属下不知。” 陆宁从身上摸出十多个大钱塞进那士兵手中,“劳烦小哥了,你给单都尉带句话,就说陆宁承他的情了。” 那士兵喜滋滋地收起大钱,拱手告辞。 谢幼仪有些失神地望着离开的士兵背影,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应该是他,应该是他。” 陆宁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好奇地问道:“幼娘,你这是怎地了?应该是谁?” 谢幼仪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是幼娘想起家事……是了,那些人来到鸡田县,不怕有瘟疫传出去么?” 陆宁苦笑道:“只能祈求上苍护佑,莫要生出瘟疫来,否则……”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正说着话时,前面传来一阵哄嚷声,有人严厉地说道:“此处乃陆府,岂可容你等随意拿人?” 陆宁心头一震,谁来这里拿人了? 等陆宁和谢幼仪出去时,看到了一进院子里站满了人,足有二十多个官差,瞧着不像是望州知府衙门的人,正跟站成三角阵形的护院们对峙。 陆宁高声喝道:“孟起良,你等且先退下!” 自古民不于官斗,这是铁律!陆宁不想在明面上给人留下跟官府作对的形象,而且他昨日被关进大牢后产生的失落与迷茫并没有完全退去,他确实有些厌倦这个时代了。 极为平静地回头跟谢幼仪嘱咐了几句,又朝着孟起良使了个眼色,便跟着气势汹汹的官差走了。 那官差见他气宇轩昂,冷静得出奇,尤其那看人的眼神很是吓人,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将他夹在中间带到了县衙门前。 谢蒿用眼角打量着陆宁,极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陆宁像个没事人一般,看到站在人群最中间的那一个派头很大的样子,便确认了此人应该就是那姓谢的钦差了。 本性中对这个时代的官员,甚至皇帝都没有多少惧怕的陆宁,略弯腰,行了个礼,主动问道:“不知大人叫学生来此所为何事?” “学生?”谢蒿嘿嘿冷笑几声,“从即日起,革除你的秀才功名,来人,将此贼子绑了!” 第139章 棋盘山涧 谢蒿没说两句话就要绑人,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大人且慢!”陆宁抬手制止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官差,“若学生所记不差,革除功名需当今圣上亲批,谢大人如今都能替皇上做主了么?” 他这说法是有根据的,为了保护读书人,本朝开国之时便下过一道诏令,凡读书有功名者,无论是否有官职在身,革除其功名需上报吏部,吏部再上报皇帝,手续极其繁杂,弄到最后,皇帝也不一定能批,因而,革除功名之事甚少有人去做。 “你!”谢蒿指着陆宁,气得说不出话来。 吕忆安飞快地朝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眼,站出来和稀泥了,“谢大人且勿与这毛头小子置气,既是有罪责要问,可先押入府衙大牢,明日在公堂上审问,量他也不敢造次。” 说完之后,还偷偷地给陆宁递了个眼色。 看起来似乎是想帮着陆宁,可是陆宁心里清楚,这一位估计也没做啥好打算,不过事情弄到这般地步也是他没料到的。 他有些奇怪的是,自己跟这一位姓谢的好像是无怨无仇的,怎么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便要拿自己开刀呢? 他被关进大牢倒是无所谓,大不了砍个头,离开这个破地方而已,可是家里那些女人可咋办哩?还有一个九皇子,这两天只要有空就粘上来,说要拜他为师。 对那个小孩子,如果不考虑身份差异,陆宁还是挺喜欢的,前世他孤苦一人,能有这样一个弟弟也不错。 所以,眼下该怎么做? 吕忆安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上官诚那边倒是能帮他一把,可是他今日没来鸡田县,如此重要官员视察地方,同样作为钦差的人没来,说明了啥? 说明上官诚很可能要回朝复命,或者早已动身了也说不定,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定律。 如果他强势反抗,仅凭着孟起良带来的那十五名护院,他有相当大把握脱身,可是脱身之后呢? 家中那些人就不管了吗?她们必然会受自己牵连。 想了半天,陆宁觉得只要官府这边只抓他一个,他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干脆就这样吧,随他们怎么处置,只是有些对不住家里那几个女子了,尤其同在鸡田县的谢幼仪,早知如此,昨晚就该克制自己。 唉,事已至此,他也不多想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陆宁的心态有些消极,导致听到对谢蒿下令解除对鸡田县的封锁时,心中毫无波澜。 陆宁被官差带回望州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陆家老宅,谢幼仪慌乱了一会儿,最后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虑再三,决定带着此处陆家所有人回望州。 既然官府那边都没当一回事,她也用不着在这里守着了,若是真的生发出瘟疫来,今日来的这些人便足够传出去了。 但今日这个时辰,在落日之前恐怕很难赶到望州了,便决定先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出发。 在极度不安中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谢幼仪带着二百多人走走停停地往望州方向走去。 人多,只有三辆马车,且还有不少在暗仓中饿了两日体力尚未恢复过来的人,所以,这一行走得极慢, 谢幼仪焦急万分,可她也不能扔下陆宁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那些人独自回去。 好在望州并不远,到那里时已近正午时分。 …… 陆宁仍旧被关进了乙字二号囚室内。 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些狱卒们见到他,都有些提心吊胆,谁不知道前任刑房经承因为想敲诈陆公子,被罢了职赶出了府衙,若仅仅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太当一回一事,让他们害怕的是那汪兴海在被罢职当天晚上便惨死在相好家附近一条小巷子中。 所以,陆家这一位公子再次被押入大牢后,狱卒们对他相当客气,嘘寒问暖不说,还在乙字二号牢舍中专门给陆宁弄来了一张小竹床,干净的被褥,又在第一时间给他端来了可口的饭菜…… 这一番伺候祖宗一般的操作,让陆宁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大牢里面无事可做,陆宁半睡半醒的过了一晚上,上午仍旧没有人搭理他,他无聊地躺了一会儿,总感觉缺点儿啥,坐起身左右看了半天,才发现乙字一号牢中的疯癫老头不见了。 借着一个小小的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能看到地面上有一堆细铁链,一端固定在墙上。 咦?那地面上画的是什么东西?陆宁视力颇好,很快便发现铁链旁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东西。 好奇之下他凑近了粗粗的隔栏,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就是几个线条,还有一个像是树一样的图案,树底下画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陆宁觉得这应该是那疯癫老头打发时间胡乱画的,想想自己以后也有可能会和那老头一样,无聊到随地乱画的地步,他哑然失笑。 他正要转身走开时,不经意间又往那地面上瞧了一眼,此时正值午时,有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落在那幅图案上,那图案看起来便清晰了很多。 呆愣愣地看了半天,越看越有些心跳加速了…… 让陆宁比较惊讶的是,从他站立的角度看过去,那就是一幅山水画,树下圆滚滚的东西是个元宝。 可如果他往旁边移动一尺距离,就啥都不像了,乱糟糟一片。 他又往另一个方向挪了两步,同样看到的是混乱的线条。 他大感好奇,随手画的东西竟然会有这种效果,仔细地看了看,又有了新发现,那棵树的叶子是几个字组成的。 “棋盘山涧,大唐遗……” 就这么七个字,“遗”字后面有一小小的空白之处,应该是还有一个字才对,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写出来。 陆宁愣愣地看了好半天,突然想起原主记忆中的一段典故,让他震惊不已。 …… 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个狱卒给他送水来了。 陆宁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问道:“小哥儿,旁边一号牢舍中那个老丈去了何处?前日还在呢。” 他看到那图案和地名后,想起原主记忆中的一段典故,想确认一下那疯老头的身份。 狱卒不屑地朝着一号牢舍吐了一口,“那是反贼,是真正的反贼,追随前朝李家后人的,今早上死了,便扔出去了,倒是省事了,不然还得派人押解到嘉州。” 陆宁强按住内心的躁动,继续跟那狱卒说了几句话,等他走后,将瓦罐里的水倒进一个碗中,从隔栏间隙伸入一号牢,把那碗水泼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第140章 宝藏地 陆宁往隔壁牢中的地面上泼了一碗水,地面上画的图案便被水冲得一干二净,啥都看不出来了。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开始琢磨知道了这个秘密后该怎么办?是想办法把这个秘密递给越芊丽等人,还是把自己弄出去,继续搞扶持九皇子上位的大业? 能让心如死灰的他情绪波动这般大的秘密,便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最喜钱财的唐幕宗,在搜刮尽全国之财后,民不聊生之下,多地叛乱。 因不务正业,根本无法抵挡叛军,短短五年内便将江山拱手让人了。 但有传说他在京城被叛军围困之前,将大量金银财宝偷偷地运出城,埋进了山里。 并把参与这一行动的所有人都弄死,扔进江里。 目的就是想保留一份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在原主记忆中,这一段原本是当做说奇闻异事来看待的,而且传说还有鼻子有眼,连埋宝之地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没错,传说中的埋宝之地便是棋盘山,地处西陕,距离长安城仅有五十里。 后人几经考证,也确定了这一传说的真实性,换句话说,大家都晓得前朝的宝贝埋在棋盘山内,可是经过长达百年的探寻,谁都没找到具体的藏宝之地。 后来,人们寻宝的热情渐渐冷下来,时至今日,棋盘山寻宝已经成了笑话一般的存在,任谁说要去那里寻宝,都会被人当傻子笑好几年。 如今,陆宁竟然在一间牢舍内再一次看到有关前朝遗宝的图案,不由他不多想了。 那幅图案明显是一个地形图,廖廖几笔,便把山的特点和走势画得惟妙惟肖,尤其那棵树,应该是个标志。 陆宁之所以相信那图案是真实的藏宝图,是因为他观察那图案过程中,还在两个牢舍间手臂粗的木栅栏上发现了用小石头之类尖锐物件浅浅地刻上的几个字:“吾乃前朝李,今生恐无望,宝赠有缘人,替我行天道!” 这些字应该是他前日第一次被关进这里时,那疯老头跟他说话时刻画上去的,当时那老头确实就站在隔栏旁,一只手还不断地动来动去的。 只是当时陆宁心事重重,根本没当一回事。 如今看来,那疯老头应该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想把那宝藏地图赠给陆宁,但陆宁很快就被上官诚亲自接出去了,让他计划受阻。 在甘心之下,在地上画出了那幅图案来,还是朝着二号牢舍这个方向画的,所以,即便有别人进了一号牢舍内,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就算是有人从二号牢舍这边看过去,若不是对那疯老头有那么一丝丝关心,也不可能认真仔细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再退一步讲,就算看过去了,没有正当午时的阳光照射进来,也根本看不好几那是啥玩意儿。 可心说,那疯老头可能也根本就没想着会有人看到,只不过心存一点点侥幸之下留下来的。 想了半天,陆宁拿定了主意,还是要自己出去才行。 他对这个世道很失望,皇权至上的时代,是个官就能压住百姓的头,偏偏他还没有了当官的资格。 经商挣钱倒是一条路子,可这年月有再多的钱又如何? 还不是当官的一句话就能把他关进这里吗?何况,他想扶持九皇子上位,那需要的钱财可也是个天文数字。 想挣到那么多钱,还要不动声色,不被人怀疑,几乎没有可能。 这是他心灰意懒的根本原因。 如今不同了,有了前朝留下了宝藏,只要他动作得当,肯定能成大事。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让他改变了主意,想要出去,那就是谢蒿到任望州第一天便拿他入狱的原因。 陆宁从鸡田县被押解到这里的路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肯定是朝中的三皇子或四皇子已收到消息,怀疑他收留了九皇子。 这样一来,若谢蒿在关押他的同时,直接去他家里把九皇子翻出来,倒霉的可不只是一九皇子一人,陆家满门都会因此受牵连。 想到此处,他有些坐不住了。 偏巧,又有个狱卒来送水了,咦?不是刚刚给送来水了么?怎么这么快又送了? 在陆宁疑惑的目光中,那狱卒将一个瓦罐重重地放在地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陆宁拿起那瓦罐,险些因用力过度扔到地上,因为那瓦罐里根本就没有水,而是被卷成小筒状的窄窄的纸条。 他左右瞧了瞧,见并无其他人关注这里,便轻轻地展开那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勿急,今夜丑时救你,薇。” …… “纸条送到了。”陆府宁和堂内,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卫薇坐下来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望着越芊丽等人说道。 谢幼仪带着鸡田县众人回到府里后,急慌慌地将越芊丽、云婧、卫薇、梅曦和韩媚、小玉等人召集到宁和堂,将陆宁被抓走的消息告知了大家。 这几个女娘都是陆家最可靠,也是陆宁身边最受信任的人,初一听到这消息,都吓得花容失色。 后来冷静下来,开始琢磨着如何将陆宁救出来。 几人一通商议,还真就弄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计划,正在深入探讨中。 “如此甚好,各位姐姐妹妹可还有要补充的?”云婧收起旁边小几上的简单画出的府衙舆图问道。 卫薇放下抚摸了半天的那把宝剑,“我还需要一个帮手。”说着话看向坐在身旁的梅曦。 众人不解,都在心里想着,梅曦这个小女娘娇滴滴的,可没你薇娘那般本事呀,你瞧她做甚哩? 卫薇见梅曦不说话,便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将你那丫鬟秋影借我用用。” 梅曦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卫薇提到秋影的时候,梅曦一脸震惊之色,随即缓缓点头,说道:“救表哥是曦娘义不容辞之事,只是……秋影一旦出手,必是血肉漫天……” 卫薇挥了一下手,“无妨,我倒是很想见识她的身手呢。”她自己便是个出手即见血的人,怎么可能会被秋影吓到? 两人之间的对话,最终还是让云婧忍不住问道:“难道秋影姑娘还会些武功么?” 卫薇展颜一笑,“二嫂嫂,曦妹妹那丫头可不仅是会一点武功那般简单,说来,这般人才都跟着曦妹妹,我倒是有些好奇曦妹妹的身份了。” 非常丝滑地把话题移到梅曦身上。 第141章 毫无底线 越芊丽听了卫薇的话,又将话题叉到了别处:“我等还有正事要做,薇娘莫开玩笑。”梅曦的身份,陆宁跟她说过,并叮嘱她绝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所以,她从身上掏一大沓银票说道:“办成此事后,打点的银子不要少给了,我手中是陈纪今早派人送来的,都是从那些北羌人身上搜来的,共计十二万两,另有珠宝玉石之类,估价在二十八万两左右。” 她说出的这些钱数倒是给屋子里的几个人惊得话都不会说了。 “大夫人,您说,说多少?”韩媚结巴了一下问道。 就连一向极少说话的梅曦都问了一句:“如此多的钱财,北羌人怎会带在身上?” 越芊丽笑而不语,因为她也很想知道,最后看向云婧,这一位一向思虑周密,算是她们这几人当中的军师一般的存在。 有不明白的事,问她总能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云婧没让她们失望,“北羌人一路劫掠,每攻克一城,必封刀三日或五日,任由士卒抢劫财物女子……”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唉,令人不快的事便不提了,北羌人爱财如命,抢来的金银珠宝,多数都带在身上,即便是龙武军偷偷潜入江南,也不会将财物交由他人保管,是怕交出去了,便会少上许多。” “钱财么,自然是带在自己身上最是稳妥。”一向对钱财最为热衷的谢幼仪终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插嘴说道。 脸色红润,一举一动间媚意十足,这便是她眼下的样子。 屋里的几人同时向她看来,梅曦微微皱眉,她总觉着这位三嫂嫂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 云婧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一次鸡田县之行,在谢幼仪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事。 越芊丽和韩媚,甚至年纪很小的小玉却都神秘地笑了笑。 越芊丽将手中的大把银票塞进谢幼仪怀里,还顺手摸了一下,嘴里嘀咕道:“未见长,还是那人摸得少了。”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谢幼仪自己清楚自家的事,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霞,脑海中闪现出陆宁那只大手。 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大家心头上的那份沉重似乎都少了一些,也都对谢幼仪提出的有可能会出现瘟疫的事没太放在心上。 议完了事情,谢幼仪回到自己的拢幼园,刚想坐下喝口茶,她的贴身丫鬟芍药匆匆地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了一封信。 “三夫人,门房张瘸子说是有人递给您的信,不晓得送信的人是谁,奴婢做主便取来了。” 谢幼仪有些奇怪,自从父母被害后,那些往日里走动的亲朋故旧都已不来往了,怎么会有人给她写信呢? 怀着疑惑的心情接过信,撕开先看了落款,竟然是谢蒿,诬告她父亲谢藐的远房族叔谢蒿。 他为何会给自己写信? 谢幼仪没急着读信,而是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下信封和信纸,怎么看都不像是远道来的信,就连墨都没有干透。 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在望州本地写给她的,也就是说,她那一位族叔已经来到了望州,以户部侍郎的身份来望州……那只能是被皇帝派来的钦差身份。 谢幼仪自从在鸡田县听说新来的钦差大臣姓谢之后,一直在怀疑那人便是谢蒿,现在终于确定下来。 信上的字并不多,除开那些虚头巴脑的问候和关怀,重点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约谢幼仪见一面,还称是自家人,有任何事都好办。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谢幼仪去求他,他不是不可以放了陆宁,无任何附加条件,纯是亲情缘故。 对谢蒿所说的无任何附加条件的放陆宁的事情,谢幼仪是绝不相信的。 谢蒿为人极善钻营,手段阴损,毫无底线,这在当初的京城汴梁是人所共知的。 可是他眼下能左右陆宁的性命却真的…… 谢幼仪芳心大乱,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信,在地上来回走动,好一阵子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会一会这一位族叔。 按他所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且还要在太阳落下后去指定的地点。 谢幼仪明知谢蒿没安好心,但她心底仍存着一份侥幸,她想知道谢蒿刚一到望州便将陆宁抓起来,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他想达到什么目的,看看能不能答应他,从而救出陆宁。 一门心思想着陆宁安危的谢幼仪,还真的没有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只在落日之前,要了一辆马车,只带了芍药一人,静悄悄地出府了。 越芊丽、云婧等人都在忙着准备夜晚的行动,倒也没人注意到她出去了。 …… 此时的陆宁也在观察自己的手,晶莹红润,确实有一种君子如玉的感觉,可一旦握紧了,马上便会有充斥全身的力量感。 昨夜里要了谢幼仪的第一次,那个小女娘在带给他无尽愉悦的同时,也赋予了他力量。 说力量可能不是很准确,但眼下的陆宁对自己身体的变化还很不了解,只能归结为力量。 想想过去几个月前,刚刚穿越到这具身体上时,他是绝望的,一个只晓得闷头读书的家伙,性格懦弱不说,身体更不行,常年病殃殃的,关键物件还不好使。 可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跟越芊丽滚床单后,他就发现,身体有明显好转。 当时没太在意,只是后来,跟她做了几次,又将小玉抱上床,连续几次下来,他才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 只要跟女子做那事,他的身体就会有变化,越变越强大起来了。 所以,他是不是像那个疯老头说的那样,是个练武奇才?陆宁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 日落时分,张瑞来了,是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来的。 陆宁接过食盒,禁不住寒着脸埋怨道:“张兄,这种时候你怎能来这里?被我连累了该如何是好?既是兄弟,我便不能牵连你一点。” 这话说得很实在,虽然语气不善,可是听在张瑞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感觉,他在瞬间便红了眼眶,“贤弟,是为兄懦弱了,未能护你周全,惭愧得很。” 第142章 富贵之家 张瑞说着话,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酒菜逐一拿出来,摆到地上。 他自己也直接坐到了地上,见陆宁仍旧不满地盯着他,便摇头说道:“贤弟不必担忧,为兄自有办法不让那吕谢二人抓到把柄。” 而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原刑房经承汪二狗被赶走之后,接任他那位置的是兄长我的人,因而,我想了个办法,你靠近些,我说给你听……” 陆宁听完了张瑞的计划,震惊不已,“兄长这想法……还真是……”有够离谱,也够胆大。 张瑞的计划说起来并不复杂,便是利用夜间人困马乏之际,给陆宁找个替身,并且还真找到了,然后趁着天黑动作一番,将那替身弄进来,把陆宁换出去。 “兄长,此事不妥,”陆宁摇头反对,“弟弟我不能为了自己教别人进来受苦!” 这就是人品问题了,虽说进来那人有可能在某些东西,比如银子的作用下,是自愿的,但陆宁仍然不想做这种事情。 张瑞却笑道:“找到的那人不会受苦了,因为是个死人,还是北羌人,从西城门外找到的。” “呼!”陆宁长出了一口气,若是这么做的话,他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 两人低声说了很久的话,张瑞走时脚底下踩得都有力了许多。 …… 与此同时,陆家西跨院一间屋子里,卫薇掀开一块白布,捏着鼻子查验一了番,满意地对左良说道:“此人光是看面相的话,跟表哥很像了,难为你们青云楼在如此急促下还能找到此人,他死了应有一日了吧?” 左良很高兴能得到卫薇这个女罗刹的夸奖,殷勤地拿来一把椅子说道:“表小姐,站着累,您且坐下听小的讲。” “不必了,他是谁不要紧,只要能给表哥换出来便好……” 天很快便黑了下来,忙碌了一日的人们都各自回家,整座城都安静下来。 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的谢幼仪让车夫将马车赶进东市南面的一条巷子里,往里走了片刻便在一处看起来很是陈旧的大门前停下来。 大门仅有三尺宽的样子,两侧还挂了两个没有任何标志的灯笼,那灯笼看起来也像是用了许多年,红纸上的贴花都脱落了不少。 这里就是谢蒿约见她的地方,只是她有些奇怪,以谢蒿的身份怎会住在此等破旧之处? 可信里说的确实是这地方,门外有两个大柳树并排而生。 谢幼仪拆开车帘瞧了一会儿,慢慢地从车里钻出来。 芍药有些担心地说道:“三夫人,此处瞧着有些阴森,不若我们明日再来吧?” 谢幼仪摇头,“明日?宁哥儿在狱中定是不好过的,多一日便多一分险恶,何况人家约我见面定的便是今日,进去吧。” 刚才在来的路上,她将此行的目的跟芍药说了,想着若有何不对劲之处,还能有个人商议一下。 芍药一向没有主见,虽然她觉得这么晚了还来别人府上做客是不对的,可是主子坚持的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跟着谢幼仪下了车,来到门前。 还没等她们敲门,那陈旧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往里侧开了。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佝偻着腰冷冷地打量了一会儿,才问道:“来者可是陆三夫人?” “正是小女子,此处可是……”谢幼仪刚要问此处可是谢大人暂居之所,就被那刀疤脸打断了。 “快些进来,莫要乱打听!”刀疤脸极为冷淡地说着话,还往门外左右看了看。 等到谢幼仪和芍药走进院子里,才发现里面的情景跟外面简单有天壤之别。 门内隔着三五步便有一个石柱,石柱高不及三尺,但顶上是空的,像个小房子一般,四面透亮,里面点着蜡烛,那烛光只散在低处,上面还是一片漆黑。 甬道两侧,各有一排一人多高的红杉树,树的两边是错落有致的各种屋子,转过一道绘有彩画的影壁,才算是入了二进。 二进里面的灯笼更多了,都高高挂在屋檐上,映着那些屋子流光溢彩的墙柱,给人一种盛世繁华之感。 谢幼仪也算是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人,各种繁华盛景见过不少,可这种奢华的民宅,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有些怀疑此处是某个皇子的别院,可是看那影壁上的绘画又不像是皇家所用之色彩及图案,如此看来,居住此处的人,应是当朝权贵。 没容她想太多,引着她们往里走的一个小丫鬟指了指前面一处高大的屋子说道:“陆三夫人,此处便是谢大人居住之所,奴婢不便进入,您请自入!” 说完,伸手拦住了要跟着谢幼仪往里走的芍药,“这位姐姐便候在外面吧。” 谢幼仪心中一凛,这个小丫鬟进退有度,怎么瞧着都不像是望州这种地方能调教得出来的,对这院子的主人多了一份警惕。 她回头朝着芍药使了个眼色,拧身便上了台阶。 …… 就在同一时间,一道身影悄悄地从府衙大牢里溜了出来,在前面一人引导下,左转右拐地走了好一阵子,绕过府衙大院里巡夜的府兵,很快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门旁。 引路之人掏出一把钥匙,三两下打开门上的锁,指了指外面低声说道:“陆公子,出了这里,再拐进另一条巷子,直走便能到大路了。” 陆宁笑着拍了拍此人的肩膀,“他日待我名正言顺从此处出去了,定当厚报!” 那人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小的只愿公子万事顺意!快些走吧,莫耽搁!” 陆宁也不废话,转身便跨出了小门,门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陆宁并没有按照张瑞的安排在后半夜逃出大牢,而是在天一黑便出来了,过一会儿还要回来,张瑞虽然不太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但也没多问,使了不少银子,将他弄了出来。 他没跟张瑞说自己出来后要干啥,是因为他要做的事多少有些冒险,他怕张瑞不答应。 从府衙小门里出来后,陆宁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所处位置,埋头往城北方向赶去。 第143章 夜探吕府 谢幼仪走进去的这间堂屋并不是很宽大,很明显是前厅后房的格局,纵向很深的样子,她看不出里面是何结构,因为有一道薄纱屏风挡在那里。 堂屋的装饰异常繁华,在四个角上安置的巨大宫灯照明下,雕梁画栋,珠玑生辉,让人看着像是进了宝库一般。 沉香木的宽大座椅上,铺着软软的垫子。 有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丫鬟引着谢幼仪坐到了距离那屏风很近的地方,端来茶水后便站在一旁。 等了片刻,谢幼仪总觉着那道薄纱屏风后有人在偷窥自己,可是因为那屏风后并没有点灯,她一点都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倒是那个小丫鬟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谢幼仪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看过去,只见那小丫鬟飞快地往屏风后瞄了几眼,脸色通红,极不自在。 就在这时,屏风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娘的声音,“嘤!” 谢幼仪听着这声音有些怪,可她也不好多问,转着弯的问那个小丫鬟:“谢大人是带了家眷来的么?” 小丫鬟摇头,又连连点头,露出一副尴尬的样子,就是不说话。 谢幼仪追问道:“这般晚了,家中女童还未歇息么?”她刚才听到的声音确实像是个女童发出来的。 那丫鬟急得额头冒汗,嘴动了很多下,就是说不出话来。 谢幼仪见问不出来,也没再为难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 她却不知道,屏风后的人看到她喝了那茶,无声地笑了。 同样笑的还有吕忆安,此刻他正在隔壁耳房,透过窗纸上的小孔看着堂屋里的一切,很是满意自己的安排。 只是不知道陆宁若是听说自己的三嫂嫂即将要成为她族叔的玩物,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 被吕忆安惦念的陆宁,此刻已经站在吕府后院墙外。 说起来,吕忆安接任望州知府后,还没有从原来住的那座宅院里搬出来,这倒也方便了陆宁,若是他搬到了府衙后院,去找他还得费些手脚呢。 这座宅子的后门外有一棵大树,陆宁三两下便了爬了上去。 踩着往院子里伸进去的树杈越过墙头,纵身一跳,落地的瞬间往一侧滚去,减缓腿部冲击的同时,也把落地的声音降到了最低。 还好,吕家的人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 青云楼的人在上一次按照陆宁的交代,从这里带走了梅姨娘等人后,还画了详细的整体构造图,这是云婧的要求。 她是为了锻炼青云楼成员的记忆力,另一方面也让成员们熟悉各种宅院的布局,这也算是做情报这一行的基本要求了。 云婧给陆宁看过吕家的布局,甚至还点评了一番,说是某处的假山看着太过突兀,某条回廊太窄了之类的。 这倒是方便了陆宁今日行事。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吕忆安的书房,可是书房里没人,连灯都没点,这跟青云楼搜集的情报有些不符。 按照惯例,吕忆安在睡前定会在书房里呆上两个时辰左右,这个时间段正是他在这里的时候,可今日却为何不在此处呢? 陆宁犹豫片刻,慢慢回忆着云婧给他看的那张地图,摸到了吕忆安日常居住的主屋后面,探头往屋子侧面观察了片刻,没发现有人,他悄悄地挪动着身子往侧面走过去。 在一处亮着灯光的侧窗下面的黑暗中隐住身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间侧向开着窗的屋子是吕忆安和他大夫人的住处。 果然,他站到那里没多久,屋子里便隐隐约约地传出了说话声。 “……夫人,老爷今晚……又出去了……”这明显是一个丫鬟的声音。 “随他去……那别院里……狐媚……勾着他的魂……”这个声音略有些沧桑,应该是吕夫人。 陆宁听到这里,又悄悄地往后撤了两步,因为他看到一个婆子模样的女人走进了小院子,径直来到主屋门口往里喊道:“大夫人,老爷教人捎了口信回来。” “进来吧!”声音大了许多,陆宁听得很清楚。 “夫人,老爷教身边的人传话过来,说是今晚要宿在东市那边。” 婆子的嗓门很大,但她没提到别院,只说了东市,陆宁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觉得“别院”这两个字应该是这一位吕夫人的忌讳,下面的人除了她的贴身丫鬟之外,都不敢说出来。 所以,吕忆安的这个别院在东市附近么?他去了那里,还打算住到那儿。 陆宁略作思考,决定去东市左近碰碰运气! 他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花了点时间躲过巡夜府兵,左拐右拐的专走小巷子,在东市入口处的高升客栈后面停留片刻后,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东市,到了南侧的另一条巷子。 黑暗中险些跟一个人撞到一起。 陆宁以为是个盗贼,忙往一侧让开,在那人极快地从他身边跑过时,他马上就闻到了自己制作出来预防各种病菌入口的药味。 这种药是他独有的,也只有陆家人按照他的嘱咐时常往衣裳上洒一些。 也就是说,这个匆匆跑过去的人,很可能是自己人。 陆宁马上小声地喊道:“你是陆家哪一个?” 已经跑出去近两丈远的人顿时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转回身来,从身上掏出一个火折子打着了火,另一手还按在腰间那把长匕首上,慢慢地往陆宁这边走来。 “行了,你不用戒备了,我是陆宁!” 这句话声音稍大一些,那人马上听出来的他的声音,急走了几步来到陆宁面前,“属下左良见过公子!” 此人正是刚刚恢复过来的左良。 见过礼后才想起自家公子不是被抓进大牢里了么? “公子怎会在此处?” “你且先不要管我,我问你,你这般急匆匆的可是有事?” 左良放低了声音说道:“属下打听到一个消息,正准备回府确认。” “啥消息?” “疑似三夫人进了一家看似破旧的大宅院,已有一个多时辰。” …… 谢幼仪猜得没错,屏风后确实有人,是她那个远房族叔谢蒿,他就坐在距离那个月白色薄纱屏风很近的地方。 抬眼就能很清楚地看到谢幼仪的一举一动,甚至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一丝遗漏。 而单面透光的屏风,可以确保谢幼仪看不到他。 这让谢蒿得意之下,紧紧抱住了站在面前的一个小女娘,重重地掐了一把…… 第145章 割掉命根 面对娇小玲珑,艳容绝姿的谢幼仪,早已欲火上身的谢蒿终于忍耐不住了,就在他准备解开她那裙带时,猛然间察觉到有一股冷风掠过,他本能地缩了一下脑袋。 一只硕大的拳头紧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 这些年在官场上混迹的谢蒿,反应速度还是有的,张嘴便要喊人。 可是,在他张嘴的瞬间,脖子便被人死死的勒住了,让他半个字都没能喊出来。 而且勒着脖子的那只粗壮手臂越勒越紧,到了最后,他连喘气都有些难了,憋得极为难受,只能两手乱抓,两腿乱蹬。 原本已心存死志的谢幼仪看到眼前的场景,先是吓得哆嗦起来,随即她就发现勒着谢蒿的这一位蒙面男子有些眼熟。 甚至向他看过来时,眼神中还有关切之意,还朝着他眨了眨眼。 这让她瞬间便认出了来人是谁,一个“陆”刚要吐出口,便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是聪明的,看到眼前之人蒙着面,便知晓他是不想教人认出来,擦了一把眼泪,拢起自己的衣裳退到了一旁。 来人正是陆宁。 他刚才在东市南侧的小巷子里遇到左良后,听说有可能是谢幼仪进了一座大宅院里好半天没出来,他就知道出事了。 不管那人是不是谢幼仪,只要有一丝可能,陆宁都不会任她吃亏上当。 以他对谢幼仪的了解,那个小女娘绝对不是在夜晚去谁家做客的人,更不可能私会外人,最大的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去人家那里。 让左良带路,很快便来到了那座宅子的外面,两人看到院里灯火通明的样子,没有直接从大门往里闯,而是绕了很大一圈,找到位于东北角的一道小门。 由左良率先跳进院子中,弄出了一些动静,把后院的所有护卫和家丁都给吸引到了另一侧,陆宁趁机如入无人之境进了院中。 最后,抓到了一个丫鬟,吓唬着问出了谢蒿住在这里的消息,还问到了准确的地点,把她打昏过去后,一路摸索着找到了此处。 好在来得够及时,不然,再晚到一会儿,谢幼仪便有可能要失身于谢蒿了。 陆宁朝她点点头,勒着谢蒿的手臂又加了一些力气。 谢蒿已经承受不住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陆宁这才松开了他,朝着谢幼仪打了个手势,从头上拔下一根通体黑色的簪子,在谢幼仪吃惊的目光中,像剥皮一般将簪子外面一层皮去掉,露出里面弯月一般的小刀。 谢幼仪见过陆宁这把刀子,但她没想陆宁会这东西当成了簪子插在头发上。 陆宁把昏迷的谢蒿拽到地上,从罗汉床上扯下一张被子盖蒙住他的脑袋,从地上捡起一根腰带,把被子勒住,手中的弯刀耍了个小小的刀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谢幼仪的视线,毫不犹豫地往谢蒿的两腿之间切了下去。 谢蒿是钦差,是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高统治者来的,陆宁暂时不没能弄死他,但完全可以把他的作案工具切下来。 惩罚自然不只如此。 谢蒿在剧烈疼痛之下,瞬间便醒过来了,大喊大叫,可是脑袋上蒙着被子,他那声音根本就传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挣扎。 陆宁也没给他多少乱动的机会,隔着被子往他脑袋上重重打了几拳。 谢蒿又一次昏迷过去。 陆宁把蒙在他脑袋上的被子解开,托起他的下巴,手中的小弯刀以诡异的角度从喉结上方插了进去,而后小刀旋转了大半圈,迅速抽出。 前世对解剖学的深入研究,让他这一刀直接切断了谢蒿的声带,甚至因为避开了血管的缘故,那伤口都没出多少血。 这还不算完,他又把谢蒿两手两脚的筋全都切断了,这才满意地收起了那把刀子,扣上表皮插入头发中。 这一套操作下来,算是把谢蒿跟外界交流渠道都给堵死了。 他这是怕谢蒿清醒过来后找谢幼仪的麻烦,另外也是对他羞谢幼仪的报复。 不过,这么一来,他就花了不少时间,门外的两个婆子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再者屋子里没声音也有一会儿了,便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谢大人,可要热水?” 这两日伺候这一位谢大人,婆子也是有些经验了,每次弄完了那两个小女娘,都会要热水洗身子。 故而这么一问,也就能知道里面是否出了事。 陆宁二话不说,抱起还处于呆愣状态的谢幼仪,极快往里侧跑去。 这里有一道小门,他刚才就是这个小门进来的。 门外的并没有挂灯笼,但也不算太暗,等陆宁和谢幼仪出去时,正好遇到了刚才抬屏风的两个婆子。 四个人相对两立。 在那两个婆子没反应过来之际,陆宁抱着谢幼仪直接闯了过去,在回廊里三转两转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身后有那两个婆子的大呼小叫声,随后是一些护卫和家丁的喝斥声,总之,在短短内个呼吸的时间内,这里便乱成了一片。 左良在军中当了好几年的斥候,在如何躲避追杀、侦缉敌情这一方面还是相当有些造诣的,他很快就摆脱了后面的追兵。 来到跟陆宁约好的一处小花园里。 等他看到陆宁抱着一个人匆匆而来时,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进了这座宅子的还真是三夫人。 两人碰面后,只打了一个手势,左良便引着陆宁和谢幼仪很快消失在小花园外。 不远处,已经有人发现了陆宁的踪迹,呼喝连连,往这边追来。 同在这个宅院里的吕忆安早就被惊动了,他匆匆地穿好衣裳,从屋子里出来,抓了一个护卫便问道:“出了何事?怎地如此慌乱?” “老爷,不好了,谢大人,谢大人被害了!” 护卫的话让吕忆安当即脑袋“嗡”的一下,险些站立不稳摔倒了,强行让自己镇静了一些,咬着牙齿追问道:“你清楚一些,谢大人究竟怎样了?” “谢大人,谢大人他……” 这名护卫刚才还真就去过谢蒿受害的屋子,此刻,他都没法说出口了,憋了半天说道:“爷,您去看看便知,性命应是无忧的。” “呼……”吕忆安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人活着就好。 他也顾不上别的事了,一路狂奔到了谢蒿居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排开挤在门口的丫鬟婆子,终于看到了已经被人抬到罗汉床上的谢蒿。 被割掉命根子的地方还在不断地流血,床上床下一片刺目的红色。 谢蒿已经醒过来了,喉咙处上下动着,嘴唇也在动,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46章 全城搜索 一刻钟后,吕忆安的别院里响起了一阵咆哮声:“你等全是草包废物,滚,赶紧滚去请郎中来!” “来人!全城搜索!一个鼠洞都不可放过!务必将凶犯缉拿归案!” “去调集城防营,严守城门,挨家逐户搜!” “……” 一连串的命令发出之后,望州城内很快就鸡飞狗跳起来。 三十个衙役、两百府兵、三千城防营,全都被调动起来,按照吕忆安所交代的一家一家地搜索起来。 其实谁也没看到陆宁的真面目,但吕忆安知道今晚谢幼仪是应了谢蒿之约来的,谢蒿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见自己的侄,用得着非得夜里见么? 眼下,谢蒿被害得如此凄惨,而谢幼仪又是跟着那凶犯一起跑的,他便有理由怀疑凶犯是陆家人。 自然要着重从陆府入手,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往陆家赶去。 此时的陆府二进承宁堂内,几位能说得上话的主子都聚到了这里。 刚刚跑回来的左良擦了一把汗水,简略地讲了一下刚才遇到陆宁以及救出三夫人的事。 越芊丽听说后拍着胸脯出了一口气,那边陆宁被人家关进了大牢里,大家正琢磨着如何营救呢,没成想,一个时辰前,给她送水的婆子发现谢幼仪没在拢幼院内。 因是非常时期,那婆子按照大夫人的嘱咐,及时地跑到她那里告知了此事。 越芊丽马上派人去找,结果找遍了整个陆府都没找到谢幼仪。 连同她的丫鬟芍药和一名她经常使唤的车夫都不见了。 越芊丽这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马上找到了云婧,两人商议一番,派出一伍护院寻找,营救陆宁的计划仍旧继续。 眼下听到左良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越芊丽等人后怕之余,更想知道那两人现在何处? 左良说道:“大夫人,公子和三夫人已经安置在一处极为隐蔽之处,您尽管放心!” 原来,他们从吕忆安的别院出来后,原本是想着直接回陆府的,可是等他们穿街走巷,快要接近陆府时才发现,陆府外围多了许多人。 这大半夜的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守着他家的各门,显然是吕忆安的手笔。 他们现在出现在陆府外面,简直是自投罗网。 陆宁原本是打算去北城那边有直通往家中地道的那一栋房子,可是看到街上越来越多的衙役和城防营士兵,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左良认识附近一户有钱人家,把他和谢幼仪带到了那里。 这户人家姓吴,人称吴员外,是个专门做布匹生意的商人,因左良前几日在来往春江渡与望州时,遇到了被人打劫的吴员外,救过他一命,因而两人之间便有了来往。 吴员外并不知道左良的真实身份,只道他是一个给人跑腿的,见他大半夜还带了一男一女而来,疑惑之余,也有些担心。 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多问便收留了陆宁和谢幼仪。 左良安顿好他们后,便急急地赶回府了,好在吴家距离陆府很近,只隔着一条街,倒也没用多长时间。 听了他这一番话后,大家都放心了很多。 “既是如此,我等也应做些准备才好,想来那谢大人出了事,又是跟幼娘有干系的,吕忆安应该很快就会来找麻烦了。” 云婧略作思索便得出此等结论,倒也着实让左良惊讶不已,这也是陆宁教他回来报信前说的话。 这两人还都想到一处了。 可事情却没那么简单,如果吕忆安以查找匪徒的名义强行进院搜人,她们可能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阻挡。 可一旦进来翻一遍,九皇子裴华的身份便有暴露出来的风险,西跨院里关着的北羌郡主拓跋樱等人也会被发现。 越芊丽和云婧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犯愁。 卫薇想了想说道:“若是实在没有其他法子了,我带着九哥儿先出府躲避。” 还没离开的左良却说道:“大夫人,二夫人,大表小姐,针对此事,公子还有安排……” 随后,他把声音放得极低,说出了陆宁的交代。 几人听了连连点头,之后便安安静静地等着吕忆安了。 …… 吕忆安怎么都想不到那凶犯会是正在大牢中关押的陆宁,此刻,他已经带了大队人马站到陆府大门前,勒住马,哑着嗓子问道:“陆家其他三处门可看紧了?” “都已派人看住了,大人放心,一只苍蝇都进出不得!” 说这话的是吕忆安最为倚重的兵房经承侯贵,也是那两百府兵的头头,其人猛一看,也算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也是个很有些头脑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吕忆安的左膀右臂。 “那还等什么?”怒火中烧,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的吕忆安已然没了往日的文雅,竖着眉毛喊道。 侯贵两手抱拳作揖道:“府尊莫急,眼下陆府已被我等堵住了各门,若是那凶犯藏在院中,必是插翅难逃的。” “属下只是觉着这陆府的护院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我等若强闯进去,难免会有无谓的折损,莫不如等那城防的人来了再进去查找。” 听了他这话,吕忆安“哼”了声,倒也没再逼着侯贵进去搜查。 他也知道陆府的护院都是军伍出身,还都是上过战场拼过命的。 以府兵的战力,十不能敌其一,若真的相持起来,确实是城防营那些人更有把握一些。 想到这里,吕忆安不满地问道:“不是在本官出门前便已示令罗明带一都人赶来了么?怎地花这般长的时间人还未到?” “府尊稍候片刻,想来应是快到了。” 还正像侯贵说的,有一都城防营军卒在罗明的带领下正往这边赶来,同时,还有一都人马已经搜到了吴员外家。 带队是竟然是单雄义。 原来他昨日被吕忆安抓起来后,谢蒿考虑到他只是一个都尉,在江岸战火愈加激烈的情况下,为保证城防营不至于出现慌乱,便教吕忆安将他给放了,仍担任六都都尉之职。 吴员外虽说心中忐忑不已,可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点头哈腰地开了大门,往单雄义手上塞了一个鼓鼓囊囊荷包。 单雄义在手上掂了掂,将这个颇有些份量的荷包又塞回到了吴员外手中,“你且莫怕,我等只是搜一搜,并不会为难于你。” 说完,抬手向身后一挥,便有二十余军卒整齐有序地从吴员外身侧挤进了院子里,根本没容吴员外阻拦。 吴员外这些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本就对这些军爷颇为忌惮,何况家中还藏着来路不明的一男一女。 吓得他瞬间便头顶冒汗了,脸色灰败,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这副样子倒是引起了单雄义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又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又有二十名军卒鱼贯而入。 这可不是简单查一下的事了。 吴员外一个趔趄,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