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后三岁福宝被团宠了》 第1章 都开始换孩子吃了？ 永嘉八年，关外遭遇蝗灾，田间颗粒无收。 秋后偏又赶上地龙翻身，许多村庄城镇直接被夷为平地。 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为了冬天不被冻饿致死，只能拖家带口出来逃荒，只求谋个生路。 临近天黑，赶了一天路的人都陆续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叶大嫂正准备跟妯娌一起做晚饭，便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柳条抽打的声音和孩子细弱的哭声。 她循声望去，果然又是同村的善大娘子在打女儿晴天。 “你这小蹄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都敢偷吃东西了！ “你还想干啥？以后是不是想上天啊？” 善大娘子越说越生气，手下的力道加大，根本不顾晴天单薄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责打。 晴天跪在土路上，石子儿硌得膝盖生疼，但一下下落在背上的柳条抽打更疼。 她刚才是真的饿极了，所以才忍不住抓了几粒又干又硬的苞谷。 谁知刚把苞谷粒塞进嘴里，都还没来得及被口水浸湿，就被她娘善大娘子发现了。 “都出来逃荒了，谁不饿，就你饿啊？家里一共就剩这么小半口袋苞谷了，那是要留给我儿吃的！ “今天不是都给你草根吃了么，居然还敢偷吃苞谷！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赔钱货！” 晴天已经快要跪不住了，却不敢乱动。 但她的头真的好晕，身上也好疼。 前几日地龙翻身的时候，她用瘦小的身子挡在弟弟身上，自己脑袋却被砸了个血窟窿。 善大娘子过来一看儿子身上有血，立刻不分青红皂白，一巴掌把晴天扇到了一边，哭着喊着去检查儿子有没有受伤。 发现儿子没事之后，善大娘子这才胡乱抓了把香灰按在晴天头上，算是给她止了血。 骨瘦如柴的晴天趴在地上，连哭声都比之前微弱了许多。 叶大嫂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道：“善大娘子，一路逃荒过来，谁不饿啊！孩子不过吃了几个干苞谷粒儿，至于往死里打么！” “呦，这是哪儿来的活菩萨啊？”善大娘子双手叉腰看过来，“叶老大家的，你这么好心，那你把她抱回去养啊！红口白牙说什么便宜话，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瞅着两个人要吵起来，叶二嫂赶紧过来把叶大嫂拉到一边，低声道：“嫂子，这家人可不是善茬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唉，这当娘的心也忒狠了吧！”叶大嫂自己没有生养，天天看着别人家孩子眼馋得不行，根本看不得这样打孩子的。 叶二嫂也很无奈，叹气道：“不是亲生的，自然不知道心疼！” 村里人都知道，晴天并不是善家两口子亲生的。 善大娘子过门十来年都没生养，后来善老大去打鱼，从江里捞上来一个竹筐，筐里刚巧有一个生得白白净净的婴儿。 善老大干脆把孩子抱回家养，还逢人就说，是自家积德行善，老天爷赐的孩子。 自打捡到晴天，善家的日子就越过越红火，两口子对晴天也挺不错。 谁知去年也不知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善大娘子竟突然怀孕了，愣是给老善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自打她怀了孕，晴天这孩子可就倒了霉，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还总是挨打挨骂。 才四岁的孩子，简直被她当牲口一般使唤，不但要出去挖野菜，回家还要帮她喂鸡、喂猪、带孩子！ 那喂猪的桶，跟孩子差不多高，晴天每次只能提少半桶，还走得磕磕绊绊。 一不小心摔倒了，等待她的马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以前在村里，叶大嫂见晴天可怜，经常会偷着给她点儿吃的。 可如今谁也不知道这逃荒的日子还要多久，叶家连老带小一大家子人，粮食也着实不富裕。 再加上有善家两口子在旁盯着，叶大嫂也不敢再接济晴天。 小晴天如今头上伤还没好，就要帮忙照顾弟弟，还要背着口粮，吃饭的时候却只能分到一点草根树皮，饿得看到地上的土都想抓两把往嘴里塞。 可善家两口子如今眼里只有儿子，从来没想过，晴天如今也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叶大嫂叹气道：“好歹没把孩子扔下不管，也算他们还有点良心了。” “嘘，快别说了，她男人回来了。”叶二嫂看见善老大回来，赶紧拉着叶大嫂避开了。 善大娘子见男人回来，忙迎上去问：“挖着野菜了么？” “狗屁的野菜，连野草都半根不剩了！”善老大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生得一脸横肉，“不过运气还不错，居然让我找到一棵没被祸害的树，扒了不少嫩树皮回来，你加点苞谷粒煮煮，对付着吃吧！” 一听男人说苞谷粒，善大娘子刚平息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了，气哼哼地说：“还吃苞谷粒呢！刚才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咱家的苞谷都得让那个死丫头片子偷吃光了！” 爹，娘……我只是太饿了…… 晴天想要解释，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尽量蜷缩起身子，希望她爹能下手轻一点。 善老大今天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动手，眯起眼睛道：“算了，反正也没有下回了。”说完便像拎小鸡子一样拎起晴天便走。 叶大嫂见状实在放心不下，怕善老大把孩子扔山沟里饿死。 她犹豫片刻，把做饭的差事交给叶二嫂，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叶大嫂跟着善老大越走越偏，很快便见他跟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碰了头。 她赶紧闪身躲到一棵枯树后面。 男人也抱着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 一看到晴天，男人顿时皱起眉头，嫌弃道：“你这也太瘦了，浑身上下都没得二两肉！” 善老大撇嘴道：“都逃荒呢，谁家孩子身上有肉？” “我家的总比你这个强点儿。” “我这个还没断气，可比你那个新鲜！谁知道你那个死多久了！” “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男人闻言着急道，“都告诉你是今天刚咽气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善老大不耐烦道：“少磨叽，换不换给个痛快话！” 男人虽然不太满意，但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善老大，可能多少还是有些良心不安，小声嘟囔道：“唉，要不是儿子饿得不行，天天哭着喊着想吃肉，我也不至于……” 躲在树后的叶大嫂刚开始还没看懂两个人为什么要交换孩子，听到后面简直如遭雷劈！ 虽然早就听说逃荒的队伍里，已经有些断粮的人家开始换孩子吃了。 但到底还只是听说…… 谁能想到，这样毫无人性的事情，竟然就明晃晃地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看着突然回头跟自己四目相接的晴天，叶大嫂也不知自己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突然冲出去，一把从善老大怀里抢过孩子，掉头就跑。 第2章 以后晴天就是我闺女 叶大嫂毕竟是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无论从速度还是体力上都比不过善老大。 “你抢我家孩子干啥？快还给我！”善老大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她耳后炸响。 叶大嫂被吓得浑身一抖，顾不上回头，憋着一口气拼命跑回自家歇脚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叶二嫂见状迎上来问：“大嫂，跑啥啊，让野狗撵了？” 话音未落，善老大便狼狈不堪地追了过来。 他这一路连摔了好几个跟头，不但裤子被摔破了，还一头撞在块大石头上。 善老大本就面相凶狠，此时满脸是血，看着更加可怖。 叶大哥立刻上前，将自家媳妇护在身后，问：“怎么回事？” 其他兄弟三人虽然没说话，却也纷纷抄起棍子，站在叶老大身后助阵。 善老大后退两步道：“叶老大，你先问你婆娘干了啥！快把我闺女还给我！” 叶大嫂急道：“当家的，不能给他！他不是个东西，要拿晴天跟别人换孩子吃！” 一听这话，叶家四兄弟简直震惊至极。 听说过这种事，却没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叶老二和叶老四血气方刚性子急，已经忍不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上去揍人了。 叶大嫂抱着骨瘦如柴的晴天，心里的母爱早已泛滥成河，哪里肯把孩子还给他回去糟蹋，一咬牙道：“你不就想要吃的么，我拿粮食跟你换！” 善老大立刻狮子大开口：“那我要一袋苞谷外加一袋大黄米！” “呸！”叶老四一口啐过去骂道，“我看你长得像大黄米！” “我好歹把她养活这么大，怎么也得……”善老大话没说完，就被叶老四斗大的拳头吓了回去，认怂道，“那、那就一袋大黄米！” “一袋苞谷！”叶老大一锤定音，“差不多得了，别给脸不要脸！” 出来逃荒小半个月了，现在谁家手里还能有大黄米这种稀罕物？ 还能有干苞谷粒儿的都算是殷实人家了。 善老大打也打不过，最终只能妥协：“那行吧！” “老四，去拿一袋苞谷给他！” 叶老四跑到板车旁边，翻出满满一袋苞谷，拎上就要走，被他媳妇郭氏一把拉住问：“这不还有半袋子没吃完的，你拿整袋的干啥，可就剩这一袋了！” “大哥让我拿的。”叶老四拿上粮食就走。 郭氏急忙跟上去一探究竟，只见叶老四把那袋苞谷交给了善老大。 叶大嫂立刻道：“以后晴天就是我闺女，跟你家没关系了！” “老子有亲儿子，谁稀罕！”善老大掂着手里的口袋，心满意足地走了。 郭氏顿时炸了锅，逃荒期间，粮食就是命啊！ 这袋苞谷被拿走之后，家里可就只剩大半袋了，这么多人够吃几日？ “大嫂，你发什么疯！那么多粮食换个半死不活的丫头片子回来？” 叶老四一把拉住郭氏：“你吵吵啥，咋能这么跟大嫂说话呢！” “我说话怎么了！”郭氏撒泼道，“全家人勒紧裤腰带省着吃，她可大方，张张嘴就给出去一袋子？” 叶老大沉声道：“我会尽量多出去打猎找吃的，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 叶大嫂也忙道：“我以后也少吃些，孩子的口粮从我俩的里面省。” “说得好听，打猎也得打得到东西才行啊！”郭氏说着还想拉几个同盟，“二嫂、三嫂，你们评评理，我说错了么？” 叶二嫂皱眉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叶三嫂更是牙尖嘴利：“大哥大嫂这么多年出力最多，先帮父母养弟弟娶媳妇，再帮弟弟们养孩子，用一袋苞谷怎么了？ “再说，那苞谷是家里去年的收成，你才进门几天？我们都没意见，关你屁事！” 郭氏没想到被怼的反倒成了自己，气得一跺脚，回车上找叶老太太告状去了。 叶大嫂担心起来：“当家的，咱们事先也没跟娘打个招呼，娘会不会生气啊？” “没事儿，娘早就说过，让咱们有看着好的就抱一个回来养。 “我看晴天就挺好，咱家全是臭小子，如今总算有小棉袄了！” 叶老大说着，见郭氏已经被气跑了，这才又贴在叶大嫂耳边小声道：“放心，出门前，娘让我在车底下偷偷藏了两袋粮食，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最近也多出去找吃的，肯定不会饿着家里人的。” 叶大嫂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看向怀里道：“晴天，以后我们就是你爹娘了，知不知道？” 晴天眨眨眼睛还没说话，就被凑上来的五个小子围了个严实。 “往后去，别吓着我闺女！”叶老大走前赏给他们一人一个爆栗，“晴天是妹妹，以后你们几个都要有做哥哥的样子，带着妹妹玩，好好保护妹妹，知道么？” “妹妹好瘦啊！”年龄最大的叶昌瑞担忧地说。 脖子都没有自己胳膊粗，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似的，真能带出去玩儿么？ “妹妹有什么好，又瘦又小的，谁稀罕啊！” 老四叶昌丰目露嫌弃地撇撇嘴，眼神却一直盯着晴天挪不开。 其余三个小子则没心没肺多了，扯着嗓子一个劲儿嚷嚷。 叶昌雪：“妹妹，我是二哥！” 叶昌兆：“我是三哥……” 最小的叶昌年挤不进去，只能跳着脚喊：“我、我也是哥哥！” 晴天哪里见过这阵仗，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敢说话。 善大娘子以前总说，家里养她多么不容易。 就指望她长大嫁人赚彩礼，好给弟弟娶媳妇。 如今这个新家里居然有五个哥哥。 可她只有一个人，能换到那么多彩礼么？ 换不到的话，大家是不是就会嫌弃自己了？ 晴天含着手指，整个人都想得呆住了。 “饿了吧？娘带你去吃饭。”叶大嫂赶紧招呼几个侄子，“你们也快去洗手。” 几个孩子虽然也饿，但新妹妹显然比没有几粒米的草根树皮粥更有吸引力。 “不去，我要看妹妹！” “反正也没肉，谁爱吃谁吃！” 叶昌年更是摸着自己干瘪的小肚子问：“大娘，什么时候有肉肉吃啊？年年都瘦了。” 看到叶昌年嘴角亮晶晶的口水，晴天也忍不住想。 肉肉肯定很好吃吧，要是能尝尝就好了。 她刚想完，便见一团黑乎乎还拖着长尾的东西扑棱棱飞过来。 叶昌兆眼尖地指着半空大喊：“野鸡！是野鸡！” “哪儿呢！”叶昌年还没看明白，便觉自己头顶一沉。 看着停在他头上梳理起翎子的野鸡，叶大嫂眼睛生生瞪大了一倍。 她磕磕巴巴的小声道：“年年，你、你千万别动。 “你一动，送上门的肉可就飞了！” 其他四个孩子看见野鸡也都屏住呼吸，同时从不同方向扑上去，连人带鸡层层压住。 “砰——” “哎呦——” “啊——” “压死我了——” 五个孩子在地上滚作一团。 叶大嫂怀里抱着晴天，只能在旁边干着急：“按住了，可别让它跑了！”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 只见叶昌瑞头顶鸡毛，脸上还带着不知被谁踹上的脚印，奋力从人堆里爬出来。 他得胜将军般举起右手，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一只毛都已经被薅秃了的野鸡。 其他四个孩子也陆续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满身是土，脸上却都挂着大大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欢呼起来。 叶大嫂乐得合不拢嘴：“哎呦，以前只听说天上掉馅饼，这怎么还带掉野鸡的？” 叶昌年虽然被几个哥哥压得浑身疼，还被野鸡叨了几口，却也跟着欢呼道：“终于有肉肉吃了！” 晴天小声叶大嫂问：“肉肉好吃么？” “当然好吃，你……”叶大嫂突然反应过来。 晴天会这么问，是因为她根本没吃过肉。 叶大嫂鼻子发酸，哽咽道：“娘这就去炖野鸡，一会儿就让咱们晴天吃上肉肉。” 第3章 你可真是娘的小福宝！ 从天而降的野鸡让叶家上下兴奋不已。 叶老太太却冷静发话道：“都小点声，趁别人都睡觉，赶紧悄悄炖上。 “吃进肚子里才是自个儿的，被人瞧见就是祸！” 叶大嫂趁机抱着晴天上婆婆跟前讨巧道：“娘，您看，这就是晴天。 “您说巧不巧，刚把孩子要过来，咱家就抓住一只大野鸡。” 叶老太太抬头看看晴天，又拉着她的手摸了两把点头道：“是个可怜孩子，只要你们两口子喜欢，我没意见。 “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留下，就得当亲生的一样待。 “若是往后对孩子不好，那你趁早就别养。 “不然就不是养孩子，是给自己结仇儿呢！” 叶老大闻言赶紧过来表态道：“娘，您就放心吧，打今儿起，晴天就是我亲闺女。” 这头刚把收养晴天的事儿说清楚，其余兄弟三人已经合力把锅灶搬到远离人群的下风处。 妯娌几个齐动手，很快就把野鸡收拾干净，过来叫叶大嫂去掌勺。 叶二嫂从她怀里接过晴天道：“乖孩子，我是你二婶儿，先替你娘抱你一会儿。 “好不容易吃回肉，可得让你娘这个大厨掌勺才行，不然就糟践了。” 家里几个小子这会儿也不到处乱跑了，全都端着碗围在锅边等着。 晴天还是头一次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以前善大娘子炖的肉都没有这么香。 不过她不敢表现出来，只敢自己偷偷地咽口水。 野鸡炖好后，叶老大扶着叶老太太走了过来。 叶家人立刻散开，连几个皮小子都规矩地站到一旁。 “你们几个小的，今天抓野鸡有功，给你们一人分三块鸡肉。 “好了，别堵在这儿了，上一边儿吃去！” 叶老太太虽然头发已经发白，从锅里盛肉却是又稳又准，给五个孩子盛的全是肉多骨头少的好地方。 五个臭小子都快被香迷糊了，各自找个地方坐下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几个哥哥吃得狼吞虎咽，晴天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眼神。 叶大嫂见状问：“晴天馋了是不是？” 晴天却吓得一抖，连连摇头：“晴天不馋，晴天不想吃，别、别打我……” “好孩子，别怕，以后都不会有人打你了，一会儿奶奶就给你盛鸡肉了。” 叶大嫂一颗心都快被晴天给揉碎了，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郭氏从叶老太太手里接过自己的碗，眼睛却还盯着锅里：“娘，还剩那么大个鸡腿呢，再分我点儿呗！” “坐了一天车，都没见你下地走两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鸡腿？我看你长得像个鸡腿！” 叶老太太骂完她又道：“老大，你去添把柴，把鸡腿炖烂烀点儿再给晴天吃。” “凭啥啊！”郭氏一听就不干了，不顾老四在旁边拼命扯她，跳着脚嚷，“为了她都给出去一袋苞谷了，凭啥还给她鸡腿吃！” 叶老太太脸一沉，把手里的筷子一摔：“就凭那是你大哥大嫂自己从嘴里省下来的，跟你有啥关系？” 叶老四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娘，她说话不走脑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把郭氏拉到旁边，将自己碗里的两块鸡肉都夹到她碗里道：“我的给你留着呢，快趁热吃吧！” 郭氏看到鸡肉便顾不得生气，三两口吃了个干净，然后还是不死心，端着碗在锅边挨挨蹭蹭的不肯走远。 叶大嫂先盛了一小碗鸡汤，一边吹一边用勺子不断搅动。 香味儿从碗里飘出，惹得晴天一个劲儿地吞口水。 尝着鸡汤终于不烫嘴了，叶大嫂赶紧喂给晴天。 “先喝点汤暖暖肚肚，一会儿咱们再吃肉肉。” 一口温热的汤被送入口中。 晴天瞬间睁大了眼睛，世上竟有这么好喝的东西？ 这么好喝的东西竟然会给自己喝？ 这个婶子好像真的对自己很好…… 她拼命吞咽着叶大嫂喂入自己口中的鸡汤。 叶大嫂边喂边遗憾地念叨：“可惜如今在逃荒，调料都不齐备，只能这么将就吃了。 “等以后有机会，娘给你做最拿手的小鸡儿炖蘑菇，能香的你能连舌头一起吞了。” 晴天闻言赶紧抬手捂嘴，含糊地说：“舌、舌头不能吃，还有用的！” 叶大嫂瞬间被她逗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你这孩子，咋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晴天被她这一下给亲蒙了。 自打记事起，就没人亲过她。 平时善大娘子亲弟弟的时候，她也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羡慕。 她低下头，又用眼角余光偷瞄叶大嫂。 难道这个婶子是真的喜欢自己，想做自己娘亲？ 叶大嫂喂晴天喝了小半碗鸡汤便停下来，见她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忙解释道：“喝几口就得了，不然等会儿吃不下肉了。” 她自个儿把剩下的半碗鸡汤一饮而尽，咂咂嘴。 “野鸡汤可真鲜，要是有土豆子的话，扔进去炖一炖，可得老香了。” “比鸡汤还香吗？”晴天无法想象世上还能有更好吃的东西了。 “香着呢！”叶大嫂随口哄着她，“可惜今年庄稼都让蝗虫吃没了，连往年稀烂贱的土豆子都吃不上。”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叶老大冰冷的声音：“你干啥呢？” “我、我盛汤呢！”郭氏羞恼地说，“你松手，你一个大伯哥，对弟妹动手动脚的，要不要脸！” “这鸡腿是给我闺女留的！” 叶大嫂见状立刻起身，冲上去一把从郭氏手里抢过勺子。 她先将鸡腿捞到自己碗里才道：“挺大个人了跟孩子抢吃的，谁不要脸？” 眼看即将到手的鸡腿进了别人的碗，郭氏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 叶大嫂才不管她高不高兴，夹起一块肉，吹了几下送进晴天嘴里。 鸡腿本就是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野鸡腿上的肉更加紧实。 鸡肉被炖得软滑入味，一入口，哧溜就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了。 晴天还没来得及细品，肉就没了，顿时傻了眼。 叶大嫂赶紧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肉，笑着说：“别着急，嚼一嚼再往下咽。” 呜，肉肉真是太好吃了！ 晴天刚才还以为鸡汤就是美味的巅峰了。 此时才发现，鸡肉竟然更加好吃。 她这边吃得慢，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吃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休息了。 叶昌瑞举着火把，每晚睡前例行公事地带着几个弟弟去撒尿。 叶昌兆想起叶老大交代过的事儿，立刻凑到晴天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妹妹，走，三哥带你去尿尿，不然晚上尿裤子，奶奶要打屁股的！” 叶大嫂真是好气又好笑，轻轻拍了他一把。 “去去去，小小子不能跟小闺女一起撒尿。” “哦！妹妹那我先走了！”叶昌兆这才一路小跑地跟上其他人。 片刻之后，便听到他大喊：“啊！这是什么啊！” 叶老二和叶二嫂还以为儿子遇到危险，飞快地跑了过去 全家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叶家兄弟三人都站起身看向那边，做好随时过去增援的准备。 “哈哈哈——” 没想到那边竟传来叶老二的狂笑。 “快过来啊！看我儿子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兄弟三人一股脑跑过去，借着火把的光亮低头一看。 只见地上被叶昌兆尿出一个小坑，露出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黄褐色球状物。 叶老二毫不嫌弃地上手就挖，很快就从土里挖出十几个大土豆子来。 看着兄弟几个每人怀里都抱着几个土豆子回来，叶大嫂的眼睛都直了。 逃荒的人所到之处，草根树皮都剩不下，跟蝗虫也没什么两样了，居然还能找到这么多土豆子？ 她心念一动，低头看向怀里有点犯困的晴天，试探地问：“晴天，你想吃土豆子么？” 晴天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说：“用鸡汤炖，好吃。” 叶大嫂想到之前晴天刚问完肉好不好吃，天上就飞来一只野鸡。 叶昌兆刚拉过她的手，就发现了这么多土豆子…… 这，真的就只是巧合么？ 叶大嫂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问：“晴天在原来家里的时候，想要什么东西？” “爹娘要弟弟，晴天也、也想要弟弟……” 叶大嫂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赶紧把晴天搂紧，狠狠一口亲在她的脸蛋儿上。 “你可真是娘的小福宝！” 第4章 打心眼儿里稀罕晴天 睡觉之前，趁着锅底下的火还没彻底熄灭，叶大嫂弄了点热水，准备给晴天擦擦身子。 结果衣裳刚一解开，叶大嫂就受不了了，眼泪夺眶而出。 原以为孩子只是额头上有伤，解开衣服才知道，浑身上下几乎都没一处好皮肉了。 胳膊腿上都是掐出来的青紫，背上一条条红痕更是触目惊心。 新伤叠着旧伤，看得人心都哆嗦。 晴天伸手给她擦拭眼泪，小声说：“不哭。” “好，娘不哭。”叶大嫂忍着眼泪，小心地避开伤处，轻轻给她擦拭。 叶二嫂本是过来帮忙的，见到这情形也忍不住陪着抹起眼泪。 “都是做娘的人了，她咋这么狠心，咋下得去手啊！” 借着火光，叶大嫂隐约看到晴天右脚心好像有点脏，就多擦了几下。 结果还是没擦下来，她凑过去细一看才发现。 “哎呦，咱们晴天脚底下还有个胎记呢！” 叶二嫂探头一看：“还真是，红彤彤的，像个小月牙似的。” 说话间叶三嫂也走过来，手里拿着几件衣裳道：“大嫂，这是昌年的衣裳，给晴天穿肯定有点大，不过都是干净的。” 叶二嫂一口把活儿揽下来：“先穿着，明天路上我抽个空就给她改了。” 见三个嫂子都围着晴天忙前忙后，郭氏忍不住跟叶老四抱怨：“你说说，大嫂也就算了，二嫂三嫂凑什么热闹？ “又不是自己没孩子，围着个野孩子起什么劲儿！” 叶老四被这话吓得不轻，赶紧小声道：“我的姑奶奶，可不敢再说这样的话！ “娘都点头了，晴天以后就是大哥大嫂的亲闺女，跟昌瑞、昌雪他们一个样儿。 “这话要是让娘听见的话，你可又该挨骂了！ “再说了，你看晴天多可怜啊！ “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苦，咱们做叔婶的，得多疼她才行！” 郭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没见过上赶着给外人当叔叔的！ “再说，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多了。 “这又给出去一袋子，以后日子可咋过？” 叶老四却大大咧咧道：“嗐，有娘在呢，担心啥！ “再说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有啥过不去的！” 郭氏气得用力拧他：“你是不是傻？真是气死我了！” “哎呀，快别生气了。”叶老四笑着哄她，“明个儿天一亮我就出去找吃的，到时候我那份还给你吃。” “切，谁稀罕。” “我稀罕你总行了吧！” 小两口新婚燕尔，很快又重新好得蜜里调油。 那边叶大嫂已经给晴天擦干净穿好了衣裳，准备带她过去睡觉。 叶家是个大家庭，当家人是叶老太太，下面四兄弟都已经成家。 除了叶大嫂多年不孕和老四媳妇刚过门没生养之外。 二嫂生了长孙叶昌瑞和一对双胞胎，老三叶昌兆、老四叶昌丰。 三嫂则是生了老二叶昌雪和老五叶昌年两兄弟。 五个孙子的名字，是当年生叶昌瑞那会儿去求村里私塾先生给起的。 当时正好村里下了大雪，私塾先生便顺口说：“昌字辈的话，后头就用瑞雪兆丰年吧，意头好！” 如今现在加上晴天，全家一共十五口人了。 这次出来逃荒，叶家拉了两辆平板车。 一辆坐人，一辆拉着家当。 到了晚上，老太太带着孩子们睡在车上，其他人就在周围席地而眠。 四兄弟轮换着负责拉车和守夜，一路过来倒都挺顺当。 叶大嫂抱着晴天过来的时候，五个小子已经都如往常一般躺好了。 叶老太太在自己身边给晴天留出了位置。 “好了，睡觉觉吧。”叶大嫂说着就要把晴天放到车上。 晴天却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也不肯松手。 “怎么了？跟着奶奶和哥哥们一起睡觉好不好？”叶大嫂柔声询问。 晴天摇摇头，收紧胳膊，抱得更紧了一些。 叶家人虽然都很友善，可对晴天来说，到底还是有点陌生。 尤其到了晚上，唯一让她觉得亲切的，就只有叶大嫂。 叶老太太道：“昌瑞，你上里头来。 “你们几个也挤一挤，让你大娘抱着晴天上来。” 几个小子立刻嘻嘻哈哈地互相你挤我、我挤你闹了起来。 叶昌瑞爬到另一边让开地方道：“正好今晚起风了，咱们挤挤睡更暖和。” “晴天快谢谢奶奶和大哥！” 叶大嫂说着把晴天放在叶老太太身边，自己也挤了上去，侧着身子躺在最边上。 晴天小声道：“谢谢奶奶，谢谢大哥。” “这孩子还真是乖巧。” 叶老太太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儿子又给她生了五个孙子。 突然看到个软软嫩嫩的小闺女，她也很是喜欢。 叶大嫂点头道：“可不是么，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打心眼儿里稀罕晴天。” 郭氏在下面冷哼一声，翻身裹紧了自己的被子。 叶大嫂装作没听见，轻拍着晴天，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 晴天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很快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叶大嫂拍得越来越慢，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待到月上中天，一家人都睡熟之后，郭氏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火堆边。 正在守夜的叶老四见她过来，忙压低声音问：“想方便？我陪你去。” “嘘！”郭氏扒开一旁的枯草堆，拿出个土豆子丢进火里。 “你这是干啥？”叶老四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想把土豆子捡起来，却被火炭烫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嘶，你怎么随便拿家里的土豆子呢！” “我饿了。”郭氏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吃不得了？” 叶老四还想再说什么，见郭氏已经拨弄着火炭把土豆子埋起来了，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 心想一会儿等她睡了，自己再去周围找找，看能不能再挖几个回来补上。 火炭煨着土豆子，很快就散发出微微带着焦糊的香气，随着夜风四处飘散开来。 郭氏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用树枝把烤好的土豆从火里扒拉出来。 家里虽然还有些粮食，但叶老太太一直不让多吃，每顿都要掺些草根树皮。 这般吃了一路，连平时不当玩意儿的烤土豆子，竟都变成难得的好东西了。 等不那么烫手了之后，郭氏把土豆一掰两半儿，递给叶老四小半个。 叶老四不愿背着家人吃独食，摇摇头道：“你吃吧，我不饿。” “哼！不吃拉倒。”郭氏知道他的心思，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大口啃了起来。 刚啃两口，就听“啪”的一声，一块石头从他俩中间飞过去落在地上。 叶老四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火钳子，跳起来挡在郭氏面前：“什么人？” 只听黑暗中有好几个人同时出声。 “大半夜吃什么呢这么香？” “把好吃的统统交出来！” “粮食也交出来！” 郭氏一听对方人数众多，吓得立刻丢下叶老四，撒腿就往回跑。 叶老四也傻眼了，谁能想到，全家吃野鸡的时候一切太平。 郭氏半夜偷着烤个土豆子竟招来如此祸端！ 第5章 娘，咱们一起吃！ 晴天睡得正香，被跑回来的郭氏惊动。 “哇”的一声哭出来，吵醒了身旁的叶大嫂。 叶大嫂敏锐地发觉不对劲，大喊一声：“出事了，赶紧起来！” 这一嗓子登时把全家人都给吵醒了。 兄弟三人条件反射地跳起身，抄家伙就冲上去帮忙。 叶大嫂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晴天塞进叶老太太怀里，跟两个妯娌一起挡在了平板车前面。 见叶家人多势众，来人似乎也有点打怵。 可是看见枯草下隐约可见的一大堆土豆子，还是恶向胆边生。 他振臂一呼：“兄弟们，他家有吃的，大家跟我冲！” 叶家四兄弟也都拉开架势，严阵以待。 眼瞅着黑暗里冲出几个又瘦又小的男人，手里拿着石块或者树枝，张牙舞爪地活像猴子下山。 这下别说兄弟四个，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们都看得无语了。 自己啥体格心里没点数么，就这还学人家出来抢劫呢？ 其中一个跑着跑着，竟还左脚拌右脚，自己摔了个大马趴。 叶家兄弟没费什么工夫，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人打跑了。 叶老四还跟在后面追出去老远，回来时挥舞着手里的棍子，美滋滋地说：“人还是得吃肉，吃了肉才有力气！” 叶昌年闻言立刻振臂高呼：“最好天天都有肉吃！” “美得你！”叶三嫂刮刮儿子的小鼻子，“快躺回去睡觉！” 叶老四回来之后环顾四周，没看见自己媳妇，登时急了：“凤英人呢？ 郭氏这才狼狈地从车后面钻出来，脑袋上顶着两根枯草，手里还抓着吃了一半的土豆子。 叶三嫂“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嘲讽道：“哎呀，四弟妹，你这胆儿可真得再练练。 “几个软脚鸡这就把你吓成这样，要真遇上山匪可怎么办？” “呸呸呸！”叶老太太道，“可不兴念叨这些！” 叶三嫂也赶紧跟着呸了三声：“哎呀，菩萨莫怪，坏的不灵好的灵！” 叶老太太又拍着车板道：“老四，跟你媳妇过来！” “娘，我知道错了。”叶老四上来就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明天一早我就出去找吃的，把凤英吃的土豆子补上。” 郭氏听到叶老太太叫自己，忙把剩下的土豆子全都塞进嘴里，被噎了个半死。 她伸长脖子好不容易咽下去，这才磨磨蹭蹭地过来，张嘴便抢先诉苦：“娘，我大半夜饿醒了……” “少跟我来这套！”叶老太太狠狠瞪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老四的口粮，至少有一半进了你的肚子！ “他疼媳妇我管不着，饿死也是他自找的。 “可这土豆子是全家的吃食，你们两口子半夜偷吃不说，还招了歹人过来。 “得亏只是几个饿昏了头的流民，若真遇上硬茬子山匪路霸，全家都得让你俩给连累了……” “我告诉你，若敢再犯，我让老四敲断你的腿！” 郭氏吓得一缩脖子，连连点头。 叶老四羞耻得抬不起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大嫂见训得差不多，这才凑过来打圆场。 “呸呸呸！娘，可不兴念叨这些。 “咱们一路这么顺利，必不能遇上山匪路霸的。” 她故意说了跟老太太刚才一模一样的话。 叶老太太被她说得一愣，然后也忍不住笑着呸了三声。 如此一来是训不下去了，她抬手点着叶大嫂笑骂道：“你啊，就护着他俩吧！” “谁护着他俩，我是怕他俩把娘气着了。” 叶大嫂过门十几年，早就摸透了叶老太太的脾气，几句话就把她给哄高兴了。 “行了，都继续睡觉吧！” 叶大嫂回到车边，见晴天看着自己，摸摸她的脑袋问：“吓着了？” 晴天摇摇头，把身子使劲儿往里面靠，尽量给她留出更大的地方。 叶大嫂心里一阵熨帖，躺下把晴天揽入怀中。 “咱们晴天怎么这么懂事儿呢！ “好了，赶紧睡觉吧，明天娘给你炖土豆子吃。” 晴天依言闭上眼睛，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食物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惹得她疯狂地吞咽口水。 偶尔路过的流民都朝他们投来贪婪的目光。 但在看到高大结实的四兄弟后，只能收起邪念，继续赶路。 一家人的早饭便是鸡汤炖土豆子，所有人都已经吃得头也不抬。 晴天起得最晚，坐在平板车上醒盹儿。 叶大嫂一手拿着毛巾，一手端着碗走过来。 她坐到晴天身边，细细给她擦了脸和手，这才开始喂她。 土豆子炖得软烂粉面，热乎乎的入口即化。 里面吸饱了鸡汤，更是鲜香可口。 “好吃吧？” “嗯！”晴天连连点头，却又拼命向外推拒叶大嫂的手。 “怎么了？” 叶大嫂不明所以，被她推了几次，干脆不再出力抵抗，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晴天直接把勺子推到她面前。 “给我吃？”叶大嫂猜测着问。 晴天用力点头道：“好吃！” “好吃所以给我吃么？”叶大嫂见她这么贴心，简直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好乖乖，等你吃饱了娘再吃。” 晴天抿抿唇，突然小声道：“娘，咱们一起吃！” 这惊喜来得太猝不及防，叶大嫂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狂喜。 “哎！”她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娘跟你一起吃！” 娘俩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土豆，就见叶老四火燎腚似的从远处跑回来。 “老四，你跑啥！” 叶老四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大嫂，你看我找着啥好东西了！” 叶大嫂定睛一看，他怀里竟然抱着六七个淡青色的蛋。 “唉呀妈呀，这不是野鸭蛋么！”叶大嫂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不是么，还温乎的呢，肯定是刚下的！”叶老四美滋滋地说，“这可比土豆子金贵多了，娘肯定不能再骂我了！” 叶大嫂却拉着叶老四问：“在哪儿捡的，捡着鹅蛋你就这么直接回来了？” “就在河边草堆儿里。大嫂，我把那片儿都翻遍了，就这几个！”叶老四大咧咧地说。 “你傻啊！”叶大嫂一巴掌拍过去，“蛋能自个儿从草堆里长出来？” “是野鸭子下……哎呦，你看我这脑子！”叶老四一拍脑门，“我这就去下套子！” 他把鸭蛋一股脑塞进晴天怀里，转身就跑。 “这傻小子可咋整！”叶大嫂无奈摇头，“怪不得让他媳妇给吃得死死的！” 晴天轻轻地摸着怀里圆滚滚的鸭蛋。 叶大嫂顺口教她：“这是鸭蛋，孵出来之后就是小鸭子。” 晴天闻言抬头冲叶大嫂一笑：“娘，鸭子！” 叶大嫂耐心地纠正道：“不是鸭子，是鸭蛋！” 谁知晴天却抬手指着她身后，固执地重复道：“是鸭子！” 叶大嫂回头一看，便瞧见叶老四一手提着一只野鸭子往回跑。 “大嫂，你都不知道，真是神了！ “我才刚下了套子，这俩傻玩意儿就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这不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么！” 叶大嫂呼吸都急促起来，握住晴天的小手猛亲一口。 心下暗道，我有啥不知道的，可不就是神了么！ 第6章 咋还不叫爹呢？ 看着圆溜溜的鸭蛋和一对儿肥嘟嘟的野鸭子。 连向来淡定的叶老太太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急忙左右看看，见无人路过，赶紧吩咐叶老四。 “快把野鸭子嘴绑上，放那个柳条筐里。 “上头盖上点儿东西，晚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吃。” 说话间，家里五个小子全都围上来看叶老四捆鸭子。 叶昌年半张着嘴，盯着野鸭子，仿佛已经脑补出了香味，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流。 “馋猫儿，快别跟这儿裹乱了，带妹妹上那边玩儿去，收拾好就要继续赶路了。” 叶昌兆和叶昌年闻言，一左一右地拉住晴天的手，抢着要带她去看他们刚才正在挖的蚂蚁窝。 叶昌瑞忙跟在后面叮嘱道：“慢慢走，不要跑，别把妹妹摔着！” 虽然是在逃荒路上，但孩子们的快乐总是很简单的。 三个孩子头对头地蹲在地上，轮流用木棍阻拦爬来爬去的蚂蚁。 叶昌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儿拎着一小串黄豆大小的黑色果子回来。 “黑天天！”叶昌年叫道，期待地看着二哥。 黑天天是一种随处可见的野果，熟了之后味道甜甜的。 山边上和荒地里都能找到，是穷人家孩子十分喜爱的零嘴儿。 叶昌雪大方地把一整串黑天天都送到晴天面前道：“妹妹吃！” 晴天接过黑天天，摘下一颗塞进嘴里。 “甜么？”叶昌年眼巴巴地看着她，偷偷吞了口口水。 “甜！”晴天直接摘下一颗塞进他嘴里。 叶昌年瞬间笑开了花：“真甜。” 晴天又依次分给了叶昌瑞、叶昌兆和叶昌丰。 叶昌丰摇头不要，却也被晴天直接塞进嘴里。 清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他惯常嫌弃的表情都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大人们很快将车上的行李捆扎紧实。 叶老大走过去，一只手温柔地抱起晴天。 另外一只胳膊用力，直接把叶昌兆和叶昌丰两个孩子一起拦腰夹住，放在行李车上。 “晴天第一回坐车，你们两个要保护好她，千万不要让她摔下去，知道么？” “大伯放心，我看着妹妹。”叶昌兆立刻抓住晴天的手，高高举起来示意。 叶昌丰面无表情，但是偷瞄了晴天一眼之后，还是挪到她另一边坐下，跟叶昌兆一起将晴天夹在了中间。 叶老大揉着晴天的脑袋安抚道：“一会儿爹来拉车，娘就跟在车边上走。 “晴天不要怕，乖乖跟哥哥们坐着就行，好不好？” “好！”晴天细声细气地回答。 但是得到回应的叶老大却还是不太满足。 明明媳妇说晴天都已经管她叫娘了，怎么还不叫爹呢？ 见叶老大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晴天有些不明所以。 她干脆站起身，将手里最后一颗黑天天塞进叶老大嘴里。 “咳。”叶老大没得到想要的，还莫名吃了孩子的零食，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离开。 行李车这边准备好了，另外一辆平板车上坐着的是叶老太太、叶二嫂，昌瑞、昌雪和昌年。 一家人收拾停当正准备出发，郭氏突然道：“不对啊，为啥二嫂能坐车？” 往常为了给拉车的人减轻负担，几个媳妇都是没有资格上车。 可今天叶二嫂却能大喇喇坐在板车上，郭氏立刻就不干了。 “一天天就知道盯着别人！”叶老太太骂她道，“老二媳妇要给晴天改衣裳，不坐车上那你背着她啊？” 郭氏不服气道：“不就是改衣裳么，谁不会啊！你让我坐车，我也能改！” 此言一出，全家人都沉默了，连叶老四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叶昌雪闻言哈哈大笑：“四婶做的衣裳可好了，袖子缝在腰上，能直接当腰带用！” 一听这话，大家也都憋不住了，纷纷笑出声来。 当初郭氏嫁进门之前，按照习俗，要给公婆各做一身衣裳，喜宴上穿。 一来表示过门后要孝顺公婆，二来也是要向乡里乡亲的展示新娘子的手艺。 当时叶家老爷子已经过世，郭氏只需给叶老太太做一身儿便是。 她却还是拖拖拉拉，一直磨蹭到大婚前一天才着人送过来。 叶老太太拿到衣裳抖开一看，全家人就笑疯了。 针脚不细密也就算了，袖子还缝得一高一低，根本没法儿穿。 最后还是叶二嫂熬了一夜改出来，这才没让她和叶家在喜宴当天丢了丑。 郭氏被笑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不乐意地嘟囔道：“改好改差又如何，能穿不就得了，又不是去选妃。” 叶老太太发话道：“行了，快走吧，如今天一日冷过一日，咱们若是不能赶在立冬之前入关，在这荒郊野外，夜里可是要冻死人的。” 如今快要入冬，天越来越短了，必须珍惜白天的时间尽快赶路。 所以到了晌午也不舍得浪费时间停下来做饭的。 叶大嫂做早饭的时候顺便烤了点土豆子带着，晌午谁饿了就吃点儿垫垫肚子。 因为头一天吃了肉，早晨土豆子又管饱，所以叶老大和叶老二今天拉车格外有劲儿。 一路超过了不少流民，走到哪里都收获一堆别人羡慕的眼神。 直到天色渐黑，看不清楚路的时候，叶老太太才吩咐大家找个地方休息。 因为那两只野鸭子，叶老大今天特意找了个远离官道的地方停车。 孩子们在车上被拘了一天，总算能下来活动活动，在周围撒丫子乱跑。 大人们则不敢耽搁，捡柴火，架火，准备做饭，各司其职地忙活起来。 叶二嫂拿着改好的衣裳过来：“大嫂，给晴天试试，看合不合身。” 衣服原本是叶大嫂的一件碎花袄子。 硬是被手巧的叶二嫂拼拼凑凑，给改成出来一身棉衣棉裤。 若不凑上去细看，还以为是新做的呢！ “哎呀，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坐在车上晃来晃去针脚还这么细密这么直。 “若是我，早就缝得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叶大嫂给晴天换上一看，刚好合身。 最难得的是，不但做工好，而且连里面的棉花也都重新絮铺过了，真是又好看又暖和。 “还是得有个闺女，怎么打扮都好看。” 叶二嫂见晴天穿着好看，忍不住感慨 她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每天在外头疯得跟泥猴似的。 什么好衣服穿身上都干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让她空有一身好手艺，却没有地方施展。 如今终于有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让她打扮了，真恨不得一口气给她多做几身。 “晴天喜欢么？”叶大嫂问。 “喜欢！谢谢二婶儿！”晴天摸着新衣服，笑得眉眼弯弯。 “你喜欢就好，回头二婶儿再给你做个外衣，免得把棉衣蹭脏了不好洗。” 叶老大抱着柴火路过，一听这话又开始心里泛酸。 二婶儿都叫了，咋还不叫爹呢？ 第7章 好日子在后头呢！ “娘，今晚的鸭子咋做？”叶大嫂过来问。 “一只加点土豆炖烂烀点儿，不然我咬不动。”叶老太太道，“剩下一只你们爱咋吃就咋做，我不管。” “今晚要把两只都吃了么？”叶大嫂闻言面露惊喜。 叶老太太却有些担忧地抬头看看天道：“是啊，天儿越来越冷，咱们也得加快脚程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好嘞，您等着吃就是了！”叶大嫂心里高兴，回去跟妯娌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另外一只烤着吃。 公鸭子剁成大块焯水后跟土豆子炖在一起。 母鸭子比较肥，抹上点儿简单的调料，用树枝串上，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 两种香味同时弥漫开来，把几个孩子乐得跟要过年似的。 连平时看见干活能躲就躲的郭氏都忍不住凑上来帮着添柴。 叶三嫂把睡觉的东西都铺好之后也过来道：“大嫂，你这手艺可真没的说，缺油少料的也能做得这么香。” 郭氏拼命咽着口水道：“瞧你这话说的，这可是肉啊！咋做不香？” 叶三嫂可不惯她的臭毛病，直接道：“咋地，你做就肯定没有大嫂做得香。” “三嫂，你别忘了，今天的鸭子可是我男人抓回来的。”郭氏格外硬气地说。 “又不是你抓的，嘚瑟啥！”叶三嫂一句话给她怼了回去。 叶大嫂打圆场道：“好了，快去准备开饭了。” “开饭喽！”孩子们高兴地跳起来，全都跑到早就铺好的木板旁边席地而坐。 晴天也有样学样地跟了上去，但是看到大家都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犹豫了。 棉衣是二婶儿刚给做的，坐地上就弄脏了。 叶二嫂拿着碗筷过来的时候，看到她犹豫的样子立刻道：“哎呦，我就说，这闺女和臭小子就是不一样。 “你们看看晴天，生怕弄脏了衣裳。 “再看我家这几个讨债鬼，新衣服穿上身，不到一天就给你蹭得看不出原样儿了！” 她放下碗筷，回车上给晴天拿了个垫子摆好：“好孩子，坐这儿吧。” “谢谢二婶儿。”晴天这才高兴地坐下。 叶昌年赶紧说：“二大娘，我也要屁股垫儿！” “你那裤子比地都脏，要什么屁股垫。 “别闹腾了，坐下好好吃饭！” 叶三嫂端着一大锅野鸭子炖土豆过来，瞪了儿子一眼。 “你看你，孩子想要就要呗，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小孩子不就这样，看到别人有什么就想要。” 叶二嫂说着，干脆拿了好几个过来道：“一人一个别打架。” “好香啊！” 几个小子的眼睛此时已经都扎在锅里拔不出来了，哪里顾得上要什么屁股垫儿。 只不过叶家家教好，叶老太太没动筷子之前，孩子们就算馋哭了也不敢先吃。 叶老太太被扶过来的时候，叶大嫂也把片好的烤鸭端了上来。 “鸭架子我搁在锅里煮着了，一会儿谁还有肚子，就去喝汤。” 炖的鸭子又香又烂，再加上土豆子，正适合叶老太太和孩子们。 其他人的筷子则不约而同地伸向烤鸭。 叶大嫂不但厨艺好，刀工也没话说。 鸭肉被片得薄厚均匀，每一片都带皮带肉。 外酥里嫩的烤鸭，一口咬下去，香喷喷的油脂和肉汁立刻充斥口中。 大家都香得顾不得说话，一时间除了夜风，只能听到大家咀嚼食物的声音。 叶大嫂自己尝了一口却还有些遗憾地说：“若是有面粉就好了，蒸它一锅荷叶饼，再弄点儿甜面酱，切上黄瓜条和葱丝一卷，那滋味更是绝了……” “大嫂，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鸭了！”叶老四吃了一口烤鸭便夸道。 但是见郭氏专门盯着烤鸭，一口接一口地吃。 叶老四便收回了自己正准备夹烤鸭的手，只夹回来一块土豆。 平时食物不够，大家都得收着。 今天难得能敞开了吃，对郭氏这种多吃多占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来娘之前说得没错，果然是越往关里走越容易找吃的。” 叶老大起身去盛了一碗鸭架汤，喝了一口满足地说：“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叶老二却道：“我觉得主要还是运气好。 “今天一路上看着，其他人还不照样饿得一步一打晃儿。” 叶老太太闻言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可不是么，自家这两天的运气，的确是有点儿太好了。 先是野鸡，然后是土豆子，然后又是鸭蛋又是野鸭。 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 头两次还勉强能用运气好来解释。 第三次还这样，可就由不得她多想了。 叶昌年吃的小肚皮溜圆，一头扎进她怀里。 他打了个饱嗝，幸福地眯起眼睛。 “真好，自从有了妹妹之后，天天都能吃饱饭。” 说者无心，叶老太太却听者有意。 她心里一颤，扭头看向正被叶大嫂抱在怀里喂饭的晴天。 可不是么，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从叶大嫂用一袋苞谷把晴天换回来开始的。 叶老太太是经过事儿的人，心里都要炸开了锅，面上却不显道：“知道为啥么？” “为啥？”叶昌年在她怀里仰头问。 家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来，等着听叶老太太会说啥。 只听叶老太太道：“平日我总跟你们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以咱们对晴天好，把晴天当成一家人。 “菩萨知道了，就会给咱们福报，就会有好吃的，知道了么？” 大人们闻言都笑了，只觉得老太太这话是在哄孩子。 郭氏心下琢磨，老太太这话是啥意思？还真要把这个野孩子当宝不成？ 不过她此时忙着吃肉，根本顾不上说话。 叶昌瑞点点头道：“这就是奶奶常说的菩萨显灵！” 叶昌年也立刻奶声奶气道：“那我以后一定对妹妹好，让菩萨多多显灵，最好让咱们顿顿有肉吃。” 叶老太太说完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只盯着叶大嫂看。 叶大嫂搂着晴天，被婆婆看得后脊梁发麻，总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 “娘，我们两口子收养晴天，也不是为了图什么福报。 “您不是总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问心无愧么！” 叶老太太一琢磨，可不正是这么回事儿，登时笑了。 “老大媳妇是个明白人，倒是我着相了。 “只管把心放肚子里，你呀，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8章 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又走了十几日，山海关已经近在眼前。 而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大家目的全都一样，那就是入关。 路上随处都可以听到众人在互相打气，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坚持住，到山海关就好了。” 善大嫂子抱着儿子，眼睛亮晶晶地说：“当家的，我刚才听人说，入关之后，就有朝廷搭的帐篷可以住，还有人舍米舍粥呢！” 善老大点头：“那当然，关里都是有钱人，你以为跟关外一样穷呢！” 把晴天这个包袱甩掉之后，善老大就找了辆驴车。 跟人说好用半袋子苞谷做酬劳搭车到山海关。 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好好的，却在夜里直接跑路了。 车没坐上，还白丢了半袋子粮食，差点儿没把善大嫂子心疼死。 两个人不敢再去搭车，只能靠着两条腿老老实实地赶路。 善大嫂子觉得这些天，已经把这辈子要走的路都给走光了，粮食也马上就要吃光了。 好在希望近在眼前，让她凭空又生出来几分力气。 就在此时，善家两口子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爹，咱们还有几天才能到山海关啊？” “加快点脚程，今天晚上就能到了。” 善老大回头，只见叶老大如高塔般矗立在流民之中。 他肩头上坐着一个粉琢玉砌的小丫头。 叶老大？ 那、他肩上的，难道是晴天？ 善老大惊呆了，扯扯旁边善大娘子的袖子问：“你看那是谁？该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逃荒路不易，各家或多或少都有人员减损。 叶家这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在人群中本来就比较惹眼了。 更何况别的流民都是面黄肌瘦，叶家人非但没有任何瘦弱的感觉，反倒一个个红光满面。 这哪里像是逃荒的流民？ 若非他们穿的都是打着补丁的衣裳，几乎要被人误以为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有钱人了。 别人不清楚也就算了，善老大却是知道，大家都是从地处偏僻的辉南县逃出来的。 这一路过来，他就没遇见比他们住得更北的流民了。 逃荒快两个月的时间，原本膀大腰圆的善老大都被磋磨得瘦了好几圈，走路都开始打晃。 善大娘子怀孕期间养出来的肉也早就掉光了，天天饿得两眼发直。 两口子弄到什么好吃的，都尽量先紧着儿子。 饶是这样，原本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如今也瘦得跟猴儿似的，哭声都细细弱弱的。 可叶家上下，老的小的全都红光满面不说，居然把晴天都给喂胖了一圈？ 善老大有一瞬间的恍惚，两年前的时候，他似乎也经常在晴天脸上看到同样的笑容…… 善大娘子也看傻了眼，抬手揉揉眼睛问：“当家的，你掐我一下，我该不会是做梦呢吧？” 善老大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掐了善大娘子一把。 “嗷——”善大娘子疼地叫了一声。 两口子面面相觑，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善老大朝地上啐了一口，见叶家已经继续往前走，赶紧扯着善大嫂子跟上去。 “就没见过逃荒还逃得这么滋润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猫腻！” 叶家最近半个月走得的确格外顺利，最重要的是，天天都不缺吃不缺喝。 去打猎从不空手而归，去捞鱼每次都满载而归。 若不是每天还要赶路，日子过得简直比当初在家还要舒服。 几个孩子都或多或少地壮实了，晴天原本瘦削的小脸儿也圆润了一些。 她此时被叶老大扛在肩上，能够看得到很远的地方，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像苹果一样惹人喜爱。 叶大嫂跟在叶老大身边，眼睛一直盯着他肩头的晴天，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孩子给摔着。 叶老太太坐在平板车上，也有些担心道：“老大，你快把晴天放下来，这道上人来车往的，多危险啊！” 叶老四笑道：“眼瞅就到山海关了，大哥这是太高兴了！” 叶老太太却没儿子们那么乐观，到了山海关还仅仅是第一步，能不能入关才是关键。 果然，夜幕降临之际，叶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山海关高大巍峨的城墙之下。 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等着入关的人群，当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山海关有重兵把守，不时就会有腰挎长刀的官兵过来驱散堵在官道上的流民。 “往两边走，别都跟这儿扎堆儿！” “赶紧散开，把官道让出来！” 来到叶家面前的时候，官兵也愣了一下，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究竟是流民还是要入关的旅人。 “要入关？”官兵停下来问叶老大。 “是，官爷，不知道怎么才能入关？”叶老大赶紧客气地问。 “有路引么？”官兵问。 “没有，我们是逃荒出来的。”叶老大无奈道。 这年头，没有路引，可谓是寸步难行。 若不是遭灾，叶家以回关里探亲为由就能拿到路引。 可是老家连县衙都被震塌了，官老爷和小吏早都跑得没了影儿，上哪儿去弄什么路引呢！ “你们是流民？”官兵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叶老大。 “是！” “那就没办法了，去旁边找个地方歇着，慢慢等吧！” 叶老大刚想再问几句，就见远处有几匹骏马飞驰而来。 官兵们立刻抬高嗓门大喊：“都躲开，快把官道让出来，有加急文书，撞死撞伤概不负责！” 原本还挤在官道上不肯离开的流民立刻作鸟兽散。 叶家也赶紧挪开位置。 “娘，现在咋办？”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你再出去详细打听一下。” 叶家人多，走出去老远，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才勉强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停下来。 善老大两口子一直偷偷尾随其后，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歇了脚。 叶老大出去打探消息，叶大嫂开始张罗着做饭。 叶老太太叮嘱：“低调点儿，免得惹人眼红。” 看着筐里这些天积攒下来的食材，叶大嫂经过一番挑选，最终拎出两条最小的鲤鱼。 “鱼！”善大娘子眼睛都快要脱眶而出，“当家的，你看，那么大的鱼！” 这若是炖成一锅奶白色的鱼汤，她喝了说不定还能再下点儿奶水。 善大娘子吃不饱，奶水早就憋回去了。 看着宝贝儿子一天比一天瘦，总是饿得哇哇大哭，都快把她心疼死了。 善老大看得咬牙切齿道：“好个老叶家！这是偷着藏了多少好吃的？ “当初居然只舍得给我一袋干苞谷粒！ “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当家的，你要干啥啊？” 善老大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善大娘子眼睛一亮，夸道：“当家的，你可真有法子！” “那当然！”善老大得意道，“老子如今可是有儿子的人了，必须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善老大两口子自虐般看着叶家围坐一起吃鱼，馋得直流口水，夜里做梦都在吧唧嘴。 第9章 这是来讹钱的吧！ 第二天一早，几个孩子便闹着要去看山海关。 昨天到的时候天都要黑了，什么都没看清楚。 叶老大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抱着晴天，带着五个侄子去看城门楼子。 “好高啊！”叶昌年用力抬着头，脖子都酸了，“这得有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年年那么高吧？” “那可不么，这可是天下第一关！”叶昌兆显摆着昨晚刚学来的新词儿。 “天下第一！”晴天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却也跟着重复道。 “油炸糕——” “香喷喷热乎乎刚出锅的油炸糕——” 小贩挑着担子经过，吆喝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城门外有许多排队等着进城的有钱人家马车，见状都开始招呼小贩过去。 小贩一看来生意了，赶紧停下脚步，放下担子，揭开盖在上面的棉被，露出里面金灿灿热腾腾的油炸糕。 光看外表就已经能想象到它酥脆香甜，立刻捕获了孩子们的心。 “想吃么？”叶老大问。 “想吃！”叶昌年第一个积极响应。 叶昌瑞担心地问：“贵不贵啊？” 叶老大见状，把晴天放下来，过去询问价钱。 一听只需两文钱一个，叶老大便数出十二枚铜板数给小贩。 “来六个。” 见叶老大居然还敢花钱给孩子们买吃的，躲躲藏藏跟在后面的善老大两口子嫉妒得直咬牙。 之前还有点犹豫的善大娘子终于下定决心。 她一把将儿子塞到善老大怀里，酝酿片刻就眼圈发红地冲出去，一把抱住晴天。 “晴天——心肝儿啊——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善大嫂子演技极好，抱住晴天的瞬间，眼泪就开始哗哗地往下流。 晴天吓坏了，被抱得动弹不得，赶紧扭头大喊：“爹——” 谁成想善老大竟抱着儿子冲出来应道：“诶，晴天啊，爹在这儿呢！ “晴天啊，你娘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都没有奶给你弟弟吃——” 他没有善大娘子演技好，只能用黑乎乎的大手捂着眼睛，掩饰着自己的干打雷不下雨。 “爹娘和弟弟都舍不得你啊——” 他说着偷偷掐了儿子的屁股一下。 孩子登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善老大：“你看，弟弟天天想你想得哭呢！” 善大娘子：“跟娘回家好不好？没有你，娘也要活不下去了——” 叶家其他五个孩子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傻了。 最后还是叶昌兆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一把拉住晴天，冲善大娘子喊：“你撒手，晴天是我妹妹，不是你家的！” 但他年纪太小，根本不是善大娘子的对手，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其他四个兄弟见状更急了，一股脑冲上去。 拉胳膊，扯袖子。 叶昌年更是张嘴就咬。 好在此时，叶老大终于赶了回来。 他一手从善大娘子怀里夺过晴天，一手揪住叶昌年的后脖领子把人拎起来，丢到一边训斥道：“平时怎么教你的，咋什么脏东西都下嘴咬？也不怕拉肚子！” 叶昌年气哼哼指着善大娘子道：“这个坏女人，她要把妹妹带走！” 晴天立刻紧紧搂住叶老大的脖子。 叶老大沉着脸问：“你们俩啥意思？想当街抢孩子不成？ “这里可不是荒郊野外，可是有官兵有王法的！” “你放屁！就算天王老子来，晴天也是我闺女啊——” 善大嫂子哭得肝肠寸断。 “路过的大家来给评评理，哪有自己没孩子就抢别人家孩子的道理啊！” 善老大也跟着帮腔道：“晴天啊，爹知道叶家条件好，能让你吃饱穿暖，可毕竟我们才是你爹娘啊！” 他俩这么一闹腾，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连巡视的官兵都凑了过来。 毕竟自从流民越聚越多，卖孩子、扔孩子甚至吃孩子的都有人见过。 可两家人抢一个女娃娃的，却还是头一回见。 善大娘子本就是个人来疯的性子，看到围上来的越多越兴奋。 她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官兵面前，一边哭一边磕头道：“求官差老爷给民妇做主啊！” 官差皱眉道：“一大早在城门口闹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官差老爷，这叶老大没有孩子，兄弟们生的也都是男娃娃。 “”他媳妇看上我家晴天生得好，便仗着家里人多势众，也不顾我们反对就把孩子带走了。 “我们两口子只能带着刚出生的儿子，一边逃荒一边找闺女—— “老爷若是不信，可以找人看看孩子脚底板，是不是有个红色胎记。”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都将目光转向晴天，想看看这个被两家人抢着宠的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晴天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在额前碎发的遮挡下，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白生生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就格外招人喜欢。 一边儿是面黄肌瘦、哭哭啼啼的一家三口。 一边是个壮硕汉子带着六个孩子。 众人心里的平衡不自觉地就开始向弱者倾斜。 “他手里那么多孩子，该不都是这么抢来的吧？” 连官差都开始对叶老大投来狐疑的目光。 叶老大简直要被这两口子的恶心嘴脸给气笑了。 “孩子的确是我用粮食跟你们换的，但我给了你满满一袋子苞谷粒，当时你不是乐不得么？” “现在看晴天被我家养得好了，又来说这样丧良心的话，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善大娘子按之前说好的，脖子一梗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看见你给我们一袋子苞谷粒了？你咋不说你给了我们一车大米呢？” “你……”叶老大被气得青筋绷起，若不是还有官兵在旁虎视眈眈，他都想直接一拳打飞善大娘子。 善老大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抱着孩子上前打圆场道：“哎呀，大家都是为了晴天好，快别吵吵了。 “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儿给官差老爷们添麻烦了，找个地方，好好商量商量咋样？” 叶老大这才明白过来善家两口子的险恶用心。 他们哪里是想晴天，根本看叶家过得好了，便想用晴天做要挟，来找自己讹钱呢！ 第10章 打他！替晴天多打几下！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叶老大不想在官差面前跟善老大冲突。 而且此时他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孩子，万一真动起手来，也很容易顾此失彼。 所以叶老大点点头道：“好啊，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逃荒出来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家也是看你们两口子带两个孩子吃不饱饭怪可怜的，这才把晴天讨过来养的。 “你不就是嫌我们给的粮食少么，大不了再给你们点儿不就得了！” 善老大一听要补粮食给自己，眼睛登时就亮了，连连点头。 “哎，其实都是我媳妇想孩子闹出来的，其实我们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 “再说了，晴天跟着你们，看着都长胖了些，我们也没啥不放心的！” 眼看一场争端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几个官差也松了口气，直接撵人。 “行了，既然你们自己能协商解决，就别在这儿堵着官道了，若是冲撞了要进城的贵人老爷们，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叶老大把两口子带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问：“说吧，到底想要啥！” 善家两口子此时满心都是要发财了的兴奋，丝毫没发现叶家其他几个孩子已经在叶老大的示意下回去报信儿了。 善老大腆着脸道：“你看，是这么回事儿。 “我们虽然不是晴天的亲爹娘，可当时若不是我，她早就淹死在江里了，更不用说我们也养了她好几年…… “你就少兜圈子了！”叶老大眼瞅着妻子和三个弟弟已经赶过来了，这才猛地把脸一沉道，“到底想咋样？” “行，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当初你就给了我们一袋子苞谷粒，那可还差着远呢！ “你至少得再补给我们一袋子粮食。” 善大娘子补充道：“还得要几条鱼！” “对，反正你家如今人人红光满面，昨晚还吃了那么大两条鱼，也不差这点儿……” 叶老大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自家早就被这个无赖给盯上了。 善老大还滔滔不绝道：“我们之前不知道行情，让你们给蒙骗了，如今一路走到山海关下才知道。 “像晴天这样生得不错的女娃娃，卖给老鸨子，至少能卖三四两银子呢！” 叶老大一听这话，肺简直要被气炸了。 他把怀里的晴天交给跑过来的叶大嫂，提拳便打。 善老大毫无防备，疼得嗷一嗓子叫了起来。 叶老大紧接着又对称地给了他一拳，狠狠啐了一口大骂。 “你不是也想红光满面么！这回足够你红上好几天了，满意不？不满意我再给你加两拳？ “晴天才几岁？你好歹也当过她爹，居然想把她卖进窑子里？你还是人么？” 叶大嫂抱着被吓坏了的晴天，心疼得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这半个月好不容易把孩子身上的伤都给养好了，人也胖了一点儿，性子也越来越活泼了，结果突然又来这么一下子！ 虽说善老大当年从江里把晴天救了上来，可也没有这么阴魂不散的道理！ 看着晴天胳膊上被善大娘子刚才捏出来的红印子，叶大嫂第一次在叶老大打人的时候从旁“拱火”。 “当家的，打他！替晴天多打几下！ “真没见过你们这么恶毒的人，你们就一点儿都见不得孩子好是不是？” “放心，我饶不了他！”叶老大说着，砰砰又是几拳。 善老大以前跟叶老大身材和气力不分上下，即便打起来也基本是势均力敌。 可如今叶老大天天吃肉，浑身都是力气。 善老大一路过来瘦了一大圈，又累又饿，哪里还是他的对手。 几拳下来就被打得只有趴在地上讨饶的份儿 善大娘子一看情况不好，抱着孩子大喊起来。 “救命啊，打人了——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她嗓门本来就大，此时扯着脖子大喊，声音立刻传出去老远。 几辆路过的马车中有人听到声音，掀开车帘道：“我怎么听到有人喊救命？ “李福，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福过来远远看了一眼便回去禀报。 “夫人，前面有几个壮汉正在围打一对抱着婴儿的夫妻，看样子应该是土匪路霸在欺负流民。” 马车内的夫人闻言立刻皱起眉头道：“关外都已经乱成这样，真没有王法了么？来人……” 她正准备叫家丁过去帮忙，车内突然响起一个男孩清亮的声音道：“母亲，不急，且让我问问李福。” “少爷请问。”李福赶紧躬身听着。 “你是如何确定四个壮汉正在打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 “回少爷的话，是小的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就一定是真么？”男孩反问，“之前咱们被流民冲撞哄抢的时候，别人又是怎么说的？” 这话把李福问得一窒，小心翼翼地说：“别、别人说咱们为富不仁，说那些流民是劫富济贫，当代侠士……” 后面的话，不用男孩再说，李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带上两个家丁，再次过去了解情况。 这次一过去，便听见叶大嫂正气不打一处来地骂人。 “当初说好用粮食换孩子，你们把一袋子粮食都吃完了，现在又想来要孩子，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我，晴天早就被你换给别人，现在怕是命都没了，你还能去讹谁？” 叶老大附和媳妇的话道：“就是，别以为我们老叶家为人厚道就好欺负。 “想抢孩子？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们兄弟四个再说！” 叶家三兄弟也纷纷跟着放狠话。 “你再敢来抢孩子，老子头一个打死你！” “晴天现在是我们亲侄女，跟你们屁关系都没有，听清楚没有？” “还想把晴天卖进窑子里，你怎么不把你媳妇卖进去！” 善老大已经被叶老大打得眼冒金星，此时看着聚拢过来的叶家另外三兄弟，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胳膊上的肌肉都鼓鼓囊囊的。 这要是每人都来两拳，他还不得直接被打死？ 善老大最擅长的就是能屈能伸，见状不好立刻认怂。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贪得无厌，不该再来打扰你们。 “以后晴天就是你们亲闺女，不管到哪儿都是你们的……” 李福在一旁把双方的对话听了个满耳，大致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登时为了自己刚才的先入为主羞愧不已。 见善老大已经开始赌咒发誓的求饶，李福忍不住出声提醒。 “容我这个外人说一句，对付这样的无赖，可不能嘴上说说就完事儿，必须得让他签字画押立字据才行！”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叶老大。 可是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儿去立字据啊！ 李福见状道：“我干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跟我过去。 “我帮你们立个字据，当个见证如何？” 叶老大犹豫了一下，有点担心李福突然这么好心，会不会别有所图。 李福笑着说：“我家车队就在官道上，你若是不放心，我写好字据拿过来你们画押也是一样的。” 叶老大看向远处官道上齐整的一排车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行，自家根本没什么值得人家图谋的东西。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道：“多谢您帮忙！” 李福当即叫身后的家丁押上善老大，带着叶家人往自家车队走去。 善大娘子本来正抱着孩子哭天抹泪，眼瞅着当家的都被人架走了，也赶紧抹了把脸，眼泪鼻涕全往身上一擦，快步跟了上去。 第11章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福不想惊扰主子，直接把两家人带到车队后边，准备帮他们写个字据就打发人离开。 谁知夫人却叫贴身丫鬟月桃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福只得赶紧过去，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原来这叶家才是好心人。”夫人念诵一声，“多亏鹤轩，不然岂不是错怪了人家。” 李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是啊，多亏小少爷提点，老奴谨记在心，今后做事一定更加谨慎周到。” “你能想着帮他们立个字据就很好。”夫人道，“人生在世，就是要多积善缘……嗯？什么事？” 李福站在车外，努力伸长耳朵，却还是听不清车内说了什么。 但是小少爷说完之后，夫人立刻就改了主意。 “李福，写完字据之后，你把叶家人叫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们。” 李福好奇小少爷究竟说了什么，却也不敢询问。 回去之后，他很快便写好了一份字据，让人盯着善老大两口子按了手印儿，然后将其交给了叶老大。 叶老大虽然识字不多，却还是认认真真将字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怀里。 “真是太谢谢您了！” 叶大嫂也是激动不已，抱着晴天亲了一口。 “这下可好了，以后谁也不能把晴天从爹娘这儿抢走了！” “嗯！”晴天用力点头。 虽然只相处了半个月，但她已经真切地感受到叶家人对她的好。 尤其是这对新爹娘，是真把她当女儿一样宠爱。 所以刚才善家两口子突然出现的时候，她着实被吓坏了。 生怕自己又要回去过那种每天非打即骂的日子。 幸好遇到了好心人。 想到这里，晴天立刻扭头看向李福，奶声奶气却又认真无比地说：“谢谢伯伯！” “哎呦，这小妮儿还真是乖巧，难怪招人疼呢！” 被小孩子这样认真地表示感谢，李福还是头一回，登时乐得合不拢嘴。 叶家其他人也一起向李福道谢。 李福摆摆手表示不用，然后冲善家两口子道：“你们赶紧走吧，以后再敢来抢孩子，就把你们扭送官府。 “如今叶家有字据在手，告你们那是一告一个准儿，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就得去蹲大狱，知道么？” 善老大面对李福不敢造次，心里却并不服气。 没走多远他就拉住善大嫂子躲到路边树后，琢磨着还能不能有别的法子。 不能从叶家身上捞点儿油水，真是让他浑身难受。 谁知远远却看见李福将叶家一行人带到了一辆最大、最漂亮的马车前面。 “这是要干啥？”善老大百思不得其解。 被李福带过去的叶家人也摸不着头脑。 能坐得起这样马车的人，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权和势至少还得再占一样才行。 “我们都是逃荒的乡下人，可不敢去污了贵人的眼睛。”叶老大想要找个借口脱身。 李福却安慰他道：“不用怕，我们主家姓秦，车里坐着的是夫人和小少爷。 “他们都是极好极心善的人，叫你们过去肯定不是坏事儿！” 晴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美宽敞的马车。 她睁大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搂着叶大嫂的脖子跟她咬耳朵。 “要是咱家也能坐马车就好了，奶奶就不会被冷风呛得直咳嗽了。” “谁说不是呢！”叶大嫂随口应着，也不去跟孩子解释，自家根本不可能坐上这样的马车。 到了马车旁边，叶老大先行开口道：“见过秦夫人，见过秦少爷，打扰您二位了。” 叶家其他人也都照葫芦画瓢地打了招呼。 只听马车内传出一个很是温柔的女声。 “贸然将你们叫过来是我们唐突了才是。 “但是听李福说，你们兄弟四人都是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的？” “回夫人的话，不敢说会什么拳脚功夫。 “不过我们兄弟四人在老家的时候，除了平时种地，还经常上山打猎，所以都会胡乱耍几招把式罢了。” 秦夫人听了叶老大的谈吐，颇为满意，隔着纱帘打量着兄弟四人。 他们虽然衣裳破旧却都干干净净，补丁也都尽量缝得整齐。 最重要的是，四个人都高大结实，不似一般流民那样虚弱干瘦。 “是这样的，我带着幼子从老家回京，路上遇到乱民，折损了不少人手。 “担心入关之后，路上再有什么不太平。 “所以想问问，你们可否愿意护送我们入京？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听到秦夫人这话，叶老大简直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儿砸傻了似的。 护送他们入京？那岂不是就能跟着一起入关了？ 要知道，现在想入山海关，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然城墙根下也不会聚集了这么多的流民。 叶老大昨晚稍微打听了一下，有的人都已经在城外等待大半个月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不顾李福在一旁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地让他答应，而是实话实说：“多谢秦夫人的赏识，如果只有我们兄弟四人，那我绝对不带犹豫就答应您。 “可是我们拖家带口，不但上有年迈的娘亲，下面还有六个孩子。 “恐怕非但不能保护您和秦少爷，还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秦夫人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 一直没做声的秦少爷却突然开口。 “本来也不是要你们去跟人打打杀杀，不过是充个人数，用来震慑宵小罢了。 “我们要在山海关外停一个时辰用饭和休整，你们还有时间可以回去商量一下。 “想好了就来找我们，过时不候。” 秦少爷一番话立刻把叶老大说心动了，但是听着他声音还有些稚嫩，估计不会超过十岁，担心他说话能不能做得了数。 李福赶紧提醒他道：“还不快谢谢我们小少爷。” 叶老大这才反应过来，忙拱手抱拳道：“多谢秦小少爷，我们这就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无论应或不应，都一定去给您一个回话。” 几个人心怀雀跃地往回走。 直到远离车队之后，叶老四才终于忍不住地欢呼一声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能入关了？” 叶老大也绷不住露出了笑容，嘴上却道：“你能做主？得回去问过娘才知道！” “能入关啊！入关！”叶老四眉飞色舞地说，“那么多人挤破了头都进不去，咱们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2章 把你那个臭嘴给我闭上！ 此时，叶家安营扎寨的地方，一家人正伸长了脖子等他们回来。 叶昌年窝在叶老太太怀里抹眼泪，哽咽地问：“奶奶，妹妹是不是要被抢走了？” “不会的。”叶老太太搂着他道，“晴天就是咱家的孩子，谁也抢不走！” “哇——”叶昌年却还是担心地大哭，“早知道我就不去看城门楼子了！” 叶昌瑞忙伸手帮他擦着眼泪，低声安慰着。 叶昌雪在一边急得跳脚：“咱们得赶紧去把妹妹抢回来。” 叶昌兆开始还帮着哄弟弟，最后竟干脆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就连性子最为别扭的叶昌丰也紧紧抿着嘴唇，眼里都是担忧。 叶三嫂被儿子哭得又是心疼又是心烦，叹着气道：“要我说，那善老大最不是个东西。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仗着自己一阵蛮力就总是欺负这个，招惹那个的！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哎，真是急死个人，早知道我还不如跟大嫂一起去了！” 叶二嫂性子更稳重一些，安慰她道：“你就放心吧，善老大再有蛮力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哥四个还能打不过他一个？” 只有郭氏丝毫不见担心，坐在一旁翘着脚说风凉话。 “要我说，既然善家两口子想把孩子要回去，倒不如就顺势还给他们得了……” “不会说话就把你那个臭嘴给我闭上！”叶老太太骂道。 郭氏被骂得脸上一僵，下意识地左右看看。 叶二嫂和叶三嫂立刻把头扭开，几个孩子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平时处处护着她的叶老四此时偏又不在，全家上下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郭氏正在心里埋怨叶老四怎么还不回来，就见叶昌雪突然跳起来，站在车上蹦跶着嚷道：“回来了！” 叶昌年登时也不哭了，顶着一张花猫似的脸抬头问：“妹妹呢？妹妹也回来了么？” “回来了！都回来了！大娘抱着呢！” 叶昌兆又蹦跶了两下，然后被叶三嫂一把扯下来道：“蹦跶什么，一会儿车都让你蹦散架了！” 叶老太太看到回来的人齐全，都没受伤，也算松了口气。 “妹妹！” 叶大嫂听叶昌年嚷着要妹妹，便直接把晴天放在了他身边。 叶昌年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再被人抢走似的。 他凑到晴天耳边小声教她道：“以后再有人抢你，你就使劲儿咬他！ “他一疼肯定就得松手，然后你就赶紧跑……” 叶昌瑞在一旁听得无语，伸手捂住弟弟的嘴。 “别跟年年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哥以后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再被别人抢走了。” 孩子们在这边小声说话的时候，叶老大已经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大家说了。 他说完看向叶老太太问：“娘，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您是什么意思？” 叶老太太刚才一边听就一边在琢磨，此时也没急着说话。 郭氏却已经按捺不住先跳出来。 “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当然是答应啊！能跟着入关啊！ “城墙根下现在有多少流民？你们又不是看不见！ “再说了，贵人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就算有，也未必能看得上咱们！ “要我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嫌弃咱们拖家带口的，还不赶紧答应，你们是不是傻啊？” “我看你才傻！”叶三嫂怼她道，“你以为下人是那么好做的呢？ “再说，卖身为奴就不许参加科举了，被耽误的难道只有昌瑞？你自己以后不生孩子么？” “我……”郭氏被怼得一窒，却还强词夺理道，“卖身为奴又不是非要卖一辈子，以后有钱了再赎身不就得了！ “要我说，如今这世道，人都快活不起了。 “你们没听过一句话么，宁做有钱人家的狗，不做穷人家的儿！ “我之前不就跟你们说过，我有一个堂姐，十岁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丫鬟。 “人家如今跟在小姐身边，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大鱼大肉。 “每日只需要陪着小姐，粗重的活计都另有仆妇去做。 “啧啧，那小日子过得，比小门小户人家的亲闺女还要享福……” 叶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道：“就你这样儿的，你觉得人家会让你做小姐身边的丫鬟，还是那做粗活的仆妇？” 郭氏却像是听不懂叶老太太的讽刺。 “我堂姐生得还不如我呢！若不是我爹早早给我跟你家定了亲，说不定如今跟在小姐身边享福的就是我了！” 叶老太太被她气得直咳嗽，心里不知多少次地又骂起自家老头子来。 若不是他当初病糊涂了，非要定下这么一门亲事，她是绝不可能同意老四娶这么个玩意儿过门的。 “你也不用说不定，想去为奴为婢，我随时都能满足你！”叶老太太脸一沉道，“一会儿我就带你去城门口，给你头上插根稻草，直接发卖出去，大家都高兴！” “你快别惹娘生气了。”叶老四一个劲儿地拽郭氏的袖子，小声跟她说，“娘一旦生起气来，绝对说到做到，连大哥都劝不住的！” 郭氏这才知道怕了，缩着脖子坐回了叶老四身边。 其实她没过门之前，就曾听她娘说过叶老太太是个十分厉害的婆婆。 但也许是她伪装的不错，也许是叶老太太也给她这个新嫁娘几分面子。 几个月来大家一直相安无事，郭氏也没机会见识到叶老太太究竟有多厉害。 可她知道叶老四是不会骗她的，而且刚才叶老太太的眼神也看的她后脊梁发凉。 如今娘家人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她连个靠山都没有，真被卖了都没人拦着。 虽然郭氏并不觉得卖给富贵人家做下人有什么不好，可全家人一起为奴和自己孤零零地被卖可不是一回事儿。 虽然叶老太太瞧不上她，三个妯娌也不待见她，可叶老四对她却是真好。 有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吃，也知道护着她，所以她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全家人商议了半天，最后叶老太太拍板道：“老大，你去问问清楚，若只是临时护送一路，咱们就答应下来。 “只要能带咱们入关，那秦夫人就是咱家的恩人。 “咱们也不要什么酬劳，平时也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可若要咱们卖身为奴，那可万万不行！” 第13章 真是遇到贵人了！ 不多时，叶老大便满脸喜色地回来道：“娘，咱们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秦夫人说了，并不用咱们卖身为奴，只需一路同行，将他们护送到京城即可！” “真的？太好了！”叶老太太也高兴得不行，赶紧吩咐儿子媳妇道，“快点，都别待着了，赶紧收拾东西，别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叶家人飞快地收拾好行李，拖家带口来到了城门口。 秦家此时已经吃过饭了，车队也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此时正在城门口排队等待入关。 秦家的车队一共有八辆车，秦夫人和秦少爷坐的自然是最好的一辆马车。 叶老三一看到这辆做工精湛的马车，眼睛就直了。 车厢通体用的都是楠木，漆成栗壳色。 车轴用的是东金山产的促榆木，棚顶涂着防水的桐油。 拉车的两匹马也是皮毛顺滑，一看就是良驹。 这可不是寻常有钱人家用得起的。 后面紧跟着的，是三辆由骡子拉的清油车。 原本坐着秦家的嬷嬷和丫鬟们。 如今特意腾出一辆，坐了几名之前在流民冲撞中受了伤的家丁。 最后四匹骡子拉的都是敞车，上头一水儿的樟木大箱子，上头盖着防雨的油毡布，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叶家一直住在村子里，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哪里见过这样泼天富贵的人家。 看着人家拉行李的车都比他们的平板车还要好，叶家几个小子都蔫儿了许多。 就连平日总是不停聒噪的郭氏都安静了，生怕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说错什么话开罪了贵人。 叶老太太让儿子把平板车停在最后，然后带着一家人上前去跟秦夫人道谢。 秦夫人见她年纪大了，还好心地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的两个嬷嬷挤挤，一起坐车吧！” “多谢秦夫人！”叶老太太连声道谢之后，从叶大嫂怀里抱过晴天，“晴天身子弱，我带着她坐车。” 叶大嫂有点担心，低声道：“娘，要不算了吧，秦夫人只说让您坐车，再带个孩子会不会让人嫌弃啊？ “我给晴天多穿点儿就是了，肯定冻不着她。” 叶老太太却道：“不碍事，晴天这么小，轻飘飘的，我抱着她也不占地方。 “再说了，我们晴天这么乖巧，谁看了不喜欢，怎么可能遭人嫌弃。”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上了第二辆车，跟车里一胖一瘦两位嬷嬷打了个招呼。 晴天立刻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说：“嬷嬷好！” “哎呦，真乖！”胖嬷嬷摸摸晴天的小脸蛋，掏出一块糖塞给她，“吃糖吧！” 晴天不接，扭头去看叶老太太。 见叶老太太点了头，她才谢过胖嬷嬷，收下了糖块。 瘦嬷嬷见她抓着糖块却不吃，反倒一个劲儿朝车外面看，好奇地问：“怎么不吃啊？” 叶老太太却一看就明白了晴天的心思，笑着说：“这是惦记着她那几个哥哥呢！” “哎呦，才多大就这么懂事儿？”胖嬷嬷惊讶不已。 “别看才三岁半，可这孩子从来不吃独食儿。”叶老太太骄傲地夸着晴天，“就一块饼子都要让几个哥哥每人咬上一口才行。” 乖巧的孩子没人不喜欢，胖嬷嬷立刻又抓了好几块糖给她道：“好孩子，趁着车队还没走，赶紧去给哥哥们分一分。” 晴天两个小手抓满了糖块，甜甜地跟胖嬷嬷道了声谢。 瘦嬷嬷这会儿却没做声，只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晴天。 待叶老太太抱着晴天下去给几个孙子分糖块的时候，瘦嬷嬷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胖嬷嬷，低声道：“你瞧这小丫头，眉眼是不是跟那位有几分相似？” “哪位？”胖嬷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还有哪位，自然是咱家夫人的亲姐姐，王府里的那位啊！” “嘘！”胖嬷嬷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别提这个，被别人听去该生事了！” 这边叶老太太刚抱着晴天下车，叶老大就赶紧从队尾跑过来问：“娘，怎么了？” 晴天立刻把手里的糖一股脑塞给叶老大：“爹，糖，给哥哥吃！” “好，爹给哥哥们分糖。”叶老大接过糖块，剥开一个塞进晴天的嘴里，笑着问，“甜不甜？” “甜！”晴天含着糖块，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叶家最近虽然不缺吃喝，可糖块这种东西却不能从地里长出来，可以说是十分稀罕的零嘴儿了。 叶老大拿着糖块回去分给五个侄子，立刻赢得孩子们一阵热烈的欢呼。 “这是人家给晴天的，她让我拿来分给你们。” “妹妹真好！” “妹妹来了又有肉吃又有糖吃。” 五个孩子一人含着一块糖，嘴巴鼓鼓囊囊的，脸上都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郭氏在一边看着，馋得直咽口水，可好歹还知道要脸，没有开口跟孩子们抢吃的。 叶老四在旁边看了个满眼，立刻低声跟她保证道：“等咱们到了老家安顿下来之后，我就出去找活儿干，赚了钱给你买糖吃。” “你说的啊，我可记着了！”郭氏总算露出了一点儿笑容。 说话间，终于轮到秦家的车队进城了。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坐在骡子车上，不再有刺骨的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呛得她直咳嗽。 她心下忍不住再次感慨，自家最近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晴天扒在窗口，新奇地看着骡子车缓缓通过城门洞。 叶家的两辆平板车跟在车队最后，通过城门的时候，周围的流民全都朝他们投来的羡慕眼神。 孩子们年纪小，眼里只有好奇。 大人们却都有种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的感觉。 叶大嫂忍不住感慨一句：“这就入关了啊！” 叶老大点点头道：“是啊，入关了！” 一直偷偷跟在叶家人身后的善老大两口子却看傻了眼。 善大娘子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狠狠掐了善老大一下。 “哎呦，你个死婆娘，掐我干啥！” “当家的，我是不是做梦吧？叶家咋就入关了？” “你问我，我问谁，我她妈还想知道呢！”善老大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高耸入云的山海关，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叶家和善家分隔在了命运的两端。 第14章 这味儿也太香了！ 入关之后，众人继续赶路。 除了不再有逃荒的流民之外，看起来与关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两个嬷嬷跟叶老太太坐在一辆车里，也不好聊主家的事儿，便问：“老姐姐，你们这一家子打算去哪儿啊？是去投奔亲友么？” “是啊，我家老头子是京城附近丰乐县榕溪村人士。 “只可惜他人没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能力回老家寻亲。 “直到今年家里遭了灾，这才想着回去投奔。 “还不知道老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呢！” 叶老爷子当年其实是被人骗了，跟着几个人去关外挖人参。 结果人参没挖到，反倒把身上带的钱花了个精光。 叶老爷子一来没钱，二来觉得丢脸，干脆就留在关外没有回家。 好在他是个勤快人，又赶上朝廷鼓励百姓在关外开荒。 埋头苦干几年，积攒下了一些家底，这才娶上媳妇，有了儿子。 眼瞅着日子越过越红火，叶老爷子就动了想要回老家看看的念头。 可是关里关外离得太远，光是托人捎信儿过去，再等老家的父母兄弟回信就用了大半年。 老家那边原以为叶老爷子早就死在关外了，没想到多年后竟有了音讯，十分热情诚恳地邀请他们来年开春回老家去。 可是这一趟探亲之旅，最后却到底没能成行。 那年冬天的雪还没化完，叶老爷子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没好起来，不到夏天人就没了。 留下叶老太太带着四个儿子。 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能不能填饱肚子都未可知。 哪里还有能力大老远地回老家走亲戚。 于是这件事便一拖再拖，直到今年遭了灾，才不得不再次被提上日程。 叶老太太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一直揣在怀里的那封信。 信里不但有老家的地址，还有亲人们的殷切期盼。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叶老爷子也没了，不知这份期盼还能剩下几分。 两个嬷嬷听完对视一眼，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都不怎么看好。 且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就算家里亲人都还在，回去走亲访友和逃荒投奔可是两回事儿。 若是叶老爷子还活着，这事儿兴许还有几分希望。 可如今…… 一大家子人，跟老家的亲戚连面儿都没见过，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说收留就收留？ 怕是得佛祖转世、菩萨心肠才行吧！ 不过这话却是不好当着叶老太太的面说。 胖嬷嬷道：“老姐姐放心吧，你家人丁这么兴旺，四个儿子看着就让人羡慕，不管到哪儿，日子都能过得红火。” “谁说不是呢！到了京城附近，做工的机会也比别处多得是，只要勤快肯干，就肯定饿不着！” “是啊！”叶老太太听了二人的话，心里稍稍宽慰几分，“当年那么难都过来了，如今儿子们都长大成亲了，还能有啥过不下去的！” 三个人聊完天，又逗弄着晴天玩了一会儿，骡车就突然开始靠边儿，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叶老太太不明所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担心地搂紧晴天问：“怎么停了？” 胖嬷嬷一边准备下车一边道：“快中午了，该做饭了！” 瘦嬷嬷也说：“老姐姐您若是不想去方便，就在车上坐着吧，一会儿我给你们端一碗吃的回来就是了。” “哪能等着吃现成儿的啊！”叶老太太说罢，也抱着晴天下了车，“我那老大媳妇做饭手艺不错，我叫她来给你们帮帮忙。” 因为知道秦家是大户人家，所以叶老太太只说让叶大嫂来打下手，没好意思说让她给大家露一手。 可饶是这样，两个嬷嬷却并不以为然。 乡下妇人，会做几道乱炖就敢说自己厨艺好。 可那种东西，别说是主子了，连她们都是看不上的。 叶老太太一眼便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倒也不恼，又改口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带的有口粮，自己做点吃的就行。 “一会儿做好了我端过来一些，两位若是不嫌弃就尝一尝。” 听叶老太太说叶家要自己开火，两个嬷嬷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 秦家虽然家大业大，可到底出门在外，也没带太多粮食。 之前被流民冲撞的时候，又被抢走了一些。 叶家那么多人，又是男丁居多，更不要说还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小子。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这要一路上敞开了供着他们吃，怕是真供不起啊！ 叶老太太带着晴天走到自家的平板车旁，发现根本不用自己说，儿子媳妇们就已经跟往常一样，配合默契地捡柴、架锅、收拾食材。 看见叶老太太抱着晴天过来，正准备刷锅的叶大嫂立刻凑过来，在晴天脸上亲了一口。 “哎呦，一上午都没瞧见我闺女，想死我了。” 叶老大也提着两捆柴过来道：“娘，我们一路捡了些柴火，要不要给秦家送去一些？” 叶老太太回头看看现在才开始四处捡柴的秦家家丁，点点头道：“送过去吧！” 叶老四这边已经把火架起来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也端着洗干净收拾好的兔肉和野菜从小溪边回来。 叶大嫂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开始做菜。 “刺啦——” 葱姜蒜和辣椒下锅的声音和味道，吸引了秦家下人们的注意。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叶大嫂把多半盆肉倒进了大铁锅里。 叶大嫂挥舞着锅铲，飞快地翻炒着兔肉，让油脂均匀地裹在每一块儿肉上。 一时间肉香四溢，秦家下人们几乎同时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秦家当然不可能吃不起肉。 可是在外赶路比不得家里，在吃的上头都一律从简。 大家的肚子里也许久没什么油水了。 更何况…… 这味儿也太香了吧？ 胖瘦两位嬷嬷此时并排而立，也眼巴巴地看向队尾叶家。 瘦嬷嬷喃喃道：“看来叶老太太非但没说大话，竟还是谦虚了，这味儿可真香啊！” 胖嬷嬷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叫个不停。 她咽下蓄了满嘴的口水，舔舔嘴唇，却还嘴硬道：“光闻着香有什么用，得尝尝看才知道好不好吃……” 第15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不多时，锅里的香辣兔肉就炒熟了。 叶大嫂最后将一把切好的野蒜苗丢进去，翻炒两下。 野蒜苗的辛辣被热气一激，再飘出来已经变成了鲜香。 叶大嫂接过叶二嫂递过来的盆子，正准备把兔肉盛出来，就见晴天捧着自己的碗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娘，能先给我盛一碗么？” “当然能啊！”叶大嫂还是第一次见晴天主动跟她要东西，乐得合不拢嘴道，“原来晴天喜欢吃兔肉啊？好，娘先给你盛。” 她说着接过碗，挑着肉多的地方给晴天盛了大半碗。 谁知晴天却摇摇头，比画了一个冒尖儿的模样道：“娘，再盛点儿呗！” 叶家人都饭量大，家里吃饭用的碗都不是小碗，而是比晴天的脸还大一圈儿的二大碗。 叶大嫂估摸着晴天的饭量，已经多给她盛了一大勺了，没想到她居然还嫌少。 不过叶大嫂也没说啥，晴天吃不完她吃就是了。 所以她立刻又盛了满满一勺，扣在晴天的碗里。 晴天这才露出笑容，两只手捧着自己的碗，告诉叶大嫂道：“晴天拿去给小哥哥吃！” 叶大嫂以为她说的小哥哥是叶昌年，露出恍然的神色道：“行，你俩吃这一碗去吧，不够的话娘再给你们盛。” 已经在车旁坐好了的叶昌年听到这话，看着晴天手里满满一碗香辣兔肉，口水已经控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赶紧把口水吸溜回去，自己现在已经是哥哥了，怎么能让妹妹看见自己流口水的样子呢！ 谁知晴天捧着碗，却小心翼翼地朝车队前面的马车走去。 “妹妹……”叶昌年顿时傻了眼。 比起逐渐离自己远去的兔肉，叶昌年更加接受不了的是，晴天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小哥哥？ 她的小哥哥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么？ 叶大嫂把手里的锅铲塞给叶二嫂，自己赶紧追上女儿问：“晴天，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晴天两只手捧着碗腾不出来，只能努力抬起头，用下巴示意车队最前面的方向道：“马车里，小哥哥！” 叶大嫂猜测着她的意思道：“你想把兔肉给秦小少爷？” 晴天立刻点头，还解释道：“李伯伯说，都是因为小哥哥开口，他才帮了咱家，好吃的，要给小哥哥！” “嘶——” 孩子知恩图报绝对是好事儿。 但是看着前面富丽堂皇的马车，再看看晴天手里粗糙的瓷碗。 叶大嫂忍不住牙疼似的吸了口凉气。 不过看着晴天一脸认真的模样，叶大嫂还是咬咬牙，弯腰抱起女儿道：“走，娘陪你去送。” 叶大嫂刚走到马车旁边，就被月桃拦住问：“有什么事儿么？” “我们……”叶大嫂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晴天却直接把端在手里的碗往前一送，道：“兔肉，好吃，给小哥哥。” “多谢你们，不过……”月桃刚想说主子从不吃外头的东西。 结果一股香味直接钻入鼻腔，让她不受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硬生生把差点儿说出口的拒绝转了个弯。 “……不过我得先问问主子。” 月桃转身回到马车旁边道：“夫人，少爷，叶家今天中午做了香辣兔肉。 “那位小姑娘特意捧了一碗过来说要送给少爷。 “奴婢闻着挺香的，看着做得也挺干净。 “想着好歹也是叶家的一份心意，所以帮她们过来问问。” 月桃了解自家夫人的性子，肯定不会驳了对方的面子。 但是这种乡下人家做的东西，主子是不可能吃的。 等叶大嫂离开之后，夫人肯定会把兔肉直接赏给下人们的。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果然，只听秦夫人坐在车里，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地说：“小姑娘，谢谢你，还特意过来给我们送好吃的。” 晴天被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将自己捧了半天的碗又往前递了递。 月桃刚准备上前接碗，就见马车的车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小少爷！”月桃立刻深深弯下腰去。 叶大嫂也赶紧有样学样，却还是好奇地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 车内的男孩儿八九岁模样，生得清俊贵气。 面颊虽然还带着一点儿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却丝毫不显稚气。 不笑的时候甚至还会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也难怪秦家下人都这么怕这位小少爷。 只有晴天年纪小，不懂这些礼数，高高举起手中的碗，看着车内的小哥哥笑弯了一双大眼睛。 叶大嫂刚想把晴天拉回来，就见车内的小少爷居然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谢谢你啊，小妹妹。”秦小少爷竟然亲自从晴天手里接过了瓷碗，放在了马车内的方桌上。 然后他又吩咐下人道：“午饭做好之后，记得叫人送一份过去给叶家尝尝。” 月桃脑子一懵，这怎么跟自己想好的不太一样？ “怎么了？” “是！”月桃赶紧应下。 “多谢秦少爷。” 叶大嫂没想到秦少爷人这么和气，抱着晴天回去之后还不住嘴地念叨。 “秦家小少爷看着跟昌瑞差不多年纪，可人家也不知怎么生的，真是太好看了！” “大哥也好看。”晴天赶紧替叶昌瑞说话。 叶二嫂闻言故意问：“那大哥跟马车里的小哥哥比，谁更好看啊？” 叶昌瑞虽然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等着听晴天的回答了。 晴天被问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好孩子不该撒谎，可是大哥这会儿又正看着自己…… 这个问题可真是太难了，晴天纠结的小脸儿都皱巴起来了。 叶家人见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昌年则终于忍不住，挤过来一屁股坐在晴天身边强调道：“妹妹，我才是你小哥哥，你不能再管别人叫哥哥！” 叶三嫂笑得前仰后合，用手背抹着笑出来的眼泪道：“瞧瞧，才多大点儿，竟学会争风吃醋了！ 叶昌年不解地看向他娘，皱眉道：“娘，你说啥呢？今天又不吃饺子，哪儿有醋？” 这话一出，大人们笑的声音更大了。 秋风将叶家人的欢声笑语吹向马车的方向，让秦夫人都听得入了神。 第16章 竟然一块都没剩？ 秦夫人第一次看到晴天，便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合眼缘，甚至还有那么几分说不出的眼熟。 “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竟然爹不疼娘不爱的？ “得亏是命好，遇上一家子好心人，不然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喽！” 秦夫人这边稍微感慨了几句，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刚才还满满一碗的兔肉，竟被儿子吃得只剩下红辣椒了。 “鹤轩……”秦夫人诧异不已地看向小儿子。 竟然一块都没剩？ 这可着实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这个小儿子是跟在老爷子身边长大的，被教得稳重老成，十分懂得克制自己。 在吃穿上头，更是很少表现出自己明确的喜好。 自打他懂事以来，秦夫人就几乎没再见过他孩子气的模样了。 像今天这样，将满满一大碗食物吃得半点儿不剩，更是从未见过。 秦鹤轩抿着被辣红了的嘴唇，唇上还带着一层淡淡的油光。 “对不起，母亲，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开始不过只是随便尝了一口，谁知竟然就停不下筷子了。 秦鹤轩羞愧地垂下头，等待着来自母亲的批评。 谁知秦夫人却“扑哧”笑出声来，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道：“喜欢吃就吃呗，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娘看着你吃得香，比自个儿吃还要高兴。 “没想到晴天娘做饭还真有一手，能让你这么喜欢，可真是不容易。” 秦夫人高兴之下便想要给叶家一些赏钱，然后让叶大嫂以后做了什么菜都送一些过来。 但是还不等她吩咐李福去做，就被儿子给拦住了。 秦鹤轩此时已经擦干净了嘴上薄薄的油光，可嘴唇却还是被辣得比平日红润几分。 “娘，我觉得叶家与旁人不同，与咱们也只是结伴而行，并无攀附巴结之意。 “若是给赏银，反倒显得咱们看轻了人家。 “倒不如让李福送些吃食过去，大家有来有往岂不更好？” “还是你想得周到！”秦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将李福叫过来去办这事儿。 李福下去准备了一袋精米，提了一条咸肉。 但是想到小少爷最后那句“有来有往”，又觉得这点儿东西似乎轻了些。 他寻思了一下，最后又拿上了一盒精致的点心。 “叶大嫂，之前也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我家夫人和小少爷吃得那叫一个赞不绝口，特意让我拿些吃的过来给你们。” 叶大嫂连连推拒道：“使不得使不得，秦夫人和秦少爷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就很高兴了。 “你们带着我们入关，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不过吃了碗菜，怎么还能收你们的东西呢！” 李福闻言道：“叶大嫂，我家小少爷说了，有来有往才是交情嘛！” “这……” 叶大嫂一时间没能理解李福话里的意思，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他送来的东西，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叶老太太。 李福此时也有点崩溃，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明白？ 总不能让他直接说，我家小少爷喜欢吃你做的菜，你以后做了什么都送过来一些吧？ 秦小少爷不要脸面的么？ 好在叶老太太明白李福的意思，点点头道：“老大媳妇，既然秦夫人和秦少爷都这么说了，你就把东西收下吧！ “以后咱家做了什么吃的，记得再给人家送一份过去便是。” 李福终于松了口气，幸亏叶家还有这么一位通透之人。 听了叶老太太的话，叶大嫂才敢收了东西。 她收下之后，又总觉得占了人家的便宜，忍不住打听道：“您看，我也不知道秦夫人和秦少爷爱吃什么。 “要不您帮忙看看，晚上做点什么吃合适？” 叶大嫂说着将李福领到自家装行李的平板车旁边。 李福纳闷儿的跟了过去，心道这还能点菜？ 平板车上并排放了两个木桶，上头都用畚箕盖着。 叶大嫂上手掀开畚箕，示意李福来看。 李福顺着叶大嫂的示意探头一看，登时就惊得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大桶里，沿着桶壁挂了满满一圈收拾好的肉，估摸着得有三四种。 李福只勉强认出了猪肉，其他就拿不太准了。 只听叶大嫂介绍道：“这里有野猪肉、鹿肉、狍子肉，那边筐里还有几只野兔和野鸭子。” 她说着又伸手掀开另外一个畚箕，下面是大半桶水，水面反射的阳光略有些刺眼。 李福凑近眯起眼睛才看清楚，水面之下有七八条大鱼正在懒洋洋地游动着。 “这……”李福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家当真是逃荒的流民么？ 难怪他们逃荒了这么久，一家人还都面带红光，一点儿都不见消瘦。 光从吃的来看，叶家显得比秦家还要家大业大。 李福不由得在心里抹了把汗，万分庆幸自己最后又拿上了一盒点心。 不然哪里像是送礼，倒像是过来要饭的！ 见叶大嫂还在等着自己点菜，李福心虚地客气道：“您手艺这么好，做什么吃都准错不了。 "这又不是下馆子，哪儿有点菜的道理，若是让主子知道，少不得要骂我猖狂了。” 叶大嫂不懂有钱人家的规矩，见李福坚持不肯点菜，也只得作罢。 一旁的晴天突然开口道：“娘，咱们晚上吃鱼吧！” 李福闻言眼睛一亮，暗暗点头。 这桶里的鱼都是活的，肯定比肉更加新鲜。 “好！”叶大嫂对闺女的要求就没有不满足的，“晴天想吃鱼，那娘晚上就给你做鱼吃！” 李福回去之后，将叶家这边的情况大致跟秦夫人说了，连连咋舌道：“看来叶家四兄弟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也不可能一路下来非但没挨饿，还攒了这么多吃的。” 秦鹤轩虽然刚吃过午饭，可听了这话，却已经开始期待晚饭了。 “这么一来，倒像是咱们占人家便宜了。”秦夫人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已经刚送了东西过去，立刻再送一次也不太好看。 她突然想起李福说过，叶大嫂特别疼爱晴天。 “晴天年纪小，身子骨又弱，骡子车终究没有马车坐着舒服。 “不如你去把晴天抱过来，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吧！” 第17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听了李福带过来的消息，叶大嫂十分不解。 秦夫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让晴天过去坐马车？ “李大叔您看，孩子正睡午觉呢，要不一会儿等她醒了，我问问她再说？ “主要是孩子太小，性格又腼腆，我怕她认生闹腾，给秦夫人添麻烦。” 这事儿自然不好强迫，不过李福还是笑着安慰她道：“我们夫人只是看着晴天姑娘可爱懂事，所以心生喜欢罢了，当然还是得孩子自个儿乐意。” 李福走了之后，叶大嫂坐在睡得正熟的晴天身边，有些发愁地跟自家男人小声道：“你说秦夫人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也看上咱家晴天，想要她做女儿吧？” 叶大嫂话音未落，还不等叶老大说话，身后就传来郭氏难听的笑声。 “哈哈，可真是笑死我了！”郭氏捧着肚子，又是拍腿又是跺脚，动作夸张得不行，都要不够她忙活的了。 “大嫂，你可真会想！ “你自己把草窠里的石头当个宝，难道还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 “要我说，你快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秦家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像晴天这样的，给人家当个丫鬟都不配。 “要我说，人家给你这个脸，就赶紧接着，矫情什么啊！” 叶大嫂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行，心道要不是有晴天在，你这一路能吃的脸盘子都比之前圆了一圈？ 可她知道，这话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好在叶老太太心里有数，把叶大嫂叫到身边道：”放心吧，你还没看出来么，肯定是秦夫人和秦少爷吃了你做的菜觉得好吃，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所以才又让李管家来送东西，又让晴天去坐马车地跟咱们示好。 “这几天你就辛苦些，多做几个拿手菜，让咱们晴天也去享享福，坐坐大马车。” 叶老太太坐的骡子车不如马车宽敞，里面还放了不少行李。 三个人坐就已经很挤了，她不得不一直抱着晴天。 虽说晴天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也很老实，却也并非没有分量。 叶老太太年纪大了，半天下来也着实有点累。 得了老太太的话，叶大嫂才松了口气。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一瞬间是想多了。 可甭管她怎么想，她也没到处嚷嚷，只是跟自家男人悄悄嘀咕了几句。 郭氏站在后面偷听不说，居然还嚷出来嘲笑。 当着自家人倒也罢了，若是让秦家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叶大嫂就忍不住白了郭氏一眼。 郭氏非但不认为自己做得不对，还跟叶老四抱怨道：“大嫂以前多老实巴交一个人，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如今收养了个丫头片子，别的好处没看出来，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你快别说这些话了，让娘听见又要骂你了。 “再说了，自打大嫂收养了晴天之后，咱家的运气都越来越好了。 “这一路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说，还这么顺利就入关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咱家呢！” 叶老四也搞不明白，明明晴天那么可爱一个小姑娘，全家人都很喜欢，为何郭氏就总看她不顺眼。 他却不知道，郭氏最烦的偏偏就是这一点。 叶大嫂自己脑子有包，愿意收养赔钱货也就罢了。 还非要说什么好事儿都是她给带来的，恨不得把晴天夸成菩萨座前的童女，还弄得全家人也都跟着了魔似的相信她。 “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过门也才两个多月，你怎么不说这些好运都是因为娶了我才给你家带来的啊？” 叶老四最是不会撒谎的一个人，却知道实话实说肯定要惹郭氏生气，被她问得直挠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叶三嫂把小两口的对话听了个满耳，简直都快要忍不住了。 最后还是被叶老三拉住，才没有上去揭穿郭氏。 她忍了半天还是气不过，跑到平板车旁跟另外两位嫂子抱怨。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嫁进门的？ “十里八乡都闹饥荒，她爹娘兄嫂不愿意再养着她了，才赶紧把婚约找出来催着咱家尽快把她娶进门！ “刚进门没多久就赶上地龙翻身，若不是老四挡了一下，她早就得让房梁砸去半条命。 “紧接着大家就都出来逃荒，饥一顿饱一顿的。 “如今好不容易运气好了，她居然腆着脸出来邀功？ “也不看看她长得那德行，哪里像个旺夫的样儿？” 叶三嫂最后压低声音道：“嫂子，咱们妯娌这么多年，你们应该也知道我的性子。 “之前他们兄弟感情好，咱们妯娌三个处得也跟亲姐妹一样，大家一个锅里搅马勺也挺好。 “可我这一路看下来，老四媳妇这个样儿的，我可实在将就不了。 “等咱们回老家安顿下来之后，我就得让孩儿他爹跟老太太提分家。 “到时候两位嫂子可别往心里去，我绝不是冲着你们。” 叶大嫂和叶二嫂闻言对视一眼，也实在无话可说，只能齐齐地叹了口气。 妯娌三人正说着话，一旁睡着的叶昌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一下子惊醒，扑棱一下坐起身来。 他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一看晴天还在自己身边睡着，登时裂开嘴笑起来。 “娘，妹妹下午跟我们一起坐车么？” “睡你的觉吧，晴天下午就要去做大马车了。”叶三嫂随口应付着儿子。 好巧不巧，叶昌年刚才正梦见晴天不理他了，反倒跟在别的小男孩后面叫哥哥。 他跟在后面追了半天也没追上，还把自己摔了个大马趴。 他心里那个难受劲儿还没过去，此时听了叶三嫂的话，登时信以为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妹妹，是我妹妹——” 他紧紧抓着晴天的手，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晴天被他吵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第一时间伸手帮他擦拭脸上的眼泪。 “年年哥哥不哭。” 反倒一旁的妯娌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叶昌年哭得越凶，她们就越发笑得前仰后合。 第18章 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车队准备继续出发之前，叶大嫂还是询问了晴天的意见。 “乖宝儿，秦夫人想让你去前面跟她们一起坐马车，你想去么？” 晴天闻言，一下子想起之前在车里看到的好看的小哥哥。 她刚想点头，看到旁边还在打哭嗝的叶昌年，立刻又犹豫了。 叶三嫂一把拎起儿子交给叶老三，笑着对晴天道：“甭理他，一会儿就好了。” 叶昌瑞则十分懂事地道：“晴天身子弱，坐马车舒服。” “就是，还是咱们昌瑞懂事儿。”叶三嫂连连点头。 叶二嫂则从包袱里翻出一身自己这些日子抽空做的衣裳，准备给晴天换上。 这是一身儿水红色的袄裙，料子几乎是簇新的，上头还绣了点点红梅。 “二嫂这手艺可真好，这衣裳做得可真好看！” 郭氏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好这么新的料子，比她成亲时的嫁衣都好，凭什么就给晴天那个野丫头做衣裳了？ 该不会是叶老太太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吧？ 郭氏正要上前，便听叶大嫂道：“这料子怎么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似的？” “你是不是偷拿了娘压箱底儿的好东西？”郭氏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呢，立刻跳出来质问。 叶二嫂被她问得一脸蒙圈。 “你说啥呢？这是我当年陪嫁的衣裳改的。” “呸！”郭氏啐了一口道，“你嫁进门都快十年了，陪嫁衣裳还能这么新？骗鬼呢吧！” 叶大嫂却一拍大腿道：“哎呦，可不正是你的陪嫁么！ “我记得你过门头一年，过年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儿。 “但是村里都没见过这样颜色的料子，往雪地里一站，那叫一个鲜亮好看，村里人没有不夸的！” “还是大嫂记性好，可不就是这件儿么！”叶二嫂说着，有些怀念地摸了摸手里的衣裳。 然后她抬头瞥了郭氏一眼继续道：“结果只穿了三十儿一晚上，初一一大早，正准备跟娘出门走亲戚，就被老四扔上了个炮仗。 “好好的衣裳，不但下摆烧了碗口大一个窟窿。 “火星子崩的到处都是，还烧出不少小黑眼儿来！” 叶大嫂连连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当时把我给心疼的呀！ “你更是在家哭了一天，走亲戚都没去。 “娘当时也气得不行，顾不得是大年初一，把老四按在炕上，狠狠抽了他一顿笤帚疙瘩。” 郭氏没想到，这事儿最后居然能牵扯到自家身上来。 她刚准备溜走，就被叶三嫂叫住。 “弟妹，不如你去问问老四，当年年纪小没的说，如今眼瞅都成家了，啥时候赔二嫂的衣裳钱啊？” 郭氏没了底气，说话的声音立刻低了八度。 “小孩子淘气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娘不是也打了他么！ “咱们也没分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赔不赔的，多伤感情。 “再说了，这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真是难为大嫂、二嫂还记着。 “哎呀，我这就回去问问老四，他说不定都想不起来了呢！” 郭氏干笑着，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 叶三嫂丝毫不给她面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 叶大嫂爱惜地摸着手里针脚细密的袄子，此时才终于明白，叶二嫂之所以还在上头费神地绣上朵朵红梅，就是为了遮盖原本被火星子烧出来的窟窿。 “真没想到，这衣裳你居然还一直留着呢！” “我其实就是舍不得这块料子。”叶二嫂说着，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这还是我们定亲那年，老二特意去县城做了三个月长工，拿着赚来的工钱都舍不得坐车，走了一天一夜去府城给我买的。 “我当时想着，万一今后生个闺女，就改改给孩子穿。” “谁成想竟生了三个臭小子，让我这一身本事都没地方用。” 叶大嫂听得都有些感动了，连声道：“那你怎么不继续好好收着，再怎么说也是老二的一番心意。” “哎呀，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孩子都那么大了，谁还扯那些有的没的。 “要我说，幸亏这次出门也带上了，你看，这么一改，咱们晴天穿着多好看啊！ 三个人说话间已经把衣裳给晴天换上了。 晴天之前在善家虽然受了不少虐待，但是她底子生得好，眼下被叶大嫂精心养了大半个月，越发显出几分美人坯子的模样了。 水红色的袄裙一上身，立刻将她衬得唇红齿白。 叶二嫂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条用边角料缝出来的发带。 叶大嫂把晴天的头发拆开，重新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系上发带，垂落在两侧，甭提有多漂亮了。 “咱们晴天可真是太好看了。”叶大嫂忍不住在她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叶大哥忍不住凑过来夸道：“咱们晴天哪里像是乡下孩子，这么一看，活脱脱儿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要不说还是弟妹的手艺好。”看着被打扮得像个小仙女似的晴天，叶大嫂不免有些心动，“看来我真得跟弟妹好生学学针线活才行，以后天天给我们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 “大嫂，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叶二嫂闻言故意板起脸道，“晴天还管我叫二婶儿呢！以后要做啥，我还能不管是咋地？” “瞧你这个挑理的劲儿！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叶大嫂赶紧道，“我这不是也想体会一下亲手打扮闺女的乐趣么！” 叶大嫂抱着被打扮一新的晴天去找李福。 谁知李福看到晴天便是一愣，眼里的诧异之色十分明显。 “李管家，怎么了？”叶大嫂担心地抱紧了孩子。 李福这才回过神来，机智地说：“小晴天打扮得这么好看，我老眼昏花的，差点儿都没认出来，还以为你什么时候换了个孩子呢！” 叶大嫂听到李福夸晴天，心里登时比喝了蜜还甜。 “咱们快过去吧，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李福一边带着人往马车走，一边偷偷在心里抹了把汗。 难怪夫人说一看晴天就觉得特别面熟，合眼缘。 跟那位生得这么像，不面熟才见鬼了呢！ 第19章 晴天坐上大马车了 叶大嫂把晴天放在马车上，有些不放心地说：“秦夫人，若是晴天不听话……” 秦夫人却已经盯着晴天两眼发直，根本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她一把抓住晴天的小手，柔声道：“你叫晴天是不是？过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晴天看看叶大嫂，见她点了头，才走到秦夫人身边。 秦夫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仔细端详之后道：“叶家大嫂，怪不得我总觉得咱们两家有缘分。 “你这闺女，生得竟跟我家大姐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 “说书都说不出这么巧的事儿来！ “把孩子搁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 见秦夫人是真的喜欢晴天，叶大嫂才稍稍放下心来。 晴天是头一次坐马车，她还以为上午的骡子车就已经很好了，既能遮风又能挡雨，坐在里头可暖和了。 如今到了马车上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舒服的地方。 秦家的马车从外头看还只是豪华精致一些，谁知里面才是别有洞天。 车厢内铺着精美的提花毛毯，四壁裹着厚厚的毛毡，无论是想躺着还是靠着，都是毛茸茸、暖烘烘的，也不用担心会磕到碰到。 毛毯上随意摆着几个织锦面儿的软枕，以供主人随时取用。 车厢正中间摆着一个方桌，桌子应该是跟车厢连在一起的，因为马车走起来的时候，桌子始终都是稳稳当当的。 此时桌子上，靠近秦夫人这边放了一盒点心，一壶茶和一个茶杯。 而靠近秦少爷那边，则放了一本书。 秦夫人让晴天坐在自己身边，递给她一块点心。 “谢谢夫人。”晴天按照叶大嫂教过的道了谢，这才双手捧着点心，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秦夫人自己没有女儿，看到晴天这么乖巧，别提多喜欢了。 不但给她拿好吃的，还取出首饰盒重新给她梳头打扮。 秦鹤轩原本正在专心看书，但是渐渐地，落在书上的目光越来越少，看向晴天的次数却越发频繁。 秦夫人发现儿子的小动作之后，笑着说：“看不下去就收起来吧，我早就说不让你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你之前不是问我，京城的姨母长什么样子么？ “你过来看看晴天就知道了，她这眉眼跟你姨母像得很。” 秦鹤轩合上手中的书，爱惜地将其放回身边的书箱内，这才依言细细打量起晴天来。 晴天其实生了一双标准的桃花眼。 因为太瘦了，越发显得眼睛更大。 不笑的时候形若花瓣，眼尾微微翘起，仿佛天生就带着几分笑意。 一旦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跟着她一起笑。 眼睛下面是挺翘的小鼻子，鼻尖意外的还挺圆润有肉，十分可爱。 跟眼睛和鼻子相比，唇型才是晴天五官最大的亮点。 她嘴唇虽薄，唇峰却清晰明显。 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便会绽开两个小小的梨涡。 晴天刚上马车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后来发现秦夫人和秦少爷都是十分和气的人，便渐渐放松下来。 不但对秦夫人有问必答，还跟着秦鹤轩学着背了一首诗。 前面马车里一片其乐融融，后头的叶大嫂却一下午都心神不宁，总是忍不住踮起脚向前面张望。 她也不知自己是担心晴天不听话被送回来，还是希望晴天能尽快被送回到自己身边。 就这样一直走到天擦黑儿，秦家人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车队，又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 叶大嫂踮了一下午的脚，一停下来，顿觉自己的小腿和脚踝又酸又胀。 但是叶二嫂已经跑过来问：“大嫂，晚上的鱼你打算咋做啊？” 叶大嫂合计了一下，桶里一共还有五条大鱼，这么多人，都做上怕是也不够吃。 “让你大哥把那块野猪肋排剁一剁，再加上那几条鱼，直接炖它一大锅吧！” 叶大嫂一屁股坐在平板车上，揉着自己酸痛的脚踝。 “再让孩子们去周围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土豆子或者是别的什么野菜，到时候一起下锅里，再贴上一圈儿苞米面儿饼子……” 话音未落，叶二嫂和叶三嫂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口水。 她俩吞口水的声音太大，把叶大嫂还没说完的话都给打断了。 叶二嫂不好意思地赶紧道：“大嫂累坏了吧，你快坐着歇会儿，我去把鱼收拾好了再叫你。” 叶三嫂性子直爽，也不觉得自己刚才出了丑，笑着说：“大嫂，光听你一说，我这口水就止不住地流。 “咱也好久没吃铁锅炖鱼了，你先坐着，我去架火。” 叶家这边刚开始架火，秦家的下人们就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眼睛里早已没了中午那种将信将疑的神色，取而代之的都是狂热的期盼。 中午那一大锅兔肉，除了给秦夫人和秦少爷送去一碗之外，叶大嫂还盛了满满一碗交给李福，说是让秦家的下人们也都尝尝鲜。 秦家下人众多，一大碗兔肉完全是杯水车薪。 分到每人碗中，最多也就两小块儿，尝尝味儿就没了。 但是就这么一点儿平日里塞牙缝都嫌不够的兔肉，却一下子征服了秦家的所有下人的胃。 跟叶老太太同车的两位嬷嬷，中午借了她的光，敞开肚子吃了一顿兔肉，更是对叶大嫂的手艺赞不绝口，一下午都在盼着赶紧天黑吃晚饭。 而叶老太太也在暗自窃喜，她用一碗兔肉当敲门砖，顺利敲开了两位嬷嬷的话匣子。 这一下午，在叶老太太不着痕迹的引导之下，两位嬷嬷与她说了许多京城那边情况。 大到风俗习惯、人情世故、禁忌忌讳。 小到进城去哪里找活儿干，卖山货去哪里最公道之类。 但凡以后居家过日子用得上的，叶老太太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头，暗道这碗兔肉可真是值回本儿了。 叶大嫂稍微歇了会儿，趁着家里人都在为晚饭做准备，还是不顾自己酸痛的腿脚，过去打算把坐了一下午马车的晴天抱回来。 闺女不在自己身边，她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谁知接过孩子才发现，晴天头上原本扎的两个小揪揪，此时竟变成了双垂髻，上面还插了两朵一看就不便宜的珠花。 第20章 铁锅炖鱼的方子卖不卖？ “夫人，这太贵重了。”叶大嫂摘下珠花想要还给秦夫人。 秦夫人却道：“这是我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就是哄孩子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的。” 看着一颗颗比黄豆还大的珍珠，在落日余晖下闪着暖黄色的光晕。 叶大嫂觉得自己也有点要晕了。 秦夫人口中的不值什么钱，显然跟她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正在此时，叶昌雪跑过来道：“大娘，我娘把鱼收拾好了，叫你回去做饭呢！” 秦夫人立刻找到理由道：“我儿子很爱吃你做的菜，这些天怕是都要麻烦你了。 “若是给孩子两朵珠花你都不肯要，我可不好意思再收你做的菜了。” 叶大嫂无奈，只得道了谢，带着晴天回去做饭。 铁锅炖鱼说起来好像简单，但想要做得好吃，其实也是要花心思的，最重要的就是调味。 叶大嫂手里有自家传下来的配方，只不过需要的各种调料香料很多，乡下地方很难凑得齐。 所以虽然嫁到叶家这么多年，做的却也都是省略版。 但是叶家调料不全，秦家全啊！ 叶大嫂发现自己需要的调料李福这里居然全都有，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她斗志昂扬地挽起袖子道：“哎呀，总算能让我大展身手了，你们就等着吃吧！” 叶大嫂先在锅里放了油，下葱姜蒜辣椒和各种香料，小火炸出香喷喷的五香油。 紧接着便在油里加入各种酱料和调味品炒香。 此时那股鲜香中带着微辣的味道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被夜风送到了四面八方。 李福一开始听说叶大嫂要做野猪排骨炖鱼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点绝望的。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种什么都放在一个锅里的乱炖，实在过于简单粗暴，难登大雅之堂。 可此时叶大嫂刚刚把酱料炒好，他竟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叶大嫂把炒好的酱料盛出来，利用锅底剩下的油，把叶老大剁好的排骨倒下去翻炒几下。 排骨上顿时裹满了晶莹的油光。 紧接着，叶大嫂把几条收拾好的鱼摆在排骨上。 幸亏叶家人口多，所以做饭的铁锅足够大，不然根本就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最后，叶大嫂将一盆炒好的酱料均匀地淋在鱼身上，添了几瓢水，盖上了锅盖。 剩下的事儿，就要交给时间了。 几个孩子蹲在旁边，留意着随时给灶坑里添柴火。 明亮的火光舔舐着黑漆漆的锅底，锅里很快就发出咕嘟嘟的声音。 酱料的香味中渐渐掺入了排骨的醇香和鱼的鲜美，把几个看着火的孩子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叶大嫂端着一盆和好的玉米面过来，招呼道：“当家的，把锅盖掀开。” 叶老大个子高，手臂也长，一把掀开锅盖，立刻后退两步躲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气。 几个孩子却已经欢呼起来。 “好香啊！” “比以前家里做得还香！” “大娘，做好没，啥时候能吃啊？” 叶大嫂用脚扒拉开几个孩子，怕他们离得太近烫着。 “先贴饼子，等饼子好了，就可以吃了！” 她说着，便伸手挖了一块和好的面。 左右手一倒，也不知她怎么弄的，玉米面就在她手里变成了一个圆圆的饼子，被她直接一巴掌糊在了锅沿儿上。 叶大嫂手脚麻利，绕着大铁锅走了一圈儿，铁锅里就像盛开了一朵向日葵般，瞬间绽开了一圈儿黄色的花瓣。 盖上锅盖又焖了一会儿，这下除了刚才的香味之外，里面又开始飘出玉米面饼子熟了的香甜味。 叶大嫂把锅盖掀开一条缝，检查了一下锅边的饼子，发现饼子下面已经开始焦脆，立刻吩咐：“撤火！” 叶昌瑞闻言，立刻用火钳子把锅底还在烧的柴火全都夹出来，丢在一旁地上。 几个小的过去将其一一踩灭。 叶大嫂彻底将锅盖打开，一只手拿着锅铲，一只手蘸着凉水，先将一圈儿已经金黄飘香的饼子铲了下来，逐一放入叶二嫂端着的大盆里。 此时锅里的鱼已经炖得软烂入味，下面的排骨更是酥得快要脱骨。 叶大嫂小心翼翼地盛出两大块完整的鱼身，又添了十几块排骨，最后浇上两大勺汤，再加上几个饼子，先给秦夫人送去。 秦夫人坐在马车里，闻着一阵阵飘来的香味，都快有些坐不住了。 叶大嫂若是还不来送菜，她都想自己下车过去看看了。 “秦夫人，今晚做的是排骨炖鱼，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爱吃。” “我闻着香味儿都觉得馋了，怎么会不爱吃。” 叶大嫂送完鱼回去，见一家人都已经围坐在锅边，却谁也没先动筷子。 连几个早就眼巴巴等着吃的孩子，也只是馋地含着筷子。 叶老太太见叶大嫂回来坐下了，这才道：“开饭吧！” 孩子们立刻欢腾起来。 “哦！吃鱼喽！” “我要吃排骨！” 待叶老太太动过筷子之后，其他人这才开始朝锅里伸筷子。 叶大嫂夹了两块排骨放在碗里晾着，然后夹了块鱼肚子上最好的肉，细细将鱼刺挑干净之后，蘸着汤汁喂给晴天吃。 “好不好吃？”见女儿吃的小嘴巴上都油亮亮的，叶大嫂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好吃！”晴天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娘做饭也太好吃了！” 叶大嫂被女儿夸得心花怒放。 家里其他人也纷纷道。 “大嫂，这次做的铁锅炖鱼格外好吃。” “比之前在家里做的好吃多了！” “可不是，大嫂这手艺又进步了。” 叶大嫂笑着谦虚道：“哪里是我进步了，多亏了秦家的调料齐全，不然我再有本事，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郭氏闻言泼冷水道：“大嫂，别人说你胖你就喘啊？这又是排骨又是鱼的，谁做能不好吃？ “再说了，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做那么好吃多给你钱不成？” 叶老太太原本吃得正高兴，听了这话刚准备骂人，就见李福快步走了过来。 “叶大嫂，我家夫人让我过来问问，您这个排骨炖鱼的方子卖不卖？” 第21章 半辈子没见过的巨款 啥？ 郭氏差点儿没让鱼刺给卡住。 “咳咳——”她连咳了好几下，才把鱼刺给吐出去，“这玩意儿还有人花钱买？” 李福笑着说：“我家公子爱吃，夫人让我来问问叶大嫂，愿不愿意将菜谱卖给我们。” 叶大嫂赶紧道：“这有什么的，秦公子喜欢吃，我告诉你们不就是了，说什么钱不钱的。” “诶，那可不行。”李福道，“叶大嫂有所不知，你这么好的手艺，到了京城，可是能赚大钱的，哪儿能白要你的菜谱呢！” “赚大钱？” 叶家人都听愣了，叶大嫂自打过门，就包揽了家里做饭的活计。 大家吃了这么多年，只觉得好吃，却从来没想过，这居然还能赚大钱。 叶老太太白天从两个嬷嬷嘴里套了不少话，所以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 但是也不是很清楚行情到底是多少钱。 所以她想了一下，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道：“李管家，不瞒您说，我们都是乡下人，不懂这些个。 “但是我活了大半辈子，自认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 “秦家上下都是厚道人，肯定不能坑我们，您就直接说个价吧！” 李福听她这样说，眼中立刻露出满意的神色。 如果叶家此时为了菜谱能卖多少钱而斤斤计较，那可真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您放心，我家夫人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李福笑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道，“这个数！” “五个铜板？”郭氏没脑子地喊了出来，几乎要憋不住笑了。 哎呦，她还以为能卖多少钱呢，结果整来整去才五个铜板，可真是笑死个人了。 李福闻言赶紧摇头。 郭氏见状一愣，心道不是五个铜板的话…… “难道是五吊钱？” 一个炖鱼的方子就这么值钱么？ 郭氏的心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看向叶大嫂。 大嫂平时在家做过的菜，没有上百也得有八十了，哪怕每道菜能卖一吊钱，那可就是八十吊…… 这不是发财了么？ 郭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仿佛自己坐在了铜钱堆上。 叶家人也都露出惊喜的神色，一个炖鱼的方子就能买五吊钱，秦家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 李福看着叶家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根本没人敢往高了再猜了。 他只能无奈地自己揭晓谜底道：“你们都猜错了，不是五个铜板，也不是五吊钱，是五十两银子！” “啥？”郭氏一下子站起身，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两晃，被叶老四一把扶住才总算站稳。 “老四，你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叶老四也是实在，结结实实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哎呦——”感受到胳膊上的疼痛，郭氏终于相信了这不是梦。 叶家其他人此时也都是瞠目结舌，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锅底的火炭燃烧发出的细碎声响。 “五、五十……十两……。”叶大嫂的舌头都打结了，好不容易顺过来，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过是个炖鱼的方子，咋能要那么多钱呢！” 郭氏闻言瞬间扭头瞪向叶大嫂。 有病么？没见过把银子往外推的！ “李管家，这个……”郭氏冲李福笑得一脸谄媚，想说点什么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 谁知李福却根本不理她，继续对叶大嫂道：“不知你这个炖鱼的方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自己研究的？ “不瞒你说，我家少爷爱吃鱼，家里各种做鱼的法子买了不知多少，关外有名气的馆子也都吃了个遍。 “可你做的这个味儿，我家少爷却说自己头一次尝到。” 叶大嫂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炖鱼的法子是我娘家传下来的，不过后来又被我改动了一些，的确跟别人家的口味不太一样。” “那不就是了！”李福一拍大腿道，“要的就是这独一份儿！不然你以为随便炖个鱼就能值五十两银子？” 叶大嫂却还是连连摆手道：“那也实在太多了……” 李福还是头一回办这种送银子都送不出去的事儿，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别着急拒绝，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五十两银子也不是随便就给你们的……” 郭氏闻言立刻又竖起了耳朵。 她就知道，那可是五十两银啊，哪儿能说给就给。 秦家是有钱，又不是傻。 只听李福道：“你把这方子卖给我们之后，还必须手把手地教我家厨子学会，做出来的味儿得一样才行。 “还有便是，你这菜谱以后就不许再告诉别人了。 “你们家也不能用这个方子出去开店赚钱，必须保证我们秦家的是独一份儿！” 郭氏见叶大嫂还不答应，急得不行，抢先道：“李管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告诉别人也不开店，以后我们自己家都再也不吃这个菜了！” 只要五十两银子能到手，别说以后再也不吃铁锅炖鱼了，让她这辈子不吃鱼都行。 “倒也不必如此，你们自己家吃还是无妨的。”李福应付了郭氏一句，然后又转头对叶大嫂道，“不瞒你说，这个价钱其实也不算高了，如果是从有名气或是有师承的大厨手里买菜谱，那可是要再翻上好几倍的。” 五十两银子就已经是叶大嫂半辈子没见过的巨款了，再翻几倍就已经是她想象不到的钱数了。 “那、那我就、就答、答应？”叶大嫂没什么底气地说着，眼神已经不自觉地瞟向了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心里也十分震惊，表面倒是装得云淡风轻道：“老大媳妇，既然李管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就也别推辞了，回头好生把菜谱教给人家。” “就是，还是你家老太太爽快！”李福说着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叶大嫂的手里。 抓着五十两的银票，叶大嫂的手都在抖。 她不过是做了个菜，怎么就得了五十两银子？ 郭氏看到银票，眼睛立刻就直了。 她眉开眼笑地看着叶大嫂将银票交给叶老太太。 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幸亏自己过门没多久就出来逃荒了，还没顾上提分家的事儿。 这要是分了家，那不就亏大了？ 谁知叶老太太却摆摆手道：“这是你自个儿凭本事赚的，你自个儿收着吧，不必给我。” 第22章 咱得为闺女考虑 郭氏跳着脚大喊：“凭啥归她啊！” 叶老太太瞪她一眼道：“就凭这五十两银子是老大媳妇自己靠本事挣的！” “现在又没分家，赚的银子就该归公中，哪有自个儿拿着的道理！”郭氏不服，“娘若是这么说，以后我和老四赚了钱，是不是也不用上交？” 叶老太太生气地提高了声音：“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自然也都给你！ “老大媳妇的菜谱是娘家传下来的，跟我们老叶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我看你们谁有脸要这个钱，反正我是没这个脸！” 她说着抬头环顾一周，看向另外三个儿子和两个媳妇。 叶老二：“娘做主！” 叶二嫂：“本来就该给大嫂的。” 叶老三：“娘，我们不要！” 叶三嫂：“我们虽然没本事，但是要脸。” 叶老四拼命拉住不依不饶的郭氏，瓮声瓮气地说：“娘，我们也不要！” “叶老四，你……”郭氏快要被气疯了，却根本挣脱不了叶老四的手，直接被他给拖走了。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分成五份都能得十两呢！ 要什么脸，脸能值几个钱！ 叶老太太拍板道：“行了，这事儿我做主了。 “老大媳妇，你好生把银票收起来。” 叶大嫂闻言看向自家男人。 叶老大知道他娘的性子，于是点点头。 叶大嫂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叠好，贴身装了起来。 郭氏远远看着，气得都要呕出血来，对着叶老四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不是五两，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五十两银子！ “人家不要你也不要？跟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若是平时，叶老四此时早就已经凑上来哄她了。 可今天，叶老四却蹲在那边闷不吭声，任凭她又打又骂。 郭氏打累了，骂不动了，叉着腰直喘气：“你今天哑巴了？” 叶老四却突然站起身。 他比郭氏高出一头多，这一站起来，影子直接把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郭氏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有些虚了却还嘴硬道：“你，你想干啥？ “我、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动我一根指头，我跟你没完！” 叶老四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今天的表情却格外严肃。 他沉声道：“我可能没有多大的本事，我也不敢说我这辈子能不能赚到那么多银子。 “但是我肯卖力气，会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拼尽全力。 “只要你肯相信我，回老家安顿下来，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谁不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可那个钱是大嫂凭本事赚的，跟咱们没有关系。 “你今天这样，真的不好……” 郭氏听着前头还挺感动，没想到叶老四最后竟画风一转，开始指摘起她的不是。 这是成亲至今，叶老四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郭氏气得叉腰道：“叶老四，你长能耐了……” 谁知叶老四却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喂，你干啥去，你……” 这边老四两口子闹起了冷战，那边叶大嫂把晴天哄睡了之后，跟叶老大脸对脸地躺着，说起了夫妻间的悄悄话。 “当家的，这银票咱自己拿着好么？四弟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还没分家……” “这银子本就是你应得的，有啥可不踏实的。 “再说了，其他人不也都没意见么，你管老四媳妇说什么！” 叶老大说罢，看着躺在二人中间睡得香甜的晴天。 “咱俩以前没孩子，一心为家里奉献也没啥。 “可如今有了晴天，老家那边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咱们就算不为自个儿考虑，也得为闺女考虑不是。 一听他提起晴天，叶大嫂立刻不吭声了。 她比家里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晴天给叶家带来的。 她不怕吃苦受穷，但是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晴天过上好日子。 五十两银票的事儿便这样收了场。 第二天起来，家里也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儿了。 叶大嫂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张罗做饭。 因为得了秦家的五十两银子，她甚至起了个大早，用野猪的骨头炖了一大锅浓白香醇的汤底。 然后又是和面又是拌馅儿，捏了一锅精致的小馄饨。 在已经颇有些寒意的深秋早晨，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猪骨浓汤小馄饨，肯定能让人整个儿身子都跟着暖和起来。 郭氏平时都是不到吃饭不起床的，今天却难得起了个大早，困得一个劲儿打呵欠，却还殷勤地跟在叶大嫂身后打下手。 刚洗漱完的叶三嫂看到这情形，忍不住道：“呦，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某些人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 “大嫂，你可小心点儿，有人怕是想偷师学艺呢！” “三嫂啥意思，都是一家人，话别说那么难听！” 郭氏的小心思被当众戳破，也不好继续围着叶大嫂转，悻悻地转身离开。 “啊——”谁知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她发出一声尖叫。 叶老四虽然还在跟她冷战，但还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咋了，出啥事儿了？” 郭氏已经吓得跌坐在地，指着不远处的草丛，磕磕巴巴地说：“有、有死人！” 跟过来的叶家众人闻言都停住了脚步。 叶三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没见过死人啊？叫得跟看见鬼了似的！” 可不是么，这一路逃荒过来，谁没见过几个死人？ 叶大嫂正准备往回走，转身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晴天不见了。 她赶紧扭头找孩子，就看见晴天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了那个死人身边去了。 “晴天，快回来，娘给你煮馄饨吃。”叶大嫂赶紧招呼女儿。 晴天却指着地上的人道：“娘，是活的！” 叶家几兄弟本来都已经往回走了，闻言又都折返回来。 叶老大伸手往那人鼻子底下一探，竟还真有些微弱的呼吸。 “这是晚上太冷冻僵了吧？” 人既然还活着，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老二，过来搭把手，把人抬回去。” 兄弟两个把人抬回去，给他捂上两层棉被，又把一碗热乎乎的猪骨浓汤灌下去。 人很快便苏醒了过来。 第23章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叶家人此时才有工夫打量一下这个刚被救回来的人。 只见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和胡子脏兮兮地纠缠在一起。 叶大哥刚才给他喂热汤，都是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嘴在哪里的。 胡子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只能通过他花白的须发和额头眼角深深的皱纹推断，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了。 老头醒了之后，一言不发，就盯着锅里的馄饨。 叶大嫂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道：“吃吧，小心烫。” 对方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老头吃完满满一碗馄饨之后，眼睛却依然盯着叶家的大铁锅。 郭氏赶紧起身，张开双手挡在锅前道：“看什么看，差不多得了啊！” 老头见状也不吭声，举起手里的碗，将最后两滴汤倒进嘴里。 最后还是叶大嫂心软，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碗道：“馄饨真的没有了，我再给你盛一碗汤吧。” 老头倒也不挑，有馄饨就吃，没有喝汤也行。 结果这一喝，竟又喝了三大碗下肚。 叶大嫂在旁边看着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人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撑死。 好在老头喝完第三碗汤后，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碗。 晴天还十分热心地上前问：“老爷爷，你还要喝汤么？” 听到晴天的声音，老头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叶大嫂被他的眼神弄得心慌，赶紧把晴天拉到自己身边。 “行了，你缓过来了，也吃饱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但是等吃过早饭，车队准备重新出发的时候，老头便一声不吭地跟在叶家人后头。 到了晌午，大家停下来做饭。 老头也不凑上来讨吃的，反倒远远地坐着。 晴天端着叶大嫂刚给她盛的一碗山药炖鹿肉走到他面前，递给他道：“老爷爷吃。” 叶大嫂见状生怕家里人不满，忙道：“哎，这孩子，那是娘给你盛的……” 但是说来也奇怪，平日为了一点小事都要计较个没完的郭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叶老四吵架心情不好，竟没有吭声。 叶老太太道：“晴天这孩子心善，是好事儿，咱们现在也不差这点儿吃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这话倒也不是因为叶老太太是菩萨心肠，而是她早就发现晴天有点与众不同。 她甚至暗暗觉得，晴天说不定是菩萨从天庭派下来帮助自家的。 所以无论晴天想做什么，只要没有危险，叶老太太都觉得她自有道理，今后必有因果，不愿意拘着她。 不过是个哑老头，多添双碗筷的事儿，家里如今也不是帮不起。 可听了叶老太太这话，之前一直闷头吃饭的郭氏到底还是没忍住，风凉道：“那可不是么，反正大哥大嫂如今有钱。 “五十两银子呢，别说一个老头，再多捡回来几个也养得起。” “这鹿就是老大猎回来的，不想吃你可以不吃。”叶老太太道。 在食物面前，郭氏立刻屈服了。 于是哑老头便在叶老太太的默许下跟定了叶家人。 好在他除了第一顿饿极了吃得太多之外，午饭和晚饭也就跟普通人的饭量差不多，总算让叶大嫂松了口气，不然真担心养不起。 晚上大家都准备睡觉，哑老头很是自觉地找了个远离叶家人的地方，裹紧身上单薄的棉衣，就地一躺准备睡觉。 叶老二却上前将他叫到了火堆旁道：“大爷，这边暖和，在这儿睡吧，今晚我值夜，不用担心。” 大家都躺下之后，叶大嫂才低声对叶老大道：“当家的，我看这老爷子不光不会说话，怕是脑子也有点不太好吧？” “还真没准儿，不然咋能大冷天自己跑到这荒郊野外来。若不是让咱们发现了，肯定就冻死了。” “那现在咋办啊？” “救都救了，还能扔下不管咋地？”叶老大道，“我跟几个弟弟说好了，今晚老二值夜，明天老三和老四负责拉车，我去周围林子里逛一逛，看能不能再找点什么吃的回来。” “也行，你上山可小心着点儿。”叶大嫂叮嘱道。 第二天一早，叶老大起来就开始收拾自己打猎用的东西，吃过早饭便全副武装地准备进山。 叶大嫂赶紧抱着晴天问：“你爹要去打猎了，晴天想吃什么？” 晴天闻言道：“吃羊肉！” 叶老大闻言笑道：“你个小丫头还知道羊肉呢？你吃过羊肉么？” 辉南那边因为太过偏远，天寒地冻，一年足有半年时间是大雪封门的，所以根本没有人家养羊，光是草料就准备不起。 偶尔会有人赶着羊群路过，在村里宰上几只就地卖了，村里人才能吃上一顿羊肉。 所以叶老大没想到，晴天竟然还知道羊肉。 叶老太太道：“哎呦，她知道什么是羊肉啊，定是我昨晚念叨说天太冷了，若是能煮一锅羊汤暖暖身子就好了，结果让这个小鬼灵精给记住了。” 晴天赶紧点头，用两只小手捧着叶老大的脸，认真地叮嘱道：“爹，给奶奶抓羊吃。” “哈哈！”叶老大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野山羊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遇到的，随口哄孩子道，“爹努力，好不好？” 叶老大虽说是进山打猎，但其实也要跟着车队行进的方向不断地往前走，不敢让自己落下太远。 他走了一上午，只打到两只野鸡，捡到一小筐蘑菇，别说野山羊了，连四条腿动物的毛都没看见一根儿。 这样回去虽然也能做一锅野鸡炖蘑菇了，可想起叶老太太想喝羊汤，叶老大决定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多转一转。 他找了条小溪边，洗洗脸和手，掏出叶大嫂给他烙的玉米面饼子，就着冰凉的溪水吃了起来。 谁知他这边刚吃了一半，就听到不远处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叶老大经验丰富，下意识便觉得应该是有动物过来喝水了，赶紧一动不动，嘴里吃到一半的饼子也不敢继续嚼了。 树丛又是一阵摇晃，紧接着钻出来一个白色的脑袋。 白色脑袋上有两只角，下巴飘着一缕白色的胡须。 这不是野山羊还能是什么！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叶老大安静地伏下身子，浑身的肌肉开始蓄力，将自己绷成一张随时可以射出的弓。 可能是这边很少有人涉足，所以野山羊警觉性不大，只躲在树丛里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猛兽就放心地跑到溪边。 就在它低头喝水的瞬间，叶老大握着匕首扑了上去。 他整个人压在野山羊背上，一手勾着它的脖子防止逃脱，另一只手直接割断了野山羊的喉咙。 羊血喷涌而出，但叶老大此时也没有容器来装，只能遗憾地看着羊血顺着溪水被冲走了。 叶老大等血水流光之后，就着溪水稍微清洗了一下，便扛着山羊走出了树林，很快便追上了车队的脚步。 还离着老远呢，叶老大就忍不住扬声喊：“晴天，看爹给你抓着什么了！” 谁知道他根本没看到女儿惊喜的目光，反倒被五个侄子跑过来团团围住。 “妹妹在前头坐马车呢！”叶昌瑞道。 “大爷这是羊么？” “还有野鸡！” “太好了！今晚又有肉肉吃了！” 说话间，叶家其他人也都过来帮忙。 叶大嫂和叶二嫂两个人把野山羊从叶老大肩头取下来，合力抬回了车上。 叶三嫂接过脚被捆得紧紧的野鸡。 郭氏此时也凑过来，一个劲儿地在野山羊旁边打转儿。 “这么大一只，得有六七十斤了吧？” 出来逃荒之前，郭家的日子过得远不如叶家红火。 一年到头想吃口肉都得靠自家养猪，羊肉的味儿更是好几年都没尝过了 郭氏如今都嫁人了，还深深记得小时候，爹娘带她去赶集，在集上喝的那一碗又香又醇的羊汤。 当时那汤里只飘着薄到透明的两小片羊肉，就让她足足惦记了这么多年。 今天若是把这只羊宰了，岂不是可以敞开了吃？ 郭氏想得正美，突然听到叶昌年大喊：“四婶流口水了！ 她赶紧伸手抹了把嘴角，还真是有点湿漉漉的。 家里人全都笑了起来，郭氏自觉没脸地瞪了叶昌年一眼。 叶老大安排道：“野鸡先留着，下午就把羊收拾出来，晚上煮羊汤炖羊肉吃，羊皮回头硝一硝，留着给娘做个羊皮褥子。” 几个小子一听这话全都兴奋起来。 “噢！太好了！” “喝羊汤吃羊肉喽！” 晚上停车休息之后，叶大哥将羊皮剥下来，把羊身分解开来再剁成小块。 叶大嫂更是奢侈地指挥众人支起了两口大锅，打算一口锅熬汤，一口锅炖肉。 将羊骨头、羊杂和筋头巴脑都丢进锅里煮汤之后，叶大嫂将羊肉切成方块，准备做一锅红烧羊肉。 最后还剩两条羊腿，好在如今天冷放得住，叶大嫂将其放进桶里，留着下次烤羊腿吃。 叶老太太此时也抱着晴天从前头回来了。 “还真抓着羊了？”一闻到羊肉特有的膻味，她不免又惊又喜。 要知道，叶家除了她都是火力壮的年轻人和孩子，他们如今还体会不到什么叫骨头缝里冒凉风。 她虽然已经坐在骡子车里了，但还是觉得身子不怎么暖和，所以昨晚才忍不住念叨想喝羊汤，谁成想今天就真抓着羊了。 几个孩子立刻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叶老大抓野山羊的过程讲给她听。 “大爷真厉害！” “我以后也要跟大爷学打猎！” 叶昌雪和叶昌兆兴奋地直嚷嚷。 叶老太太却摸着晴天的小手，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阿弥陀佛。 “我一直跟你们说，做人一定要行善积德。”叶老太太道，“只要一心向善，多做好事，就一定会有福报的！” 几个孩子全都信服地点头。 叶老太太以前便喜欢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只是如今配合上叶家顺风顺水的好运气，才令人更加信服了而已。 郭氏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难不成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等晚饭做好之后，叶大嫂先盛了一些给秦家送去，回来便看见郭氏正端着一碗羊肉去给哑老头。 “吃过没？这是羊肉，可好吃了。”郭氏的语气生硬中还透着几分嫌弃，“这碗肉是给你的，赶紧吃吧！” 谁知哑老头却根本不领情，就跟没听见似的，头都不抬一下。 郭氏见状皱眉道：“我说话你没听见么？这老头该不会又聋又哑吧？” “老四媳妇，羊汤好了，调料我都放在车上了，你快去喝完汤暖和暖和，这边我来弄就是了。”叶大嫂赶紧过来打圆场。 郭氏正准备走，就见晴天端着碗慢慢走过来，将手里的碗递给哑老头。 哑老头一反之前对郭氏爱答不理的样子，双手去接晴天手里的碗。 郭氏登时不乐意了，转身用脚轻踢哑老头，质问道：“你啥意思？我端给你的肉是有毒还是咋地？ “我给你，你不吃，晴天给你，你就要是吧？” 叶大嫂心累地说：“老四媳妇，你非要跟一个老人计较么？” 自家救人本是一番好意，若是再让郭氏继续这样闹下去，怕是恩情都要变成仇了。 叶家人围坐一起喝着热乎乎的羊汤，虽然找不到芫荽，但是大家根据各自的口味加了盐、醋、辣椒油等东西调味，一个个都喝得格外满足。 一碗羊汤下肚，叶老太太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乎起来了。 连原本总觉得往里灌风的肩膀和膝关节都没那么难受了。 哑老头吃了一碗羊肉，喝了两大碗羊汤，额头都冒出汗来。 “还喝么？”晴天过来问他。 哑老头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又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叶大嫂，突然开口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我魏衍眼下虽然落魄，却早晚都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你们只管开口。” “哎呦，老爷子，您会说话啊？” 叶大嫂根本不知道魏衍是谁，也根本没打算要什么回报。 她的关注点全在哑老头原来不是哑巴这件事上。 但是她身后却突然传来碗盆落地的声音。 叶大嫂回头一看，只见李福两眼发直地站在不远处，面前是一堆碎瓷片儿。 “哎呀，白瞎了——”叶大嫂心疼地看着摔破的碗，却又不好说李福什么。 李福此时却根本顾不得什么碗不碗的，他快步上前走到老头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魏衍？您就是那个魏衍魏益文？魏老先生？” 第24章 捡来的老头不简单 魏衍见有人认出了自己，甩开李福的手，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起了一直有些佝偻的腰。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脸上依旧糊满了纠缠在一起的胡子和头发。 但是他的气质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最终还是叶大嫂打破了沉默问：“李管家，这位究竟是……” 李福虽然被人一把甩开，却依旧满脸兴奋，听了叶大嫂的话，他惊讶地反问：“你们不认识么？” “不认识啊，昨个儿在路边救的。”叶大嫂小声道。 从李福的表情中，她隐约感觉到老头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魏衍，字益文，号东光居士……” 李福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叶昌瑞突然啊的一声。 “东光居士，我知道，林先生提起过！” 林先生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叶昌瑞便是跟着他开的蒙。 叶昌瑞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道：“林先生说，东光居士学识渊博，兼采百家之长，有独到之见解，堪称大儒。必然青史留名，假以时日，比肩孔孟也未尝不能。” 李福也连连点头道：“魏先生当年在京中，惊才绝艳，门庭若市。 “归隐还乡后，也有许多人慕名登门请先生出山。 “我家夫人一直想请魏先生给我家小少爷做先生，只可惜找了两三年都没寻到踪迹。 “夫人还以为您不愿被凡俗之事搅扰，特意去人迹罕至之地避世独居去了呢！” 一听李福提这个，魏衍的表情突然有了几分不自然，摆摆手道：“这几年时间都荒废了，不提也罢。” 李福满心沉浸在兴奋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魏衍情绪的变化，一叠声地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我得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 李福也不等魏衍答应，就美滋滋地转身跑远报喜去了。 叶家人虽然都不懂大儒究竟是什么，但是对读书人的敬畏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林先生是个秀才，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读书人了。 而这位让林先生都用了那么多词来大肆赞美的魏衍，显然就是更加高高在上的存在。 连郭氏都收起了之前的轻视嫌弃之心，偷偷打量起魏衍来。 不过她之所以这样，显然不是因为对方有学问。 她只是觉得连李福都要对他点头哈腰，这个魏衍定然是个来头不小的人。 想到这里，她就开始后悔得直嘬牙花子。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大哥大嫂给赶上了！ 随便炖个鱼就赚了五十两银子。 如今捡回来个糟老头子竟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郭氏想着，忍不住舔舔嘴唇。 也不知道这次秦夫人会赏他们多少银子。 李福刚离开不一会儿，好几个秦家家丁就提着灯笼从前面跑过来。 每隔一段距离就站定一人，最后一个刚好站在了郭氏身边。 郭氏好奇地朝前面张望，只见一位身穿品海棠色对襟绣花袄子，下着品绿色马面裙的夫人，搭着丫鬟的手，正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 跟在她身侧的，是一名小小少年。 虽还年幼，却已经气势初成，将简单的月白色直身穿出一派风光霁月。 早就知道秦家不是寻常人家，但是突然看到这样天仙下凡一般的秦夫人和秦公子，郭氏还是自惭形秽地缩回了伸得老长的脖子。 待二人走到面前，叶家人都已经看傻了眼。 只有晴天奶声奶气地打招呼道：“秦夫人好，秦哥哥好。” 秦夫人笑着冲晴天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忽视。 她最后停在了魏衍面前，轻施一礼道：“秦文氏见过魏先生。” 秦鹤轩也一板一眼地拱手行礼道：“学生秦鹤轩，见过魏先生。” 魏衍大咧咧地受了秦夫人的礼，听到秦鹤轩的话却一摆手道：“诶，莫要乱叫，我可没有你这么个学生。” “先生文采斐然，见解犀利，学生有幸拜读过先生的文章，获益匪浅，所以才贸然以学生自居，执弟子之礼，还望先生莫怪。”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的，即便是当代大儒也不例外。 魏衍先从叶昌瑞口中听到了林先生对自己的推崇和称赞，紧接着又被秦鹤轩夸赞，原本强硬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 他看向秦夫人问：“你姓文？辽东都指挥使文宗麟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秦夫人道。 辽东都指挥使？ 文宗麟？ 叶家人都听傻了眼。 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关外的人，除了还不懂事的奶娃娃，又有谁不知道文宗麟呢！ 骠骑将军文宗麟，那可是整个儿东北地区官职最高的武将！ 叶家几个孩子听到这个名字，已经吓得躲到了各自爹娘的身后。 要知道，在他们从小的睡前故事里，就经常会出现文宗麟将军的名字。 不好好睡觉的小孩儿，可是要被文宗麟将军带兵抓走的，以后就再也看不见爹娘了！ 秦夫人居然是文宗麟将军的女儿？ 这个事实显然比魏衍这个当代大儒对叶家的冲击更大。 一想到自己之前竟然就那样把晴天放在马车里，让秦夫人帮忙看着…… 虽然是秦夫人主动要求的，可叶大嫂此时还是后怕不已。 秦夫人有这样显赫的娘家，婆家显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哪里是自家能够高攀得起的啊！ “我与你爹当年在京中倒是有过几面之缘，一转眼十几年过去，我还依旧孑然一身，你爹却已经连孙辈都有了啊！” 魏衍看向秦鹤轩，感慨道。 “父亲经常跟我们夸赞先生的才学，所以我才一心想请您做鹤轩的先生。 “万万没想到找了几年都没有消息，居然会在这里巧遇到您。” 魏衍摇摇头道：“我此番也要进京，你若是能带我一程，路上我教你儿子几日便是。 “不过拜师一事，就不必再提了。” 秦夫人面露不甘，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是秦鹤轩却抢在她开口之前，躬身对魏衍行了一礼道：“多谢魏先生。” 第25章 晴天想不想识字啊？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魏衍的身份，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怠慢，让他跟着车队一起步行了。 李福一声令下，秦家的下人就全都忙碌起来。 叶家人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却又大受震撼。 到了晚上，除了几个孩子很快就进入梦乡之外，大人们齐齐都失眠了。 叶大嫂蜷缩在被窝里，一边轻拍着怀里的晴天，一边小声道：“真没想到秦夫人竟然是这样的身份，搞得我现在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你说明天她要是再叫人来抱晴天过去，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叶老大闷声道：“这有什么可纠结的，咱们又没什么要求人家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是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我一想到秦夫人的身份，我这腿肚子都转筋……” “想那么多干啥，你也说了，人家那样的身份，等把人送到京城，两相分开，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说的也是。”叶大嫂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这才有闲心说起旁的事儿，“当家的，你说，秦夫人那样的出身，人居然还能这么和气温柔，面对咱们这些泥腿子也丝毫没有嫌弃，实在是不容易啊！ “我刚才还寻思，如果我爹要是那个辽什么使，甭说是什么使了，但凡我爹是个衙门里的捕头，我都得仰着脖子走路！” “仰着脖子走路，小心摔你个大马趴！”叶大哥今日打猎累得不轻，听着妻子在耳边的絮叨，很快便进入梦乡，打起鼾来。 另外一边，郭氏也顾不得自己跟叶老四正在冷战还没和好。 看到叶老四自己裹好被子躺下，便径直过去钻进了叶老四的被窝。 叶三嫂一不小心看了个正着，赶紧一把捂住儿子的眼睛，心里暗骂郭氏也不背着点儿人。 其实郭氏钻进去也并非要做什么，而是小声跟叶老四咬耳朵道：“你说大哥大嫂是不是早就知道秦家是什么身份啊？ “你瞅瞅这一路上，大嫂甭提多殷勤了，先是做吃的给人家送去，然后又颠颠儿地把闺女送到人家跟前儿去。 “哎呦，我如今算是知道了，有些人看着憨厚，其实肚子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 “全家上下就咱们两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还觉得自己蛮不错呢！” 叶老四如今越来越不耐烦听她说这些，一把抓住被子翻了个身，将自己从头到脚整个儿裹进被子里，把郭氏给抖落到被子外头去了。 “叶老四，你什么意思！”郭氏登时恼了。 一旁的叶三嫂赶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大半夜的嚷嚷什么，若是惊扰了秦夫人和秦小少爷，你担待得起么？ “再说了，弟妹，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几句你别不爱听。 “我也是过来人，知道小两口新婚燕尔的，是吧…… “不过如今毕竟是在外头，荒郊野岭的，老人孩子都在旁边儿。 “终归不太好，你就稍微再忍忍吧，啊！” 郭氏一开始还在气头上，压根儿没听出叶三嫂的言外之意。 直到她抱着自己的被褥，找了个离叶老四远远的地方铺好躺下之后，才突然明白过来。 郭氏登时被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去找叶三嫂理论清楚。 她这是把自己当啥人了啊？ 不过此时周围已经没有了声响，都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郭氏只能活活把自己憋得内伤，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早晨，天一亮，叶家人起来洗漱准备做饭的时候，突然发现车队里面竟然多了一架马车。 虽然没有秦夫人坐的那辆豪华和考究，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做的，外表大方简单，朴实耐用。 “我的个乖乖，这是连夜给魏先生弄了辆马车来啊？”叶老四看得眼睛都直了。 如今停在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不知道秦家人是从哪儿找来的马车。 不过如此看来，李福这个管家果然能力超群，绝对不止是平日看起来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 马车外观也就只能这样将就没法改了，李福此时正指挥着几个丫鬟打开行李箱翻找东西，力求将车厢内布置得越舒适越好。 郭氏远远看着地上一个个打开的箱子，里面露出来各色衣料、绸缎、毯子、垫子……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丫鬟们用了一个早晨的时间，将马车内重新布置了一番。 李福验收过没有问题之后，赶紧一路小跑地过来，请刚跟叶家一起吃过早饭的魏衍上车。 魏衍过去一看车内花里胡哨的，立刻就沉了脸。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撤掉！” “魏先生，这样坐着更舒服……” 李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衍的一记眼刀给截断。 “要那么舒服做什么？”魏衍毫不客气地说，“读书本来就是个吃苦的事儿，你家小少爷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得，干脆就不要读书了，直接回家待在温柔乡里过一辈子多好！ “反正以秦文两家的家底儿，只要他不造反，足够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了！” 这话说得李福的汗都下来了，赶紧躬身道歉，把错儿都往自己身上揽道：“都是小的自作主张，不关我家小少爷的事儿。 “魏先生您息怒，小的这就叫他们把东西都撤掉。” 李福一挥手，站在他后面噤若寒蝉的丫鬟们立刻一拥而上，眨眼的功夫就将车内所有的东西都撤了个干净，光溜溜的车底板上只剩下一个方桌。 魏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却突然又临时叫住落在最后的丫鬟道：“把你手里那个垫子留下来。” 丫鬟闻言下意识去看李福的脸色。 李福吓得赶紧训斥：“魏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看我干什么！” 丫鬟忙把自己手里的垫子放回车厢内，心里却颇为不服地想，还说我家小少爷吃不得苦头，你这不也要给自己留下个垫子么！ 谁知魏衍却转身就把晴天抱上车，让她在垫子上坐好，努力挤出一个别人根本看不出来的笑容问：“晴天想不想识字啊？” 第26章 晴天也太聪明了！ 晴天根本连识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在善家的时候，善老大两口子甚至都没怎么好好教孩子说话。 所以晴天刚来的时候，说话都不太顺溜，稍微复杂的词和句子不会说了。 好在叶家人多，这一路上，随时都有人可以跟她说话。 所以半个多月的时间，晴天会说的词已经几乎比刚来时候翻了一倍。 但是对于读书识字是什么，她其实还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听到魏衍这么问，晴天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叶昌瑞在一旁惊讶不已：“妹妹会背诗？” 魏衍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首诗，他扭头看向叶大嫂问：“这么小就已经开蒙了？一开始就背李太白的落日忆山中？” 叶大嫂都蒙圈了，她连李太白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落日忆山中了。 “晴天还不到四岁，如今又是在逃荒，哪里有机会给她开蒙啊……” 至于善家那两口子，更是想都不用想。 叶老大寻思了一下问：“昌瑞，是不是你教给晴天的？” 叶昌瑞立刻摇头，他自己都没背过这首诗。 “晴天这孩子也太聪明了吧！”秦夫人惊喜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昨个儿在车上，鹤轩哄她说话，随口教了这四句诗，说里头有她的名字。 “当时是一字一句跟着学下来了，可是小孩子不都是学四句忘三句的么，没想到晴天居然真背下来了！” 魏衍闻言问：“晴天喜欢背这个么？” 这个问题晴天会答，她立刻点点头道：“喜欢！” “喜欢的话，那我教你背好不好？” 魏衍对晴天温柔的态度，看得李福止不住的眼馋。 要知道，有才之人多有个性，魏衍更甚。 东光居士脾气之古怪，在文人墨客之中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连秦家这般的家世，想请他给小少爷做先生，都要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这位爷撂挑子不干了。 可人家偏偏就对晴天笑脸相迎。 这样一来岂不等于自家小少爷沾了晴天的光？ 李福忍不住开始犯愁，这个人情可不太好还啊！ 秦夫人将秦鹤轩送过来，他今日换了身淡蓝色的直身，身上简简单单没有什么装饰，手里捧着几卷书和一些纸张。 叶昌瑞看到他手中的东西之后，眼底登时露出羡慕之色。 秦鹤轩手中捧着的宣纸白净匀称，细腻光滑，是他以前见都没见过的上等品。 “魏先生。”秦鹤轩过来给魏衍行了个礼，然后在李福的帮助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端正地跪坐在了晴天对面。 魏衍一转身又板起了脸，对秦家众人道：“你们既然请我教，那不管是教一天还是十天，就都要听我的。 “如果你们非要对我怎么教学生指手画脚，那不如另请高明！” 秦夫人忙道：“这是自然，一切全都仰仗魏先生了。” 魏衍这才点点头，自己也上了车。 李福正准备关上车门，叫车夫上来赶车，就见晴天突然起身走到车门口，冲站在下面的叶昌瑞伸出手道：“大哥，你也来啊！” 叶昌瑞怕她从车上掉下来，赶紧上前扶住她道：“大哥就不上去了，你快进去，以后可别站在这么靠边的地方，若是摔下去可怎么办！” 晴天却抓着叶昌瑞的手不放，然后扭头眼巴巴地看向魏衍：“大哥识字！” 魏衍哪里扛得住她这样，立刻问叶昌瑞：“读过书？” 叶昌瑞忙学着刚才秦鹤轩的样子，躬身道：“回魏先生的话，学生五岁开蒙，在村中私塾读了四年书。” 秦鹤轩之前自称学生，就被魏衍给嫌弃了。 好在他自己机敏，用话给圆回来了。 此时叶昌瑞学了个不伦不类，居然也自称学生。 魏衍嘴唇发痒似的动了动，最后看在晴天的面子上，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刻薄话咽了回去。 “你也上来吧，今天我先考教一下你们两个的水平。 “若是太差，可别怪我把你们都撵下车！” 虽然秦鹤轩跟叶昌瑞年岁相当，但是两个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水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叶昌瑞听了魏衍的话，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车队继续赶路，魏衍开始细细了解二人都读过什么书，学过什么。 听秦鹤轩说得头头是道，许多甚至是自己听到没听说过的东西，叶昌瑞不免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晴天见状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叶昌瑞低头看到妹妹关切的目光，想到自己能有机会坐在这里，都还是晴天帮自己争取来的。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给晴天丢人不是！ 于是他重新打起精神，在魏衍问过来之后，将自己读过的书和背过的文章一一说了出来。 没成想魏衍却出乎意料地点点头说：“恩，你比他还强点。” 此言一出，秦鹤轩和叶昌瑞眼里都露出惊诧的神色。 只听魏衍继续道：“学得少正好忘得还快些，学得太多太杂反倒更不容易教。” 叶昌瑞一时间都分不清这话究竟是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好在魏衍只是嘴上不饶人，并没有将任何人赶下车，只是对秦鹤轩抱来的几本书嗤之以鼻。 “把那些都丢远点，别碍我的眼。” 秦鹤轩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魏先生，那我们学什么啊？” 只见魏衍取出李福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在桌上铺开之后，洋洋洒洒很快便默写出一篇文章道：“从今天开始，我教什么，你们就学什么！” 听着马车内终于传出了两个少年朗朗的读书声，秦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趟出门运气可真是太好了，谁成想能碰到魏先生呢！ “若是能把魏先生留住，给鹤轩做先生就好了。” 李福闻言笑着说：“夫人放宽心，小少爷自幼聪慧过人，但凡教过他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说不定还不等咱们到京城，魏先生就忍不住想要收小少爷做学生了！” 第27章 我闺女就是不用干活 李福想得很好，但很遗憾的是，在魏衍面前，除了晴天，没人能得到他的夸奖。 秦鹤轩跟叶昌瑞并排而坐，齐声读着魏衍刚刚默写出来的文章。 而魏衍此时正在努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教晴天念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晴天跟着念了几句就忍不住瘪了嘴。 她不喜欢这个，念起来也不如秦鹤轩教她的诗那样朗朗上口。 魏衍一看这个行不通，没有半点儿坚持，立刻妥协道：“晴天不喜欢这个啊？那还是教你背诗好不好？” 见秦鹤轩和叶昌瑞都看向自己，魏衍立刻把脸一板，道：“看什么看，好好读你们的文章，明天早晨背不出来的不许上车！ “你们也不用不服气，你们能跟晴天比么？ “她又不用去参加科举，自然喜欢读什么就读什么！” 秦鹤轩和叶昌瑞都不想被赶下车，赶紧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文章上。 魏衍选的这篇文章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文笔十分平实敦厚，但是表达出的观点却清晰明确，十分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 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刚开始两个人还只是为了背下来而一遍遍地不断重复，但是慢慢地，就开始有些咂摸出滋味来了。 很快到了中午，车队停下来准备午饭。 叶老太太特意过去交代叶大嫂道：“你晌午好好露一手，做两个硬菜。 “如今昌瑞在魏先生那边跟着读书，吃的上头咱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对了，量可得做足了，毕竟魏先生他就是个……是吧！” 叶大嫂闻言抿着嘴笑起来，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魏先生绝对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叶老太太碍于他读书人的身份，才没好意思把“饭桶”那两个字说出口。 “娘，放心吧，我有数！”叶大嫂笑着答应道。 随着午饭的香味飘散开来，马车内的魏衍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努力沉住气，将文章的第一段给两个人讲解清楚之后，立刻道：“好了，该吃饭了，下午再继续吧！” 魏衍说完，抱着晴天就下了车，直奔车队最后的叶家而去。 李福看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开始盘算，接下来路过大城池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进城去雇几个大厨带着？ 万一哪个人的手艺对了魏先生的胃口，这事儿说不定还真就成了！ 就在李福为了把魏衍留住而绞尽脑汁的时候，魏衍已经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火堆边了。 此时叶家的火堆上，正烤着两条滋滋冒油的羊腿。 叶大嫂早晨就已经把羊腿拿出来，切上花刀，抹上了黄酒和各种调料，最后用几张大叶子将其包起来。 中午生起火来之后，她便让叶老大去砍了四个“丫”字形的树杈，插在火堆四周。 然后用削尖了头的树枝用力穿入羊腿之中，将其架在火堆上面。 叶大嫂将转动羊腿的活计交给了叶老四。 叶老大此时已经将昨天抓到的两只野鸡杀好了。 叶二嫂也端着洗干净的蘑菇回来道：“终于又能吃到大嫂做的小鸡炖蘑菇了！” “可不是，我都馋了一年了。”叶三嫂点头道，“原以为出来逃荒，今年肯定是吃不上了。 “谁知道这逃荒路上，还能吃上小鸡儿炖蘑菇呢！” “那你见过谁家逃荒还吃烤羊腿的？” “要我说，咱们如今都入关了，一路上吃的好喝的好，早就不是什么逃荒了，这不就跟游山玩水一样么！” “哎呦，还是你会说话，可不就是么！” 妯娌三人一边干活一边有说有笑。 郭氏坐在一旁，插不进嘴，也不伸手，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叶老四见状过去道：“你怎么不去帮把手？” “我倒是想帮忙呢！”郭氏把脸一沉道，“可是你家几个嫂子，生怕我把你大嫂做饭的秘诀给学了去，防我跟防贼似的。 “我何苦还往前凑，那不成没皮没脸了么！” 叶老四耐着性子道：“实在不行你就找点别的活干……” “叶老四，你是不是有病！”郭氏立刻火了，一叉腰道。 “你是听不懂人话么？我在跟你说干活的事儿么？ “我说的是你家三个嫂子排挤我，欺负我。 “你不帮着我也就算了，你还跟我这儿装聋作哑是不是？” 叶老四完全理解不了郭氏究竟为什么生气，放低了声音跟她解释。 “你别生气，我是觉得，你看大家都在忙，连孩子都没有闲着的。 “你自己坐在这儿啥也不干，让人看见了不好…… “算了算了，你就在这儿歇着吧，我去做……” 郭氏觉得自己快要被叶老四这个榆木疙瘩给气死了。 她环顾一周，一眼就看见跟魏衍并排坐在火边，托着下巴盯着烤羊腿的晴天。 “谁说连孩子都没有闲着的，晴天不就闲着呢么！” 这回不等叶老四说话，魏衍就已经先炸了。 “你多大的人了，跟个三岁的孩子较劲，要点脸吧！” 叶老大紧随其后道：“我们两口子一天天，又是打猎又是做饭闲不下来，一个人干的活能顶你十个。 “所以我闺女就是不用干活，就是可以吃现成儿的！ “咋地？别一天天就知道跟老四使劲， “你有啥意见？过来跟我唠唠，来！” “我……”郭氏气得跺脚道，“我们两口子吵架拌嘴，关你们什么事！” “你们两口子吵架我们管不着，你少捎带着我家晴天。” 叶大嫂生气地走到火堆边，用刀切开羊腿检查里面熟到什么程度了。 然后她直接唰唰切下来几片儿连皮带肉的羊腿肉，吹一吹之后，逐一塞进几个孩子的嘴里。 “好不好吃？”叶大嫂问。 “好初……”几个孩子都在努力嚼着肉，嘴里鼓鼓囊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魏衍看得直咽口水，一时间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跟在晴天后面也张开了嘴，表示自己也想尝一块。 看着这个实在超龄太多的大“孩子”，叶大嫂切肉的手忍不住一抖。 第28章 我的小肚肚又回来了！ 叶大嫂手一抖，切了巴掌大一块肉下来，顺势放在一个碗里，递给魏衍道：“魏先生尝尝味道怎么样。” 魏衍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不稳重了，矜持地嗯了一声，从叶大嫂手里接过了碗。 带皮的羊腿肉烤得外焦里嫩。 野山羊入秋后储存的厚实脂肪在炙烤中被逼出来，浸润了羊腿里面结实的羊肉。 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带着油香的肉汁。 魏衍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差点儿没香得把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去。 他打定主意，今天中午就守着烤羊腿了。 至于小鸡炖蘑菇，那东西以前在关外他没少吃过，少吃一顿也无所谓。 但是当身后野鸡炖蘑菇的大锅被掀开锅盖的时候，那香味就像是带着钩子般一阵阵飘过来。 拼命诱惑着他，让他回头看看。 魏衍心里暗道，好在刚才没乱说大话，如今反悔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压抑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回头一看，视线登时就钻进锅里拔不出来了。 鸡肉和蘑菇已经都煮熟了，所以叶大嫂拿掉锅盖开始收汤。 锅内的汤汁已经被炖成粘稠的琥珀色，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随着锅铲的翻动，汤汁均匀地裹在每一块鸡肉和蘑菇上…… 魏衍看得喉结滚动，一个劲儿地吞咽着口水。 这个野鸡炖蘑菇，怎么好像跟自己以前吃过的不一样啊？ 叶大嫂见汤汁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赶紧叫叶老大撤火。 她先盛出来两大碗，又切下一大块烤羊腿肉。 然后她招呼叶老四道：“老四啊，你快把这些给秦夫人送去。” 叶老大也顺势吩咐：“记得把娘扶回来。” “行！”叶老四两只手托着三个碗，快步走了。 “弟妹，过来搭把手。”叶大嫂用两块布巾包住铁锅两侧耳朵，招呼叶二嫂过来帮忙抬一下。 叶大哥刚将锅下的火弄灭，见状直接长臂一伸，一个人把锅端起来道：“你躲开点儿，小心烫着。” 他说着搬着锅，把它放到了烤羊腿的旁边。 魏衍已经馋半天了，立刻就伸筷子想夹一块鸡肉尝尝味道。 却一下子被身边的晴天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晴天想吃鸡肉么？我给你夹！” 面对晴天的时候，魏衍永远都有着无尽的耐心和温柔。 晴天却摇摇头道：“不能吃，要等奶奶来才能动筷子。” 这话说得魏衍老脸一红，好在有络腮胡子的遮挡，旁人看不出来。 想他东光居士，这些年到哪里不是被奉为上宾，都是别人看他脸色等他动筷。 所以他压根儿忘记自己不过是叶家救回来的路人，最多也只勉强能被称为叶昌瑞的先生。 哪有主人家还没动筷，自己就先吃的道理。 魏衍赶紧放下筷子，这才发现叶家就连几个孩子都规规矩矩坐着等叶老太太，越发觉得有些脸红。 郭氏却好似看到了机会，立刻起身盛了一大勺野鸡炖蘑菇放进魏衍的碗里，献殷勤道：“您是先生，又是客人，哪有让您等我家老太太的道理，您甭听晴天的，快趁热吃吧。” 她虽然不知道魏衍到底是什么大人物，但是能让秦家人都恭恭敬敬的，来头肯定小不了，先讨好着总归没错。 万一人家一高兴，稍微提携一下叶老四和自己，那不就发达了。 为了找机会讨好魏衍，郭氏甚至还偷偷跟秦家下人学了几句京片子。 只可惜她说得不伦不类，反倒更显奇怪。 郭氏如意算盘打得挺好，魏衍却根本不领情，将碗往前一推道：“叶四嫂这是什么意思，我一把年纪，难道还不如几个孩子了？” “魏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氏刚想解释，就见去送菜的叶老四扶着叶老太太回来了。 叶老太太坐下之后道：“我刚才腿麻了，缓了半天才让老四扶着我回来。 “你们先吃不就是了，怎么还能让魏先生也一起等着我呢！” 郭氏一听立刻来了劲儿，心道自己可终于做了件能让叶老太太夸奖自己的事儿了。 但是还不等她说话，就听魏衍道：“老太太您教导有方，家里的孩子都很守礼节懂规矩，实属难得啊！ “刚才您小儿媳给我盛了鸡肉，但我哪儿能自己吃独食儿啊！ “我魏某人这条命都是你们救下来的，等您一起吃饭这不是应该的么！” 郭氏一听，眼睛都瞪圆了。 不说他是读书人么，怎么脸皮这样厚？ 别以为你刚刚伸筷子只有晴天看见了，我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好不好！ 现在又突然说这话？ 倒显得她里外不是人一样。 能得魏衍一句夸奖，叶老太太高兴的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 “魏先生真是过奖了，我们都是乡下人，不过是守着点儿祖辈传下来的老规矩，可比不上大户人家。” 魏衍却对大户人家的规矩嗤之以鼻道：“他们不过都是瞎讲究的花架子，没得意思。” 叶老太太拿起筷子道了声：“开饭吧。” 大家这才都捧起碗来开始吃饭。 魏衍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鸡肉塞进嘴里。 野鸡肉虽鲜，但一般都会比家鸡的肉更硬更差。 但是叶大嫂炖的火候到位，每一根肉丝儿中都吸满了汤汁。 咬上一口，立刻在口中炸开。 野鸡的醇香和蘑菇的鲜美混合在一起，相辅相成，变成了一种新的、独特的美味。 魏衍以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何关外那边会把小鸡炖蘑菇当做招待客人的一道硬菜。 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了。 并非是菜不好吃，而是他以前没吃过做得好吃的。 如果东北人做饭都是叶大嫂这样的水平，别说拿来当硬菜招待亲友了，就算拿到京城去摆席设宴都丝毫不会逊色。 晌午又是烤羊腿又是小鸡炖蘑菇，两个肉菜把所有人都吃得肚子滚圆。 叶昌年吃饱后，心满意足地躺在平板车上，还拉着晴天的手过来摸自己的肚子。 “妹妹，你摸，我的小肚肚又回来了！” 正在一旁收拾碗筷的叶三嫂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这傻孩子，以为有肚子是什么好事儿呢！ “还让晴天摸呢，以后若是长成个大胖子，看他哭不哭鼻子。” 第29章 二婶儿肯定能行！ 秦夫人和秦鹤轩在车里也吃得津津有味。 比起鸡肉，秦夫人更中意菜里的蘑菇。 以前吃的小鸡炖蘑菇，用的多是晒干后再泡发的干蘑菇。 这还是第一次吃到用鲜蘑菇做的。 晒干之后再泡发的蘑菇虽然味道更浓更鲜，但是口感却远不如新鲜蘑菇。 今天的蘑菇吃起来口感肉嘟嘟的，还有几分劲道。 蘑菇吸收了野鸡的味道，吃着简直跟肉没什么两样，还比肉更多了几分鲜美。 秦鹤轩则更喜欢烤羊腿。 李福呈上来的烤羊腿，是已经叫人选最好的地方切片后再端上来的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让秦鹤轩吃出了几分野趣。 平时家里吃的东西都太过精致，可以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然而比起那些让别人羡慕不已的食物，秦鹤轩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叶大嫂做的饭菜。 午饭吃完，众人按照惯例休息了一会儿。 听到李福在前面摇铃，便知道车队又要准备出发了。 叶昌瑞抱起睡眼惺忪的晴天，跟在魏衍身后走了。 叶老太太也上了前面的骡车。 走得腿疼脚酸的郭氏看得眼馋不已，却也知道自己没那个命。 好在看到其他三个妯娌也跟她一样走路，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叶老太太一回到骡车上，就发觉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对。 一胖一瘦两个嬷嬷全都愁容满面。 平常每次吃过午饭回来，这俩人都少不得要夸张一番叶大嫂的手艺。 叶老太太见人家没说，本不想主动打听。 可坐了一段路之后，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终于忍不住问：“两位嬷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今天中午的菜不合胃口？” 一胖一瘦两位嬷嬷闻言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胖嬷嬷叹完气又忙对叶老太太道：“老姐姐，你别多心，跟午饭没有关系！” “是啊，午饭好吃得很，夫人和少爷都夸呢！”瘦嬷嬷也跟着道。 “那你们这是怎么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么？”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 最后瘦嬷嬷转身取出一件衣裳，展开给叶老太太看。 这是一条满绣的马面裙，不但绣工精细，里面竟然还掺着金丝、银丝，在光线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光是这样展开看了一眼，就差点儿没闪瞎叶老太太的眼睛。 若是穿在人的身上，走动起来，随着光影变幻，肯定是波光粼粼、柔光流转，美不胜收。 “我的个乖乖，这裙子也太好看了。”叶老太太看得直咋舌。 好看是好看，贵肯定也是真贵啊！ 庄户人家土里刨食儿，汗滴在地上摔八瓣儿得干一辈子，都挣不出有钱人家的一条裙子啊！ “唉，老姐姐，您再仔细看看。”瘦嬷嬷托着手里的裙子，凑到叶老太太面前。 叶老太太眯起眼睛细看之下才发现，裙子上绣的是榴花榴籽图，但此时歪着嘴露出石榴籽的位置却刮破了一小块。 “哎呦，作孽呦，这是怎么弄的？”叶老太太心疼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瘦嬷嬷叹气道：“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我们不是被流民袭击了么，当时有几个装行李的箱子被弄翻在地。 “当时关外太乱，把流民打退之后，看着箱子都没丢，便先装车继续赶路了。 “入关之后路上太平了，夫人才叫丫鬟们把箱子都打开检查一下。 “谁知今天检查到这条裙子的时候，就发现竟然刮坏了。” 两个嬷嬷说完就对着长吁短叹起来。 叶老太太心疼得不行，嘴上却还安慰两个人道：“这事儿也不是你们的错，秦夫人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肯定不会怪罪你们的。” “老姐姐，你有所不知，这裙子并不是夫人的，而是夫人娘家特意给另外一位姑奶奶做的。” “那位姑奶奶当年夭折了一个孩子，之后肚子就一直没了动静，家里这不也是想给她图个好彩头么……” “结果倒好，还没到京城，竟把裙子给弄坏了。” “坏在哪里不好，还偏偏弄坏了石榴籽的位置……” “这若是被那位知道了，怕是又要难过的大病一场。” 胖嬷嬷和瘦嬷嬷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叶老太太诉起苦来。 “这可真是……”叶老太太听了也替她们犯难。 胖嬷嬷无奈道：“实在不行只能叫人拿去江南找最好的绣坊，看有没有人手巧，能给修补上了。” 瘦嬷嬷愁云满面：“可是这样一来，就赶不上过年的时候穿了！” 一听她们说起江南绣坊，叶老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但是话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这可不是寻常衣裳，若是弄坏了，全家人卖身为奴都赔不起。 但是瘦嬷嬷却眼尖地发现她刚刚的异样，正准备将裙子收起来的手登时一顿。 “老姐姐，你刚才想什么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没有没有。”叶老太太赶紧摇头，“我活到现在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裙子，你们都想不出法子，我能有啥法子啊！” 瘦嬷嬷一想也是，无奈地收起裙子道：“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叶老太太虽然嘴上说没法子，但是晚上回到家人之中吃过晚饭，到底还是没忍住。 “老二媳妇，你过来，我问你点儿事。” 她把叶二嫂叫到身边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娘以前在江南的绣坊做过绣娘？” “是啊，娘。”叶二嫂点头道。 “那你的手艺都是跟你娘学的？” “对啊，我家姊妹五个，我娘说我手最巧，最得她的真传呢！”叶二嫂得意地说，“娘，你咋想起来问这个了？” 叶老太太便将下午车上的事儿跟叶二嫂说了一遍，然后问：“你说，这个能补得上么？” “补肯定是能补上，但若是想跟之前一模一样，怕是不容易。” 叶老太太眼睛一亮，道：“你能行么？” 叶二嫂登时为难道：“娘，这个我可真不好说，得亲眼看见东西才知道。” “肯定能行！”晴天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娘说，二婶儿的手艺是十里八村最好的！” 叶二嫂一把抱起晴天，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着说：“小嘴儿怎么这么甜，该不会偷着吃糖了吧？” 晴天被她亲得咯咯直笑，却还是扯着自己身上的袄子道：“二婶儿手艺就是最好的，晴天最喜欢了。” 叶二嫂根本没把孩子的话当回事。 叶老太太却被晴天这话说得眼睛发亮，心里有了决断。 第30章 多帮你大嫂带带晴天！ 第二天上午，上了骡子车之后，叶老太太就试探地问：“两位嬷嬷，昨天裙子那个事儿，可想出法子了？” “能有啥法子啊！”胖嬷嬷顶着一双黑眼圈叹气道，“这事儿也不能瞒着，昨晚就告诉夫人了，夫人也愁得一夜没睡好呢！” 叶老太太闻言舔了舔嘴唇，话要出口却又有些犹豫，生怕被人说是不自量力。 瘦嬷嬷一直没说话，其实就是在观察叶老太太的表情。 她从昨天就觉得叶老太太有话没说出口，此时这种感觉又来了。 “老姐姐。”瘦嬷嬷一把拉住叶老太太的手，“咱们也在一起处好几天了，你若是真有什么法子，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也是好的啊！” 胖嬷嬷闻言立刻看了过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所以……”两个人殷切的目光让叶老太太有点紧张，不过她最后还是一咬牙道，“我家二儿媳的娘，以前就是做绣娘的，她把她娘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所以昨天听你们说要送去江南修补，便想着能不能让她看看，万一有什么法子……”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能明显看出来，对面两个人眼神中的期待在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了失望。 瘦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话是自己非让人家说的，现在人家说了自己又这样，实在不好。 她想了想问：“她娘以前在哪儿做绣娘的啊？” “说是在江南的什么绣坊，我也没记住叫什么。” 一听说是江南绣坊出身，瘦嬷嬷才又稍微提起了一点儿希望。 叶老太太此时心里已经没什么底气了，却还是忍不住替儿媳妇说话道：“晴天这两天穿的袄子，就是她前几天在车上做出来的。” 想起晴天身上那套衣裳，胖嬷嬷的眼睛也重新亮了起来。 那套衣裳做得的确不错，说不上完美，却也基本可以比得上秦家绣娘的水平了。 她原本以为那套衣裳是叶家特意给晴天买的成衣，没想到竟是叶二嫂坐在平板车上赶制出来的？ 胖嬷嬷斟酌着问：“老姐姐，中午的时候，能不能叫你二儿媳过来看看？” “这有啥的，没问题，就是怕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叶老太太赶紧应下。 中午停车休息的时候，叶老太太便将叶二嫂招呼过来。 “娘，啥事儿啊？”叶二嫂来到骡车前面。 “老二媳妇，你过来看看这个。”叶老太太招呼道。 瘦嬷嬷已经将裙子展开铺在车厢内了。 叶二嫂看到裙子的第一反应也是两眼放光，不过与叶老太太不同的是，她的关注点全都在裙子的剪裁和绣工上头了。 她眼神贪婪地扫过裙子的每一寸，恨不得把人家的花样儿和绣法全都记在心里。 谁知这么一扫，便立刻被她发现了问题。 “哎呦，这儿怎么刮坏了，太可惜了！”看到裙子上的损坏，叶二嫂心疼得不行。 叶老太太试探地问：“你看看，这个还能修补上么？” 叶二嫂闻言凑近细细端详了半晌，皱眉道：“补倒是能补……就是不太容易，而且很费时间。”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心里都并不太信，但还是问：“这要如何补啊？” 叶二嫂在看到破损之后，心里就已经想了这个问题，听到有人问便道：“要先将破损位置的绣线拆掉，然后先补底下的衣料。 “但是为了重新绣花之后平整，所以不能像平时补衣裳那样，直接打个补丁或是用针线缝起来了事。 “必须要找到跟布料一模一样的丝线，根据经纬将其一点点织补起来。 “虽说这样补起来肯定不如原本的布料结实，但好在这裙子是满绣的。 “最后再用绣花将其与周围连成一片，日常穿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二嫂说得头头是道，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懂行。 但两位嬷嬷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虽然叶二嫂说起来短短几句话，但只要一想到其中的难度，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叶老太太不懂这些，看着两位嬷嬷的脸色，忍不住低声问：“老二媳妇，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还不等叶二嫂说话，就听胖嬷嬷问：“那你能补么？” 叶二嫂谨慎地问：“能让我拿到太阳底下仔细看看么？” 瘦嬷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捧着裙子下了车，来到太阳底下让叶二嫂细看。 叶二嫂先细细看了裙子的布料，然后又研究了半天上头的刺绣，最后点点头道：“补是可以补的，但是第一，必须要找到材质一致，颜色一样的丝线； “第二，补过的肯定不可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我只能尽力做到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背面肯定不可能像如今这般线头整齐了。” 原本听到叶二嫂的第二条，两位嬷嬷的心都凉了，听完才齐齐松了口气。 只要表面能补得看不出来，背面什么样谁还顾得了。 瘦嬷嬷当机立断道：“我带你去见夫人。” 她立刻拉着叶二嫂去见了秦夫人。 秦夫人也有些吃惊，实在没想到叶二嫂能有这样的见识和手艺。 不过她知道，两位嬷嬷肯定是问清楚了，才会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所以她并非提出任何质疑，直接对李福道：“吩咐下去，到天津卫之后就地休整，等叶二嫂把裙子补好咱们再继续出发。” 说完她还对叶二嫂解释道：“你要补裙子，肯定不能再赶路了，得找个地方歇脚。 “而且天津卫那边买东西方便，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李福，让他想法子去采买。 “不过你也不用有压力，反正裙子已经破损，你只需根据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便是了。” 叶二嫂没想到她会这样信任自己，激动地连声道：“秦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反倒是之前极力想促成此事的叶老太太觉得压力颇大，她之前可没想到补个裙子竟这么复杂。 所以当叶二嫂扶着她往队尾走，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多帮你大嫂带带晴天啊！” 第31章 午饭做得难吃死了！ 三天后，秦家车队终于到达天津城外。 高耸入云的城墙和城门中往来如织的人流，竟比山海关还要更加壮观热闹。 尤其在进出城门的人群中，还掺杂着许多模样穿着都十分怪异的人。 红头发、黄头发、绿眼睛……简直像是从志怪小说里跑出来的山精鬼魅一般。 叶家几个小子不约而同地躲到大人身后，紧紧抓着大人的衣裳，生怕被妖怪抓走吃掉。 晴天此时也正扒着车窗，看得目不暇接。 魏衍在旁边扶着她，给她讲着天津卫的来历，顺便也让秦鹤轩和叶昌瑞跟着一起听一听。 天津卫地处九河下梢，是河海要冲。 从前朝建城开始，便是个军事重地，起到拱卫京城的要责。 只不过一直到前朝末年，天津卫都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土城。 城内只有武将没有文官，只有兵士没有百姓。 直到本朝，天津卫先是成为了南粮北运的漕运终点。 许多人在运粮的同时，还会将南方的特产和货物带到北方，渐渐在码头周围形成了好几个自发的大型集市。 北方各地的商人嗅到了赚钱的气息，也全都跑到天津卫来买卖货物。 这样一来，各种酒楼饭馆、茶楼戏台澡堂客栈也跟着应运而生。 不过让天津卫真正成为如今这幅繁华模样的大功臣，却并不是漕运。 而是因为一百多年前，大齐开了海禁。 比起漕运，海上贸易虽然风险更大，但是利润却高得惊人。 两相叠加，使天津卫与前朝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些长相奇怪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是远渡重洋来到大齐的西洋人。 也难怪秦夫人说，来到天津卫之后，想买什么就都方便了。 这里几乎可以买得到大齐任何一个地方的特产，还能买到西洋货，商品的种类比京城还要齐全。 秦家的车队只等了一会儿，很快就进城了。 进城之后，叶家人就更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干净平整的道路，鳞次栉比的商铺，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是他们做梦都梦不到的繁华和热闹。 车队穿过街道，拐入一条巷子，在一个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之前被李福派来打前站的下人急忙从里面跑出来，一边冲着秦夫人的马车行礼一边道：“夫人，小少爷，这间客栈咱们包下了，上房已经都收拾好了，请夫人和小少爷上去休息吧！” 客栈的掌柜虽然不知道秦家的来头，但是对于能大手笔把客栈整个儿包下来的客人，也是殷勤得很。 不过随着李福进来，掌柜便彻底靠不上前了，秦家的下人直接接管了客栈内的所有差事。 早就打扫干净的上房又被丫鬟们仔细清扫了一番，床上、榻上、桌上的一应用物都换上了自家带的。 李福还特意叫人在二楼收拾出来两个套间。 一间给魏衍住，外面小厅正好可以当做书房，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另外一间，则是整间客栈光线最好的一间屋子，是专门留给叶二嫂补裙子用的。 反观叶家这边就简单多了，在叶老太太的指挥下，一家一间地瓜分了一楼东边的几间普通客房。 眼瞅着快到中午了，叶大嫂惦记着做午饭，便去找掌柜的询问：“您好，咱们客栈的灶间在哪儿？” 掌柜的把叶家当成了秦家的家奴，也没多问便领着她去了后厨。 “我们后厨有一位大厨，两位帮厨，还有几个厨娘。 “你们想自己做饭也行，或者吩咐他们做也可以。 “我们家大厨可是去南方学过手艺的，南北菜色就没有不会做的。 “所以别看我家客栈开的位置有些偏，但是靠着大厨的好手艺，平时也能招揽不少客人。” 叶大嫂一听这话，登时就有些自卑起来，也不急着去后厨了，停住脚步道：“原来有大厨啊，那午饭还是交给大厨来做吧。” “得嘞，您就擎好吧！”掌柜的对自家大厨的手艺还是有颇有信心的，拍着胸脯打包票，“保管让您家夫人和少爷满意。” 叶大嫂胡乱点点头便回了房间。 叶老大见状奇怪地问：“你不是说去做饭么？要我帮忙么？” “不是，客栈后厨有好几个人呢，所以就用不着我做了。” 叶大哥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便拉着她的手道：“这些天看你自己做那么多人的饭菜，我都心疼得慌。 “现在有人做了正好，你总算能歇几天了。 “咱们也算是跟着秦家借光，坐享其成一把多好！” 叶大嫂被他说得心情好转不少，点点头道：“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被你一说我心里头舒服不少。” 叶家人都是头一次住客栈，所有人进了房间，都忍不住转来转去地四处打量，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郭氏看着高大宽敞的房间，又摸摸床上柔软的被褥，眼睛里全是羡慕的神色。 “一楼的房间就已经这么好了，不知道秦夫人她们住的上房会是什么样子。” “你要想知道，去楼上找二嫂不就得了。”叶老四刚从外面回屋，消息比郭氏灵通许多。 “啥？”郭氏闻言一愣，“二嫂住楼上？” “李管家在楼上给二嫂收拾了一间房，说是光线好，让她去那边做针线活。” 郭氏登时坐不住了，火燎腚似的跳起来，撒腿就往楼上跑。 她刚上楼，路过魏衍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出魏衍的声音：“今天午饭做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难吃死了！” 他说完之后，还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十分不悦道：“都撤下去，我不吃了。” 郭氏一听这话，欢喜的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要不是怕人知道自己在偷听，她都想大笑几声。 她就知道，大嫂那几下子做饭的本事，在村里被夸赞几句就到头儿了，怎么可能连京城的贵人都赞不绝口。 秦家人和魏先生肯定只是以前没吃过，所以觉得新鲜罢了。 如今人家这股新鲜劲儿过去了，她就啥也不是了！ 第32章 多沾点儿晴天的福气 郭氏心情大好地走进叶二嫂的房间。 二楼的房间都是套间，外间有一整排临街的大窗户，打开之后屋里特别亮堂。 就连家具摆设都比楼下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郭氏之前在一楼的时候，还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住过最好的房间了。 此时看到叶二嫂的房间，心里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酸水。 不就是会点儿针线活么，就能住这么好的房间？ 郭氏正在屋里转着圈到处看，正好碰见叶大嫂抱着晴天过来。 “弟妹啊，你下午帮我带一带晴天行不行？” 叶大嫂跟叶老太太心思差不多，这两天一直想办法让叶二嫂多跟晴天待着。 郭氏一看到叶大嫂，立刻道：“哟，这不是大嫂么！” 叶大嫂听她这话阴阳怪气的，肯定又没憋什么好屁，所以干脆没搭理她。 郭氏却看不出别人嫌弃自己，还继续问：“大嫂，好端端的干嘛让二嫂帮你看孩子啊？你下午是有啥事儿啊？” “恩，下午我跟你大哥要出去一趟，去集市上转转，顺便再买点菜回来。” 到底都是妯娌，叶大嫂也不好一直不理人。 一听买菜，郭氏更加来劲了。 “哎呦，买菜啊！”她挤眉弄眼地说，“咋地，大嫂，晚上还做饭呢？” 叶大嫂被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道：“不做饭吃啥啊？” “大嫂，你就别装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都听见了。”郭氏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地说。 “你听见啥了？”叶大嫂越发不解。 “人家魏先生都说了，午饭太难吃了，气得都摔了筷子不肯吃了。 “要我说啊，咱们乡下人，就别总想着去攀什么高枝儿。 “拿了秦家的五十两银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做饭有多好吃呢！” 郭氏说着，还想把叶二嫂拉到自己的阵营当中道：“二嫂，你有空也劝劝大嫂，毕竟你家昌瑞还跟着魏先生读书呢。 “万一大嫂把人家惹恼了，对你们也没好处不是？” 郭氏一番话把叶大嫂和叶二嫂都给说蒙了。 这是说啥呢？ 倒是晴天直接脆生生地说：“可是晌午我娘根本没做饭啊！” 叶二嫂也道：“是啊，晌午不是客栈后厨做的饭么？ “什么菜都甜兮兮的，我也吃不惯，不如大嫂做的好吃。” 晴天听得连连点头道：“娘做的菜最好吃了！ “魏先生还问我，为啥晌午不是娘做饭呢！” 叶二嫂纳闷地问：“咋，你晌午没吃饭啊？” 郭氏被问得一噎，她当然吃饭了，但是当时满心沉浸在能住好房子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注意自己都吃了啥。 叶二嫂见她一脸尴尬，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啥意思了，登时把脸一沉道：“四弟妹，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你要知道，咱们是一家人。 “娘总说一句话，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甭管谁好，都是对咱们老叶家好。” 叶二嫂这话说得其实已经算是收着了，但还是把郭氏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二嫂，你这话是啥意思，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提醒大嫂一下罢了。 “难道我不是为了老叶家好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说完一甩袖子，气哼哼地离开了。 叶大嫂和叶二嫂对视一眼，都很是无奈。 叶二嫂忍不住道：“老四挺好个小伙子，摊上这么个媳妇，真是白瞎了。” “快别说了，若是让她听见，又得一场闹腾。”叶大嫂也被郭氏弄得头大，“之前在路上也就算了，如今都楼上楼下住着，有点什么动静大家都听得见，都不够丢人的。” 正说着话，叶大哥上来找人道：“李管家也要出去买东西，叫咱们等会儿一起坐车去呢！”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城里这么大，出去万一迷路了可咋办呢！” 叶大嫂说着赶紧把晴天塞进叶二嫂怀里。 晴天却抓着叶大嫂的手不肯放，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娘，我也想去。” 叶大嫂道：“外头人多车多，万一碰上拍花子拐小孩的可咋办？ “你乖乖在客栈陪着二婶儿，娘给你买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晴天很想跟着出去，但是听到叶大嫂这样说，又不想让她为难，只好不太情愿地松开了手，乖巧点头道：“好……” 叶老大见不得女儿这样委屈，立刻道：“晴天想去就去，爹抱着你就是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非要跟我对着干呢！” 叶大嫂本意是想让叶二嫂能多沾点儿晴天的福气，偏生这话又不能跟叶老大明说。 李福那边已经叫人套好了车，上来找人道：“叶家二嫂，你也跟我们一起去集市吧，需要买什么线，还得您亲自过目才行，万一买错了就耽误事儿了。” 叶二嫂闻言赶紧抱着晴天起身道：“正好，这回谁也别争了，咱们一起去！” 郭氏回到房里正在生闷气，听到外面人声嘈杂，便推开窗户往外瞅。 正看见他们三个人抱着晴天，跟李福一起上了马车。 郭氏气得把窗户一摔。 叶老四正在午睡，被哐当一声吵醒，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啥事儿也没有，睡你的大觉吧！”郭氏语气不善地说完，又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叶老四道，“咱俩也出去逛逛吧！” 叶老四却又直接躺回去道：“你兜里有钱啊？还是出去干逛不买？” 郭氏气得捶了他一下。 “快别闹了，我上午拉车累得够呛，再让我睡会儿……” 叶老四含糊地说道，翻了个身，很快又发出了鼾声。 郭氏坐在床边生了会儿气，却突然想到，自己兜里的确没钱，可叶大嫂那边不是有五十两银票么？ 集市上那么多人，叶大嫂肯定不敢把银票带在身上。 如今他们三口人都不在客栈，房间里正是没人的时候…… 郭氏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叶老四，蹑手蹑脚地出去，趁着四下无人，摸进了叶老大的房中…… 第33章 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天津卫这边比较大的集市有五处，分别是仁厚集、宝泉集、货泉集、大道集和富有集。 “五个集市开集的时间不一样，不过基本上，每天都会有至少两个集市开集，咱们今天要去的就是宝泉集。” 大家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集市门口。 叶老大先跳下车，先扶了一把叶大嫂，然后把晴天抱下来。 晴天一看到集市上的盛况，就挪不开眼神了。 叶大嫂也被惊到了：“哎呀，这集市上的人比山海关外等着入关的人还多。” 集市上的东西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什么粮油米面，竹子板材，酒水点心，各色器皿，甚至连花鸟鱼虫都有。 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集市上找不到的。 李福道：“我找人打听过了，各种布料、针头线脑的都在西边，咱们先过去把该买的买齐了，有时间的话再去逛别的。”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跟在李福身后往西边走。 路上叶老大给晴天买了个糖葫芦。 晴天还是第一次见糖葫芦，看着红彤彤裹着一层亮晶晶糖壳，觉得好看得不行。 她不知道该怎么吃，试探着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外面的糖。 “好甜啊！”晴天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叶老大教她道：“别舔着吃，直接把第一个山楂咬下来。” 晴天努力张大嘴，咬下来一颗裹着糖的山楂，嚼得嘎嘣脆响。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在嘴里。 “好不好吃？”叶老大问。 “好吃！”晴天使劲儿点头，把手里的糖葫芦送到叶老大嘴边道，“爹也吃！” “爹又不是小孩了，不吃这些，你快吃吧！” 见闺女这么懂事儿，叶老大心里比吃了还要甜。 晴天又伸着胳膊要把糖葫芦递给叶大嫂。 “好孩子，娘也不吃，你自己吃，也不用给哥哥们留，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娘再给哥哥们买，好不好？” 听了这话，晴天才终于不再推来推去，自己举着糖葫芦慢慢吃了起来。 李福忍不住道：“哎呦，晴天这孩子可真是太懂事儿了，怪不得连我家夫人都喜欢呢！” 听到别人夸自家闺女，叶老大和叶大嫂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说着话，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集市的最西端。 之前那人果然没有瞎说，这边简直可以说是布料的海洋。 各色布匹一卷卷地码放整齐，既有便宜结实的棉布，也有贵重的缎子、丝绸。 这边还有专门卖各色丝线的摊子，所有丝线按照颜色和深浅逐一排开，估摸着至少得有上百种。 叶二嫂这回可真是开了眼了，立刻快步走上前细看。 李福赶紧跟了上去，走前还不忘交代叶老大一句：“你们就在周围看看，别走远了。” 叶大嫂也被眼前这么多布料迷花了眼，上前几步细看，却又不敢伸手摸。 叶大哥抱着晴天跟上去道：“我出来之前带了点钱，你喜欢哪个咱就买。” “我有衣裳穿，不用买。”叶大嫂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黏在各色布匹上拔不出来，“我是想买几块布给晴天做衣裳。” 晴天来了之后，穿的都是旧衣裳改的，还一件儿新衣裳都没有呢！ “买！”叶老大豪气地说，“多买几块，我闺女这么好看，必须得好生打扮打扮。” 若是搁在以前，他俩也不敢这么大方。 但如今手里有了秦家给的五十两银票，虽然不敢大手大脚地乱花，可买几块布料的底气还是有的。 于是二人抱着晴天来到布摊前。 “二位想要点什么？”摊主倒是热情，没有因为他俩穿得一般就看不起人。 “我们看看，想买几块料子给孩子做衣裳用。 摊主立刻找出来七八卷布料放在叶大嫂面前道：“大姐看看这些，都是今年南方最时兴的，颜色鲜亮，花色也活泼，最适合给孩子做衣裳了。” 他说着便展开一卷布料，直接塞进叶大嫂手里道：“小孩子皮肤娇嫩，您摸摸这料子，又软又细密，穿上可舒服了。 “您往孩子身上比量比量，看看效果。” 在看清晴天身上的衣服之后，摊主立刻变得比之前还要热情。 他接连扯开好几块料子，一个个拿着往晴天身上比量。 “哎呦，您家这闺女长得可真好看，皮肤也白，什么颜色都衬得起来！” 叶大嫂被摊主忽悠得头都晕了，也觉得哪一块料子都好看，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做好衣裳穿在晴天身上的样子了。 “当家的，你看这几块料子行不行啊？”叶大嫂问。 叶大哥道：“我哪儿懂这些啊，你看好就买，反正咱家晴天穿什么都好看！” “可不是么！”摊主闻言更加来劲道，“大姐，您就放心吧，这东西都是您亲自看过，亲手摸过的，质量怎么样，您心里还能没数么？ “那就都拿着？”叶大嫂稀里糊涂地扭头看向叶老大，准备让他掏钱。 晴天突然转身看向另外一个方向道：“娘，咱们去找二婶儿吧！” “等会儿，娘买完料子咱们就去……” 晴天却不知怎么了，一反平日的乖巧，晃着叶老大的脖子道：“爹，咱们去找二婶儿嘛！” 叶老大怕她摔下去，赶紧伸手扶住她，登时腾不出手来掏钱了。 他这会儿也稍稍清醒过来，对叶大嫂道：“要不咱们先过去看看二弟妹的丝线买齐没有？” 摊主见生意要吹，立刻挽留道：“大姐，这样吧，你要是买五块料子，我再白送你一块如何？”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反倒弄巧成拙了。 叶大嫂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好端端的干嘛要送自己一块料子？ 这岂不是说，他白送自己一块，他还有的赚？ 叶大嫂立刻把手里的料子放回摊子上，道：“你看我这记性，我俩身上都没带钱，钱都在孩子二婶儿身上呢，我们过去找她，一会儿回来再买。” 她说完便拉着叶老大快步离开，走出去老远才拍着胸脯道：“哎呦，多亏了晴天，不然差点儿让人给忽悠了！” 第34章 有钱了不起啊？ 一家三口继续往里面走，叶大嫂这回终于不再头脑发热，恢复了以往的精明。 她一路挨个儿摊子问价，只问不买。 “刚才那个摊主可真黑心！”接连几家问下来，叶大嫂气哼哼地说，“还说自己多便宜多划算，他家分明就是最贵的！” “所以说，还是得货比三家才行。”叶老大道。 三口人很快顺着人流走到叶二嫂身边，她此时还正在挑选丝线。 也不知她的眼睛是怎么生的，李福觉得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两捆线，她竟也能分出深浅不一来。 摊主刚开始因为看出李福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所以才招待得格外殷勤。 但是很快就被叶二嫂的本事给镇住了，态度都越发恭敬起来。 叶二嫂一连挑了二十几种不同颜色的丝线，觉得差不多了又问：“你这里可有绣花针和金线银线？” “金线银线太贵重了，我这边是真没有。”摊主说着从身后抱出来一个大箱子，“绣花针倒是什么大小粗细的都有。” 叶二嫂看了一下道：“要最细的，先来五十枚吧！” 叶大嫂闻言吓了一跳，赶紧看看李福的脸色，又凑近问叶二嫂道：“弟妹，你要这么多绣花针干啥？” 她担心叶二嫂一下子买这么多绣花针让李福心里不舒服。 还不等叶二嫂解释，李福就赶紧道：“叶大嫂，不碍事的，不就是绣花针么，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五十根够用么？要不直接买一百根？” 李福心里拎得清，绣花针能值几个钱，那条裙子又值多少钱？ 只要叶二嫂真能把裙子给补好，别说一百根绣花针，把这一匣子都买给她又何妨。 倒是摊主懂得其中的门道，笑着替叶二嫂解释道：“一听您二位这话就外行了，这位姐姐挑的丝线，都是最细最上等的，想必是要绣十分精细的物件儿。 “所以这针啊，不但要用最细的，还必须是最尖最锋利的才行。 “咱们看不出来，但是用的人手里头有数。 “这绣花针啊，绣一阵子，针尖儿就不如新的时候那么锐了。 “绣普通的东西自然不碍事，可若是要绣什么精细的物件儿，那就得常常换针才行，不然绣出来的东西不够细腻。” 李福这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门道，赶紧道：“你这里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叶二嫂赶紧拦着道：“用不着那么多，用完再叫人来买也来得及。” 摊主则十分会来事儿地说：“哎呀，说什么买不买的，这样，这位大姐要五十根针，我再送你们五十根，顺便带你们去买金线银线。” 他的算盘也打得很精，比起叶二嫂刚才买的上等丝线的利润，这点儿绣花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带他们去买金银线，那边摊主少说也要给他点抽成，里外里也是稳赚不赔的。 李福不计较钱多钱少，最终选择这个摊子，也只是因为他这里的丝线最多最全。 对他来说，能够一口气把东西买全，赶紧回去开始补裙子比什么都要紧。 所以李福点点头，直接递给摊主一张银票道：“若能带我们把金银线买齐，就不用找了。” 摊主接过银票一看，登时眉开眼笑，至少能多赚一两银子。 他立刻将银票往怀里一揣，招呼徒弟过来看摊子，自己麻利儿地在前头带路。 摊主很快便带着众人来到一个小摊子面前，看摊儿的是个小老头，摊子上也只随便摆了些绣花针，竹撑子之类的东西。 小老头背靠一棵大树坐着，正眯着眼打盹儿呢！ 李福一看这情形，不由得心里犯嘀咕。 但是他也懂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所以并未表现出来。 摊主似乎也担心众人觉得老头儿不可靠，忙解释道：“张叔做金银线的手艺，绝对是咱们天津卫最好的。 “我不骗你们，你们看看东西就知道了。” “张叔，来客人了，快把你的金银线拿出来。”摊主伸手推推老张头。 老头儿眼睛都不睁地说：“没有了！” “啊？”摊主惊讶道，“你之前不是刚做了一批，这才几天怎么就没有了？” “上午刚卖光了！”老头儿有些不耐烦地拉下帽子，挡住自己的脸，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道，“快走吧，别烦我。” 李福闻言赶紧上前道：“这位大叔，那您能不能再做一些金银线出来，我们有急用，钱不是问题……” 他话没说完，摊主就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 李福疑惑的收声，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结果老头儿猛地把帽子一摘，睁眼看向李福，气哼哼地说：“怎么的，有钱了不起啊？ “我不缺钱，也不稀罕你的臭钱！ “赶紧走，我就算有金银线也不会卖给你们的！” 李福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说错话激怒了老头。 但是他又不知道老头竟还有这个忌讳，也是冤枉得很。 “老师傅，对不住，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说错话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只可惜老头儿固执得很，竟把摊子收拾收拾，夹着包就要离开。 李福见状急得团团转，求助地看向领他们过来的摊主。 摊主却也是一脸无奈，摇摇头道：“张叔倔得很，谁也劝不动他，不如你把你们的住处告诉我，回头他那边若是做了新的出来，我就去通知你们。” 李福垂头丧气，心想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但他还是将客栈的地址留给了摊主，之后又问：“你可还知道其他卖金银线的地方？” 摊主道：“大叔，知道是肯定知道，这玩意儿也不可能只有张叔卖。 “但是我也不瞒您，看您刚才买的丝线，就知道要做的不是凡品。 “除了张叔做的金银线，其他人的手艺，怕是配不上您的东西。” 一听这话，李福更是忍不住叹气。 难道最近伴随了秦家一路的好运，就要在这里戛然而止了么？ 被叶老大抱在怀里的晴天却突然道：“娘，你总戳我干啥？” 她这一嗓子格外脆生，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第35章 爹，他踢我！抓他！ 叶大嫂脸上登时一红。 她还能干啥，当然是希望晴天能使使劲儿，让那老头儿回心转意了。 只可惜戳了好几下，晴天却只顾着吃着糖葫芦。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叶大嫂干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想量量尺寸，准备买两块布给她做衣裳。” 叶大嫂说完又赶紧道：“这个不着急，回头我们再来买也一样，先紧着正事儿办。” 李福却道：“正事儿今天让我给搅黄了，我再另想办法吧！ “走，咱们一起去逛逛，给晴天买料子做衣裳去！” 摊主一听这话立刻自告奋勇道：“金银线的事儿我可能帮不上忙，不过您几位若是想买布料，那我可就太熟了！” 他说罢带着众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布摊儿前头道：“老六，哥给你介绍生意来了。” 老六是个瘦高个儿，见来了客人赶紧起身招呼：“几位随便看看，既然是我钱哥介绍来的人，想要什么，我肯定都按实在价给你们！” 钱摊主替叶大嫂说：“大姐要给孩子做衣裳，有什么今年时兴又划算的，你都拿出来给大姐看看。” “得嘞！”老六十分熟练地抽出七八卷布，放到叶大嫂面前，“您看看这些，都是今年的新货，有没有可心的？” 叶大嫂一看，竟跟之前第一位摊主推荐的差不多。 她小声跟叶老大嘀咕道：“看来那个人也算不得太坏，虽然价钱要得高，可好歹没用压箱底儿的东西糊弄咱们。” 谁知她这边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怒吼：“好你个老六，胆儿肥了，敢跟我抢生意！” 叶大嫂听着这声音，咋觉得有点儿耳熟呢！ 她转头一看就傻眼了，原来钱摊主带着他们兜兜转转，最后竟停在了刚才第一个摊子对面。 老六闻言忙道：“王大锤，你这是什么话，脚长在大姐自己身上，人家愿意上谁家买就上谁家买。 “我又不是从你摊子上拉的人，怎么就叫抢你生意了？” 王大锤过来一看叶大嫂面前摆着的料子，越发生气地指责道：“这位大姐刚才明明跟我说好了，拿了钱就回来买。 “你看，料子我都还给大姐在那儿放着呢！” 叶大嫂一听这话，登时心虚起来，她当时的确借口说身上没钱，拿了钱再来的。 可这一听就知道不过是个委婉的托词，这咋还有人真信呢？ 王大锤见叶大嫂语塞，登时更来劲了，指着摊子上被拿出来的布料道：“还说不是抢我生意，连拿出来的料子都是一样的！ “定是你刚才偷偷看着这位大姐想要什么，转过身就用更低的价钱抢我的客人！ “老六啊老六，我以前咋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他这话其实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每年时兴的布料一共也就那么多，再加上叶大嫂还是要给小孩子买，适合的就更少了。 在这大集上，随便去哪个摊子去问，肯定也都大差不差。 但钱摊主跟老六的脸色却都有些难看，甚至都没敢出言反驳。 王大锤人高马大，在集市上也算得上是一霸了，老六以前就吃过亏，有点不敢惹他。 叶大哥沉声道：“集市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想去谁家买就去谁家买，你要价那么高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你什么意思？”王大锤闻言，立刻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地逼近，他摊位上的两个年轻小伙子也跟着一起围了上来。 叶老大将晴天交给叶大嫂道：“你们往后点儿。” 叶大嫂却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担心道：“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别跟人打架啊！” “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能忍是咋地？”叶老大道，“放心，他们打不过我！” 叶大嫂却道：“你咋知道人家没有别的帮手了！ “再说，咱们是跟李管家出来的，别给秦家惹事儿！” 后面这话成功劝住了叶大哥，谁知他刚要放下拳头，就听李福招呼家丁道：“来人啊！我看今天谁敢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家两个家丁立刻上前，跟叶老大并排而立。 双方人数相当，一下子就僵持在这里了。 正在剑拔弩张随时都要打起来的时候，突然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从人群中跑出来。 孩子不偏不倚地跑到了两拨人的中间，然后像是被吓呆了似的，竟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小兔崽子，滚远点儿！”王大锤骂了一句。 小孩登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却还是没当地方。 “操！”王大锤气得抬脚就朝小孩踹过去，“让你滚没听见么！” “啊——” “小心——” 叶大嫂和叶二嫂都被吓得尖叫出声。 王大锤人高马大，孩子才那么小，这一脚踹过去，不死怕是也得丢了半条命。 却见叶大哥瞬间有了动作，他突然冲上去，弯腰一把抱住孩子，用自己的脊背抗下了王大锤这一脚。 “爹——”晴天急的大喊，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叶大嫂吓得腿都软了，被叶二嫂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才没摔到地上去。 “切，逞什么英雄！”王大锤不屑地啐了一口，抬脚就想再给叶大哥来一下。 好在叶大哥将孩子护在怀中，就地一滚，躲开了他的第二脚。 “对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脚，你还是人么！”叶大哥又疼又气，整张脸都涨红了。 叶大嫂把晴天塞给叶二嫂，自己赶紧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王大锤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吹了吹掏出来的耳屎，嗤笑道：“你说啥？我没听清楚！” 就在他得寸进尺的进一步逼近时，围观的人群突然从中一分为二，一群官兵跑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叶大嫂这回是当真吓到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叶老大身边，还以为这些官差都是来抓自家男人的。 不料最先跑进来的官差一看到被叶大哥护在怀里的孩子，登时露出喜色，冲后头大喊：“捕头，虎子找到了，在这儿呢！” 很快，一个身着捕头官服，腰挎长刀的精壮男子便快步走了过来。 男子一把从叶老大怀里抱走孩子，狠狠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埋怨道：“虎子，你乱跑什么，好几天没挨揍，是不是屁股痒痒了？” 虎子却一把搂住男子的脖子，指着王大锤告状道：“爹，他踢我！抓他！” 第36章 这一脚踹得也太重了 王大锤在集市上混迹多年，自然认得负责这一片儿的官差。 此时一听刚才差点儿被自己踹飞的小孩居然是捕头家的公子，登时吓得腿都软了。 “张、张捕头，今天是什么风，怎么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张捕头斜他一眼，没说话。 王大锤擦着脑门上冒出来的汗，继续没话找话地说：“原来这是您家公子啊，长得虎头虎脑可真精神啊！” 张捕头没搭理他，皱眉问儿子：“虎子，怎么回事儿？” 虎子待在他爹的怀里，立刻就有了底气。 虽然说话还不太流利，但他还是努力道：“我想去找爷爷，结果跑到这里……” 他说着就抬手指向王大锤道：“他抬脚就要踢我。” “然、然后是这个大叔救了我！” 张捕头顺着儿子的手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叶老大。 叶老大刚才在地上滚了一身的土，此时后背疼得站不起身。 张捕头抱着儿子腾不出手，气地冲周围的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 “是！”两个捕快赶紧上去把叶老大扶起来。 老六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让叶老大坐下。 张捕头道：“这位大哥，多谢你救了我儿子，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张兴东的，你只管说话！” 叶老大摆摆手道：“张捕头客气了，孩子那么小，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能袖手旁观。” 王大锤哭丧着脸道：“张捕头，我，我真不知道这是您家公子……” “你什么意思，不是我儿子，别人家孩子你就能随便踹？”张捕头的脸一沉。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王大锤抹了把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正尴尬呢，就听虎子突然扬声喊：“爷爷！”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头背着手走过来。 张捕头道：“爹，您上哪儿去了，我们找了您半天。” 李福看清老头的长相之后立刻眼前一亮。 这可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孩子的爷爷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卖金银线的老张头。 虎子看到最疼自己的爷爷，委屈登时涌上心头，嘴一瘪就快要哭出来了，伸着手要爷爷抱。 老张头赶紧伸手接过孙子：“怎么了，谁欺负我大孙子了？” 他刚说完，抬头就看见李福一行人，眉毛登时立起来了：“是不是你欺负我孙子了？” 张捕头赶紧解释道：“不是，爹，弄错了，是人家救了虎子。” “额……”老张头的气势立刻一滞，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要不要这么巧啊？” 张捕头没听到他爹在嘀咕什么，简单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跟他爹说了一下。 老张头看看叶老大，又看看怀里的孙子。 见虎子除了头上身上沾了点灰，其他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跟叶老大道了谢。 但是道谢之后，老张头立刻看向一旁满脸兴奋的李福道：“你不用这么激动，我这人素来分得清楚，一码归一码。” 李福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垮了。 张捕头见叶老大一直弓着腰，满脸强忍疼痛的表情。 他平日处理碰瓷儿的事太多了，心下对叶老大的表现其实是有几分狐疑的。 王大锤这人平日虽然不着调，被张捕头处理过好几次了。 但也都是些争抢生意的口角和小冲突。 应该不至于对一个不认识的三岁孩子下什么狠手。 所以张捕头的第一反应，便是叶老大该不会是想讹钱吧？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这位大哥，你还能走么？前头就是医馆，我陪你过去看看。” 他说完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捕快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搀扶着叶老大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叶大嫂此时也顾不得买布料了，赶紧跟在后面。 叶二嫂也忙抱着晴天跟了上去。 到了医馆，叶老大依照大夫的吩咐将上衣一脱，立刻露出后腰上一个红肿而又完整的大脚印，青青紫紫的看着好不凄惨。 脚后跟的位置由于受力最大，已经被踹破皮了，在地上滚了两下更是蹭得有些血肉模糊。 老张头和张捕头看到叶老大后背的情况，脸登时就黑了。 王大锤这一脚踹得也太重了。 踹在叶老大这么个壮汉身上都这样，若是踹在虎子身上……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张捕头此时又是生气又是懊恼。 他刚才居然还以为叶老大坐在地上不动是装模作样，好从自家身上讹钱。 如今看到伤势才知道，人家哪里是不起来，是疼得起不来才对。 如此一来，张捕头对王大锤更是恨得牙痒痒。 “好你个王大锤，可真狠啊！ “来人，去把王大锤给我抓起来，先关他几天再说！” 捕快们应声离开去抓王大锤。 晴天在叶二嫂怀里扭动几下，示意她将自己放下来，然后跑到叶老大身边，看着他后背的伤瞬间红了眼圈。 “爹，疼不疼？”晴天小声问。 “爹不疼。”叶老大赶紧哄女儿，“乖，你别看。” 他说着想转身去把晴天抱起来，结果一扭腰就疼得直咧嘴。 “我给你吹吹。”晴天见状立刻凑上去吹了几下道，“娘说，吹吹就不疼了！” 一听晴天说这话，叶老大心里登时一酸。 这话肯定是晴天刚来那会儿，满身是伤的时候叶大嫂哄她的时候说的。 结果孩子居然记住了，还过来给自己吹吹。 可自己这点伤，跟她之前遍体鳞伤的样子如何能比。 叶老大感受到伤口吹拂过几缕微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见效，还真觉得不那么疼了。 “哎呀，还真是，怎么这么管用，咱家晴天一吹就不疼了！” 看到叶老大这样，张捕头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一个自己受着伤还能这样耐心哄着女儿的人，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这一脚踹得可不轻啊！”大夫过来帮叶老大检查了一下，“好在骨头没什么事，但是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内伤。 “我先给你上点药，你回去之后休息几天，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尽快去看大夫。” 叶大嫂一听说可能会有内伤，眼泪立刻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晴天虽然听不太懂大夫说了什么，但是看到叶大嫂要哭，也跟着急出了眼泪。 “爹……呜呜……” 第37章 完了，银票丢了 张捕头见状赶紧道：“大夫，您好生给这位大哥检查一下，用最好的药，不用考虑钱的事儿，我来付！” 老张头抱着孙子站在一旁，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他犹犹豫豫地走到叶二嫂身边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叶二嫂本来正在紧张地关注着叶老大的伤情，闻言便道：“那是我家大哥大嫂和他们的女儿晴天。”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跟那个老头是什么关系。” 叶二嫂这才明白他问的是李福。 “啥关系？”叶二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道，“就是在山海关遇到的，他家主人心善，带着我们入关，所以才一起走的……这种关系吧……” 老张头又问：“那金银线，到底是谁要买？” 叶二嫂此时突然福至心灵，立刻道：“是我要买！” 老张头却不信道：“若是你要买，他那么上赶着干什么？” “真的，我接了个活儿，要帮人补一条裙子。”叶二嫂赶紧道，“李大叔只是想帮我的忙罢了。” 老张头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问：“需要多少？” “不多不多，银线要多一点，金线只要一点儿就够了！”叶二嫂大致比量了一下长度给他看，“您能帮忙做一点么？” 老张头矜持地点点头道：“谁让你大哥救了我孙子呢！一点金银线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完瞥了李福一眼又赶紧道：“不过我得跟你说清楚，这金银线是给你做的，可不是给那个老头！” 叶二嫂闻言心下好笑，这老张头性子也太别扭了。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买到合适的金银线，所以她连连点头道：“那肯定的，本来就是我要买金银线，跟他啥关系都没有。” “恩，回头做好让我儿子给你们送去！”老张头又恢复了原本的矜持，点点头道，“放心吧，耽误不了你的活儿。” 大夫给叶老大处理好伤之后，张捕头付了钱，带人将叶老大送回客栈才离开。 叶二嫂回到楼上，这才抽出空跟李福说了金银线的事儿。 “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儿，幸亏你机灵。”李福闻言喜出望外，“也真是多亏了你家大哥，谁能想到他救的小孩竟就是那张老头的孙子！” “谁说不是呢，真是赶巧了。”叶二嫂也感慨道，“这下好了，材料都买齐了，明个儿我就可以开始补裙子了。” 李福高兴地说：“自打遇上你们家，这一路遇到什么事儿都顺利得很。” 叶二嫂也笑着说：“要我说，可能是咱们两家有缘，你们也帮了我家…… 她的话还没说完，很快听到一楼传来晴天的哭声。 自从来到叶家，晴天就没哭过， 突然哭得这样厉害，难不成是叶老大的伤势突然恶化了？ 想到这儿，叶二嫂越发加快了脚步。 叶老大那屋房门开着，她想都没想就直接进去了。 一看几个孩子竟然都在这屋，正七嘴八舌地哄着晴天。 “晴天乖，我们都不爱吃糖葫芦，不哭了啊！” 叶昌瑞说完捅了身边的叶昌雪一下。 叶昌雪努力吞下嘴里蓄积的口水，也跟着点点头说：“恩，那玩意儿有啥好吃的，你不知道，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们总吃，都吃腻了！” 叶昌兆直接伸手想去给晴天擦眼泪。 叶昌瑞一把拍掉了他黑乎乎的小脏手。 “不就是个糖葫芦嘛，有什么好哭的。”叶昌丰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瞟向晴天，关注着她的情况。 叶昌年馋得口水蓄了满嘴，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就流出来。 他只能用手捂着嘴巴，无论几个哥哥说什么，都跟着连连点头。 叶二嫂不知道咋回事儿，只听到个糖葫芦，便对叶大嫂道：“大嫂，晴天想吃糖葫芦你就给她买呗，咋还能让孩子哭成这样。” 叶大嫂一边心疼地给晴天擦眼泪一边道：“哪里是她想吃糖葫芦啊！ “之前咱们去集市上，我不是给她买了一串么。 “当时她吃了一颗就不吃了，就说剩下的要留着拿回来给哥哥们吃。 “我说你都吃了吧，回来之前娘再给哥哥们一人买一串。 “结果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儿，你大哥又受了伤，我早就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这不，回来看到几个哥哥，立刻就开始哭，说自己把糖葫芦都吃光了，哄都哄不好。” 叶二嫂闻言也是哭笑不得，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说：“咱家晴天就是太懂事儿了，什么都想着哥哥们，快别哭了，我叫你二叔出去转转，看能不能碰见卖糖葫芦的。” 晴天闻言抬头看她，抽抽噎噎地问：“能买着么？” “放心，今天买不着，明儿就去集市上买，肯定让他们都吃上！” 晴天闻言，这才渐渐止住了哭。 “那就麻烦老二了，我给你拿钱。” 叶大嫂一听这话，赶紧翻开枕头，找出自己的包袱要给她拿钱。 “几个糖葫芦而已，难道我儿子不吃么？还要你花钱？” 叶二嫂哪里会要她的钱，赶紧转身往外走。 但叶大嫂打开包袱找钱的手却突然一顿。 这包袱里有她和叶老大一人一身儿最体面的衣裳，平时过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穿的那种。 衣裳里面藏着一根银簪，一对儿银手镯，还有一对儿比指甲盖儿还小的金耳坠子，都是她当年的陪嫁。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儿零散的铜板。 可以说，这个包袱是她跟叶老大的全部身家。 所以那日收到五十两银票之后，她便也将其放在了包袱里还特意塞在衣服里头。 可如今她翻开衣裳准备找铜板的时候，却发现银票居然不见了。 叶大嫂浑身发冷，手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 但她也怕是自己记错了位置，于是将包袱里所有的东西都拎出来翻找了一遍。 簪子、手镯、耳坠子都在，甚至连零散的铜板都一个不少，偏生就那张五十两的银票不见了。 叶大嫂急得伸手就去推躺在床里的叶老大。 她这一把正推在叶老大的后腰上。 叶老大疼得“哎呦”一声。 叶大嫂此时却也顾不得了，着急地问：“你把银票拿走了么？”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叶老大不安心，所以把银票收起来了。 但是叶老大却莫名其妙地反问：“银票不是在你那儿么？我都不知道你放哪儿了，往哪儿收啊？” 叶大嫂如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一屁股瘫坐在床上便哭了起来。 “完了，银票丢了——” 第38章 家里出了内鬼 叶大嫂哭得停不下来，一遍遍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怎么能觉得秦家把客栈包下来了就放松警惕呢！ 丢的虽然是五十两银票，但是对叶大嫂而言，同时丢了的还有她最近日日夜夜对今后生活的规划和憧憬。 自从拿到银票，她就没少在心里合计这些钱的用途。 到了老家以后，若是分家单过，就可以用这笔钱买房子或是盖个小房子。 剩下的就攒起来，以后给晴天添置嫁妆。 若是不分家，那就全留着给晴天用。 她设想过各种用途，却怎么也没想到，银票竟然会丢了。 原本围着晴天的孩子们被叶大嫂突如其来的大哭给吓到了，全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叶大哥一听银票丢了，也顾不得自己腰上的伤，费力地翻身起来问：“你放哪儿了？再好好找找，秦家把整个儿客栈都包下来了，也不会有外人进来，应该不会丢的。” 叶大嫂抖搂着面前的几件衣裳，哭着道：“我就放这里了，我都找遍了，没有了——” 晴天不知道叶大嫂为什么哭，但是看到她掉眼泪，登时顾不得自己的伤心，眼睛还红红的，就已经爬过来扑到叶大嫂怀里，伸出小手帮她擦拭起眼泪来。 “娘，不哭，我不要糖葫芦了！” 可叶大嫂此时哪里止得住，把晴天搂进怀里却还止不住地掉眼泪。 晴天不明所以，跟着她一起掉起了眼泪。 其他几个孩子见状也不敢问，于是在叶昌雪的带领下悄悄溜了出去。 叶昌雪还贴心地帮忙他们关上了门。 叶老大半撑起身子，把衣裳和包袱里外又翻了几遍，确认没有银票之后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处处都透着蹊跷。 首先，屋里没有什么翻动的痕迹。 说明这人早就知道叶大嫂藏东西的地方，进屋就直奔包袱而来。 其次，包袱里的金银首饰都没动，只拿走了银票。 若是外贼，直接把包袱拎走岂不更好？ 可如今这贼人，是只冲着银票来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根本不是外贼，而是家里出了内鬼。 金银首饰不好藏，容易被抓个现行，所以才只拿走了银票。 而一想到内鬼两个字。 叶大哥脑海中首先冒出来的，便是郭氏的身影。 “你别哭，再找一找。”叶老大道，“我先去跟娘说一声。” 叶老大说着费力地起身，往叶老太太房里走。 路过叶老四房间的时候，看到门半敞着，他便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 郭氏正好准备往外走，一看到叶老大，神色登时有些不太自然，赶紧抬手捋头发遮掩过去，笑着打招呼道：“大哥，找老四啊？” 叶老大盯着她看了片刻，见郭氏眼神躲闪，神色也越发不自然，更觉得她心里有鬼。 郭氏都快被他看毛了，这才听他道：“不找老四，我去娘屋里看看。” “哦，呵呵，大哥真是孝顺。”郭氏胡乱应了两句，赶紧转身回屋，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叶老大越发疑心，却苦于没有证据。 叶老太太见大儿子过来，刚准备关心一下他的伤势，可一听说银票丢了，差点儿背过气去。 她指着叶老大的鼻子骂道：“你跟你媳妇是不是傻？屋里没人就把东西那么搁着？” “这不是要去集市上，想着这边人多，怕被人偷了么……”叶老大被她骂得垂头耷脑，只能小声辩解道。 叶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说：“哪怕你们走前把东西搁在我屋里，我给你们看着呢！我还能贪你们的钱不成？ “你俩心咋那么大，又是银票又是金银细软的，就敢直接搁在房里？” “这不是想着，周围都是家里人，不会有什么事儿么……”叶老大越说越没底气，说到后面简直声如蚊蝇。 只听叶老太太道：“你最好还是求菩萨保佑，这是个内贼吧！ “这贼如是在咱家内部，我还有八成把握能帮你把人揪出来。 “可这贼若不是咱家人，那就有可能是秦家的下人？也有可能是外来的。 “外来的咱没本事抓，而秦家帮了咱家这么多，我也没脸去跟人家开这个口问，你就只能自己吃这个哑巴亏了！” 叶老大自己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小声向叶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叶老太太闻言却皱眉道：“老四媳妇为人的确不行，为人处世也比较自私，但之前也没发现她手脚不干净啊…… “这可不是小事儿，你若是没有证据，可不能瞎说。 “冤枉人不说，没准儿还要坏了你和老四的兄弟情分。” 叶老太太虽然的确不喜欢郭氏这个儿媳，但她素来都是讲理之人，就事论事。 至少过门这么长时间以来，还真没发现老四媳妇有手脚不干净这个毛病，自然不好胡乱冤枉人。 “娘，那你说现在该咋办才好？”叶老大叹气，他是真没法子了，“晴天娘俩这会儿还在屋里抱头痛哭呢！” 叶老太太无奈道：“你去把老二、老三和老四都叫过来，就说我有事儿找他们。” 不多时，四个儿子就都到齐了。 “娘，啥事儿啊？”叶老四大咧咧地问。 “今天我屋里丢了张银票。”叶老太太道。 “啊？” “咋还丢银票了？” “进贼了么？” “娘，你再好好找找。” “多大的银票啊？” 除了知情的叶老大之外，其他几个人都着急起来。 “你们小点声！”叶老太太皱眉道，“我今天一直在屋里没出去，可以肯定没进来过贼，反倒是家里人进进出出，谁都来过我这屋。 “我不是说咱家里头有贼，但是吧，家里那么多个孩子呢！ “万一谁贪玩不懂事，看着花花绿绿的好看便给拿走了呢？ “如今咱们跟秦家住在一起，这件事儿我也不想声张。 “甭管是谁做的，传出去丢的都是咱们老叶家的脸。” “娘，您就说咋办吧！”叶老四道。 叶老二也点头说：“是啊，娘，你跟我们兄弟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叶老三闷葫芦一个，只跟着点头也不吭声。 “我是想着，你们几个回去避着点儿人，翻找一下。 “谁若是找到了，也别声张，悄悄把银票给我送回来就行。” “娘放心吧，只要东西还在咱家人屋里，我们肯定给您找回来。”叶老四拍着胸脯保证道。 第39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叶老二是实在人，还真以为是孩子贪玩拿了老太太的东西，回屋就都把这事儿告诉给自家媳妇了。 两口子在屋里一顿翻找，又把双胞胎儿子叫回来，以换洗衣服为名都给扒了个精光。 把换下来的衣裳里外翻找一遍，发现毫无所获，几个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叶二嫂一边将脏衣服都归拢起来一边道：“幸亏不是咱家孩子，不然我非把他手给打肿了不可！” 叶三嫂那边也什么都没找到，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了别的怀疑。 她悄悄跑上楼，敲门找叶二嫂咬耳朵。 “二嫂，你说，真是娘丢了银票？” “娘都说了还能有假？难道娘还骗咱们玩儿啊？”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三嫂压低声音道，“别的不说，你过门这么多年了，见过娘换银票？” 叶二嫂回想了一下道：“这还真没有……” 叶老太太有个攒钱的匣子，平日里一个个铜板攒着。 攒够五吊钱就打发儿子去换成银角子。 叶老太太总说，银票那东西，就是薄溜溜的一张纸么。 万一钱庄倒闭，岂不成废纸了？ 哪里有实实在在的银子和铜板让人安心。 如今出来逃荒，一路上人心惶惶，城里的钱庄都震塌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叶老太太自然更不可能把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拿去换成银票了。 “娘没丢钱非说丢了钱，是要干啥？”叶二嫂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我问了我家年年，他刚才在大哥大嫂屋里跟晴天玩儿。 “隐约听到大嫂说什么银票，然后大嫂便哭了起来。 “后来昌雪就带着几个孩子出来了……你琢磨琢磨这事儿？” 叶二嫂瞬间瞪圆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丢的其实是大哥大嫂那五十两银票？”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叶三嫂叹了口气。 “这可出大事儿了！”叶二嫂着急地直拍大腿。 叶三嫂却道：“大哥家丢了银票，不是咱们两家干的，也不可能是娘做的，还能有谁？” “不能吧……”叶二嫂被她这话给吓住了，“她能有胆子做这种的事儿？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不是五吊钱啊！ “万一大哥大嫂去报官，她可是要吃官司的！” “只要娘还在，大哥大嫂敢去报官？”叶三嫂摇头道，“老四是个实在人，先看他能不能把银票翻出来再说吧！” 叶三嫂说完眼珠子一转，凑到叶二嫂耳边问：“若真翻出来是她偷的，你说娘会不会让老四休妻啊？” 叶二嫂被她说得心里发慌，推了她一把道：“快别说这样的话，谁愿意家里出个贼啊！” 妯娌俩在楼上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叶老四心里其实也在犯嘀咕。 回房之后，郭氏便问他：“娘叫你们过去干啥了？” “没啥，就说如今跟秦家在一个客栈里住着，让咱们都注意点儿。 “说话都小点声，别把人家客房里的东西弄坏了。 “平时勤换衣裳，勤打扫卫生，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乡下人又脏又吵的没规矩。” 郭氏一听都是这些东西，稍稍松了口气道：“娘也是太小题大做了，至于么！ “之前赶路的时候，秦家不是也没嫌弃咱们么！” “反正注意点儿也没坏处。”叶老四说，“听说客栈有地方洗澡，咱俩今晚都好生泡个澡，把衣裳换一换。 “客栈后头有水井，你明天把脏衣服拿去洗洗晾上。” “行，洗呗。”郭氏此时心里惦记的都是那五十两银票，只隐约听到叶老四说洗澡，便一口答应下来。 叶老四闻言却是心里一沉。 虽然成亲没多久，但他自觉对郭氏还是有些了解的。 平日里最是懒得动弹的一个人，每次干点活儿都要百般推诿、讨价还价。 即便不得不做的，也会磨磨蹭蹭拖到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去。 平时让她扫个地，她都要掰扯半天，就为了让叶老四多扫一点，自己可以少扫一点。 今天自己说要她洗衣裳，她居然一没拒绝、二没诉苦、三没讨价还价。 叶老四虽然平时咋咋呼呼的，却并不是傻子。 直觉告诉他，郭氏肯定有问题。 叶老四不动声色地吃过晚饭，自己闷头去烧了两大锅热水，回房对郭氏道：“我烧好水了，去洗澡吧。” 逃荒这一路都没地方洗澡，偶尔能弄点热水擦擦身子都不错了。 所以听说热水烧好了，郭氏自然高兴，立刻抱着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去了走廊尽头专门洗澡用的隔间。 她进屋刚要栓门，叶老四却突然跟在她身后挤了进来。 “你干啥啊？”郭氏吓了一跳。 “天儿怪冷的，咱俩一起洗吧，还能热乎点儿。” “哎呀，你这人……” 郭氏脸一红，还以为叶老四是一路憋坏了，想趁机做点儿什么羞人的事儿。 谁知道叶老四三下五除二脱掉衣裳就洗了起来。 郭氏哪里有他动作快。 叶老四从头到脚都洗完之后，郭氏才刚洗完头发。 叶老四道：“行了，你慢慢洗吧，我先回去了。” 郭氏简直哭笑不得，这人竟真就是进来洗澡的。 谁知等她洗完澡出来，一转身就发现，自己脱下来搭在架子上的衣裳，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郭氏心里一惊，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了，顿时五味杂陈。 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心虚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 一向老实巴交的叶老四，竟然学会跟她撒谎了。 郭氏也没心思再洗澡了，顾不得头发还在滴水，穿好衣服就快步往房间跑。 她一把推开房门的时候，叶老四正在翻找枕头和被褥下面。 “叶老四，你找啥呢！”郭氏气急败坏地问。 叶老四翻找的手一顿，立刻放下之后又拍了拍道：“你不是怕虫子么，我翻开看看被褥底下干不干净，有没有虫子。” 郭氏听了这话，只觉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却不是感动的，而是被他给气的。 “好你个叶老四，你如今学会跟我藏心眼儿了是不是？”郭氏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步步从门口走到床边，瞪着叶老四道，“你是在帮我抓虫子么？你是在怀疑我做贼吧？” “我听不懂你说啥呢！”叶老四移开了视线。 “你若是心里没鬼，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郭氏越说越是生气。 “叶老四，成亲的时候你可是跟我保证过的，你说你永远都不会骗我！ “这才几个月啊？你不但骗我，你还怀疑我？ “你既然觉得我是贼，那你把我抓起来送到官府去啊！” 郭氏的控诉实在太过理直气壮，一时间把叶老四都给镇住了，真以为是自己错怪她了。 可道歉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叶老四突然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他盯着滔滔不绝、满嘴喷吐沫星子的郭氏，冷不丁问：“你看见啥了就没完没了的，我不就翻了翻枕头么？” “你还不承认？你刚才为啥要跟我一起洗澡，不就是为了翻我脱下来的衣裳么？” 郭氏觉得自己可有理可委屈了，眼圈儿都红了。 “叶老四，你要是这样，咱俩这日子没法过了……” 郭氏说完这话，就拧着身子站在那边，等叶老四来哄自己。 要知道，这可是她出嫁之前，她娘传授给她对付男人的秘诀。 谁知却听叶老四冷冷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叶老四，你这话是啥意思，咱俩成亲还不到半年，你就变心了？”郭氏又惊又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叶老四原本对郭氏只有三分疑心，此时却已经升到了六分。 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道：“娘刚才说了，只要把东西悄悄送回去，她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 “若真是你做的，你就赶紧把东西给我，我给娘送回去。 “我可以帮你求求情，只要你以后不再犯，这件事咱们都可以翻篇儿……” “放你的屁！你跟谁翻篇儿？你翻得过去我还翻不过去呢！”郭氏叉着腰道，“我不是你们老叶家人还是咋地？怎么好事儿想不起我来，这种事儿头一个就怀疑我？ 叶老四见郭氏这态度，知道东西肯定不在房中，不知被她藏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 他垂下头，手指插入头发之中，无力地叹了口气。 第40章 难道他们真的报官了？ 晚上，各家房里都陆续熄灯了。 叶大嫂躺在床上睡不着。 叶老大道：“别想那么多了，睡吧，翻来覆去的再把孩子吵醒了。” 其实晴天此时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已经明白爹娘丢了钱，还不太清楚五十两银子究竟是多大一笔钱。 不过她还记得，当初在善家的时候，善大娘子曾因为善老大出去请人喝酒花了半两银子，跟他吵了大半个月。 五十两肯定是很多很多的，所以娘之前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晴天一翻身，钻进叶大嫂的怀里，两只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声音软软地说：“娘，别伤心了，等我以后长大了，你把我嫁出去，就能收彩礼钱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原本以为晴天会说，等她以后长大了赚钱给他们。 谁知后面竟接着这么一句。 叶大嫂一骨碌就爬起身来，将晴天抱到怀里问：“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就是，是以前……”晴天一时间不知道该管善大娘子叫什么，干脆跳过去继续道，“他们说等我以后嫁人了，彩礼钱就能给弟弟娶媳妇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心里比自己丢了银票还要难受。 叶老大也气得重重捶了一下床板。 叶大嫂抱着晴天道：“好孩子，以前他们跟你说过什么，咱们以后都忘了，好不好？ “以后只需要记住爹娘跟你说的话就行，知道了么？” 晴天懵懂地点点头。 叶老大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忍心对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情来。 自己当初打善老大真是打得太轻了。 “晴天，你记住了，爹娘有手有脚，能养活得了你，更不会用你去赚彩礼，你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就行了。” 晴天有些似懂非懂，心里还惦记着叶大嫂。 “可是娘丢了银票肯定很难受，娘都哭了。”晴天小声说。 叶大嫂搂着晴天小小的身子，突然间就想开了许多。 “娘不难受了，晴天也不想了，咱们一起觉觉，好不好？”叶大嫂柔声哄着。 “好！”晴天依偎在叶大嫂的怀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等晴天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之后，叶老大才恨恨道：“善老大两口子真是该死，平时也不知道都跟孩子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幸亏晴天没被他们教歪了。”叶大嫂道，“我也想通了，那银票本就是意外所得。 “如今丢了，说不定是老天爷觉得咱们不该得这笔偏财，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叶老大一家房中温馨地进入酣眠，斜对门的叶老四两口子却是同床异梦，背对背睡了一夜。 郭氏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早晨起来就觉得心里头发慌，缝衣裳时更是接连扎了好几次手。 她干脆丢下针线，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转悠一圈。 谁知她刚出客栈大门，便看到家里几个小子带着晴天，正在爬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 郭氏的脸色登时变了，快走几步上前断喝一声：“叶昌雪，你胆子大了是不是？ “还敢带着弟弟妹妹爬树，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 叶昌雪原本爬得好好的，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儿没抓住掉下来。 郭氏走到跟前才看清，真正爬到树上的只有叶昌雪和叶昌兆两个人。 因为叶昌瑞此时正在跟着魏先生学习，所以叶昌雪就成了家里的孩子头儿。 他平时就淘气，此时更是一马当先，已经爬到一人多高的地方了。 叶昌兆紧随其后，但是爬到一半就有点爬不动了，趴在树干上，上不来下不去的有点狼狈。 叶昌丰压根儿就不跟他们掺和这些事儿，远远地站在屋檐下瞅着。 而叶昌年拉着晴天站在树下，刚才还在一个劲儿地给两个爬树的哥哥加油呢！ 此时被郭氏一喊，两个人立刻闭了嘴。 郭氏紧张地瞥了树干一眼，见叶昌雪和叶昌兆还扒在树上不下来，立刻又训道：“还不下来，非让我叫你们爹娘来打屁股才听话是不是？” 叶昌兆本来就有点坚持不住了，被郭氏这样一说，手一软就顺着树干出溜下去了。 叶昌雪却根本不理会郭氏，他一边寻找着下一个落脚点，一边伸手扒住了更高的树杈。 郭氏见他的脚在树干某个位置附近蹭来蹭去，紧张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去了，恨不得上前一把将叶昌雪给拽下来。 见郭氏又要开口骂人，晴天赶紧小声解释道：“四婶儿，二哥爬树是为了帮我拿东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晴天打心里有点怕郭氏。 郭氏跟其他两个婶儿不一样，好像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小孩子对这种态度最是敏感，虽然说不出个理由，却会凭借直觉尽量远离。 但这次二哥和三哥是为了帮她才爬树的，她不希望他们被郭氏骂，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道。 “拿什么东西？”郭氏皱眉问。 晴天抬手指向树梢的位置。 郭氏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树梢上挂着一个鸡毛毽子。 若不细看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 “三叔给我做的毽子。”晴天小声解释道，“刚才我们在院子里踢毽子，一不小心踢到树上去了。” 郭氏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道：“那用得着爬树么？那么高的树，摔下来可怎么办？ “再说了，那毽子挂在树梢尖儿上，爬上去又有啥用？ “也不看看那树梢有多细，当自己是猫呢？ “一个个笨死算了，就不会找个杆子给捅下来么？” 郭氏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来人显然早已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走过来便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子。 他抬头稍加瞄准，便将手里的石子丢了出去。 “咻——” “啪——” 只听接连两声响，毽子竟被他用石子从树梢上打下来了。 “哇，好厉害！” 孩子们都被他这一手给镇住了，半晌才响起了欢呼声。 男人上前弯腰捡起毽子，放在晴天手里，笑着道：“小姑娘，还记得我是谁么？” “你是张捕头叔叔！”晴天的记性很好，笑着从男人手里接过毽子。 郭氏一听来人居然是捕头，登时吓得一个哆嗦。 只听张捕头对晴天道：“我来找你爹，晴天能带我过去么？” 郭氏听了这话更加抖如筛糠，捕头来找叶老大做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报官了？ “我爹在屋里养伤呢，我带你去。”晴天说罢，将毽子交给身边的叶昌年，“你们先玩，我带张捕头叔叔去找我爹。” 几个男孩子却像小尾巴一样，全都跟在张捕头身后。 主要是他刚才那一手实在太帅了。 这下还在树上没下来的叶昌雪登时急了，着急地想要快点下去，结果脚下一滑差点儿摔下去。 好在他平时经常爬树，平衡能力不错。 脚下踩空的同时双手立刻用力抠住树干，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张捕头见状上前想要把叶昌雪抱下来，谁知却被他抠下来的一块树皮砸中了脑袋。 “小子，这会儿知道怕了？”张捕头嘴里调侃着，伸手想把叶昌雪从树上抱下来，“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儿，树皮都让你抠掉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爬树了。” 叶昌雪却觉得不太对劲，连声道：“大叔你等等，这里好像有东西。” “什么东西？”张捕头没当回事地笑着说，“小心掏出条大虫子来！” 谁知叶昌雪竟从刚刚抠掉树皮的地方，掏出一张被叠成方块的纸片来。 第41章 做贼心虚 张捕头伸手将叶昌雪抱下来，从他手里接过纸片，展开发现竟然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是……银票？”张捕头一时也有点懵。 谁吃饱了撑的会把这么大面额的银票藏在这种地方？ 一下雨不就都毁了么？ 但是他的职业习惯，却让他一下子敏感起来。 这该不会是赃物吧？ 晴天一听是银票，眼睛登时一亮，伸手扯扯张捕头的袖子，待他弯下腰来才小声道：“捕头叔叔，我爹娘昨天丢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张捕头一听钱数对上了，伸手将银票揣进怀里，顺势抱起晴天道：“走，找你爹去！” 一旁的郭氏见状，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她双腿发软，整个人靠在门口的柱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一旦离开柱子的支撑，她整个人就会立刻瘫在地上，拎都拎不起来。 一眨眼的时间，郭氏后背后背都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 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凉飕飕的，让她控制不住想要打哆嗦。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张捕头抱着晴天进门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简直饱含深意。 几个孩子一窝蜂跟着张捕头跑进客栈。 郭氏这才支撑不住地顺着柱子出溜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自己好不容易偷出来的银票，原以为藏得天衣无缝，谁知竟被叶昌雪无意间给翻出来了。 这也就算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捕头来家里，难道是大哥大嫂丢了银票之后就报官了？ 不对，刚刚那个捕头，似乎跟晴天认识？ 郭氏越想脑子越乱，简直想要撞墙。 但她心里明白，此时还不是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进客栈，趁着楼道里没人，将耳朵贴在门上，打算听听里头在说什么。 叶大嫂一开门，就看到张捕头抱着晴天笑呵呵地站在门外。 “嫂子，我来看看叶大哥。” 她赶紧撑起个笑容，欢迎道：“快进屋来，他在里头躺着呢！” 叶老大听到声音，想要撑着坐起身，却被张捕头伸手按住道：“大哥，你躺着别动，咱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今日过来，一是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二是受我爹之托，来给叶二嫂送金银线。” 张捕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 将其展开，便露出里面两小卷金银线来。 叶大嫂忙接过来道：“可真是太谢谢你家老爷子了，这些要多少钱啊？” 张捕头立刻道：“嫂子，说钱就见外了。 “叶大哥为救我家虎子受了伤，我都还没来得及感激你们。 “这么一点金银线你还跟我提钱，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张捕头有所不知，这金银线本就是秦家要用，我家弟妹只是帮他们做活罢了。 “之前你家老爷子在气头上，我们不敢说，如今当着你自己，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所以说，这个钱是一定要给的。” 叶老大也点头道：“是啊，就算真是我家想用，那也不能白要你的。 “更别说是别人用了，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且不说金银的本钱就已经不少了，你家老爷子连夜赶工帮我们做出来，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工钱也不能少了他老人家的。 虽说之前就已经看出来，叶大哥和叶大嫂都是实在人，但张捕头还是被他们的实诚给感动到了。 两口子完全可以收下金银线，然后再找秦家去要钱，但他们却选择毫不犹豫地跟他说实话。 “行吧，这个一会儿再说。”张捕头说着，低头对晴天道，“晴天跟几个哥哥出去玩好不好？叔叔跟你爹娘有话要说。” “好！”晴天听话地点头。 其他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张捕头，但是也不敢耽误大人们说正事儿。 叶昌雪就站在门口，闻言伸手就拉开了房门。 郭氏此时正撅着屁股趴在门上，努力把耳朵贴在门缝处，专心地听着屋里在说什么。 房门猛地被从里面打开，郭氏毫无防备，一头就扎进去，摔了个嘴啃泥。 叶大嫂没想到郭氏竟然会做这种事，当着张捕头的面，这不是给叶家丢人么！ 她气得皱眉质问道：“四弟妹，你这是干啥呢！” “我、我……”郭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张捕头见状笑笑道：“看来叶四嫂是对我感兴趣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衙门的捕头，今天是为了叶大哥和叶大嫂的事儿专门过来的。 郭氏一听这话心里就开始突突，大哥大嫂这是动真格了啊？ “毕竟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抓到贼人可是要重判的。” 郭氏提心吊胆地问：“得、得判多久啊？” 张捕头闻言，扭头看向郭氏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郭氏忙遮掩道：“这、这不是您提起，我好奇就顺口问问。” 张捕头故意道：“若真抓到人，要么直接发配充军，若是进大牢的话，至少得判十年。” “十、十年……”郭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自己摔得龇牙咧嘴也顾不得。 她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就跑了。 叶老大两口子听着二人的对话，看看郭氏又看看张捕头，简直是一头雾水。 直到郭氏跑了，叶大嫂才赶紧把门口几个看热闹的孩子也打发出去，关起门来问：“张捕头，您怎么知道我们丢银票了？” 然后就见张捕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地给她问：“嫂子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 叶大嫂一接过银票，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这银票早就被她看过千百遍，熟得不能再熟了，虽然多了几条折痕，她却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自己的那张。 “是，是这张！”叶大嫂喜极而泣地捧着银票对叶老大道，“当家的，你看，银票找到了！” “张捕头，你这是从哪儿找到的？”叶老大惊讶不已。 “要说这个，那可真是巧了！”张捕头将自己发现银票的过程说了一遍，然后问，“刚才那人怕是做贼心虚了吧？我不过是诈她两句，就吓成这样？” 第42章 我有身孕了 郭氏离开叶老大屋里，一口气跑回自家房间。 她“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用后背抵着房门。 然后脱力地顺着门板出溜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郭氏此时简直悔不当初。 想想也是，那可是五十两银子，不是五两，搁谁身上能随便罢休啊？ 早知道大哥大嫂居然会报官，银票到手她就该直接跑路才对。 手里有那么多银子，去哪儿生活不是活，何必非要留在老叶家。 可如今银票被发现了，张捕头似乎也开始怀疑她，真是把她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一想到张捕头腰间那长长的挎刀，郭氏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仿佛下一刻，刀就要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若真如张捕头所说，被抓之后要坐十年牢，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郭氏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对于坐牢的恐惧，是从小就深深刻在她心里的。 她刚记事那会儿，亲叔叔因为犯了事被抓下狱，足足关了两年才放回来。 被抓走时格外精壮结实的一个农家汉子，两年后刑满被放回家的时候，整个人瘦得走路都打晃，看起来足足老了二十岁。 叔叔的身子更是彻底毁了，地里的活儿啥都干不了，回来没两年就病死了 所以一想到自己可能要被下大狱，郭氏就慌得不行。 她如今只希望这件事能在自家范围内解决，千万不要闹到衙门里去就行。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动，撞在她的后背上没有推开。 郭氏被吓得一个激灵，还以为是张捕头来抓自己了。 “谁、谁啊？” “你在屋里啊？这门怎么卡住推不开了？”门外传来叶老四的声音。 郭氏稍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先往外左右张望一番，见没有其他人，伸手一把将叶老四拉进屋里。 “你怎么跟做贼……”叶老四话没说完，就看到郭氏满脸还没来得及擦的眼泪，“到底咋了？” “当家的！”郭氏一下子就跪在了叶老四面前。 “你这是干啥！”叶老四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当家的，你救救我吧！”郭氏抱着叶老四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郭氏哭着把自己如何鬼迷心窍去偷了银票，如何将银票藏在梨树上，昨晚因为害怕才抵死不认，可如今大哥大嫂都把捕头找来了，她害怕了，后悔了，不想去蹲大狱。 叶老四被她气得心口窝生疼。 “你、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你也敢偷？” “当家的，我当时就跟鬼上身了似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干啥。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把银票偷走，我只是觉得娘这件事处置不公。 “既然没分家，凭啥钱都让大哥一家拿着。 “我当时就是越想越生气，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银票就已经在我手里了…… “你想想看，我要是真存心偷这笔钱，到手之后我还不赶紧跑路，还留在这儿等人抓我么？” 跟叶老四比起来，郭氏的口才显然好得多。 她几句话就把叶老四给忽悠迷糊了，一时间竟觉得郭氏说得也有点道理。 说白了还是因为他对郭氏还有感情，加上结婚时间不长，还没有彻底认清郭氏的真面目。 他知道郭氏平时的确喜欢找茬挑事儿，但总觉得她应该不敢做出太离谱的事儿。 郭氏一边哭一边关注着叶老四的反应，见他表情有了松动，立刻哀求道：“当家的，我真知道错了。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俩何止百日了？ “这次你不救我，我就真完了。” 叶老四的心也渐渐被她给哭软了，叹了口气，伸手把郭氏扶起来道：“事已至此，我还能咋救你？” “你帮我去跟娘说说情，让她跟大哥大嫂说说好话。 “都是一家人，银票也找到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难道非要把我关进大牢才罢休么？” 一听郭氏提起叶老太太，叶老四登时清醒过来，立刻摇头道：“不行，你要是真心悔改了，我可以陪你去找大哥大嫂认错。 “你怎么能想着用娘去压大哥大嫂呢？ “再说了，你以为去找娘求情，娘就会帮咱俩说话么？” 叶老四这话提醒了郭氏，的确，跟叶老太太比起来，叶大嫂反倒是更好说话的那个。 “可、可是你大哥大嫂连捕头都找来了，他们能原谅我么？” 郭氏试探着，想让叶老四先去帮自己说说情。 毕竟叶家四兄弟感情一直很好。 而叶大嫂过门的时候，叶老四还是个刚会跑的小娃娃。 叶老四自己也总说，大哥大嫂简直是把他当儿子一般照顾。 如果他肯帮忙说话，这事儿应该还是有转机的。 谁知叶老四却正色道：“无论大哥大嫂能不能原谅你，你都该先诚心诚意地去认错和道歉才对。” “我……”郭氏之前觉得叶老四老实巴交的好掌握，婚后自己肯定能将他管得服服帖帖。 可如今却恨透了他这个榆木脑袋。 她一狠心咬牙道：“我，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就算不为了我想，难道也不为咱俩以后的孩子想想么？ “我若是真被发配充军或是蹲大牢，那肯定就要一尸两命了！ “叶老四，你就真的这么狠心么？” “啥，你有孕了？”叶老四闻言先是一喜，紧接着又不免有些狐疑。 郭氏低下头道：“自打出来逃荒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来月事。 “这几天早晨也总觉得恶心，想要干呕。 “我原本是想等过些天你生辰的时候告诉你，正好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 叶老四虽然是个刚成亲的毛头小子，但是这些年大家在一个院子里住着。 叶二嫂和叶三嫂都生好几次了，他自然也有些浅浅的了解。 不来月事，恶心干呕，似乎的确都是女人怀孕之后该有的反应。 跟郭氏说的也都对得上。 再想一下两个人出来逃荒之前，新婚燕尔正是干柴烈火之际，的确经常同房。 按时间算的话，也差不多该有了。 叶老四立刻把郭氏扶到床边坐下道：“既然知道自己有身孕了，怎么还不小心一点。 “这一路逃荒这么苦，孩子都没事儿，以后生出来肯定是个懂事儿的。” 郭氏的眼泪却一双一对地往下掉，哭着说：“我眼瞅着就要被抓走了，还有什么以后。” 一边是大哥大嫂，一边是刚有了身孕不久的妻子…… 叶老四立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第43章 老叶家不缺孩子 叶老四努力斟酌着语气，尽量不刺激郭氏的说：“就算你有了身孕，这、这事儿也是你做错了，你说是不是……” “那你说咋办啊！”郭氏一拍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帮我。 “你是不是盼着我被捕头抓走，你好换个新媳妇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叶老四无奈道，“你快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此话一出，却又被郭氏抓住了漏洞道：“你如今只关心孩子好不好，我好不好根本不重要是不是？” “不是，我……”叶老四哪里说得过郭氏，被她怼得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罢了，我先帮你去探探娘的口风。” 叶老太太知道叶老四的来意之后，气得直捋胸口。 不然她真怕自己一口气卡住，不上不下地再把自己给憋死。 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把自己气死可不划算。 一想到昨天老大来说怀疑郭氏的时候，自己还觉得郭氏没胆子做这样的事儿。 叶老太太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连扇了几巴掌似的。 “你媳妇做出这种事儿来，还想让我说啥？ “我有什么脸跟你大哥大嫂说啥？” “可、可是她现在怀孕了，我……”叶老四吞吞吐吐地说，“她是真的知道错了，也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娘，您就当是帮儿子了好不好？” 叶老太太看着儿子，最终叹了口气。 她冷着一张脸，来到叶老四房中，看向坐在床上的郭氏。 “有身孕了？这孩子还真是会挑时候呢！” 郭氏小心翼翼道：“娘，我一直没来月事，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逃荒太累了，所以也没在意。 “结果这两天开始犯恶心，总是干呕，我才想着，该不会是有了吧……” “行吧！”叶老太太道，“不管怎么说，有身孕都是好事儿。 “老四啊，你还不赶紧去请个大夫回来。 “咱们这些天一直逃荒赶路这么累，你媳妇突然有了身孕，得格外小心才是。 “幸好这几日住在天津卫不急着走，找个大夫给你媳妇好生看看。” 郭氏也不知叶老太太是故意的还是自己过于敏感，总觉得对方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叶老四出去半晌，总算带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大夫回来了。 叶老太太道：“大夫，麻烦您给看看，我家媳妇可是有身孕了？” 大夫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掏出脉枕，坐下给郭氏诊脉。 他手指按上郭氏的手腕。 郭氏登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大夫可不是叶老四，知道人多的时候避嫌。 他直皱皱眉，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这位大嫂，你放松些，不要那么紧张。 “你心跳得这么快……” “咳咳！”郭氏赶紧大声咳嗽打断了大夫的话，“我，我第一次有孕，所以有点紧张……” 大夫听了这话，神色稍缓。 第一次怀孕，过度紧张在意也是正常，这样的小夫妻他也见得多了。 他重新凝神诊脉，但是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还特意换了个手重新再诊。 如此一来，本来就心虚的郭氏越发紧张，都不用再假装干呕，胃里就开始绞着劲儿地翻腾起来。 叶老太太原本一直气定神闲，因为她十分笃定，郭氏就是在扯谎。 她正等着大夫当场戳穿郭氏的谎言，好让她趁机好生教育一下儿子。 谁知大夫竟半晌都给不出个反应。 叶老太太忍不住看向叶老四，心想难道这小子也被郭氏教坏了，来的路上跟大夫提前说好了什么不成？ 但是看到叶老四那一眼就能看透全部心事的脸，叶老太太自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看他那一脸蠢样，也不像是会动这种心眼儿的人。 此时大夫终于抬手，将脉枕也一并收起来了，笑着说：“恭喜老太太，恭喜小两口，的确是喜脉。 “只不过月份尚浅，还不到两个月，所以老朽也是再三诊脉才敢确认。” “啊？” 屋里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叶老太太难以置信。 郭氏惊喜交加。 叶老四则是满脸喜色，自己真的要当爹了！ 大夫见叶老四只顾着傻笑，忍不住笑道：“小伙子头一次当爹，高兴傻了吧？” 叶老太太最先回过神来，掏钱给了诊金，对大夫道了谢，让叶老四将人送出去。 大夫收好诊金，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这才跟着叶老四离开。 房门一关上，叶老太太原本还挂着客气笑容的脸，啪嗒一下就沉了下来。 郭氏此时却已经抖起来了，坐在那边，腰杆儿已经不自觉地挺起来，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如今真可以说是母凭子贵了。 至少在孩子生出来之前，她就相当于有了免死金牌。 至于孩子生下来之后…… 这事儿都过那么久了，肯定早就没人追究了。 但是还不等她高兴太久，就听叶老太太冷冷地开口：“这次算你命好，老天爷帮你，我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老大两口子那边，我会去帮你说话，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 叶老太太说着，目光扫过郭氏丝毫还看不出任何区别的小腹。 郭氏被她看得后背发毛，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小腹。 “老叶家不缺孩子，我孙子一大把，如今连孙女都有了。 “多你肚子里这一个不多，少一个我也无所谓。 “所以如果你认为能靠肚子里那块肉就把我拿捏了，那我只能说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儿，这样的事儿，若敢再犯，就带着你肚子里那团肉一起滚出去，老叶家不要你这样的搅屎棍！ “老四若舍不得你，就跟你一起滚，我也不差他一个儿子！” 郭氏被叶老太太这话吓得浑身发抖，刚挺直的腰杆儿瞬间塌了下来。 “娘，我知道错了，我、我真的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在房里养胎，少出来惹事！” 第44章 儿子大了要分家 叶老太太虽然对郭氏态度强硬，从她们房里出来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在村里，别人都羡慕叶家兄弟团结，妯娌和睦，谁知道最后竟娶进来这么一个不省心的货。 但叶老太太也还是有些老思想在的，不管怎么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她第一反应还是要尽量遮掩，内部解决，传出去实在太丢人了。 如今郭氏真的有孕在身，她再怎么生气，也得为孩子着想，只能把这件事儿揽到自己身上来。 想到这儿，叶老太太起身，亲自去了叶老大房里。 这会儿张捕头已经走了，只有叶老大在床上躺着。 “娘，你咋过来了。”叶老大见她进屋就想起身。 ”你快躺着，起来干啥。”叶老太太忙道，“你这腰严不严重？养得咋样了？” “娘，我没啥事儿。”叶老大说着翻身坐了起来，自己却忍不住笑容满面道，“还不是因为那天大夫说让我多休息几天，结果就被晴天给记住了。 “今天都不去跟魏先生读书了，就总过来看我，搞得我想起来活动活动都跟做贼似的。” “就该有个能管得住你的才行。”叶老太太闻言，也跟着儿子一起露出笑容，“晴天这孩子是真不错，你们两个没看走眼。” “对了，你媳妇和晴天呢？” “娘，我媳妇带孩子们出去买糖葫芦了。”叶老大见叶老太太在这儿东扯西扯的，知道她应该是有话要说，“屋里也没有外人，您有啥话就直说吧。” 叶老太太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叶老大见不得她这样为难，主动道：“娘，其实我也知道您来是想说啥。 “其实我也跟我媳妇商量过了，既然银票已经找回来了，这事儿便就此翻篇儿吧！” 叶老太太万没想到，叶老大竟会主动这样说。 自家儿子也就算了，但是连儿媳也这样说，却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你媳妇真这么说？” 叶老大点点头道：“她说了，这事儿我们自己也有错，太大意了。 “一来，咱们如今跟秦家住在一起，闹大了让人看笑话，丢的都是咱们老叶家的脸。 “二来，虽然老四媳妇做事不地道，可这不是老四的错。老四是我俩看着长大的，我们也不想让他下不来台，以后跟我们隔心。 “三来，娘肯定已经训过他们了，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好，别的就不提了。” 听叶老大说完这番话，叶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同样是做媳妇的，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 但是有些话，叶老太太还是要跟大儿子说清楚。 “真不是娘不帮你们做主或是偏心老四一家。 “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都动了让老四休妻的念头。 “谁知道就那么赶巧，郭氏竟有身孕了！ “我开始还以为是郭氏扯谎，可已经请大夫来诊过脉了，是真有了。 “娘不看老四，不看她，也不得不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只能委屈你们两口子了。” “娘，只要四弟妹能认识到错误，以后踏踏实实跟老四过日子就行了。” “幸亏你们都是识大体的好孩子，不然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叶老太太老怀大慰地说。 不料叶老大却突然来了句：“不过，娘，儿子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听得叶老太太心里直突突。 一般这样说完，后面接着的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亲娘俩有啥当讲不当讲的，你说就是了。” 就听叶老大道：“等咱们回老家安顿下来之后，也差不多该考虑分家的事儿了。 “原先没分家是因为老四还没成亲，如今老四眼瞅着都要当爹了。 “咱们逃荒过来，刚好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分家也更方便。” 叶老太太被叶老大突如其来的话给说蒙了。 倒不是说她没想过分家的事儿，儿子们大了以后，早晚都得分家。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话居然会从最任劳任怨的大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想来也是，老大两口子如今有晴天了，偏偏老四媳妇又那么不争气。 老大两口子的想法，肯定也会跟以前大不相同的。 叶老大见自己说完，叶老太太没有说话，便又道：“娘，你放心，不管分不分家，您都是我们的亲娘。 “您愿意跟着谁过，我俩也都没意见。 “在孝顺您上头，我们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绝对不会不管您的。” 叶老大这话说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但叶老太太一时间却不敢直接答应下来。 “行，老大，这事儿我搁在心里了。 “但一来老家那边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二来刚到就闹分家也不太好看。 “咱先到了看看情况再说，行不？” “行，娘，您别多心。”叶老大看着叶老太太的神色，登时有些于心不忍，原本还算强硬的态度也不由得软化了一些，“我就是顺便提这么一嘴，也不是说逼着您尽快分家的意思。” “放心吧，娘心里有数。” 叶老太太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起身往外走的身影，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落寞和可怜。 叶老大虽然也有些担心叶老太太，但是在这件事上却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立场。 亲兄弟处久了都会分心，更不要说妯娌了。 早分晚分都得分，让叶老太太现在就开始想一想，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是坏事儿。 叶老太太一出门，正看见叶大嫂抱着晴天，带着几个孩子从外头回来。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根糖葫芦吃得正欢。 “娘，您过来有事儿啊？”叶大嫂看到叶老太太站在自己房门口，赶紧迎上来问。 “没事儿，我就是过来看看老大的伤咋样了。”叶老太太道，“我刚还想呢，难怪客栈里这么安静，原来是你把这几个皮猴儿给带走了。” 晴天在叶大嫂怀里，举起一根糖葫芦送到叶老太太嘴边道：“奶奶吃！” “哎呦我的乖宝儿，还知道给奶奶吃！你咋这么可人儿疼呢！” 叶老太太伸手在晴天的小脸儿上摸了摸。 “不过奶奶年纪大了，可吃不了这玩意儿了。 “吃完了胃里头反酸水儿，你快自个儿吃吧！” 第45章 生活不易，晴天叹气 叶老太太说完话才看清楚，晴天一个人手里居然攥着三根糖葫芦。 “老大媳妇啊，不是我说你，就算你疼孩子，也不能一次让孩子吃这么多糖葫芦，胃里能受得了么？” “娘，哪儿敢让她吃三根啊！”叶大嫂忙解释道，“另外两根是她非要给秦少爷和昌瑞买的。”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扭动身子，示意自己要下去。 叶大嫂知道她要干啥，弯腰把她放在地上，帮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道：“慢慢走，别跑，小心别摔着！” 晴天举着三根糖葫芦，一步一步顺着楼梯挪上了楼。 魏衍正在给秦鹤轩和叶昌瑞讲解今天背的文章，就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魏衍扬声道。 房门被顶开一条缝，然后晴天举着糖葫芦钻了进来。 看到她手里的三根糖葫芦，魏衍眼神亮了一下。 谁知晴天却只高高举起其中两串道：“秦哥哥，大哥，吃糖葫芦。” 魏衍原本亮起来的眼神暗淡了些许，但是也实在没脸跟学生们抢吃的。 “那便休息一刻钟，等你们吃完再继续讲。” 待魏先生离开之后，叶昌瑞便将晴天抱起来，放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 他从晴天手中接过两串糖葫芦，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递给秦鹤轩一串。 他不知道如秦鹤轩这般身份的少爷，会不会吃这种路边买的东西。 但这是晴天的一片心意，他不想让妹妹失望。 好在秦少爷并不挑剔，接过糖葫芦，还特意对晴天说了声谢谢。 晴天立刻便笑弯了眼睛：“秦哥哥，不客气！” 她说完便扭头看向叶昌瑞，这是前两天大哥刚教给她的。 “没错，就是这样说。”叶昌瑞立刻点头夸奖道，“晴天真聪明，大哥教一次你就记住了” 秦鹤轩闻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晴天，之前教你的诗还记得么？” “记得。”晴天点点头，正准备继续吃糖葫芦，就看到秦鹤轩殷切的眼神。 她不得不将那四句诗又背了一遍。 叶昌瑞却好像跟秦鹤轩较上劲了似的，立刻道：“晴天，大哥昨天不是教你背了咏鹅？” “可，可是……”晴天瘪瘪嘴，“我想吃糖葫芦，为什么非要让我背诗啊？” 秦鹤轩自觉占了上风，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浅笑道：“是啊，让晴天好好吃糖葫芦！” 叶昌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似的，有些幽怨地看着妹妹。 明明是自家妹子，怎么反倒好像跟秦少爷更好似的？ 晴天忍不住叹了口气，想把两个哥哥都哄好真是太难了！ 楼上三个孩子凑在一起吃糖葫芦，楼下几个小子也在院子里举着糖葫芦乱跑。 郭氏透过打开一条缝的窗户看到外面几个正在吃糖葫芦的侄子，登时眼睛一亮，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口水。 她眯着眼睛，双手搭在小腹上，抬脚轻踢正在帮她揉捏小腿的叶老四道：“我也想吃糖葫芦。” “我这就去给你买！”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叶老四倒也爽快，满口答应下来。 虽说尚未分家，家里的钱都在叶老太太手里攥着。 但几个儿子毕竟都成家了，叶老太太也不可能一点钱都不给他们留。 刚成亲那会儿，叶老四手里攒了差不多四吊钱。 但是成亲不到两个月，就被郭氏花得差不多了。 如今仅剩下二百多文钱。 要不是出来逃荒没地方用钱，这点儿怕是也剩不下。 但是他揣着钱出门之后，围着客栈转了好几圈，把周围几条街都走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卖糖葫芦的。 也不知道人家是卖完回家了，还是去别的地方继续吆喝了。 叶老四在外面找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无功而返。 这会儿工夫，郭氏一直在心里想着糖葫芦的味道，嘴巴里仿佛都已经尝到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口水都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一见叶老四居然空手而归，失望之情立刻涌上心头。 “糖葫芦呢？”郭氏不乐意道，“你出去这么半天，就空着手回来了？” “我找了一大圈都没碰见卖糖葫芦的，找人打问了一下，他们说卖糖葫芦的老汉只有上午来，每天卖完就回家，再想买只能等明天趁早了。” 叶老四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纸包，笑着放在桌上道：“虽然没买到糖葫芦，不过我买了山里红和冰糖。 “你今天先将就一下，我明个儿早点出去给你……” 还不等叶老四将最后一个买字说出口，郭氏已经不乐意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像话么？这能一样么？” 她深知自己肚子里这块肉，也许拿捏不住叶老太太。 可是对叶老四，那可绝对说得上是手拿把掐。 果然，在郭氏满是指责的目光中，叶老四终于败下阵来，起身道：“行，你现在是姑奶奶，我再出去找，给你买还不行么？” 叶老四只得再次出门，可就跟中了邪似的，他一边问路一边都找到集市上去了，却依旧没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 眼瞅着日上三竿快到晌午了，叶老四无奈只能空着手回家。 见叶老四空着爪子回来，郭氏立刻急眼道：“叶老四，我就是想吃根糖葫芦，怎么就这么难么？” 原本郭氏说想吃糖葫芦，只不过是想折腾一下叶老四。 可她惦记了一上午还没吃上，此时是当真抓心挠肝地馋糖葫芦了。 “我……我连集市上都去找了，真是邪了门了，愣是一个卖糖葫芦的都没看见。” 叶老四回来气都还没喘匀，连口水都没得喝，就要忙着先哄郭氏。 “可我就是想吃！”郭氏不依不饶，眼圈儿都气红了。 叶老四无奈道：“我明个儿一早就出去给你买好不好？” 郭氏却突然说：“对了，我刚才看晴天手里拿着三串糖葫芦上楼去了，要不你……” 叶老四一听这话，气立刻就上来了。 “你有脸去抢孩子的糖葫芦吃？我可干不出来！” “她有三串，我就要一串还不行？”郭氏不乐意道，“叶老四，你搞清楚，可不是我嘴馋想吃糖葫芦，是你儿子想吃……” “咚——” 一声巨响打断了郭氏的话。 叶老四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又不能朝郭氏发作。 他转身一拳打在墙上，把墙都打得晃了两晃。 “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别说是我儿子想吃了，就算是我老子想吃，我也没脸去张这个嘴！” 郭氏见也叶老四真急了，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第46章 我娘做的菜最好吃了 第二天，等到外面天光大亮之后，叶二嫂终于动手开始补裙子。 叶大嫂怕她这边出什么问题，一大早就抱着晴天过来。 说是来凑个热闹，其实是希望叶二嫂能补得顺利。 只见叶二嫂先摸清楚破损周围刺绣用线的走向，然后用小剪子将周围破损的刺绣细细拆掉。 叶大嫂不敢随便开口打扰，生怕自己一说话，影响了叶二嫂的发挥。 晴天倒是随遇而安，无论是去跟着魏先生听课还是待在这里陪叶二嫂，她都在旁边乖乖的，几块碎布就能玩儿上半天。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叶大嫂该下去做午饭了。 叶大嫂小声跟晴天商量道：“晴天，娘下去做饭，你乖乖留在这陪二婶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二婶在做什么，却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儿。 娘在这陪了一上午，如今把这个要紧的差事交给自己。 她立刻挺着小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叶二嫂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总算将破损处周围的刺绣拆掉，将原本的布料暴露出来。 她刚捶着自己酸疼的腰，起身想要活动一下，就听到叶大嫂在楼下喊开饭了。 于是叶二嫂弯腰抱起晴天道：“走吧，下去看看你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开房门，香味就顺着楼梯窜了上来。 晴天忍不住抽抽小鼻子，吞了口口水。 叶二嫂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了，反手关上房门，笑着对晴天说：“你娘的手艺咋就这么好？光闻着味儿就快把人馋死了。” 听到别人夸叶大嫂，晴天顿时高兴地笑了起来。 秦鹤轩从书房出来，便正对上晴天笑弯了眼睛的模样。 他脚步一顿，走在他身后的魏衍差点撞到他身上。 不过魏衍也没注意这些，只盯着晴天问：“晴天今天怎么没来读书？不用读书就这么高兴？” 他这话自然是在开玩笑，晴天却当真了，解释道：“喜欢读书，但今天要陪二婶儿。” 魏衍虽然不明白，叶二嫂做针线活为什么还要晴天陪着。 不过晴天本来就年纪小，过去陪着读书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最多学着背几首诗，所以魏衍也并不执着于此。 他此时全副心神都被楼下的香味给吸引了。 叶二嫂笑着说：“我刚才夸大嫂手艺好，就把这孩子高兴得不行了。” 一说到叶大嫂的手艺，魏衍立刻可就有话说了。 “别的不说，叶家大嫂的手艺是真不错。 “能把家常菜做出这种味儿来的人，肯定得有些厨艺天赋在身上。” 魏衍说完，就见晴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然后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嘿，还真是，这么喜欢听别人夸你娘？” 晴天立刻夸道：“娘做的菜最好吃了！” 魏衍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得没错！” 一老一小达成了某种共识，相视一笑。 说话间，众人已经下楼来到了大厅。 客栈的大厅内本就有桌椅，住进来之后，秦家下人又重新摆放了一下。 秦夫人和秦少爷吃饭的地方用屏风遮挡起来，是位置最好、最具有隐私性的。 原本也是要给魏衍单独弄一张桌子的，但是他却非要跟叶家凑在一起吃。 秦家的下人们则是等他们吃完之后才过来吃饭。 魏衍过来先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除了当中一大碗红烧肉之外，还有几道小炒和两个凉菜。 之前在路上，条件有限，影响叶大嫂的发挥。 如今到了客栈中，做饭的地方宽敞，调料齐全，李福又给她配了两个帮厨。 叶大嫂做起饭来轻松许多，餐桌上菜的种类也是翻着倍的增长。 叶家几个孩子都吃得头也不抬，但是却没有发出什么不雅的声音。 魏衍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嘴中，立刻就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肥而不腻，烂软香糯，甜味恰到好处，叶大嫂这火候把握得真是绝了。” “魏先生就别总夸我了。”叶大嫂笑着应了一句。 之前每次要吃饭的时候，叶大嫂都会被魏衍夸得面红耳赤。 如今时间长了，她也渐渐习惯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被夸就手足无措了。 叶大嫂用勺子盛了两块红烧肉，连同一点肉汤跟饭拌在一起，准备喂晴天吃饭。 白色的饭粒裹上棕色的汤汁，闪着油亮亮的光，看着就让人馋得流口水。 魏衍看着，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但他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又在给两个孩子做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像小孩子一样这般吃饭。 叶大嫂先给晴天吃了一块肉，笑着问：“好不好吃？” 一块肉把晴天的小嘴塞得满满的，她努力地咀嚼，实在是没法开口说话，只能拼命点头。 叶二嫂笑着说：“晴天这丫头就喜欢听别人夸你，一听到就笑得合不拢嘴。” 叶大嫂听了心里高兴得不行，表面却还故作轻松地说：“哎呀，小孩子嘛，都是这样，觉得爹娘最厉害，等以后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要我说还是女儿贴心。”叶三嫂羡慕地说，“我要是有晴天这么乖巧的女儿，我也天天宠着他。” 几个人正说着话，见老四刚从楼上下来。 “老四这是咋了？平日吃饭数你最是积极，今天大嫂做了红烧肉，你居然拖到现在才下楼？”叶三嫂奇怪地问。 叶老四这两天被郭氏折腾得不轻，下来拿了个大碗，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凤英说有点不舒服，就不下来吃饭了，我盛点饭给她端上去。” 大家此时都知道郭氏怀孕了，所以见叶老四表情有些不好，叶大嫂还宽慰道：“老四啊，女人怀了孕都是这样，身体容易不舒服，心情也容易烦躁。 “尤其你媳妇这还是第一胎，爹娘亲人都不在身边，又赶上逃荒，你就多担待点儿，多让着点她。” 听到叶大嫂这样说，叶老四更觉得没脸，低着头道：“恩，大嫂，我知道，你放心吧。” 叶老四往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又把其他菜也都拨了一些，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又上楼了。 叶老三不明所以地问：“老四这是咋了？要当爹了咋还不高兴？” “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叶三嫂夹了一块肉，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叶老三被烫得直吸气，却也舍不得把嘴里的肉吐出来，最后到底囫囵半片地硬吞了下去。 第47章 捡了个大便宜 吃过午饭，叶二嫂也不敢休息。 每天光线最好的也就那么几个时辰，她得抓紧时间干活才行。 只见她用极细的绣花针穿了许多根丝线，然后就在布料上如织布般经纬交错地补了起来。 李福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简直惊为天人。 “真没想到，叶二嫂竟然还有这样一门绝活，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叶二嫂被她夸得不好意思道：“什么绝活不绝活的，我也只是从小跟我娘学的手艺罢了。” 当初也是因为她在女红方面颇有天分，学什么都比家里其他姐妹快，于是就有点翘尾巴了 她娘见她做起活来有些心浮气躁，便把这个教给她，其实只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 后来性子终于磨得稳当了，这手法倒也练得纯熟了。 只不过嫁进叶家之后，人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裳，甚至整个儿县城都没人用得上这么高级的手法，所以说起来也有挺多年没用过了。 所以这次能做得这样顺手，甚至一次拆掉返工都没有过，叶二嫂自己也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叶二嫂飞针走线，一直没停手地忙碌，可一下午时间也只补起了小小的一块。 好在裙子上的破损并不算大，不然光是补料子都能把人累死。 太阳西斜之后，屋里的光线就不行了，叶二嫂也只能放下了手中的裙子，等着明天继续。 她闭目养神，歇了一会儿眼睛之后，她又将裙子拿起来，捧着左右细看自己刚补过的地方。 反复确认的确平整密实，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没做了，没想到重新捡起来还能有这样的水平。 叶二嫂不免心里有些小得意。 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终于把裙子破损的那一小块儿补起来了。 叶二嫂叫李福过来检查一下，如果没问题了，自己就要开始补上头的刺绣了。 李福捧着裙子左看右看，除了感慨，完全提不出任何意见。 若不是如今裙子上缺一块刺绣显得格外惹眼，他几乎都找不到哪里是补过的。 “真是绝了，您这手艺，进宫去做绣娘怕是都够格了。” 李福越看越激动，干脆直接捧着还没彻底补好的裙子，就去找秦夫人报喜去了。 说实话，秦夫人对这条裙子能不能补好，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信心。 只能说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所以看着李福拿过来的裙子，她也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若非之前的确看到过破损的裙子，秦夫人简直无法相信，如今放在自己面前的这条裙子，竟然是补过的。 秦夫人拿着翻来覆去看了一下：“真没想到，叶家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真人不露相啊！” 她此时终于对裙子能补好多了几分信心。 于是第二天，叶二嫂开始补刺绣的时候，秦夫人忍不住带着丫鬟过来看。 只见叶二嫂先选出多根颜色不同的丝线，分别纫在绣花针上，然后顺着原本刺绣的纹路和走向，开始一针针地补了起来。 中间还时不时需要穿插加入金银线，简直是太复杂了。 秦夫人忍不住感慨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偏生你还能半点不乱，实在是太难得了。” 看过叶二嫂的手艺之后，秦夫人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这条裙子算是有救了，不会浪费了。 为了不打扰叶二嫂做事，叶老太太特意下了禁令，不许几个孙子去叶二嫂房中。 可晴天却一连好几日被叶大嫂放在叶二嫂房里，叶老太太却并没有反对。 但这样就造成，晴天只能自己一个人待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结果。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样实在有些过于无聊了，难为她还能待得住。 难不成晴天其实喜欢女红？ 叶大嫂自己在心里揣度着，叶二嫂手艺那么好，晴天若是想学，以后倒也不失为能让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于是叶二嫂这天做完收工的时候，叶大嫂过来接晴天，便忍不住问她：“晴天喜欢女红么？想不想跟二婶儿学本事啊？” 不料晴天却立刻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哎哟，还用得着摇成这样，是有多嫌弃？”叶二嫂见状笑得不行，也来了兴趣，凑过来问，“那咱们晴天想学什么？” 晴天歪着头想了想道：“想跟魏先生学背诗。” 叶二嫂没想到她说这个，原以为她不喜欢女红，是因为想跟着叶大嫂学厨艺呢。 叶大嫂也没想到，不过是跟着魏先生背了几首诗，晴天竟然就这么喜欢上了读书。 她伸手摸摸晴天的脑袋道：“虽说女孩子不能参加科举，但是能识文断字也是好事。 “你若是真喜欢，回头娘想法子送你去女学读书。” 晴天根本不知道科举和女学是什么。 她之所以说自己喜欢读书，其实也不过只是喜欢跟大哥和秦鹤轩在一起读书的那种氛围罢了。 尤其魏先生喜欢她，从来都不会严厉地对她。 每次都是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玩玩闹闹的就把诗背下来了，谁会不喜欢这样呢？ 叶昌瑞有时候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羡慕自家妹子。 要知道，魏先生对他和秦小少爷可是凶得很。 但是不得不说，魏先生的确是有大才的人。 只跟在他身边学了短短几日，叶昌瑞都明显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 可惜等秦家到了京城，这样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弟妹，你若是忙完了，能不能下来帮我看看，这件衣裳腋下的部分到底该怎么剪比较好？” 叶大嫂前几日终于出去买了几块衣料，这几天也正忙着给叶老大和晴天做衣裳。 叶二嫂跟着下楼一看，都不用比照样子，直接拿起剪子，咔咔几下就给剪好了。 “大嫂，我就说让你上去跟我一起做活，我那屋光线好，咱俩一起还有个伴儿，你有啥不会的正好还能问我。” 叶大嫂却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能行，可不敢上去打扰你。” 秦家如今租下整个客栈，每多住一天，花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更不要说李福每天派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和肉，连叶家人的吃喝也一并包了。 反过来再看看自家，能为秦家做的，却只有做饭和给人家补衣裳这么两件。 叶大嫂每每想起这些，都觉得自家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然而她这边还在替人家心疼花钱，孰不知秦夫人看着越来越接近完成的裙子，已经开始跟李福商量：“半路能遇到叶家人，咱们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你琢磨琢磨，该给叶二嫂多少酬劳才合适？” 第48章 出乎意料的好 两天之后，叶二嫂终于将裙子彻底缝补好了，连上面的刺绣也基本按照原本的样子复原了。 完工之后，她先将裙子拿给叶老太太和叶大嫂几个人看。 “大家都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哪里有问题？ “我最近补得眼睛都要花了，自己一时间都看不出好坏来了。” 叶老太太举着裙子，对着窗外的阳光左看右看，若非当初看过裙子的确破了，她简直要以为是有人在唬她。 “我的个乖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还有这样的手艺。” 叶二嫂闻言笑道：“平时在家哪里用得着这个，补个衣服都不够费劲的。” 叶老太太看完觉得没什么问题，却又将裙子递给叶大嫂道：“你们妯娌几个再好生看看，我这上了岁数，眼神也不怎么好使了。” 叶大嫂看着修复好的裙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只有第一天怕晴天闹，所以留在叶二嫂房里陪了一天，之后就只早晨把晴天送来，傍晚再把孩子接走。 谁成想才几天未见，原本破了窟窿的裙子竟然就被补得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叶三嫂不住嘴地说：“二嫂，你这手艺也太绝了。我以后跟你学针线活吧？ “哎呀，我如今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学得会吗？” “虽说肯定不如从小就学来的好。”叶二嫂笑着说，“可你若是想学，什么时候都不嫌晚。” “我也不求能有二嫂这么好的手艺，能比我自个儿以前好就行。” “这没问题，回头你跟着我做就是了。”叶二嫂满口答应下来，“若是真没什么问题，我就拿去给秦夫人过目了。” 叶三嫂立刻说：“没问题，根本看不出哪里补过，还能有啥问题！” 叶大嫂更细心一些，变换着角度又检查了一遍，又伸手摸了摸是否平整，然后才点头道：“我也觉得没啥问题。” 晴天在旁边扒着叶大嫂的胳膊，也伸着头去看裙子。 虽说这几天她都在叶二嫂这边，但是看到裙子彻底补好之后的样子，也还是觉得颇为神奇。 裙子上面金银线交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真是太漂亮了。 叶二嫂见她看得不错眼，便问：“晴天也来帮二婶儿看看？” “二婶儿这些天补得那么用心，秦夫人肯定会满意的。” 这些天叶二嫂的辛苦，只有晴天全都看在眼里。 听得她这么说，叶二嫂竟有点鼻子发酸。 “还是大嫂命好，我若是能有个这么贴心的闺女就好了！” “行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吧，我有几句话跟老二媳妇说。”叶老太太把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叶二嫂。 “娘跟你说几句体己话，秦家是个什么人家，这些天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我之前主动提起你的手艺，让你揽下这个活儿，就是为了能让你在秦夫人面前露个脸。 “只要秦夫人对你的手艺满意，以后还愁接不到活儿么？ “人家随便介绍几个人过来找你做活儿，你就是赚不完的赚。 “再者说，咱家这一路跟着人家也借了不少光……” “所以万一待会儿秦夫人没提给你工钱的事儿，你千万别计较，也别挂脸儿……” “娘啊，您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叶二嫂忍不住笑起来，“秦家帮了咱们那么大的忙，不过是补个裙子，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工钱的事儿。” 叶老太太心道，我之前还觉得郭氏不像偷钱的人。 可结果呢？ 不过老二媳妇过门这么多年，叶老太太自觉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您放心吧，我这就把裙子拿去给秦夫人过目。” 因为李福每天都来查看情况，回去之后还会细细地跟秦夫人汇报。 所以秦夫人十分清楚叶二嫂这边的进度，知道完工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当听到丫鬟进来通传叶二嫂求见的时候，她立刻道：“快请进来。” 秦夫人的房间是整个客栈最好的天字号客房，一共有三个房间。 进门先是一间客房，东边是卧室，西边还带一个小的偏厅。 既可以用来接待密友，也可以当做书房使用。 屋里的摆设用品早已被换成秦夫人日常用的，叶二嫂一进来就差点看花了眼。 虽然东西都不是那种富丽堂皇、金光闪闪的，却在低调中透着大气和品味。 看到秦夫人从内间出来，叶二嫂立刻收敛心神，捧着裙子上前道：“裙子补好了，还请秦夫人过目。” 胖嬷嬷上前接过裙子，与瘦嬷嬷一起将其展开，准备把修补过的地方对着秦夫人让她过目，却发现竟找不到哪里是修补过的了。 二人又将裙摆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叶二嫂。 叶二嫂只得上前道：“之前破的就是石榴开口的这个位置，如今已经补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胖嬷嬷立刻想起来道：“对对，老奴记得，就是石榴籽的地方。” 她当时自己还想，哪里破了不好，偏偏破在这个地方。 原本是为了有个好寓意，弄成这样岂不是在往人心口窝上戳刀子？ 经她这么一说，瘦嬷嬷也立刻想起来了。 两个人顾不得给秦夫人看，自个儿先凑上前找到石榴开口的位置，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这个地方……之前真的破过？ 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胖嬷嬷伸手摸了摸，就连刺绣都与周围浑然一体，丝毫看不出补过的痕迹。 “夫人，您看看！” 秦夫人站起来走到窗边，将裙子对着阳光仔细查看了一遍，眼中也流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 就在她想要开口夸奖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叶二嫂说过，补过的裙子背面肯定不会像原来那般齐整，于是又翻过来查看裙子的背面。 背面倒是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什么地方是重新修补过的。 因为那一小片区域的针脚有些凌乱，线也横七竖八。 叶二嫂看到乱七八糟的背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秦夫人，这里主要是为了对齐表面的图案，许多藏在背面的针脚，实在没办法像一开始的绣花那样尽量隐藏起来，所以难免会显得有些凌乱。” “背面乱一点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又哪里算得上乱呢！ “能把裙子补成这样，已经是出乎我意料的好了。” 听得秦夫人说出这句话，胖嬷嬷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掏出来交给叶二嫂。 叶二嫂连连推拒不要。 胖嬷嬷却一把拉住她，直接将银票塞进她手里道：“叶二嫂，你手艺这么好，帮了我家夫人这么大的忙，这是你应得的。 “你若是不肯收，以后若是再有什么活计，我家夫人哪里还好意思再找你啊？” 这话一下子就把叶二嫂给说蒙了。 叶老太太刚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到了胖嬷嬷的嘴里，一下子就反过来了？ 不过她哪里是胖嬷嬷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忽悠地收下了银票。 从秦夫人房中出来，叶二嫂才想起来去看手里的银票。 待看清上头“二十两”这三个字，她的呼吸一下子便急促起来。 第49章 谁都配不上我闺女 收到二十两银票的事儿，叶二嫂只告诉了叶老太太和叶老二两个人。 有了叶大嫂丢银票的前车之鉴，三个人都没有声张。 家里人虽然都猜到秦家应该给了工钱，却都不知道数额是多少。 其他人压根儿就不打听，郭氏百爪挠心似的想知道，却也不敢问。 如今裙子补好了，大家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京城了。 出发的前一天，李福特意奉秦夫人之命来找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我们回京之前要去集市上采买一些东西回去，您和家里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咱们人多一起去，免得被人欺负，我顺便还能帮你们掌掌眼、讲讲价。” 叶老太太闻言却露出错愕的神色，显然没想到李福会这样做，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李福正觉得纳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管家这是在跟我抢活儿干啊！” 李福一回头，看到张捕头一身便服从外面走进来。 他这才恍然，原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张捕头走近，冲李福一拱手道：“李管家，不如在下陪你们一起去转转。” 李福立刻从善如流地答应道：“那自然好，有劳张捕头了！”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 秦家在京城再有势力，在天津卫的集市上，也远不如张捕头吃得开。 郭氏原本还闹着想一起去集市看热闹，一看到张捕头，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倒让叶老四省了许多口舌。 一行二十几人来到集市上，看到琳琅满目的各色货物，别说是几个孩子了，就连大人们都直接看花了眼。 叶三嫂举目四望，忍不住感慨道：“城里果然就是不一样，我原本还想，就算是城里的集市，撑天也就是咱们县里大集的两三倍大。 “若不是过来开开眼，竟不知道世上还能有这么多货物。” 叶老太太早就想出来买些礼物，毕竟再赶几天路就要到目的地了。 说出来难为情，她一把年纪，孙子都一大堆了，竟还没登过婆家的门，也没见过婆家的亲戚。 如今眼瞅着就快到了，心里难免忐忑。 可看到集市上这么多东西，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大娘想买什么，我陪你去看！”张捕头问。 叶老太太一筹莫展道：“也不知道如今家里都还有哪些人，老人还在不在了，有几个大人，几个孩子，想买东西都无从下手。” 张捕头闻言建议道：“大娘，若是这样，你不妨听我一句劝，干脆就买些衣料和干货。 “这些东西好拿又便于存储，无论是送人还是自用，都不至于浪费。” 他这话一下子就说到叶老太太的心坎儿上。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叶老爷子的老家如今是什么情况，人家会不会嫌弃自己这一家子乡下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置办礼物，不仅需要考虑送出去的情况，也不得不考虑送不出去或者不想送的情况。 如此说来，布匹和干货的确是最佳之选。 “多谢张捕头提点。”叶老太太闻言点头。 叶大嫂闻言道：“娘既然要买衣料，那就好办了，还去我上次买过的摊子便是。” 说完便带他去了老六的摊子上。 老六本就是个实在人，看到张捕头之后更是殷勤，按照老中青幼四代人的情况，帮忙搭配了几块做衣裳的料子。 这样即便送不出去，叶家也一样都用得上。 买完布料大家又去看了干货和其他东西， 在集市上逛了大半日，大家全都收获不少。 大人们买了衣料、干货、茶叶、烟叶子等等东西。 孩子们一人手抱了一个不值钱的小玩具，走起路来都蹦蹦哒哒的。 晴天手里抱着一个不倒翁，坐在叶老大的怀里，比其他哥哥们都看得更远，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就连作为陪同的张捕头，逛到后面手里都逐渐多了几包东西。 晌午大家都逛累了，张捕头直接带他们来到一处羊肉摊子，大家一起喝羊汤吃羊肉。 滚热醇香的羊汤下肚，喝得众人满面红光、脑门冒汗，好不痛快。 吃完饭，大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十分尽兴地回到客栈。 张捕头临走前，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叶老大怀里道：“叶大哥，咱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是在我心里，已经觉得，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了。 “你们这一走，山高水长，下次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这是我和家里人的一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叶老大急忙推辞道：“张捕头，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哪儿能要你的东西呢！” “叶大哥，你若不收，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兄弟！”张捕头说着把脸一沉。 他是做捕头的，本身就极有威严，笑呵呵的时候还好，脸一沉下来，可着实有些唬人。 叶老大为难地扭头看看叶大嫂，又扭头看看叶老太太。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发话道：“老大，这是张捕头的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吧。” 她说罢又对张捕头道：“我家这次要去丰乐县榕溪村落脚，今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可千万别客气，打发人去捎个话便是。” 叶老大见叶老太太点头，终于松口收下了东西，连声跟张捕头道谢。 张捕头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还是大娘明事理，这样才对嘛！” 当天晚上，众人收拾好各自的行李，第二天早晨离开客栈，准备出城。 张捕头一大早特意带着虎子赶过来送行，看见晴天头发上扎的正是昨个儿自己送的发带。 他高兴地对叶老大道：“叶大哥，晴天跟我家虎子年纪相当，咱们又这么有缘，以后说不定能结成儿女亲家呢！” 叶老大看看他怀里还在吃手的虎子，露出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 叶大嫂伸手从背后掐了叶老大一把，笑着帮他打圆场道：“那就看两个孩子的缘分了，这事儿谁能说得准。 “要真是能结成亲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啊！” 出城上路之后，叶大嫂忍不住埋怨叶老大道：“两个孩子都还这么小，人家张捕头不过就是说句玩笑话，又不是当场就要跟你定亲，你拉个驴脸给谁看呢？” “有的玩笑能开，有的玩笑不能随便开。”叶老大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脑袋道，“我闺女长得好又这么乖巧，可不是什么臭小子都能配得上的！” 看着叶老大一脸认真的模样，叶大嫂已经开始替以后的女婿捏了一把汗。 今后岳父这一关怕是不好过，自求多福吧！ 第50章 分离在即 离开天津卫之后，众人不紧不慢地赶了两天路，京城便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福来找叶老太太和叶老大说：“你们是想跟我们一起进京，还是直接去榕溪村？ “若是想要进京看看，那咱们就继续一路同行。 “若是想直接去榕溪村，明天咱们两家就要分开走了。” 叶老大立刻抓住了重点问：“如果先进京再去榕溪村，其实是有点绕路了是不是？” “正是如此。”李福点点头道，“所以夫人让我来问问，你们若是想去京城玩玩儿那自然欢迎。 “若是不想走冤枉路，想早点回老家，那咱们就要暂且别过了。” 叶老大闻言扭头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斟酌片刻道：“如果府上用不着我家几个儿子再继续护卫了，那我们就先不绕路去京城了。” 她并非不好奇京城的情况，只是不想给秦家添麻烦。 两家身份悬殊，可由于一直都在赶路，反倒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身份上的界限。 但是等秦家回到京城之后，情况肯定就不一样了。 与其到时候弄得双方都尴尬，倒不如趁着彼此观感都还好的时候分道扬镳。 “也好，如今已经进入京城管辖的地界，还是比较安全的， “而且我家丁们也都养好伤了，足以护送夫人和小少爷平安进京了。” 李福见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便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跟叶老大交代道：“明天早晨出发之后，咱们还能继续同行一段路。 “到了该拐弯的时候，我会来提醒你们的。 “拐弯之后的路你就要记牢了，先沿着官道走大概两个时辰，会在路边看到一个破庙。 “见到破庙之后拐弯，就会看到一条江。 “顺着江边往上游走，一路走到山脚下，就是榕溪村了。” “多谢李管家。”叶老大将李福画的地图和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李福有些感慨地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同行了这么久，突然要分开，弄得我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的不光是李福，秦家上下其实都对叶家人印象很好。 除了郭氏之外，叶家人都是老实本分、肯吃苦出力的人。 做饭好吃的叶大嫂和手艺精湛的叶二嫂自不必说，其他人也经常会帮秦家下人们干活。 就连胖瘦两位嬷嬷，也都跟叶老太太处出了感情。 “老姐姐，可真是舍不得你啊！”胖嬷嬷拉着叶老太太的手道。 瘦嬷嬷也依依不舍道：“你们家亲戚若是在京城就好了，这样咱们三个有空说不定还能见个面。” 听到李福的回禀之后，秦夫人也在车里问儿子：“鹤轩，离别在即，我想给叶家送点东西，你觉得送什么好？” 秦家不缺钱，叶家逃荒至此，需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可秦夫人却觉得，如果自己直接给银票，叶老太太肯定不会收，反倒显得自己瞧不起人似的。 秦鹤轩一边在自己的书箱里翻找着什么，一边道：“娘若是有心想帮叶家，倒不如回去帮叶二嫂介绍些针线上的活计，让他们自己多赚点，比直接给钱强。”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秦夫人点点头，见儿子还在翻东西，忍不住问，“你找什么呢？” “我要找几本书给昌瑞。” 两个孩子这段时间一起读书，相熟了许多。 秦鹤轩这话登时提醒了秦夫人，她赶紧将胖嬷嬷叫过来交代了几句。 胖嬷嬷带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这才捧着一个盒子过来给秦夫人过目。 “夫人说的可是这套？” “对，就是这个，给我吧！” 第二天一早，大家吃过早饭准备出发的时候，秦夫人特意带着秦鹤轩来到队尾叶家这边。 叶家人急忙起身。 “秦夫人，有什么事您让李管家来吩咐一声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叶老太太道。 秦夫人笑着说：“鹤轩这孩子说有东西要送给你家昌瑞，正好我也有点小玩意儿想给晴天，就一起过来了。” 秦鹤轩冷不丁被母亲给推了出去，白皙的面庞上比平日多了几分血色。 他将自己抱着的几本书塞进叶昌瑞怀里道：“你回老家之后，也要继续认真读书，我等你考上京城的官学。” 叶昌瑞没想到在自己眼中素来高冷的秦小少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还送了自己好几本书。 对于秦小少爷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叶昌瑞来说，书可绝对是稀罕物。 他从开蒙到现在，都还没有过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叶昌瑞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紧紧抱着怀里的书，用力点头道：“好，我一定会考上的！” 秦夫人等儿子送完礼物，便走到晴天跟前道：“我最感谢的人便是晴天了，魏先生如今已经答应跟我们回府，给鹤轩做先生了。 “你们也知道，魏先生最疼晴天，所以这是我给晴天准备的一点小礼物，还请千万不要推辞。” “这……那就谢谢秦夫人了。” 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叶大嫂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推辞，也不好意思当面打开。 而且她看那盒子也不大，猜测可能是给小孩子的玩具，便道了声谢收下了。 “晴天，快谢谢秦夫人，跟秦夫人和秦小少爷说再见。” “谢谢秦夫人，秦夫人再见，秦哥哥再见。”晴天朝二人摆手。 秦夫人伸手拉拉她的小手道：“以后有时间跟你爹娘进城玩，记得来看我们呀！” “好！”晴天软软地应着。 紧接着，秦鹤轩见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塞进晴天手里道：“我教你背的诗可别忘了，还有，这里面是我抄的一些诗，回去让你大哥教你，下次见面我可是要考你的。” 秦夫人没想到儿子竟冒出这么一句话，立刻失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心把晴天吓得不敢来了！” “不会的！”晴天抱着秦鹤轩给她的小册子，奶声奶气地说，“秦哥哥和魏先生教我背的诗，我都记得！” 听了晴天这话，一直远远站在后头的魏衍也不免有些鼻子发酸。 好在他一脸络腮胡子将表情遮挡住了大半，旁人也看不出的情绪，显得格外高深莫测。 不过进京之后就吃不到叶大嫂做的饭菜了，这让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若非发现秦鹤轩的确是个好苗子，让他难以割舍，他都想跟着叶家一起去榕溪村了。 第51章 绝不能让他们留在村里！ 第二天，出发后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叶家人该拐弯的路口。 李福过来告知了一声，叶家人跟李福和秦家下人们纷纷道别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便拉着平板车，带着全家人拐上了另外一条道，跟秦家的车队渐行渐远。 秦夫人看着扒着车窗往外看的小儿子，觉得这些天他在叶昌瑞和晴天的影响下，倒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心里颇为欣慰。 “榕溪村跟京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见面的。” “是，母亲。”秦鹤轩应道。 叶家这边，还不到晌午，众人就已经经过李福所说的破庙，沿着江边逆流而上，终于来到了村口。 村口边长着一棵十分大的榕树，树下一块石头上刻着“榕溪村”三个字。 显然，村名应该就跟这棵大榕树脱不开关系。 叶老太太看到榕树，登时有些激动地说：“就是这里没错，你爹以前说过，他小时候总爬到村口大榕树上偷懒睡觉。 “有一次睡迷糊了，一翻身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不说，回家还被爹娘一顿胖揍……” 叶老太太回忆着当年叶老爷子跟自己描述过的老家模样，竟有大半都还能对得上，这让她一路悬着的心安定了不少。 俗话说物是人非，如今物还在，人应该也不会变得太多才对吧！ 就在此时，一个肚子微凸的小媳妇挎着篮子从外面回来。 叶老太太忙上前打招呼道：“这位小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江，我男人姓王。”江氏见叶家人拖家带口的便问：“你们打哪儿来啊？来村里是走亲访友还是做什么？” “江小娘子，我们是从关外来寻亲的。”叶老太太客气地询问道，“你可知道叶伟家？或者是叶东林家？” 叶伟是叶老爷子的父亲，此时若是活着，估计都得七八十岁了，所以很有可能已经过世了。 叶东林则是叶老爷子的弟弟，江氏知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江氏一听他们要找叶东林，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 她上下打量着叶家一行人，狐疑地问：“你们是谁啊？找叶东林做什么？” 叶老太太从怀里抽出当年叶老爷子跟家人的通信道：“我家老头子是叶东林的哥哥叶东海，当初去关外讨生活，就留在外头没回来。 “今年关外遭了灾，所以我们……” 一听这话，江氏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你们找错地方了，我们村里根本没有什么叶伟，也没有叶东林。” 江氏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她一路小跑地回到家，进门就喊：“不好了，出大事了！” 江氏的婆婆刘寡妇正在扫院子，一听这话登时沉了脸，把手里的笤帚往地上一扔，骂道：“一大早院子也不扫、鸡也不喂就跑得没有影儿，要吃晌午饭了才回来，一张嘴就不好了出事了，我看你是欠揍了！” 刘寡妇一边骂一边冲厢房里头嚷：“大龙，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 “娘，真的出事了！”江氏顾不得解释，着急地说，“叶东海一家回来了！” “谁？”刘寡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叶东林的大哥，叶东海啊！”江氏跺脚道，“我在村口看见他们了，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还拉着行李，说是从关外逃荒回来的！” “啥？”刘寡妇终于想起来了，一拍大腿道，“真的假的？他家人还没死干净呢？” “娘，我还能骗你么，人都到村口了，估计一会儿就得登门了！” 刘寡妇气得柳眉倒竖，叉腰道：“谁敢登门就把他打出去！ “这房子我都住了快十年了，我看谁敢找我要房子！” 听到刘寡妇的话，她的两个儿子王大龙和王大虎也从屋里出来， “就是，谁知道他们是真是假，万一是来碰瓷儿的怎么办！”王大龙说着，顺手抄起一把锄头。 王大虎也抄起一根烧火棍，沉着脸道：“咱们村里姓王的可比姓叶的多，他们想回来抢房子，也得掂量掂量，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连王大龙的儿子王正宝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王大龙给他做的木剑不断挥舞，嘴里还发出嘿嘿哈哈的声音，一副自己也要参与战斗的模样。 刘寡妇被小儿子提醒了，连忙指使孙子道：“正宝，你快去，把你叔伯他们叫来，就说有人要来咱家抢房子了！” 就在刘寡妇一家严阵以待的时候，叶家人正在村门口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老四道：“信上明明写着榕溪村，村口的大榕树也跟爹说的一模一样，怎么会找错呢？” “没准是刚嫁过来的不知道情况。”叶老太太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咱们别堵在村口了，先进村吧。 “你爹说过，家里老宅从村东头数是第三家，门口种了两棵柿子树，咱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行！”叶老大拉起平板车，带着全家人进了村。 这个时辰，各家差不多都在做晚饭，村中小道上反倒没什么人。 按照当年叶老爷子的说法，丰乐县是个以叶姓为大族的地方，叶氏一族在县里的地位极高。 只不过叶老爷子一家并非嫡支，只是个勉强在五服之内沾点边的远亲罢了。 就连叶家所在的榕溪村，都属于丰乐县最穷、叶氏族人最少的一个村子了。 王姓占了大半，剩下几户有跟叶老爷子家差不多的叶氏远亲，还有几个外来落户的人家。 村子不算太大，一共就三十几户人家，所以大家很快便找到门口种着两棵柿子树的院子。 看着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叶老大面露喜色道：“家里有人！” 叶家其他人也都跟着高兴起来，没有什么比长途跋涉之后即将见到亲人更幸福的了。 只有叶老太太依旧皱着眉头。 叶老大上前准备敲门。 院门却突然开了，王大龙拎着锄头冲出来。 叶老大飞快地后退几步，展开双臂挡在家人面前问：“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话的同时，飞快地朝院子里瞥了一眼。 除了门口手握锄头的男人，院子里还有一名老妇人，一个精壮小伙子和刚才在村口遇到的江氏。 江氏抬手指着叶家人道：“娘，就是这些人，他们从关外逃荒过来，要来抢咱家的房子！” 叶家人闻言一头雾水，这说的是啥啊？ 叶老太太此时脑子里已经转过不知多少个念头。 她还记得江氏之前说过，她男人姓王。 可这不是老叶家的房子么？住的怎么会是王姓的人家？ 难不成是东林不在了，他媳妇又找人了？ 这种事儿在乡下倒也常见，有些女人死了男人，家里若是有房子有地的话，就会再找个男人上门，帮着自己干农活养孩子。 于是叶老太太试探着问：“你就是东林的媳妇吧？这个是东林的儿子么？ “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我是叶东海的媳妇，我们……” 叶老太太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就飞出来一块石头。 叶老大抬脚将石头踢飞，面色已经沉下来，伸手从车上抽出了木棍。 叶家其他三兄弟也都纷纷抽出了家伙事儿，上前跟叶老大并肩而站。 虽然不想跟人发生冲突，但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他们也绝不怕事。 晴天吓得一头钻进叶大嫂的怀里，却又担心叶老大，扭头露出个眼睛盯着他看。 刘寡妇见叶家居然这么多人，尤其是有四个精壮汉子，知道若是动手自家是绝对打不过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叶东林，这儿也没有叫叶东林的。 “你们这些关外来的流民，难道能像土匪一样，随便找一户人家就要强行认亲么？” 叶老太太被气得不轻道：“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我们只是来寻亲的，刚一敲门话都没说，你家就一副要打架的架势，如今还要倒打一耙不成？” 刘寡妇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哭嚎：“可怜我家老头子死得早，我一个寡妇拉拔着儿女过日子，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 “如今还要受外来人的欺负，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人活命啊……” 叶老大见刘寡妇根本无法沟通，干脆扭头冲王大龙道：“这里难道不是叶伟家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大龙翻了个白眼道：“我家姓王，什么叶伟叶什么的，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们这些流民赶紧滚蛋，别逼我去报官抓你们！” 若是搁在以前，这话还真能把叶家人吓得不轻。 但之前在山海关的时候，为了顺利入关，李福早就帮叶家办好了路引，所以此时叶家人已经不能算是流民了。 不过王大龙这话却成功激怒了叶家四兄弟，他们齐齐上前一步。 王大龙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还嘴硬地喊：“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榕溪村不是你们姓叶的耍威风的地方，我、我们老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王正宝终于带着亲戚来了。 只见呼啦啦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男女都有，手里也都抄着家伙。 他们一拥而上，挡在刘寡妇家门口，将叶家四兄弟挤得不得不后退。 “嫂子，出什么事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上前问刘寡妇。 刘寡妇哭着道：“这些流民突然登门，说这是他家的房子，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老汉闻言，斜楞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叶家众人。 “你们是什么玩意儿，敢跑到我们村里欺负孤儿寡母，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吧！” 叶老太太被他这话气得胸口发堵，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再说，孙子都那么大了，还扯什么孤儿寡母。 谁还不是个寡妇了？ 可如今双方之间人数上的差距已然有了巨大的逆转。 叶老大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个弟弟不要冲动。 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 尤其家里有老有小的，真打起来容易出事。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给刘寡妇家留下话道：“房子该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官府都是有卷宗的，可不是谁霸着谁就有理的！” 看着叶家人转身离去的身影，刘寡妇也不哭了，咬着后槽牙道：“他叔，绝不能让他们留在村里！” 第52章 难道房子当真讨不回来了？ 叶老大拉着车，最后停在了村边一处空地上，打算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眼瞅着时间也不早了，孩子们都饿了，叶大嫂便招呼着妯娌们准备搭灶做饭，让男人们跟叶老太太一起商量正事儿。 “娘，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叶老大问。 叶老太太思忖片刻道：“要不，咱们先去找村长打听打听。” “好。”叶老大点头，“娘，我陪你去。” 临走前，叶老太太从车上翻出一块衣料，卷一卷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又从叶大嫂怀里把晴天抱了过来。 “走，晴天跟奶奶一起去好不好？” “好！”晴天虽然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却还是答应得很痛快。 “娘这是啥意思，咋还带着晴天去啊？”郭氏满脸的不解。 “你不懂，抱着孩子去好说话。”叶三嫂道。 “我有啥不懂的，我如今也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好不好！”郭氏立刻伸手轻抚起自己的肚子来。 叶三嫂看不下去地说：“你快省省，等显怀了再摸吧！” 三个人重新回到村里，正准备找人打听一下村长家在哪儿，就迎面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十分面善。 “大姐，麻烦您打听一下，村长家在哪儿啊？” 妇人突然被叫住，抬头看到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不免有些警惕地问：“你们是哪个村来的？找村长做什么？” “我们是从外地来投奔亲戚的，想找村长打听一下情况。” 妇人可能是见叶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怀里还抱着个可爱的小姑娘，不像是什么坏人，这才回身指着不远处道：“看见那个屋顶没？村长家是村里唯一的砖瓦房，你们朝那边走很快就能看见了。” 按照妇人的指点，三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村长家。 毕竟村里大部分房子都是低矮的土坯房，条件好一些的也只在屋顶用了些瓦片，大多数铺的都还是茅草。 所以唯一一栋高大的砖瓦房，在村里完全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来到村长家门口，叶老大上前轻轻叩了几下。 “来了，谁啊？”很快便有一名中年妇人出来应门。 看着门外站着三个陌生人，妇人第一反应就想关门。 叶老太太赶紧上前一步道：“这位娘子，我们是来找村长的。” 见叶老太太怀里还抱着个粉琢玉砌的小姑娘，妇人才稍稍不似刚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将门关得只留了一条小缝。 “有什么事儿啊？” 叶老太太只得再次道：“我们是从关外回来走亲戚的，想找村长打听一下情况。” 叶老太太说着，把袖子里的衣料顺着门缝塞了进去：“你放心，这是我大儿子，这是我孙女晴天，我们真不是坏人。” 妇人接过衣料，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捻了捻，确认衣料的质量不错，神色登时缓和了不少。 “那你们先进来吧。”妇人打开院门。 叶老太太陪着笑问：“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我姓黄，不过村里人都随着我家那口子，管我叫王大嫂。”妇人道。 叶老太太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如此说来，村长岂不也是姓王的？ 这下岂不是完蛋了？ 她一边想一边跟着黄氏进了屋。 “你们先坐，我去叫他出来。”黄氏说着进了里屋。 不多时，黄氏便领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从屋里出来，给叶老太太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当家的。” 许是因为那块衣料给的到位，所以王广平的态度还算和善。 他点点头道：“我叫王广平，是榕溪村的村长。你们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叶老太太和叶老大赶紧起身打招呼道：“村长好。” 王广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叶家祖孙三人，问：“听说你们是来寻亲的？要找哪家啊？” “我是叶东海的媳妇……”叶老太太道。 王广平一听这个名字，神色微微一变，身子也随即坐直了一些，打断叶老太太的话道：“原来是叶家的啊？哎呀，你也不早说。 “实不相瞒，虽然我是村长，不过你们老叶家的事儿，都是由你们叶氏族长管的。 “我一来是管不着，二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管，三来更是不敢管。 “所以你们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得去县城找你们族长，找我是没用的。” 王广平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叶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的确是我们唐突了，不打扰您了！” 她说完便起身，抱着晴天就往外走。 叶老大心有不甘，瞪了王广平一眼，最后还是忍住了，转身跟着叶老太太一起离开。 祖孙三人离开之后，里屋的门帘一挑，刘寡妇跟黄氏一起走出来。 刘寡妇笑得一脸褶子道：“真是多谢村长帮着我们孤儿寡母！” 王广平的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 “老嫂子，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不向着你向着谁啊？ 刘寡妇连声道：“回头等大凤从城里回来，我让他们两口子过来看您！” 王广平一听这话，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家女婿在京城可是做大事的人，肯定忙得很，哪儿能让他来看我啊！ “等他有空过来，我便去你家坐坐，老嫂子到时候别嫌弃我就行！” “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姑爷总说，他们离得远又忙，顾不上这边，全靠村长照应我们呢！” “老嫂子，你就是太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叫你家大龙大虎来说一声就行。” 出了村长家，叶老大才问：“娘，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能咋办，人家都姓王，是一家子，咱们是外来的。 “你没听村长话里话外那意思？非要等人家撵咱们走不成？” “那咋办啊？”叶老大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心里头那口气憋得难受。 叶老太太咬牙道：“明天你拉着我去趟县城，咱们去找族长。 “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叶家的人，族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受欺负吧？” 母子俩一边说话一边往空地上走，突然发现之前问过路的妇人居然还站在之前的地方没走。 妇人见他们回来了，便问：“这位嫂子，听口音，你们是从关外来的？” “是啊！”叶老太太点头道。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老大，从他身上找到了些熟悉的影子。 “你们该不会是东海哥的家人吧？” “你咋知道的？”叶老太太今天碰壁太多，此时突然听到有人这么问，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还真是啊？”妇人听了也有些吃惊，“我是说看你家儿子长得跟东海哥挺像的。” “是啊，家里就老大长得跟他爹最像了！”叶老太太点头，“不知道该这么称呼？” 妇人忙自我介绍道：“嫂子，我叫叶娟儿，论起来应该管东海哥叫声堂哥。” “哦，原来是堂妹。”叶老太太立刻热络起来，“说来惭愧，成亲这么多年都没能回来一趟，家里这边的亲戚都认不得。” “嫂子你就管我叫娟儿吧。”叶娟儿问，“早就听说东海哥要回来，怎么拖了这么多年？” 叶老太太这回彻底红了眼眶，哽咽道：“不瞒你说，其实前些年就想回来的，谁知道你东海哥突然病倒，没多久便过世了。 “我一个人带着四个儿子，日子过得也辛苦，便歇了回老家探亲的念头。 “好在如今四个儿子都成家了，又赶上关外大旱，我们就干脆入关回老家来投奔东林了。” 叶娟儿闻言惊呼：“东海哥也没了？” 叶老太太登时咂摸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什么叫也没了？还有谁没了？ “娟儿啊，你这话是啥意思，你快跟我说说！”叶老太太着急地一把抓住叶娟儿的胳膊。 叶老大心里也是一沉，却还是劝道：“娘，咱们别站在这儿人说话了，回去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听堂姑说吧！” “好，好，是我太着急了。”叶老太太赶紧松手。 几个人回到空地，叶老太太招呼儿子儿媳上前。 “过来认识一下，叫堂姑。 “你们几个小的也过来叫人，叫姑奶奶。” 空地上登时响起七嘴八舌叫人的声音。 叶老大从车上拿下来几个板凳，让叶老太太和叶娟儿坐下说话。 “娟儿啊，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 “我家老房子里，如今咋住的是王家人啊？ “不瞒你说，我们刚才去家里了，硬是被人给撵出来了，找村长也是白找……” 还搭进去一块衣料…… 叶老太太越说越是憋屈。 叶娟儿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是你们，我刚才就拦着不让你们去了。 “村长巴结刘寡妇家还来不及，哪里会帮你们主持公道啊！” “东林一家难道搬走了不成？” “其实……东林哥一家子早都不在了。” “啥？”叶老太太突然听到这话，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一家子都不在了？” 虽然从未见过老家的亲戚，但这么多年，从叶老爷子嘴里也听说了不少他们的事儿。 逃荒这一路，大家也都是靠着投奔亲人的希望撑下来的。 如今突然听说人都不在了，饶是大半辈子已经经过不少风浪的叶老太太也有些要支撑不住了。 叶老大一把扶住叶老太太，晴天也急得直叫奶奶。 叶大嫂赶紧从锅里盛了碗热水，加了点白糖让叶老太太喝下。 叶老太太这才慢慢缓过来，红着眼圈问：“娟儿，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这事儿说来话可就长了。”叶娟儿长叹一声，才跟叶家人讲起当年的事儿。 当初叶东海给老家写信说要回来探亲之后，他爹叶伟高兴得不行，满村子跟人说，自家大儿子要回来了。 谁知叶老爷子那边因病耽误了行程，好巧不巧，他爹没过多久也病倒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病了大半个月便撒手人寰了，临死都没能见上大儿子一面。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叶老爷子的弟弟，叶东林一家在老宅中生活了。 叶东林当年娶了隔壁村方家的女儿，二人婚后生了两个儿子。 叶东林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种着老人留下的地，日子过得算不上富裕，但好歹不愁吃穿。 只可惜大儿子叶庆松先天身体不好，二十几岁都没说上媳妇就病死了。 小儿子叶庆山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原本都已经定亲，只等着娶新媳妇过门了。 谁知却赶上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来村子里征兵。 按照官府留底的卷宗上写，叶东林家共有两个儿子，所以家里必须有一人征兵入伍。 叶东林已经没了大儿子，小儿子还没成亲，如何肯让他去当兵。 可是那些前来征兵的皂吏哪里管你这些，只认册子不认人。 既然老大不在家，那就让小儿子顶上。 于是，叶庆山便被抓走当兵去了。 这一走，好几年都没有音讯，后来有人捎回来一身衣裳和二两银子。 说叶庆山死在战场上了，尸体运不回来，早已就地埋了。 依照朝廷的命令，送回来一身衣裳和二两银子的丧葬费，让家里能给他立个衣冠冢以寄哀思。 叶东林两口子接连失去两个儿子，连个孙男娣女都没留下，受不了这个打击，相继病倒，没多久就双双离世了。 如此一来，叶东林一家就彻底没有人了，房子和田地也空出来。 “姑，那王家人是咋住进去的？”叶老四着急地问。 “当年跟庆山定亲的，便是刘寡妇的女儿王大凤。 “后来东林哥两口子不在了，刘寡妇就非说自己是庆山的丈母娘，住他的房子名正言顺。” 叶老太太闻言一愣，问：“咋地，她家大凤一直给庆山守着呢？” 虽说两个人当年只是定亲还没成亲，可如果人家闺女真替庆山守了这么多年的话，住着老宅倒也是理所应当了。 谁知叶娟儿一听这话，立刻啐了一口骂道：“守个屁，早就嫁到京城过好日子去了！” “她都嫁人了，她家人咋还有脸住在我家房子里？”叶老四听得火冒三丈。 “还不是因为她家大凤‘嫁得好’。 “虽说是个死过老婆的，但人家在京城有地位，赚得多。 “不然你以为村长为啥那么巴结她一家子孤儿寡母的？”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都凉了大半。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房子当真讨不回来了？ 第53章 那就看看他们能有多好运吧！ “嫂子，先不说这些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走，上我家吃饭去！”叶娟儿慷慨道，“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填饱肚子不是？” 叶老太太看着叶娟儿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裳，知道她家境肯定不好，哪里肯带着一家子人去吃饭。 “你看，老大媳妇都搭好灶开始做饭了，今天就不去了。 “如今我们既然回来了，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 好不容易婉拒了热情的叶娟儿，待人离开之后，除了不太懂事的小孩，叶家其他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叶大嫂半天才鼓起勇气问：“娘，饿了吧，咱吃点什么？” 叶老太太虽然半点胃口都没有，但家里还有孩子。 今天出发前吃的早饭，一直到现在，肯定都饿坏了。 “随便做点，有什么吃什么吧！”叶老太太摆摆手道。 叶大嫂赶紧应了一声去忙活起来。 其实就算想好吃好喝，如今也没有食材了。 之前逃荒路上，兄弟几个还随时能抓到些野味。 可自打到了天津卫，住在客栈里，也没地方能去打猎。 而一路上攒着的肉，也因为不能久放，都吃得差不多了。 原本以为到了村里安顿下来，想吃什么直接买就是了，谁能想到这边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如今叶大嫂手里，除了十来个野鸭蛋，就只剩一些土豆子和苞谷面了。 叶二嫂有些发愁地问：“大嫂，就这点东西，做啥吃啊？” 叶大嫂看了眼罐子里还有之前??的一点儿荤油道：“熬点儿苞谷面粥，把鸭蛋都煎了，再烀一锅土豆子蘸大酱吃。” “行吧！”叶二嫂点点头，先把苞谷面粥熬上，加了个锅屉，把土豆子摆在上面，然后盖上锅盖。 叶大嫂那边另起了一口锅，一口气把所有鸭蛋都给煎了。 晌午的饭菜太简单了，很快就做好端上桌了。 煎蛋不够一人一个，叶大嫂便只分给了叶老太太、郭氏和几个孩子。 分完之后，盘子里还剩下两个。 其他人互相推辞，谁也不肯伸筷子夹。 叶老四抢先端起自己的碗，护在怀里道：“之前路上天天吃野鸭蛋，我都吃腻了，你们快吃吧！” 叶老大沉声道：“我平时也不爱吃蛋，你们谁爱吃谁吃。” 叶老二和叶老三只闷头喝着粥，瞅都不瞅盘子里的煎蛋。 郭氏三口两口吃完了自己那个煎蛋，眼神立刻就盯上了盘子里剩下的。 叶老太太最烦她这副眼皮子浅的样子，但是想到她如今有孕在身，于是发话道：“今天老大和老四拉车了，剩下两个就分给他俩吧！”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郭氏也是听得眼睛一亮。 叶老太太将两个煎蛋分给叶老大和叶老四。 叶老四立刻就将其夹进了郭氏碗里。 叶老大也正准备把煎蛋给媳妇吃，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嗤笑声。 叶家人抬头循声望去，发现空地边缘已经围了不少村民，领头之人正是王大龙。 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朝叶家指指点点道：“瞧瞧，这些关外来的穷要饭的，吃个煎蛋都要一家人推来让去的。 “都穷成这样了，难怪要厚着脸皮来我家碰瓷儿！” 围观的村民们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老四气得捏紧拳头，正准备起身却被叶老大按住了肩头。 “大哥……”叶老四一脸不服。 “双拳难敌四手，你再有本事，一个人能打得过几个？” 看着空地边的十几个青壮，叶老四只能狠狠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王大龙立刻嚷道：“哎呦，怎么怂了啊？之前上我家敲门的劲头呢？ “之前拎着棍子要打我的劲头呢？ “爷爷我就站这儿等你来打，你倒是来啊？ “怎么，没种了？哈哈，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呢！” 王大龙的话如一根根钢刺，狠狠扎进叶家人的心里。 大家手里虽然还都端着碗，却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叶老大沉声对几个弟弟道：“别理他，他就是故意激咱们呢！” 叶老四后槽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那咱们就这么任由他骂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老大也只能这样安慰弟弟。 一家人憋屈地吃过饭，叶老大起身道：“娘，下午反正没啥事儿，我寻思带老二和老三进山溜达溜达，看见什么就弄点什么回来，啥也没有能捡点儿柴火也是好的，总比待着强。” “行，去吧！”叶老太太也怕几个儿子都留在这边，时间长了真压不住火跟王家人打起来。 叶老四闻言忙道：“大哥，我也去！” “去啥去！”叶老大一票否决道，“你留下照看你媳妇和家里！” 叶老四瞬间就萎了，自打郭氏怀孕以来，他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出去放风的机会，却还是被排除在外了。 叶大嫂闻言也开口道：“我也跟你们一起上山，这时节说不定能捡到蘑菇。” 跟着上山也比留在这儿被村里人当猴儿看要好。 一听叶大嫂也要上山，晴天登时不干了。 她放下吃到一半的土豆子，整个身子钻进叶大嫂怀里，搂着她的脖子道：“娘，我也上山。” “山上可不好走，还有好多虫子！” 叶老大不太想带晴天，这边不比老家，山里是什么情况他自己都不清楚。 第一次进山带着媳妇也就算了，可晴天年纪小，细皮嫩肉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叶大嫂却满口答应下来：“行，咱们晴天想去，那娘背着你去！” 她说完又对叶老大道：“咱们就在近处转转，不会有事的。”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听到他们说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丝毫不控制音量地互相打趣。 “就他们，还想进山弄东西，真是笑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没见过上山还背着孩子的。” “附近这两座山，都快被周围几个村子的人给踏平了，还能剩下什么东西等他们去采？” “哎呀，可别这么说，万一人家运气好呢是不是？” 王大龙笑得最大声：“哈哈哈，那就看看他们能有多好运吧！” 第54章 难以描述的兴奋 听这王家人嘲笑，叶老大握紧了手里的镰刀。 叶大嫂担心他压不住火，赶紧把晴天塞进他怀里。 叶老大反手把镰刀丢进背筐里道：“走吧，早去早回。” 叶大嫂也背上背筐，想着几个人刚才都没吃几口，便又拿了个小篮子，装了几块饼子带上。 叶老二、叶老三也分别背上空背筐，就这样带着晴天进山了。 被王大龙叫来的村民们见叶家人也没什么反应，觉得无聊便也慢慢散开回家了。 叶老太太坐在车上，心里合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秦家，但自家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看来还是得先进城一趟，看看族长是个什么态度再说。 就在叶老太太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叶老大一行人已经进山了。 晴天还是第一次上山，在叶老大怀里到处张望。 叶大嫂跟在爷俩身后，叶老二和叶老三殿后。 “娘，咱们去那边！”晴天突然抬手指着一个方向。 叶大嫂心里猛地一跳，忙拍拍叶老大胳膊道：“听见没有，闺女说要去那边！” 反正都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去哪里都一样。 叶老大乐得哄闺女高兴，当即换了个方向，朝晴天手指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四个人就被前面几棵倒木拦住了去向。 六七棵有两三人环抱粗细的大树，横七竖八地摞在一起，堆得比叶老大还要高，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叶老大见状准备拐弯绕开，晴天却依旧坚持道：“爹，不要拐弯，往前走！” “晴天乖，这儿过不去了，咱们绕过去好不好？”叶老大耐心地哄着女儿。 谁知叶大嫂却突然道：“这有啥的，爬上去看看不就得了。” 她嘴里说着，直接提起裙子，率先爬上了倒木。 “你小心点儿！”叶老大不明白媳妇为何这样坚持，但是人都已经爬上去了，所以即将脱口而出的阻拦也变成了叮嘱。 叶大嫂爬上去之后往另外一边看，刚开始还没看出什么端倪。 但是她相信晴天的运气，所以努力观察着周围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当她终于发现山货之后，登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身冲还在下面的几个人大喊：“你们快上来，我发现好东西了！” 听到她这样说，兄弟三人也相继爬了上去。 “大嫂，你发现什么了？我咋啥也没看见？”叶老二看向另外一面，满肚子的疑惑，“这边跟那边不都是林子，有啥区别？” “你再仔细看看。”叶大嫂伸手指向下方倒木的树干。 兄弟三人定睛一看，这回总算看见了。 倒木这边竟然密密麻麻长满了木耳。 灰黑色的木耳几乎将所有树干都覆盖住了。 所以他们乍一看，还以为那就是树干原本的颜色。 叶老二和叶老三二话不说，跳下去就开始采，一边采一边往自己的背筐里装。 叶老大背着孩子，不敢冒失，只能求稳。 他先把晴天交给叶大嫂抱着，自己下去之后，又回身接过晴天。 叶大嫂第一个发现的木耳，却是最后一个爬下来的。 但是来到下面回头再看，只觉得更加震撼。 这完全就是一栋木耳墙啊！ 叶大嫂放下晴天，从自己的筐里掏出一个坐垫，放在一旁的树墩子上道：“晴天，你自己乖乖在旁边玩儿，不许往别的地方走，好不好？” “好，我肯定乖乖的。”晴天连声答应。 安顿好晴天之后，叶大嫂也赶紧加入了采摘木耳的行列之中。 四个人埋头采了半天，背筐都快装满了，但是倒木上的木耳却好像还是那么多，丝毫不见减少。 叶老大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老二老三，你俩还记得路不？” “记得，咋了？” “你俩回去一趟，把这几筐木耳送回去。 “顺便再把你俩媳妇也叫来，多两个人帮把手也是好的。” 叶老二已经完全沉浸在采木耳的喜悦之中，被大哥这么一喊才发现，自己身边的背筐竟然都已经快装满了。 于是他痛快地答应道：“行！” 叶老大却又走到一旁，捧了一些落叶盖在筐子顶上。 叶老三不解地问：“大哥，你这是干啥？” “你说干啥，这么多木耳，被人看见的话还不得跟着你们过来？” “对啊，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叶老二和叶老三也开始往背筐里盖落叶。 叶老大帮着他俩把背筐运过倒木，二人胸前一个，背后一个背筐，将四个背筐运下山去。 不多时，两个人就带着媳妇又回来了，还特意多带了几个背筐。 “有人问你们么？”叶老大问。 “回去的路上碰见一个村里人，问我俩弄这么多树叶干啥，我说留着晚上铺床用，睡着暖和。”叶老二笑着说，“那人看我俩一人背着两个背筐还走得轻松，倒也没起疑心，估计心里还觉得我俩傻乎乎的吧！” 叶二嫂和叶三嫂虽然路上就听自家男人说了，可是面对这么多的木耳，还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我的个娘诶，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木耳。” “少说话，赶紧采吧！”叶老二一回来就再次投身到采木耳之中。 虽说农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种地，但是俗话说得得好，靠山吃山。 在山里采到山货的那种心情，是一种十分难以描述的兴奋，一采起来根本顾不上累了。 几个大人双手不停地采着木耳，晴天在一边坐着没事，就起身在周围小范围地溜达起来。 她一会儿揪一朵花，一会儿揪根狗尾巴草地自娱自乐。 叶大嫂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定她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安心。 结果刚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就听见身后“噗通”一声。 叶大嫂扭头一看，原来是晴天被绊倒了，整个人扑倒在地。 好在秋天地上落叶很厚，晴天穿得也厚实。 所以她摔倒之后非但没有被摔疼，竟还觉得很好玩，两只小手不断扒拉着面前的落叶。 叶大嫂上前把她抱起来，拍打几下她身上的灰尘。 晴天两只手都抓着落叶，却还看向刚才自己摔倒的地方。 叶大嫂立刻上前，几下扒开地面的落叶，露出下面的泥土，虽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她还是捡了根树枝，试着往下挖了几下。 结果一下子就扒拉出来个褐色的椭圆形物体。 第55章 你们关外人说话口气都这么大么？ 晴天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歪着头看了半天道：“地瓜！” 叶大嫂刚开始也以为是地瓜，但是挖出来拂去上面的泥土定睛一看，立刻惊喜地大喊：“当家的，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天麻？” 叶老大闻言过来一看，也差点儿惊掉下巴。 “可不就是天麻么！你是咋找着的？” 要知道，这个时节的天麻全都长在地下，没有发芽抽枝，是很难被发现的。 所以这种冬麻又被叫做梦生，意思是梦里看到哪里有才能挖到，用来形容其难以寻找。 只有极其有经验的跑山人，才有可能根据蛛丝马迹找到，其他人则只能全靠运气。 但是这样的天麻药效更好，卖的价钱也要更贵。 “晴天刚才在这儿摔了一跤，我无意中就发现了。”叶大嫂随口遮掩道。 好在叶老大也只是随便一问，管它怎么发现的，天麻是真的就行。 叶老大怕挖坏了天麻，干脆也不用工具，直接用手开始扒土，很快就挖出一小堆天麻。 晴天蹲在旁边，叶老大挖出来一个，她就伸手捡一个。 叶大嫂见状，干脆把自己之前挎着的一个小篮子交给她。 于是晴天便将叶老大挖出来的每一个天麻都捡到篮子里。 叶老大在周围又搜索了半天，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才直起腰来。 而此时晴天面前的篮子已经满得冒尖儿了。 这些天麻的品质很好，拿去城里的话应该能卖不少钱。 叶老大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本来想把女儿抱起来，但是看看自己都是泥土的手，最后还是作罢。 叶老大抬头看看已经开始逐渐西斜的太阳，冲还在采木耳的几个人道：“大家动作快点，咱们得赶在天黑之前下山才行。” “行！”叶老二和叶老三也采得有点累了，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你们先采着，我找个地方洗洗手。”叶老大刚才挖了一手的泥，于是朝有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榕溪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除了村口有一棵大榕树之外，便是因为山上到处都是小溪。 这些小溪中的水流到山下，便汇入村边那条江里。 大家采木耳的时候，就一直能听到附近有水声。 叶老大循声过去，很快就到了水边。 水面很宽，与其说是小溪，倒不如说更像是条小河。 叶老大蹲下正准备洗手，发现水下有个黑影咻地窜过去。 他定睛一看，清澈的水底竟然有不少半大的鲤鱼正在懒洋洋地游动。 “老二，老三，快来捞鱼！”叶老大生怕惊动了水底的鱼，蹑手蹑脚走出去老远，这才扯着喉咙喊起来。几个人循声赶紧跟了上去。 晴天来到水边，也好奇地探头往水里看去。 叶大嫂急忙伸手，紧紧拉住她，生怕她掉进水里去。 “娘，鱼鱼！”晴天指着水里高兴地说。 “是啊，好多鱼啊！”叶大嫂也有些惊讶。 “娘，给我饼子！” 晴天找叶大嫂要了一小块玉米饼子，揉碎了丢进水里，瞬间将水底的鱼都吸引了过来。 叶大哥见状，立刻抄起一个背筐，把木耳倒在岸边地上。 他脱了鞋跳进水里，抡起背筐往水里一舀。 “嘿——” 叶老大双臂绷紧，用力将背筐拎出水面。 河水从柳条筐的缝隙中漏出去，最后筐里留下了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反正衣裳已经湿了，叶老大干脆又在河里捞了几筐。 虽然大部分鱼都被吓跑了，但每次还都算小有收获，最后捞到大半背筐的鲤鱼。 而叶老二和叶老三已经在一边升起了火堆。 “大哥，赶紧上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今天可真是没白上山啊！” “大嫂，今晚咱们炖鱼吃，让那群人闻得着吃不着，馋死他们！” “好，炖鱼！”叶大嫂手里虽然没有食材，调料却是不缺的，之前在天津卫的集市上买了不少，如今刚好就用上了。 …… 临近傍晚的时候，王大龙又开始在叶家所在的空地周围转悠。 村里人也都好奇得很，都不用王大龙叫，自发地就跑过来等着看热闹。 有人猜测道：“他们上山那么久，该不会真弄到什么好东西了吧？” 王大龙一听，登时嗤之以鼻道：“村里后山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么？ “他们要是能弄回来什么好东西，我把脑袋掰下来给你当凳子，你不押点儿什么？” “哈哈，我可不跟你赌，这不明摆着得输么！” 王大龙听了这话，表情立刻舒展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正笑着，就见儿子王正宝从山脚下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爹，他们回来了！” 果然，很快便看到叶家几个人背着背筐往回走。 虽然都累得不轻，可大家脸上却都挂着兴奋的笑容。 看着几个人的表情，王大龙心道，该不会真弄着什么好东西了吧？ 见状，有人忍不住扬声问：“弄着什么好东西了？” “也没啥，就捞了点鱼，采了点木耳回来。”叶老大随口应着。 王大龙一听只是鱼和木耳，顿时心里一宽。 这些东西都是山里常见的，各家都或多或少弄到过，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然而就在他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嘲笑叶家人的时候，就见叶老大从车上搬下一个大桶，取下背筐，将里面的鱼“哗”地一下子倒了进去。 背筐里一共三十多条大鱼，倒进去之后不断地在木桶里蹦跶，发出啪啪的声响。 王大龙张开的嘴僵在那边，半天都没合拢。 这叫捞了点儿鱼？ 紧接着就见叶家其他人也纷纷取下背筐，将里面的木耳都倒出来，很快就在地面堆积起一座小山。 王大龙更加不淡定了。 这叫采了点木耳？ 你们关外人说话口气都这么大么？ 原本想来看笑话的村民们此时也都按捺不住了。 “你们在哪儿采的木耳啊？怎么采了这么多？” 叶老大憨厚地说：“就是在山里采的，那边有几棵倒木，我们路过发现上面都是木耳。 “咱们这边山上是不是产木耳啊？ “我在关外跑山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多木耳。 “要不还得说是京城这边的水土好呢！” 叶老大说得一脸羡慕。 问话的人无语道：“我也没见过……” 又有人挤上前问：“你们以前在关外是捕鱼的么？怎么能捞到这么多鱼的？” “山上河里有好多鲤鱼，我闺女往水里扔了点儿苞谷面饼子，鱼就都过来了，用背筐一捞就好几条呢！” 叶老大越发露出羡慕的神色，对问话的老头道：“大爷，你们这里可真是风水宝地。 “难怪都说关里人的日子比关外人过得好呢！早知道这样，我们就该早点回来。” 老头儿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弄山货捞鱼竟然这般容易。 王大龙更是被气得脸色涨红，趁着其他人还围着叶老大问东问西的时候，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人家来找他要脑袋么？ 第56章 我家在京城可是有人的 几个村民厚着脸皮，就跟忘了自己之前刚嘲笑过叶家一般，也不顾叶老大爱理不理的态度，围着他问东问西。 叶大嫂看了那几人一眼，招呼叶老四烧火准备炖鱼。 之前在山上等叶老大烤衣服的时候，叶大嫂就在河边顺手收拾出来了几条鱼，这会儿就省事儿了。 你们不是嘲笑我家吃得不好吗？ 一会儿看看谁会馋得流口水！ 火很快就生起来了，叶大嫂挖了一勺荤油到锅里化开，然后把葱姜蒜和各种调料一股脑丢进锅中。 香料的味道瞬间被热油激发出来。 村民们只听到“刺啦——”一声。 一股勾人的香味就从大铁锅里飘了出来。 原本村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老大身上，此时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朝叶大嫂那边瞟去。 做的什么菜啊？ 居然这么香？ 好像是以前从来没闻到过的香味！ 叶老大此时也懒得再应付他们层出不穷的问题，过去帮叶大嫂添柴烧火。 那些人如今却更加不想走了，都想等着看叶家晚饭出锅。 等到鱼炖得差不多的时候，叶大嫂掀开锅盖，开始往锅边上贴苞谷面饼子。 此时从锅里飘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香料的味道，鱼的鲜味跟各种调料融合在一起，变得更加丰富、饱满。 一直待在空地周围不肯走的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锅里到底炖了什么。 但是他们心里也明白，叶家是不可能分给他们尝尝的。 与其在这里继续受煎熬，倒不如赶紧回家吃饭。 大人们准备回家，孩子们却都还馋得直流口水，徘徊着不肯走。 “看什么看，赶紧回家了。” “走了，回家吃饭！” 大人们只能连吆喝带拉扯地把自家孩子弄回家。 见周围没有外人了，叶老二这才不解地问：“大哥，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藏着点儿，怎么晚上回来反倒又故意在大家面前显摆起来了？” 叶老大道：“之前不让你们声张，是怕把村里人引到山上去。 “如今山上的木耳都被咱们采光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咱们如今住在这空地上，一举一动村里人都看得清楚，有啥能藏得住的？” “老大说得没错。”叶老太太点头道，“木耳总是要晾晒的，那么多往哪儿藏？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亮出来。 “藏着掖着若是被人发现了，反倒会越传越离谱。” 叶老大此时才拎出一个小篮子，塞进叶老太太怀里。 “娘，你看，这是啥！” 篮子上盖着晴天的小坐垫，叶老太太掀开一看，才发现竟是满满一篮子天麻。 她吓了一跳，赶紧又给盖上问：“这是哪儿来的？” “山上挖的呗！”叶老大道，“在村里晒这个太惹眼了。 “我寻思明天若是天好就进京一趟，找个药铺把它卖了。” 叶老太太却道：“我明天想去县里拜访一下族长。 “先商量一下给你爹下葬的事儿，还有咱家的房子和地都被人霸占了，也得有个说法才行。” 叶老大立刻道：“行，娘，那我先陪你去县里。” 饼子熟了之后，叶大嫂就招呼家里人准备吃饭。 叶老太太道：“盛一条鱼，再拿几个饼子，给你姑送去。” “成，我这就去。”叶老大接下了这个任务，“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叶老大端着鱼和饼子离开之后，其他人便就着锅沿儿上贴的玉米面饼子吃起鱼来。 叶大嫂一边喂晴天吃饭，一边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叶老大刚才离开的方向。 结果还没看到叶老大回来，就先看到一个谁家的小姑娘站在了空地边。 她一边拼命吸着炖鱼的香味，一边努力吞咽着口水。 叶大嫂最喜欢小孩子，见状就招呼她道：“小丫头，你过来，婶子给你夹鱼吃。”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但是炖鱼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她最终没能抵抗得住诱惑，走到叶大嫂身边。 “你叫什么啊？今年几岁了？”叶大嫂问。 小姑娘还不等说话，肚子就先咕噜噜叫了起来。 叶大嫂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小块地方给她坐下，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没有刺的嫩肉放在碗中递给她。 “会自己吃么？”叶大嫂问。 春花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筷子，然后小声道：“婶子，我叫春花，今年五岁了。” “那你比我家晴天大，是姐姐呢！” “姐姐！”晴天立刻叫了一声。 春花看着晴天，才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春花筷子用得这么好，真棒啊！”叶大嫂夸赞道。 晴天闻言立刻道：“娘，我也要用筷子。” 叶大嫂立刻笑道：“你还小呢，急什么，等你这小手再长大一点儿，娘再教你用筷子。” 晴天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再看看春花的手，的确别人家的小很多。 她没办法，只能继续接受叶大嫂的投喂，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用筷子吃饭呀！ 春花却对坐在叶大嫂怀里的晴天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她在家可从来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一块鱼肉很快就吃完了，春花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谁知叶大嫂竟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不但细心地帮她去掉了鱼刺，还递给她一块闻着就香甜的玉米面饼子。 “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这么多呢，也不差你吃这几口。”叶大嫂道。 春花捧着碗正在犹豫，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春花？春花？这孩子又死哪儿去了？” 叶大嫂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脸色也微微一变。 春花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正准备把碗放下，但是为时已晚。 只见江氏已经快步冲了过来。 叶大嫂没想到，春花竟是刘寡妇家的孩子。 之前怎么没在她家院子里看见？ 江氏发现春花竟在叶家这边，立刻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身边。 然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冲叶大嫂吼道：“你想干啥？有啥事儿真刀真枪地冲我们来，对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叶大嫂气道：“谁对孩子下手了？我根本不知道春花是你家孩子。” “谁信啊！”江氏啐了一口骂道，“你会那么好心，叫一个不认识的小孩来吃饭？” 叶大嫂被她气得端着碗的手都在抖。 叶三嫂帮她怼回去道：“有些人自己心黑，就看别人都是黑的。 “你看清楚，我们吃的都是一个锅里炖出来的鱼，怎么害人？” 江氏讲理讲不过她，干脆直接耍混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家在京城可是有人的。 “劝你们还是死了把房子和地要回去的心吧！也少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我家春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蹲大牢吧！” 江氏说罢，用力拉扯着春花就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对她破口大骂。 “你个小蹄子，几辈子没吃过鱼？ “人家让你吃你就去吃？ “你这么馋，怎么不干脆投生成一头猪？” 之后的话就越发不堪入耳。 晴天听着江氏骂人，不免被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也不吃鱼了，扭头钻进叶大嫂的怀里。 叶大嫂脸色也不太好看，伸手搂着晴天，轻抚着她的后背。 第57章 全家人都去喝西北风么？ 吃过晚饭，大家也没有别的事做，收拾了一下，很快就都躺下了。 叶大嫂也早早就铺好了被窝。 叶老大躺下之后，叹了口气道：“谁知道都回到老家了，竟然还要跟逃荒时候一样睡在外头。” “好在这边比关外暖和，睡在外面也没啥。”叶大嫂给怀里的晴天掖掖被子，又小声问，“但是一直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娘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啊？” 叶老大摇摇头道：“明天我陪娘去县里求见族长，看看他怎么说。” 叶大嫂叹了口气道：“既然进城一趟，城里房子租金多少，买个院子又要多少钱，你都问问，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咋，你想进城去住？” 叶大嫂道：“你也看到了，村里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能不能解决。 “天越来越冷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老四媳妇还有孕在身，总不能一直住在外头，总得做多手准备才好。” “行，我回头留意一下。”叶老大点点头，伸手帮叶大嫂掖掖身后的被子，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一把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 第二天一早，头天晚上剩下的鱼汤，被叶大嫂捞干净了里面的调料和食物残渣放在盆里，此时已经凝结成了深棕色的鱼冻。 她用勺子在盆里横竖划了几下，就倒出来一堆晶莹剔透的方块。 大家就着鱼冻吃着饼子喝着粥，吃了顿有滋有味的早饭。 吃完早饭，叶老大用平板车拉着叶老太太去丰乐县城找叶氏族长。 他昨天去送鱼的时候，已经跟叶娟儿打听了一些消息。 虽然在榕溪村里，叶家人总是处处被王家人压着一头。 但是在丰乐县中，叶氏却是毋庸置疑的大族，甚至连县太爷办事，有时候都要找叶氏族长商议。 没有叶氏的支持，县里的许多事情都推行不下去。 叶氏如今的族长叫叶东明，年近五十。 虽然与叶老爷子是同辈，严格来说他还要管叶老太太叫声嫂子。 可人家是叶氏嫡系，叶老爷子都不知是多旁系的血脉了。 攀亲戚肯定是行不通的，叶老太太和叶老大带了些在天津卫买的东西，打算给族长送点礼，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榕溪村跟丰乐县离得不远，叶老大腿脚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按照叶娟儿告诉的地址来到一处院子门口。 叶老太太下车上前敲门。 “谁啊？”一个十几岁的小童出来看门，看着门外的叶老太太和叶老大问，“你们找谁啊？” “我们是从外地回来的叶氏族人，特意前来拜见族长。” 县城这边的消息比榕溪村灵通许多，小童一听叶老太太的口音，面色微变道：“什么外地回来的族人，我看你们是从关外逃荒回来的吧？ “走走走，我家老爷没时间见你们！” 嘭的一声，叶老太太和叶老大就被关在了门外。 叶老太太想了一路该如何开口，没想到却连族长的面都见不到。 叶老大气地捏紧了拳头。 “关外来的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来讨饭的！” 他想再上去敲门，却被叶老太太拦住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别闹事。 “万一人家报官把你抓起来，你让我一个老太太咋办？” 叶老大听了这话，才勉强忍住了自己的怒火。 “娘，那咱们现在回去么？” “不回去还能咋办。”叶老太太上了车，小声嘟囔道，“早知道这样，就抱着晴天一起来了。” “娘，你说啥？”叶老大转身问。 “我说先去县城的药铺问问天麻什么价，之后你们去卖心里也大概有个数。” “好，还是娘想得周到，正好晴天娘还让我找地方问问县城的房价呢！” 虽说没能见到族长让两个人都很憋气。 但是听说新鲜的梦生差不多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斤，母子俩又都乐开了花。 那一篮子天麻，少说也得有二十来斤，那可就是二十两银子啊！ 可惜这份快乐却没能维持多久。 一听在县城买个能住下一大家子的院子居然要上百两银子，母子俩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哪里买得起！ 全家人都去喝西北风么？ 回村吃过午饭，叶老太太就催着叶老大赶紧进京去把天麻卖了。 毕竟鲜天麻放久了是会掉秤的。 那掉的是水分么？ 掉的可都是钱！ 好在叶老大体力好，虽然上午拉着叶老太太去了趟县城，但是跟逃荒路上比起来，根本不算事儿。 吃过饭，叶老大和叶老二两兄弟便带着天麻出发了。 一上午的时间，留在村里的人已经将昨天采回来的木耳全都找地方晒起来了。 只见空地和周围，但凡有空的地方，几乎都被叶家人摆上了木耳。 此时几个孩子手里拿着树枝，跑来跑去地撵着过来啄食的鸟儿。 叶老大和叶老二不用拉车，走了两个多时辰便到了京城。 按照叶老太太之前跟胖瘦嬷嬷打听来的消息，二人直奔城中最大的药铺仁和堂。 “掌柜，您这里收药材么？”叶老大一进门便问。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迎出来问；“我是药铺的二掌柜，两位想卖药材啊？” “我在山里挖到一些梦生，不知道你们药铺收不收。” 二掌柜一听梦生，立刻就来了兴致道：“二位里头请，货带来了么？ “梦生可不好挖啊，看来二位运气不错。” 梦生是民间的叫法，在药铺，管这种通常叫做冬麻。 冬麻因未出土，很难挖到，几乎全靠运气。 但是冬麻块茎充实，比其他时节天麻的药效更佳。 二掌柜带着二人入内，检查过叶大哥带来的天麻之后十分兴奋。 的确没错，都是冬麻不说，而且个头还都不小，最难得的是量还挺多。 春麻好寻，冬麻难得。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他们不在乎价钱，只求效果。 所以突然看到满满一篮子个头大、质量好的冬麻，二掌柜一时间也很是欣喜。 谈价钱的时候，二掌柜沉吟片刻道：“你们进城直奔我家而来，应该也是提前打听过的。 “我家是京城最大的药铺，向来童叟无欺。 “我说个价，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二掌柜说价的时候还有点担心，生怕自己说低了把人给赶跑了。“一两二钱银子一斤如何？” 叶老大和叶老二闻言都呆住了。 别看一斤只比县城里多卖了二钱银子，但架不住叶老大这次挖到的天麻多啊！ 每斤多卖二钱，十斤就是二两，二十斤就是四两呢！ 见两个人都木着脸不说话，二掌柜还以为是自己出价出低了。 他生怕丢了这单生意，着急地解释道：“二位，不是我价出得低，主要是我们购入的量大。 “你若是自己去外头卖，就算卖价能稍微高一些。 “但是我敢说，很少有人能一口气把你这些天麻都包圆儿了。 “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殊不知叶老大和叶老二只是被他出的价给惊住了。 “咳咳！”叶老大清了清嗓子道，“行，您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也是信得过你们大药铺，讲信用才来的。” 二掌柜一听就乐了。 “对，没错，你们以后再挖到什么药材都可以拿到我们店里卖，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说着急忙叫伙计拿秤过来，称了一下叶老大带来的天麻。 “二十三斤半高高的。”伙计称完扬声报了个数，然后调转秤杆给叶老大和叶老二看。 “行！”叶老大也没假客气，凑过去看了眼没错，这才点头。 “一共是二十八两二钱！”二掌柜拿出银子和戥子，用剪子剪了几下，最后称好了银子交给叶老大。 怀里突然多了将近三十两银子，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上，让叶老大瞬间踏实了许多。 第58章 看爹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临走前叶老大向二掌柜打听道：“您可知道什么地方收木耳的？” “你顺着这条街往东走，过了一家绸缎庄再往北走一会儿，就能看见一家山货店，那边就收木耳。” 二掌柜今天收了这么多上好的天麻，心情大好地给他们指了路，然后道：“你们去了就说是仁和堂刘成介绍来的，他们肯定不会坑你们的！” 叶老大道了谢，去山货店询问，收购干木耳，五十文钱一斤。 虽说远比不上天麻，但是价钱也比叶老大预想中高了不少，而且家里采了那么多木耳，晒干之后估计也能赚不少。 把该忙的事儿都忙完了，兄弟俩才终于有心情仔细看了看京城的奢华和繁荣。 叶老二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个劲儿说：“回头安顿下来，必须得带我媳妇和孩子来开开眼。” 叶老大此时心里想的也是叶大嫂和晴天，京城的街边有许多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小吃，她俩肯定喜欢。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兄弟俩不敢耽搁，买了点吃的就急忙出城赶回村里。 榕溪村这边，家里人都已经吃过晚饭，孩子们此时还没睡，都在围着晴天玩儿。 “妹妹你看，大哥给你编的是什么？” 叶昌瑞拿着狗尾巴草，也不知怎么绕了两圈，竟编出来个顶着长耳朵的兔子来。 “是小兔子啊！谢谢大哥！” 晴天开心地接过来，用手轻轻碰触着那两个兔耳朵。 叶昌雪见状不甘示弱，拿出今天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枫叶。 “晴天你看，这片叶子是红色的！” “好漂亮！”晴天格外捧场，“二哥好厉害！” 叶昌兆什么都没有，满地踅摸半天，最后眼前一亮，抓起一只蝲蝲蛄就塞进晴天手里。 晴天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结果就感觉到两个爪子在拼命地扒自己手心，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咋了？” 听到晴天哭，叶大嫂和两个妯娌都围了上来。 “不哭不哭。”叶大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抱起晴天哄着。 叶三嫂眼尖，一把抓过晴天手里的蝲蝲蛄，远远地扔了出去道：“好了，晴天不怕，蝲蝲蛄不咬人的。” “你个臭小子，怎么能拿蝲蝲蛄吓唬妹妹呢！”叶二嫂则气得往叶昌兆的屁股上用力甩了两巴掌。 叶昌兆被打得哇哇大哭，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去地里抓蝲蝲蛄，然后看它那两个小爪子拼命地扒，特别好玩。 为啥妹妹不喜欢，还被吓哭了？ 晴天自己脸上还挂着眼泪，可看见哥哥挨打，还赶紧冲叶二嫂喊：“二婶儿，不打三哥！” 叶二嫂只得教育儿子道：“妹妹是小姑娘，跟你们这帮臭小子不一样，以后不许拿虫子什么的吓唬妹妹，知道么？” “知道了！”叶昌兆噙着两包泪用力点头。 “这是怎么了，离着老远就听见又哭又嚎的。” 叶老大和叶老二从黑漆漆的村中小路上走了出来。 叶昌兆一看爹回来了，赶紧跑过来抱着他的腿。 叶老二拍拍儿子的脑袋道：“又惹你娘生气了是不是？” “没啥，孩子之间闹着玩呢！” 叶大嫂看到二人回来，起身将晴天塞进叶老大怀里。 她捅开锅底盖起来的火道：“锅里有疙瘩汤，我给你俩热热。 “鱼早都腌好了，架在火上烤熟了就能吃。” 叶老大抱着晴天，扯出柔软干净的里衣袖子给她擦掉眼泪，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道：“晴天乖，不哭了，看爹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晴天从未见过的点心。 红、白、黄三色分明的一卷儿，外面还裹着厚厚的一层豆面，最顶上撒了点白糖做点缀，看着就香甜可口。 叶老大招呼几个孩子过来，一人分了一块。 “在京城买的，说是叫什么驴打滚儿，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叶老大拿着一个喂给晴天。 晴天咬了一口，驴打滚入口软糯，里面的馅儿满是豆香，再配上喷香的豆面和白糖，甜软可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 “好不好吃？”叶老大问。 “好吃！”晴天眼睛亮晶晶地点头，“爹也吃！” “爹在京城吃过了。”叶老大骗她道，“你自个儿吃吧！” “给娘吃！”晴天立刻拧着身子去找叶大嫂。 叶大嫂正在给叶老大和叶老二热饭，听了闺女叫自己，过来假装咬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全都塞进晴天的嘴里。 一共只有八块驴打滚，六个孩子分完还剩两块，叶老大拿去交给了叶老太太：“娘，您也尝尝。” “先放这儿。”叶老太太惦记着正事儿，“天麻卖掉了么？” “卖了！”叶老大从怀里掏出银子，塞进叶老太太手里。 叶老太太知道天麻是大儿子一家发现的，所以便想推辞。 “娘。”叶老大却抢先道，“大家一起上山采山货，谁发现的不要紧，没有我自个儿拿着的道理。 “再说，看现在这个情况，咱家说不定真要去县里租房子过冬了，您手里多点钱也好开销。” 叶老太太听他这么说，这才接住银两。 一入手就觉得分量不对，她忙小声问：“这是卖了多少？” “二十八两二钱。”叶老大小声告诉她，“您收好了别声张。” 至于为什么别声张，叶老太太自然心领神会。 郭氏在另外一辆平板车上，离着太远，根本听不到这边说了什么，着急得不行。 “听见没？卖了多少钱？”她把叶老四招呼过来询问。 “不知道，我看到大哥过来就避开了。”叶老四闷声道。 “你傻啊！”郭氏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那个位置多好，肯定能听见，你避开做什么！” “避嫌！”叶老四丢下两个字，跑到叶大嫂身边帮忙烤鱼去了。 郭氏被他这两个字噎得胸口发闷，气得直拍车板。 她想了一下问：“娘，我如今都有了身孕，天也越来越冷，咱们还要在外头住多久？” 叶老太太将银子收好，问她：“那你说咋办？” 一被问到自己头上，郭氏的声音顿时就小了下去。 她吭哧了半天才道：“实在不行先去县里租房子住下再说呗……娘和大哥今天上午去县里，就没顺便看看房子么？” 其实若是打心里说，郭氏恨不得让叶大嫂把五十两银子拿出来，说不定能在县城买个大房子全家一起住了。 但想到之前叶老太太警告她的话，她自然不敢这么直接说，所以才折中地提出了租房。 叶老太太闻言没吭声，她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可县城的房价让她有些畏缩。 而且就这么轻易放弃老宅子，是不是也太快了？ 虽然她现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可若就这样放弃，她又心有不甘。 “你们几个是啥意见？”叶老太太犹豫不决，干脆扭头询问儿子和其他三个媳妇。 叶老大道：“我家都听娘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连叶老四都跟着点头。 郭氏一看他那傻样就气得不行。 然后就听叶老太太最后一锤定音道：“现在天气也不算冷，我昨晚觉得比咱们在关外赶路的时候都暖和。” “咱们多坚持几天，实在不行我再想别的法子。” 郭氏背过身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主动登门人家都不见，还能有什么法子？ 难道等族长巴巴儿地上村子里来见你不成？ 第59章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瘪犊子！ 谁知第二天上午，叶族长竟然真来村里了。 叶家人正忙着在空地上晾木耳，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子跑过来道：“舅妈，我娘让我告诉你，族长来村里了，现在正在村长家里，你有啥事儿要说赶紧去。” “你是谁家的啊？”叶老大问。 可那小子此时已经跑远了。 叶大嫂道：“傻不傻啊你，人家都叫舅妈了，肯定是咱姑家的孩子啊！ “再说了，除了咱姑，村里还有谁会帮着咱们？” 叶老太太闻言不敢耽搁，从车上翻出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匣子，抱着就往村长家里走。 四个儿子怕她吃亏，急忙跟了上去。 郭氏见状忍不住道：“去这么多人干啥，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打仗呢！” 不过三个嫂子对她的话都充耳不闻，理都懒得理会。 叶老太太一口气走到村长家，看到院门大开，也顾不得别的，径直冲进了堂屋。 堂屋上首处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跟王广平相对而坐。 中年男人面白无须，脸圆乎乎的都是肉。 他身后站着一个小童，正是昨天将叶老太太和叶老大拒之门外的人！ 不用想，这位中年人肯定就是族长叶东明了。 叶老太太确认之后，大步上前，将匣子往八仙桌上一放，眼泪哗就流了下来。 “当家的，我终于带你回来落叶归根了！ “见到族长我心里就有底了，有人给咱们做主了！” 叶老太太这一哭就收不住了，这些年自己拉扯儿子的辛苦，这几日在村里受的委屈，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 王广平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看着摆在自己八仙桌上的方盒儿脸都黑了。 叶东明根本不知道叶老太太是谁，被她哭得一头雾水。 而叶东明身后的小童也紧张起来，生怕叶老太太在叶东明面前告他一状。 叶东明看看叶老太太和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下意识地问：“你当家的是谁？人呢？” “族长，我当家的是叶东海，当年去关外闯生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回老家，就死在了外头。” 叶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抚着面前的匣子。 “当家的临走前，天天念叨着要回老家。 “可惜他都没了十几年，我才终于有机会实现他的遗愿，带他回老家—— “都是我没用啊——” 叶东明一听匣子里装的竟是尸骨，吓得身子猛地往后一缩，脸颊上的肉都跟着抖了几抖。 王广平也忍不住用力咽了口口水，心疼地看着自家的八仙桌，这桌子怕是没法要了。 叶东明根本不记得叶东海是谁，但是听名字应该跟自己是平辈的。 他扭头问：“王村长，叶东海是你们村的人？” 王广平咬牙道：“是，不过他当年跟着行商去关外讨生活再没回来。 “后来他爹病死了，弟弟一家也相继去世，村里都以为他家已经没人了。 “谁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家人还会找过来。” 王广平一边说一边朝叶东明使眼色。 只可惜他的提醒太过隐晦，叶东明根本没听出来。 叶东明态度还算温和地对叶老太太道：“这位大嫂，你先不要哭了。 “只要你亡夫的确是叶氏族人，自然可以认祖归宗，葬入祖坟的。 “你们先准备着，待我回去找人掐算个日子，再叫人来通知你们。” 叶氏族人多，出去讨生活的也不止叶东海一个。 但只要是在族谱上有记载的叶家人，祖坟内都会给他留出位置。 有些死在外头无人知晓那没法子。 但只要愿意落叶归根、也没做过任何坏事的族人，叶东明自然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听得族长说了这话，叶老太太抹了把眼泪道：“多谢族长。 “还有个事儿想问问您，如今我家公婆和小叔子一家都不在了。 “公婆留下的财产，是不是该归我家所有？” “那是自……”叶东明刚要点头，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之所以来榕溪村，不就是被刘寡妇请来帮她家解决财产纠纷的么？ 他登时警惕起来，看了王广平一眼，见他正在努力冲自己挤眉弄眼，登时理解了他刚才的那话的意思。 叶东明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问叶老太太：“那你公婆都留下了什么财产啊？” 叶老太太道：“有房子和田产，这些在官府应该都是有据可查的。” 叶东明皱起眉头，当即打哈哈道：“如果确有此事，自然是能查的。 “不过都那么多年了，也不是说查就能查到的，你说是不是？ “总之，你们先不要急，待我回县里查清楚……” 他才刚进门坐下，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尚未跟王广平聊起这件事，所以并不怎么清楚情况，只能不住地打着太极，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 王广平见状忙帮着解释道：“这件事，你们也要多多理解。 “虽然村里人都知道东海去关外了，看他当年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是生是死也说不清。 “虽说偶尔跟家里有书信往来，可毕竟谁也没见过他不是？ “而且不管怎么说，大龙家跟东林是结了亲的，他家人住着也不算没道理，你说呢？” 听了王广平这话，叶东明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难怪榕溪村一直这么穷，这个村长脑子就是个不灵光的。 他这话一说，不是相当于承认了刘寡妇家住的房子、种的地都是叶东海家的了么？ “村长说得极是。”叶老太太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点头道，“可如今我们一家都回来了，房子和田地是不是可以物归原主了呢？ “虽说当年庆山跟他家订过亲，可到底没成婚，他家大凤如今也嫁人了不是？ “至于王大龙家，虽然已经在我家住了这么些年，我也不打算追究，就当他们帮我家看房子了。 “田地那边也一样，我们回来的时间也巧，今年眼瞅着要秋收了，明年由我家接着种便是了。” 无论王广平怎么讲歪理，叶老太太就咬死一件事。 刘寡妇一家这么多年，白住她家房子，白种她家地。 如今是她大度，不但不追究，还不要分文租金，只需物归原主即可。 刘寡妇一家非但不该生气，还应该对她感恩戴德。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王广平脑门上都开始冒汗，没想到一个关外来的乡下老太太，心里居然还挺明白事儿。 他在那边搜肠刮肚地想理由，叶东明在旁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丝毫没有开口帮忙的打算。 就在王广平实在找不出借口的时候，王正宝突然从外面跑进来道：“我姑父和姑姑到家了，我奶让我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这下不等王广平说话，叶东明已经露出笑容，飞快起身道：“我这就过去。” 叶老四见状急了，上前一步拦住叶东明的去路，指着王正宝道：“族长，他们一家霸占我家祖屋和田产，你是我们叶氏族长，不替我们做主，难道要跟他们姓王的一个鼻孔出气么？” 叶东明闻言脸色猛地一沉，直接丢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原本我从心里讲，是愿意相信你们的。 “而且考虑到你们今后有可能要在村里生活，所以有些不太好听的话，我也并不想当着王村长的面说。 “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便要问问，你说你是叶东海的家人，可有什么证明？” 王广平闻言眼睛一亮，心道果然还是叶东明厉害，这么好的理由，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急忙帮腔道：“就是，口说无凭，你们有证据么？ 叶老太太忙将一直揣在怀里的家书拿出来道：“这是当年公公找人给我们写的信……” 她本想将信交给叶东明，谁知却被王广平一把抢了过去。 他连看都没看，直接将其丢进桌上的茶杯中。 宣纸本就极易吸水，上面原本就已经变淡的陈年墨迹迅速洇开，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眼看自己小心保存了这么多年的家书被毁，叶老太太只觉心口一阵剧痛，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 叶老大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叶老太太的身子。 叶家其他三兄弟都死死瞪着王广平，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王广平却还没完没了地说：“且不说这信是真是假，就算信是真的，也不代表信是你的，你说是不是？ “万一是你们路上捡的，或是从人家手里……是吧！” 叶家人一听这话，浑身的血都一股脑往头顶上冲。 从人家手里什么？ 他还想说这信是自家偷的不成？ “总不能单凭你们拿着一封信，就确定你们的身份是不是？” “万一你们是冒充叶氏族人、想要霸占房产和田地的骗子呢！ “从乱坟岗随便弄点死人的骸骨，就想葬进叶家祖坟么？ “别说叶族长了，就连我都不答应啊！” 叶东明开始一直默不作声，任由王广平借题发挥，把仇恨都拉到他自己身上。 果然蠢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王广平竟发挥过头，言语间已经开始辱及死者了。 “王村长慎言！”叶东明皱眉打断他，但是为时已晚。 本就还没缓过气的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直觉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叶老大怀里。 “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叶老大急忙抱住叶老太太的身子，掐着她的人中拼命呼喊。叶老二和叶老三也都围了过来。 一个给叶老太太拍背顺气，一个揉搓着她被气到冰凉的双手。 叶老四见此情形，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上前一拳狠狠打在王广平的脸上。 “哎呦——你、你小子敢打我？”王广平又惊又怒又疼，捂着脸大喊。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瘪犊子！” 第60章 限你们三日内离开村子 王广平在村里发号施令惯了，从未遇到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更别说还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反了你们了？”他气得大喊，“信不信我让你们全家都走不出榕溪村！” 叶老四闻言再次提起拳头。 “那我今天先让你走不出这间屋！” 王广平吓得一个闪身躲到叶东明身后。 叶老四的拳头不是闹着玩的，他可承受不起第二拳了。 另外一边，叶老太太在三个儿子的努力下，终于悠悠转醒，但是脸色依旧十分灰白。 听到叶老四跟村长吵得不可开交，她着急地说：“老四，你、别冲动……” 不过叶老太太虚弱的声音却被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给压了下去。 “哎呀，村长家怎么这么热闹啊？我在外头就听见了！” 来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屋来，正是刘寡妇的女儿王大凤。 王大凤三十多岁的年纪，涂脂抹粉，穿得花花绿绿，钗环插了满头，走起路来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进屋后，王大凤看都没看叶家人，冲着叶东明笑开了花道：“叶族长，王村长，你们二位怎么还在这儿啊？ “这次回来，我家那口子还特意带了茶叶，都是上等的好茶，正在家等你们一起过去品茶呢！” “哎呦，杨夫人真是客气了，怎么还劳动您亲自来了。”叶东明看到王大凤，立刻满脸堆笑。 “正宝是小孩子，人微言轻，请不动您二位，我就只好亲自来了！”王大凤抿着大红唇笑起来。 “瞧您这话说的，我和王村长不过是被几个人绊住了脚，这不正准备过去呢！” 王大凤闻言，这才斜着眼睛看向叶家几个人，冷哼一声道：“就是这几个关外来的流民吧？” 叶老四气还没消，闻言又攥紧了拳头，在王大凤眼前挥了挥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打你！” “打我？”王大凤嗤笑道，“怎么，你家这是打算明抢了么？” “那房子和地本来就是我家的。”叶老大沉声道。 “你说是你家就是你家的？我还说是我家的呢！”王大凤扯出帕子捂着嘴，笑得咯咯作响，“不怕告诉你，我家的房子和地，那可是房契地契齐全，你们有什么？就靠一张嘴凭空说么？” 叶家人登时被她这话给镇住了。 叶老太太更是如坠冰窟。 她原本的倚仗便是官府的卷宗，只要去告官，就必然要查当年的留底，到时房子和地是谁家的自然一目了然。 可如果真如王大凤所说，房契地契早就改了名，那自家就算去告官，也是必输无疑的。 见叶家几个人都说不出话来，王大凤越发趾高气扬道：“叶族长，村长，甭跟这些刁民废话了。有本事就让他们去告官。 “看看县太爷是相信咱们，还是相信他们这些关外逃荒来的流民！” 眼瞅着叶东明跟王大凤要走，王广平也终于发作起来。 叶老大背着叶老太太，叶老四捧着匣子，母子五人被撵出来，站在村长家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甚至觉得没脸回去面对家人。 叶娟儿之前打发儿子来送了信，心里还是有点儿放不下，又不敢得罪村长，只好悄悄过来想看看情况。 见几个人垂头丧脑的样子，叶娟儿才上前叹气劝道：“嫂子，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弄不过刘寡妇家的。 “别说是你家里了，咱们村里姓叶的，谁家没被刘寡妇家欺负过啊？ “可谁叫她女婿是京城人，有本事，咱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啊！” “不管怎么说，都多谢你了。”叶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由得老泪纵横。 “嫂子……唉……”叶娟儿跟着叹气，又忍不住问，“那你们之后如何打算？” 叶老太太垂眸道：“实在不行就先去县里，租个房子安顿下来，总不能一直住在外头。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吧！” 叶娟儿听她这么说，心想这是还没放弃啊？ “嫂子，我劝您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 “回头我帮你们从中说和说和，争取能把东海哥葬入祖坟，其他的就别争了，争不过的。” 叶娟儿这话说的母子几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重新回到空地上，郭氏一见他们的脸色，便忍不住道：“二嫂、三嫂，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我就说……” 叶老太太根本提不起力气理她。 叶老大却突然怒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郭氏头一次见叶老大发怒，颇有些不服气，叶老太太是婆婆，说她几句也就说了。 叶老大身为大伯哥，凭啥冲她吼？ 可叶老四非但丝毫没有护着她的意思，反而也冲她道：“娘不舒服，你少说几句吧！” 郭氏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孩子们虽然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儿，却也都会察言观色，一个个把自己缩成鹌鹑。 叶昌瑞小心翼翼地对叶大嫂道：“大娘，我带弟弟妹妹去摘果子行不行？” 叶大嫂没有反对，只叮嘱道：“就在林子边玩，别往深了走。” “大娘放心，我看着他们。”叶昌瑞说着抱起晴天，准备招呼几个弟弟一起去找野果子。 晴天在他怀里却不安分，扭动着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叶老太太那边伸手，嘴里还叫着：“奶奶，奶奶！” 叶昌瑞到底还是个孩子，晴天乖乖的时候抱着并不费力。 但是一旦晴天挣扎起来，他就抱不住了。 叶老太太见状招呼孙子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晴天。 “晴天想奶奶了？” 晴天伸手搂住叶老太太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脸儿贴在她的脸上。 感受到晴天小小软软的身子贴上来，叶老太太觉得自己一颗心瞬间熨帖起来，刚才还憋闷的心口窝也松快了几分。 她伸手搂住晴天道：“哎呦，还是有闺女好，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 “可惜我没这个福气，生了四个臭小子。” 叶家四兄弟闻言，面面相觑。 这……也不能怪他们啊！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缓和了一下情绪，终于冷静下来道：“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不用商量了！”王广平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住在这里，已经严重影响了榕溪村村民正常的生活。 “限你们三日内离开村子，不然我就要将此事告知县太爷，将你们按流民论处了！ “到时候来赶你们的，可就不是我，而是官差了！” 叶家众人一听这话都懵了，扭头看向王广平。 只见王广平的身后，还站着得意扬扬的刘寡妇一家人。 王大凤更是拿腔作调地说：“村长可真是心善，竟然还给他们留出三天时间。” 王大龙更是笑得猖狂：“听见没有，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就在叶家众人都被气得不行之时，晴天突然抬手指向村口的方向，嘴里道：“奶奶，有车！” 被她这么一打岔，大家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指的方向。 王大凤也顺着晴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忍不住嘲笑起来：“到底是没见识的乡下丫头，看到个骡子车都这么激动！ 但是当她看清车夫的模样之后，突然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第61章 这么硬的关系怎么不早说！ 其他人都对骡子车没有兴趣，以为晴天只是没见过世面。 但叶大嫂却不这么认为，她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远处的骡车，突然伸手去拽叶老大的袖子。 “当家的，你快看！” 叶老大闻言，随便抬头扫了一眼，然后便突然站直身子，用力揉揉眼睛。 该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 那车上坐着的车夫，怎么有点眼熟？ 就在他还在自我怀疑的时候，只听一旁的叶大嫂小声道：“当家的，你看，那是不是秦家的车夫啊？” “我也觉得像……” 王广平原本还在等着看叶家人被驱逐会露出什么表情，谁知叶家人竟接二连三地无视了他，全都去看骡车了。 虽然早就听说关外很穷很苦，也不至于连个骡车都没见过吧？ 这一家子可真是，从老到小全都没见过世面！ 王广平没发现的是，随着骡车越来越近，王大凤的腿也越来越软，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不多时，骡子车便停在了空地边上。 车夫跳下来，往地上摆了个脚凳，车门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叶家人相处了一路的胖嬷嬷。 “嬷嬷！”晴天欢快地叫了一声。 “哎呦，晴天想嬷嬷了没？”胖嬷嬷走到叶老太太跟前，揉了揉晴天的脑袋，看看周围皱眉问，“老嫂子，我进村就找人打听你们，听村里人说你们在空地上。 “我还以为在这儿干活呢，这怎么还住在外头呢？” 叶老太太此时都还没缓过神来，怔愣地看着胖嬷嬷问：“你、你怎么来了？” “老姐姐，我来看看你们安顿得怎么样啊！”胖嬷嬷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认亲不顺利，于是没有提自己真正的来意。 一听她这么说，叶老太太的眼泪瞬间就如决堤的江水般喷涌而出。 之前当着儿孙的面，她作为一家人的主心骨，必须要冷静，所以一直强忍着。 此时看到胖嬷嬷，才好像突然找到了靠山，忍不住大哭起来。 胖嬷嬷叹气道：“老姐姐，咱们一别之后，不但我想你，夫人和小少爷也总念叨你们呢！ “这次我出门之前夫人还说，让我过来看你们可安顿好了，要请你们进城去玩儿呢！ “哪里知道你们在村子里竟过得这样，要我说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的，你们不如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道回京算了！” 王大凤惊疑不定地看看胖嬷嬷，再看看叶家人，怎么看也不觉他们像是能跟秦家扯上关系的样子 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遍布额头，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把脸上的妆都给冲花了。 刘寡妇发现女儿的不对劲，扯着嗓子问：“大凤，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 胖嬷嬷循声扭头，看到王大凤的时候微微一愣道：“杨兴家的，你怎么在这儿？” 刘寡妇心眼儿多，听到胖嬷嬷这样叫，便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可是王大龙却傻了吧唧地嚷嚷道：“你是谁啊，居然敢直接叫我姐夫的大名，信不信我……哎呦，娘，你打我干啥！” 他话没说完，就被刘寡妇一巴掌拍到一边去了。 胖嬷嬷这么多年跟在秦夫人身边，哪里会看不懂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她瞥了王大凤一眼，理都不理刘寡妇一家人，只管拉着叶老太太的手道：“老姐姐，我当时就说，让你们不要回来，直接跟我们去京城多好。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夫人给你们撑腰，日子不比在这穷山沟里舒服多了？ “唉，你这人就是太要强，什么都非要靠自己……” 胖嬷嬷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咕咚”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王大凤已经撑不住摔倒在地。 王大龙和王大虎登时傻眼了，不明白姐姐这是怎么了。 刘寡妇此时心里已经慌了，强作镇定冲两个儿子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凤扶回家。” 看着刘寡妇一家突然撤了，被人当枪使的王广平瞬间蒙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回到家，刘寡妇关上门就问：“大凤，到底怎么了，那个老太太是谁啊？” 王大凤此时哪里还有之前“杨夫人”的威风劲儿，哆哆嗦嗦地说：“是姜嬷嬷，怎么会是姜嬷嬷呢？ “不对啊！她，她怎么会来村里，她怎么会跟那一家人认识？” 杨兴原本正在里屋跟叶东明对坐饮茶，闻言从屋里跑出来问：“你说什么？谁来村里了？” “我看见夫人身边的姜嬷嬷了！”王大凤一把抓住杨兴的胳膊，“她跟关外来的那家人认识，一口一个老姐姐地叫，还说夫人和小少爷也念叨他们，叫他们收拾行李跟她一起回京城呢！ 杨兴的脸色登时变了。 虽然刘寡妇对外一直说自家女婿是京城的贵人，但其实他的真实身份，不过就是秦府的一名管事。 虽说这个身份，就已经足够他在榕溪村作威作福了，甚至连叶东明都要对他笑脸相迎。 但是跟姜嬷嬷比起来，他可就远远不够看了。 姜嬷嬷天天陪在夫人身边，而他一年到头都难得能面见主子一次。 而且他身为管事，自然比王大凤的消息更加灵通。 他之前便隐约听说，这次夫人带着小少爷回京途中，的确在关外偶遇了一家人，一路上相处得很是不错。 难道就是如今住在平地上的那家人？ 天底下竟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你们也别闲着，随时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杨兴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做好什么准备？”刘寡妇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追上几步细问。 “当然是做好给人腾房的准备了！” 刘寡妇听了这话，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王大龙嚷嚷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嬷嬷，说白了不就是个伺候人的老妈子么！ “姐夫不是在秦府做管事么？难道还会比不过一个老妈子了？” 被弟弟这么一问，王大凤的脸色更加难看：“你懂个屁，快闭嘴吧！” 与此同时，还在里屋坐着的叶东明，将刘寡妇一家人的话听了个满耳，也是心中一惊。 他先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今天没有说什么实质性得罪叶家人的话。 稍稍松了口气后，他又不禁在心里埋怨起叶老太太来。 你家有这么硬的关系怎么不早说！ 早说还会惹出这么多破事儿么？ 第62章 合着里外里就把我当猴耍呢？ 杨兴一路小跑来到空地这边。 王广平还以为他嫌弃自己办事不力才亲自过来的，赶紧迎上去道：“杨管事，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谁知杨兴理都没理便越过他，直奔姜嬷嬷而去。 “嬷嬷今个儿怎么有空来榕溪村儿了？早知道您也要过来，我就等您一起了，正好还能帮您赶车！” “呦，这不是杨管事么？”姜嬷嬷慢悠悠地说。 “您叫我杨兴就行，什么管事不管事的，不是打我的脸么！” “刚才我没认错吧？那个涂脂抹粉的是你媳妇吧？” “可不是么，我丈母娘家在这儿，今个儿得空，陪我媳妇回娘家看看。” 王广平在旁边彻底看傻了眼，这个胖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连秦府的管事都对她点头哈腰的？ “今天这件事，我刚才都听我媳妇说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丈母娘一家如今住的房子其实是有主的。 “可能因为原主这些年不在村里，所以村长为了照顾我丈母娘一家孤儿寡母的，将让她们暂住暂用的。 “如今既然原主回来了，自然是要给人家腾地方的。” 王广平掏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就一下子说到腾房了？ 叶家人也都被这急速扭转的局面给惊呆了。 姜嬷嬷却还尤嫌不够地问：“你丈母娘家住了人家多少年的房子，种了人家多少年的地啊？” 杨兴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里在滴血，却还是咬牙道：“您放心，我明白，这些年的房租和地租，自然都会给补上的。” 姜嬷嬷这才点点头道：“你倒是比你媳妇明事理一些！” 杨兴还能说什么，只能躬身在一旁陪着笑脸。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忙开口道：“嬷嬷，房租和地租就不必了。” 姜嬷嬷道：“老姐姐别怕，有我给你做主！” “嬷嬷听我一句，我小叔子一家早些年就没了。 “房子和地若是空放着这么多年，肯定也早就荒败不堪，用不得了。 “我也是孤儿寡母过了这些年，知道这里头的艰难。 “人家能主动把房子和地还给我们，就已经很好了。” 叶老太太深知，若是不能斩草除根，就不可把人往死里得罪。 姜嬷嬷不可能整天待在村里，自家却还要留在村里过日子。 若是把事儿做得太绝，不但刘寡妇一家被逼急了没准儿会闹个鱼死网破，就连村里人也会觉得自家欺人太甚。 所以即便之前差点儿被气死，她也只能反过来帮刘寡妇一家说话。 姜嬷嬷刚才的话，本就是为了吓唬杨兴，就等着叶老太太来拦呢！ 此时听叶老太太果然这么说了，姜嬷嬷当即在心里为她竖起大拇指。 之前在路上她就看出来了，叶老太太是个心里有数的。 叶家有她坐镇，以后日子过得指定差不了。 不过姜嬷嬷却还是要把戏演到底。 “老姐姐，你就是太心软了。 “罢了，你家的事儿，自然听你的！” 杨兴见状赶紧拱手道：“多谢姜嬷嬷！” 姜嬷嬷瞥了他一眼道：“你用不着谢我，都是我老姐姐心善。” “对对，多谢叶老太太，我这就去叫我丈母娘腾房子！”杨兴说罢快步离开。 叶东明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快步走上前来。 还不等他说话，就听叶老太太对姜嬷嬷介绍道：“嬷嬷，这是我们叶氏一族的族长。 “昨天我跟老大去县里找他没见到人……” 听到叶老太太这样说，叶东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完了，这是要告状了！ 可叶老太太对刘寡妇一家都没有赶尽杀绝，自然更不会随意开罪族长。 “……本想着过两日抽空再去一趟，谁知道人家今天就特意来村里帮我家解决问题了。” 姜嬷嬷闻言看向叶东明。 叶东明赶紧挤出一个笑容道：“都是我这个做族长应该做的。 “我刚才去王大龙家，其实就是想帮你们谈一下这个房子和田产的事儿。 “本来谈的并不顺利，我还发愁不知道怎么跟你们交代呢！ ‘谁知姜嬷嬷一来，这么棘手的事儿就迎刃而解了！” 叶东明的脸皮也不知道有几层厚，撒谎都看不出半点儿脸红来。 “等你们安顿好了，咱们再好生商量一下将东海哥葬入祖坟的事儿。” 叶老太太知道叶东明此时不可能再耍花招坑自家，说不定还会大开方便之门。 她点点头道：“都听族长的，一切都按照叶氏的族规办，我们啥别的要求都没有。” 叶东明立刻夸道：“老嫂子真是明理之人，若是所有族人都像你们这样，我这个做族长的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王广平在一旁都听傻了，合着里外里就把我当猴耍呢？ 杨兴回到家，一说要搬家，刘寡妇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花钱买的房子自己不能住，还要腾出来让给别人……” 王大龙和王大虎两兄弟更是满院子地蹦跶，嘴里说着各种狠话。 “反正我不搬，谁敢让我腾房子，我跟他拼了！” “就是，我管她什么嬷嬷还是老妈子，她算老几啊！管到我家头上来了？” 江氏挺着个肚子也跟着添乱。 “谁让我们腾房，我就死给他们看！ “到时候一尸两命，我们娘俩化成鬼都要缠着他们……” 杨兴被丈母娘一家子闹得额头上青筋直跳，气得只能冲王大凤发火道：“能不能管管你家里人？ “只是让他们腾房，又不是叫他们去死。 “再闹下去，我这个管事还能保得住么？你还要不要在秦府做事了？ “若是丢了差事，到时候全家一起喝西北风，一起去跳护城河吧！” 刘寡妇拍着地面道：“大凤，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大凤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哭着哀求道：“娘，您就别闹了，那个姜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亲信。 “且不说她根本不可能用夫人和小少爷来扯谎。 “就算是她自己，咱们也开罪不起……” “真的假的？” “娘，就算你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我？我能骗你吗？”王大凤急得直跺脚，“再闹下去，你女婿和我在秦府的差事说不定都要丢了！” 刘寡妇此时算是彻底明白了，不管那个嬷嬷是谁，都不是自家能随意得罪的。 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影响女婿和女儿的前途。 刘寡妇这般闹腾，其实就是想看看女婿的态度。 听到女儿女婿都这么说，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平时虽然耍混不讲理，却不是个傻子。 孰轻孰重还是心里有数的。 村里的房子和地，自然比不得在秦府做事的女儿、女婿值钱。 想清楚这点之后，她立刻收起刚才哭天抢地的模样，扭头对两个儿子和儿媳吼道：“行了，别闹腾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王大龙瞬间傻眼了，问：“娘，你说什么？” “我说收拾东西，搬家！”刘寡妇气道，“怎么，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胆子肥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两个儿子都是被刘寡妇从小打到大的，素来对她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但王大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娘，但是咱搬到哪儿去啊？” 刘寡妇愣了一下，然后道：“先把东西都搬回老房子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王大凤也赶紧劝道：“是啊，一时间也来不及找别的地方了，先把东西都搬过去对付几天，回头去县城给你们租个房子住便是了。” 王大龙和王大虎没法子，只能开始收拾东西。 江氏见自家男人都不说话了，也不敢再做声，只能默默站在一边抹眼泪。 杨兴和王大凤是赶着驴车回来的，如今正好用来搬东西。 于是刘寡妇和王大凤在家收拾。 王大龙和王大虎两兄弟负责装车然后往老宅子运。 也不知道跑了几趟，总算是把这个家给搬完了。 杨兴自然不可能帮忙做这种粗活，自己搬了把椅子，找了个好位置晒太阳去了。 两个多时辰之后，王大凤过来道：“当家的，东西都搬完了。” 杨兴原本都睡着了，一听这话立刻翻身爬起来，颠颠儿上姜嬷嬷面前邀功去了。 第63章 晴天的小手抓宝 姜嬷嬷跟叶东明此时都还在空地上。 姜嬷嬷陪着叶老太太说话。 叶东明则跟叶老大细细说了这边办白事的流程和规矩。 他最后还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 “回头我给你们找咱们族里最好的张罗，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听他安排就行。” 于是姜嬷嬷陪着叶老太太一家过来看房子，一进门众人就都惊呆了。 这个家，搬得是真是彻底啊！ 且不说院子里被搬得啥也不剩，连压咸菜的石头都被搬走了。 屋里更是除了炕和灶台，空无一物。 连灶上的铁锅都拆下来拿走了。 若不是时间不够，怕是都要把门板窗框拆下来一起带走吧？ 杨兴也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再三强调利害关系了，丈母娘一家还能把东西搬得这么干净。 素来伶牙俐齿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姜嬷嬷一看就直皱眉，嘴上却道：“挺好，腾得挺干净，正好方便老姐姐你们放自己的东西。” 杨兴心下暗叫不好，快走两步，想要跟进去解释一下。 谁知姜嬷嬷却直接下了逐客令道：“杨管事还是去帮你丈母娘家收拾东西吧。 “搬了那么多东西过去，怕是得好生收拾一下才行了。 “我们这边人多，收拾起来也快，就不劳烦你了！” 见姜嬷嬷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接扶着叶老太太进了院子，杨兴在外头气得直跺脚。 既然都给人腾房子了，又何必把事儿做得这么绝？ 如今可好，非但没讨到好，还给姜嬷嬷留下了这么不好的印象。 可真里外不是人！ 屋里和院子里的东西虽然都被拿了个干净，但叶老太太前后看了一圈，心里还是甭提多满意了。 老宅虽然是土坯房，但当年盖得扎实，如今丝毫没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地方。 房子的格局是仿造四合院建的。 一进院门的地方左右各有一间倒座，一边是灶间，一边是柴房。 对着院门的是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半，都盖成了对面屋。 如此一来，自己带着孙子孙女们住正房，四个儿子一家一间厢房刚刚好。 至于家具和其他东西，以后慢慢添置就是了。 更让叶老太太满意的是，之前在外头看不出来，进来才发现，家中院子还挺大。 前院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葡萄架，叶老太太心中却连以后在哪里安置鸡窝都想好了。 后院足有前院的两倍大，是家里的菜地。 不过此时萝卜和白菜都已经被刘寡妇家拔走了，留下一地大坑小坑。 但是只要来年开春好生拾掇一下，种些菜足够自家人吃大半年不用买菜了。 全家人将房前屋后都看完之后重新回到前院。 叶老太太从包袱里拿出叶老爷子的灵位，摆在了堂屋正东的地上，掏出帕子擦拭着叶老爷子的牌位道：“老头子，咱们终于到家了，我总算是没辜负你临终时的嘱托。 “你若是在天有灵，以后可一定要多多保佑家里，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叶东明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挂鞭炮拿来，挂在了门口的树杈上。 然后他进门张罗道：“嫂子，你们如今也算是新家入住，总得听个响动热闹热闹。 “老大，你来安锅，以后一家人就在村里安居乐业了！ “老二，你去放鞭炮，以后的日子肯定过得红红火火！” 叶老大将铁锅安放在灶台上。 叶老太太则抱着晴天进来，教她道：“来，抓一把米撒进锅里。” 晴天依言抓了一把米撒进去，可惜她的手太小，再怎么努力也没抓到多少。 叶东明看着纳闷，这种事儿，不都是该让孙子来做么？ 叶老太太却也有自己的道理：“那么多个孙子，让谁来抓啊？ “晴天年纪最小，俗话说得好，小手抓宝。 “有了晴天抓的这把米，咱家以后日子肯定越过越有。” 这话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再说了，这种事情，人家自个儿乐意就行。 说话间，外面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家里几个小子立刻都跑出去看热闹，还不忘拉着晴天一起。 “离远点儿，小心崩着你们！”叶大嫂赶紧追了出去。 叶老太太看着孩子们捂着耳朵挤在一起看放鞭炮，再看看笑容满面的儿子和媳妇们，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叶东明此时又凑上来献殷勤道：“嫂子，家里什么都没有也不像个样子，我陪你们去县里置办点儿东西吧？ “你放心，县里我熟得很，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谁知叶老太太却婉拒道：“多谢族长了，不过我们从家里带了不少家当出来，先对付着用就是了。 “至于家具什么的，我家老三有手艺，他自个儿会做。” “没想到老三还有这本事呢？”叶东明笑着说，“有手艺好啊，能赚钱，以后若是有人要打家具，我就让他们来找老三。” 叶老太太虽然不愿意开罪叶东明，心里的疙瘩却还是在的，加上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应付他。 姜嬷嬷见状道：“老姐姐，你脸色可不怎么好，我扶你进屋歇会儿吧！” 叶东明这才恍然道：“对对，嫂子身体不舒服，是该好生休息才是。” “族长若是不着急回去，不如留下一起吃个饭吧。”叶老太太客气道，“不过就是这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怕怠慢了您。” 叶东明想留下，又不敢得罪姜嬷嬷，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也得抓紧回家了，就不打扰嫂子休息了。 “东海哥的事儿，我都跟你家老大说清楚了，回头咱们照着章程办就是了。 “俗话说得好，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叶字，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打发老大去城里找我。” 叶老太太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招呼：“老大，族长要回去了，你快过来送送。” 等叶东明终于被送走之后，姜嬷嬷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老姐姐，我看这个叶氏族长，比你们村长难对付多了，你可得留个心眼儿。”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叶老太太拍拍姜嬷嬷的手道，“嬷嬷这次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吧？” “哎呦，你不问我都给忘了。”姜嬷嬷一拍脑门，“其实是这么回事儿。” “还不是因为你家老二媳妇上次补的那条裙子，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我家小少爷今年头一次回京，眼瞅就要到年底了，少不得要去拜见许多贵人。 “我家夫人想给小少爷好生做几身儿衣裳。 “可满京城找了好几家绣庄，看过样品都不满意，便让我带着料子来求你们了。” “瞧您说的，什么求不求的，只要夫人不嫌弃老二媳妇的手艺，做几件衣裳算什么的。” “老姐姐放心，夫人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嬷嬷说这话就外道了，您刚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做两套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叶老太太说着就把叶二嫂叫了进来。 姜嬷嬷则起身道：“老姐姐，你脸色不好，快歇着吧，我们去西屋细说。” 到了西屋，姜嬷嬷叫车夫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拎进来，把炕擦干净之后，摊了一炕给叶二嫂看。 “我这次本就是过来找你帮忙的，没想到却歪打正着……真是多亏来了。” “可不是么！”叶二嫂也是心有余悸，红着眼圈道，“今天若不是您来了，我娘怕是能被那群人给气死。” “要不说咱们之间有缘呢！”姜嬷嬷感慨道。 “咱不说不开心的事儿了，都已经过去了。”叶二嫂重新露出笑容问，“您这是要给谁做衣裳？” “对对，给我家小少爷做衣裳。 “尺寸我都量好带过来了，针线也都准备了，缺什么回头我再叫人给你送过来。” 叶二嫂心里头有些没底儿。 “嬷嬷，不瞒您说，做针线活我不打怵。 “但是你若让我做衣裳，我实在是不了解如今京城都时兴什么啊！” “时兴有啥用啊，最要紧的还是我家夫人满意！” 姜嬷嬷说着又掏出一叠纸，上头都是画的衣裳样子。 “你看看，这都是京城最好的几家绣庄送过来的，全是最时兴的，可惜我家夫人一个都没看好。 “我寻思一起带过来，你也能参考参考。” 叶二嫂明白姜嬷嬷的意思，这些都是秦夫人不喜欢的，自己最好避开，但是要做什么，却还是毫无头绪。 姜嬷嬷这次带来了许多衣料，各种颜色都有，花花绿绿十分好看。 晴天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炕边看得专心，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衣料。 叶二嫂见状直接把她抱上来问：“晴天觉得哪块最适合秦小少爷啊？” 晴天听了这话，大眼睛立刻骨碌碌地转起来，将炕上摊开的料子挨个儿看了一遍，一把从里面抓出块朱红色的料子来。 叶二嫂见状笑道：“这颜色喜庆，正适合过年穿。” 姜嬷嬷却有些犹豫，秦鹤轩平时都喜素净，还真没见他穿过这个颜色的衣裳。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夫人选了这块料子放在里面，说不定也是觉得过年该穿得喜庆一些吧？ 晴天奶声奶气道：“秦哥哥白，穿这个好看！” 姜嬷嬷一下子想起之前在路上，秦夫人就曾夸过晴天那身红色的袄裙好看，说衬得人白净又喜庆。 “行，这块就这么定了！”姜嬷嬷直接拍板，然后又哄着晴天，“一事不烦二主，晴天干脆再给挑一块？” 晴天看着炕上的料子，又伸手拽出来一块石青色上面带有竹叶纹的料子。 “咦，这料子看着新鲜，上头的竹叶是怎么弄上去的？”叶二嫂第一次见这样的料子，捧到眼前细看。 “晴天可真会挑，这是江南那边送来的新料子，好像叫什么弹墨，我也不懂，反正今年京城正时兴呢！ “这样正好，一个喜庆，一个沉稳些。” 姜嬷嬷十分满意，对叶二嫂道：“这两身儿衣裳可就麻烦你了，你估摸个大概时间，回头我叫人来取！” “半个月差不多能做好一身吧。” 半个月的时间，其实还是有点儿紧张的。 但是叶二嫂担心自己做的秦夫人不满意，这样他们还有时间再想别的办法。 姜嬷嬷却也心里有数，闻言道：“这样吧，二十天如何？到时候我先叫人来取第一套，你别着急，做细致些！” “嬷嬷放心，我一定好好做。”叶二嫂心里高兴不已。 姜嬷嬷没提工钱的事儿，叶二嫂也没问，反正以秦家一贯的行事，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便是了。 如今一家人虽然安顿下来有地方住了，但是屋子里空无一物，家里也没有过冬的存粮。 就算明年能有地种，也要到秋收才会有粮食。 相当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家里都得花钱买粮食吃。 她没有大嫂那样的本事，一个菜谱就能卖五十两银子。 所以叶二嫂还是很珍惜这次机会的。 若是做出来让秦夫人满意的话，偌大个秦府，手指缝里随便漏出来点儿针线活，就足够她做来贴补家用的了。 把做衣裳的事儿交代完了，姜嬷嬷便将其他的料子收拾起来准备回去。 叶老太太此时已经缓过来了不少，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拉住道：“嬷嬷急什么，眼瞅着天都快黑了，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要走夜路？ “明个儿晌午我家办乔迁宴，请了堂妹一家过来作陪。 “你可是大功臣，怎么能不留下吃杯酒？ “家里虽然啥啥都没有，可被褥却是不缺的。 “今晚咱们老姐俩就在东屋炕上睡，你看咋样？” 一听这话，姜嬷嬷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虽说回京之后，府里的饮食也都精致好吃。 可是一提起叶大嫂的手艺，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想念。 “行，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姜嬷嬷道。 “魏先生在府上住着可好啊？”叶老太太干脆上炕陪着姜嬷嬷聊起家常来。 “好着呢，就是嘴馋。”姜嬷嬷捂着嘴笑，“夫人为了让他安心留在府上教小少爷读书，这几天正在京城广招厨子呢！ “若是知道我过来还蹭了顿饭吃，魏先生肯定要羡慕坏了……” 第64章 这私塾还能上得了么？ 第二天一起床，叶大嫂就忙活起来。 先去县城买菜买肉，回来之后也没停闲。 叶家屋里如今连家具都没有，好在叶娟儿想得周全，早早就打发自家男人和儿子搬了两张炕桌过来。 到了晌午，东西屋炕上各摆了一张桌子，叶娟儿的夫君刘全推辞不掉，最后几乎是被架着坐了上座，叶家四兄弟依次在下首作陪。 刘全一个上门女婿，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又是激动又是害臊，还没喝酒就先闹了个大红脸。 西屋的人就多了，叶娟儿带着儿子一进屋，也立刻就被叶老太太请到了炕上坐。 叶娟儿环顾一周，没看见生面孔，立刻小声问：“不是说有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的嬷嬷么？怎么没看见？ “听说比大凤的男人还有本事，害我从昨天紧张到现在。” “姜嬷嬷在灶间看老大媳妇做饭呢！”叶老太太笑着说，“她人很随和，你不用担心。” “哎，我就说我不来，你还非让孩子去叫我。”叶娟儿有点局促地扯扯衣裳，十分担心自己会在姜嬷嬷面前丢人。 叶老太太看向她身边的小子问：“这就是你儿子？之前见过一回，长得可真精神！ “脸型像他爹，五官长得像你，真是净挑你们两口子好的地方长了！” 这话不但夸了孩子，连带还夸了一把叶娟儿五官长得好看。 叶娟儿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捅了儿子一下道：“向磊，还不赶紧叫人。” “舅妈好，几位嫂嫂好！” 叶娟儿跟叶老太太同辈，所以叶向磊虽然年纪跟叶昌瑞差不多，辈分却高出一层。 叶家几个小子不得不一起喊了声：“表叔好。” 晴天第一次接触这个称呼，比别人都慢了半拍，被叶昌瑞教了两遍才勉强叫出来。 “表、表苏好！” 叶向磊看着晴天，心道这个小侄女长得可真好看，比村里那些小丫头片子都水灵！ 叶老太太则继续跟叶娟儿拉家常。 “你就这一个孩子啊？” “哪能啊！大闺女今年二十三，早几年就嫁到邻村去了，如今孩子都有两个了。 “大小子向鑫今年十七，如今在县城铺子里做学徒，一个月才能回来一趟。 “这是二小子，今年十一了。” 叶老太太闻言惊讶道：“上头还有两个？我还以为向磊就是你家老大呢！ “你这么年轻，可真看不出来，孩子都这么大了！” “年轻什么啊！”叶娟儿笑着说，“老嫂子，咱俩可是同辈人！” “瞎说，辈分是辈分，岁数是岁数！ “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三岁的爷爷，七老八十的孙子，这哪儿说得准呢！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呢！” “哎呦，我都四十多岁做姥姥的人了，您就会捡好听的让我开心！” 这话虽然的确有客气的成分在，但是不得不说，跟在关外风吹日晒的叶老太太相比，叶娟儿家里虽然条件一般，却的确显得年轻不少，坐在一起完全是两辈人的样子。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叶向磊闲着没事，便逗弄着身边的晴天。 “你今年几岁了？” 晴天闻言道：“表苏，我三岁半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晴天！”晴天说完立刻道，“‘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的那个晴天。” 叶向磊立刻听傻了，关外的小孩都这么厉害么？ 这么点儿一个小丫头都会背诗？ 他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老实待着不好么？非要逗什么孩子！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叶娟儿虽然在跟叶老太太说话，却还是听到了晴天背诗。 她先是惊讶不已道：“哎呦，晴天这么小就会背诗了？可比你表叔强多了！” 然后她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教育儿子的好机会。 “向磊，你看看人家晴天，才三岁半，就会背诗。 “再看看你，都十几岁了，你学会点儿什么？ “我跟你爹天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送你去学堂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混日子的！ “好歹学会几首诗，也算我跟你爹没白给你花钱！” 叶向磊被说得抬不起头来。 这边叶二嫂听叶娟儿提起私塾，一来是真感兴趣，二来也是帮叶向磊解围问：“姑，咱们村里有私塾么？” “有，就在王家祠堂边儿上，向磊就在那儿读书。 “怎么，你家有孩子想上私塾啊？” 叶老太太接话道：“可不是么，大孙子昌瑞，之前在关外的时候就上过几年私塾了。 “下面三个小的也都到了该送去开蒙的年纪了。 “原本打算安顿好了再慢慢来，这不听你提起来了，先打听打听也好。” “姑，私塾先生怎么样啊？”叶二嫂更关心的是先生的能力。 毕竟叶昌瑞可是连魏先生都夸奖过的，可不能把孩子给耽误了。 “咱们村的私塾是个秀才老爷办的，肚子里正经是有些墨水的。 “当年也是正经一路从县试、府试、院试考上去的。 “只可惜后来乡试一直不中，年近四十的时候，便干脆回乡开了私塾。 “从给孩子开蒙一直教到去参加院试都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之后若是再想进学，就得去县里或是京中了。” 叶娟儿说到这里，忍不住白了自家儿子一眼。 “可惜我家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大小子学了几年，识了些字，会算数了，便去城里做学徒了。 “本来希望小的这个能争口气，结果也是个扶不上墙的…… “所以去县城之后是个什么情况，我可就不知道喽！” 比起考中秀才之后该去哪里读书，叶三嫂此时更担心的显然是钱。 “姑，不知咱们这边私塾，束修方面是怎么算啊？” “幼童开蒙每个月半两银子，其他人每个月一两半银子。 “当然，平时三节两寿的礼物也是不能少的。 “但是你们放心，都是乡里乡亲，用不着给太贵重的礼。 “送一条肉，一包点心或是两包茶都行，多少是那么个尊师重道的意思。” 叶娟儿说得轻松，可叶家众人一听这个价钱，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京城旁边就是不一样啊，先生的束修居然这么贵！ 叶二嫂想着自己怀里那二十两银票，原以为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谁知竟刚够大儿子读一年书。 更不要说底下那两个小的也该开蒙了，这让叶二嫂简直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叶三嫂更是觉得嘴里发苦，她家昌雪其实早就到了该送去开蒙的年纪。 只因孩子太淘气了，屁股根本坐不住，于是便想等他再大点儿、懂事一点之后，刚好跟二嫂家的叶昌兆、叶昌丰兄弟俩一起送去。 谁知道这边私塾竟然这么贵！ 她跟叶二嫂比不了，人家好歹还会一手针线活。 如今刚到村里没多久，秦府的人就追过来找她做衣裳。 反观自己，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都没有，一个月半两银子的束修，靠啥赚啊？ 一想到这些，她之前还惦记分家的心登时就歇了。 叶娟儿说完突然好像想起什么，犹豫片刻道：“对了，我刚才忘了说，咱们村的私塾先生，就是村长他爹……” 叶老太太和叶二嫂、叶三嫂听了这话，全都沉默了。 这次为了要回房子，怕是已经把村长给得罪狠了，这私塾还能上得了么？ 第65章 把晴天当亲闺女养 屋里原本欢快的气氛登时变得有点压抑。 “上菜喽！”叶大嫂端着最后一道菜进屋，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姜嬷嬷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叶娟儿一看姜嬷嬷，赶紧起身道：“嬷嬷快请上座。” 姜嬷嬷也很和气地说：“您既是亲戚又是客人，自然该您做上座才是。” 叶老太太一手一个，把两个人都推到炕上。 “快别争了，你俩挨着坐上头，我在旁边作陪。” 因为是乔迁宴，叶大嫂一共做了十个菜，五荤五素，摆在桌上团团圆圆得十分像样儿。 姜嬷嬷和叶娟儿虽然早就尝过叶大嫂的手艺，看到这一桌子菜，还是赞不绝口。 叶大嫂在围裙上擦擦手道：“也不知道京城这边乔迁宴都有什么讲究规矩，拾掇了几个菜，大家别嫌弃就好。” “这若是还要被嫌弃，那我做的菜可就……” 叶娟儿话没说完，就听见儿子接话道：“可就跟猪食一样了。” “你这臭小子！”叶娟儿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出来，“不过说得倒也没错。” “我之前还跟我家老刘说，我这个做媳妇的，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做饭不好吃！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有老大媳妇这样的厨艺，当初也看不上他个闷葫芦！” 这下屋里的女人们全都笑出声来。 孩子们不知道大人在笑什么，他们只知道埋头吃菜。 叶向磊一边吃菜一边小声逗着晴天道：“你娘做菜这么好吃，你可太幸福了，要不咱俩换换，我来给你娘当儿子咋样？” 本来只是句随口的玩笑，谁知晴天的小脸儿却刷地一白。 原本因为叶向磊夸叶大嫂做菜好吃，晴天整个人都高兴地凑到表叔身边来了。 可听了这话，却突然往后撤出去一大截，身子不稳地朝后仰倒。 叶昌瑞飞快放下碗，一把护住晴天的背心，才没让她后脑勺磕在炕上。 他把晴天揽到自己身边，一脸警惕地看向叶向磊。 “表叔，你说啥了？咋把晴天吓成这样？” 他这一问，一屋子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叶向磊身上。 叶娟儿问都不问，先拍了儿子一巴掌道：“长本事了你，都开始欺负侄女了？” 叶向磊冤得要死，赶紧解释道：“我就是逗她玩儿，说我想跟她换，想给大嫂当儿子！” 叶家人一听这话，登时都明白了其中缘故。 叶大嫂心疼地把晴天抱起来，一个劲儿地保证道：“晴天不怕，你是爹娘的宝贝儿，别说是小叔叔了，就算给个佛前的金童玉女娘都不换。” 晴天贴在叶大嫂的耳边小声问：“娘想要儿子么？” “不要，娘就要晴天。”叶大嫂半点儿都没犹豫地说。 晴天听她语气坚定，这才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可现在的爹娘实在是太好了，她舍不得将他们分给别人。 叶家四个小的也顾不得吃饭，在炕上站成一排瞪着叶向磊。 就算对方是小叔叔，也绝对不能欺负妹妹。 “我……”叶向磊觉得自己再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只得讨饶道，“晴天，是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要不这样，下午小叔叔带你去江边钓鱼好不好？” 叶娟儿听了这话，当即又给了儿子一记暴栗。 “去什么江边，多危险啊！你给我老实点儿！” “那，那去捡核桃总行了吧！”叶向磊灵机一动，“后山上有核桃树，我知道个好地方，下午带你们去捡核桃。” 叶娟儿这才缓和了脸色道：“去捡核桃倒还行，你背着晴天去，她年纪小，走不了那么远。” “放心放心。”叶向磊连声保证。 叶娟儿见叶大嫂一脸的不放心，笑着说：“没事儿，那地方就在后山进去不远，有几棵京八棱核桃树。 “那玩意儿长得小，砸开也没什么肉，一般都是喜好文玩的人捡回去挑好看的串手串儿用。 “不过村里后山那几棵树也不知怎么的，长出来的小核桃一直歪瓜裂枣的品相不好。 “头几年还有人专门跑来捡，现在就只有村里孩子们去捡着玩儿了。 “偶尔运气好，若是能捡到个好看的，还能换几个铜板买糖吃。” 一听这话，叶家四个小的顿时坐不住了，一个个飞快吃干净碗里的饭，便眼巴巴盯着叶向磊。 弄得叶向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得放下碗筷道：“好了，走走走，咱们捡核桃去！” “噢！捡核桃去喽！”孩子们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待孩子们走了之后，叶娟儿才忍不住问：“晴天这是怎么了？” “姑，对不住，这事儿其实不是你家向磊的错。”叶大嫂一脸抱歉道，“主要是老家那边有户人家，生了儿子之后就开始对闺女不好，不是打就是骂，还要把孩子卖掉。 “晴天让他们吓着过，所以总害怕我们不要她了。” “哎呦，真是造孽！闺女有啥不好。”叶娟儿自己头一胎生的就是闺女，后来过了好几年才生的儿子，最看不上这种有了儿子就虐待闺女的。 姜嬷嬷却是知道内情的，听得叶大嫂这样说，知道她是真打算把晴天当亲闺女养，不想让人知道晴天的身世，倒是对她越发高看了一眼。 大人们在屋里吃酒聊天自不去提，这边几个孩子出门后，叶昌瑞就抢先一步抱起晴天，将叶昌年推给了叶向磊。 “小叔叔背着年年吧，他年纪小，也走不了太远。” 看着苗条的晴天被换成了胖墩墩的叶昌年，叶向磊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叔叔当的好累。 但是其他人已经都已经拎着篮子在等他，他也只能认命地弯腰去抱叶昌年。 结果第一下竟没能抱起来。 “我，我还是背着你吧！”叶向磊背着叶昌年在前面带路。 后头跟着抱着晴天的叶昌瑞，还有叶家另外三个小子。 叶向磊走得呼哧带喘，伸手往上托了托叶昌年问：“你们不是逃荒过来的吗，怎么还能吃得这么胖？” 叶昌年岁数小，记不住叶老太太那些大套的说辞，只能精简概括称：“都是菩萨显灵，保佑我家的！” 叶向磊听得直想翻白眼，这叫啥答案？ 好在几棵核桃树离着村子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此时地上的草已经开始有些泛黄，混杂着树上的落叶，厚实得像一条巨大的毛毯。 叶向磊放下叶昌年，擦了把汗，弯腰给众人示意道：“咱们就在地上找，树叶下面，草丛里面都可能会有掉下来的核桃。 “找到就放在一边，咱们最后一起来砸外皮。” 东北也有山核桃，又叫秋子。 所以捡核桃这件事儿，叶家几个小的并不陌生。 听了叶向磊的话，立刻扑到地上到处找了起来。 叶昌瑞选了个稍微远离弟弟们的地方将晴天放下来，耐心地陪着她蹲在那边，用树枝在落叶里扒拉着找核桃。 “你们这样不行，捡核桃得到处走……” 叶向磊话没说完，就见一个深绿色带着外皮的核桃，被晴天从草丛里扒拉出来。 “表苏，这个是么？” 第66章 晴天还是个小财迷呢！ 晴天还是第一次上山捡核桃，她以前只见过别人家捡回来砸去外皮铺在路边晾晒的，跟眼前滚出来的这个东西显然很不一样。 “对，就是这个。”叶向磊点点头。 “可是跟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晴天好奇地看着。 “核桃外头还有一层皮，把外皮砸掉才能露出里面认识的样子。” 叶向磊说着，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将晴天刚才捡的核桃放在地上，举起石头就砸了下去。 核桃的外皮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满是沟壑的坚硬外壳。 晴天把核桃捡起来细看：“好小呀，里面有肉么？” “大哥给你砸开吃。”叶昌瑞听得晴天问，便捡起一块石头，想帮她把核桃砸开。 “别，别，这可不是用来吃的。”叶向磊赶忙阻拦道：“这个核桃要看……” 他话没说完眼睛就瞪大了。 只见晴天手里的小核桃不仅体型饱满，而且周身八条楞清晰对称。 他上次看到这么完美的京八棱，还是在京城的一家文玩店内。 京八棱，顾名思义，说的就是在京城附近山里出产、身上有八条棱的野生核桃。 以品相越好、越小的越金贵，深受北京城里那些老少爷们的喜爱。 此时晴天手里的这颗小核桃，就是一颗近乎完美的京八棱。 “晴天，你运气可真好，这个至少能卖半吊钱。”叶向磊兴奋地两眼放光，“而且个数越多，那钱也是翻着倍地往上涨。 “若是能凑成一串十八子，可就值大钱了！” 一听说这核桃值钱，晴天立刻来了精神。 她再也不嫌弃核桃小没肉吃了，急忙把刚刚的核桃丢到篮子里，抓起树枝继续卖力地翻找起来。 叶向磊见状笑道：“真没看出来，咱们晴天还是个小财迷呢！ “咱们村里这几棵树结的少，你慢慢找，别着急，找不着可别哭鼻子……” 话音未落，他就眼睁睁看着晴天的小手扒拉几下，就从草丛里滚出一堆核桃。 叶昌瑞跟在晴天身后，把核桃一一捡起，放进她自己的小篮子里。 “这……” 叶向磊不喜欢读书又淘气得很，几乎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会被叶娟儿扣得剩不下几个铜板。 所以自从知道好看的核桃能卖钱之后，他都会来这里捡核桃，找到形状好的就留着。 然后交给放假回家的大哥，让他帮忙拿去县城里的文玩店卖掉。 勤快点儿捡一个秋天，差不多能给自己赚出一年的零花钱。 这个听起来又简单又能赚钱的事儿，为什么都没人来捡呢？ 那就不得不说说，这其中的不确定性了。 这种品种的核桃树只生长在京城附近的山里，数量本就不多，模样端正的更是少之又少。 有时候忙活一秋天也赚不到多少钱，对于大人来说，还不如出去找个活干。 也只有叶向磊这样半大孩子才会不厌其烦地来捡这个。 叶向磊知道的这些，其实也都是从他大哥口中学来的。 平时没有人听他说这些，此时拿来忽悠小孩子倒是正好。 只见几个小的都被忽悠着卖力地找起核桃来，每找到一个就找叶昌瑞帮自己砸开，然后屁颠屁颠送过来给叶向磊看。 “表叔，你看看我这个！” “表叔，我这个也好看！” “这个好像跟妹妹的差不多大！” “明明是我这个差不多！” 不一会儿，几个孩子就吵作一团，全都说自己捡的核桃能跟晴天手里的配上对儿。 “行了行了都别吵！”叶向磊介入到几个孩子的纠纷之中，“都拿来给我看看！ “不是我说你们，别随便看到个核桃就说好看，京八棱若是那么容易凑出来，也不会这么值钱了对不？ “上等的京八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些人一辈子能攒出一串就不错了……” 叶向磊话没说完，看到手里被塞进来的几个核桃，发现竟真的大小都差不多，忍不住脱口而出：“操！这不可能！” “你们怎么可能随便一捡就捡到这么多品相好的？” 叶昌瑞一把捂住晴天的耳朵，有些生气地瞪着叶向磊。 这个小叔叔真是太不靠谱了，怎么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脏话？ “抱歉抱歉！”叶向磊赶紧道歉，这要是被他娘知道了，少不得又得挨两巴掌。 几个小的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小叔叔，我们这个是不是跟晴天的一样？” “这样凑在一起是不是就能卖好多好多钱了？” “卖了钱能买好多糖葫芦吃！” “别吵别吵，等我仔细看看的。”叶向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几个小子捡的核桃，虽然看起来的确跟晴天那个大小差不多，品相上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有的不够饱满，有的八棱不太对称，总之都各有各的毛病。 “如果说晴天的那个能卖半吊钱，你们这些最多也就能卖个几文钱。” 几文钱怎么了，几文钱就不是钱了么？ 所以叶家几个小崽子非但没有被叶向磊的话打击到，反倒越发积极地找起核桃来。 晴天也撅着小屁股在树叶里面扒拉来扒拉去，但是后来找到的核桃，也都没有第一个那么完美了。 她干脆不再去捡核桃，反倒缠着叶向磊打听起京八棱的事儿来。 “表苏，他们花钱买这个核桃干什么用啊？” “那些有钱人就喜欢盘核桃，你知道什么叫盘么？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反正若是盘得好了，这核桃最后会变得十分有光泽，看起来跟玛瑙一般。 “不过那样很费工夫的，所以若是真能凑齐一串盘出来，卖出去可就是天价了！” 晴天果然是听不懂的，她伸出手，托着自己最开始捡到的京八棱问：“那我这个如果盘出来，是不是也会很漂亮很值钱啊？” “那必须的啊！”叶向磊看着晴天手里的核桃都快流口水了。 他来捡核桃也有两三年了，从来没捡到过这样的极品。 “若是能凑齐一串，那可就发了！” 不一会儿功夫，每个人手里的篮子基本都有了不少核桃，地面上基本已经被扫荡一空。 叶昌年撅着胖胖的小屁股扭了半天，终于终于找到一个漏网之鱼，美滋滋地丢进篮子里。 叶向磊走到晴天身边道：“好了，捡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时间长了大人们该担心了。” 他说完就想弯腰把晴天抱起来。 谁知道晴天却一转身，直接扑进了叶昌瑞怀里。 “大哥，咱们回去砸核桃！” “好，回去砸核桃。”叶昌瑞说着抱起晴天。 叶昌年则自觉主动地站在了叶向磊面前。 叶向磊只能认命地又背起小胖墩儿，带着几个孩子下山回家。 回到叶家院子，几个孩子就各自找个地方，开始砸自己篮子里的核桃。 叶向磊也在砸，每发现一个品相不错的，就咧嘴笑笑，然后捡起来揣进怀里。 他今天运气真不错，总共有十几个能拿去卖钱的。 其中还有两个模样特别好的，一个估计能卖十几文钱。 见大家都砸得差不多了，叶向磊正准备问问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叶昌瑞捡到几个好的，想跟他显摆一下自己今天捡到的那两个品相好的。 谁知却见叶家几个小子竟不约而同地捧着自己砸好的核桃围住了晴天。 “晴天，你先挑。” “妹妹，我的核桃都给你。” “妹妹你看这个好不好？” 叶昌丰没有其他人那么会说，却也默默将自己的篮子举到晴天面前。 叶向磊看得都惊呆了。 要知道，以前他哥带他上山捡核桃，别说让他先挑了，不从他这里抢就不错了。 两个人为了捡核桃可没少打架。 在山上打得一身土回家，再一起挨叶娟儿的揍。 难道这就是哥哥对弟弟和哥哥对妹妹的不同么？ 不对，叶昌瑞好像还没说话。 叶向磊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叶昌瑞，却发现他帮晴天砸完核桃，刚开始砸自己的。 每砸一个就直接把里面的核桃放进晴天的篮子里。 得，又一个宠妹狂魔。 叶向磊看向白白嫩嫩的晴天，突然也有种想将自己口袋里的核桃尽数奉上的冲动。 那么多核桃摆在眼前，晴天却都没要，细声细气地说：“放在一起就是了，卖了钱咱们买糖葫芦吃。” 不过她自己最开始捡到的那枚近乎完美的京八棱，却一直被她攥在手心儿里。 叶向磊发现之后忍不住在心下好笑，没想到晴天看起来小小年纪，心眼儿却比五个哥哥都多，还知道把最贵的自己藏起来。 她那一颗若是卖好了，可比其他人所有的加起来都值钱。 叶向磊教他们道：“你们过来，我把能要的帮你们挑出来，然后你们用水把核桃刷干净，回头拿到县城的文玩店里就能卖钱了。” 晴天一听还要刷干净，立刻眼巴巴地看向叶向磊：“表苏，你能帮我打一盆水么？” 叶向磊无语，这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找你大哥了？ 但是被晴天那双黑亮的眼睛巴巴儿地看着，叶向磊最终还是认命地给她打来一盆水，手把手地教她将小核桃刷洗干净。 叶向磊最后把核桃在水里涮了涮，捞出来用自己的衣角擦干上头的水分。 只有成年人拇指肚大小的核桃，刷干净之后看起来更加漂亮。 肚大圆润，八条楞清晰对称，纹路美观，让人爱不释手。 不过叶向磊也就稍稍沉迷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将核桃递给晴天。 “谢谢表苏。”晴天接过核桃，高高兴兴地就往屋里跑。 大人们此时还没吃完，东屋是因为喝酒喝得兴致正高，西屋一群女人摆脱了孩子们的打扰，也聊得正是高兴。 看到晴天满脸笑容地跑进来，叶大嫂起身把她抱上炕，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 “这是出去玩高兴了？” 晴天大大方方地伸手给叶大嫂看她捡到的核桃。 叶大嫂不懂这些，看了只连声说好。 晴天扭身便将核桃塞进姜嬷嬷手里道：“给秦哥哥！” 姜嬷嬷惊讶地问：“这是晴天要送小少爷的么？” 晴天用力点头。 秦哥哥之前送给她一本自己抄的诗集，可她当时却没有东西能送给他的。 今天捡到的这枚核桃，表苏一直说好，那应该就可以送给秦哥哥做礼物吧？ “表苏说，盘出来会像玛瑙玉石一样漂亮的！” 晴天虽然不知道玛瑙是什么，但知道玉是很贵的，总之是很好的东西就对了。 一枚山核桃，姜嬷嬷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但是也没有辜负晴天的心意。 谁知接过来一看却也有点惊讶了。 她在秦家做事多年，眼力还是有一些的。 “哎呦，晴天这个核桃品相还真不错呢！” 第67章 水车就是他弄坏的！ 吃过午饭，姜嬷嬷带着晴天送给秦鹤轩的小核桃坐车回京城去了。 叶东明也被小童扶着上了车回县城去了。 东屋的男人们也醉倒了几个。 叶娟儿过去看了一眼，见自家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打呼噜。 “嫂子，让他先跟你家睡吧，酒醒了自己知道回去。” 谁知刘全听到她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道：“我，我没醉，下、下午轮、轮到咱家浇地呢！” 叶老大见状立刻上前搭把手，帮叶娟儿一起把刘全扶回了家。 他晌午也陪着喝了不少，但好像还没醉，只是脸有些红，送完刘全回家就开始拼命往叶大嫂身边凑。 “哎呀，我干活儿呢，你躲开点儿！”叶大嫂伸手推他。 叶三嫂见状捂着嘴直笑：“大嫂快把大哥带回屋吧！” 叶大嫂脸有点红，叶老大一旦喝多了就有粘人的毛病。 家里人这么多年，自然也都知道这一点。 “这人真是的，也不知道少喝点儿！” 叶大嫂嘴里嗔怪着，却还是扶着叶大哥回了房间。 叶二嫂一把拉住想要跟着进屋的晴天。 “晴天，秦小少爷不是给你一个册子，大哥教你背诗好不好？” “好啊！”晴天点头，“但册子在行李里，要找娘要。” 得，还是要去找叶大嫂。 册子要过来之后，叶昌瑞便带着晴天，来到门口的柿子树下，翻开第一页，教她读了起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白日依三尽……” “不是三，是山，大山的山。” 两个人教一句，学一句，气氛融洽得很。 叶老太太在屋里听到外面念诗的声音，也是一脸欣慰。 “若是其他几个小子也都像昌瑞一样喜欢读书就好了。” 叶三嫂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盘，闻言道：“谁说不是呢，我家这两个，但凡有一个能像昌瑞这样，我就烧高香了。” 谁知正夸着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晴天呜呜咽咽的哭声。 “大哥，呜呜——” “这是怎么了？”叶二嫂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跑，“昌瑞，你怎么还把妹妹弄哭了呢？” 房中的叶大嫂闻声也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结果跑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叶昌瑞被树上掉下来的柿子砸了个正着，此时一头一脸全是黏糊糊的柿子果肉。 二人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叶大嫂伸手抱起晴天道：“你说说，这有啥好哭的，把娘吓了一跳。” “大哥被砸了——”晴天此时还没搞清楚状况，根本不知道叶昌瑞是怎么被偷袭的。 “你这傻孩子，怎么偏生坐在柿子树底下了！” 叶二嫂抽出帕子给儿子擦拭着头上身上的柿子泥，一边擦一边还忍不住笑。 叶昌瑞被砸了本就委屈，更觉得在妹妹面前丢了脸面，却还强撑着不哭，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叶大嫂哄着还在呜咽的晴天道：“没事儿，你看上头，门口这是柿子树，柿子熟透了掉下来，砸到哥哥了，洗干净就没事儿了。” 叶二嫂一边给叶昌瑞擦，一边也抬头看着树上累累的柿子。 “该把柿子都摘下来才好，吃不掉的晒成柿饼，不然都被鸟儿啄坏了。” “还真是的，等他们兄弟酒醒了之后，让他们上去摘下来。”叶大嫂听得直点头。 晒成柿饼可以存放很久，就算不拿出去卖，留着给孩子们当零嘴也是好的。 “桂琴？你上哪儿去了？”东厢房里传出叶大哥的声音。 叶二嫂登时又笑起来，转身从叶大嫂怀里接过晴天道：“嫂子快进去吧，大哥又找人了！” 叶大嫂无奈，叮嘱晴天道：“你乖乖跟着二婶儿，你爹喝多了，娘去看看。”说完便快步回了屋。 她刚一进屋，就被叶大哥一把拉进怀里。 “你干啥去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哎呀，你可真行，闺女哭了都没听见？” “闺女哭了？”叶老大在屋里环顾一周，果然没看见女儿，登时就要往外走，“晴天呢？谁敢欺负我闺女？” 叶大嫂赶紧一把拉住他：“你快别闹了，晴天没事，跟着二弟妹玩儿呢！” “那你刚才骗我？”叶大哥的身子又重新贴了上来。 两个人在屋里腻歪了大半天，直到傍晚叶大嫂才从屋里抿着头发出来，还换了一身儿衣裳。 叶二嫂和叶三嫂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她这样全都笑了起来。 叶大嫂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还是很快就恢复了自如。 毕竟一大家子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谁家不知道谁家事儿啊！ 逃荒路走了这么久，全都憋着呢！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落脚的地方，夫妻之间亲热亲热有啥不正常的。 不多时，叶家四兄弟也都醒了酒，相继从屋里出来，帮着一起搬大件的行李。 就在大家忙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吵嚷声。 “出什么事了？”叶大嫂直起身往门外张望，生怕因为姜嬷嬷离开，所以刘寡妇家又纠集人手前来闹事。 叶老大抓起木棍道：“我出去看看。” 叶大嫂担心地叮嘱他：“看看就得了，可别跟别人起冲突。” 其他兄弟三人见状也跟了出去。 他们出门之后发现，村里许多人都在急匆匆地往江边方向赶。 村民们一边走一边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好端端的水车怎么会坏了？” “水车坏了秋收前浇地可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啊！” “听说是刘全给弄坏的？” “可不就是他么！喝得醉醺醺的还去浇地，一下子就把水车给弄坏了！” 叶老四挠挠头问：“大哥，咱姑父是不是就叫刘全来着？” 叶老二皱眉：“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叶老大没说话，但是心想，同一个村里，喝醉了酒，去浇地，又叫刘全的，难道还能有好几个不成？ “咱们过去看看！” 见叶老大跟在村民身后也朝江边走去，其他兄弟三个也忙跟了上去。 此时江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叶家兄弟四人费了半天劲才挤进去。 定睛一看，被众人围在里面的，可不正是晌午还一起喝酒吃饭的姑父刘全么！ 看到叶家四兄弟过来，村长王广平顿时觉得一阵脸疼。 但一想到今天的事儿本就是刘全不对，他又立刻挺直了腰杆。 “姑父，出什么事了？”叶老大上前问。 刘全一脸灰白，耷拉着脑袋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跟往常一样过来踩水车准备浇地。 “结果踩着踩着，水车突然间就卡住不动了。 “我脚底下一使劲儿，就听到咔吧一声……然后水车就彻底不动了……” 王广平立刻扬声道：“大家伙都听见了吧，刘全当众承认，水车就是他弄坏的！” 第68章 你小子最好不是在说大话！ 村里人登时一片哗然。 今年秋天一直没怎么下雨，旱得很。 地里的土都干得裂缝，像一张张小孩嗷嗷待哺的嘴似的。 好在村边有这么条江，江的上游有全村人凑钱架起来的水车，才算勉强能够保证地里的灌溉。 眼瞅离秋收只有半个月了，居然把水车弄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榕溪村这边种花生的人家很多，村里就有自己的油坊。 压出花生油来送到京城去卖钱，收入能占到每户全年收入的五六成之多，任谁也不敢怠慢。 苞米临收成之前缺水，最多就是灌浆灌得不好，减产。 可晚花生若是不浇水，就会大量落果，到时候损失可就大了。 没有水车，大家就不得不亲自去挑水浇地。可最后半个月若都是这样，最后谁还有力气忙秋收？ 万一到时候老天不开眼，突然来场大雨。 没力气抢收庄稼的话，这一年的辛苦都得打了水漂。 所以一听说水车坏了，村里人几乎全都跑过来了。 刘全身为倒插门女婿，在村里本来就有点受人歧视。 眼下弄坏了水车，越发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村里人七嘴八舌，骂得他抬不起头来。 这会儿，叶娟儿也听到消息赶过来了，看着已经不能用了的水车，也是急得直掉眼泪。 她抬手一边打着刘全一边哭着骂道：“我就说不让你来，你非要着急来，这下好了，把水车弄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姑，你先别着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叶老大瞅了一眼岸边立着的庞然大物，“但凡是经常要用的东西，就都有用坏的时候，坏了找人来修不就是了！” “你懂个屁，这可是最新式的水车，是全村人凑钱去京城请官府的人来装的，你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修么？” “就是，我儿子就在京城做捕快，他前两天回家的时候还说，如今临近秋收，衙门里都忙得不可开交。 “想等他们来修水车，秋收之后怕是都轮不到咱们村！” 村里人的矛头登时又都对准了叶老大。 此时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打量水车的叶老三突然开口道：“大哥，我试试看，应该能修。” 此言一出，村民们越发激动起来。 “村长，你可不能轻信他们这些外人啊！” “就是，他说能修你就让他修啊？他之前见过水车么？” “虽说挑水浇地累了点儿，但我也觉得，还是等官府派人来修比较靠谱。” “这是前几年刚发明出来的新式水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修的！” 就连叶娟儿都不相信叶老三能修好水车，抽噎着道：“老三，你这份儿心意姑明白，可这玩意儿不是家具摆设，可不好修呢！” 而且她心里也有另一层顾虑，叶家刚搬回来，尚未在村里站稳脚跟。 此时替自家出头还修不好的话，今后他们在村里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其他人不了解，叶老大却知道自家三弟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于是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老三，你有把握么？” 叶老三道：“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是我刚才过去仔细看了。 “其实就是中间有个木质的轮轴坏了，照样做一个换上去应该就能用了。” “行，我知道了。”叶老大转身就站到河边一块大石头上扬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几句话。” 村民们暂时停止了嘈杂，齐齐看向叶老大，但是立刻又闹腾起来。 “你算老几啊，凭什么要听你说！” “就是，你会修水车么？” “我们村可不是你们姓叶的说了算，村长都是我们老王家的人！” 最后还是一个老汉站出来帮叶老大说话道：“行了，先别吵了！听人家说句话能少你们一块肉么？” 村民们这才渐渐没了声音，将目光重新集中到叶老大身上。 只是此时众人的目光里，全都带着一种看你究竟能说出什么的审视意味。 叶老大清清嗓子道：“大家对我们不了解，有疑问也很正常。 “但我家老三是个老实人，从来不说大话。 “他说能修，就肯定不是瞎说，而是有把握的。 “大家不妨想想看，我家初来乍到，今年既没种地，更不需要浇水。 “水车是好是坏，跟我家又有啥关系？ “我家老三之所以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一来是为了帮我姑和姑父，二来也是真心想为村子里做点事儿。” 听得叶老大这样说，村民们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件事儿。 正如他所说，这件事与他家并没什么利益相关，万一修不好，说不定还会成为村子里的罪人。 如果不是真有几分把握，他实在没道理非要站出来揽这个活计。 此时，刚刚替他说话的老头上前两步，问叶老三：“你有多少把握能修好？” 叶老三犹豫一下道：“应该有八分把握。” 他说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就算修不好，也不会弄得更坏了啊！” 老头听了这话，干脆利落地道：“既然如此，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我叶东魁投赞成票！” 听了叶东魁这话，姓叶的村民们登时都不吭声了。 看来这个叶东魁在同族的村民中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可榕溪村里又不止有叶氏族人。 姓叶的同意，姓王的却还有不同意见。 “他说弄不坏就弄不坏啊？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对啊，还是先去官府问问看吧？” “弄坏了他赔得起么？” 叶东魁此时站出来，自告奋勇道：“大家若是还不放心，我来盯着他修。 “我虽然不会修水车，但是我会木匠活，至少能保证水车不会坏得更厉害！” 其实村里人心里大都清楚，指望京中派人来修水车是不现实的。 但叶老大和叶老三毕竟是外来户，大家对他们不了解，更谈不上什么信任。 如今一听叶东魁主动站出来替他们担保，反对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王广平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无论叶老三能不能修好水车，对自己好像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修好了，村里人可以继续用水车浇地。 修不好的话，都不用自己出手，村里其他人就会一起排挤他家，也算是为自己出一口气。 想到这里，王广平立刻道：“那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 “行了，都别围着了，快回家做饭去吧！” 村里人很快都散开了，江边就只剩下叶东魁、叶娟儿两口子和叶家四兄弟了。 叶娟儿红着眼睛道：“东魁哥，还有你们几个，何苦都要来跟我家一起趟这趟浑水。 “水车若是修不好，村长和王家族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怕啥！”叶东魁冷哼一声，扭头冲叶老三道，“你小子最好不是在说大话！” 他说完，背着手回家去了。 “姑，姑父，你们也别担心了，天都快黑了，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躲在不远处偷听的王大龙从灌木丛后钻了出来。 他扑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一个坏主意瞬间便在心里有了雏形。 只要叶家人把这件事办砸了，村里人肯定容不下他们。 到时候自己只需稍微煽风点火，把他们撵出村子，房子自然就会回到自家手里了。 第69章 有孩子才像个家的样子 叶家四兄弟回到家，发现叶大嫂已经将简单的晚饭做好了。 晌午的菜虽然都吃得差不多了，但是炖肉的汤还在，下点儿土豆和白菜，就是个热气腾腾的锅子。 男人们中午都喝了酒，晚上喝点热汤胃里头也舒坦。 孩子们只需用肉汤泡上一碗饭，也都不用人管，自己吃得喷香。 偶尔从碗里捞到一块剩下的碎肉块儿就能高兴半天。 晴天抓着叶大嫂给她找出来的小勺子，一口一口吃得十分慢。 看着旁边扒饭扒到飞起的两个儿子，叶三嫂不由羡慕道：“还是小闺女好，看看晴天吃饭多斯文，再看看我家这两个猪羔子！” “她哪儿是斯文啊，是还不怎么会用勺子，吃快了怕弄身上。”叶大嫂笑着给晴天擦擦嘴角的饭粒儿，“可宝贝身上这套衣裳了。 “要不你以为下午昌瑞被柿子砸了一头她为啥哭？ “是怕自己也被砸一身，弄脏了她二婶儿给做的衣裳。” 叶昌瑞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向晴天，眼睛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原来妹妹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被砸到才哭的么？ 看着叶昌瑞一脸受伤的样子，晴天莫名有点心虚，把自己刚捞到的一块肉放在了叶昌瑞的碗里。 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大哥，吃肉肉。” 看着被晴天送到自己碗里的肉，叶昌瑞心里舒服了不少。 倒不是他缺这块肉吃，他更在乎的是妹妹心里有没有自己这个大哥。 所以他心满意足地将肉夹回晴天碗里道：“你快吃吧，今天抱着你上山，轻飘飘跟背棉花似的。 “多吃点肉再长壮一点才不容易生病，知道么？” 听了叶昌瑞这话，其他几个埋头吃饭的小子也都有样学样，把自己找到的肉都放进晴天的碗里。 若是放在平时，叶老太太肯定会欣慰得不行。 可此时看着懂事的大孙子，再想到村里私塾先生的身份，叶老太太又忍不住有点犯愁。 吃过晚饭，叶老太太发话道：“一会儿把各屋的炕都烧上，你们五个小子睡西屋，晴天跟我睡东屋，你们四个各回各屋就是了。” 叶老太太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夫妻之间那点子事儿，不能让孩子们给搅合了。 晴天睡觉还从来没离开过叶大嫂，一听这话立刻就扭头看她。 叶大嫂上前抱起晴天道：“娘，没事儿，我俩带着晴天睡就行，这一路上您也累坏了，今晚好生歇歇，解解乏。” 叶三嫂立刻捂着嘴偷笑起来。 叶大嫂嗔怪地瞪她一眼道：“你再笑，再笑就把年年给你塞被窝里去！” 叶三嫂赶紧做了个讨饶的动作，不再招惹她。 靠山而居的人家，只要勤快，就不会缺柴火。 虽然刘寡妇家走的时候把这边的干柴都给带走了。 但之前住在空地的时候，叶家人就已经捡了一大堆柴火。 如今已经都收到柴房里了。 兄弟四人抱着柴火过来，很快就把各屋的炕都给烧热乎了。 屋里一热起来，厚衣裳就穿不住了。 叶大嫂见晴天小脸热得红扑扑的，赶紧给她脱掉外衣和棉衣，给她套上一个小坎肩，护着点儿前后心。 老宅子的四间厢房除了朝向不同，屋里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张炕就占了小半个屋子，炕头是用砖头和黄泥垒起来的火墙。 火墙其实跟炕是一个原理，里头是空心的，灶坑里烧热的烟从火墙和炕里一路穿过，最后再从烟囱排出屋外。 所以炕和火墙都是热乎乎供屋里取暖的。 这么多天，终于重新住到屋子里，晴天兴奋地在炕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累得一头栽倒在铺盖卷上。 叶大嫂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着晴天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觉得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果然还是要有孩子才像个家的样子。 以前她跟叶老大两个人虽说感情一直很好，家里几个小子跟他们也还算亲近。 但到了晚上，还是要各回各家，各找爹娘，自家屋里就又空落落地只剩夫妻俩了。 如今有了晴天，屋里好像一下子就又有了鲜活劲儿，连她的心都跟着鲜活起来，日子过得都更有盼头了。 正想着，突然听不到脚步声了，叶大嫂忙回头一看。 见晴天趴在铺盖卷上，吐着小舌头，像是一条搁浅了的小鱼儿。 “出了这么多汗。”叶大嫂伸手摸摸晴天的脑门，赶紧给她把坎肩儿也脱了下来。 “快好生坐下歇会儿，再乱跑一会儿该睡不着了。” 晴天听话地坐到叶大嫂身边，看着她收拾行李。 “娘，以后这儿就是咱们家了么？” “对，这就是咱们家了。”虽然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行李都只能暂时摊开放在炕稍和地上，但叶大嫂眼里却都是憧憬的光。 “回头让你三叔给咱家打个炕琴，放在炕稍这边，留着装被褥和衣裳。 “靠墙这边打个柜子，靠窗户那边给你打个桌子，以后晴天就能在桌子上识字，背诗了，好不好？” “好！”晴天把小脸儿贴在叶大嫂的胳膊上，无论她说什么都十分捧场。 房门吱嘎一声响，叶大哥从外头进来问：“什么好啊？” “什么都好！”叶大嫂笑眯眯地说。 “可不是么，终于安顿下来了！”叶大哥感慨地舒了口气，“我刚跟老二把院墙都检查了一遍，大门也锁好了，不过晚上睡觉还是得警醒点儿。 “回头看村里谁家有小狗崽儿，去抱回来两只养着。” “小狗？”晴天闻言抬头看向叶老大。 “是啊，等小狗长大了，就会看家护院了，咱们就能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若是有坏人来了，小狗会汪汪汪地叫，爹听到之后，就起来把坏人给打跑了！” 晴天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叶老大立刻就能抱回来一只小狗。 —— 与此同时，秦府后宅。 秦夫人正在小儿子的紧盯下努力编着络子。 “娘，这里错了。”秦鹤轩提醒道。 “哎呀，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秦夫人已经多年没做过这些活计了，平时这些小东西，家里有的是丫鬟婆子们去做。 可秦鹤轩也不知犯得什么倔，非要秦夫人亲手做。 秦夫人本就觉得自己一直将小儿子放在娘家，对他颇有亏欠。 儿子就这么一点小要求，她自然欣然应允。 只不过多年不做到底还是手生，编了拆、拆了编的，忙活一晚上才总算弄好。 “喏，你看看，这样行不行？”秦夫人将终于编好的成品递给儿子。 看着被穿在墨绿色络子正中的核桃，秦鹤轩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接过来盘玩了几下，将其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第70章 晴天就是太乖巧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东魁和刘全就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门口。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是在为水车的事儿着急。 叶家人此时正在吃早饭，见二人来了，叶老大忙起身招呼道：“东魁叔，姑父，来了，坐下一起吃点儿啊！” “不了不了，在家吃过了。”刘全说完满眼殷切地看向叶老三。 叶东魁更是干脆直接催促道：“快点吃，大男人吃个饭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叶老三在两个人的紧盯之下，匆忙喝完手里这碗粥，都没来得及再吃个饼子就跟着二人出门了。 叶老太太见状只能叹气，家里如今一件家具都没有，早饭都是各自端着碗找地儿蹲着吃的。 若是只靠叶老三自己，想把一大家子人用的家具都做出来得到啥时候？ 更别说现在人都被拉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那个水车给修好呢！ “老大。”叶老太太寻思片刻，打定主意道，“我看一家子人全等老三做家具也不太现实。 “不如今天你跟老二进城转转，看看县城有没有旧货铺，买些二手的桌子柜子回来。 “只要价钱合适木料好，有点小毛小病的倒不打紧，买回来让老三拾掇一下就行。 “不然家里啥都没有，这日子也没法过啊！” “行，那我俩去看看。”叶老大原本还打算今天上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到什么猎物。 但是听叶老太太这样说，知道这事儿更要紧，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一听说要去买家具，几个媳妇的眼里顿时都亮了起来。 屋里除了炕啥都没有，谁都觉得不方便。 可男人们哪里会挑什么家具，他们最多只会看结不结实，根本分不出美丑来。 几个人都想跟着去，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叶老太太一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干脆直接道：“正好，我这儿还有个事儿要跟你们说。 “你们应该还记得，之前老大挖回来一篮子都冬麻。 “那些冬麻拿去京城，一共卖了二十八两二钱银子。” 听到这里，郭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冬麻居然这么值钱么？ 如今家里也不用忙秋收，不如回头就让叶老四多上山转转，说不定也能碰上呢！ 只听叶老太太继续道：“原本我说，这冬麻是他们两口子发现的，钱合该让他自个儿收着……” 听到这里，郭氏立刻紧张起来，那天可不止叶老大两口子上山了，怎么能归他自个儿呢！ 不过这话倒也给她提了个醒，回头得叮嘱老四。 必须自己一个人上山，万万不可与其他兄弟一起。 否则若真碰上什么值钱的山货，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但是老大不肯，说这是大家一起上山挖回来的，如今从关外来到关里，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很多，留着给家里添置东西用。” 叶老太太之这些话，便是故意说给其他三个媳妇听的。 银子如今虽然已经在她手里了，但是来历和是谁的功劳，还是必须要跟所有人讲清楚的。 家里四个儿子，如今又都成了家，为了大家庭能够和睦，叶老太太知道自己必须要一碗水端平才能尽可能地减少矛盾。 除了郭氏之外，其他人听了这话，都朝叶老大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只有郭氏在心里暗骂叶老大是个傻瓜，没见过把银子往外推的。 叶老太太说完回屋，用腰带上拴的钥匙打开了自己装钱的匣子，数出来十二两银子。 她锁好匣子，重新回到堂屋，当着全家人的面把银子数了一遍。 “这里一共十二两银子，每家给你们二两。 “花不完的归你们自个儿，花超了的就只能自己往里添了。 “左右今天家里也没什么活要干，你们干脆一起进城去看看。 “买啥不买啥，先买啥后买啥，我也不管，你们两口子自己商量。 “至于剩下的四两银子，你们看家里需要的什么桌椅板凳，柜子架子，还有水缸什么过日子必备的东西，该买就买。” 叶老太太说完，将银子递给叶老大。 叶老大接过银子，贴身揣好道：“行，娘，您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花钱的。” 这样一来，出门的人就一下子增加了许多。 而孩子们一听说爹娘们都要进城，立刻全眼巴巴地看过来。 叶三嫂直接对自家两个儿子道：“不行，你们走不动那么远，车还要留着拉家具，这次不能带你俩去！” 叶二嫂则只需要叮嘱叶昌兆道：“听见你三婶儿说的话没？你老实在家待着！ 然后她又扭头对叶昌瑞交代：“昌瑞，你是大哥，你好生在家带着弟弟妹妹玩。” “好！”叶昌瑞一口答应下来。 叶老大却还是偏疼自个儿闺女，弯腰小声问：“晴天想去么？你走不动没关系，爹背着你。” 晴天还没去过县城，心里自然是好奇的。 但是知道几个哥哥都必须待在家里，她又有些犹豫，最后小声道：“爹，我不去了，我在家跟哥哥们玩。” 叶老大对这个答案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晴天的确是会这样选的孩子。 但是他心里却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晴天就是太乖巧了，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为别人考虑，再肆意任性一些，才更是她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样子。 不过叶老大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揉揉她的脑袋道：“好，那你好好在家跟哥哥们玩，爹给你们买好吃的回来。” 而郭氏那边，此时却在拼命叮嘱叶老四，务必要挑几件样式好，结实耐用的家具回来才行。 一想到家具，郭氏就觉得心疼得不行。 逃荒出来的时候，她才刚过门两个来月，一屋子的家具都还是崭新的。 如今却落得要买二手的东西回来用的境地，真是想想就觉得委屈。 “你心里要有个数，别看到什么就急着买。 “最要紧的是买个好的炕琴，就比照咱家原本那个买。 “剩下的东西，看钱够买什么再斟酌着买，先紧着常用的买，记住没？” “你都说八遍了，我还能记不住？” 叶老四见其他人都已经出门了，顾不得再听郭氏絮叨，急忙追了出去。 第71章 孩子们丢了？ 家里的大人一下子都走光了，看着弟弟妹妹们，叶昌瑞便开始琢磨，该带他们做点什么才好。 若是以前在家的时候，肯定有好多活可以做。 大点儿的可以去打猪草，小一点的可以抓虫子回来喂鸡。 还可以上山捡柴火、捡橡子、捡松塔。 可是如今大家刚到一个新地方，别说是山上了，村子里的路都还没认全，叶昌瑞也不敢随便带着弟弟妹妹们走得太远。 在院子里玩了一上午，吃过午饭的孩子们越发待不住了。 叶昌雪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要不咱们去找小表叔，让他带咱们上山吧！” “小表叔要去私塾，这会儿肯定在上课呢！” 一听说私塾，晴天的眼睛一亮：“大哥，私塾是什么样的啊？要不咱们去私塾看看？” 除了叶昌瑞和晴天，其他人对私塾其实都没什么兴趣。 但是既然晴天想去看看，自然也没人反对。 叶昌瑞想想，私塾就在村子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危险，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他进去跟叶老太太说了一声之后，便一手牵着晴天，一手拉着叶昌年，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尾巴的出门了。 出门之后，叶昌瑞找人询问了一下私塾的位置，便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过去了。 私塾在村子比较靠中心的位置，是个还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五间正房和左右厢房。 院门敞开着，但是院子里并没有人。 屋里的学子们正在背书。 听着屋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叶昌瑞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学堂继续读书。 晴天听着屋里的读书声，想到的却是之前秦鹤轩和叶昌瑞在马车上，被魏先生看着读书时的场景。 突然有点想魏先生了呢！ 他们几个在门口探头探脑，很快就被注意力不集中的叶向磊给发现了。 叶向磊想都不想，立刻认为他们是来找自己的。 一来他们在村里就只认识他这个同龄人。 二来叶向磊根本不认为有人闲着没事会喜欢来私塾这种地方。 叶向磊滥竽充数地背完书，先生吩咐他们开始描红，自己则去里屋教导几个刚开蒙的孩子的时候。 趁此机会，叶向磊就驾轻就熟地开溜了。 叶昌瑞正准备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就见叶向磊突然从院墙上跳下来，落在几个人的面前。 “表苏！”晴天被吓了一跳，但看清是叶向磊，立刻礼貌地叫人。 “嘘，小点声。”叶向磊赶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他们几人招招手，“跟我来。” 一群孩子不明所以地跟在叶向磊后面，谁也不出声地一直走到村边才停下。 叶向磊高兴地说：“你们是来找我玩儿的吧？” 叶昌瑞则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地说：“表叔，你、你怎么能逃学呢？” 对于叶昌瑞这种好孩子来说，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离谱行为。 但是叶向磊逃学早就逃出经验来了。 说白了，是先生已经放弃他了。 与其让他留在屋里影响别人，先生还巴不得他上外头野去呢！ “走，我带你们上山！” 叶向磊平时逃学出来，都只能自己一个人玩，如今突然多了几个玩伴，别提多高兴了。 一听要上山，叶昌瑞便有点犹豫。 叶向磊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后山我熟得很，就跟逛我家菜园子一样，我带着你们，绝对丢不了。” 为了让叶昌瑞答应跟自己一起上山，叶向磊甚至还拍着胸脯主动承诺道：“一会儿要是小胖墩走不动了，我负责背着他。” “那……行吧！”叶昌瑞终于点了头。 如今终于安顿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以后自然少不得要上山打猪草，捡柴什么的。 他也想趁机熟悉一下后山的环境。 另外一边，叶老大一行人来到县城，找人打听到旧货铺的位置，便上门询问起来。 一见他们拉着两辆平板车，要买旧家具，掌柜的一下子就意识到可能有大生意上门。 他忙嘱咐伙计看店，自己迎出来道：“铺面太小，放不下什么家具，那些东西都在我家院子里，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 于是叶老大一行人，跟着掌柜的一直来到位置十分偏远的一个大院子。 掌柜的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院门，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摆着的都是家具和其他杂物。 “你们进来随便看随便挑。”掌柜的自己拖过一个凳子，掸掸土坐下，“完好无损的贵一点，稍微有点毛病的便宜一点，你们先挑着，咱们最后再谈价钱。” 一番挑选和讨价还价之后，掌柜的心满意足地收下银子。 他顺手搭了一大捆麻绳给叶老大，还帮着他们把东西都捆在车上。 家具都捆好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抢着上前，一人拉起了一辆车。 叶老二慢了一步没抢上，只能说：“一会儿我跟你们替换。” 看着叶老大和叶老四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掌柜忍不住夸赞道：“你们兄弟几个可真壮实！ “以后需要什么随时过来，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 挑选家具花的时间太多了，等一行人拉着东西回到村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刚走到村口，叶老大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村里头似乎闹哄哄的，远远望去，后山隐约能看到零星几点火光。 “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叶大嫂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她快走几步，抢先进了村子，遇到人便拉住问：“大娘，村里这是咋了？” 老太太一听她的口音，立刻反问：“你们是刚搬回来的老叶家？” “是，出啥事儿了？” “哎呦，快去看看吧！向磊带着你家几个孩子上山，到现在还没回来，刘全正求人帮忙进山找孩子呢！” “啥？”叶大嫂一听这话，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顾不得告诉后头的人，撒腿就往山脚下跑。 她一口气跑到山下，一眼就看见了叶老太太。 “娘，孩子们……”叶大嫂气喘吁吁地问。 叶老太太原本还强撑着，此时看到大儿媳的面，终于控制不住，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滚落。 叶大嫂只觉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就瘫倒在地。 第72章 一对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昌瑞——” “晴天——” “向磊——” “昌雪——” 叶老大等人赶上来得知情况之后，立刻丢下车就加入了上山找孩子的队伍。 后山上此起彼伏，都是呼喊孩子的声音。 但凡孩子们还在后山这片、还清醒着，就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叶家人简直心急如焚，在近处喊了半天没找到人，便开始朝着更深的山里找去。 就在大家到处寻找孩子的踪迹时，远处突然传来奔跑和惊呼的声音。 叶老大耳朵尖，隐约听到声音，立刻大喊：“大家安静！我好像听到呼救声了！” 大家很快安静下来，远处的声音也终于被夜风送到他们耳中。 “狼！狼群来了！救命啊！” 两家人一听，齐齐变了脸色。 首先这根本就不是孩子的声音。 虽然有些走调和破音，但刘全一听就知道，这是村里最喜欢跑山的王二蛋。 第二便是因为王二蛋口中喊的狼群。 深山里有狼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一般情况下，只要山里还能抓到猎物，狼群就轻易不会到离村庄城镇近的地方来。 可一旦它们下山了，别说几个小孩子了，就算是几个成年汉子，也绝不是它们的对手。 就在众人沉默这片刻工夫，王二蛋已经沿着山路、连滚带爬地冲下来。 突然看到眼前七八个手持长棍和火把的人，王二蛋心里猛地一松。 有这么多人在，自己应该安全了吧? 提着的那口气一放下，王二蛋登时瘫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叶老大冲上去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提起来，着急地问：“你在山上可看到几个孩子了？” 王二蛋喘得说不出话，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都快把叶老大给急死了。 此时刘全也跑了上来，呼哧带喘地说：“二蛋，你快说，看、看没看见向磊和、和其他六个孩子？” 王二蛋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下午在山里看、看见了，我还叫他们早、早点回去，别、别走太远了，后、后来就没再看见了……” 刘全一听，心登时凉了大半。 王二蛋平时弄山货，都是一大早出发。 他走得远，下午的时候，人肯定已经在深山中了。 刘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自家小儿子不见了已经让他心急如焚，偏偏还带走了人家六个孩子。 倘若孩子们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咋跟老叶家交代啊！ 叶老大眉头紧锁，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问：“你下午在哪儿看见孩子们的？” 王二蛋抬手指了个方向。 叶老大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木棍，拔脚就往那边走。 王二蛋一看急了，大喊：“那边有狼群！我不骗你，十几只狼呢！” 叶老大却跟没听见一样，很快就走没影了。 叶家其他三个兄弟也一言不发，紧随叶老大的脚步往深山里走去。 甭管是狼群还是大虫，都不能不去找孩子！ “疯了，真是疯了，这一家都是疯子！” 王二蛋看着叶家四兄弟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嘴里喃喃道。 刘全此时也顾不得哭了，从地上爬起来，竟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那里头也有他儿子啊！ “完了，全都疯了！他们是要去喂狼么？” 叶老太太和几个媳妇没有跟上去，倒不是怕了，主要是因为她们跟去也帮不上忙，反倒可能要拖后腿。 叶娟儿此时也已经快要哭得背过气去，被两个妇人一左一右地架着才勉强站住。 其他几个来帮忙的人，一听说有狼，也都不敢继续往前。 他们是冲着跟叶娟儿家关系好才来帮忙的，可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谁也不愿意拿命去冒险。 不过大家也没有直接转身回家，而是在叶东魁的指挥下，原地点起了一个火堆， 人多和火堆都可以震慑狼群。 大家守在这里，也是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带着孩子们平安回来。 过了半晌，叶家妯娌三个才扶着叶老太太走了过来。 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叶家四兄弟和刘全，只看见被几个妇人围在中间、正在不住哭泣的叶娟儿。 叶老太太着急地问：“他姑，人都哪儿去了？” 不等叶娟儿回答，旁边就有人抢先将情况一一告知。 一听说孩子们去了深山，如今山里还发现了狼群，叶老太太的身子就开始往下出溜。 妯娌三个如今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谁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四个人齐齐瘫坐在地，跟叶娟儿哭作一团。 此时的深山之中，刘全体力不行，已经渐渐追不上前面的人了。 而叶家三兄弟为了追上叶老大的脚步，也着实走得有几分吃力。 幸亏叶老大手里的火把光亮一直指引着他们，不然大黑天在这样陌生的山林中，几个人早就该走散了。 叶老四一边走一边喊：“大哥，等等我们！” 叶老二也喊：“大哥，咱们兄弟一起能互相照应一下！” 叶老三没吭声，却也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几个人当年在关外也都是打过猎的，敏锐地感觉到山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周围安静得吓人，似乎所有蛇虫鼠蚁和小动物们都因为恐惧躲藏起来不敢出声。 夜风仿佛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悄悄停住了脚步。 这下就连树梢轻摇的声音都没有了。 林中只回荡着兄弟四人踩在落叶枯枝上的脚步声，还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叶老大举着火把一马当先，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晴天被吓哭了喊爹娘的样子。 他紧抿着唇，心里急得不行，脚下的步子也是越迈越大。 突然，他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不远处有树丛晃动了几下。 叶老大立刻警惕地停住脚步，朝那边看过去。 其他三人十分默契地也跟着停下，却没有一股脑都看向那边，而是替叶老大关注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叶老大盯着树丛看了半晌，树丛一动不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刚刚只是眼花的时候，却心念一动低低唤了声：“晴天？” 这下，树丛立刻又摇动起来。 紧接着，一个顶着几片枯叶的小脑袋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可不正是晴天。 “晴……” 就在叶老大刚要上前去把晴天抱起来的时候，叶老二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哥，别急——” 叶老二话音未落，树丛就又是一阵摇晃。 只是这回钻出来的，并不是其他孩子中的一个，而是只小狼崽子！ 紧接着，树丛后面的山坡上，亮起了一对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第73章 一巴掌打在晴天的小屁股上 叶老大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他动也不敢动，只能招呼道：“晴天，你有没有受伤？到爹这边来好不好？” “没受伤呀！”晴天似乎有些不解叶老大为什么这么问。 她手脚并用地从树丛里爬出来。 就在叶老大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却看见晴天一把搂住身边的狼崽子，费力地半抱半拖着它往叶老大这边靠近。 “晴……”看着后面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叶老大嗓子发紧，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爹，看！”晴天献宝似的把狼崽子拖到叶老大面前，“小狗狗！” “……”叶老大一阵无语。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叶老二就已经着急地问：“晴天，昌瑞他们人呢？” 叶老三也道：“晴天啊，哥哥们呢？” 晴天扭头看向刚才自己钻出来的树丛。 “哥哥们都在的呀！” 她刚才就是听到叶老大叫她才钻出来的。 叶老二隐约明白了什么，上前两步，怒道：“叶昌瑞，你还不带着弟弟们出来！” 片刻之后，树丛的摇晃变得剧烈起来，叶家五个小子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 刘全此时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一看叶家六个孩子齐齐整整的，唯独不见自家小儿子，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 然而还不等他哭出来，就见自家儿子一身狼狈地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向磊……”刘全一瞬间经历了大悲和大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得像是个快要散架的风箱。 叶向磊一钻出来就看到自家老爹这副在风中打摆子的模样，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快跑。 好在叶老四反应得快，一把抓住他道：“跑什么，那边都是狼，不要命了！” 谁知叶向磊却根本不怕地说：“那些狼不伤人。” 这话一出，刘全登时抽动得更厉害了。 叶家四兄弟也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狼不伤人？难道还会像狗一样看家护院不成？ 没想到叶家几个孩子也都齐齐点头。 “它们真的不伤人。” “要不是它们，我们早迷路了。” “是它们带我们过来的，不然就遇不到你们了！” 晴天不住点头，最后还给下了个结论道：“爹，他们都是好狼。” “……”叶老大觉得自己的头，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还好狼？ 你觉得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合适么？ 怕是也就只有晴天这样不懂事的小孩子能说得出来了。 但是不管狼是好是坏，孩子总算是都找到了。 叶老大无意去招惹狼群，招呼众人赶紧下山，自己断后。 叶老二拎起双胞胎，背着一个，抱着一个。 叶老三也抱着叶昌年，背起叶昌雪。 叶老四弯腰背起了叶昌瑞。 叶向磊羡慕地看看叶家，再看看自家老爹，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得自食其力。 见大家都做好了尽快下山的准备。 叶老大也弯腰去抱晴天。 谁知晴天却抱着小狼崽子不肯撒手。 “爹，狗狗，看家！” “晴天，这是狼，不是狗狗，你快放开它，让它回去找爹娘。” 晴天却抱着小狼崽不撒手，固执地说：“爹，这是小狗狗，它要跟咱们回家！” 看着在晴天怀里老老实实的小崽子，叶老大细细端详了一番，小家伙好像还真不太像是纯狼崽子。 但是不管纯还是不纯，也不能带个来历不明的崽子回去。 再说，谁知道把崽子带走的话，会不会激怒狼群。 自己这边五个大人带着七个孩子，如何打得过十几只狼。 更不要说刘全的战斗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此时能自己走路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叶老大好不容易哄得晴天松开手，他抱起孩子就招呼众人快走。 谁知小崽子竟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 晴天也一个劲儿地喊：“狗狗，爹，带着狗狗！” 而不远处的狼群，也在随着他们的脚步而缓缓移动，却始终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并不上前。 叶老大心下奇怪，但是也已经看出来，狼群并不是想要将崽子带回去的样子。 他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弯腰用另一只手抱住小崽子，将它夹在自己腋下，然后再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叶老四看到吓了一跳：“大哥，你疯了么，快放开那个崽子，你没发现狼群一直在跟着咱们么！” 叶老大刚才冒险抱起崽子的时候，其实是高度紧张的。 但是小崽子很老实，动也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夹着。 后面的狼群也没有任何异动。 所以叶老大此时心里也有了点大胆的猜测。 狼群会不会就是为了将小崽子送给自家呢？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之后，叶老大立刻甩甩脑袋，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晴天给影响了。 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走，狼群默默在后面跟了一段时间。 眼瞅着离村子越来越近，它们终于停住了脚步。 大家又跑了一段路，发现狼群没有继续跟上来之后，全都松了口气。 刘全一屁股坐下道：“歇、歇会儿吧，我、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叶向磊看看连背带抱却只是稍稍有些气喘的叶家兄弟，再看看毫无负担却已经瘫在地上的自家老爹，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同样都是做爹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好在刘全心里也知道轻重，稍作休息，不等人催就已经一骨碌爬起来道：“山里危险，还是尽快下山吧！” 夜已经越来越深，许多村民熬不住，便陆续回家休息了。 渐渐的，山脚下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叶家婆媳四人和叶娟儿。 几个人全都双目红肿，已经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却还是止不住的抽噎。 忽然，一直盯着山路方向的叶三嫂突然失态地大喊：“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正下山呢？” “哪儿呢？”叶老太太也忙眯起眼睛朝山路看去。 叶大嫂定睛一看，立刻拔脚朝那边跑过去。 她一口气冲到叶老大面前，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晴天，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千言万语都汇做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在晴天的小屁股上。 “你这孩子，谁给你的胆子敢进深山？你是要把娘吓死吗？” 第74章 它们都是好狼！ 叶大嫂这一巴掌力气不小，晴天瘪瘪嘴，似乎想要忍着，最后却还是没忍住，眼泪迅速聚集，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叶老大被叶大嫂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护住晴天，压低声音道：“你干啥，怎么能打孩子呢！” 叶大嫂一打完自己就后悔了。 明知道晴天以前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苦。 明明当初自己也在心里发过誓，绝对不会动她一根指头，刚刚怎么就一下子没忍住呢！ 看着被叶老大护在怀里的晴天，叶大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孩子以后会不会跟自己不亲了？ “晴天……”叶大嫂声音发颤地唤道。 晴天眼睛红红地从叶老大怀里抬起头。 叶大嫂的心登时凉了大半，眼泪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对不起，娘不该……”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晴天就朝她伸出胳膊，带着哭腔地喊了声：“娘——” 叶大嫂赶紧伸手把晴天接过来，抱着她大哭：“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晴天搂着她的脖子摇摇头，小声说：“娘是担心我。” 不光是叶大嫂，叶二嫂、叶三嫂和叶娟儿也都一样。 看到孩子平安回来，一个个又哭又笑的，激动过后又忍不住挨个儿打上几巴掌。 叶娟儿更是下了狠手，把叶向磊打得嗷嗷直叫。 “你个臭小子，你怎么不干脆丢在山里别回来了？ “你怎么不干脆让狼给你叼走算了！ “你自己逃学去山里玩也就算了，你还敢带着别人家孩子上山？ “你也不看看，年年和晴天才多大？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让我和你爹怎么跟人家交代？” 叶向磊开始还想在叶家几个孩子面前维持自己小表叔的尊严，强忍着不哭。 但是叶娟儿打得实在太狠了。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叶娟儿把自己手掌都打红了，也有点打不动了，累得又拍了两巴掌，然后叉着腰站在一边喘粗气。 叶家这边，叶昌瑞也被叶二嫂给打了。 “你是做大哥的，我们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啊？ “带着弟弟妹妹上山，一去就是一天，还遇到狼群了？ “叶昌瑞，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有本事呢？ “要我看，你那么喜欢上山，干脆也别花钱去什么私塾了，跟着你爹种地跑山算了！” 叶昌瑞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挨了打也不吭声，默默咬牙忍着。 当然，剩下四个虽然不是主犯，却也一样逃不掉挨打的命运，每个人的屁股上都挨了好几下。 媳妇们管教孩子的时候，叶老太太一直没有插嘴。 直到看着差不多了，她才板着脸道：“家里人都快急死了，还折腾这么多人上山去找你们。 “知道错了么？以后还敢不敢了？” 几个孩子脸上都还挂着眼泪，闻言纷纷道。 “奶，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奶……” 见所有孩子都乖乖认了错，叶老太太这才道：“行了，都这么晚了，先回家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叶老太太带着惊魂未定的一大家子人回去，叶老大和叶老二则跑下去，找到停在山脚下的平板车，拉着家具回了家。 叶大嫂抱着晴天刚一进门，就见郭氏从屋里出来抱怨道：“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叶老太太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家里谁都有事干，就你在家待了一天。 “你不说做点饭等我们回来，也不知道问问孩子们怎么样，就知道吃！” 郭氏耷拉下眼皮道：“我这不是有身子了么，这还不到三个月，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啊！ “再说，我想着你们既然都回来了，孩子们肯定也没事儿嘛，所以就没问……” 叶大嫂放下晴天，抹了把眼泪道：“娘，我去做饭。” 去城里买家具的一行人，因为不舍得花钱，所以晌午吃的都是从家里带去的玉米面饼子。 回到村里不但没吃上晚饭，还进山找孩子找到现在，早都又累又饿。 几个孩子在山上走了一天，虽然中途也吃了点找到的野果，但一个个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也都跟进灶间帮忙。 叶老太太道：“随便做点儿简单热乎的吃一口就得了。” “娘，我知道了。”叶大嫂应道。 叶老大从车上卸下来一张八仙桌，摆在堂屋正中间，又拿下来一个炕桌，摆在了西屋的炕上。 叶老二和叶老三也把买的凳子拎进屋，放在桌子周围。 “娘，这样就足够咱家吃饭用了。” 叶老太太看了看桌椅，虽然都带着不少使用过的痕迹，但的确都是结结实实的好材料，于是点了点头。 叶老三也挨个儿检查了一遍，认可道：“都挺牢固的，不错！” 叶老四打来一盆水，把桌椅全都擦拭了一遍。 他这边刚擦完，叶大嫂就端着一大盆疙瘩汤进屋了，放在八仙桌上。 叶二嫂紧随其后，手里也端着一盆，放在里屋的炕桌上。 “开饭吧！”叶老太太发话道。 大家也顾不得烫，全都埋头吃了起来。 一碗疙瘩汤下肚之后，众人都渐渐从又累又饿的状态中缓过来一些。 叶老大这才问：“昌瑞，你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昌瑞虽然年纪也不大，但一直十分踏实稳重，所以大家也都很放心让他看着弟弟妹妹。 今天这件事，着实不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在家待得无聊。 “晴天说想去看看村里的私塾什么样，我就带着他们几个去了私塾。 “谁知道表叔看到我们，竟然直接就逃课出来了，说带我们去后山玩儿。 “我们开始并没有走远，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捡到松塔或者是蘑菇什么的。 “然后大家说话的时候，晴天就问表叔，村里谁家有小狗崽，说咱家想要养狗。 “谁知表叔突然说，他在山里遇到过一只大狗，特别威风，要带我们去找…… “然后我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听得叶昌瑞提起狗，叶老大才想起来，抱回来那个小崽子还在院子里扔着呢。 他起身出去瞅了一眼，见那小崽子竟乖乖地在门口趴着。 它的脑袋原本搁在前爪上，听到叶老大出来，立刻警惕地抬头看过来。 叶老大仔细看看，这小崽子的确不是狼，却也跟一般村里的土狗不一样。 “你既然非要跟我们回来，我家不差你一口吃的，但是你也得好好帮我们看家护院才行！” 叶老大蹲下身，冲小崽子念叨了几句。 “行了，你先在这儿待着，等我们吃完饭，我再给你弄点吃的。” 此时屋里头，叶昌瑞还在讲白天在山上的事儿。 他们在山里走了好远，不但没找到叶向磊说的什么威风凛凛的大狗，反倒还把自己给弄丢了。 年年和晴天年纪太小，根本走不了多远。 叶昌瑞和叶向磊就只能一路背着。 后来晴天听到有动物的叫声，几个人大着胆子找过去，发现是有人在山里挖了陷阱，一只小崽子不小心掉进去出不来了。 晴天看到小崽子，便坚持说它是小狗狗，要把它救出来带回家。 但那个陷阱不但大，而且还挺深。 别说是个小崽子和几个孩子了，就连野猪掉进去都很难爬得上来。 几个孩子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办法，最后终于把小崽子给弄上来了。 “那小崽子出来之后，就哼哼唧唧地叫唤，然后就突然来了好几条狼。” 虽然明知道孩子们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可大家听到这里的时候，一个个还是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后来，这几条狼就一直帮我们指路……” “狼还会给你们指路？”叶老二没好气地道，“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我看你挨揍挨得还是少了！” 谁知听他这么一说，几个孩子登时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 叶昌雪：“二伯，真的，要不是那些狼，我们还要一个劲儿往里走呢！” 叶昌兆：“爹，是真的，我们一走错方向，那些狼就会过来堵着我们。 “我们走对了的话，它们就在后面跟着。” 叶昌丰也跟着点头附和。 叶昌年跟晴天一个口吻道：“它们都是好狼！” 这下不光叶老大头疼，连叶老三也忍不住头疼起来。 “不管是好狼还是坏狼，狼群今天没把你们吃了，算你们几个运气好。 “以后若是遇到狼，赶紧给我躲远点，听见没有？” “嗯。” “听见了。” “知道了。” 见孩子们都答应了，叶老大才稍稍松了口气。 叶老太太见差不多了，最后开口道：“行了，饭也吃完了，事儿也说清楚了，都领孩子回去歇着吧。 “你们兄弟四个留一下，我有话说。” 郭氏早就吃完了，坐在旁边等了半天，都是为了家具。 此时一听叶老太太让各自回屋，赶紧问：“娘，那家具……” “家具咋了？放院里能长脚跑了？还是你今晚要睡炕琴里？ “着什么急？少不了你的！” 郭氏这会儿才看出叶老太太心情不好，讪讪地起身回屋去了。 剩下妯娌三个把碗筷收拾下去，又回来将孩子们都带出去了。 晴天一出门，小崽子立刻跳起来冲到她脚边，一个劲儿地在她腿上蹭来蹭去，用尾巴勾着她的脚踝。 晴天被它蹭得东倒西歪地站立不稳，笑个不停。 “娘，小狗狗还没吃饭呢！” “正好锅里还剩了个底儿，娘给小狗狗做点吃的。” 叶大嫂带着晴天进了灶间，先往锅里添了一瓢水，拨了拨锅底的火，让它重新烧起来。 然后叶大嫂从吊在房梁上的篮子里翻出一小块之前剩下的猪肺。 她将猪肺细细切了切丢进锅里，跟剩下的面汤一起煮着。 叶大嫂又翻出个破边的瓷碗，将煮好的盛出来，放在外头窗台上。 “现在太热了，烫舌头。 “等一会儿，凉一点才能给小狗狗吃。” 晴天便跟小狗狗一起蹲下，等着它的晚饭变凉。 叶大嫂见院里没人，也蹲下身，抬手揉揉晴天软软的头发，低声问：“晴天，生不生娘的气？” 晴天此时却早都忘了之前挨了一巴掌的事儿，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向叶大嫂，软软地说：“为什么要生娘的气呀？” “因为娘刚才打了你一巴掌……”叶大嫂说完急忙解释道，“娘当时急糊涂了，真的不是有意打你……” 晴天突然握住叶大嫂的手，笑着说：“娘啥时候打过我，我都不记得了！” 她的手小小的，只能攥住叶大嫂的一根手指。 晴天拉着叶大嫂的手，引着她去摸小狗崽子。 “狗狗，这是我娘，你要记住她的味道，不可以咬她，以后长大了要保护她啊！” “嗷呜！” 晴天话音刚落，小狗崽子就立刻叫了一声，好像当真听懂了她的话似的。 叶大嫂见晴天是真的没把自己打她一巴掌的事儿往心里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摸着小崽子身上柔软的胎毛，她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 此时，正房屋里，叶老太太正在跟儿子们说正事儿。 “今天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儿，把大家都吓得不轻，我差点儿没让他们吓得去找你们爹！ “所以我刚才想了一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老大明天就去私塾，找先生打听一下情况。 “昌瑞自然是要继续念书的，昌雪、昌兆和昌丰也一并送过去开蒙。 “年年岁数还小，先不着急，过两年再说，在家也好跟晴天做个伴。 “可如果先生不肯收咱家孩子的话，就只能想法子送他们去县城念书了。 “总不能跟你们几个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做一辈子睁眼瞎！” “行，我们都听娘的。”兄弟四人都没有意见。 叶老太太又道：“不管去哪里念书，束修肯定都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老二老三，你们心里得有点数才行。” 如今家里上学的孩子，都是他们两家的，银子却是从公中出。 叶老太太也担心叶老大和叶老四有意见。 却听叶老大道：“娘，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和晴天娘都不是计较的人。 “再说，都是自家亲侄儿，不管以后谁有了出息，我们不也一样跟着沾光么！” 叶老四也赶紧点头表态道：“娘，放心，我也没意见。” 叶老二是压力最大的，四个孩子去念书，他家就占了三个。 “娘，等家里都安顿好了，我就去城里转转，看能不能找点活干！” 叶老三：“娘，等我帮村里修好水车我也去。” 见几个儿子都是拎得清的，叶老太太颇为欣慰地点点头。 “行，那就这么定了。 “最后还有一个事儿，今天村里有几户人家过来帮忙找孩子。 “虽说人家都是看在你姑的面子上，咱们却不能不承人家这个情。 “老大，明天让你媳妇看看，能不能做点儿什么吃食，你们给各家都送些尝尝。 “也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和谢礼。” 第75章 我看村长就是故意刁难咱们！ 找到孩子时辰就不早了，回家吃了点东西之后，大家都已经困累得不行。 叶老太太跟四个儿子说完事儿便道：“今天都累得不轻，赶紧回去睡觉吧，家具什么的明天起来再说。” “行，娘放心吧，您早点儿歇着。” 叶老大带着三个弟弟走出正房，问：“老三，那水车修得怎么样了？” “我今天跟东魁叔一起研究了一下，的确有点难度，需要跟原本水车上的部件准确地咬合在一起。 “水车太大了，村长又不同意我们把那个部件拆下来……” “那咋办？”叶老四着急地问，“三哥，我看村长就是故意刁难咱们！” “我寻思着，只能先做个大概的样子，然后再由我爬上去手工打磨一下，应该就能弄个八九不离十。” 想起江边那个高大的水车，叶老大有点担心道：“你啥时候爬水车，提前跟家里吱一声，我们去帮忙。 “水车那么高，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行。”叶老三也不跟自家兄弟客气，一口应下来。 然后兄弟四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叶老大刚进屋就听到叶大嫂在炕上冲自己嘘了一声。 他探头一看，原来是晴天已经睡着了。 从山里捡回来的狗崽子也跟在叶老大脚边拱了进来，一进屋就直奔炕边儿离晴天最近的地方，把自己团做一团趴了下来。 叶大嫂见状轻笑道：“这崽子还挺懂事儿，也不闹着上炕。” 叶老大本想把它丢出去的，听得媳妇这样说才作罢。 只要老老实实的，愿意留在屋里就随它去吧。 “它到底是个狼还是狗啊？” “应该是个狼和狗的串儿。”叶老大一边脱衣服一边闷声道，“以前听老猎户们说过，偶尔会有狼和村里的狗配崽子的事儿。 “这崽子也就刚断奶的样儿，估计是母狼不打算让它留在狼群里，想把它送到村子附近来，结果正遇上几个孩子进山……” 这样也勉强能解释为何狼群没有伤害几个孩子了。 不过叶大嫂显然并不这样想，她觉得孩子们之所以能平安回来，肯定都是晴天的功劳。 她俯身在晴天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帮她掖掖被子，然后让叶老大吹熄了油灯。 趴在地上的狗崽子哼唧一声，抖抖后腿，翻身换了个姿势，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西厢房叶老四的房中，郭氏还兴奋地拉着他问东问西。 “你快跟我说说，你都买啥家具了？” “买了炕琴，炕桌，还有一组高矮柜。”叶老四说着比划道，“我量过尺寸，放在这边刚刚好。” “炕琴是啥样的？”郭氏在家好生休息了一天，也没跟着上山找孩子，这会儿精神得不行。 叶老四却已经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他随口应付道：“炕琴就是那样呗，还能有啥样，你没见过炕琴啊？ “快别说了，我困死了，赶紧睡觉吧，明个儿一早把车上的家具都卸下来你就知道了。” “你这人，真是的！”郭氏嗔怪道，不过有了家具的好心情还是压过了其他。 她美滋滋地盘算了半晌，突然想起来什么，忙伸手推叶老四问：“剩下的钱呢？ 叶老四此时刚要睡着，被她推醒，含糊地说：“剩、剩下什么钱？二两银子都没够用，最后还是大哥借给我半吊钱，才算把看中的几件家具都买下来了。” 他说完翻了个身，不等郭氏再问，就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看来是真累极了。 郭氏一听不但没剩下钱，居然还欠了半吊钱，登时闹心起来，听着叶老四的呼噜声一夜难眠。 第二天，外头天才刚亮，郭氏就已经率先爬起来，招呼睡得正熟的叶老四。 “赶紧起来了，赶紧卸车，让我看看家具。” 郭氏昨天闹心了一夜，心想如果今天看到的家居不合自己心意，那她是坚决不肯认那半吊钱欠债的。 叶老四揉揉眼睛，抬头往外一瞅，窗外的天都还没大亮呢！ “再睡会儿吧，哥哥嫂嫂们肯定都还没其起来呢！” 郭氏却不肯，坚持要立刻出去卸车看家具。 叶老四无奈，只得起身穿好衣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 谁知刚出门就看见叶老大和叶大嫂已经在院子里了，二人正轻手轻脚地解着车上捆绑家具的麻绳。 “大哥，你们咋这么早。”叶老四赶紧上前帮忙。 叶大嫂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道：“娘不是说让我做点吃的送给昨晚帮咱家找孩子的乡亲么，所以得进城买点儿东西。 “你大哥便说，早点把家具卸下来，让娘看看可还缺什么，我们一道捎回来也方便。”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叶老四也撸起袖子开始帮忙。 三个人虽然尽量放轻了动作，但少不得还是会发出些许声音。 不多时，叶老二和叶老三也都带着媳妇，加入到卸车的行列中来。 各式各样的家具很快摆得到处都是，几乎要把前院给占满了。 孩子们起床后，看着满院子的家具兴奋不已，在中间穿来跑去，最后干脆玩起了躲猫猫。 叶老太太出来也被这一院子的东西弄得眼花缭乱，忙道：“你们四个先把自家的都抬回去我再来看，可乱死我了。” “好嘞，娘，您先歇会儿，我们这就搬。” 其实从一开始卸车的时候，叶老大就已经提前有过规划了，各家的家具都尽量卸在了离各自门口较近的地方。 看着院子里摆着的六个炕琴，郭氏着急地问：“叶老四，到底哪个是咱家的炕琴啊？” 她还想要跟其他家的比一比呢！ 等会儿都各自搬回家了的话，想看还得进人家屋里看，就不方便了。 叶老四指指她身边道：“喏，不就在你跟前儿么！” 郭氏扭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扫过其他及个炕琴，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虽然不敢说是家里最好的，但是其他五个炕琴里，也只有叶老太太身边那个能够与自家这个相媲美了。 只要比其他三个嫂子屋里的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细细打量起自己身边的几件家具。 按照叶老四昨天说的，她很快就一一对应上了。 发现这回挑的几件东西都很不错，越发心中得意。 所以等叶老四过来准备往屋里搬家具的时候，她便笑着夸道：“你这回这事儿办得可真不错，几件家具看着都挺好。” 叶老四却笑着说：“那可得好好感谢大嫂，咱家几件家具都是大嫂帮咱挑的，看见好的都先紧着咱家呢！” 谁知郭氏一听这话，非但没有感谢大嫂，原本还带着笑模样的脸反倒瞬间一沉。 怪不得叶老四出去一趟，二两银子非但半点儿都没剩下，还倒欠了大哥半吊钱。 原来是因为有人一个劲儿撺掇他选好的家具，好的家具自然就比其他的贵，也不知道大嫂究竟安得什么心。 “大哥大嫂的家具花了多少银子？”郭氏沉着脸问。 “啊？”叶老四闻言挠挠头，“我没注意啊，应该都差不多吧？ “大家屋里都没有家具，什么都需要置办，钱只有不够用的，哪里还能剩得下呢！” 虽然叶老四这样说了，可郭氏还是越想越生气。 早就忘了是她自己再三叮嘱，让叶老四一定挑个好炕琴。 若非害怕自己选的郭氏不满意，叶老四又怎么会找叶大嫂帮忙？ 叶家四兄弟搬家具正搬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刘全和叶娟儿带着叶向磊登门了。 两口子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眼底还有几分青黑。 叶向磊更是眼睛都哭肿了，耷拉着脑袋，走起路来姿势都有些不太自然，想必昨晚是狠狠挨了一顿揍了。 “姑，姑父，这么早就过来了？”叶大嫂迎上去打招呼。 “还不都是因为这小子，闯了那么大的祸。 “昨天太晚了，也不好打扰你们休息。 “这不，今天一大早我就带他赔礼道歉来了！” 叶娟儿昨天也哭得不轻，连喊带着急上火，今天一早起来嗓子就哑得说不出话来，嘴角上更是起了老大一个火泡，一说话就扯着疼。 勉强忍着疼说完这几句话，她突然抬腿，一脚踹在叶向磊的腿弯处。 叶向磊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叶老太太面前。 叶娟儿厉声道：“还不给你舅妈磕头认错！” 叶向磊闻言纳头便拜：“舅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跟大人说一声就带着孩子们上山。 “就算上山，也不该带着他们去深山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说完就开始冲叶老太太磕头。 叶老太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先是吓了一跳，待看到叶向磊竟真的磕起头来，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把孩子扶起来。 她嗔怪地对叶娟儿道：“他姑，向磊才多大，也还是个孩子呢！ “小孩子哪有不淘的，知道错就行了，你说你这是干啥！” 叶娟儿气哼哼道：“我就是得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不走脑子的事儿了！” 全程都是叶娟儿在说话，刘全站在一旁只知道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家里是谁当家做主。 第76章 这礼也太贵重了 让儿子道完歉，叶娟儿便准备回家，被叶老太太一把拉住道：“既然过来了，就留下吃饭吧。” “这怎么行，我们是过来赔礼道歉的，哪儿有还要留下吃饭的道理。” 叶娟儿不肯，却被叶老太太一把拉住胳膊。 “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就随便吃一口，吃完正好让老三陪他姑父一起去修水车。” 叶娟儿闻言，也不再推辞，推了刘全一把道：“你去帮忙搬家具，我帮她们做饭去！” 大家分工合作，家具很快都放在了合适的位置，堂屋里也摆上了一张足够全家人围坐吃饭的大桌子。 早饭做的还是苞谷面粥和饼子，因为有客人在，叶大嫂还用昨天剩下的菜拌了两碗小菜。 叶老太太此时也终于想起来道：“老大，你们今天进城，买些粮食拉回来，咱家粮食可不多了。 “除了粗粮，也少买些细粮回来，遇到个年节的，也不能总吃苞谷。” “好，娘，我知道了。”叶老大点头。 吃过早饭，叶娟儿带着儿子回了家，刘全跟叶老三去江边继续修水车。 叶老大揣着叶老太太刚交给他的银子，套上平板车准备出门。 叶大嫂叮嘱晴天乖乖在家待着，可不许再出去乱跑了。 晴天连连点头，如今家里有个小狗崽陪着她玩儿，外面对她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你上来吧，坐稳了。”叶老大把拉车的背带挎在肩上，招呼自家媳妇上车。 叶大嫂偏身上车，又往里挪了挪屁股，这才道：“好了，走吧！” 叶老大拉着车，走出家门口的小道，迎面遇上几个提着锄头的妇人，看样子是正准备去下地干活。 虽然都不认识，但夫妻二人还是笑着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可惜对方几个人态度却颇为冷淡。 双方擦身而过之后，叶老大和叶大嫂还听到几个人在背后嘟囔。 “那女的怎么自个儿坐在车上，让男人拉车啊？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男人啊！” “谁说不是呢！这关外人啊，就是不行。我听说那边女人都可蛮横了。” 听了她们的议论，叶老大抓着车辕的手都攥得青筋暴起。 叶大嫂却道：“当家的，出门的时候我就说我不坐，可你非要让我坐。 “你听见几个婶子的话没有？这样不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听了她的话，叶老大刚才还黑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你稳稳当当坐着便是，你不知道么？关外的汉子都疼媳妇！ “再说了，若是让你走着去，娘知道了还不得骂我？” 几位妇人听了这话，脸上顿时就有点挂不住了。 可刚才是她们先对叶老大两口子说三道四的，所以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嘟嘟囔囔地快步走了。 叶老大拉着车出了村子，夫妻俩才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可惜刚才没看见她们几个的脸色，肯定得老精彩了。”叶老大说完又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牙尖嘴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肯定得劝我息事宁人呢！” “还不都是跟老三媳妇学的。”叶大嫂笑着说，“做人啊，也不能一味地忍让，不然反倒让人觉得咱们好欺负。 “她们刚才说那么大声，就是故意想让咱们听见，试探咱们的底线呢！ “咱们这次若是怂了，以后她们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说得没错！”叶老大赞许地点头，“咱家从来不主动惹事，但是被欺负了也不能怕事儿！” 夫妻俩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县城。 叶大嫂心里早就有了安排。 “咱们先去集上逛逛，把菜和肉买好，最后去粮店，买完粮食直接回家。” 二人刚一到集市，就看见一群人闹哄哄地围在那边。 叶老大好奇，停下脚步询问旁边看热闹的人。 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家的驴子摔断了腰，不行事了，所以卖给了肉铺，这会儿刚杀完。 叶大嫂一听说有驴肉，顿时来了精神，赶紧推他道：“赶紧去买，买一大块，我正发愁不知道要给昨天帮忙的几家送什么呢！ “买一块驴肉回去做成五香驴肉，一家送一块，又好吃又拿得出手！” 叶老大闻言，立刻停好车，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护着叶大嫂挤了进去。 “大哥，你这驴肉咋卖啊？” “不带骨头的三十文一斤，带骨头的二十文一斤，头蹄下水十五文一斤。” 卖肉的话音未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喊贵的声音。 叶老大也听得直嘬牙花子，猪肉一斤不过十几文钱，这驴肉竟直接翻了一倍。 卖肉的却道：“你们看看这驴的牙口，这可不是那些上岁数拉不动磨的老驴，才养了三年。 “若不是摔断了腰，我也不能把它杀了卖肉！ “这肉你们买回去就吃吧，保证又香又嫩！” 叶大嫂闻言上前看了看板车上的驴肉，确认的确品质不错，问：“要是多买几斤能给便宜点儿不？” 卖肉的见其他人都是只问不买，还一个劲儿地嫌贵，自然也想赶紧开个张。 “这位大姐，你想要多少啊？” 叶大嫂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道：“两条后腿的腱子肉我都要了，再给我切五斤肋条肉。” 卖肉的一听这是来了大主顾，立刻笑着说：“若是这样，我给你按二十八文一斤算，再送你些骨头回去熬汤用，大姐，您看咋样？” “行！”叶大嫂倒也爽快。 卖肉的手起刀落，将两个后腿上的腱子肉剔出来，然后又切了一大块肋条肉。 上称一称，腱子肉一共六斤出头，肋条肉五斤刚好。 卖肉的也痛快，直接道：“大姐，给您算十一斤，这两根棒子骨送您，回去从中间砸开了熬汤。 “您就喝去吧，那味儿，绝了！” 一看叶大嫂大手笔地买了这么多肉，其他一直围观的人也都着急了，生怕再拖下去，好地方的肉都被人买光了。 “给我切一斤前腿肉！” “我要两斤肋条！” 卖肉的一看叶大嫂这单生意竟然真的帮自己打开了销路，高兴的又给她添了一块肉。 驴肉买好之后，两个人又买了点菜，便离开集市直奔城里的粮店，买了苞谷、豆子、大米、小米和白面。 板车上很快又装满了东西，两个人看时辰不早，于是随便找个路边摊，一人吃了碗热汤面，便打道回府了。 到家之后，发现叶老太太正在午睡，叶老二和叶老四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于是叶老大跟叶大嫂便先把粮食，驴肉和菜都放到灶间，然后也准备回屋歇会儿。 但是回屋一看到满地的东西，叶大嫂顿时又闲不住了，她让叶老大上炕歇着，自己则开始往家具里收拾东西。 “咦。”收拾到一半，叶大嫂忽然从行李里翻出一个盒子，“这不是之前秦夫人给晴天的礼物么，你看我这脑子，竟都给忘了。” 晴天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凑了上来：“娘，什么礼物呀？” 叶大嫂反手把盒子交给晴天道：“你自己看看吧，可能是什么玩具。” 晴天的注意力立刻就从小狗崽子身上移开了，接过盒子，坐在炕上摆弄起来。 她琢磨了半天才抠开了盒盖。 结果一看里面的东西，登时就失望了。 “娘，不是玩具。” “不是玩具么？那是什么啊？”叶大嫂从行李堆里抬起头，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就愣住了，一把抓过来，嘭的一声盖上了盖子。 晴天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还保持着刚才拿盒子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大嫂。 “啥东西啊，看你把孩子吓得。”叶老大赶紧上前抱起晴天哄道，“不怕，你娘不是怪你呢！” 叶大嫂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把盒子举到眼前，打开一条缝又看了一眼，立刻再次盖上了盖子。 “当家的，这礼咱可真是收错了。 “当时就不该不好意思，打开看看就好了！” “啥呀？”叶老大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眼也傻了眼。 盒子里竟然是一套银首饰。 正中是一个带链子的银锁，上面刻着几个字，也不知写的什么，周围都是十分细致的花纹，看着就做工精湛。 旁边还有一对儿手镯和一对儿脚镯。 的确是送孩子的没错，可庄户人家哪里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叶老大挨个儿掂了掂分量，估摸着加起来得有七八两银子。 而且看着上头精美的花纹，工费肯定也不会便宜。 “这可咋办啊！”叶大嫂为难地说，“人家帮了咱那么多，咱居然还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礼，这叫啥事儿啊！” 叶大嫂没说出口的是，今天晴天还礼就给人家一个核桃。 当时她压根儿没想起来这个盒子，不然怎么也不会让姜嬷嬷就给秦小少爷带个核桃回去。 也不知道人家收着之后会咋想。 叶老大面色也有些凝重道：“回头等家里安顿好了，我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猎到什么东西，剥几张好皮子给秦家送去，也算是还礼了。” “也只好这样了。”叶大嫂叹了口气，“怎么也得把这份人情还上，不然我这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第77章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叶大嫂在屋里收拾了一会儿，晴天就跑回来告诉她。 “奶奶午睡醒了。” 叶大嫂忙把收拾到半截的东西放在一旁，起身去了正房。 “娘，粮食都买回来了。 “您说让我做点儿吃的给昨天帮忙的几家送去，正好我和晴天爹在集市上碰见一个卖驴肉的。 “我看着那驴肉又嫩又新鲜，就买了几斤回来，下午就把驴肉卤出来。 “到时候把最好的腱子肉切了给几家送去，剩下的留着咱家自己吃。” “驴肉啊？”叶老太太没怎么吃过驴肉，但她对叶大嫂的手艺有信心，于是点头道，“行，等傍晚叫你姑她们过来一起吃。” 那天晚上来帮忙的几家人，都是跟叶娟儿家关系近的，叶老太太并不认识。 想要登门道谢，少不得要去找叶娟儿询问，干脆把她家三口也叫过来一起吃饭倒也省事。 叶大嫂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叶娟儿是村里第一个对自家展露出善意的人，本来又是亲戚，平时多走动走动实属正常。 从叶老太太屋里出来，叶大嫂就去灶间开始准备卤驴肉了。 好在家里人多，铁锅也足够大，不然这么多肉锅里都够呛能放得下。 叶老大帮她生火，香味很快就顺着烟囱升腾而起。 村中无事的妇人，下午这个时候都喜欢凑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一边做点儿针线活一边聊天。 所以这里也是村里各种小道消息的集散地。 张家长李家短，只有她们不想说，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 看到都村东头有袅袅烟气升起，自然少不得要讲上几句。 “谁家这个时辰就开始做饭啊？” “看着像是关外新来的那家。” “要我说，关外来的人就是古怪，这早不早晚不晚做的哪门子饭！” “快别提了，我早晨还看见他家老大两口子出门，老大还得用平板车拉着他媳妇，哎呦，真是没法说。” “真的假的？怎么不懒死她算了！” “铁军娘，她家是不是跟你家挨着啊？ “对啊，走，上你家做活去，顺便看看他家又鼓捣什么呢！” …… 叶大嫂根本不知道村里的人又在说自己的闲话，她这边已经将驴肉都处理好了，也调配好了卤料，一并放入锅中，加入满满一锅水便煮了起来。 刚开始从锅里传出的，更多还是各种香料的味道。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料的味道逐渐被煮融在锅中，不似一开始那么冲鼻。 驴肉的香味则渐渐占了上风。 家里的狗崽子鼻子最灵，早早跑到灶间来，小黑鼻头不断地嗅着，围着叶大嫂的脚转来转去。 它还不时抬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叶大嫂，仿佛在问，你做什么了这么香，能不能给我尝一口？ 叶大嫂对此早有准备，之前焯水的时候，就将剔下来的碎肉一并煮熟捞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碗里晾着。 这会儿已经不热了，正好给小狗崽子吃。 “你这小东西，还挺厉害，一闻就知道我这儿有好吃的！” 叶大嫂抬手点点小狗崽的脑门，将煮熟的碎肉放在灶间门口的狗食碗里。 小狗崽立刻一头扎进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着点儿，别噎着！”叶大嫂见它吃得欢实，伸手摸摸它的后背，看着倒是个好养活的。 碗里的碎肉并不多，小狗崽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再次开始缠着叶大嫂。 “不行，都给你吃过了，没有了。”叶大嫂见狗崽子的小肚子都滚圆了，不敢再多给它，不过还是被它看得心软，承诺道，“锅里还炖着两根棒子骨呢，回头给你啃骨头。” 小狗崽又围着叶大嫂转了几圈，见她不为所动，这才终于放弃，出去找晴天玩儿了。 但是随着灶间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不但小狗崽又重新跑回来蹲守，就连家里几个孩子都忍不住守在灶间门口不肯离开。 “娘，你做啥好吃的了？”晴天吸溜了一下口水，发音有点含糊地问。 这个味道实在是太香了，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肉都还要更香一些。 其他几个小子为了在晴天面前保持自己大哥哥的形象，全都没好意思开口，生怕自己一张嘴就有口水流出来。 所以听到晴天终于问出口，他们五个也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叶大嫂的答案。 “今天炖的是驴肉，还没做好呢，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晚上就能吃着了。” 叶大嫂抬手摆了摆，像哄小鸡似的把几个孩子撵出灶间。 若是搁在往常，得知晚上就能吃到肉，几个孩子也不会继续围着不走。 可今天这香味儿实在太勾人馋虫了，连孩子们平时最爱玩的游戏都失去了吸引力。 跟孩子们一样被香味勾住了魂儿的，还有隔壁的几个妇人。 她们刚拿着自己的针线活，从村口大榕树下挪到王铁军家里。 离着老远就闻到丝丝缕缕的香味，搞得几个人都觉得自己开始腹中空虚了。 一进王铁军家院门，就看见以王铁军为首的几个孩子，此时都贴在院墙上，贪婪地嗅着从叶家传来的香味。 铁军娘脸上一红，抄起一旁的笤帚就朝几个孩子身上抽过去。 “干什么呢！丢不丢人？”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其他人肯定要出言拦上一拦，给铁军娘一个台阶下。 但是一走进王铁军家的院子，那股香味就越发浓郁，简直像是要将众人都包裹在其中似的。 大家全都沉浸在香味当中，硬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铁军娘本想装模作样地打两下把孩子撵走便是了，谁知几个孩子也跟吃错了药似的，挨了打都不肯挪地方。 最后把她气得用上了劲儿，把几个孩子打得哇哇直叫，这才哭着跑回屋里不敢出来了。 “哎呀，铁军娘，你打孩子干嘛！”这会儿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小声道，“别说是孩子了，我闻着这香味儿都迷糊，晌午明明吃得挺饱，这会儿却觉得饿了！” 另一个人闻言笑道：“你哪儿是饿了啊，你那叫馋了！” “怎么，你不馋？” “谁能不馋啊！这味儿，怕是连天上神仙都能勾下来。” 就在隔壁议论纷纷的时候，叶大嫂正在检查驴肉的烂熟情况。 见煮得差不多了，便将锅盖掀开立在一旁，小火慢炖地收起汤汁来。 这下可好，香味儿毫无遮挡地喷涌而出，整个儿院子里都弥漫着肉香。 此时别说是孩子了，就连叶老太太都在屋里坐不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下炕，背着手溜达到灶间问：“炖好了？” “娘，还没呢！”叶大嫂一边说一边翻动了一下锅中的驴肉，“还得慢慢收汤才行，怎么也还要大半个时辰呢，不然不够入味。” 一听说还得大半个时辰，叶老太太心里不免有点着急。 但她毕竟一把年纪了，也不好当着媳妇和孩子们的面儿露出自己贪吃嘴馋的一面。 她强忍着点点头道：“嗯，你慢慢做，不着急。” 此时郭氏也被这香味勾得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也忍不住去灶间转了一圈，最后到底忍住了没好意思开口找叶大嫂讨一块吃，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等着晚上开饭。 傍晚时分，叶大嫂终于炖好了驴肉，将其捞出来放在盆中晾凉。 然后让叶老大帮她磨了磨菜刀，把两条腱子肉切成均匀透亮的薄片。 切好的驴腱子肉薄得透亮，每一片拎起来都能看到上面肉和筋交织出的美丽花纹。 叶大嫂招呼几个孩子们上前，把切下来不成型的碎肉往每个人嘴里塞了一口。 几个孩子顿时都露出享受的表情，一小块肉在嘴里反复咀嚼，怎么也舍不得往下咽。 “好吃么？”叶大嫂笑着问。 “好吃！” “太好吃了！” “大娘，再给我一块呗？”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你们先出去玩一会儿，晚上咱们大家一起吃！” 叶大嫂说着，将切好的驴肉分成几份儿摆在一个大盘子里，然后将盘子放入篮子中，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好，提着就去了叶娟儿家。 听叶大嫂说明来意之后，叶娟儿颇为意外，却又十分赞同她家这样的做法。 “这样就对了，大家都是一个姓的，总归要好好相处。 “你们大老远从关外过来，在这边连个认识人都没有。 “以后万一家里有个什么事儿，还不就得同宗同族的人互相帮衬么？” “姑，您说得对，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我也看出来了，你婆婆是个心里有数，拎得清的。” “可不是么，我也得多跟我娘学呢！” 叶娟儿自然记得之前帮忙的人家，路上细细跟她介绍了每家的情况，然后带她将做好的驴肉挨家送了出去。 大家本来都是冲着叶娟儿才去帮忙的，没成想叶家做事竟这么讲究。 尤其送到手里的驴肉还那么香，大家对待叶大嫂自然也都是笑脸相迎。 将驴肉都送出去之后，叶大嫂便要拉着叶娟儿上自家吃晚饭。 叶娟儿连声道：“不去不去，早晨就在你家吃的，哪有顿顿上你家吃的道理。” “姑，你就别推辞了，姑父和东魁叔这会儿应该都已经在我家里，昌瑞也去私塾等向磊下学了，你自己回家吃啥啊？” 叶娟儿挣脱不过，最后硬是被叶大嫂给拉回了家。 结果一进门，发现刘全和叶东魁果然都已经坐在屋里了。 不多时，叶向磊也被叶昌瑞叫了过来。 叶娟儿趁人不备瞪了刘全一眼，可当着叶东魁的面也不好发作。 而刘全此时正看着端上桌的驴肉咽口水，压根儿没发现媳妇已经生气了。 虽然家里还不至于穷得吃不起肉，可这肉看着却不像是猪牛羊肉，连这味儿都跟以前吃过的不一样。 “东魁叔，姑，姑父，家里有啥就随便做了点啥，你们别嫌弃。” “这么好的菜，还有啥嫌弃的。”叶东魁说着，直接夹了一片驴肉。 叶大嫂忙递过来一碗料汁道：“东魁叔，您蘸这个吃。” 叶东魁将肉放入料汁里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刘全也紧跟着夹了一筷子，却没有蘸料汁，直接送入口中，打算先尝尝肉的原汁原味。 这肉吃起来毫无腥膻之气，而且肉质细腻却还弹牙，肥瘦搭配适中，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鲜香味儿。 “这是什么肉啊？”刘全品了半晌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姑父，这是驴肉。”叶老太太笑着说。 “不对啊！”刘全纳闷道，“我以前也吃过驴肉，又老又柴，也不是这个味儿啊！” 虽然俗话常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可刘全对驴肉却一直敬而远之，因为以前吃过一次，实在是不怎么好吃。 叶娟儿闻言脸上一红，当年那顿驴肉就是她做的。 那年向磊年纪还小，村里一户人家的驴年纪大了，拉不动磨了，就干脆宰了卖肉。 刘全高采烈地买回来一条，全家人都等着吃肉，谁知做好上桌，尝了一口就谁都不再伸筷子了。 那驴肉又硬又柴，也没什么香味儿，吃在嘴里简直像是在嚼树皮。 从那之后，家里就再也没买过驴肉。 不过叶娟儿死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手艺不好，见刘全偷摸地用眼神瞟着自己，立刻道：“这肉一尝就嫩得很，你以前买的是什么老驴肉，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么？” 叶老太太忙打圆场道：“驴肉下酒是最好不过了，老大，你去屋里拿坛酒，陪你东魁叔和姑父好生喝几杯。” 第78章 要报老叶家的“夺屋之仇” 刘全开始还推辞，但是酒香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手一松就被叶老大塞进来一个酒盅。 “好酒啊！”他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他平时也只有过年才舍得买一坛来过过瘾。 就这样也不能自顾自地喝个痛快，还得用来招待客人。 刘全自然不知道，这两坛好酒，还是叶老太太在天津卫集市上咬牙买的，原本是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可惜如今叶东林一家全都已经不在了，所以叶老太太才想着，倒不如拿一坛出来招待客人，剩下一坛留着过年的时候喝。 刘全闻着酒香，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叶家人来。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模样。 全家老老小小，只有晴天身上穿得最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而且料子和针脚都颇为精致。 加上晴天生得白嫩好看，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个乡下丫头。 想到这里，刘全又低头看看桌上的四个菜，除了驴肉和五花肉炒土豆片之外，还有醋溜白菜和凉拌萝卜丝。 主食是玉米面饼子，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了小米粥。 说不上好，在村里却也绝对不差了。 毕竟不年不节的，村里人也都不怎么舍得吃肉。 刘全正想着，手里的酒盅就被叶娟儿给夺走了。 “上次喝了酒就把水车给弄坏了，如今水车都没修好呢，你还敢喝酒？” 叶东魁闻言却道：“向磊娘，让他喝几口吧，没事儿，我看着他！” “东魁哥，你就帮着他说话吧！”叶娟儿还是要给叶东魁一些面子的，但心里还是不太高兴。 叶东魁自然看出来了，抿了一口酒笑着说：“老三手艺不错，修水车的事儿已经基本有眉目了，只需等明天让老三上去做最后的调整就好。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大家就能继续用上水车了！” 叶娟儿闻言一愣，有点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快？” 她可是知道，今年夏天的时候，隔壁一个村的水车坏了，报到官府之后，等好几天京城才派人过来。 那些人修了四五天才把水车修好不说，还在村里大吃大喝、连吃带拿的，把村里搅和得苦不堪言。 “可不是么！”不过才两天工夫，叶东魁已经对叶老三赞不绝口，“老三的手艺真是没的说，眼睛也准，看多少就是多少。” 叶老太太心下为儿子骄傲，面上却也不显，只笑着说：“老三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后来他爹送他去村里木匠家做了两年学徒，结果做出来的东西比那老木匠做得还好。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人要布置新房什么的，都找他去打家具呢！” 叶东魁闻言抬手用力拍拍叶老三的肩膀道：“老三的手艺的确不错，如今你家也没种地，不用秋收，你若是闲不住的话，回头我帮你找个木匠铺去做做零工如何？” 一听这话，叶老三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他从小就对木匠活感兴趣，可惜在关外那边也没有什么好师父，只跟着村里的老木匠学了些基本功。 如今的手艺，大都是他农闲的时候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做出来的东西，自家用是绰绰有余，可终归还是有点儿上不得台面。 若是能去城里的木匠铺做事，顺便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做的，肯定比他自己瞎琢磨强多了。 叶三嫂见叶老三只两眼放光，知道他肯定愿意，但是却连句话都不知道说，赶紧在桌底下面踢了他一脚。 叶老三这才回过神来道：“我乐意去！” “行，那我回头给你踅摸踅摸。”叶东魁道，“好生干几年，以后去城里开个店都不成问题！” 叶老太太也是听得心花怒放，她敢说自家儿子的手艺，绝对不比任何木匠差，跟城里的木匠相比，只是缺了些见识罢了。 叶老太太倒不奢望他以后能在城里开铺子，能在别人的铺子里做个木工师傅，就已经是个旱涝保收的好差事了。‘ 只要叶老三踏实肯干，以后养家糊口是绝对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忙道：“那就劳您多费心了！” 她说完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 叶老大立刻会意，端起酒杯道：“东魁叔，这事儿不管成不成的，您能说这个话，我们兄弟几个就领您的情，来，我们敬您一杯。” 听了这话，其他兄弟三人也都端起了酒杯。 叶东魁也举起酒杯，跟兄弟四人碰了一下道：“什么叫成不成？你是不知道，秋收之后有多少人家要办喜事，每年这个时候，木匠铺都是最忙的。 “我帮他们找个手艺这么好的壮小伙子，傻子才不要呢！ “到时候掌柜的说不定还得请我吃饭嘞！” 叶老三这次终于学乖了，不等媳妇在桌子底下踹自己，就先举起酒杯，单独敬了叶东魁一杯。 叶东魁自然也高兴地喝了。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是真心挺喜欢叶老三这个小伙子的。 话不多但是手底下一点儿都不含糊，活儿干得那叫一个又快又好。 他自己以前就是做木匠的，在这方面认识的人也不少。 所以帮叶老三找个差事这点事儿，他还是心里有谱的。 叶娟儿不过就进屋跟孩子们那桌凑了会儿热闹再回来，就发现叶东魁和刘全都喝得脸红脖子粗了。 叶东魁之前还满口跟叶娟儿保证，说自己会看着刘全，结果自己却先喝高了。 叶娟儿一脸无奈，最后也懒得管他了，嘱咐叶家兄弟回头把人给自己送回来，就先带着儿子回家了。 因为头一天喝了不少酒，所以几个人第二天都起得比平时晚。 叶东魁起床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吃过早饭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老伴儿赵氏在院子里喂鸡。 他一边蹲在院子里的树根地下刷牙洗脸，一边听赵氏唠叨：“喝点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被人家送回来的时候满嘴胡话。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喝那么多，今天起来又要头疼胃疼的了吧？ “锅里给你留了小米儿粥，还热乎呢，赶紧喝点儿，养养你那个破胃口吧！” 叶东魁晃晃脑袋，却并没有觉得怎么不适，起身道：“昨天喝的好酒，不上头，睡一觉就好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赵氏闻言停下喂鸡的手，好奇道：“怎么，她家这么大方？舍得给你们喝好酒？” 叶东魁皱眉道：“她家人挺好的，几个孩子也都挺像样的，对我也都一口一个叔客气得很。 “你回头也跟孩子们说说，以后咱们两家人可以多走动走动，好生相处。 “还有你，少跟村里那些老婆子们凑一起嚼别人家舌根！” “我就是去听个热闹，又不跟她们一起讲。”赵氏不当回事地继续喂鸡。 叶东魁进屋掀开锅盖，拿出屉上还热乎的馒头，再掀开屉，露出下面的小米粥，盛了一碗，一并端到堂屋桌上，桌上还摆着家里人吃剩下的两碟酱菜。 他先喝了几口小米粥，热乎乎的粥下肚，立刻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就在叶东魁正准备低头啃一口馒头的时候，他家老二叶庆飞从外面跑进来嚷嚷。 “爹，你起来了？快去河边看看吧！ “王家好多人聚在那边闹事，说你们修水车都是骗人的，要来找你们兴师问罪呢！” “谁说的？”叶东魁猛地站起身，丢开手里的馒头就往外走。 叶庆飞跟在他身后一起往河边去。 正好跟浩浩荡荡准备来兴师问罪的王家人走了个对脸儿。 一看领头的人是王大龙，叶东魁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拿修水车的事儿做筏子，要报老叶家的“夺屋之仇”呢！ 第79章 到时候用不了看你怎么收场！ “咱们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挑水浇地，他们倒在家里躲清闲，太阳都照屁股了还不见人！ “原本今天该轮到我家的！我家都十几天没浇地了，结果让刘全把水车弄坏了。 “今天我家老的小的齐上阵，天一亮就出来挑水，到现在还没干完呢！ “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要修水车的人倒好，躲在家里呼呼大睡！” 王大龙几句话，顺利把村里人的火气给勾起来了。 榕溪村虽然离江不远，但是河边地势低，挑着水一路走到田里着实挺累。 更不要说两桶水根本也不够干什么的，想要把地浇透了，就得一趟一趟来回走。 原本只需在江边踩水车就能取水浇地，如今要花这么大力气，村民们心里本来就有怨气。 如今被王大龙一挑唆，越发觉得忿忿不平。 “就是，明天该我家用水车了，我原本想来看看修得怎么样，明天能不能用呢！” “可不是，我原本想着过来看看这水车要怎么修，结果过来一看，江边别说修水车的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真是太过分了！”王大龙趁机跟着拱火道，“他们说修水车，是不是骗人的啊？ “该不会打算一直拖到秋收，大家都不用浇地了，他们就能糊弄过去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没往这上头想的村民们也都跟着担心起来。 立刻有人大声道：“我昨晚看见叶东魁和刘全都去关外那家吃饭喝酒了，一个两个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被他这么一提醒，许多人登时想起昨晚勾起大半个村子馋虫的肉香味儿。 这下，原本并不怎么急等着用水的几家心里也都升起了几分不满，在心里埋怨老叶家。 不年不节的炖什么肉，最可气的是还炖得那么香。 搞得村里其他人家那可真是，大人馋孩子哭的，甭提多闹心了。 “走，咱们找他们去！” “对，找他们去！” “不能让他们糊弄过去！” “最好别让咱们给堵被窝里，不然…… “不然就把他光着抬出来，看看他们还知不知道要脸！” “对，抬着他们绕着村子走一圈！” 见十几个人的火已经成功被拱起来了，王大龙唇边露出一丝狞笑。 后面已经不用他再做什么了，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越说火越大，恨不得立刻把叶东魁、刘全和叶老三揪出来狠狠揍一顿方能解气。 不料就在王大龙打算“功成身退”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拦住。 王大龙定睛一看，拦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他骂了半天的叶东魁。 别看王大龙刚才叫唤得厉害，可真对上叶东魁，他还是有点打怵的。 一来因为叶东魁在村中叶氏族人中颇有威望。 二来则是因为叶东魁家里人丁兴旺。 叶东魁家里兄弟五个，他行三。 兄弟几个如今也都是儿孙绕膝的年纪了，谁家若是出了点什么事，自家儿孙再加上兄弟子侄们，随随便便就能叫来几十号人。 王大龙家本就人口单薄，加上刘寡妇平日里尖酸刻薄，跟同族的人关系也并不算好。 平时凑在一起插科打诨倒还和睦，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那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还不等王大龙想好说什么，其他人就已经一拥而上，把叶东魁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你们别吵，一个一个说，一起说我能听见个屁！”叶东魁丝毫没有被这些人影响，一把抓住想要趁乱逃跑的王大龙，“来，刚才不是你嗓门最大么，你来说！” 大家吵吵半天也发现，各说各的，的确乱作一团，谁也听不见谁说话。 于是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王大龙身上。 还有人鼓励道：“大龙，你代表大家说。” “对，你刚才说的就挺好的！” “你放心大胆地说，别怕，有我们给你撑腰呢！” 王家人都盯着他看，叶东魁也死死盯着他。 王大龙牙一咬，心一横道：“说就说！ “你们既然敢做这种事儿，就不要怪别人戳你们脊梁骨！” 叶东魁闻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道：“好，那我倒要听一听，我叶东魁到底做了什么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你若说得在理，我给你赔礼道歉！ “可你若说得不在理，那就别怪我跟你没完了！” 叶东魁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他这一步充满了压迫感，吓得王大龙忍不住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王大龙刚要开口，就见刘全跟叶老三并肩出了村，朝江边走过来。 他立刻指着那两个人道：“咱们先不着急说，等那两个罪魁祸首来了之后一起说！” 王大龙的本意是想把叶东魁从这件事儿里摘出去。 毕竟水车是刘全弄坏的，跟大家保证能修好的是叶老三。 叶东魁充其量就是个代表村里监督他俩的。 没必要把他牵扯进去。 王大龙想得挺好，谁知叶东魁却根本不打算按照他的想法来，反倒把责任一股脑揽到自己身上。 “这么多年的乡里乡亲了，我叶东魁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当天我当众保证过，会监督叶老三维修水车，就算修不好，也绝不让他破坏咱们村的水车。 “这才修了一天你们就来兴师问罪，怎么，是我这张老脸就够担保一天的是么？” 听了这话，再看到叶东魁沉着脸的模样，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畏缩，之前被王大龙煽动起来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泄了。 说话间，刘全和叶老三也终于从坡上下来，走到了众人面前。 “大家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 刘全窝囊惯了，加上水车是在他手里用坏的，所以说起话来格外没有底气。 叶老三也一脸奇怪地看着众人，不明白他们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大家让一让，我要过去修水车了。” “呦，您还知道要去修水车呢？”王大龙闻言，立刻阴言怪气道，“我还当您得睡到日上三竿，由我们登门三催四请，您老人家才肯纡尊降贵地过来帮我们修水车呢！” 他这几句话说得京味儿十足，讽刺之意扑面而来，引得其他人也都跟着露出嘲讽的神色。 叶东魁知道叶老三是个闷葫芦，怕他应付不来，正准备开口帮他解围。 谁知道叶老三却一脸认真地对王大龙道：“如今眼瞅就快到秋收了，村里人都等着用水车浇地，我自然要抓紧时间修水车才行，怎么能睡到日上三竿呢！” “少跟我们说这些漂亮话！”王大龙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俗话说得好，不能听怎么说，得看你怎么做！ “你这么晚才来，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叶老三闻言却道：“我一大早就起来在家干活了。” 他说着摘下身后的背筐，从里面拎出两个齿轮模样的木头零件。 虽说是零件，但因为水车是个庞然大物，所以这两个零件也都比成年人的脑袋还要大了。 也难怪叶老三要背着背筐过来了。 叶东魁一看到这两个木块，眼睛就挪不开了，也顾不得搭理王大龙这根搅屎棍。 他蹲下身，拎起一个木头零件左看右看：“怎么，你这是又有新想法了？” “对，东魁叔，你看！”一说起这个，叶老三立刻来了精神，蹲下跟叶东魁讲解道，“原来咱俩想的是做个整个儿的，但是那样的话，想把它装上去就很困难。 “昨晚我躺下之后睡不着，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 “今天早晨起来，看见我大哥在院子里收拾买回来的板凳。 “我看到板凳上那个榫卯，登时就有了主意。 “你看，这下我把一个零件拆成两个，不但方便在水车上打磨调整，也方便往上安装。 “到时候都打磨好了，将两边的榫卯一扣紧，立刻就浑然一体了！” “好主意啊！”叶东魁听得直拍大腿，“老三，你们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呢！” 他夸完才注意到，叶老三早晨才想到的这个主意，这么会儿工夫竟然就已经把零件加工得七七八八了。 合着就自己睡了个懒觉，人家是真起得挺早，一点儿都没耽误，光顾着埋头干活了。 叶东魁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原本还闹着说他们不好好修水车的人，此时都觉得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看见没，人家可没闲着！”叶东魁一下子来了劲儿，站起来指着王大龙和其他人道，“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赶紧让开地方，好让老三过去继续修水车！” 叶老三从早晨开始，想的就都是怎么把水车修好，脑子里根本装不进其他事儿了，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他还只当是村里人担心自己修得太慢过来催促一下呢！ “大家别着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大家就可以正常使用水车浇地了。” 一听这话，正好轮到明天用水车的人家登时乐开了花，也不找麻烦了，连声说自己家里还有活，明天早晨再来看看。 剩下的人。 有的觉得脸上臊得慌转身回家了。 有的想看叶老三到底怎么修水车，便跟着往江边走。 二十几个人一哄而散，只留下黑着脸的王大龙站在原地恨得直咬牙。 看着叶老三被众人簇拥离去的背影，王大龙心下发狠。 你不是说明天能用么？ 到时候用不了看你怎么收场！ 第80章 我要打你妹妹了！ 到了江边，叶老三就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到水车的修理之中去了。 他刚才拿出来的零件，只是他根据记忆做出来的粗略形状，想要能够安装到水车上，让水车重新转动起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测量和精细加工、打磨。 看着叶老三专心干活的样子，村民们之前的担心和怀疑也去了大半。 甭管能不能修好，至少人家干活的态度十分端正，根本不像王大龙说的那样不上心。 所以几个人看了一会儿，便也陆续回家去了。 只有王大龙还藏在江边的树丛里，一直盯着在江边干活的三个人。 此时老叶家这边，各个屋里也都在忙活。 女人们将买回来的家具里外擦拭干净，哪里有不平整不稳当的，简单的就叫自家男人过来收拾一下，问题比较大的就留着等叶老三回来修。 叶大嫂之前已经收拾了一大半，所以不一会儿就都收拾好了。 她先去叶老太太屋里帮着忙活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才去灶间开始做午饭。 可这边午饭都做好了，叶老三却一直没有回来。 反倒有人端着碗盘登门。 “四婶儿，您咋来了，快进屋坐。”叶大嫂一看是那天叶娟儿跟自己介绍过的董氏，忙在围裙上擦擦手，迎出去招呼道。 董氏的夫君叫叶东兴，在家行四，所以叶大嫂才管她叫四婶儿。 “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点吃的。”董氏说着，将手里的碗塞给叶大嫂道，“这是我自己腌的嫩姜和糖蒜。 “不是我自夸，在咱们村子里，腌咸菜的手艺，我排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你昨天送来的驴肉香得很，我家也没啥好东西，随便捞点酱菜给你们尝尝，吃着好我再给你们拿！” “四婶儿，你这真是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看着上尖儿一大碗的嫩姜和糖蒜，叶大嫂一个劲儿地推辞。 董氏却不由分说，直接把碗塞进叶大嫂手里，转身就往外走。 “四婶儿，你等等，我把碗给你倒出来。” “不急，回头让孩子给我送过去就是。”董氏脚步飞快，眨眼就走没影儿了。 叶大嫂刚把酱菜端进灶间，门外就又来人了。 “嫂子在家不？” “这不是庆远么！”叶大嫂快步出去，“快进屋，吃饭了么，没吃在家吃点儿吧！” “不了，嫂子，这是我家晒的柿饼和地瓜干，不是啥好东西，给孩子们吃着玩儿吧。” 叶庆远说完，把手里的布袋子往叶大嫂手里一塞，人转身就跑了。 “哎，庆远，你……” 昨天收到驴肉的几家就跟约好了似的，一股脑地都赶在午饭时间过来送东西。 不一会儿，叶大嫂就收到了好几份儿。 这家送点酱菜，那家送点零嘴儿，还有送自家腌的咸鸭蛋的。 都是些吃食，没有什么贵重的，但却能看出各家的心意，也算是为自家在村里过日子稍稍打开了一点局面。 也让叶大嫂越发觉得叶老太太心里有成算，自己还得向婆婆多学习才行。 午饭做好半天了，叶老三还不见人影。 眼瞅着孩子们都饿了，叶老太太发话道：“行了，咱们开饭吧，不等他了，给他在锅里留点就得了。” 全家人吃过午饭，叶老三还是毫无踪影。 叶三嫂到底心疼自家男人，用篮子装了两个饽饽，又放了些咸菜和一罐子水，交给叶昌雪道：“知道江边怎么走吧？把饭给你爹送去。” 她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好好走路，别淘气，别连蹿带蹦的，若是把东西洒了，看我揍不揍你的！” “娘，放心吧，我肯定尽快让我爹吃上饭。” 叶昌雪接过篮子，满口保证道。 送饭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叶三嫂也没太在意，自己转身回屋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叶昌雪这边刚要出门，晴天就带着小狗崽跑过来道：“二哥，你要去江边么，能不能带我跟小狗一起去啊？晴天想去看大水车！” 晴天都这样说，叶昌雪又怎么会不同意。 他想了一下，去江边的路都是下坡比较好走，晴天自己应该能走过去。 回来的时候虽然都是上坡路，但那时候他就不用提着篮子了，正好可以把晴天背回来。 于是叶昌雪点点头道：“那你好好跟着我，可不许到处乱跑。” “你当晴天是你呢？”叶昌瑞闻言从自家屋里出来道，“走吧，我陪你们一起去。” 一看大哥、二哥和晴天都要去江边，其他三个小的哪里还待得住，一股脑都跟着出了门。 几个人带着晴天，一路往江边走去。 刚走出自家门口的小道，就被几个手里举着木头刀剑的小男孩给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正是王大龙的儿子王正宝。 王正宝手里拿着他爹给他做的木剑，用剑尖指着叶家几个孩子问：“你们上哪儿去？” 叶昌雪立刻道：“我们去哪儿关你屁事！” 王正宝平时带着几个小伙伴在村里横行霸道，在同龄甚至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中几乎所向披靡，哪里遇到过叶昌雪这样的刺儿头。 “我奶说了，你们都是关外来的穷鬼，是该给有钱人家做奴仆的下等人，这是我们的村子，你们就该自己滚出去！” 王正宝今年也才八岁，虽然不是很懂刘寡妇有些话的含义，却已经能将自己在家听到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听了他的话，叶昌瑞的脸色登时黑了。 家里目前只有他读过书，之前在山海关外的时候，他也听得清楚，如果去给别人做奴仆，那自己今后就没有资格再读书，也不能去参加科举了。 所以王正宝说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至于叶昌雪，他根本不用听懂王正宝在说什么，单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这小子没放好屁。 叶昌雪一把抓住王正宝的木剑道：“嘴里不干不净地说谁呢？” 王正宝见自己的“武器”被人抓住，火气腾就上来了。 这对他这样立志于闯荡江湖的人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王正宝用力从叶昌雪手中抽出自己的“武器”。 但是用力过猛，木剑一下子打在叶昌年的脑袋上。 “哇——”叶昌年登时疼得大哭起来。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昌雪突然把手里的篮子往路边草丛一放，“嗖”地一下冲上去，提拳便打。 王正宝虽然总带着几个小孩在村里惹是生非，平时偶尔也会打打架什么的。 可那也都是互相对骂许久之后，吵不出胜负，最后才会动起手来。 他还从没见过一言不发，上来就直接打人的。 其他人更没想到。 “嗷——” 只听王正宝惨叫一声，抬手捂着自己的鼻子连连后退，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衣裳的前襟上。 叶昌雪也没想到，王正宝居然就站在那边，动也不动地让自己打。 见自己这一拳正中对方鼻梁，叶昌雪得意地甩甩手。 榕溪村虽然也是乡下地方，可到底临近京城，哪里比得了民风彪悍的关外。 王正宝几个人跟叶昌雪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京巴儿遇上了身经百战的猎犬一般，刚打照面就输了个一败涂地。 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王正宝也稍稍有些腿软发软。 但是当着几个小伙伴的面，他还是强撑着道：“你、你们居然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叶昌雪抬着下巴道，“谁让你嘴里说那些不干不净的话？谁让你打我弟弟的？” 他说着还冲王正宝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你……”王正宝想说叶昌雪欺人太甚，但是刚一开口，鼻血就灌了满嘴。 后头的话登时都跟着鼻血咽下去了。 叶昌雪立刻嘲讽道：“哎呦，混着鼻涕的血好吃么？” 这话把王正宝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 他顾不得想别的，突然冲上来，一把搂住叶昌雪的腰就把他往地上摔。 叶昌雪在关外没少跟别的孩子打架，对此早有防备，并没有被他摔在地上，两个人反倒势均力敌地顶在了那里。 见王正宝满脸满身是血地冲上去跟叶昌雪打在一起，跟着他的几个小伙伴登时有些义气上头。 非但没有一个逃跑的，反倒都一步步逼近，围上前来。 见对方人数不少，而且年纪都是八九岁的模样，叶昌瑞不免担心自家弟弟妹妹们吃亏。 他让叶昌兆和叶昌丰先带叶昌年和晴天回家。 却见弟弟妹妹突然瞪大了眼睛，齐齐惊呼出声。 他急忙回头，只见叶昌雪跟王正宝双双摔倒在地，手却还都死死揪着对方的衣裳，在地上打做一团。 王正宝的鼻血也弄到叶昌雪的脸上、身上，看起来好像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似的。 “二哥——”晴天紧张地看着滚在地上的两个人，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架的两个人身上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春花是什么时候绕到了众人身后。 她一把抓住晴天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身边，声音略有些颤抖地说：“你快放开我哥，不、不然我要打你妹妹了！” 晴天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春花。 之前坐在一起吃鱼不是还好好的，春花姐姐为什么要抓自己？ 春花被晴天看得眼神躲闪，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反倒越发用力。 晴天被她抓得手腕生疼，心里也委屈得很，眼圈儿瞬间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儿。 第81章 讹人也该找个好理由！ “姐姐……”晴天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春花被她叫得手下一顿，但是看到被叶昌雪压在地上打的王正宝，还是狠下心，死死抓着晴天，大声嚷道：“你们快放开我哥！” 一看晴天被人抓住，叶家五兄弟登时急了。 叶昌年顾不得自己头上被打出来的包，冲春花大喊：“你放开我妹妹！” 双胞胎兄弟平时性格迥异，此时却格外心有灵犀，从两边朝春花逼近，准备把晴天抢回来。 叶昌雪更是直接一个用力，用膝盖压住还在挣扎的王正宝。 他的膝盖正抵着王正宝的后心，压得他使不上力气。 “放开晴天，不然对你大哥不客气！” 叶昌瑞则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声音柔和地说：“春花，你不是认识晴天么？上次你们还一起吃过鱼呢！ “晴天这几天一直在说，想去找春花姐姐玩。 “你先松手好不好？你弄疼她了。” 春花眼神躲闪，死死咬着下唇，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晴天手腕被捏得生疼，又被只比自己大几岁的春花拖来拖去，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地，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晴天哭了，几个哥哥全都急了。 叶昌瑞放下劝说春花的心思，开始一步步朝她逼近。 叶昌雪也丢开被打得爬不起来的王正宝，跑过去准备把晴天救回来。 春花努力想要放狠话，但语气中却又透着心虚没有底气。 “你，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啊——” 春花话没说完就被狗崽子一口咬在屁股上，发出一声惨叫，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抓着晴天的手。 狗崽子之前一直跟在晴天脚边，大家在做什么它并不理解，以为是在玩什么游戏，还兴奋地直蹦跶。 但是看到晴天哭了之后，它明显察觉出不对劲，开始急躁起来，喉咙深处也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但是一只牙都没长齐的小奶狗，明显没有引起孩子们的注意。 狗崽子却一直在寻找机会。 起跳！ 张嘴！ 嗷呜一口咬在了春花的屁股上。 春花捂着屁股，也顾不得晴天，自己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昌瑞趁机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晴天，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狗崽子也忙松口，连滚带爬地跟上叶昌瑞的脚步，眼神却一直盯着他怀里的晴天。 叶昌瑞这次片刻都没有耽搁，一路抱着晴天直接回家。 进门之后他才顾上问：“晴天，你没事吧？” 晴天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红彤彤的，抽噎着道：“大哥，痛痛！” “哪里痛？”看到妹妹这样，叶昌瑞觉得自己心都被揪起来了。 虽说晴天以前吃过不少苦，但是自打到了叶家，叶老大两口子是真把她当亲闺女一般疼爱。 别说是让她受伤了，不小心磕碰一下都要心疼半天。 谁知不过是跟着出去送饭，竟然就被人给弄伤了。 叶昌瑞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晴天伸出胳膊，只见原本纤细白皙的手腕，此时已经有点红肿起来，赫然留着春花刚才用力拉扯留下的指痕。 叶昌兆还记得晴天刚才摔倒了，挤过来问：“妹妹，刚才摔着哪儿了？腿疼不疼？” 晴天这才想起自己还摔了一跤，低头一看原本干净的裙子被蹭得全是土，立刻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叶二嫂第一个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状赶紧跑过来问：“这是咋了？晴天是摔倒了么？” 她说着就埋怨叶昌瑞道：“你怎么不好生看着妹妹啊！” 还不等叶昌瑞说话，叶昌年就已经一股脑道：“二大娘，不是大哥的错，是有坏人打我们。” 他说着，抬手摸着自己被打出一个包的脑袋，眼睛里也顿时噙满了眼泪。 “谁打你们了？”叶二嫂听了这话一惊，这村里人难道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么？ 外面的声音很快惊动了家里其他人，大家都从屋里出来查看情况。 叶大嫂一把抱起晴天，看着她红肿的手腕，心疼得一个劲儿给她吹着。 “娘给呼呼就不痛了，晴天乖，不哭了啊！” 看着女儿哭成这样，叶大嫂的心都要碎了。 叶三嫂帮叶昌年揉着脑袋上的包，眼神却扫视一圈，立刻发现了躲在双胞胎身后，一身狼狈的叶昌雪。 “你躲什么躲，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一世么？”叶三嫂生气地埋怨着儿子，“以前在村里你就总跟人打架，如今咱家才安顿下来，又开始了是不是？” 叶昌年却哭唧唧地道：“娘，不是哥的错。” “就是，是他先拦住我们的，还打了年年，不然我也不会打他的！” “你这臭小子，打架还有理了是不是？”叶三嫂气得想要揍他一顿。 叶老大抬手拦了一下问：“你们谁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刚才的事儿比较复杂，叶昌年到底还是年纪小。 他虽然努力想要说明白，结果却越说越乱。 最后还是叶昌瑞接过话题，几句话就把事儿给说清楚了。 叶老四听说狗崽子居然还立了功，伸手拍拍它的小脑瓜道：“不错啊，这么小就知道护主了。” “又是王大龙家！”叶老大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叶二嫂的关注点却在春花身上。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本我还心疼春花那孩子，在那么个家里头，肯定没少吃苦。 “如今看来，要不人家是一家子呢！不是一肚子坏水，就是白眼狼！” 叶三嫂揉着儿子脑袋上的包，看着还在小声抽泣的晴天，生气地说；“他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有本事冲着咱们大人来，冲孩子使劲儿算什么东西。” 叶老四直接对几个侄子道：“你们几个真是笨死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儿就一起上，先打他们一顿。 “想当年我跟你们爹小时候，在村里那可是……哎呦……” 还不等叶老四回忆完小时候的“光辉”历史，后脑勺就被叶老太太打了一巴掌。 “闭嘴，就不能教孩子点儿好的！” 叶大嫂抱着晴天道：“娘，这事儿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您看看，他家孩子把晴天的手弄得，现在都这样了，明天保不齐就得又青又紫了。” “我屋里有药膏，赶紧给她抹上。”叶老太太连忙道，“不是说摔倒了么？你进屋脱了裤子给她看看，别把波棱盖给摔坏了。” 叶老大生气地说：“我去找他家要个说法！” 谁知还不等他出门，刘寡妇和江氏就已经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刘寡妇抱着王正宝，一口一个心肝儿肉的乱喊。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房子都还给你们了，地也说好今年秋收之后就给你们。 “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啊！ “可怜我男人死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啊！ “我孙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江氏一手搭在自己稍微有些显怀的肚子上，一手拉着春花，一进门就哭哭啼啼。 “我就这么两个孩子，平时在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谁知道竟被你家这些关外来的野孩子欺负成这样！ “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不说，还放狗咬我闺女，你们这是想把我家赶尽杀绝么？” 婆媳俩一唱一和，哭也不耽误说话，还都有那么点儿抑扬顿挫的味儿，稍微装扮一下怕是就能直接上台唱戏了。 她俩在老叶家门口这么一闹，很快便招来七八个村里的妇人过来看热闹。 “你们不讲理也要有个限度。”叶大嫂抱着晴天，被婆媳二人倒打一耙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家孩子先打了我们年年，春花还弄伤了我家晴天。 “亏我当初还叫你一起吃鱼，没想到你现在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春花听了叶大嫂的话，登时垂下头去，用力挣脱开江氏拉着自己的手。 江氏却丝毫不知道春花心里在想什么，手被挣脱了就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把人往身前一推。 春花被推得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大家看看，可怜我家春花才这么大，被你家狗咬得走路都费劲。 “这要是落下什么残疾，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老叶家跟老王家又起冲突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叶娟儿听说后赶紧丢开手里的活跑过来帮忙，生怕老叶家吃亏。 来的路上发现，之前带着叶大嫂拜访过的几家，也都有人从家里出来，直奔老叶家而去。 不多时，老叶家这边也聚拢过来好几个帮忙撑腰的村里人。 刘寡妇皱眉心道，老叶家才来村里几天，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收拢人心了？ 她立刻朝村里跟自己关系最好的王二娘子使了个眼色。 王二娘子立刻道：“要我说啊，小孩子打打闹闹实属正常。 “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放狗咬人家孩子！ “你们说是不是？小孩儿的矛盾，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王二娘子话音未落，就见叶老大突然弯腰，把一直跟在叶大嫂脚边的狗崽子抓起来。 他一手抓着狗崽子的后脖子，一手掰开狗嘴给众人看。 “你们自个儿看看，我家这狗崽子就算咬人，能咬得透裤子不？ “还能把人给咬瘸了？你家讹人也该找个好理由！” 看着狗崽子嘴里米粒大小的小奶牙，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82章 甭高兴太早了，小心乐极生悲 众人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春花身上。 “这狗崽子还咬人？肉都咬不动呢吧！” “小小年纪就会撒谎了，可真是什么地长什么苗啊！” “刚才那一瘸一拐的劲儿，装得还挺像，看得我都信了……” 听着叶姓众人的议论，春花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当时被小狗崽咬到的时候，其实是害怕大过于疼痛的。 春花小时候曾被村里的狗咬过，当初那种疼痛，还十分清晰地根植于她的记忆之中。 所以被狗崽子一口咬在屁股上的时候，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也真的觉得很疼。 她一瘸一拐哭着回家，被江氏检查了一下才发现，别说是咬伤了，连裤子都没被咬破。 为此，春花还被江氏打了一巴掌。 但刘寡妇却道：“甭管咬没咬破，反正他家狗咬咱家孩子了，难道他们还能当众脱下春花的裤子检查不成？” 所以春花也被一并带过来，当做老叶家欺负王家孩子的证据。 可是刚才叶大嫂看过来的眼神和其他人一声声的议论，越发让春花抬不起头来。 她也顾不得回家之后会不会挨打了，哭着扭头就跑了。 叶三嫂见春花跑得飞快，立刻道：“大家可都看清楚了，孩子腿脚好得很。 “瞧瞧这跑得多快？可别回头又往我们身上赖！” 她说着一把将叶昌年拉过来，扒开他的头发给众人看。 “大家看看，我小儿子脑袋被王正宝打了这么大一个包，昌雪也是护着弟弟，才跟他打起来的。 “我们家六个孩子，都没说上去以多欺少呢！ “谁知道她家春花心眼子那么多，居然绕到后头把晴天给弄伤了！ “不然我家狗崽子好端端的会去咬她？ “我们还没去你家要说法呢，你们倒先过来倒打一耙！” 过来围观的众人这边看看，那边再看看。 王正宝和叶昌雪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来回，此时两个人都是一身泥土，也分不出谁比谁更狼狈。 但是叶昌年头上的包不是假的。 晴天也摔脏了衣裳，手腕上的红肿更是清晰可见。 之前还在帮着刘寡妇家说话的王二娘子见状讪讪道：“村里孩子之间小打小闹都是常有的……” 叶三嫂闻言打断她道：“您这话说得没错，只是不该冲着我家说。 “六个孩子伤了三个回来，我家说啥了？我家去闹了么？ “我家是新来的没错，可我公爹也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 “我们也常听公爹说村里的事儿，觉得就跟自己家一个样儿！ “如今我男人还在江边给村里修水车，上午出门忙到这会儿都没吃饭呢！ “我不过是让孩子去江边送个饭，就被人欺负成这样……” 叶三嫂说着抹起了眼泪。 跟着刘寡妇过来的几个人也都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她们其实也不都是来给刘寡妇撑腰的，大部分都是跟来看热闹的。 但是被叶三嫂这样一说，加上刘寡妇一家平时就总仗着嫁到城里的女儿在村中横行霸道，大家心里同情的天平不由也开始朝着叶家倾斜。 叶娟儿抬手拍拍叶三嫂的肩膀，又揉揉叶昌年的小脑袋，正准备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大喊：“水车修好了！有水了！” “哎呀，水车修好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跟着刘寡妇来的几个人一听这话，赶紧趁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王二娘子也讪笑着冲叶三嫂道：“你家男人还真是有本事，真把水车给修好了。 “后天轮到我家浇地，我也赶紧过去看看！” 见众人都走了个精光，连王二娘子都跑了，刘寡妇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看着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和院子，再看看站在院子里的叶家众人。 刘寡妇把自己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你们也别太得意了，小心遭……” “啪叽——” “啊——” 刘寡妇话没说完，一个熟透的柿子从天而降，分毫不差地砸在她脑袋上，黏糊糊地流了满脸。 叶娟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刘寡妇狼狈不堪地抹了把脸上的柿子，刚刚准备放狠话的气势都被这一个柿子给砸没了。 最终在叶姓众人的嘲笑声中，拉着孙子快步离开了。 江氏见婆婆和儿子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叶老太太过来连声感谢众人。 “今天真是多谢大家过来帮我家撑腰，我们初来乍到，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谁知道越不想惹事儿，事儿越找上门来。” 叶娟儿道：“嫂子，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姓叶的，我们还能看着你家受欺负不管么？ “再说了，刘寡妇一家平时在村里跋扈惯了。 “今天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家没多多少少被她家欺负过？ “这次你家能把房子要回来，让她家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大家心里都痛快着呢！” “谁说不是呢，刘寡妇一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家孩子就总被王正宝那个小兔崽子欺负。” “还有那个王大虎，天天在村里偷鸡摸狗的，甭说咱们了，就连他们同宗的人都烦他烦得要死。” “那可不，他偷东西可不管姓王还是姓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叶家院子变成了刘寡妇家控诉现场。 之前刘寡妇一家仗着王大凤在村里横着走，所以如今大家发现叶家居然认识比杨兴还有本事、让村长和族长都要毕恭毕敬的人，早就想要跟她家结交了。 只不过村里其他叶姓人家，都比不上叶娟儿跟他们的亲戚关系近，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借口登门。 所以说之前帮着上山找孩子，除了看在叶娟儿的面子上之外，其实也都或多或少存了向老叶家示好的心思。 好在叶老太太会做人，知道投桃报李，一碗驴肉瞬间拉近了几家人的关系。 所以今天听到刘寡妇家又来找事，大家才不约而同地跑过来，生怕老叶家受欺负。 大家七嘴八舌地控诉了半天，大家的关系也在这期间拉近了不少。 最后还是叶娟儿突然想起来道：“不是说水车修好了么，咱们也去看看吧！” “对对，过去看看。” 大家这才想起来，对村子来说，这可是大事儿。 见大家出门准备去江边，叶昌雪一拍脑门道：“哎呦，我爹的午饭……” 他说完，还不等叶三嫂反应过来，就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叶昌雪一口气跑到刚才打架的地方，发现被自己放在路边的篮子早就不知被谁给踢翻了。 叶昌雪抿着嘴蹲下身，想把东西捡起来。 可装水的瓦罐碎了一地，水把饽饽和咸菜都给泡了。 饽饽还被人狠狠踩过，上面黑乎乎的脚印清晰可见。 拿着被踩扁的饽饽，叶昌雪心里有些难过。 家里从小就教育孩子，绝对不能浪费粮食。 他想要剥掉饽饽表面弄脏的部分，看看里面还能不能吃。 可饽饽被水泡过，软囊囊的，稍微一用力就被捏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法再要了。 此时叶家人也从家里出来走了过来。 叶三嫂看见儿子蹲在路边，过来一看，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没有责怪儿子，伸手将他拉起来，把他手里已经被捏烂了的饽饽丢掉，扯出帕子帮他擦干净手，然后把自己拎着的篮子交给儿子。 “喏，这次好好拎着，咱们给你爹送饭，顺便带你们看看水车。” 叶昌雪双手用力抓着篮子提手，好像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似的。 一行人还没走到江边，离着老远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叶娟儿有些激动地说：“还真修好了！老三可真有本事啊！” 大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叶昌雪看到叶老三站在江边，立刻拎着篮子撒腿就跑过去。 “爹，吃饭！” 此时江边已经聚集了许多村里人，村长王广平也站在水车旁边。 两个年轻人在上头踩着水车，巨大的水车转动着，源源不断地把江水带上来，流入早就挖好的水渠中。 江水顺着水渠，流向不远处的大片农田之中。 此时村中众人，无论是姓叶还是姓王的，脸上全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就连心里对叶家有些不满的王广平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叶老三的确有些本事。 这才两天时间，竟然就真把水车给修好了。 如果报上去等官府派人来修，人来了不仅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临走还要给辛苦费。 要花不少钱不说，还不知要拖多久才能修好。 想到这里，王广平也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上前拍拍正在吃饽饽的叶老三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这次你修好水车，给村里立了大功，放心，村里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叶老三本想说自己只是为了帮姑父刘全，并不是为了村里。 好在他正在吃饽饽，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 对他性子颇为了解的叶老大已经上前，自然地接过了村长的话头。 王大龙站在山坡上，看着转动顺畅的水车和跟村长聊得正欢的叶老大，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甭高兴太早了，小心乐极生悲。” 第83章 大晚上又干什么坏事呢？ 叶家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看到水车车水的样子，看着水就这样从江里被哗啦啦转上来，全都新奇极了。 一个个全都凑到跟前儿看热闹去了。 就连晴天都不肯继续待在叶大嫂的怀里，扭着身子要下去近距离看看水车。 叶大嫂把她放在地上，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再掉水里去。 叶老大这边跟村长寒暄过后，转身见叶老三正蹲在没人的地方啃饽饽，便走过去道：“之前都跟你说，最后需要上水车去的时候叫我们一声，咋还非要自己干呢？ “那么高的水车，万一有个啥危险可咋办！” 叶老三咽下嘴里的饽饽，喝了口水，憨笑着道：“大哥，放心，今天东魁叔的两个儿子都过来帮忙。 “我上水车的时候，他们给我腰上捆了绳子，另外一边捆在树上。 “我看着都挺周全的，所以就没叫你们。” “东魁叔这次也是帮了不少忙。”叶老大闻言点头，“咱们两家以后也可以多走动走动。” 兄弟俩蹲在角落处说话，那边几个孩子都被水车给迷住了。 这么一个大家伙，还能动，还能车水，不比玩具好玩多了？ 晴天拼命仰着头，想看清上面的样子，可惜个子太矮，小小一个人都快仰躺下了，都还是看不到。 她扭头看了一圈，找到叶老大的位置，转身就往他身边跑。 “爹……哎呦……” 晴天这一跑，正撞在走过来的王广平腿上。 王广平一边走一边在跟叶东魁说话，毫无防备之下竟被晴天绊了个跟头。 “哎呦我的娘嘞——” 叶大嫂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先抱起晴天看了下有没有摔着，然后才想起来去看王广平。 王广平这一下还摔得不轻，坐在地上直哎呦，被赶过来的叶老大跟叶东魁二人合力扶了起来。 “村长，真是对不住，是我没看好孩子，让她乱跑撞着你了！” 叶老大也道：“村长没摔坏吧？要不我背您？” 王广平平白无故摔了一跤，本来正想发火。 可一看晴天才那么小，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更何况孩子自己也摔倒了。 他若是再发火，显得他不讲道理。 再说，叶家才刚把水车给修好，他怎么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跟人家孩子斤斤计较。 “没事没事，地上都是草，暄乎得很。”王广平自己拍打一下身上的土，“你们还是快看看孩子没摔着吧？” 叶大嫂忙问晴天：“摔疼了没？” 晴天摇摇头，然后冲王广平道：“村长爷爷，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小晴天生得本就白白嫩嫩地招人喜欢，说起话来还带着点儿奶声奶气，立刻就把王广平心里那点儿不舒服给抚平了。 “你家这丫头也太乖了。”王广平夸完又捏着嗓子冲晴天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不碍事。” 虽说大家平日跟小孩子说话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改变声调。 可王广平一把年纪了，捏着嗓子说话着实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晴天赶紧朝叶老大伸手：“爹，你抱我看水车好不好？” 听见闺女这么说，叶老大哪里会拒绝，赶紧把她抱过来，一边往水车那边走一边道：“晴天喜欢看水车啊？” “喜欢！”晴天用力点头，“以前都没见过。” 叶老三此时吃完了饽饽，起身走过来正听到晴天这话，便道：“晴天要是喜欢，回头三叔给你做个玩具水车。” “真的么？”晴天立刻扭头去看叶老三。 江边的水车虽然又大又壮观，可终究不能天天守在旁边看，若是能有个玩具水车，岂不是在家就能玩儿了？ 想到这里，晴天看向叶老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叶老大见状不免有点吃味，冲叶老三道：“你可别跟着给我闺女画大饼，回头你若是做不出来可咋整，你让我上哪儿给我闺女找小水车去？” 叶老三闻言咧嘴一笑：“大哥，你还不知道我，我可不是那种张嘴胡咧咧的人。 “我这两天为了修水车，早就把这玩意儿的结构都琢磨明白了。 “你若让我做这么大一个我兴许做不出来，但是做个小的玩具还是不难的。” “等你做好了再说吧！”叶老大丢下这句话，抱着闺女头也不回就走了。 叶老大继续抱着晴天看水车，看着女儿盯着水车眼睛都舍不得眨的样子，他心里突然升起些危机感。 他知道叶老三手巧，万一晴天以后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如三叔有本事怎么办？ “晴天，你喜不喜欢小兔子啊？回头爹上山给你抓兔兔好不好？” 叶老大想了半天，自己也就只有打猎这个本事比其他几个弟弟强了。 “好啊！”晴天闻言有些兴奋地一口答应，然后忍不住吸了吸口水道，“娘做的兔兔可好吃了！” 叶老大本来是想抓几只兔子回来给晴天养着玩儿的，没想到竟把闺女给说馋了。 不过甭管养着还是吃，只要闺女喜欢就行。 “好，明天爹就上山去给你抓兔子！” 此时村里人基本都散了，只剩老叶家还在江边逗留了许久。 直到几个孩子看水车看得心满意足了，一家人才溜溜达达地往家走。 躲在树丛后面的王大龙见他们终于走了，忍不住冷哼一声。 “切，这些关外来的土包子，全家上下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到个水车就高兴成这样。” 见江边没什么人了，王大龙才终于偷偷从树丛里钻出来。 临走前，他看了眼江边正在运转的水车，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回家之后，王大龙冲弟弟王大虎道：“你赶紧回屋眯一会儿，养养神，夜里跟我出去一趟。” 刘寡妇闻言忙问：“你俩出去干啥？” “出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呗，还能干啥！”王大龙道，“这一天天的，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王大虎一听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这是要出去偷点吃的回来的意思，立刻满口应了，转身回屋上炕躺下养精蓄锐起来。 这两天他也没怎么吃饱，倒不是因为家里没粮食，主要是老房子多年没人住，灶台都塌了。 刘寡妇和两个儿子都想着王大凤临走前的承诺，说会在县城给他们租房子搬过去。 所以谁也不愿意费力拾掇老房子，这几天大家都是随便对付着吃一口。 这边王大龙正准备上炕睡一会儿，就听见闺女春花在外屋哼哼唧唧地哭。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呸呸呸！”刘寡妇忙道，“什么死不死的，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江氏却委屈得很，拖着哭腔道：“甭说闺女哭了，我都想哭。 “家里灶间灶间用不了，茅厕茅厕是塌的，吃喝拉撒什么都不方便，孩子饿得不行，我这还想……” 江氏说着，有些难耐地夹紧了双腿。 她如今有孕在身，本来就比平时更想去小便。 可如今搬到老房子之后，做什么都不方便。 王大龙不但不赶紧把家里坏了的地方拾掇一下，天天往外跑。 也不知道出去干什么，每天都弄一身土回来。 还不等王大龙说话，江氏就已经憋不住了，上前把春花塞进王大龙怀里，小声道：“你过来给我看着点儿，我都快被尿憋死了！” 王大龙只能抱着哇哇大哭的春花，跟着江氏往长满杂草的后院走。 刘寡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摔打着手里的抹布。 “有些人就是事儿多，后院的草都有半人高，黑灯瞎火的，你随便找个地方，谁看得见你？ “再说了，都是家里人，又没有外人，谁吃饱了撑的看你撒尿啊！” 王大龙闻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江氏听了这话，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打他两拳。 但她实在已经憋到极限了，只能赶紧提着裙子找了个地方解决。 春花哭得哼哼唧唧道：“爹，我饿！” 王大龙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春花的屁股打了几巴掌。 “哇——”春花被打了，哭得越发撕心裂肺起来。 江氏急忙系上裤腰带跑出来，一把从他怀里抢过孩子，气道：“你又在外头受什么气了？在外头跟个怂包似的，就知道回来拿我们娘们撒气！” “你说谁是怂包？”王大龙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你等着，今晚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是怂包！ 江氏一听这话，不像是要出去偷东西的样子，登时皱眉问：“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呢！” 天刚黑不久，王大龙就叫上王大虎出门了。 他原本是打算等后半夜再去动手的，但是被江氏刚才那话一激，一气之下早早就出了门。 反正天都黑了，村里也不会有人去江边了。 王大龙带着王大虎一路直奔江边。 “哥，咱到底干啥去啊？” “你就甭管了。”王大龙兴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看着办，哥今晚带你干一票大的。 “到时候，村里人肯定容不下他们！ “把他们撵走之后，咱家就能搬回去了！” 兄弟俩摸黑来到江边，王大龙才小心翼翼地打着了火折子，弄了个简易的火把交给弟弟。 “你拿好了，帮我照着点儿！” 王大龙说完，撩起衣摆塞进腰带里，朝双手吐了两口唾沫，对着搓一搓，抓着水车就爬了上去。 王大虎此时也明白了大哥的想法。 他这是想把叶老三修好的那个零件再弄坏。 到时候村里人又用不了水车，肯定会埋怨老叶家的。 “哥，你脑子可真好使！”王大虎佩服道。 王大龙很快爬了上去，抽出插在后腰上的斧头，照着叶老三新安上去的零件就是一顿猛砍。 就在此时，王大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呵：“谁？干什么呢？” 王大虎被吓得浑身一颤。 王广平的声音他肯定不会认错。 可村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江边？ 王大虎立刻将火把丢在地上，拼命将其踩灭，打算趁着天黑遮掩行迹。 可他却忘了还在水车上的王大龙。 王大龙正飞快地往下爬，谁知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 他心里一慌，脚下打滑，惨叫一声就掉进湍急的江水中。 王大虎听到落水声傻了眼，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扑到江边大喊：“哥，哥——” 王广平此时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江边，提着灯笼一照，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王大虎，你们兄弟俩大晚上又干什么坏事呢？” 第84章 他坏事干多了，活该掉江里！ 王大虎顾不得被村长抓了个现行，大喊：“我哥，我哥掉下去了！” “掉下去？掉哪儿去了？”王广平没反应过来地反问道。 “掉江里去了！”王大虎趴在江边，拼命张望。 开始如今天都黑了，整个儿江面看起来就是黑乎乎的，更别说是掉进江里的人了。 再说就算能看见又如何，人早都被水冲没影儿了！ 王广平一听人掉江里了，也急了，跺脚道：“你哥都掉江里了，你还跟这儿磨蹭什么！” “我不会水啊！我还得跟他一起跳下去啊？”王大虎崩溃地大喊。 “谁让你跳下去了！”王广平无语道，“你年轻腿脚快，赶紧回村子喊人来帮忙啊！” “哦，哦！”王大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连滚带爬地回村里喊人去了。 “大龙？大龙？”王广平提着灯笼在近处转悠，喊了半天也没有回应。 想来人是被冲远了，没在附近上岸。 不多时，王大虎就带着村里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最后还跟着着急的刘寡妇和哭哭啼啼的江氏。 王广平见状扬声吩咐道：“大家沿着江边往下游走，好生找一找。 “正宝娘，你也先别急着哭。 “大龙那孩子会水，最近旱了这么久，江水也不深，应该不会有事的。” 听了村长的话，江氏心下稍安，抹了把眼泪，站在一边等着消息。 刘寡妇则一巴掌打在王大虎背上。 “你俩不是说出去……大晚上怎么还跑江边来了？” 王广平也正纳闷这件事儿呢！ “可不是么，黑灯瞎火的，你们哥俩来这儿干嘛？” 王大虎自然不敢说实话，含糊道“我俩就是闲着没事，过来溜达溜达。” 王广平一听他吞吞吐吐的，想到这哥俩平时的斑斑劣迹，登时警惕起来。 “大虎，你说实话，你们哥俩到底上江边干啥来了？” 王大虎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也想不出个什么借口，干脆脖子一梗，耍混道：“哪条律法规定晚上不能上江边溜达了？” 王广平被他这话噎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是搁在以前，看在王大虎姐夫是秦府管事的面子上，王广平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经过之前那件事儿，杨兴在村里的威望已经大打折扣。 所以王广平忍不住心道，一家子都灰溜溜搬回老房子住了，居然还敢跟我这么说话？ 刘寡妇差点儿没让自家这傻儿子给气死。 如今老大掉进江里生死未卜，还得靠村里人帮着找人，他居然还在这里跟村长梗着脖子喊。 刘寡妇抬手又是几巴掌，把王大虎打得抱头鼠窜。 “娘，你打我干嘛！” “你说我打你干嘛，你小子怎么跟村长说话呢？” 刘寡妇打完儿子，赶紧客气地跟王广平道：“村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家二小子您也知道，脑子不好使，跟他生气犯不上的。 “眼下还是得赶紧把老大找着才是正事儿。” 王广平道：“大家这不都帮你家找呢么！” 刘寡妇见王广平一边说话，一边用灯笼照着地面，仿佛是在找什么。 她忍不住问：“村长，您掉东西了？” “我下午在江边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荷包掉了。 “下午水车修好之后我光顾着高兴也没发现，晚上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荷包丢了。 “要不是过来找荷包，也碰不着大龙和大虎兄弟俩啊！” 王大虎听了这话，真是一肚子火不知道该朝谁发。 如果王广平不过来找荷包，或者哪怕稍微错开点时间，大哥也不至于掉进江里。 王广平回忆着白天跟晴天相撞摔倒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在草丛里找到了自己丢失的荷包。 他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土，赶紧重新系在腰带上，这才重新走到江边询问：“找到没有？” 过来帮忙找人的全都摇头。 江氏见状忍不住又开始低头抽泣。 刘寡妇眉头紧锁地盯着江面。 她这个大儿子人如其名，跟旱鸭子老二不一样，从小就水性极好，不到十岁就能一口气在江面上游个来回。 所以即便是晚上，掉进江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危险才对。 但是看着二十多个人举着火把沿着江边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人，刘寡妇渐渐察觉出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本着对亲生儿子的了解，刘寡妇一把将王大虎扯到旁边。 “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哥俩到底干什么了？你大哥到底怎么掉下去的？” 王大虎也担心极了，听得刘寡妇这样问，登时一五一十交代道：“大哥说要给新来的那家找点麻烦，准备把水车那个零件弄坏。 “原本他在上头弄，我在下面给他举着火把照亮，谁知道这会儿村长突然来了。 “我吓得赶紧弄灭了火把，没想到大哥却突然掉进江里了……” 刘寡妇一听这话，立刻觉得眼前发黑。 水车那么高，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万一磕着头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再落水的话，那是死是活可就不好说了！ 一旁的江氏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这才明白，王大龙之前说的今晚让她看看是什么意思。 可如今好戏没看上，人却摔进江里了。 江氏膝盖止不住地发软，觉得肚子越来越沉，最后支撑不住地瘫坐在地上。 如今家里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肚子里这个更是还有几个月才生，若是王大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想到这里，江氏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刘寡妇沉着脸骂道：“哭什么哭，我儿肯定平安无事，你少给我搁这儿哭丧！” 江氏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却控制不住的时不时抽噎两下。 顺着江边找人的村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连他们手里举着的火把都已经缩得只能看到一个发出微弱亮光的小点儿。 村里人在江边找了一夜，也没发现王大龙的身影。 眼瞅着天都要亮了，众人也都累得不行，光手里的火把都重新绑了好几回。 所以大家陆续撤回来，全都又累又饿，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岸边草地上。 王广平也在江边跟着熬了一夜，这会儿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江氏此时已经连眼泪都流干了，捧着肚子，双眼无神地坐在一旁，完全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刘寡妇也觉得儿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但是没见到尸首，心里总归还是留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而王大虎此时却早已坐在江边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睡得直打呼噜。 王广平看到一家三口这副样子，也止不住地摇头。 村里怎么多人忙活了一夜，刘寡妇家几个人也不说弄点吃的喝的来给大家补充一下体力。 这样人家谁还愿意继续帮你家找啊？ 王广平忍不住想，同样是寡妇，论做人，刘寡妇可比叶老太太差远了。 不过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随便想想。 王广平准备上前提醒刘寡妇一声，让她好歹意思意思。 不然即便他身为村长，也不好意思命令大家忍饥受饿的继续帮忙找人。 恰好此时，今天轮到要用水车车水浇地的叶庆远早早过来干活了。 王大虎昨晚喊来的都是王姓村民，所以叶庆远压根儿不知道王大龙掉进江里的事儿。 他在家吃过早饭，溜溜达达过来正准备早点开始干活呢。 突然看到江边聚集了这么多人，吓得他登时停住了脚步。 叶庆远扫视一圈发现王广平也在其中，忙上前问：“村长？一大早的，江边怎么这么多人？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广平正闹心，闻言劈头便问：“你来江边干什么？” “我，我来用水车浇地啊……”叶庆远都被王广平给问蒙了，迟疑地说，“怎么了，村长，该不会是水车又坏了吧？” 听了叶庆远的话，王广平才想起来村里人还要浇地这事儿，忙道：“水车没坏，你用……” 他话没说完，自己心里先咯噔了一下。 江边！ 水车！ 三更半夜！ 王家兄弟！ 落水！ 这几件事儿，单看哪个似乎都没问题。 但若是都摆在一起的话…… 王广平想到这里，猛地扭头看向江边的水车。 他这一下子动作太大，差点儿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了。 “村长，你看啥呢？”叶庆远纳闷儿地问。 看到此时还嵌在水车上没有拔下来的斧头，王广平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叶庆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王广平问：“村长，你可别吓我啊，大不了我先不用水车了，我，我自己挑水去还不行么！” 王广平此时却已经顾不得叶庆远了，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岸边的大树道：“你、你扶我过去。” 叶庆远还以为王广平是要过去休息一下，赶紧把他扶了过去。 王广平来到树下，一脚踹在王大虎的腰侧。 “你们两个王八羔子，我就知道你们大半夜来江边准没好事！ “我他妈还带人熬了一夜帮你家找王大龙？ “呸，找个屁！他坏事干多了，活该掉江里！ “走，都回家，不找了！” 第85章 又得来麻烦你家老三了！ 王大虎睡得正香，被王广平这一脚踹得，嗷地一声跳起来。 “怎么了？谁？” 刘寡妇见要东窗事发，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 “我家大龙眼下生死不知，村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大龙啊，我的儿啊，你上有老娘，下有妻儿，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这个家可就真是要散了啊……” 王广平以前看她跟别人胡搅蛮缠，感受还不太深。 此时却被她哭得太阳穴直跳，脑袋里面一抽一抽地疼。 来帮忙找王大龙的人，正东倒西歪地在江边草地上休息。 突然听到王广平发火，还说了这么严重的话，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全都循声看过来。 叶庆远手上还在扶着王广平，眼睛却一直在往水车上看。 他今天过来是要用水车车水的，所以对水车格外关注。 上下打量了半天，叶庆远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村、村长，水车该不会又坏了吧？” 叶庆远此话一出，江边登时一片哗然。 “昨天不是都修好了么？” “是啊，昨天下午我家用了，好得很，我觉得比之前踩着更省力了呢！” “庆远这话可不能乱说！” 如今离秋收还有十来天，村里各家在那之前几乎都要再浇一遍水才行。 所以听了叶庆远这话，所有人的视线登时都集中到了王广平身上。 王广平眉头紧锁，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家见王广平脸色铁青的样子，心里都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难道叶老三修好的水车这么不抗用，刚用了一下午就又坏了？ 众人飞快将视线从王广平脸上移向水车。 立刻有人眼尖地大喊：“大家快看，水车上有把斧头！” “水车上为什么会有斧头？” “我上去看看！”有年轻人坐不住了，起身撩起衣摆塞进腰带里，攀着水车架就爬了上去。 上去一看到水车的情况，就忍不住骂了一声。 “操，这他妈谁干的！” “金斗，你快说说，咋回事啊？” 王金斗气得脸都白了，怒道：“有人把水车给砍坏了。” “谁干的？” “该不会是隔壁村故意来破坏咱们的水车吧？” “人家吃饱了撑的来弄咱们的水车？” “我听说他们村今年也种了不少花生，咱们村里花生减产的话，他们的花生就能卖得上价了啊！” “照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啊……” 就在村民们七嘴八舌焦急议论的时候，王金斗又有了新发现。 “这斧头怎么有点眼熟？这好像是王大龙家的吧？” 刘寡妇一听这话，蹭地从地上窜起来大喊：“金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村里家家都有斧头，咋就是我家的了！” 王金斗却回忆道：“这斧头就是你家的，我以前借着用过，当时我记得可清楚了，你家斧头把黑乎乎的。 “我当时还问大龙哥这是咋回事，大龙哥说是昨晚立在灶坑旁边，不小心倒了，被火燎了。 “没错，就是这把斧头，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 王金斗说得言之凿凿，说完才终于慢慢回过味儿来。 刘寡妇家的斧头为啥在水车上？ “操，水车是王大龙弄坏的？” “什么？” “王大龙？” “为什么啊？” “弄坏水车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村民们吵吵嚷嚷地说了半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之后，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所以王大龙是破坏水车的时候不小心掉江里的？” 江边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王广平：“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句话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王广平身上。 毕竟大家被叫来帮忙找人的时候，村长就已经在江边了。 “我昨天把荷包丢在江边了，晚上吃完饭才发现，赶紧提着灯笼过来找。 “我刚走到那边，还没下坡的时候，就看到江边有火把的亮光……” 王广平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不少细节。 “当时火把应该是被人举起来，照着水车上头的。 “不过我当时离着远，也没太仔细看。 “我当时喊了一句，问谁在江边，然后就看见江边那人突然把火把丢在地上给踩灭了。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一路小跑地过来查看情况。 “结果过来就看见王大虎趴在江边，说他哥掉江里了。 “我当时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就赶紧让他回村叫人过来帮忙啊！” 听了王广平的话，但凡脑子够用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家兄弟俩大半夜过来破坏水车，被回来找荷包的王广平撞了个正着，然后王大龙从水车上掉江里去了。 可是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王家兄弟为什么要破坏村里的水车啊？ 别人不清楚，王广平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这些年，他对王大龙、王大虎这对兄弟在村里做的坏事可是一清二楚。 他盯着王大虎质问道：“你哥是不是说，只要把水车弄坏了，大家就会怪罪叶老三，这样他家就没法继续在村里待了，你家就能搬回去住了？” 王大虎心里还想着必须抵死不认，谁知道王广平竟然将王大龙的计划猜了个分毫不差。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抬头看向王广平，傻愣愣地问：“你咋知道的？跟我大哥说得一样。” 这话一出，江边众人立刻就跟煮开了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大家熬了一夜在江边找人，如今又累又困的然后你告诉我，我们找的人是昨晚破坏了村里水车的坏蛋？ 难怪村长刚才那么生气，还说王大龙活该掉进江里。 刘寡妇虽然知道小儿子脑袋不太灵光，但也没想到他竟就这么承认了，顿觉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之前还一直在热心帮忙的村民们，此时都朝她家人投来了愤怒的眼神。 “大家也都知道，我，我家大虎打出生脑子就不好使，他说的话哪儿能信呢！”刘寡妇讪讪地说。 谁知话音未落，王大虎便直接给她拆台道：“娘，我没瞎说，大哥昨晚真的就是这么说的。” 这下可好，彻底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刘寡妇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躲到了江氏身后。 因为此时村里人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让她有种身体都要被刺穿的恐惧感。 “村长，那现在怎么办啊？”有人问道。 “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就去老叶家，请她家老三再过来看看这水车能不能修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之前大家还对叶老三能不能修好水车满腹质疑。 即便叶老三把水车修好了，村里这些王氏族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 毕竟在他们看来，水车是刘全弄坏的，叶老三之所以站出来修水车，也都是为了帮刘全，村里人根本用不着承他的情。 可如今情况却不一样了。 水车是王家兄弟弄坏的，此时再去找叶老三来修水车…… 叶老三还能不能那么好说话？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见大家都不说话，王广平气道：“难道你们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被他看到的人都立刻低下头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广平道，“我这就去找叶老三。” 他说完回头看到躲在江氏身后探头探脑的刘寡妇，冷声道：“这次修水车的费用，全都由王大龙家承担，回头我上你家，好好跟你们算算这笔账！” 王广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王氏族人早就又累又饿，加上王大龙又做出这样的坏事。 谁还愿意在这儿帮他家找人，全都跟在王广平身后离开江边。 刘寡妇见状登时急了。 “你们先别走啊，我家大龙还没找着呢…… “我家大龙……” 江氏捧着肚子，哭得满脸眼泪，也冲众人哀求道：“求求大家再帮帮忙，再帮我们找一找好不好？ “我家孩子还小，肚子里还有一个，正宝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之前大家也都是基于此，又想着大家都是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所以什么都不计较，把找人救人放在第一位。 可如今得知王大龙干的好事，之前都憋在心里的不满登时压不住了。 “我们都帮你家找一夜了，你家大虎倒是在这边睡得挺香！” “可不是么，大家找了一晚上，你家不说给准备点吃的，连口热乎水都没有。 “谁爱帮你你找谁去吧，反正我是不管了。” “我还得留着力气挑水浇地呢！” 村民们一哄而散，江边很快就只剩下刘寡妇，江氏和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王大虎。 老叶家这边，叶老大吃过早饭，准备好东西，出门准备上山打猎。 谁知刚一出家门就看见王广平在自家门口转悠，看地上层层叠叠的脚印，也不知道他在这儿转多久了。 “村长，您咋来了，有啥事儿么？” “老大啊，我这……唉，又得来麻烦你家老三了！”王广平尴尬地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 第86章 这算是个什么要求？ 叶老大满脑子想着上山打猎的事儿，差点儿跟王广平撞了个满怀。 “村长，啥事儿啊？”叶老大还以为王广平是要找叶老三帮他家修家具或是做家具。 这种事儿，以前在东北的时候也经常遇到。 叶老三手艺好，人也老实，乡里乡亲的，家里有啥坏了，都喜欢找他帮忙修一修。 厚道点的请他吃顿饭喝点酒，脸皮厚的就找他白帮忙。 叶老三也不计较这些，谁叫都乐呵呵地去。 所以他当初在村子里的口碑极好，一提起叶家老三，村里人全都竖大拇指。 所以叶老大还以为村长来也是为了这个事儿，只是因为之前跟自家起过冲突，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虽然心里也觉得王广平有点儿厚脸皮，之前那副嘴脸，如今又一脸陪笑的模样。 可如今自家已经在村里安顿下来了，自然不可能再主动去跟村长起什么冲突。 更何况之前叶娟儿还说过，如今村里唯一一位开私塾的秀才老爷，就是村长的亲爹。 想到这里，叶老大立刻道：“村长，老三在家呢，你有啥用得着他帮忙的，直接跟他说就是了。” “唉，我都不好意思来张这个嘴。”王广平长叹一声，“可是这事儿，除了来找你家老三，我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叶老大干脆转身朝院里喊：“老三，出来，村长找你有事儿。” 叶三嫂在院子里洗衣裳，闻言撇嘴嘀咕道：“村长这是使唤人使唤习惯了咋地？刚修好水车就又来找人做事。” 叶老太太立刻扭头瞪了她一眼。 叶三嫂赶紧收声不敢说了。 叶老太太压低声音训斥媳妇道：“瞎说什么，当心隔墙有耳！ “不想让你儿子去念书了？” 叶三嫂这才想起，私塾先生就是村长亲爹。 她态度变得也十分迅速，冲正准备出门的叶老三道：“你去了之后，好生帮村长干活，听见没？” 叶老三也不知道媳妇这又唱的哪一出，胡乱点头答应着出了门。 院里的几个女人虽然没跟出去，却也都好奇地挪到离门口最近的地方，伸长了耳朵听外面几个人说话。 王广平见人都叫出来了，也不扭捏了，三言两语把事儿说了一遍。 叶老大没想到昨晚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他咋舌道：“那王大龙到现在还没找着？” 王广平摆摆手道：“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安排人往下游去找了，不过这种事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院子里的几个女人听过之后，却都觉得刘寡妇一家实在太阴损了。 为了找自家的麻烦，竟然连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 然后就听王广平在外头道：“昨晚这事儿，若是从根儿上论，还得多谢你家晴天。” 一听王广平提自家女儿，叶老大和叶大嫂全都竖起了耳朵。 “若不是晴天撞了我一下，我就不会掉了荷包。 “我不掉荷包，就不会大晚上去江边找。 “我若不去江边找荷包，就不会撞见王大龙兄弟俩干坏事。 “到时候今天早晨起来发现水车又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说理。 “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要谢谢你家晴天。” 叶老太太在院里听着心道，还不知道该找谁去说理，若不是被你发现了，到时候黑锅少不得要扣在老三头上。 叶大嫂听后却再一次觉得心绪难平。 家里有了晴天之后，简直可以说是趋吉避凶。 即便她早就觉得晴天这孩子是有点好运在身上的，此时也不免听得有些激动。 叶老大见叶老三也不吭声，便帮他问道：“村长，您找老三还是为了修水车的事儿吧？” “可不是么！”王广平无奈道，“要不是为了村里大家浇地，我可真是没脸来找你家老三。 “但是村里那么多户等着用水，今天正好该轮到叶庆远家。 “他一大早高高兴兴去准备用水车，结果谁成想，水车又坏了。 “这会儿正用扁担往地里挑水呢！” 叶老太太听了扭头低声问叶大嫂：“这个叶庆远，是不是就是那天来给咱家送柿饼和地瓜干的？” “就是他，那天听堂姑说过，他应该跟咱家老四差不多大，挺老实一后生。” 叶老太太闻言道：“老二，老四，你俩今天去帮庆远家挑挑水，把地浇出来。” 叶老二闻言一口答应下来。 这几天叶二嫂忙着给秦鹤轩做衣裳，屋里每天都摊开满炕的衣料、针线，弄得叶老二每天连个待的地方都没有，巴不得能找点事儿干。 叶老四正在屋里陪着郭氏说话，听到叶老太太叫自己，赶紧出来问：“娘，啥事儿？” “跟你二哥去帮庆远挑几担水，浇浇地。” 还不等叶老四说话，郭氏就从屋里出来道：“水车不是都让三哥给修好了么，怎么还要挑水？” “水车又被人弄坏了，村长来找你三哥去修呢！” 叶老四一听就要答应，却被郭氏在后背上拧了一把。 “娘，我昨晚一直吐，老四跟着我一夜都没睡好，就别让他去了。” 叶老太太闻言，抬头瞥了四儿子一眼。 叶老四被母亲这一眼看得羞愧不已，赶紧道：“娘，我不困，我跟二哥去。” 他说完快步走到门口，抄起扁担和水桶，像是被狗撵了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老二前头去了。 王广平就见一个人影嗖的一下从自己眼前窜过去了，然后又看到挑着两个空桶的叶老二从院子里出来。 “这是……”王广平看得一头雾水，老叶家也没有地可浇啊，这是要干什么去？ 叶老大和叶老三也都投去诧异的目光。 “娘让我们去帮庆远家挑水。”叶老二言简意赅地说。 王广平忍不住一拍大腿：“哎呀你看看，要不说你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呢！乡里乡亲的，就该互相帮助不是！” 叶老大闻言笑着说：“村长，那是自然，我家老三您带走随便用。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王广平一听这话，心里登时有些不屑。 亏他刚刚还觉得叶家上下都是实在人儿，谁知立刻就开口跟自己提条件。 到底是外头回来的，不知根知底就是藏心眼子。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修水车这是全村的大事儿，耽搁不得。 “你放心，只要咱们村里能办得到的，我这个当村长的，就可以做主替大家答应你！” “之前老三去修水车，我就担心水车那么高，万一他脚下打滑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您看，昨晚王大龙都掉江里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所以我家老三去修水车的时候，麻烦村长安排两个年轻人去帮帮忙，可千万得保证我家老三的安全啊！” “啊？”王广平听得人都傻在那边了。 叶老大一不要钱，二不要东西，最后就提了这么个要求？ 这算是个什么要求？ 叶老大见王广平没有说话，还以为他在为难。 突然又想到，村里人是不是应该都去找王大龙了？ 想到这里，叶老大立刻道：“是我没想周全，村里若是抽不出人手，那我今天就先不上山了，我陪老三过去修水车。” 叶老三道：“大哥，你该忙啥就忙啥去，我上次修都没事，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听着兄弟来推来让去的，王广平终于回过神来。 “哎呀，老大，瞧你这话说的，你家老三可是帮村里修水车。 “我这个做村长的，就算再不地道，也不可能连这点儿最基本的都不给他安排啊！ “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次修水车，我全程都跟着，回头绝对平平安安地把人给你家送回来！” “有村长这句话，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于是王广平带着叶老三直奔江边，叶老大则按照原计划上山打猎去了。 沿着山路走到半山腰之后，叶老大就开始在一些树下设置起自制的绳套。 希望等下山回来的时候，能够捉到一些野兔或是野鸡之类的小猎物。 下了十几个绳套之后，叶老大又继续背着自制的弓箭往大山深处走。 之前林子里还有村民们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小路，但是继续往里走就都是密林，脚下都是厚实的落叶，根本找不到任何山路了。 叶老大走得并不快，眼睛在地面和周围的树干上不断逡巡，寻找着动物留下的痕迹。 耳朵和鼻子也不闲着，全神贯注地分辨着大山里的细碎声音和气味。 按照往常的经验，叶老大来到之前捞过鱼的河边。 他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有动物在河边喝水。 叶老大拨开面前最后一丛灌木，立刻屏住了呼吸。 正准备落下的脚也悬停在半空中。 河边，一只成年梅花鹿正毫无防备地低头喝水。 叶老大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轻手轻脚地抽出背后背着的弓，从腰间箭筒内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他拉开弓，瞄准了河边的梅花鹿，猛地松开了拉弓的手。 箭直奔梅花鹿的颈间射了出去。 第87章 爹，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自制的弓箭劲道和准头都有限，但叶老大还是凭借自己的经验，一箭射中了梅花鹿。 只可惜这一箭并没有命中要害，只让这头梅花鹿受了伤。 梅花鹿吃痛，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叶老大不敢再用弓箭，怕破坏了鹿皮，急忙将弓反手插回背上，快步追了上去。 他必须尽快制服这头鹿，否则损失猎物事小，血腥味引来更大的猎物才是致命的。 好在刚才那一箭虽然没有一击致命，却也射穿了梅花鹿颈间的大血管，导致它失血量很大，跑出去不远就浑身无力倒在地上。 叶老大兴奋不已，赶紧跑上前补上一刀，割断了梅花鹿的气管。 他把梅花鹿拖到河边，掏出匕首，就地放起血来。 虽然鹿血都浪费了着实有些可惜，但是此时也没有合适的容器装回去，若是一路走一路滴血，万一引来猛兽就太危险了。 叶老大一边心疼一边放着血，但是看到完整又美丽的鹿皮，他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么大一头鹿，鹿肉足够全家人饱餐一顿，剩下的还可以晒干留着以后慢慢吃。 最重要的是，完整的梅花鹿皮还是很值钱的，送给秦家做回礼也不会拿不出手。 叶老大在山上收拾梅花鹿的时候，叶老二和叶老四正在帮叶庆远挑水。 村里人的田地，基本都是沿江开垦的，自然也是为了方便灌溉。 但是为了防止水位上涨淹没农田，所以也不能紧贴着江边，而且还需要比江面高出一截才行。 挑水浇地实在是个苦差事，所以前几年官府来推行水车的时候，村里人才咬牙凑钱在江边建了一个。 叶庆远家的地位置不太好，算是离江边比较远的了。 平时用水车车水还好说，挑水的话着实太累人了。 他刚挑了两担就有点气喘吁吁的了。 但是四桶水倒进田里，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只打湿了一小块土地，瞬间就被吸了个干净。 叶庆远叹了口气，挑起空桶转身往江边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叶老二和叶老四挑着水，正迎面走了过来。 叶老四离着老远便扬声道：“庆远哥，你跟我们说说，哪块地是你家的，别回头浇别人家地里去！” “二哥，老四，你俩怎么来了。”叶庆远惊讶不已。 “我俩在家也是闲着，过来给你帮帮忙。”叶老二说话间已经走了过来，放下扁担，细细询问了叶庆远家田地的范围，然后将水桶里的水倒入田中。 叶庆远家人口少，他爹过世得早，他娘腿脚不好，干不了地里的活儿。 他去年秋收后刚娶了媳妇，如今媳妇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所以地里的活儿就都指着他一个人。 原本想着今天肯定要干到天黑了，没想到竟来了帮手。 于是三个人开始不断地挑水、浇地。 叶庆远发现，叶老二和叶老四的体力竟都比自己要好。 中间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叶庆远就忍不住问：“二哥，老四，你们以前在关外也得挑水浇地么？” “那可不，尤其今年浇得格外多。”叶老二蹲在田埂上，叹了口气道，“可惜庄稼还是都没保住。 “今年关外大旱，江里和井里的水都干了，想挑水都没地方挑。” 叶老二当初在关外，种地就是一把好手，比他爹都厉害。 最要紧的是他也喜欢泡在地里。 叶二嫂经常说，他伺候庄稼比伺候孩子都上心。 叶老二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心里一直觉得。 下不下力气干活，最后收成的时候，是最能看得出来的。 所以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叶家的地永远都是全村种得最好的。 不但地里齐齐整整，让人看着就心生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家地里的产量永远都比别人家要多出一两成来。 再加上四兄弟都是勤快人，农闲的时候还经常上山打猎，所以老叶家日子过得，一直都是村里最红火的。 所以一想起今年自己早早地育苗，移栽到地里，施肥除草间苗各种精心伺候的庄稼，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天天打蔫儿、枯萎，最后全都旱死在地里，叶老二甭提有多心疼了。 所以此时能帮叶庆远家浇浇水，看着地里都已经接近成熟的庄稼，他非但没觉得累，反倒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歇差不多了，继续干吧！”叶老二起身道。 叶庆远也起身，挑起水桶道：“幸亏如今天凉了，太阳也不大，白天也能浇地了，不然还得晚上摸黑来挑水。” “可不是么！”叶老二抬头看看躲在薄云后面有点雾蒙蒙的太阳道，“咱们三个加把劲，争取中午之前干完。” 此时远在山上的叶老大已经将梅花鹿的血放干净了。 然后他将其四个蹄子紧紧捆住，砍了一根树枝挑起来，扛着准备下山。 叶老大一大早上山，现在还不到中午就已经打到这么一个大家伙，心想自己今天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因为上山的时间比较短，所以叶老大根本没指望之前下的绳套能套中什么猎物。 不过他下山的时候还是严格按照原路返回，准备将绳套全都收回来。 这是当年他在关外跟着村里人进山学到的规矩。 当初老猎人第一天带他上山，就很严肃地告诉过他。 为了防止有人因此受伤，所以进山打猎回去的时候，无论有没有捉到猎物，都要将绳套收回去。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守这样的规矩，但叶老大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一路顺着之前下绳套的顺序往回走，叶老大越走越是震惊。 他一共下了十二个绳套，居然没有一个空着的，不是套中了兔子就是套中了野鸡。 叶老大一边下山一边往背筐里捡猎物，开始还满心兴奋，捡到后来都快有些麻木了。 从他学会打猎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事。 重新回到半山腰，叶老大放下背上的梅花鹿歇一会儿，顺便数了数背筐里的猎物。 七只兔子，五只野鸡。 难道是这边的人都不上山打猎，所以山里的这些野味都毫无防备之心，所以才这么容易被抓？ 叶老大心里直犯嘀咕。 他歇了会儿，抬头看看太阳，估摸着若是一口气走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晌午饭。 虽然他怀里就有叶大嫂给他带的饼子，可若是能吃上热乎的，谁愿意啃凉饼子啊！ 所以叶老大待自己喘匀了气，喝了几口水，就又背起背筐，扛上梅花鹿，提着野鸡继续往家走。 他这样走到山脚下，立刻就被在地里干活的村里人发现了。 村民们瞬间就围了上去。 “这是打了头鹿回来？” “这头鹿可不小啊，看着得有一百多斤！” “还有野鸡？”这人说着又垫脚朝背筐里看去，“哎呦，还有兔子呢！” “你这一趟收获不少啊！”村里人看着羡慕得不行。 这还不到晌午，就算天不亮就上山，满打满算也才去了半天。 半天就能有这么多收获，能不让人羡慕得眼珠子都发红么！ “我今天运气好。”叶老大背着这么多东西，藏是藏不住的，只能尽量谦虚道，“咱们这边山上猎物多，我就多下了几个绳套，一上午就抓到这么多，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呢！” 其他人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真那么好抓，怎么不见别人抓这么多回来？ 叶老大是在关外长大的，肯定是有什么跟关里不一样的捕猎技巧。 不过彼此之间关系没那么好，大家都不好意思多问。 叶老大不希望众人盯着他打回来的猎物不放，于是故意转移话题问：“对了，我早晨上山之前听说村里有人掉江里了，找到没有？” “找着了，被冲到下游很远的地方。” “是啊，听说呛了不少水，好在没死。” “之前看他们把人抬回来送家去了，我刚才出门前还听到刘寡妇在家哭天抢地的呢！” “不是没死么，哭啥哭！” 如今村里人都知道王大龙是因为半夜去破坏水车才掉江里的，所以提起来的语气也都不太好，更没有人同情他。 叶老大闻言笑笑，道：“找着就好，那我也先回家了。” 他说着赶紧背着猎物，脱离了村民的包围圈，快步往家走去。 到家还不等进门，叶老大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扬声道：“晴天？快出来，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话音未落，晴天就飞快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身后果不其然还跟着小狗崽子。 “爹！”晴天脆生生地喊道，然后就被叶老大背上背着的梅花鹿吸引了注意。 之前逃荒路上，叶老大就曾猎到过一只鹿，所以晴天是吃过鹿肉的。 但当时只是一只腿受伤被母鹿抛弃的小鹿。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成年梅花鹿。 晴天惊讶地大张着嘴，上前两步走到叶老大身边，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胳膊，摸了摸梅花鹿的皮毛。 “这头鹿好大啊！”晴天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崇拜地看向叶老大，“爹，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第88章 岂不是半点儿便宜都占不到了？ 听到晴天这话，刚才还说自己肚子疼不能洗菜的郭氏第一个从屋里跑了出去。 看到叶老大肩头扛着的鹿，郭氏的口水差点儿直接流出来。 上次叶大嫂做的鹿肉，那香味儿，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馋肉转移到梅花鹿溜光水滑的皮毛上。 之前逃荒路上，叶老大抓到的小梅花鹿是腿受伤被母亲抛弃的。 所以被抓到的时候已经十分憔悴，皮毛都十分干瘪枯黄了，所以当时根本没有留下。 可今天叶老大扛回来的这只鹿却不一样。 这只鹿正值壮年，整个儿秋天应该的都在为越冬而努力储存脂肪。 所以不但看起来膘肥体壮壮，而且皮毛看起来格外柔顺，在阳光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 郭氏狠狠咽了咽口水，熟练的左手托住后腰，右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努力挺着根本还没显怀的肚子走上前。 “儿啊，你快看，大伯打了梅花鹿回来，这鹿皮啊，正好能给你做个小褥子，到时候你冬天就不用怕冷了。” 郭氏说罢抬头笑着看向叶老大。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早就看出来了。 叶老大两口子没有孩子，所以将弟弟的孩子都当做自己的，经常给孩子们好吃的不说，平时穿得用得也毫不含糊，有时候甚至比亲爹娘还更宠上几分。 郭氏对此倒也理解，毕竟他俩没孩子，以后肯定要指望侄子养老，所以早点开始跟孩子们培养感情也很正常。 郭氏倒是没觉得嫉妒，他们既然对老二老三家的孩子好，以后也自然也会对自家孩子好。 所以看到叶老大背着梅花鹿回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抢在老二和老三前面，为自己尚未出生的儿子争取点儿好处。 谁知叶老大却摇头道：“这鹿皮是要收拾出来送给秦夫人做回礼的。” 郭氏闻言愣住了，她之前觉得只要自己开口，叶老大是肯定会答应的，万万没想到会被拒绝。 她下意识道：“秦家家大业大，还缺你这一张鹿皮了？你送去人家也不会当什么好玩意儿的，说不定就直接当踩脚垫儿了，倒不如给你快出生的侄儿……” 叶老大闻言皱眉道：“弟妹，秦家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虽然没钱没本事，却也不能不承这份情。 “我知道秦家什么都不缺，但这是我的心意。 “只要尽我所能，送出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我也就问心无愧了。”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郭氏抿唇不语。 她心里清楚，如果没有秦家，叶家连入关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一路顺利地来到榕溪村了。 就连如今能讨回老房子，也都是跟秦家有关，否则一家人现在说不定还继续天为盖，地为席呢！ 所以就算她平日再喜欢胡搅蛮缠，也没法在这件事上指摘叶老大做得不对。 但是她心里却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得劲儿。 “大哥，那你回头再上山的话，可多留意点儿，最好能再猎一头梅花鹿回来，刚好给你侄儿添个鹿皮褥子。 “我听说鹿皮做靴子也是极好的，到时候若是有富裕的，还能……” 郭氏话没说完，就被从屋里出来的叶三嫂打断。 “你以为梅花鹿是老鼠呢，满山都是？ “再说了，就算大哥真的再猎到梅花鹿，为啥要给你儿子？大哥自己没孩子么？ “我们晴天还没有鹿皮褥子，鹿皮靴子呢，你想啥呢？” 晴天闻言赶紧摇头道：“晴天不要鹿皮褥子，也不要鹿皮靴子，爹要拿去送给秦夫人的！” 叶三嫂听了这话，一脸疼爱地弯腰抱起晴天，扭头丢给郭氏一个白眼。 “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不如我们晴天懂事儿。” 郭氏听了这话却如五雷轰顶。 对啊，如今叶老大跟当初不一样了，他有孩子了。 哪怕是个用粮食换回来的赔钱货，可叶老大两口子却都把她当成宝贝。 但是这样的话，以后等自己儿子出生，岂不是半点儿便宜都占不到了？ 郭氏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看向晴天的眼神中都透着不善。 若是没有这个赔钱货，叶老大肯定会像疼其他几个孩子一样疼自己儿子的。 不过晴天此时却并没有察觉到郭氏眼神中的危险信号。 她正趁着被叶三嫂抱起来，再次伸手去摸叶老大背上的梅花鹿。 滑溜溜摸着真的好舒服呀！ 叶老大见女儿这么喜欢，暗暗记下，想着最近也没什么事，自己干脆天天都上山转一圈。 万一运气好再碰上，一定再猎一头回来给晴天做个皮褥子，冬天正好能用得上。 鹿皮靴子也不错，冬天穿起来又轻便又保暖，而且还能防止雪水打湿鞋子。 叶老大越想越多，恨不得立刻转身就回山上去再打一头梅花鹿回来。 叶老太太在屋里听到他们说话，可听了半天也不见人进来，纳闷儿地起身出门查看。 这一看，叶老太太就无语了。 “哎呦，你们有什么话倒是进来说啊！ “老大背着那么重的东西，也不知道让他放下来，还堵着门口说起来没完了？” 正说着话，叶大嫂从灶间出来。 她刚才正在炒菜，一时间走不开。 这会儿出来，赶紧上前接过叶老大手里提着的野鸡，顺手把人拉进来。 “快把鹿先放下，不累啊？”叶大嫂随手把野鸡丢在一边，想帮叶老大把梅花鹿卸下来。 叶老大却侧身躲了一下道：“你先找个东西铺地上，别把鹿皮给弄坏了。” “哦，对对。”叶大嫂这才想起这茬儿，赶紧找出之前路上盖行李用的油布铺在地上。 叶老大这才把背了一路的梅花鹿小心翼翼从肩头放下来，生怕多蹭掉一根毛。 他揉揉自己被压得有些酸痛的肩膀，又把背筐放下来道：“还套了几只兔子，你看看，吃不完可以编个笼子养着给晴天玩儿。” 叶大嫂看着在背筐里挤做一团的几只兔子，喜不自胜道：“这么多只，回头我编个筐子把它们养起来。 “兔子这玩意儿生得快，养着养着就越来越多了。 “刚好趁着如今外面还有草，多割点回来晒干，冬天里兔子就有吃的了。 “到时候若是干草不够吃了，咱再吃兔子也一样。” 听了叶大嫂这番话，晴天总觉得筐底的兔子挤得更紧，更加瑟瑟发抖了。 看着灰扑扑的野兔，晴天吸了吸差点儿流出来的口水。 叶大嫂这才想起之前晴天说想吃兔肉，立刻改口道：“我先看看这些兔子的公母，公兔子留一只就行，剩下的就做着吃了。” 晴天虽然不懂为什么公兔子只需要留一只，母兔子要都留着，但听到能吃兔子，立刻连连点头，看样是真馋兔子肉了。 叶大嫂笑着在女儿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道：“晚上娘给你做兔子吃。” “好！”晴天道，“娘，下午我帮你编筐子养兔子。” “咋地？你会编啊？”叶大嫂嘴上应着，其实压根儿没指望她。 北方跟南方不一样，没有竹子，大家编东西基本都是用柳条。 那玩意儿可不是晴天这年纪孩子能摆弄明白的。 谁知晴天却认真地点头道：“娘，我会，我以前编过篓子。” “啥？”叶大嫂一听这话。情急之下压根儿忘了晴天以前身上的伤早都被养好了，立刻抓起晴天的手正反地看 其实小孩子恢复得快，除了个别地方皮肤的颜色还有些深，基本没留下什么疤。 剩下的再过两年估计也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可叶大嫂心里还是难受得。 “善家两口子可真不是东西，晴天才多大就让她用柳条编篓子。 “小孩子手这么软，骨头都还没长好呢，万一把手给累坏了可怎么好。”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发话道：“行了，东西先放这儿吧，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 “哎呀，我锅里还炖着菜呢！”叶大嫂赶紧转身跑回灶间。 叶老太太又吩咐道：“昌瑞，去地里叫你爹和四叔回来吃饭。” “奶，我这就去。” “昌雪，你去江边，叫你爹回来吃饭。” “好！” 两个孩子答应着，转身往外跑，跟刚要迈步进门的叶娟儿撞了个满怀。 “哎呦，跑什么，慢着点儿！”叶娟儿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姑，你咋有空过来？”叶老太太挥手把孩子打发走，上前拉住叶娟儿的胳膊往里走，“有啥事儿进屋上炕慢慢说。 “吃饭了么，晌午在这儿吃啊？” 叶娟儿急忙打断叶老太太的话道：“嫂子，你别急，我可不是来蹭饭吃的。 “我过来是想帮村里人问问，你家这鹿肉打不打算卖？” 叶老太太闻言道：“老大猎回来的鹿，你问他就是了。” 叶娟儿扭头看向叶老大。 叶老大原本想的，除了自家吃的，剩下就晒成肉干。 虽然没有新鲜的好吃，但是肉干耐放。 冬天的时候丢进锅里使劲儿煮一煮，炖点菜吃或是下点儿面条，总比天天吃萝卜白菜强。 但一听说有人想买，他立刻就动心了。 鹿肉干到底不如新鲜的好吃，若是把鹿肉卖了，钱留着入冬之后买肉吃岂不更好？ 要知道，鹿肉可比猪肉卖得贵。 这一里一外的，说不定能多赚出十几斤猪肉来。 想到这些，叶老大毫不犹疑地点头道：“卖！” 第89章 王大龙的恶毒之处 一头鹿上百斤，能卖出去自然是好事儿。 但是叶老太太却还担心道：“这要咋卖啊？” 以往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人几乎家家上山打猎。 大家打到猎物，除了相熟的人家互相送礼之外，其他都是拿到县城去卖。 冬天更是直接埋在雪里留着过年吃。 所以还真没在村子里卖过野味。 这价钱该怎么定？ 多了不好意思，少了又觉得亏得慌。 叶娟儿看出叶老太太的顾虑道：“嫂子，有我帮你们张罗，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就麻烦他姑了！”叶老太太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让老大留块好肉给叶娟儿。 叶娟儿临走前跟叶老大说：“你先吃饭，不着急，吃完饭再收拾鹿肉就行，我出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过两个时辰过来。” 叶老大忙问：“姑，这鹿肉，卖多少钱一斤合适啊？” 叶大嫂闻言也从灶间探头出来道：“这可是新鲜鹿肉，怎么也不能比驴肉还便宜吧？” 叶娟儿闻言道：“放心，我早帮你们合计好了。 “头蹄下水这些卖不上价，你家自己乐意吃就留着，不然就十几文钱一斤卖掉。 “腱子肉和五花肉要单独剔出来，这可都是能卖上价的好地方，至少得四十文钱一斤。 “剩下肋排怎么也得三十文钱一斤，带肉的腿骨、脖骨、脊骨，二十多文一斤就差不多了。” 叶娟儿说完就准备走，都出门了又突然想起来道：“你看我这记性，你姑父让我跟你说，鹿心可是好东西，能养气补血安神什么的，你单独留出来，给你娘补身子用，记住没？” 这些叶老大其实是知道的，但是听到叶娟儿这样事无巨细地叮嘱，还是十分感动，连声道谢。 将叶娟儿送出门之后，叶家其他三兄弟也都被孩子给叫回来了。 叶大嫂在灶间喊：“收拾桌子准备开饭了！” 叶三嫂忙过来帮着端菜，拿碗拿筷子。 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叶二嫂也捶捶自己酸痛的肩膀，挪开腿上的衣料，从炕上下来，又抄起扫炕笤帚，扫了扫自己身上的线头和碎布，这才去堂屋准备吃饭。 她这边下地耽搁了一会儿，进了堂屋发现全家人都坐好只等她了。 郭氏一见她进屋便有点不乐意地说：“二嫂可真是金贵，吃个饭还得三催四请的不成？” 叶二嫂懒得跟她一个孕妇计较。 叶老太太却不惯着她道：“你二嫂这几天都忙成啥样了？来晚点儿怎么了？我都没说啥，显着你了？” 郭氏被婆婆怼了之后才不敢说话了，看到桌上都是素菜又有些不乐意吃，随便扒拉了几口就说自己不舒服，撂下碗筷回屋去了。 叶老四到底还是担心媳妇，忙跟着回屋关心地问：“哪儿不舒服？今天又吐了么？” “我没事儿！”郭氏回到屋里，往炕上一躺，丝毫看不出哪里不舒服。 “那你是咋了，心情不好么？”叶老四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 “你傻啊！”郭氏道，“没看见院子里那么大一只鹿，咱们晚上吃鹿肉！ “晌午那破白菜土豆有啥可吃的，你也少吃点儿，留着肚子晚上吃肉。” 叶老四听得无语，却还是问：“那你不饿么？要不我再给你盛点儿过来吃？” “没事儿，我不饿，下午睡一觉就过去了。” 郭氏打定主意要留着肚子吃肉，翻了个身背对着叶老四，不愿意再听他唠叨。 叶老四无奈，只能回到堂屋继续吃饭。 叶大嫂关心地问：“老四，你媳妇没事吧？是不是我晌午做的饭菜不合她胃口啊？ “她想吃啥，我去给她做。她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不吃饭可不行。” “嫂子，不关你的事儿，她就是有点害喜，而且她早晨吃了不少，这会儿也不饿，现在回去歇着了。” 叶老四哪里好意思说自己媳妇是为了等晚上吃肉。 谁知叶昌兆却突然道：“四婶儿说，她要留着肚子晚上吃鹿肉！” 他刚才跑出去上厕所，正好听到了叶老四和郭氏的对话。 叶老四的脸腾地就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叶二嫂也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赶紧在桌子下面掐了他一把。 叶昌丰正老老实实吃着饭，疑惑地抬头看向叶二嫂问：“娘，你掐我干啥？” “我……”叶二嫂尴尬道，“谁掐你了，我就不小心碰着你了，吃你的饭吧！” 家里其他人却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虽说刚嫁进门没多久，可逃荒这一路，已经足够让大家看出郭氏是什么样的人。 比起大家的尴尬，晴天更关心的显然是肉肉。 “娘，晚上吃鹿肉么？那什么时候吃兔兔啊？” “你这小馋猫，放心，两个都做。”叶大嫂笑着说，“只要你想吃，娘都给你做。” 家里其他人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叶大嫂做的菜家里没人不爱吃，能多吃点肉更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更何况鹿和兔子都是叶老大打回来的，人家乐意给闺女吃，谁也管不着。 被晴天这么一打岔，堂屋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 叶老大问：“老三，水车那边啥情况？好修不？” “还行，下午应该就能修上。”叶老三道，“王大龙只把我做的那个零件给砍坏了，其他地方都没事，我重新做一个换上就行了。” 叶三嫂听了这话插言道：“这人也真是坏到家了，他以为他把水车弄坏了，就能把黑锅扣在咱家头上不成？ “斧子砍的痕迹谁看不出来？村里人又不都是傻子。” 叶老太太却并不觉得好笑，反而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如今村子里，王氏家族占上风，不但村长姓王，他们人数也比姓叶的多。 “王大龙只需要把老三做的零件砍得要断不断，回头今天村里人一去用水车，坏了的零件吃不住力，坏了之后水车不就又趴窝了？ “到时候碎片全都掉进江里被冲走了，谁能说得清楚是谁的错？” 大家听了叶老太太的话，才明白王大龙这个计划的恶毒之处。 叶老四也后知后觉道：“今天轮到庆远哥用水车，就算赖不到咱家头上，也肯定是咱们姓叶的错，他可真是……” “幸好被村长给发现了，不然咱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呢！” 叶大嫂听了这话，低头在晴天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若不是晴天把村长绊了一跤，王大龙说不定就真把这事儿给干成了。 晴天正拿着勺子自己乖乖地喝汤，突然就被亲了一口。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已经知道，这是叶大嫂表示喜欢自己的方式。 所以她也笑眯眯地回亲了一口，在叶大嫂脸上亲出一个油圈圈。 叶大嫂丝毫不嫌弃，反倒还更高兴地回亲了一口。 看着娘俩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玩得高兴，叶二嫂和叶三嫂都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 再看看自家几个臭小子，又不约而同地露出嫌弃的眼神。 吃过午饭，叶老三放下碗筷就去江边继续忙活了。 叶老大叫上叶老二和叶老四帮忙，一起收拾起院里那头梅花鹿。 如今已经错过割鹿茸的季节，梅花鹿角早就已经骨化，硬邦邦的。 不过虽然没有鹿茸值钱，鹿角却也能够入药，所以要锯下来单独留着，回头拿到城里药铺去卖钱。 将鹿角锯下来之后，叶老大就拿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剥掉鹿皮挂在一边。 鹿皮之后还要进行进一步的收拾，不过现在还顾不上它。 叶老大打猎这么多年，分肉早已经是熟手了，很快就在叶老四的帮助下，按照叶娟儿之前说的，将各个部位分割出来。 叶老二见自己插不上手，便进屋抬了一张桌子出来，铺上油布，把分割好的肉一块块摆上来，一会儿村里人过来买肉的时候方便挑选。 叶老大把肉都分完之后，单独将鹿心放入一个坛子里，然后进屋问：“娘，咱家留点什么位置的肉？” 叶老太太道：“问我干啥，去问你媳妇。” 这梅花鹿是叶老大自己打回来的，理应归他家处理，能让全家吃顿肉已经很好了，叶老太太才不会越俎代庖地插手干涉。 叶老大只好去问叶大嫂。 若是搁在以前，叶大嫂肯定说留头蹄下水炖一锅，家里人解解馋就得了。 可如今手里头有了点钱，加上又有了闺女，叶大嫂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 “留一块五花肉，再留点儿肋排吧。”叶大嫂合计道，“你去山上打猎也辛苦了，晚上做点儿好吃的给你解解馋。” “是给我解馋还是给咱家的小馋猫解馋啊？”叶老大嘴上这么说，但看着躺在炕里睡得正熟的晴天，却也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他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声音：“家里有人么？鹿肉开始卖了么？” 叶大嫂催促道：“有人来买肉了，你赶紧出去吧，记得先把自家要的留出来，别回头都让人给挑走了！” 第90章 这么好的鹿肉不愁卖 “东兴叔，您来买鹿肉啊！”叶大嫂跟着叶老大从屋里出来，发现来人居然是认识的，忙打招呼。 叶老大也跟着她喊了声东兴叔，然后走到桌前抄起刀，将叶娟儿之前告诉自己的价钱说了一遍，这才问：“您要什么位置？” 叶东兴闻言吸了口气，这价钱着实不便宜。 一斤鹿肉都快能买两三斤猪肉了。 但是猪肉容易买，梅花鹿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 眼瞅要秋收了，买条肉回家，大家吃了才有力气收庄稼。 而且鹿肉的价钱，之前叶娟儿就已经说过了。 叶东兴犹豫了一晌午，最终还是决定过来买一斤回家解解馋。 想好之后，他就立刻急匆匆过来了，为的就是能挑一块称心的。 若是来得晚了，就只有别人挑剩下的了。 “要一斤五花，给我挑块儿肥点儿的！” 榕溪村的人家普遍都比较穷，尤其每年秋收前这一两个月，最是家里青黄不接的时候。 有些人家别说吃肉了，说不定还要找人借点儿粮食才能填饱肚子。 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 既然要吃一顿肉，肯定要挑肥一点的才好。 “好嘞，我给您切一条。” 叶老大切出一条五花肉往秤上一放。 他手还挺准，差不多一斤整，只是秤杆稍稍有点儿低。 叶老大顺手切了一小块肥肉添上，原本还有点低的秤杆立刻翘了起来。 叶东兴见状眉开眼笑，把在家早就数好的铜板拿出来，放在桌上。 叶老大把鹿肉放进他拿来的盆中，又搭了一块没什么肉的骨头给他，笑着说：“多谢东兴叔给我开张，这个拿回去煮汤喝吧！” 叶东兴更高兴了，连声夸道：“上次你们去送驴肉的时候我就说，你家一看就是懂礼数的人家，不愧是东海哥的后人。 “当年东海哥全家在村里的口碑都好得很，只可惜都命薄了些。 “唉，不说这些。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去找我，远亲也是亲，别外道。” “好嘞，东兴叔，我知道。”叶老大虽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就去麻烦人家，但是人家能有这句话，也说明人家的一份心意，所以他连声应着。 待叶东兴高高兴兴拎着鹿肉出门之后，叶老大赶紧切下一大块五花肉，又砍了一块最好位置的肋排，先拿去放在灶间。 还不等他从灶间出来，就又有人登门买肉了。 “给我来一条五花肉。”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看着眼生，没什么印象。 “您要多少？”叶老大问。 妇人用拇指和食指拎着桌上的五花肉反复地看了半天然后比画道：“你把这边先切掉一片，然后给我贴着这里切一条肉。” 看着她比画的位置，叶老大闻言登时为难道：“这位婶子，这么大一块肉，要么可着左边切，要么就从右边切，哪有像您这样让人切肉的？” 妇人却还十分有理地说：“我来买肉，当然想要哪里就买哪里了！” 叶老大皱眉道：“可是您要这个位置，我这边一片切下来，怕是连半斤都不到，我留着卖给谁去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啊，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了么？ “你家这肉在我来之前就切成这样了，谁知道切开多久了，这一面有没有粘上什么脏东西，有没有落苍蝇？ “所以我让你从这边切掉一片再重新给我切，懂了么？” 叶老大抬头看了妇人一眼，心道她该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尽最大努力耐心地说：“我这梅花鹿是上午刚打回来的，村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肉都是新鲜刚切开的，您大可放心。 “要不这样，我把这块肉从中间一分两半，然后从这边给您切一斤，保证两边都是新切的行不行？” 妇人却还是摇头：“不行，那边太瘦了，我就要这边肥肉宽的地方。” 叶老大气地把刀往桌子上一放，摆手道：“那我卖不了，您上能这么卖的地方去买吧！” 妇人听了这话也不乐意道：“你家这鹿肉卖得这么贵，去县城都够买三斤猪肉回来了。 “我看着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看你家这么大一头鹿，吃不完又放不住浪费了，才过来照顾一下你家生意的。 “你可倒好，切块肉都不肯？既然这样，那我不买了！” 妇人说着转身作势要走，心里却在等着叶老大叫住自己。 谁知叶老大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也不差她要买的那一斤肉，没人买就自家留着吃。 妇人慢慢悠悠都快走到院门口了，还听不到叶老大叫自己，不免有点心急，忍不住又扭头问：“你、你不卖的话我可真走了啊！” “您慢走。”叶老大完全不惯她这毛病。 妇人没有台阶可下，却又真的想买鹿肉，于是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想走，跟匆匆赶来的叶娟儿撞了个正着。 “哎呦，王来福家的，你跟这儿转悠什么呢！” 叶娟儿刚吃完饭收拾好灶间就早早过来了，就是怕叶老大抹不开面子，搞不定村里那些个厚脸皮的人。 王来福的媳妇曹氏就是其中一个。 曹氏是村里公认的挑剔和喜欢砍价占小便宜。 出去买菜，别人是货比三家，她恨不得货比三十家。 买韭菜都恨不得一根一根挑。 曹氏一看到叶娟儿，直接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台阶，转身跟在她屁股后面又进了院子。 叶娟儿知道曹氏难缠，她有一次碰巧跟她一起进城赶集，眼睁睁看着她将人家篮子里的黄瓜挨个儿拿出来端详，然后一个个放在地上。 当时卖菜的老婆婆脸色还好，说不定还以为曹氏要把黄瓜都包圆儿了呢！ 谁知曹氏挨个儿看了一遍之后，居然一根儿都没买，起身道：“前头应该还有卖黄瓜的，我再看看。” 卖菜的婆婆听了这话，脸都被气变形了。 所以叶娟儿也没理会她，进院看了眼桌上的肉，直接道：“老大，你把这五花肉，都按一斤左右切好放着，等会儿谁来买，让他们自个儿挑就是了。” 叶老大闻言，立刻意识到叶娟这个法子更好，手起刀落，很快就把五花肉都一条条切开了。 曹氏趁机蹿上来，嘴上道：“哎呀，老大你还是不行，还得看你姑的，你若是早这样切，我刚才也不用磨破了嘴皮子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了。” 她说完一把抓起自己刚才就相中了的一条肉。 “我要这块，给我称一下。”曹氏说着，一边盯着叶老大手里的秤，一边考虑着该怎么占点儿便宜。 叶娟儿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打的算盘，抢先道：“刚才可就说过了，今天一律不讲价。” 曹氏闻言撇撇嘴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叶老大用草绳帮曹氏把肉捆好。 见她提着肉离开之后，叶娟儿才道：“老大，你放心，这么好的鹿肉不愁卖。” “姑，我知道，谢谢您。”叶老大憨厚地笑笑。 鹿肉是温补益气的好东西，尤其适合秋冬进补，所以虽然比猪肉贵不少，却还是不乏有人愿意买。 不多时，五花肉就卖光了。 王广平除了五花肉，还买走了一块腱子肉，说回家让媳妇卤一卤下酒吃。 待王广平走后，其他来买肉的人才蜂拥而至。 进来一看五花肉居然都卖光了，都忍不住埋怨叶娟儿。 “哎呀，早知道我早点儿来了。我按照你说的时辰过来，这可倒好，好地方都没了。” 叶娟赶紧道：“我哪知道他们都来那么早啊！别说你了，我都没买上五花肉。 “要不你看看肋排或者是脊骨？回去热乎乎地炖一锅不挺好的？” “给我来几节脊骨吧！”反正都是啃骨头，脊骨还比肋排便宜点儿。 不一会儿，头蹄下水也被村里一个老头买走了，走前还抱怨叶老大把鹿心单独拿走了。 叶娟儿道：“王成，若是有鹿心，可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我侄儿是老实，可不是傻！” 王成自然知道是这么个事儿，只不过习惯性地嘟囔几句。 听得叶娟儿这样说，便道：“他傻也不怕，这不是有你这个当姑的给他把关么！” “那是，谁让村里竟是你这样算盘珠子打得山响的主儿。 “我侄儿初来乍到，第一次在村里卖山货。 “我不帮他把关，还不得让你们连骨头一起给嚼吧了？” 叶娟儿说得没错，这么好的鹿肉当真不愁卖。 不多时就都卖光了，那些没有什么肉的骨头都当作添头送出去了。 叶老大也跟着叶娟儿把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认了一遍。 叶娟儿告诉他道：“你去把大门关上，这就表示卖光了，后面若有人再来，看到你家大门关着，就不会再进来了。” 叶老大关上关门回来，反手从桌子下面端出来一个盆，里面放着一条五花肉和三根肋条。 “姑，这是我娘让提前给您留出来的，您拿回家去吃。” 叶娟儿自然不肯要，两个人在院里撕巴半天。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出来，好说歹说才劝着叶娟儿把鹿肉拿回了家。 第91章 晴天的贴身护卫 叶娟儿提着肉往家走，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村里人的目光。 要知道，叶娟儿家里的日子过得一直算不上宽裕。 她家老大在县里给人做学徒，如今尚未出徒。 虽说管吃管住，可是既还不能帮家里干活，也没有工钱，三节两寿还要给师父送礼。 老二如今还在念私塾，束修和三节两寿的礼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叶娟儿平时都节俭得很，不是逢年过节，轻易不舍得买肉。 而且就算过年，也没见她大手笔地买这么多肉的时候。 于是很快就有人凑上去搭话。 “娟儿，你这块肉可真好，比我家那块还肥呢！” “能买着就不错了，我去晚了，到的时候五花肉都卖光了！” “娟儿啊，你怎么还买了块肋排啊？该都买五花肉的。” “就是，肋排又瘦又有骨头，不如五花肉划算。” 叶娟儿闻言带着几分得意地说：“哪儿是我买的啊，你们还不知道我？我这个铁公鸡，能舍得？” 大家听到她拿自己打趣，全都笑起来。 但如果不是买的，这么多肉，难道…… 叶娟儿看着众人的脸色，得意地说：“这是我侄儿孝敬我的！” “真的假的？” “你别是骗人的吧？” 叶娟儿道：“你们好生看看，这五花肉足有两斤多，肋排三斤都高高的，全都是好地方，加起来怎么也得二百文钱。 “如今还没秋收，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就算舍得买也买不起啊！” “这些都是你侄儿送你的？” 几个妇人的眼神中都透出羡慕的神色。 “可不是么，把最好的提前给我留出来的。 “我说我不要，他非要给，说我帮他张罗卖鹿肉，这是我应得的。 “你们说说这孩子，我帮上什么了？ “还不就是动了动嘴么，真是太客气了。” “娟儿啊，你这门亲可是真没白认。” “虽说是从关外来的，不过这家人办事看着还是挺讲究的！” “该说不说，你家这大侄子还挺有本事的，一个人打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叶娟儿平时是个很低调的人，尤其还找了个上门女婿，为了不被别人在背后讲闲话，她很少跟村里人说自家的事儿。 今天之所以这样提着肉在村里溜达，为的就是想帮老叶家说几句好话。 如今见目的达成了，叶娟儿又跟着众人夸了叶老大几句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肉回家了。 这两块肉该怎么做，她心里都合计好了。 今晚把五花肉做了，给家里那爷俩解解馋，再单独留出来一碗，明天去县城给大儿子送去。 至于这块肋排，一会儿回去就用绳子吊在井里，明天一并拿到城里，送给大儿子的师父。 这可是绝对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到时候再去城里逛逛，看买点儿什么回来给老叶家送去。 老叶家会为人处世，她也不能差事儿。 有来有往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叶老大并不知道叶娟儿在村里把自己好一顿夸，他把院子里收拾干净之后，抱着装钱的匣子回到自家屋里，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铜板都倒在炕上。 叶老大兴奋地喊：“媳妇儿，快过来数钱！” 还不等叶大嫂过来，晴天已经先凑到炕边儿问：“爹，怎么数啊？” “晴天会数数吗？”叶老大伸手把闺女抱上炕，抓了一把铜钱放在她面前问。 “魏先生教过。”晴天扒拉着面前的铜钱，“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她就会从一数到十，再往后魏先生还没教过。 叶大嫂过来正好听到，亲了晴天一口道：“咱家晴天真聪明，魏先生教过就记得这么清楚。” “来，晴天帮爹娘一起数钱。”叶老大笑呵呵地说。 叶大嫂闻言，伸手戳了叶老大的脑门一下，嗔怪道：“你这是咋地，没见过钱啊？又不是第一次打猎了，还至于兴奋成这样！” “这是意外之财，当然乐了！”叶老大一边说，一边把铜板分作三堆道，“来，咱们一起数。” 叶老大今天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一直翘得高高的。 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路上叶大嫂一道菜谱卖了五十两银子这件事儿，着实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叶老大的打猎水平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叶家不但经常能吃到肉，多的还能拿出去卖钱。 可如今入关了，榕溪村周围的环境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打到猎物。 尤其如今又有了晴天，叶老大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今天能打到这头梅花鹿，不但表示榕溪村这边的山里还是有充足的动物可以狩猎，也证明了他还是有能力让妻女过上好日子的。 所以虽然不是第一次靠打到的猎物赚钱，但是这笔钱在叶老大心里，分量却与以前的都不一样。 不过这些话，叶老大都没有说出口。 这些事儿，男人自己扛就行了。 一家三口人围坐在炕上高高兴兴地数钱。 叶大嫂顺便教晴天道：“你每数出十个铜板就放在一堆儿，十小堆儿放在一起，就是一百枚铜钱了。 “十个一百枚放在一起，就是一吊钱，出去能换成一两银子。” 为了照顾晴天，夫妻俩也是十个十个的数。 最后数完，一共卖了两吊钱还有二三百文的零头。 叶大嫂用绳子把两吊钱穿起来系好，放进带锁的箱子里。 然后叶大嫂数出十枚铜板，塞进晴天的小荷包里，拍拍道：“晴天今天帮爹娘数钱，真棒，这是给你的奖励，留着买糖吃。” 晴天自从跟了叶老大夫妇之后，从来就没亏过嘴，也没缺过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钱。 她高兴得不行，两只小手一直捂着荷包不松开，好像只要一抬手，铜板就会从荷包里飞走一样。 叶老大和叶大嫂被她这小模样逗得直笑。 叶老大道：“咱们晴天还真是有点儿小财迷呢！” “财迷点儿也没啥不好。”叶大嫂赶紧护闺女道，“财迷点儿以后钱越攒越多，日子也越过越好。” “对，对！”叶老大忙跟着应和。 剩下的铜板被叶大嫂放在一个匣子里，再塞进炕琴中，留着家里平时偶尔用用。 鹿肉卖了这么多钱，但却还算不得大头。 这头梅花鹿身上最值钱的其实是鹿皮和鹿角。 鹿角放在那边不着急卖，鹿皮却得抓紧时间处理。 叶老大跟叶大嫂商量道：“明天我去姑家问问，找个手艺好的人，花点钱把鹿皮收拾干净硝出来，你觉得呢？” 刚剥下来的皮子是不能直接用来做衣裳或是皮褥子的，需要先经过硝制，让皮子变成熟皮子之后才能使用。 经过硝制的皮子不但会更加柔软，而且上面的毛也会更加结实，不容易掉毛，皮子也能保存得更久。 叶老大打猎这么多年，对硝皮子的法子也不是一窍不通，平时给自家人做个皮褥子什么的倒也绰绰有余。 但这张梅花鹿皮是要送给秦府的，他那点儿手艺就有些不够看了。 为了这张鹿皮不被自己祸害了，叶老大还是打算花钱找个手艺好的人给硝一下。 “行，你看着办。”叶大嫂自然没有意见，“钱就在匣子里，要用的话自个儿拿。” 刚才为了陪晴天数数，所以花费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 所以叶大嫂数完钱就去灶间准备炖肉做晚饭了。 若是平时，晴天早就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了。 可是今天晴天却没有跟着她，说了声要去玩就跑掉了。 叶大嫂不免有一点失落，女儿怎么突然不粘自己了？ 叶老大却十分了解地说：“兜里有了钱，肯定是要去买糖吃了。” 叶大嫂立刻担心地说：“哎呀，她自己出门不行的！万一再碰上村里那些混小子或者是春花……” “行了，你去做饭吧，我跟着她出去看看。” 叶老大给叶大嫂吃了颗定心丸，然后悄悄跟在了晴天身后。 晴天完全没有察觉，小狗崽子却很机警地发现了叶老大。 它扭头看了看，见是自己家的人，这才没有什么反应，转身回去继续跟上了晴天的脚步。 虽然之前同意晴天把狗崽子带回来，但叶老大最近忙得也没顾上管它。 平时都是叶大嫂随便给它弄点儿吃的。 叶老大只知道狗崽子平时喜欢跟着晴天，之前春花欺负晴天的时候，它还冲上去往春花的屁股上咬了一口。 今天跟在后面，叶老大才发现，这狗崽子还真有点儿意思。 晴天年纪小走得慢，它就一直不快不慢地跟在晴天身边。 不落后也不超过，更不像一般小狗那样，会自己跑到别处东闻西嗅。 不仅如此，狗崽子居然还会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但凡附近有人经过，它都会很警惕地投去目光，直到人家走远才收回来。 叶老大在后面看得稀奇，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懂事的狗子。 如此看来，还真应该好好养着。 等以后狗崽子长大了，岂不就相当于是晴天的贴身护卫了！ 第92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榕溪村有一家小货铺，是村里一户王姓人家开的。 掌柜的叫王富贵，不过平时都是他媳妇柳氏在店里卖货。 货铺里卖的东西并不算多，只有平时常用的油盐酱醋和一些放不坏的日常用品。 大家也只有偶尔急用的时候才来这边买东西，平时需要买的东西多的话，基本都会去县城。 一般这种村里货铺，除了自家卖东西之外，也会帮人寄卖东西。 村里若是有人不方便去县城，多花几文钱的话，王富贵进城进货的时候也会帮着村里人代买东西回来。 王家货铺离着家里并不远，所以即便晴天走得慢，也很快就走到了。 她扶着门框，努力抬腿迈过门槛进屋。 这会儿货铺里没有别的客人，只有柳氏坐在屋里嗑瓜子。 看到晴天进屋，她也没起来，只问：“买什么啊？” 晴天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细声细气地说：“婶子，我想买糖。” “买什么糖啊？”柳氏听得晴天说话这么懂礼貌，这才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起身道，“婶子这儿有饴糖，还有芝麻糖。” “芝麻糖怎么卖啊？”晴天小心翼翼地问。 饴糖她之前吃过，芝麻糖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自己兜里的十文钱够不够。 柳氏从陶罐里拿出一块芝麻糖给晴天看，然后道：“一文钱两块，你要多少？” 一听说这个价钱，晴天放下心来，掰着手指算了算道：“婶子，我要买五文钱的。” 柳氏听了这话却没急着给她拿糖，反倒问：“你有钱么？” 毕竟村里孩子来买糖吃，能拿一两文钱就不错了。 晴天看起来年纪这么小，柳氏担心她兜里根本没钱。 “婶子，我有钱的。”晴天赶紧从自己的荷包里数出五文钱，放在柳氏面前的桌子上。 “你这钱哪儿来的啊？该不会是从家里偷的吧？” 柳氏见晴天的荷包里还不止五文钱，忍不住怀疑地问。 晴天知道偷不是什么好话，急道：“婶子，不是的，我不偷东西的，这是我娘刚才给我的。” 柳氏蹙眉道：“不年不节的，你娘给你这么多钱干嘛？” “就、就是……”晴天年纪小，有些话还说不太明白，被柳氏一连串问题问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急得小脸儿都红了。 柳氏见状更怀疑她是从家里偷拿了钱出来买糖吃。 “你先回去吧，想吃糖的话让你爹娘陪你来买。” 叶老大在外面听到这话，忍不住进屋道：“晴天。” “爹！”晴天看到叶老大进屋，也没想他为什么会去出现在这里，委屈地瘪瘪嘴，朝他伸出胳膊求抱。 叶老大弯腰抱起晴天，对柳氏道：“这位大嫂，我闺女不是那种偷钱的孩子。 “我家今天卖了鹿肉，所以她娘才给了她几文钱，让她来买糖吃。” “哎呀，是叶老大啊！”柳氏一下子热情起来，“你可真能干，我家富贵儿也去你家买鹿肉了，买完也不知道逛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然后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哎呀，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以前有孩子偷了钱来买糖，后来父母还追过来冲我发脾气，所以我就多问了几句。” 叶老大对她说的情况也能理解，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儿。 “没事儿，说清楚就行。” 柳氏抽出一张发黄的草纸，从罐子里夹出十块芝麻糖，又多添上了半块道：“这块碎了的给你们做添头。” “谢谢婶子。”晴天乖乖道了谢。 柳氏一边包芝麻糖一边夸道：“你闺女可真乖，真懂礼貌。” 叶老大听到柳氏夸自家闺女，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他嘴上却还谦虚道：“还行，乖是挺乖的。” 柳氏又好奇地问：“你们从关外过来，如今在村里住着可还习惯？” “村里都挺好的，没啥不习惯的。”叶老大道。 “今天大家都在说你厉害，村里好久没人打那么多猎物回来了。” “我也就是运气好，算不得什么本事。”叶老大谦虚道。 柳氏将芝麻糖交给晴天，趁机还不忘冲叶老大介绍道：“以后你们若是想买什么东西，或者卖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找我家富贵儿。 “他跟县城里的各个商铺和货郎都认识，也多花不了几个钱，省事得很！ “你们自己去城里买，说不定还比他买的贵咧！ “比如你上山打回来的东西，富贵儿也能帮你们卖到县城去，肯定比你在村里好卖！” “行，我记得了，以后若是有啥需要的，一定来找你家。” 叶老大随口应着，却并没往心里去。 榕溪村离县城和京城都不算远，有什么他自个儿就去卖了，何苦让别人从中赚钱。 买完糖，叶老大抱着晴天正准备走，迎面撞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往里走。 “嘿，媳妇，我今天左手倒右手，啥也没干就净赚十文钱。 “刘寡妇家到底还是有钱，自己拉不下脸去买鹿肉，每斤多花五文钱让我去给她买。 “我顺便也买了一条回来，咱今晚也炖鹿肉吃。” 柳氏听到他说刘寡妇的时候，赶紧冲他使眼色。 可惜叶老大人高马大站在两个人中间，挡了个严实。 不过叶老大之前卖鹿肉的时候见过他，当时就听叶娟儿介绍过，说是村里开杂货铺的王富贵。 因为他当时一共买了三斤多五花肉，算是卖得比较多的了，所以叶老大对他印象还挺深。 “富贵哥。”叶老大笑着打了声招呼。 “哎呀，老大啊，你过来了。”王富贵看到叶老大，一脸尴尬。 他之前去买鹿肉的时候还在想，看着叶老大是个有本事的，想着该和他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能从他身上赚点钱。 谁知还不等他想法子拉近关系，就搞得这样尴尬。 好在叶老大并未就他给刘寡妇买肉的事儿说什么，寒暄了两句就抱着女儿离开了。 从杂货铺出来之后，叶老大问：“晴天，爹抱你在村里转转好不好？” “好啊！”晴天一手提着芝麻糖，一手搂着叶老大的脖子。 她其实很喜欢黏着叶老大和叶大嫂，但是两个人最近都忙得很，除了晚上回屋，基本都没什么时间陪晴天。 所以但凡有机会，晴天就愿意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当小尾巴。 听叶老大要带自己在村里玩，晴天甭提多高兴了，甚至还哼起了叶大嫂最近教她的童谣。 “花喜鹊，站树杈，张开嘴，喳喳叫。绣花针，花衣线，绣个荷包给娘亲……” 叶老大抱着她在村里溜达了一大圈。 离老远就看见春花背着背筐，从一户人家门里出来，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叶老大抱着晴天走过去，看到那家破败的院墙和长满荒草的院子，就知道肯定是刘寡妇家的旧房子了。 刘寡妇正在院子里收拾刚从王富贵手里买过来的鹿肉。 一边收拾还一边不满地嘟囔：“王富贵这小兔崽子是真黑啊，让他帮我买两斤鹿肉，他居然多收我十文钱。” 王大龙在屋里躺着，听到刘寡妇的唠叨，气得扯着破锣嗓子大喊：“谁要吃他家的肉，都他妈扔了！” 他昨晚从水车上掉进冰冷的江水中之后，人一下子就懵了，所以瞬间就被冲了下去。 好在他的水性好，开头呛了两口水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努力踩水，让头能露出水面换气，这才没有被淹死。 但是他连吓带冷，已经没力气自己游上来了，只能随着江水起起伏伏，到下游水势减缓的地方，才终于被冲上岸边，最后被村里人找到抬了回来。 但是村里人已经都知道他做的坏事，一个个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到家之后，王大龙就开始发烧，嗓子也疼得厉害。 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让他难受的是，自己折腾了一顿，非但没能伤到叶家人分毫，反倒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自己这边又是发烧又是难受，老叶家那边居然还打了一头梅花鹿回来。 所以听到刘寡妇居然还找人花高价买了鹿肉回来，王大龙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寡妇闻言也生气地把肉摔进盆里，起身冲着屋里道：“我买鹿肉是为了谁？难道是因为我自己嘴馋？ “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多吃一口少吃一口能怎么样？ “我还不是心疼你，想买来给你补补身子？结果你还跟我嚷嚷？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刘寡妇说着就哭嚎起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了，从自己嫁进王家开始说到死了男人，再说到两个儿子都不顶用…… 这些话她隔三差五就要哭诉一遍，王大龙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原本就不舒服，听得越发头疼。 若是搁在平时，刘寡妇一开始说这些，王大虎就找借口躲出去了。 可如今村里人都对他们两兄弟满腹怨气，他也不敢出门，只能烦躁地扯起被子蒙住脑袋。 叶老大抱着晴天，站在破败的院墙外面，听着刘寡妇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不能说是幸灾乐祸，却也觉得心里颇有些畅快。 “好闺女，走吧，咱回家吧！”叶老大心情大好地抱着晴天转身，正好跟背着一背筐猪草的春花走了个对脸。 看到晴天，春花的脸腾就红了，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悻悻地闭上了。 晴天则猛地扭过头去，把自己的小脸儿埋在了叶老大的颈间，不愿去看春花。 第93章 她跟晴天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晴天虽然不明白，明明之前还跟自己一起吃鱼的小姐姐，后来为什么突然对自己那么凶。 但她却能感觉出来，这个小姐姐对自己不好。 而且春花的哥哥还跟二哥打架。 所以她十分坚决地扭头不去看春花。 叶老大自然更不会理会春花。 若非看她还是个孩子，就凭她弄伤晴天这件事儿，她早就挨叶老大的拳头了。 狗崽子则干脆跑到叶老大前面，冲着春花叫个不停。 春花可怜巴巴地看着晴天，她心里其实也挺难受的。 因为她是女孩儿，在家本来就不受待见。 哥哥王正宝平时每天满村子乱跑的玩儿。 她却要喂鸡、喂猪、割猪草、捡柴…… 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 因为家里从刘寡妇到兄弟俩再到王正宝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村里人又不敢得罪，所以大家的怨气自然而然就都发泄到了春花头上。 平时根本没有人搭理她，村里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也从来都不跟她一起玩儿。 所以那天被叶大嫂叫过去吃鱼的时候，春花心里是格外感动的。 听到晴天奶声奶气地管自己叫姐姐的时候，她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但是当王正宝跟叶家孩子打起来的时候，她却不得不选择帮着哥哥。 不然哥哥回家一告状的话，她必然免不了一顿毒打。 此时看到叶老大抱着晴天，春花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脑海中更是浮现出那天叶大嫂露出的失望神色。 她想解释自己那天不是故意弄伤晴天的，可是看到晴天扭头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了又能如何？ 她跟晴天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晴天有爹娘疼爱，有哥哥们护着。 而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 如果被家里人发现她在门口跟叶家人说话，说不定还要挨打。 所以春花干脆低着头，跟叶老大擦肩而过，转身进了家门。 晴天偷偷从叶老大的肩膀上抬起头，看着春花的背影，咬咬下唇没有说话。 叶老大抱着晴天往家走，此时村子里大半人家的烟囱都开始飘出炊烟。 路上遇到的孩子们一个个脸上也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买了鹿肉的人家此时都已经开始炖肉了，村子里的肉香味儿也越来越浓郁。 叶老大抱着晴天一进门，叶昌年就急忙跑过来问：“妹妹干啥去了？” 看到叶昌雪，晴天终于露出笑脸，在叶老大怀里扭动几下表示自己要下去。 叶老大弯腰把她放在地上，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道：“跟哥哥们去玩儿吧，别跑远了，一会儿该吃饭了。” 晴天把几个哥哥都招呼过来，拆开提了一路的纸包，露出里面的芝麻糖，然后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哥哥，吃芝麻糖！” 叶昌年一看到芝麻糖，口水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分泌。 他吸溜了一下道：“妹妹，大爷带你去买糖了啊？”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叶老大闻言，扬声道：“那是晴天用自己的钱买的。” 纸包里一共有十块半芝麻糖，晴天十分公平地给五个哥哥一人分了一块。 叶昌年接过糖就直接塞进了嘴里。 芝麻糖有点硬，咬起来咯嘣作响。 糖的甜味和芝麻的香味随着咀嚼在嘴里混合，吃得他一脸幸福。 这可是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分到几块吃的稀罕物。 叶昌年吃得最快，吃完就又眼巴巴地看向晴天手里的纸包。 按照晴天原本的计划，自己跟五个哥哥，每人一块芝麻糖，剩下的四块是要给叶老太太和叶老大、叶大嫂的。 不过因为柳氏想跟叶老大拉近关系，多送了她半块。 所以看到叶昌年的表情，晴天登时为难起来。 她素来是个大方的孩子，并不会舍不得那半块芝麻糖。 可若是把这半块给年年哥哥，那其他人分到的就少了。 逃荒一路上，叶昌瑞跟晴天接触得最多。 此时见她一脸纠结，登时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这小丫头平时不管什么都要跟哥哥们平分着吃，此时肯定是因为分不均匀而苦恼。 于是叶昌瑞帮她道：“晴天，你在家年纪最小，糖又是你买的，所以你自己可以多分一块。 “年年是第二小的，所以这半块给他。 “剩下三块你是不是要给奶奶和大爷、大娘啊？” “对！” 被叶昌瑞这样一分，似乎一下子就合理了。 但晴天还是抬头看向其他几个哥哥，担心他们会不会有意见。 叶昌雪头一个道：“大哥说得对，就这么分，年纪小的本来就可以多分，以前家里也是这样的。” 叶昌兆和叶昌丰也都跟着点头。 晴天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多给了叶昌年半块，然后捧着剩下的进屋要给叶老太太一块。 叶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牙也不是很好，早就吃不动这种硬邦邦的芝麻糖了。 但是看着晴天这孩子居然买糖还知道惦记自己，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好宝儿，快留着自个儿吃吧，奶奶牙不行，咬不动了！” “奶奶吃！”晴天十分坚持。 一旁的叶三嫂闻言道：“娘，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快收着吧！” “好宝儿，奶奶一会儿吃。”叶老太太终于拿了一块放在桌上。 晴天这才露出笑容，把剩下的糖用纸包好，跑回自家屋里。 她本想把糖放进柜子里的，但是听到叶昌年在外面喊自己。 “晴天，快出来，咱们去抓蚂蚱！” 于是晴天顺手便把纸包放在了桌上，转身跑出去，跟着几个哥哥到后院子抓蚂蚱去了。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抓蚂蚱不但是村里孩子们的一项游戏，抓到的蚂蚱不但可以喂鸡，还可以用树枝串起来烤着吃。 虽然没什么肉，孩子们也不会控制火候，经常烧得黑乎乎，吃着一股子苦味，却还是无法阻挡他们对这项活动的热爱。 所以如今家里连鸡都没养，但是看到后院到处乱蹦的蚂蚱，几个孩子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小手。 叶昌瑞年纪大一些又读了几年书，已经不再像几个弟弟那样满地乱爬地抓蚂蚱了。 他跟过来主要是为了看着点儿晴天。 所以干脆扯了几根草，编了个小笼子拎着，跟在晴天身后，帮她把抓到的蚂蚱装进去。 晴天怕弄脏衣裳，不敢像其他几个人那样直接往地上扑。 最后干脆蹲在草窠里不动，等蚂蚱自己送上门。 不一会儿，其他几个人手里的树枝上就都串上了十几只大蚂蚱，晴天这边的笼子里也有了几个收获。 叶昌雪招呼道：“走，咱们回去去烧蚂蚱吃。” 几个孩子跟在叶昌雪身后跑到前院，直奔灶间。 叶大嫂在炖鹿肉，灶间的火正旺，看见几个孩子进门赶紧道：“别乱跑，当心烫着你们。” “大娘，你给我们烧蚂蚱呗！”几个孩子冲着叶大嫂举起手里的树枝。 “晚上就要吃肉了，你们几个还吃蚂蚱。”叶大嫂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一一接过他们手里的树枝，蹲在灶坑前面帮他们烤了起来。 叶昌瑞领着晴天最后一个进门。 晴天蹲到叶大嫂身边，看着她烧蚂蚱。 “你们抓的蚂蚱还挺肥。”叶大嫂一边烧一边道，“可惜现在家里没养鸡，不然把鸡往后院儿一放，天天吃着蚂蚱，肯定嗷嗷下蛋。” 一听叶大嫂说下蛋，叶昌年突然有点馋鸡蛋了。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大群鸡，三五不时的就给孩子们煮鸡蛋吃。 叶昌年舔舔嘴唇问：“大娘，那咱家啥时候养鸡啊？到时候我去抓虫子喂它们！” “等明年开春儿的吧，去买点儿种蛋回来孵小鸡。 “现在一天比一天冷，小鸡孵出来不等长大就冻死了。” 叶大嫂一边说话，一边控制着烧的火候，很快就把蚂蚱烧好交给几个小子。 叶昌雪和叶昌丰几乎同时扯下一根蚂蚱腿递给晴天。 “晴天，尝尝，可好吃了。” “妹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晴天虽然不敢抓虫子，但是面对食物胆子却大得很。 毕竟以前是实打实挨过饿的，但凡能吃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 蚂蚱腿虽小，但是烧过之后吃起来还是有点香味的，是蚂蚱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了。 “香吗？”叶昌雪问。 “香！”晴天连连点头。 于是几个哥哥立刻就把自己树枝上的蚂蚱腿都扯下来给晴天吃了。 他们吃了晴天买的芝麻糖，自己又没钱买东西给妹妹，只能想法子弄点好吃的给她。 看着侄子们都知道照顾晴天，叶大嫂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不过叶大嫂还是开口撵他们道：“快都别都跟我这儿挤着了，我要开始炒菜了。 “你们也别瞎吃了，马上就要开饭了。” “晚上吃肉肉！”叶昌年立刻嚷道。 “对，留着肚子吃肉肉。” 几个孩子从灶间出来的时候，郭氏正好从东厢房里出来。 发现自己被几个孩子看见之后，郭氏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脚底下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在地。 好在几个孩子的注意力都还在手中的蚂蚱上，谁也没在意她在做什么。 郭氏赶紧稳住身子，脚下一转，从房后绕了一圈才溜回西厢房自己屋里。 第94章 晴天小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每天一到晚饭时间，村里各处都会听到招呼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几个淘气包的家里，每次都要喊得嗓子哑了才能把人叫回去。 不过今天与往日不同，今天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炖肉，孩子们早就没心思在外面疯玩，全都竖着耳朵等家里招呼吃饭呢！ “回家吃饭了！” 这边刚有人开始招呼，外头无论是在干活还是在疯玩的孩子们，都一股脑开始往家跑。 叶向磊平时是最不愿意回家吃饭的，今个儿却跑得飞快。 他一进门就直奔灶间，看到叶娟儿正在从锅里往外盛肉，立刻顿住脚步，脱口而出：“娘，今晚的鹿肉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叶娟儿盛肉的手一顿，扭头面色不善地看向儿子道：“是我做的，怎么了？” 叶向磊顿时一脸菜色，看着盆里的肉，满脸都是纠结。 叶娟儿气得抄起一旁的笤帚朝儿子屁股上打了一下。 “我再不会做饭，也把你们姐弟三个都养大了，你要是不想吃就滚蛋，我跟你爹两个人吃！” 听到母子俩又吵起来的刘全赶紧进来打圆场，扯着叶向磊的胳膊把儿子拉了出去。 “你是真会惹你娘生气。” 叶向磊一脸委屈道：“我也不想惹她生气，可她做的菜是真不好吃，平时忍忍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吃顿肉……都白瞎那么好的肉了。” “你快小声点儿吧，让你娘听见又要生气了。”刘全扭头看向灶间，见叶娟儿没有出来，这才小声跟儿子透露，“放心吧，她找你三奶奶来给做的，人家都给弄好了，你娘就负责看着火。” 叶向磊这才露出笑容，不过很快又一脸遗憾地说：“三奶奶手艺一般，要是能找晴天娘来帮忙做就好了。” 他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虽然只是去吃了两顿饭，但叶向磊却早就被叶大嫂的手艺给征服了。 刘全闻言白了儿子一眼道：“你还想得挺美！ “人家给了咱家那么多鹿肉，你娘正愁不知道怎么还人情呢！ “你倒好，还想让人家来给你炖肉？” 听了刘全的话，叶向磊才知道，家里的鹿肉居然是晴天家送的。 “我还以为是我娘买的呢……” “你娘能舍得？”刘全抬手戳着儿子的脑门道，“人家送的鹿肉，她都不舍得全炖了，还留了一块打算明个儿拿去城里送给程师傅，希望人家能好生照顾照顾你哥。” 叶向磊不走脑子地来了句：“那是不是也要给私塾的王先生？” 他问这话，倒还真不是为了跟他哥攀比。 主要是平时准备三节两寿的东西，叶娟儿都会给两边准备一样的，免得厚此薄彼，所以他下意识地就问了这么一句。 谁知被刚盛完肉从灶间出来的叶娟儿听了个正着。 叶娟儿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把手里装肉的盆往磨盘上一放，抄起一旁的棍子就往叶向磊的屁股上打了两下。 “哎呦！”叶向磊一蹦三尺高，“娘，你打我干嘛！” “你说我打你干嘛！我送鹿肉给程师傅，他能好好教你哥学本事。 “送给王先生有什么用？让他在你逃课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小点声别把你吵醒了啊？ “叶向磊我告诉你，要不是今年的束修都给过了，我早不让你去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读书上，我何苦给你花这冤枉钱！ “每年二十多两银子花着，你学会点儿什么？ “有那个钱，我能买多少肉吃？” 换作旁的孩子，听到家长这样说，怕是早就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叶向磊听了却咧嘴一笑，抬手拍拍叶娟儿的肩膀道：“娘，你可总算想明白了，我早就说我不念，你非逼我去念书。 “家里又浪费钱，我又遭罪，何苦来的。” 叶娟儿简直要被自家儿子气死，合着她花着钱还是她的错了？ 刘全赶紧又过来做和事佬。 “行了行了，他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为这生气值当的么？ “来，我来端，赶紧进屋吃饭了。” 刘全说着，端起磨盘上的盆转身就进屋了。 叶向磊也紧随其后进屋了，只给叶娟儿丢下一句：“娘，生什么气啊，快来，趁热才好吃。” 叶娟儿简直快要被这爷俩给气笑了。 不过闻着鹿肉的香味，叶娟儿也懒得再跟他俩计较。 因为生气而少吃了肉岂不是更亏。 叶向磊一口气吃了好几块肉才放慢了夹肉的速度，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遗憾。 平心而论，三奶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跟他娘比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若是跟晴天娘比的话，却还是有很大差距。 虽然叶向磊也没吃过叶大嫂做的鹿肉是什么味道，他却在心里认定，肯定比三奶奶做的好吃多了。 不过即便小有遗憾，却又没能妨碍叶向磊吃肉的速度。 他只在心里稍微感慨了一瞬，就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肉来。 就在叶娟儿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吃得顾不上说话的时候，刘寡妇这边也把鹿肉炖好了。 因为王大凤经常贴补娘家，所以刘寡妇虽然抠门，但还是小有家底的。 今天王大龙又是落水又是生病，她心疼得不行，所以宁可多花钱，也硬是买了两斤鹿肉回来给儿子补身子。 “来，吃饭了！”刘寡妇端着做好的鹿肉进屋，把大碗放在了炕桌上，转身冲孙子道，“正宝，赶紧的，上炕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王正宝还用她说，赶紧爬上炕去。 刘寡妇又去厢房招呼王大虎过来吃饭。 炕上王大龙和王正宝父子俩压根儿没等其他人，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春花站在地下，看着爹和哥哥吃肉，馋得一个劲儿咽口水。 江氏见状，担心婆婆一会儿回来又要骂人，赶紧拉着女儿去了灶间。 炖鹿肉的锅里空无一物，被刘寡妇盛得干干净净，只在灶台边儿上放了两盘黑乎乎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剩菜，还有两个饽饽。 江氏拿起一个饽饽掰开，在之前炖过鹿肉的锅里蹭了好几圈儿，把锅壁上挂着的汤汁都蘸到饽饽上，然后递给春花道：“赶紧吃吧，娘给你蘸了肉汤，可香了！” 春花心情复杂地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蘸过肉汤的饽饽的确比平时吃过的好吃，但是现在的春花，心里却已经不满足于这点小小的幸福。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晴天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坐在叶大嫂的身边，吃着她喂的鹿肉呢？ 叶大嫂晚上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 荤菜自然都是鹿肉。 鹿身上最好的一块五花肉，红烧出来一大盆。 这是给老人和孩子们解馋用的。 自家留的一个腱子肉，卤出来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上面的花纹甭提多漂亮了。 这是给男人们下酒用的。 素菜则是醋溜白菜和炝拌土豆丝，都十分开胃解腻，配着肉菜吃最适合不过。 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叶老三也终于从江边回来了。 “老三，水车咋样了？明天能修好么？”叶老大问。 “大哥，放心吧，已经修好了。”叶老三抹了把汗，咧嘴一笑，“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做起来快多了，我手脚麻利点儿，刚好赶在天黑之前做好装上去了。 “刚刚试过了，已经可以出水了。” 郭氏一听这话，语气里带着少许埋怨地说：“早知道这么快就修好了，今天就不该让老四去帮着挑水。 “这一上午给他累得，下午回屋倒头就睡，那呼噜打得震天响。 “二嫂，二哥是不是也这样啊？” 这话说完，屋里一片安静。 叶老二和叶二嫂都没接话。 帮叶庆远挑水的事儿，是叶老太太交代的。 现在这话让人怎么接？ 说累，不就相当于埋怨老太太？ 说不累，又显得叶老四有点儿矫情似的。 于是两个人只能闭口不言。 叶老四赶紧打圆场道：“不就是挑了几担水么，以前在关外又不是没干过，怎么就累着我了！ “再说，庆远哥人挺好的，就算娘不叫我去，我自己也想去帮忙。” 叶老四说完有些心虚地偷偷瞄向叶老太太，担心她又要骂郭氏。 没想到叶老太太眼皮都不抬地说：“今天谁也没闲着，都累坏了，赶紧先吃饭吧，有啥话等吃完饭再说。” 郭氏都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没想到叶老太太居然轻轻揭过，也不免有些意外。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开口就容易挨骂。 可是话到嘴边若是能忍得住，也就不是她了。 今天难得没有挨骂，这让她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心想老太太果然还是疼惜她有身孕，已经慢慢开始能容忍她了。 不过其他人却都看得清，叶老太太之所以没有骂郭氏，根本不是因为她有孕在身，而是因为她刚才那话虽然说得不太中听，出发点却是因为心疼叶老四。 叶老太太是做娘的人，看到郭氏知道心疼老四，即便自己不待见这个儿媳妇，心里却还是舒坦的。 于是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晚饭。 叶二嫂和叶三嫂主动接过了收拾桌子刷碗的活计。 叶大嫂正准备搭把手，谁知却被晴天一把拉住。 “干啥啊？” 晴天却不说话，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往自家屋里走。 “娘，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好东西，咋还神神秘秘的？” 叶大嫂笑眯眯地跟着女儿回了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就见晴天小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哇——” 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儿院子。 第95章 连块芝麻糖都不配吃么？ 叶老大正在院子里喂狗。 今天的狗食格外丰盛。 不但有卖肉剩下的碎肉渣，叶老大还特意添了一勺肉汤。 狗崽子闻到香味儿早就激动得不行，一直摇着尾巴围着叶老大转圈儿。 不过狗崽子虽然兴奋，却还是很有规矩。 一直等到叶老大把狗食拌好放在地上，说了句吃吧，它才一头扎进了食盆里呱唧呱唧吃起来，两条短短的后腿儿都快要翘起来了。 就在此时，屋里传来了晴天的哭声。 叶老大原本正蹲在院里看狗崽子吃饭，听到哭声一愣，忙起身想要进屋一探究竟。 谁知正吃到一半的狗崽子却比他速度还快，顾不得吃食儿，一溜小跑就进屋去了。 家里几个孩子听到晴天哭了，也都从自家屋里跑出来。 叶昌年一边跑还一边问：“妹妹怎么了？” 叶大嫂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抱着哭个不停的晴天哄着。 “乖，不哭了，跟娘说，怎么了？” 晴天伸手指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桌子，哭得说不出话来。 她此时是真的特别伤心。 今天叶大嫂给她这十文钱，是她第一次拥有可以由自己支配的钱财。 而且还不是别人无缘无故给的，是她努力帮爹娘数钱，凭本事赚来的。 所以晴天去买芝麻糖的时候，原本就计划要带着叶老太太、叶老大和叶大嫂三个人的一起买。 家里六个孩子，再加三个大人，她是想买九块的。 但是芝麻糖一文钱两块，所以她最后才买了十块回来。 这次比起给五个哥哥和奶奶，她更想把糖给叶老大和叶大嫂吃。 所以她特意将一家三口的糖都留着，放在屋里，打算等吃完晚饭，三口人回屋之后一起吃。 因为叶老大已经知道她买了芝麻糖，所以她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先拉着叶大嫂回屋，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道惊喜没给成，连纸带糖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芝麻渣儿都没剩下。 若是平时，丢块糖什么的，晴天还不至于哭成这样。 可这是她特意去买回来准备跟爹娘一起吃的，也是她第一次给爹娘买东西。 居然都没让叶大嫂看到就丢了。 让她如何不伤心。 晴天的哭声很快就把家里其他人都给引来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正在洗碗，手都没顾上擦就跑过来看出什么事儿了。 叶家三兄弟也都过来询问怎么了。 屋里一下子就挤满了人。 晴天哭得小脸儿通红，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抽噎得几乎快背过气去。 叶大嫂从没见晴天哭成这样，连以前被善大娘子打的时候都没有过，急得她汗都冒出来了。 叶老大到底是陪着晴天买糖回来的，所以很快就猜到了原因。 “晴天，是芝麻糖不见了么？” 晴天一边抽噎一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什么芝麻糖？”叶大嫂问。 “你今天不是给了她几文钱么，她特意去杂货铺买的芝麻糖，回来给娘和几个孩子每人分了一块。 “剩下的被她包好放在屋里，估计是想等吃完饭分给咱俩。 “没想到糖居然没了，所以才哭成这样。” 叶三嫂闻言，立刻快人快语地说：“既然放在屋里了，还能丢了不成？” 叶二嫂猜测道：“该不会是被耗子叼走了吧？” 她说完登时担心起来，自己屋里的衣料可都是上等的，若是被耗子啃了那可赔不起。 看来不做活儿的时候，还是得把所有衣料都收到箱子里才行。 叶老大却摇摇头道：“耗子总不能连纸都吃了，再说，也不可能一点儿渣都不留下。” 叶三嫂闻言，立刻将目光转到自家两个儿子身上。 叶昌雪立刻跳脚道：“娘，你看我干啥，我怎么可能偷妹妹的糖吃！” 叶昌年听了哥哥的话才反应过来亲娘目光中包含的意思，急得脸都红了。 “我、我比哥哥们多、多吃了半块，怎么可能再去偷妹妹的糖。” 叶二嫂不觉得自家儿子会做这种事，但还是下意识地扫了他们三个一眼。 谁知这一看，就发现叶昌丰的表情有些不对，似乎在想着什么。 虽说叶昌丰性子别扭，平时基本没什么表情，偶尔有也都是格外拧巴的。 但自己生出来的儿子，她最是了解。 随便一个表情不对劲，她都能看得出来。 于是叶二嫂心里突然有了那么点儿不确定。 该不会真是叶昌丰干的吧？ 虽然她从未发现自家孩子有这种手脚不干净的毛病。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年纪小，一时想不通做错事也不是没可能。 “昌丰，你想啥呢？有啥要说的不？”叶二嫂干脆直接点了出来。 叶昌丰正想得出神，被叶二嫂这样一问，当即脱口而出道：“我之前看见四婶儿从东厢房里出去了！” 这下心里闹腾的人瞬间从叶二嫂变成了叶老四。 其他大人也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虽说大家都知道，郭氏之前偷过叶老大的银票。 那件事如今已经随着郭氏的怀孕压下不提了。 再怎么说，郭氏也不是孩子了，不至于连孩子的几块糖都要偷吧？ 可叶老四两口子住在西厢房的南屋，再怎么说也不会从东厢房里出来才对。 叶老四皱眉问：“昌丰，你看清楚了？是你四婶儿？真是从东厢房出来的？” 叶昌丰点点头道：“我们抓了蚂蚱回来让大娘给我们烧，烧熟了之后大娘就让我们出去玩，说她要炒菜了。 “从灶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左手边有人从屋里出来。” 从灶间出来，人是面对北边正房的，左手边自然就是东厢房，这是不会错的。 “我当时还以为是我娘出来了，所以就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 “看到是四婶儿之后，我就没再留意，继续跟大家一起吃烧蚂蚱了。” 叶老四一张脸红得都快要发紫了，鼻子里不断地喷着气。 听完叶昌丰的话，他转身就往回走。 其他人见状赶紧跟上去。 叶老大道：“老四，冷静点儿，你媳妇怀着孕呢！” 叶大嫂本来想说就几块芝麻糖，不值当的。 但是看着怀里晴天哭得双眼红肿的模样，最后到底还是没忍心把这话说出口。 叶老四对叶老大的话充耳不闻，快步冲进自家屋里。 有弟媳在屋里，其他兄弟自然不方便进屋，跟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只有叶三嫂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跟着跑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屋里，竟撞见郭氏正在吃芝麻糖。 郭氏人都傻了，着实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进屋。 一般吃过晚饭，叶老四都不会这么快回屋。 他要么留在正房跟叶老太太和三个哥哥聊天，要么就会在院子里找点活儿随手干一干。 所以郭氏十分安心地选择这个时候偷吃，谁知竟被抓了个正着。 她此时手里正抓着一块芝麻糖。刚咬了一口，还没顾上嚼，人就定住了，嘴唇上还蘸着亮晶晶的糖渣和芝麻。 炕桌上放着展开的纸包，里面已经只剩下一些碎渣渣了。 看来郭氏手里的芝麻糖，就已经是最后半块了。 叶三嫂一拍大腿道：“我的个娘啊！还真是你偷的？” 叶老四也傻眼了，他刚才虽然气冲冲地跑回屋，心里更多还是希望郭氏是清白的，这件事跟她无关。 可如今郭氏这副模样，让人想帮她说话都找不到任何借口。 叶老四气的大跨步上前，手也扬了起来。 叶三嫂吓得赶紧大喊：“老四，你可别冲动，咱家可不兴打媳妇！” 一听说要打媳妇，外面几个大人也待不住了，赶紧进屋想要拉架。 好在叶老四虽然都快要被气炸了，却还没失去理智。 他抬起手，一把夺过郭氏手里的芝麻糖，狠狠地砸在桌上。 “你、你……”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憋得眼圈儿都红了。 郭氏却先发制人嚷道：“叶老四，你想干啥？ “咋地，我如今怀着你们老叶家的种，连块芝麻糖都不配吃么？” 叶老四被她的胡搅蛮缠气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叶大嫂看着已经被吃光了的芝麻糖，心里也难受得很。 这可是闺女第一次给她买的糖。 可惜当她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一点儿碎渣渣了。 所以听了郭氏这般理直气壮的话，她终于忍不住道：“不管你肚子里有没有老叶家的种，你想吃芝麻糖，让老四去给你买就是了。 “娘虽然过日子勤俭，却也还不至于抠搜到这种地步。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晴天的糖。 “孩子自个儿走了那么远去买回来的芝麻糖，特意给她爹和我留着的，你一声不响都给吃了算怎么回事儿？” 叶大嫂这番话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辞，只是语气比平时说话严厉了些。 但她的态度还是震惊了叶家其他人。 要知道，叶大嫂可是全家公认的老好人。 过门这么多年，大家就没见她发过脾气，遇事儿素来都是主动退让。 没想到如今居然为了几块芝麻糖发了脾气。 难怪人家都说为母则刚，做了娘之后，为了维护自个儿的孩子，再面团儿似的老实人，也会竖起满身的刺来。 第96章 我可不惯着你！ 叶老四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一叠声地说：“大哥，大嫂，真是对不住，我这就去买芝麻糖。” 他说完又对晴天道：“晴天，四婶儿不小心把你的芝麻糖吃了，四叔这就去买了还给你好不好？” 叶老四是兄弟里年纪最小的，性子也最活泼。 如今虽然成亲了，但到底还没正式做爹。 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是家里的孩子王，总带着孩子们玩儿，对晴天也一直很疼爱。 所以听得他这么对自己说，晴天犹豫了一下，虽然依旧有点难过，但还是噙着眼泪点了点头。 叶老四见状心下一松，赶紧转身找郭氏要钱。 郭氏自知理亏，但心里却并不服气，尤其如今还要她掏钱出来，就越发不乐意。 她一边动作极慢地翻找，一边用并不算小的声音嘟囔道：“都是一家人，不过吃了几块芝麻糖，至于么！ “我平时根本就不爱吃这些甜了吧唧的玩意儿。 “如今看见芝麻糖就馋，肯定是因为我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想吃！ “再说了，我肚子里怀的是老叶家的种，又不是外面带回来的野种，吃几块糖还要还？” 原本叶大嫂见晴天点头了，正准备抱着孩子离开，不想掺和叶老四两口子的事儿。 可她临出门前却听到了郭氏的嘀咕，瞬间被“野种”两个字激怒了。 她一把将晴天塞进叶老大怀里，转身风一般跑进屋里，冲上去就给了郭氏两巴掌。 郭氏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打蒙了。 她一脸懵地抬头看向叶大嫂，然后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挨打了？ “你敢打我？”郭氏抬手捂着右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叶大嫂狠狠地瞪着她道：“你再敢说那两个字，我还打你！ “你说一次我打一次！” “本来就是个野种，还不许人说了？” 郭氏说着，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抓叶大嫂的头发。 可她根本不是叶大嫂的对手。 郭氏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叶大嫂反手抓住。 她人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又被叶大嫂压回炕上。 “你还说？”叶大嫂气得身上都在抖，也顾不得想别的，只知道如果这次不把郭氏给治服了，以后肯定会没完没了的。 屋里其他人此时都看傻了。 叶三嫂悄悄伸手掐了自家男人一把。 听得叶老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才一脸恍惚地小声道：“居然是真的，不是我做梦啊！ “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看到大嫂跟人动手。” 叶二嫂也忍不住道：“能把大嫂气成这样，老四媳妇也算是头一份了！” 郭氏此时挨了打，还手也还不上，气得嚎啕大哭。 “快来人啊，都来看看，打孕妇了——” 她一边嚎一边用脚乱踹，见踹不到叶大嫂，干脆调转方向，拼命踹着叶老四。 “你是死人么？就这么看着我挨打？ “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窝囊废……” “你命苦，我家老四才命苦，娶了你这么个搅屎棍！”叶大嫂见郭氏已经不再挣扎，这才松开钳着她的手，警告道，“以后别让我再听见你说类似的话，我不是老四，我可不惯着你！” 叶老四在一边也看傻了，此时才慢慢回过神来。 不过他却并没有像郭氏期盼的那样跟叶大嫂发火，而是一脸哀求地看向叶大嫂。 “大嫂，千错万错，都是凤英的错，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不过她如今有孕在身，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她计较了。” 郭氏一听这话，瞬间就炸了。 “叶老四，你咋回事？ “你搞清楚，现在是你媳妇我怀着孕被人打了。 “你不但不护着我，还说我不对？ “你平时胳膊肘往外拐，什么都听你娘的也就算了。 “你娘好歹是长辈，我一个做儿媳妇的，有什么委屈就自己受着了。 “可凭啥连你大嫂都能对我非打即骂的？ “你他妈搞清楚，我是你娶进门的媳妇，不是你买回来的丫头！ “要不你干脆休了我，跟你娘你嫂子过一辈子得了！” 郭氏躺在炕上一个劲儿地撒泼。 叶老四低声道：“你差不多得了！” 叶大嫂见郭氏不再冲自己大吼大叫，知道这次是把人打服了，于是懒得再看她撒泼打滚，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觉得剩下的事儿，应该让老四两口子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于是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叶老四见家里人都离开了，过去一把关上房门，转身毫不客气地对郭氏道：“今天这件事，是你偷吃晴天的芝麻糖在先。 “然后又说那个难听的词儿在后。 “若非如此，大嫂能跟你生气，能打你么？ “之前在天津卫，你偷拿了大嫂五十两银票，大嫂看在你怀孕的份儿上，可都没说什么吧？” 听得叶老四提到五十两银票那件事，郭氏顿时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但她还是嘟囔道：“那银票最后不是找到了么，又没被我花掉。 “当初你可都答应我，以后不提这事儿了……” “那你是不是也在娘面前保证过，以后都不会再提晴天的身世？ “晴天如今是大哥大嫂的心头肉，娘也跟咱们说了，到村里之后，谁也不许再提晴天的身世，对外一概都说就是大哥大嫂亲生的。 “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今天犯错在先，害晴天哭得那么可怜。 “大嫂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说什么野种不野种的，你这不自己找打么！” “对，我找打，我活该！ “反正你们老叶家所有人都好得很，连捡回来的野丫头都是你们自己人。 “就我不好，就我是外人，有啥矛盾都是我的错！ “我看我不如死了算了，到时候一尸两命，你就高兴了！ “我死了之后，你们老叶家以后就家和万事兴，再也没人找事儿了，对不对？” 郭氏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始伸手捶打起自己的肚子来。 叶老四赶紧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打自己。 “凤英，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为啥非要折腾别人也折腾自个儿呢？” 叶老四是真的累了。 他以前是很向往成家的，得知郭氏怀孕之后，他也是打心里高兴。 他甚至悄悄希望过，是不是当了娘之后，媳妇就能懂事一点，不要总跟家里人起冲突。 但是郭氏却因为怀孕而变本加厉地闹。 “凤英，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想吃啥，想要啥，有啥脾气，全都冲我来。 “我是你夫君，既然娶了你过门，我就会呵护你，对你好。 “但是你凭啥要求全家人都得让着你，围着你转？ “你是有孕在身，可二嫂、三嫂又不是没生过孩子。 “她们以前怀孕的时候也不是你这样啊？” 郭氏被叶老四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她突然低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看你根本就是欺负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没有娘家人可以依靠……” 叶老四原以为自己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多，郭氏或多或少应该能听进去一点。 可一听她这话便知道，又都白说了。 大家都是逃荒出来的，能保持一家人没有折损、没有走散，一直还在一起，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难道三个嫂子就有娘家人在身边不成？ “行了，你也别哭了，赶紧给我几文钱，我先去买点芝麻糖。”叶老四看着外面都黑下来的天，担心再耽搁下去，杂货铺都要关门了。 郭氏没想到都闹成这样了，叶老四居然还不忘了去给晴天买芝麻糖。 她气得打开炕琴，拿出装钱的荷包，直接丢进叶老四怀里道：“反正就这么几个钱了，我也懒得管了，你赶紧拿走，爱买什么买什么去！” 叶老四接住荷包，还真就转身出门去了。 郭氏气得趴在炕桌上哭了半天，可是根本没人安慰，最后自己无趣地收了眼泪。 不多时，叶老四就买好东西回来了。 他先去叶老大屋里，将一包芝麻糖交给晴天。 “今天都是四婶不对，四叔替她给你赔不是。 “四婶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所以她最近脾气有些不好。 “四叔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好不好？” “小宝宝？”晴天想起之前善大娘子怀的弟弟的时候，的确开始对自己凶巴巴的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好！” “谢谢晴天，等以后小宝宝生下来，咱们晴天就要做姐姐了。” “那我到时候也给小宝宝买糖吃。”晴天承诺道。 “咱们晴天可真乖。”叶老四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转身准备离开。 叶老大过来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今天这事儿，我刚才也说你大嫂了。 “再怎么生气，弟妹也是有孕在身的人，你大嫂不该动手。” 听了这话，叶老四更加无地自容。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快回去哄哄你媳妇吧。” 叶老四回到自家屋里，看到郭氏还带着一脸刚哭过的痕迹。 他叹了口气，再次心软地上前，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放在炕桌上。 “喏，给你买了芝麻糖和油酥饼，你放在柜子里慢慢吃。” 他说着将郭氏刚才扔给他的荷包也放在桌上。 “我知道咱俩手头最紧，我这两天也一直在寻思这件事儿。 “我打算明天就去城里找个活儿干，一直干到过年，怎么也能攒下点儿钱来。 “到时候把钱都给你，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第97章 跟新来的老叶家犯冲 当天晚上，村里许多家的灯都熄得比平时早。 孩子们被大人早早撵去睡觉了。 待孩子们都睡着了，这些吃了鹿肉的男男女女们，才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夜间活动。 但此时，王大龙非但没有这种心思，反倒还格外难受。 他昨晚落水之后被冲到下游，浑身湿透在岸边趴了半天才被村里人发现抬回来，着凉之后就开始发烧。 不过即使发烧，晚上的鹿肉他却一点儿也没少吃。 刘寡妇都说了是买来给他补身体的，他哪里还会客气。 两斤鹿肉，刘寡妇只吃了两块，剩下都被兄弟俩吃了个干净。 其中王大龙吃得最多，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可是吃的时候有多开心，夜里就有多难受。 他觉得自己肚子里像是被塞了个火炉，从里往外烧得他难受。 江氏原本都睡着了，却被王大龙一脚给踹醒了。 “出什么事儿了？”江氏被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 王大龙气哼哼地说：“你个臭婆娘，我都要难受死了，你倒睡得香！” “难受？”江氏赶紧把灯点起来，过来查看王大龙的情况。 只见他满脸赤红，头上身上都是汗。 江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你这是烧得更厉害了啊！”江氏起身道，“我去弄点水给你擦擦身子。” “我都要难受死了，擦什么身子！”王大龙吼道，“你他妈赶紧去给老子请大夫！” 刘寡妇家的老房子比叶家的房子少了一倍还不止，只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 如今刘寡妇带着孙子住在东屋，王大龙两口子带着春花住在西屋，王大虎一个人住在厢房。 王大龙一闹腾，先是吵醒了睡在炕稍的春花。 春花哼哼唧唧地小声哭了起来。 江氏此时也顾不得去哄孩子，下地准备去对面叫婆婆来看看情况。 刘寡妇其实已经被吵醒了，但是不知道王大龙两口子在干什么，还以为是寻常拌嘴吵架。 所以她也没起身，只轻轻拍了拍睡在自己身边的孙子，见他翻个身继续熟睡着，才准备继续睡觉。 谁知刚合上眼，就听到江氏在门口小声道：“娘，孩他爹烧得厉害，说难受，要不您过来看看？” 一听说儿子不舒服，刘寡妇立刻起身，生怕吵醒了孙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才问：“怎么回事儿？” “他浑身烧得烫手，吵着让我去请大夫呢！” 刘寡妇过来一摸儿子的额头，也是被烫得吓了一跳。 她没好气地冲江氏嚷嚷：“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请大夫啊！” “我……”江氏想说外面又黑又冷，自己还有孕在身。 但是她心里清楚，刘寡妇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江氏只好换了身衣裳，提了一盏简陋的灯笼出门了。 榕溪村只有一个大夫，不姓王也不姓叶，是前些年搬过来的外乡人，叫古良辉。 古良辉是十几年前一个人来到榕溪村的，后来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在这边买了个小破房子落了户。 他在门外挂上了郎中的招幌，没几年就翻盖了房子。 后来还从邻村娶了个田姓寡妇回来做媳妇，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 刘寡妇家的老房子跟古家离得有点远。 江氏穿过了大半个村子，才终于到了古家门口。 她用力拍着古家的门环，惹得院子里的狗叫个不停。 不多时，里面响起田氏还带着睡意的声音：“这么大晚上的，谁啊？” “田婶儿，我是春花娘，我男人烧得厉害，请古大夫去给看看！” 田氏一听是江氏，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态度十分冷淡地说：“你等着，我回去叫他。” 田氏转身回到屋里，推醒了还正在酣睡的古良辉。 “醒醒，刘寡妇家大儿子烧得厉害，让你去给看看呢！” 身为大夫，夜里被吵醒要去看病这种事儿已经算是常态。 所以古良辉倒是没什么起床气，很快就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田氏重新钻回被窝里，不太乐意地说：“那个王大龙，就不该管他。 “虽说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如今连村里的水车都敢弄坏。 “活该让他遭点罪，省得以后还继续做坏事祸害人。” 古良辉的性子颇为温和，轻轻叹了口气道：“哎，谁让我是大夫呢！ “你睡你的吧，我去看看就回来。” 古良辉说罢，提着药箱出门，跟着江氏来到刘寡妇家。 一进门，刘寡妇就劈头盖脸地骂起江氏来。 “你死哪儿去了，让你请大夫，你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大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能饶得过你！” 骂完江氏之后，刘寡妇才赶紧招呼古良辉进屋给王大龙看病。 原来就在江氏出去请大夫的这会儿工夫，王大龙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古良辉先给他把了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最后看了看舌苔，然后问：“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昨天落水之后就发烧了，但是烧得没有这么厉害。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了不少肉呢。 “谁知道夜里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一听说吃肉，古良辉心里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昨天村里只有叶家卖了鹿肉，田氏也去买了一块，两口子晚上用小砂锅炖得酥烂，美美地吃了一顿。 不过想到刘寡妇和叶家的过节，古良辉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吃的什么肉？” “梅花鹿肉呗，还能有什么肉。”刘寡妇皱眉道，“古大夫，你问东问西的做什么，赶紧给我儿子看病啊！” 古良辉无语道：“他下午就发烧了，晚上怎么还能让他吃那么多鹿肉呢？” 刘寡妇一脸茫然地看向古良辉。 “啊？发烧了不能吃么？不是说可以补身子么？” 古良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鹿肉虽好，但是纯阳之物，发热、阳气旺、火毒盛、阴虚火旺者都不可随便食用，容易加重症状。 “他本来就已经在发烧了，还吃了那么多鹿肉，到了夜里，可不就烧起来了么！” 刘寡妇这才急了，忙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我先给他开点药，你们在家多用温水给他擦擦身子，也没别的好法子了，只能等他自己把补进去的都发出来才能好了。” “早知道不去买那鹿肉了！” 刘寡妇既心疼儿子，又心疼花出去的钱，简直后悔不迭。 送走古良辉之后，她心里又忍不住想，自家是不是跟新来的老叶家犯冲啊？ 怎么只要沾上他家，就没有半点儿好事？ 不行，回头得找人好生给掐算一下！ 老叶家根本不知道刘寡妇的心思，昨晚吃了鹿肉，除了叶老四之外的兄弟三人都过了个十分享受的夜晚。 第二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叶老四就在饭桌上跟全家说了自己要出去找活干的想法。 叶老太太点点头道：“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能有这份心是好事。 “不过出门在外，遇事多留个心眼儿，机灵着点儿。” “娘，你放心吧！”叶老四笑呵呵地说。 叶老大却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我今天就打算去县城看看。”叶老四道，“最好能找到一个管吃管住的。” “要我说你先别着急，最好是把爹安葬之后你再出门。” 听得叶老大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还有这件大事没办呢！ “大哥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叶老四觉得自己居然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忘了，十分羞愧，没话找话地挑剔起叶东明来。 “族长是不是也太不靠谱了，说回去查一下族谱和日子再来通知咱们，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消息。” 谁知这个叶东明还真是不禁念叨，竟然当天上午就带着媳妇韩春玲登门了。 “我已经查过族谱，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后。 “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讲一下该注意的地方。”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跟叶老大在堂屋说话，赶紧出去叫来叶大嫂道：“家里还有什么菜么？你晌午多做几个菜，留族长两口子在家里吃个饭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 叶老太太吩咐完，就赶紧回去陪着韩春玲说话。 不过韩春玲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似乎对来这一趟颇不情愿。 叶老爷子入土为安这件事儿并不复杂，叶东明很快就跟叶老大交代清楚了。 “我给你们找了个张罗，到时候一切事情他都会负责。 “你们家里人只需要把该买的东西准备好，到时候事事都听他指挥即可。” “多谢族长。”叶老大一个劲儿地道谢。 叶东明这样安排，这样真的给自家省了许多事儿。 最重要的是，有人全程负责，就不用担心错了礼数惹人笑话。 这边事情聊完了，叶东明正准备起身告辞，便闻到外面飘进来一股香味。 他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咕噜声。 早晨出门太早，他这会儿早就饿了。 叶老大见状道：“族长，我去看看饭做好没有。” 叶东明嘴上客气道：“不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他说归说，却压根儿没有起身。 在一旁陪着韩春玲说话的叶老太太见状道：“您这次真是帮了大忙，晌午说什么也得在家里吃顿便饭再走。 “你们先坐会儿，我也去看看菜做的咋样了。” 她跟韩春玲实在无话可聊，找个借口溜了。 这样一来，堂屋里便只剩下叶东明两口子了。 韩春玲看着叶家屋里半旧的摆设，皱眉道：“老爷，这种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吃什么啊？ “等会儿该不会给咱们喝苞米面粥吧？” “你懂个屁！”叶东明道，“吃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认识！ “别说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会儿让你喝刷锅水，你也得给我高高兴兴地喝下去！” 第98章 叶东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山响 见韩春玲面色不太好看，叶东明把脸一沉，压低声音道：“你少给我摆脸色，就一顿饭，装你也给我装到底。 “我上赶着过来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是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韩春玲一听叶东明说起儿子，神色立刻缓和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道：“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你的？” “就因为是我的，所以我如今才给他想法子。 “要不是我的，我早把他扫地出门了。” 叶东明原配妻子过世得早，给他留下一儿一女，如今都早已成家。 韩春玲是他娶的继室，两个人只有一个儿子叶庆泽，今年十六岁了。 叶东明的大儿子叶庆鸿是考中过秀才的，后来在乡试中落榜后，便不想再继续考了。 如今在县城开了一间私塾，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富足。 叶东明一直希望小儿子叶庆泽能好好读书，超过大儿子，好歹能中个举人，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可惜的是，叶庆泽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没有读书上的天分。 叶东明原本还一直不肯放弃，天天看着儿子读书。 可如今孩子都十几岁了，叶东明再不愿承认，心里也有数了。 读书科举走仕途这条路是肯定行不通了。 叶东明当初之所以会来帮刘寡妇家撑腰，还不是看中她女婿杨兴在秦府做管事，想通过这层关系，把儿子塞进秦府当差。 别看他身为叶氏族长，在外面也是派头十足的样子，跟县太爷都能称兄道弟。 但是一旦出了丰乐县，他这个身份可就不好使了。 其实他若是想把儿子安排进县衙，做个小吏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做个小吏能有什么出息？ 干一辈子也就那个样儿。 但是秦家就不一样了，若是能进去当个差，以后升做管事，那可是连县太爷见到都要笑着打招呼的身份。 所以自从上次来村里发现叶东海家居然认识连杨兴都不敢得罪的秦府嬷嬷，他想要示好的对象一下子就从刘寡妇家换成了老叶家。 只不过他到底还记得自己叶氏族长的身份，不好意思太过直白。 于是便借着叶老爷子入祖坟这件事儿，想要跟老叶家搞好关系。 夫妻俩说了几句话，达成共识之后就没再做声。 灶间忙得热火朝天，菜很快就都做好了。 叶老太太在门口听着屋里没有动静，这才推门进屋道：“族长，夫人，午饭已经做好了，他们男人要喝酒，让他们在东屋里吃，咱们在西屋炕上吃。” 说话间，叶二嫂和叶三嫂已经进来将两个屋里的炕桌都收拾出来摆好，然后一盘盘菜就陆续端上了桌。 闻着不断飘到面前的香味儿，看着一道道菜从面前经过，韩春玲心下颇有些诧异。 没想到老叶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招待客人却还真不含糊。 菜都上齐了之后，叶老太太谦虚道：“仓促之间也没提前准备，就只做了一些家常菜，您二位千万别嫌弃。” “这么一大桌子菜，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叶东明一大早出门，这会儿早就饿了，看着一大桌子的菜，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叫唤，口水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分泌。 他说不客气就还真不客气，也不等其他人落座，就先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 韩春玲看得目瞪口呆，毕竟叶东明自从做了族长之后，就特别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不斯文的行为了。 “这酱牛肉做得不错啊！”叶东明吃了两片之后，砸吧砸吧嘴，有些疑惑地说，“就是好像跟我以前吃过的牛肉味儿不太一样。” “族长，这是梅花鹿肉。”叶老太太笑着说，“老大从山上打回来的，老大媳妇卤的腱子肉，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她说罢，将手里提着的酒坛子放在桌上，又冲四个儿子道：“老大，你们兄弟四个，陪族长好好喝几杯。” 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张捕头为了感谢叶老大送的，比起之前叶老太太自己买来招待刘全用的那种又上了一个档次。 “好酒啊！”叶东明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就算他身为叶氏族长，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主食竟然是白花花的大米饭，看来老叶家只是过于低调，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家里这伙食却比村里其他人家强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兄弟四人讲起自己当上族长之后的丰功伟业来。 叶老太太则将韩春玲请到西屋炕上吃饭。 担心孩子们吵闹，也怕郭氏那张嘴没个把门的，所以她只带了叶大嫂在旁边作陪。 叶二嫂、叶三嫂和郭氏此时带着孩子们在厢房吃饭。 韩春玲原本都想好了，为了儿子忍一忍，随便吃几口糊弄一下，再难吃也总归吃不死人。 谁知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放不下筷子了。 到了后来，韩春玲吃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心里想要放下筷子，手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 叶老太太仿佛看出了韩春玲的尴尬，笑着说：“族长夫人，我家老大媳妇做饭的手艺还不错吧？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吃过也都赞不绝口呢！ “只可惜家里没什么吃的，不然还能再丰盛一些，实在是太怠慢你们了！” 韩春玲一听她说秦家，登时竖起了耳朵。 “怎么，秦夫人和秦小少爷还吃过你家的饭菜？” “说来也巧，我们是在赶路途中碰上的，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心善，帮了我家一把。 “我们乡下人家，也没什么能报答人家的，好在老大媳妇是有点手艺在身上的。 “幸好秦夫人和秦小少爷都爱吃，便干脆捎带上我们一起入关，直到进京前才分开呢！” 韩春玲听得心下咋舌，没想到自己过来吃个饭还能得知这么重要的消息。 这可是连叶东明都不知道的。 老叶家跟秦家的关系，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加亲密一些。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韩春玲的态度终于热络起来。 她原本的亲和还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此时却已经考虑该如何向叶老太太示好了。 女人这边不喝酒，所以很快就吃饱了，东屋那边却正喝得兴起。 等叶大嫂将碗筷收拾下去之后，她才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块衣料塞进韩春玲的手里。 “我家老头子入土为安这件事儿，真是让族长操心了。” 韩春玲正琢磨着怎么跟叶老太太拉近关系，哪里肯收她的礼。 可叶老太太却道：“我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块衣料还是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买的，您可千万别嫌弃。” 被她这么一说，韩春玲推拒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嗓子眼。 叶老太太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若是不收，岂不就等于说自己嫌弃老叶家么？ 不等韩春玲说话，只听叶老太太继续道：“我觉得这料子挺适合你的，刚好能做件新衣裳留着过年穿。 “夫人若是没空做的话，我家老二媳妇针线活做得还不错，要不让她来给你量量尺寸，回头做好了再给您送过去。” 这话说的，完全没给韩春玲拒绝的余地，仿佛只能在拿回家自己做和留下让叶二嫂做之间选择。 韩春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声客气道：“哎呀，收你一块衣料都已经很不好意思，我自己做就行了，哪儿能再麻烦你家儿媳妇，我自己做就行了……” 话没说完她自己就愣住了，刚才不是还想着该如何委婉地拒绝么，怎么一下子就收下了？ 叶老太太却根本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笑着说：“他们男人只要一喝起酒来，那可就没个时候了。 “你们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大老远过来，这会儿肯定累了。 “让老大媳妇带你去厢房歇会儿吧！” 韩春玲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点点头起身，之前一直放在腿上的衣料滑落在地。 她登时尴尬起来，她自己心里是坚决不想要这块衣料的。 谁知道东西没还回去，如今还要去人家屋里休息。 叶老太太却根本不在意地俯身捡起衣料，塞进韩春玲怀里。 等韩春玲再回过神来，人都已经被叶大嫂带到东厢房屋里。 叶大嫂平时就是个干净人儿，屋里家具虽然都是半新不旧的，却都被她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 “这是我家屋里，您别嫌弃，在这儿歇会儿，睡个午觉什么的都行。 “我把门儿给您关上，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知道了。”韩春玲一脸纠结地应了一句，手里还攥着那块衣料。 待叶大嫂关好门离开之后，她才顾得上仔细看看手里的衣料。 看完之后，韩春玲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衣料，无论是质感还是花样，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这下可好，非但没跟人家拉近关系，反倒莫名其妙地收了一份礼。 回家之后，肯定要被叶东明好一顿数落。 第99章 你想吃什么，表叔都给你买 韩春玲拿着衣料发愁，目光突然落在炕琴上头。 若是悄悄把衣料放进炕琴里，等临走前在告诉叶老太太一声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韩春玲立刻就准备行动。 她抬腿半跪在炕沿儿上，伸手去够炕琴的门把手。 就在韩春玲轻轻打开了炕琴门的时候，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韩春玲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扭头去看来人是谁。 只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正在用一种格外复杂又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姑娘，别怕，我、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呀？”韩春玲有点语无伦次地问。 进屋的人正是晴天。 她之前跟着三个婶婶和几个哥哥一起吃的午饭，并不知道韩春玲被叶大嫂安排在自家屋里休息。 吃完饭她本来正跟哥哥们在院子里玩，正好叶向磊过来找他们。 所以晴天特意跑回屋，打算拿一块芝麻糖给叶向磊。 昨晚叶老四给她买了一大包芝麻糖做补偿，被叶大嫂当着她的面放进了炕琴里，还说让她吃的时候自己拿。 谁知还一块都没吃呢，就又碰到有人要偷她的芝麻糖。 晴天的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狗崽子也冲着韩春玲叫个不停。 可晴天知道韩春玲不是自家人，而是客人。 所以她强忍着眼泪，可怜巴巴地问：“你也想吃芝麻糖么？我分你几块，你、你别把我的糖都拿走，好不好？”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已经控制不住地带了一点哭腔。 韩春玲闻言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孩子怕是误会了什么。 她赶紧下炕，走到晴天身边道：“小姑娘，你误会了，你娘说让我在你家屋里睡一会儿，我是准备找条被子出来用呢！” 叶大嫂是个勤快利索的人，每天起床之后，就会把铺盖都叠好放进炕琴里，不像有些人家那样，直接卷吧卷吧就堆在炕上了。 她屋里炕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 所以韩春玲急中生智想到的这个借口，听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真的么？”晴天眨巴着眼睛看向她，眼神里还带着一点点怀疑。 “当然是真的了。”韩春玲这才发现叶家这个小丫头长得还挺好看，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更是大得不像话。 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总想再要个闺女，但是后来两次怀孕都没能保住，眼看叶东明年纪越来越大，她也渐渐歇了这份心思。 如今看到晴天这么乖巧漂亮，心里顿生好感。 “你是回来拿糖的么？”韩春玲问晴天。 “是。”晴天点点头。 “刚吃饱饭可不能这么快就吃糖。”韩春玲柔声道。 没想到晴天却点头道：“我知道，娘告诉过我的。我是给小苏拿糖。” 韩春玲直觉认为晴天在撒谎，但是看看晴天的眼睛，还是帮忙抱起她放在炕上。 只见晴天拉开炕琴上的一个抽屉，打开里面的纸包，拿出一块芝麻糖，十分熟练地转身出溜下地就往外跑。 “慢点儿，别摔了。”韩春玲忍不住跟了出去。 她以为晴天出去之后就会找个地方偷偷把糖吃了。 谁知她出门后却直奔一个男孩子跑过去，手里高高举着芝麻糖。 “小苏，吃糖！” 晴天年纪还小，对亲戚关系并不怎么了解，都是大人让她叫什么就叫什么。 所以虽然她管叶向磊叫叔叔，却并不太清楚他其实比自己大一辈儿。 在晴天眼里，叶向磊跟叶昌瑞年纪差不多，就连称呼都从“表苏”变成了“小苏”。 所以既然给了大哥芝麻糖，就也应该给小苏一块。 叶向磊收到晴天送的芝麻糖着实有点儿受宠若惊。 叶娟儿节俭得很，他平时也很少能吃到芝麻糖，看到糖就先偷偷咽了咽口水。 但是晴天年纪这么小，还是晚辈，他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要她的糖吃。 更何况叶家五个小子也在旁边，只有自己吃糖也不合适。 于是叶向磊道：“晴天乖，你自己留着吃吧！” 晴天却坚持要给，还一个劲儿地说：“都有！都有的！” 叶向磊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叶昌瑞帮忙解释道：“晴天的意思是，她也给我们芝麻糖了，大家都有，你就收下吧。” 叶向磊闻言，看向叶家几个小子，见大家都点头，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晴天手里的芝麻糖。 “那就谢谢晴天了。”拿了小孩子的糖，之前还吃了叶老大送的梅花鹿肉，叶向磊越想越觉得有些臊得慌，忙问她，“晴天，你有什么想要的不？我想法子给你弄啊！” 叶向磊没有妹妹，只能绞尽脑汁想着晴天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都喜欢什么。 “要不我带你去江边捡好看的石子好不好？拿回来洗干净了可以抓石子玩儿！” 晴天连连摇头道：“娘不让去水边。” 这话之前在逃荒路上叶大嫂就没少叮嘱晴天。 加上之前闹出王大龙落水的事儿，叶大嫂又对家里孩子耳提面命了半天。 再三强调绝对不能擅自去水边玩儿，除非爹娘带着，否则谁带着都不许去。 “那、那我带你……” 叶向磊本来想说我带你上山，但是想起自己之前闹出来的事儿，顿时又把话吞了回去。 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眼睛突然一亮，神色一下子兴奋起来。 “对了，自从上次带你们去捡核桃之后，我后来又去了几次，捡了不少品相好的核桃。 “虽说没有你最开始捡的那颗那么好，但是已经凑出来了一串十八子的材料。 “等年前我娘去京城采买年货，我就缠着她一起去，肯定能多卖不少钱。 “到时候什么糖葫芦，豌豆黄，驴打滚…… “你想吃什么，表叔都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对了，京城还有卖兔儿爷，面人儿，糖画的……” 这次还不等晴天说话，韩春玲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孩子们都朝自己看过来，韩春玲抬手抿抿鬓角的头发笑着问叶向磊：“你是捡了多少核桃，卖了能买这么多东西啊？” 韩春玲这不过是句逗孩子的玩笑话。 可叶向磊却觉得她是看不起自己，最重要的是还在晴天和这么多侄子面前。 气得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将里面经过精挑细选的京八棱一股脑倒在自己的衣襟上兜着。 “你看看值不值这个价？”叶向磊说完又抬头瞥了韩春玲一眼，拉着衣襟下摆的手往回一缩，将核桃全都遮住道，“哦，我忘了，你看了也看不懂。” “我看不懂？”韩春玲闻言更加笑了，“你这些京八棱是要拿到县城的兴宝斋去卖吧？” 叶向磊没想到韩春玲只扫了那么一眼就看出自己手里的核桃是京八棱，更没想到她连自己去哪里卖核桃都知道。 “现在能把核桃给我看看了么？”韩春玲问。 叶向磊到底还是个孩子，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韩春玲开始也没太当回事，但是当她看清楚叶向磊衣襟内兜着的核桃之后，她的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叶向磊还真没夸口，他挑出来的这些核桃，虽然单独拿出哪个都算不上极品，都能被懂行的人挑出各种品相上不完美的地方。 可是当这些大小一致，花纹也接近的核桃凑在一起并且超过十八颗的时候，就不能这么看了。 这些核桃只需再配一颗不错的佛头，就可以做成一串品相极佳的十八子手串了。 喜欢玩核桃的人都知道，单个儿极品好寻，难的是配上对儿。 而比配对儿更难的，就是凑成手串了。 韩春玲一瞬间都有种想要立刻出钱把它们都买下来的冲动。 但她还是努力稳住了。 今天来是要跟叶家拉关系套近乎的，不是来做生意的。 想到这里，韩春玲终于冷静下来，微笑着问：“你去县城兴宝斋卖过那么多次核桃，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虽说韩春玲准确地说出了兴宝斋的名字，但叶向磊也只惊讶了一瞬。 毕竟整个儿县城就只有这么一家文玩店，猜都能猜得到。 可若说韩春玲是谁，他是真不知道。 叶向磊以前卖核桃，要么是等哥哥回家帮他拿去卖掉，要么就只能等年前爹娘进城采买年货的时候跟着一道去。 所以他只认识兴宝斋那个胖胖的韩掌柜和瘦猴子一样的伙计小四儿，根本不知道跟韩春玲有什么关系。 只听韩春玲道：“我姓韩，兴宝斋是我的铺子，韩掌柜是我娘家哥哥，这下明白了吧？” “啊——”叶向磊这下傻了眼，想到自己之前还说人家不懂，立刻涨红了脸。 韩春玲道：“我虽然不怎么去铺子里，但也听我哥说过。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因为这两年你一直来卖核桃，帮我们店里吸引了许多京城喜欢京八棱的客人。 “他们一到秋天就特意从京城过来挑选核桃，给我们店里也带来了一些生意呢！” 京八棱这个品种的山核桃，本身产量就不好，也就京城周围的山上能找到几棵树。 如今已经无从考据它是如何兴起的了。 但也许因为它只长在京城周围，只能野生无法种植，产量又很低的缘故，所以渐渐备受京中喜爱文玩的老少爷们追捧。 而京城的喜好又一直引导着全国上下的风向。 只要京中的贵人和高官们喜欢，就会有人想方设法不惜一掷千金买下来，只为了讨上位者欢喜。 所以一串品相好的京八棱手串，有门路的人是真的能把它卖出大价钱的。 这几年因为叶向磊一直捡京八棱卖给兴宝斋，让它如今在喜欢京八棱的人群中也悄悄占了一席之地。 韩春玲前几天刚从哥哥口中得知，如今京城正有人花重金只为求一串品相好的京八棱手串呢！ 她原本还只想着，这样的话，今年收上来的京八棱若是能有被选中的，说不定可以比往年多卖点儿钱。 万万没想到来一趟乡下，竟然还能偶遇这样的惊喜。 韩春玲已经打定主意，这笔生意自己只求保本即可，赚的是在行业中的名声。 让叶向磊多赚点钱，也当是跟叶家交好了。 不过这样的生意，她就不能跟叶向磊一个小屁孩谈了。 所以韩春玲问：“你爹娘在家么？能不能叫他们过来一趟？我跟他们聊聊你这核桃的事儿。” 没想到叶向磊却十分抵触，飞快把自己的核桃收起来，警惕地看着韩春玲道：“这是我自己捡的核桃，跟我爹娘没关系，你找他们干什么？” “那总要有大人在场做个见证吧？不然以后传出去，别人以为我骗小孩子怎么办？” “那……”叶向磊闻言有些犹豫，一抬头正好看到叶老大从茅厕放水回来，赶紧喊道：“大哥，你来帮个忙呗！” “啥事儿？”叶老大见一群孩子围着韩春玲，生怕他们打扰到人家，赶紧过来询问。 听韩春玲说了原委之后，叶老大也没当回事，笑着说：“族长夫人真是太认真了，孩子捡的玩意儿，您看着给几个钱不就得了。”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叶老大还是留下来准备给二人做个见证。 只听韩春玲把京中有人高价想买京八棱手串的事儿说了，然后特意当着叶老大的面儿说：“既然你们是亲戚，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京中收手串的人，出价十五两银子银子，你这些京八棱若是肯卖给我，我给你十两怎么样？” 这个价钱如同惊雷一般，把叶老大和所有孩子都炸傻了。 叶老大瞬间出了一身汗，酒都醒了大半。 “你别觉得我好像一转手就赚了五两银子，但其实买了核桃回去，我得找人收拾出来。 “不仅要打孔，还得想法子配一颗好的龙头，这才能穿成十八子手串。 “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我不仅赚不到什么钱，说不定还要自己往里搭钱呢！ “不过谁让你们两家关系好呢，我也算是给老叶家一个面子……” 韩春玲话里话外都在把人情往老叶家身上扣。 但是叶老大此时脑子里已经成浆糊了，除了十两银子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腾地站起身道：“向磊，这可不是小事，我可不敢给你做主，必须告诉你爹娘才行！” 叶向磊此时也是晕头转向，心里早就没了主意。 如果是一两银子，他还有点儿狗胆子把钱眯下当做是自己的零花钱。 可韩春玲说的不是一两，而是十两啊！ 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就这么收下。 所以听了叶老大的话，他就只剩一个劲儿地跟着点头的份儿了。 第100章 小苏，我有钱，给你买糖吃！ 叶老大打发叶昌瑞去叫人。 不多时，叶娟儿和刘全就赶过来了。 叶昌瑞也没说是什么事儿，只说叶向磊在自己家，让他俩赶紧去一趟。 叶娟儿还以为是叶向磊又惹什么麻烦了，着急忙慌地就拉着刘全跑过来了。 她进门就喊了一嗓子：“向磊，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叶老大赶紧迎上前道：“姑，你别着急，是好事儿！” “好事儿？”叶娟儿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叶老大问，“老大，你甭提他遮掩，有什么事儿跟姑直说就是。” 听叶老大把事儿说完，叶娟儿和刘全都傻了眼。 夫妻俩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该不会是做梦呢吧？”叶娟儿眼神迷茫地问。 刘全伸手就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哎呦！”叶娟儿疼得叫出声来。 “疼就不是做梦。”刘全憨憨地说。 叶娟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件事儿的时候。 叶向磊总去捡核桃换零用钱的事，叶娟儿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据她所知，捡一秋天最多也就能卖一百多文钱，所以她也一直没当回事儿。 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破核桃能卖那么多钱？ 若非韩春玲是族长夫人，叶娟儿肯定直接大骂她是骗子了。 叶向磊此时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得意地冲叶娟儿道：“娘，你懂什么，我早就说过，若是能找到品相好的京八棱，肯定是能卖大价钱的。 “每次我一说，你就不爱听，说我不务正业，胡思乱想。 “现在看看怎么样？族长夫人说了，我捡的核桃能卖十两银子！ “我爹一年到头也才赚这么多吧？” 叶向磊说到最后，居然还嘚瑟地踩了亲爹一脚。 刘全见叶娟儿没说话，便只当自己没听见。 毕竟眼下还是十两银子的事儿要紧。 虽然叶老大已经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但叶娟儿还是又从头到尾问了一遍，仿佛只有从韩春玲嘴里说出来才更有可信度。 韩春玲看在京八棱的份儿上，耐着性子回答着她的一个接一个问题。 最后还是叶老大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姑，咱们进屋喝口水慢慢聊。” 叶娟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絮叨了，忙不好意思地停下来道：“族长夫人，乡下人没见过这样的世面，让您见笑了。” 韩春玲只能笑着道：“不碍事，是该问清楚才好。” “问清楚了，问清楚了！”叶娟儿连声道，然后一把将叶向磊拉过来道，“还不快把核桃给族长夫人。” 然后叶娟儿就帮着叶向磊把核桃全都装进了荷包里，连同荷包一起交给韩春玲。 反正这荷包也只是叶娟儿用碎布头做的，压根儿也不值钱。 韩春玲接过荷包，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她出门在外，身上自然不可能带那么多现银。 原本打算回头打发下人给送过来的，但是被叶娟儿一家三口眼巴巴地瞅着，让她实在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 “我没带那么多现银出门，你们下午若是没事儿，跟我们一起进城拿钱吧。”她说着，将手里的荷包塞回叶娟儿手里，“核桃你们先收好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瞧您说的，我们还能信不过您么！”叶娟儿讪讪地说，手却还是紧紧攥住了荷包。 不过韩春玲并没有介意。 这次出来能收到这么多颗品相好还大小均匀的京八棱，已经是她的意外之喜了。 这串京八棱的十八子卖出去，最后若是能落到哪位达官贵人手中出了名的话，兴宝斋可就能在京城打响名声了。 就算运气没这么好，至少也能在喜爱京八棱的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了。 对于这种文玩店来说，这种能博名声的好事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哪家店若是出手了一个好物件儿，很快就会有许多客人蜂拥而至。 想到这里，韩春玲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运气这么好，真是多亏了晴天。 不然如果叶向磊直接拿着核桃去京城卖，自己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儿，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她扭头去找晴天的身影，想要好生谢谢这个小姑娘。 韩春玲一转头就看见晴天正跟其他几个孩子头对头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呢！ “小姑娘！”韩春玲唤道，“你今天可是帮了我大忙，我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我已经有好多糖了，不过我……” 晴天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叶昌瑞给拦住了。 韩春玲见状反倒来了兴趣，走到晴天身边蹲下身，平视着她问：“你想要什么？说说看，没准儿我真有呢！” 她想着，乡下小孩，想要的无非就是好吃的或是什么玩具。 谁知晴天却问：“夫人，您还买别的京八棱么？” 韩春玲没想到晴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叶老大也没想到，赶紧上前拉住女儿的手道：“你那颗核桃不是已经送人了么，你哪里还有什么京八棱。”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关注叶娟儿两口子的表情。 如今他们跟韩春玲也不过只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晴天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若是遇到小心眼儿的人，该疑心他们想要截胡了。 “我当然要啊，你也有京八棱么？”不过对于韩春玲来说，京八棱是多多益善的。 名声打出去之后把客人吸引来，还要真有货才能留得住。 “我没有，但是哥哥有。”晴天说完，立刻抬头看向五个哥哥。 之前叶向磊带着他们去捡核桃，每个人最后都留了几个品相还过得去的。 只不过大小不一，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在听说叶向磊的核桃居然能卖十两银子的时候，晴天立刻就想起了那天哥哥们各自留下的核桃。 “我没有，哥哥有！” “有多少我都要，不过普通的肯定远不如他这个钱多了。” 叶老大赶紧道：“我家哪有什么核桃啊！” 晴天却抓着叶老大的手，仰起小脑袋，认真地说：“爹，真的有，都在你给我的匣子里放着呢！” 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买东西的时候，有人见他们买了许多零碎东西很不方便，于是便看在张捕头的面子上，给了他们一个木盒。 到家之后，叶老大就把木盒送给了晴天，让她留着装自己的各种小玩意儿。 如今大家一起捡回来的核桃，都还好好地放在晴天的木盒里呢！ 京八棱核桃个头儿不大，比枣子还要小一圈。 就算能凑出一对儿，这个大小，也实在不适合放在手里转着盘。 所以至少也得凑出十八个来。 木盒里的这些核桃，品相上面自然是没有大毛病的，只不过大的大，小的小。 别说配出一串十八子了，八个差不多大小的都很难凑出来。 可它们都是叶向磊帮忙一颗颗挑出来的，以他捡核桃的经验来看，肯定都是能卖得上钱的。 而韩春玲随手翻看了一下，没想到竟还有个意外收获。 她伸手取出木盒中的那枚核桃道：“这颗回去打个孔，正好能给这串十八子配上个龙头。 “这颗不错，能卖得上一些价钱。”韩春玲道。 叶昌年见状立刻大喊：“这颗是我捡的。” 叶昌兆不服气说：“那可不一定，核桃的样子都差不多，你再好好看看。” 叶昌雪也紧跟着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我还说是我的呢！” 叶昌兆一听二哥也这样说，登时像是有了靠山一般嚷嚷：“就是，你还能把你捡的都记住不成？” 哥三个立刻吵作一团。 别看他们能把自己捡的核桃都交给晴天，但彼此之间却还是硬要别这个苗头。 见三个哥哥吵了起来，晴天忙垫着脚尖，将木盒子里的核桃一个个拿出来，分作几堆儿摆好道：“这是二哥捡的，这是三哥捡的，这是四哥捡的，这是年年哥哥捡的……” 韩春玲看得稀奇地问：“这么多核桃，你都能记得住？” 晴天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就是知道。 “那这颗是谁捡的啊？”韩春玲见她不说话，又拿着手里打算留作龙头的核桃问她。 “是大哥捡的。”晴天毫不犹豫地说，“大哥捡的核桃自个儿都没要，全放我篮子里了。” “那没准儿还是你捡的呢！” “不是！”晴天连连摇头，“就是大哥捡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说，她还努力回忆着当时叶向磊说过的话。 “当时小苏还说，这颗挺好的，可惜个头儿有点大，跟别的都配不上。” 叶向磊此时也想起来了，虽说不确认是不是韩春玲手里的这颗，但这话他的确是说过的。 众人见叶向磊都点头了，这才信了。 韩春玲忍不住冲着叶老大夸赞道：“你这闺女可真是太聪明了，小小年纪记性就这么好！” 听到女儿被夸，叶老大高兴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我也发现她的确记性好，之前来的路上有人教她背了一首诗，到现在都还记得牢牢的呢！” 叶老大说着，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晴天，快背一下给族长夫人听听。” 晴天闻言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背了一首魏先生教过的诗。 韩春玲听得啧啧称奇，再想到自家那个什么都背不下来的儿子，真是止不住地心塞。 但凡自家儿子能有晴天一半儿的好记性，也不至于连个秀才都考不出来，还得让爹娘豁出去老脸帮他找差事做。 “你们这些核桃我也都要了，给你半吊钱可好？” 叶老大闻言忙道：“族长夫人，您这么说就见外了。 “孩子捡回来玩的核桃罢了，您有用就拿去，哪里用得着给钱呢！ “族长跟您为了我家的事儿，大老远跑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了，怎们还能收您的钱呢！” “那可不行，你要不收钱，我可就不要了。”韩春玲立刻把俏脸一板，将手里的核桃丢回木盒里。 叶老大可不是叶老太太，根本招架不住韩春玲这一套，稀里糊涂就收下了半吊钱。 叶老大手里拿着铜板，人却扭头看向叶娟儿。 好在叶娟儿并未因此多想什么，心思早就飞到城里去了。 进城正好可以把昨天留出来的鹿肉给大儿子送去。 想到这里，叶娟儿就待不住了。 “族长夫人，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把驴车套上再回来，等着跟你们一道进城。” “行，不着急，屋里还得喝一阵子呢！” 果然，叶娟儿回家全都收拾好，套好车重新回到叶家门外之后，足足又等了半个多时辰，这顿晌午饭才总算吃完。 叶东明喝得脚下发飘，最后是被叶老大架着送上车的。 叶向磊也想跟着进城，他捡了好几年的核桃，天天念叨若是凑成一串就能赚大钱，让别人都以为他想发财像疯了呢！ 如今终于美梦成真了，他必须要去亲眼见证一下才行。 可叶娟儿却根本不打算带他，把脸一沉道：“我跟你爹去就行了，你去干什么？想把咱家驴给累死啊？ “别以为捡核桃赚了几个钱就开始翘尾巴，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不过训斥过后，叶娟儿还是给了儿子一颗甜枣道：“等回来的时候，娘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那个蜜汁肘子！” 叶向磊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小驴车，跟在族长家的骡子车后面，摇摇晃晃地渐行渐远。 临回家之前，叶向磊还不忘对晴天道：“等我娘拿了钱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 叶老大闻言心道，叶娟儿拿回来的十两银子，肯定要好好存起来，能让叶向磊摸着才怪了。 不过这话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 晴天却伸手去抓叶老大手里拎着的半吊钱，高兴地说：“小苏，我有钱，给你买糖吃！” 她想了想又说：“买肘子吃！” 叶老大这才想到，若是没有叶向磊带孩子们去捡核桃，自家上哪儿得这半吊钱去。 没想到自己挺大个人了，竟然还不如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心里明白。 第101章 晴天是我罩着的！ 叶向磊想着自己的十两银子，心里美得都要冒泡了，哪里会让晴天给自己买东西。 “这钱你自个儿留着买糖吃吧！” 叶向磊说完，就告辞回家去了。 一出门，他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笑容怎么都压不住了。 他走着走着，还控制不住地跳起来挥舞了一下拳头。 十两银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高兴。 叶向磊心里计划着拿到钱之后要买什么，压根儿没发现耷拉着脸迎面走来的王正宝。 王大龙发烧一直退不下去，今天一直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脾气更是大得不行，逮谁骂谁。 王正宝刚刚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此时心情极其不好。 他不想在家待下去，这才出来散心。 但是平时跟着他的几个小跟班都各有各的事儿，他挨家去了一趟，竟没有一个能出来陪他。 这也使得王正宝的心情越发不好。 所以看到叶向磊满脸笑容地迎面走来，他登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笑屁啊笑，跟个大傻子似的。” 叶向磊正美着呢，听了这话本来也没太生气。 但是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王正宝之后，叶向磊却第一时间撸起了袖子。 王正宝瞬间警惕地后退两步，问：“你要干嘛？” 他虽然不怕叶向磊，可叶向磊的大哥叶向鑫当初却是打遍村里无敌手的“村霸”。 王正宝以前就挨过叶向鑫的打，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所以他一直躲着叶向磊，从不跟他起冲突。 刚才也实在是心里不痛快，才嘴贱地说了一句。 王正宝此时孤身一人，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所以开始思考怎么撤退，打算先避避风头再说。 谁知叶向磊却不按套路出牌，冲上来揪住王正宝的领子就打。 王正宝也被激起性子，反手抓住叶向磊的胳膊，两个人就打一起了。 王正宝以前从来没跟叶向磊打过架，此时一上手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随便说了一句，你至于的么！” “谁管你说啥了。”叶向磊踹了王正宝一脚，“早就想揍你了！” 王正宝被踹在小腿上，疼得倒吸凉气。 “我、我又没惹你，凭什么揍我！” “你没惹我，可你欺负我侄女了！” 啥？侄女？ 王正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叶向磊的侄女到底是谁。 “我他妈什么时候欺负你侄女了？”王正宝一直被压着打，气急败坏地嚷道。 “你还不承认？”叶向磊又是一拳打下去，“我娘回去都说了，晴天手腕被捏红了，膝盖也磕着了！” “晴天是你侄女？”王正宝一时间没想明白，“她家不是刚搬来的么？” 叶向磊懒得跟他废话，连打带踹，很快就把王正宝打得只剩求饶的份儿。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找晴天的麻烦了还不行么！” “不光是晴天，她家都是我罩着的，谁的麻烦都不许找！” 叶向磊说着，手上又加大了力道。 “啊——好，好，我以后绕着他们走还不行么！” 王正宝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扭掉了。 为了不再挨打，甭管叶向磊说什么，他都会先答应下来再说。 叶向磊这才终于松开手，拍了几下手上的灰，居高临下看着王正宝。 “记住你说的话，不然见一次打你一次！滚吧！” 王正宝本来是出来散心的，结果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心里别提多窝囊了。 等叶向磊走远之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哥，你怎么了？”春花背着刚割的猪草回来，吃惊地看着王正宝。 看到妹妹，王正宝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打过晴天。 那天害晴天受伤的是春花才对。 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白挨了一顿打？ 春花见王正宝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试探着想要伸手去扶他。 不料王正宝却突然目露凶光，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春花直接被打蒙了，捂着脸连哭都忘了。 虽说她从小到大没少挨打，但今天这一巴掌挨得也太没有缘故了。 “哥……”春花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却不敢问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王正宝又是一脚踹过去，骂道：“滚远点，要不是你，我能挨打么？” 他骂完还啐了一口道：“呸，晦气！” 春花忍着眼泪，看着王正宝一瘸一拐地走回去进了家门，才敢背着猪草回家。 还没进门，春花就听到刘寡妇的大嗓门。 “哎呦我的娘嘞，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衣裳都扯坏了？哎呦，裤子也蹭破了！ “要死了！你哑巴了，说话啊，谁干的啊？” 王正宝知道，如果自己说了，奶奶肯定会去叶娟儿家大闹一场。 但那样的话，村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叶向磊打了。 所以无论刘寡妇怎么问，他都紧闭着嘴不说话。 刘寡妇拿他没办法，又心疼孙子，最后只得把人撵回屋道：“我真是欠了你们爷俩的，大的小的没有一个能让我省心。 “赶紧进屋，把衣裳裤子脱了我看看，伤着哪儿了？” 进屋之后，刘寡妇先把脏了的外衣外裤扒掉。 “赶紧上炕去，别冻着。”刘寡妇一边说一边动手，把王正宝扒了个精光，看到他身上被打的痕迹，眉毛立刻就竖起来了。 “都给打成这样了，你还不说？” 刘寡妇一提高音量，把迷迷糊糊在睡觉的王大龙给吵醒了。 “吵什么吵，烦死了！”王大龙眼睛都没睁就不耐烦地说。 刘寡妇气道：“看看你儿子被人打成什么样了！” 王大龙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刘寡妇和王正宝道：“我自己都快难受死了，我还管得了他？” 刘寡妇无奈，把王正宝正反都检查了一遍，找出药油把他受伤的地方给揉揉，没好气地说：“小祖宗，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少出去惹事了行不行？” 把王正宝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之后，刘寡妇把他脱下来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来，打算拿出去放在木盆里，抽空给洗出来缝补一下。 最近江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洗衣服这种事儿已经做不了了。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不但被人从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里赶出来，还要忙里忙外地干活。 如今操心完了儿子，还要再操心孙子。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刘寡妇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往猪圈的食槽里放猪草的春花。 “臭丫头你死哪儿去了！”刘寡妇立刻骂道，“每次让你去割猪草，一出去就半天不回来。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眼睛里看不到活儿？ “里里外外这么多要干的事儿，你不知道搭把手，就知道出去躲懒。” 春花闻言委屈极了，大哥明明比自己还大，却什么都不用做。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猪草已经不如夏天时候那样容易割了。 她要走好久才能割满一筐猪草。 回来之后得不到夸奖也就算了，还要挨打挨骂。 被刘寡妇骂的时候，春花真想立刻把手里的猪草丢掉。 也像王正宝一样心情不好就可以跑出去散心。 但她心里明白，同样的事儿，王正宝可以做，她做的话，等待她的就只有打骂。 所以春花在刘寡妇的谩骂声中，还是坚持着将猪草都放进了石槽中。 看着凑过来吃食的两头肥猪，春花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羡慕它们。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会挨打挨骂，所以哪怕只能活一两年就会被杀掉，却也会让她心生羡慕。 “你个死丫头，站在那边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过来干活！”刘寡妇又嚷道，“过来，我教你怎么洗衣裳！ “过了年就要六岁了，也不是小孩了，该知道帮家里干活了！” 春花心里不想理，身体却不敢反抗，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刘寡妇不耐烦地把春花按在木盆前的小板凳上。 “我已经把衣裳给你泡在水里了。 “你看，像这样，找到衣裳上头脏的地方。 “双手这样，互相搓一下，就把脏的地方搓干净了。 “看懂没？来，你自己试试！” 春花的手伸进水里，立刻被凉得打了个哆嗦。 刘寡妇却没有任何疼惜地说：“别那么娇气，这些都是女人家要做的活儿。 “我教你也是为你好，不然等以后你嫁人了，什么都不会干，就等着被公婆和夫君嫌弃吧！” 不一会儿，春花小小的手就已经冻得发红，却还只能在刘寡妇的盯视下，努力搓洗着衣裳。 “你没吃饭啊？用点力气！”刘寡妇尤嫌不足地骂道，“就你这样能搓干净么？” 春花只能用力搓了起来。 却只听“刺啦——”一声，原本就被扯破的地方，在春花的搓洗下，又破得更大了。 “你故意的吧！”刘寡妇一脚踢在春花后腰上。 春花没稳住身子，一头扎进了洗衣盆里。 冰冷的水瞬间没过了她的脸，整个儿上半身都湿透了。 刘寡妇伸手把春花从盆里拎起来，嫌弃地说：“算了，什么也指望不上你，回去找你娘换衣裳吧！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就是个伺候人的命。 “伺候死老的伺候小的，现在还要伺候隔辈人——” 春花浑身湿淋淋地进屋，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江氏赶紧给她擦头发，换衣裳，然后想让她上炕暖和暖和。 但是老房子的房间本来就很窄小，炕盘得也不大，最多也就够三个成年人并排躺着，随便动弹一下都能碰到别人那种。 此时王大龙占据了炕稍的位置，把自己睡成了一个大字型，占了大半张炕。 王正宝裹着被子在炕头，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许是因为炕头太热，他此时早已踢了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 炕上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根本已经没有可够春花容身的位置了。 最重要的是，这爷俩，江氏一个都惹不起。 江氏无奈，只得找了个小板凳放在靠近炕头的位置，对女儿道：“春花，你就在这儿坐着暖和暖和吧，头发干了之前不许出去，当心冻着。” 春花坐在板凳上，没过多久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看样子刚才是真冻着了。 她越来越觉得身上发冷，脑袋也昏沉沉的。 “娘——娘——阿嚏——” 春花的低喃声没能唤来江氏，反倒把本就因为难受睡得不太熟的王大龙给吵醒了。 王大龙火冒三丈道：“叫什么叫，一个吵完两个吵的。 “你们是不是就不想让我好起来，盼着我早点死呢吧？” 春花被他吓得一哆嗦。 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刘寡妇听到，扎着两只湿淋淋的手进屋问：“怎么了？” 王大龙被烧得口干舌燥，不耐烦地说：“我要喝水！” 刘寡妇赶紧倒了杯水给他，还不忘捎带着骂春花道：“你是个死人啊？在屋里待着也不知道给你爹倒杯水喝！” 王大龙本来就生气，听了这话更是发作道：“谁说不是呢！在那边一个劲儿地喊娘，吵死了！” 刘寡妇立刻对春花道：“你娘在那屋呢，找你娘去吧，别跟这儿吵你爹了！” 因为家里人都懒得捡柴火，春花太小又背不动柴火，所以刘寡妇家的柴火从来都是不够用的。 以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王大凤都会花钱给家里买两车劈好的木柴，就足够家里一冬天用了。 但是自打上次回京城之后，王大凤那边就一直没了消息。 所以最近白天的时候，刘寡妇就只舍得烧东屋的炕，西屋白天都冷得跟地窖一样。 江氏正在西屋炕上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虽然腿上盖着棉被还算暖和，手却冻得快要捏不住针了。 春花跌跌撞撞地走进西屋，凑到江氏面前，声音极小地说：“娘，我冷……” 江氏刚才在这屋自然也听到了婆婆的骂声，她伸手摸摸春花的头发，发现已经半干了。 “你就在娘这屋待着吧，进被窝里来，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 春花乖乖地点点头，爬上炕，钻进江氏盖腿的被子里，贴着她的大腿躺下了。 待江氏把手里活儿做完之后，才发现孩子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自己的腿脚却觉得热乎乎的。 她忙伸手往被子里一摸，正摸到春花滚烫的额头。 第102章 留下了一点儿怀疑的种子 江氏赶紧把春花从被窝里挖出来，发现孩子已经烧得浑身滚烫，人都有些迷糊了。 “春花？春花？” 春花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声唤了声：“娘——难受——” 江氏赶紧起身，抱着春花跑到东屋，对刘寡妇道：“娘，春花发烧了。” 刘寡妇刚把衣服洗完晾上，正在炕上暖手，闻言皱眉道：“好好的怎么发烧了？” 江氏不敢说是刚才掉进水盆里冻着了，只能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寡妇此时也想起春花之前掉水盆里的事儿，但是眉心却皱得更紧了。 “真是麻烦死了，弄湿了不就让你赶紧给她换衣服了么，怎么还发烧了？” 江氏想说赶紧找古大夫来给春花看看，但是听着刘寡妇的语气，最后还是小心翼翼道：“娘，等晚上古大夫来给正宝爹复诊的时候，也给春花看看吧？” 刘寡妇闻言，脸色登时一沉。 “你说的可真轻松，看病不花钱啊？ “小孩子家家的，发烧很正常，盖上被子捂捂汗就好了。” 家里的钱都在刘寡妇手里攥着，她不点头的话江氏也毫无办法。 其实自打王大凤嫁到京城去之后，刘寡妇手头就宽松了许多，这些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钱。 但是想让她往外花钱，那可比登天还难。 尤其老二王大虎因为脑子不太好使，所以到现在还没成亲，以后给他找媳妇肯定要多花不少钱。 当然，如果王大龙、王大虎或者是王正宝要花钱，刘寡妇还是舍得的。 但是江氏和春花？ 死不了就行，花钱就没必要了。 江氏无奈，只能把春花放在炕上。 王正宝这会儿已经睡醒了，看到春花被放上来，立刻嫌弃地起身下地去了。 江氏这会儿顾不上儿子，刘寡妇却忙下地追了出去。 “正宝，天都快黑了，上哪儿去？ “你刚睡醒，一脑门汗这么出去，当心让风拍着！” 江氏把春花塞进被窝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隔着被轻拍着春花，小声哄她道：“春花乖，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刘寡妇出门没追上孙子，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叶娟儿两口子赶着驴车从外头回来。 叶娟儿今天进城，不但实打实拿到了十两银子，还去看了大儿子叶向鑫。 听得程师傅把自家儿子好一顿夸，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临走前将梅花鹿肉送给程师傅，对方也高兴得很，连声说让他们放心，肯定会把本事都教给叶向鑫的。 告别大儿子之后，两口子又在城里买了不少东西。 所以此时二人脸上都堆着笑容，车上还放了不少东西。 刘寡妇看得心下纳闷儿，叶娟儿家几乎是村里最节俭的，日子一直过得抠抠搜搜的。 家里除了过年，平时根本都不舍得买肉。 每年刚开春儿，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家存的白菜萝卜基本都吃光了，地里的菜还没长出来。 有些人家就会忍不住出去花钱买点菜回来吃。 可叶娟儿两口子却硬是能吃半个月咸菜。 所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心下好奇，忍不住道：“哟，你们两口子这是发什么横财了？居然舍得进城买东西了？” 叶娟儿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刘寡妇。 “该省的省，该花的也得花。”叶娟儿道，“我这人啊，就有个毛病，欠不得别人的人情。 “不像有些人，欠了一屁股人情还睡得着觉。” 刘寡妇被她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叶娟儿这话就差把她的名字带出来了。 之前仗着女婿有本事，刘寡妇在村里没少找人帮自家做白工。 而刘全跟刘寡妇是一个村出来的，若是细究下来，两家七拐八拐说不定还能扯上点儿什么关系。 所以刘全来榕溪村做了上门女婿这件事，一直让刘寡妇觉得脸上无光，平时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却又总以自己比刘全大一辈儿的理由，找刘全去给她家干活。 叶娟儿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之前碍着她女婿，叶娟儿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老叶家的靠山可比刘寡妇的女婿更硬。 她可没有再惯着刘寡妇的必要了。 刘寡妇平时在村里作威作福习惯了，如今却事事不顺，连她平时最看不上的叶娟儿家居然都敢站在她脑袋上拉屎了。 “刘全，你就听着你媳妇这么说我？”刘寡妇冲着刘全发作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好歹也该管我叫一声老姑的！” 刘全没说话，叶娟儿这次却接话道：“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你男人跟我是平辈儿，你也用不着总在我男人面前充大辈儿！” 叶娟儿说完，不等刘寡妇再说话，直接冲刘全道：“还不快赶车等什么呢，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刘全赶紧一甩鞭子，驴迈开脚步，拉着两口子和车上的东西往老叶家的方向走去。 刘寡妇见他们居然要去老叶家，越发气得牙根痒痒。 这个老叶家可真是自家的克星，自从他们来了以后，自家的日子就没顺当过。 她越想越堵心，干脆也不回家了，转身朝村里有名的神婆子家走去。 叶娟儿和刘全赶着车，还没到老叶家门口，就听到吵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笑声。 “左边，往左边一点，那边还有好几个呢！” “爹，你抬头，上头好大一个！” “小心点儿，脚底下踩实着了，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柿子好甜啊！娘，你尝尝。” 叶娟儿下车一看，叶老大和叶老四一人挎着一个篮子，正在树上摘柿子呢。 叶家人都围在树下，一个个儿都仰着头看着上头。 孩子们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熟透了的柿子，吃得眉开眼笑。 “哟，摘柿子呢？”叶娟儿上前也抬头看着上头，“你家门口这两棵柿子树可有年头了，以前的时候，伟叔每年都给大家送柿子。 “不光有熟透的柿子，还有做好的柿饼，可好吃了。” 叶老太太闻言道：“你来得正好，刚刚还说一会儿给你家送柿子去呢！ “你既然来了，就直接带回去了。” “哎呀，我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哪儿有还要拿东西走的道理。” 叶娟儿一边说一边拉着叶老太太往屋里走，刘全提着东西闷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 “你又来送啥东西？”叶老太太扭头去看刘全手里拎着东西，却被叶娟儿一把拉住了。 “之前水车的事儿，要不是你家老三，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前两天老大打了梅花鹿，还给了我家那么多肉，我心里可都记着呢！” “这不都是相互的么！”叶老太太道，“我们刚到村子里的时候，你可是头一个帮了我们的人。 “再说了，无论是修水车还是鹿肉，也都是不花钱的东西，你这么客气可就太外道了。” “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叶娟儿拉着叶老太太，偏身上炕坐下才道，“当初修水车的时候，你家老三可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有个差错，你家在村里可就更难了。 “那鹿肉虽说是老大打的，可也是能卖钱的，还给我家留了那么多好肉。” 叶娟儿说了半天，见叶老太太还要开口反驳的样子，又道：“怎么，就许你家知恩图报，就不许我礼尚往来啊？” 听她这么说，叶老太太才无奈笑着拍了她一下道：“你这人啊！” 虽说当初做这些事情，的确是实心实意地想要报答叶娟儿对自家释放的善意，也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但是看到叶娟儿如今的态度，叶老太太心里还是十分熨帖，这才是两家能长久相处下去的正道。 “我也不知道你家都需要什么，去城里买了些点心，这是县城口碑最好的点心铺子，你尝尝看。 “还有个酱肘子，我家向磊最爱吃他家的蜜汁肘子。 “可惜今天去晚了，蜜汁肘子卖光了，只好买了酱肘子回来。” 叶娟儿每说一个，刘全就往外拿一个放在桌上。 “这还有一套笔墨纸砚，是给你家昌瑞的。 “还有这个七巧板，是给晴天买的。 “还有这个……” 叶老太太刚才虽然松了口，却没想到叶娟儿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他姑，你先等等，你这是干啥啊？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我知道你家核桃卖了十两银子，可也架不住你这么花啊！” 听叶老太太提起核桃，叶娟儿才止住了往外拿东西，冲刘全使了个眼色。 刘全会意地出去到外面守着门了。 “这是咋了？”叶老太太被她这架势弄得有点不安。 “嫂子，去之前我不知道，可是今天下午进城一趟我才明白。 “你以为人家族长夫人为什么给我们这么多钱？” “为啥？怎么了，难道那核桃不值这个价钱？” “值倒是值的，但是嫂子你想想，向磊捡了好几年核桃了，以前一秋天能赚上半吊钱都是好的了。 “不过是孩子捡的几个破核桃，她若是不说，咱们能知道值多少钱么？ “别说十两银子了，她就是给我们一两银子，我们都得感恩戴德的是不是？” 叶老太太一听，觉得叶娟儿这话说的也有理。 晌午听韩春玲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几乎是在赔本赚吆喝。 但如果她不主动说，叶娟儿家也不知道这些核桃值多少钱，更不敢找她要十两银子的高价。 “那是为啥啊？难道族长有啥事儿想求你家办？” “嫂子你这话可真是太瞧得起我们两口子了，我们有啥本事能帮得上族长的忙啊！ “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城之后，族长夫人一直在跟我打听你家，想知道你家跟秦府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这次向磊捡的核桃能卖这么多钱，都是多亏了你家。”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忍不住纠结起来。 自家跟秦府虽然有那么点儿关系，可她想的一直都是能接点活赚点钱就很好了，可从来没想过要借用秦家的势力做别的事儿。 当初自家刚回来的时候，被村长和刘寡妇家联手欺负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老宅却住不进去，不得不在空地上风餐露宿的时候，她都没想过去找秦府求助，如今更不可能为了叶族长去麻烦秦家。 “嫂子，你放心，我虽然看出她有这样的意思，可她到底没有明说，卖核桃的好处又没落到你家头上不是？ “之所以跟你说这个，不过是先跟你通个气。 “你心里有点数，以后跟族长家有接触的时候当心点儿，别稀里糊涂答应了什么做不到的事儿就行。” 叶老太太有些担心，这样时间久了，族长会不会对自家有什么意见？ 如今在村里都没彻底稳定下来，若是再得罪了族长，以后日子还咋过啊！ 叶娟儿看出她的心思道：“嫂子，你就放心吧，秦家如今不是还让老二媳妇做衣裳呢么？ “之后姜嬷嬷少不得还要再过来，只要把消息放出去，甭管村长还是族长，都只有巴结你家的份儿，谁也不敢给你家使绊子的。”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叶老太太心里虽然还有些不安，但是当着叶娟儿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 叶娟儿说完，起身道：“行了，东西都送到了，话也说了，我也得赶紧回家做饭了。” 从老叶家出去的时候，还被叶大嫂硬塞了一篮子柿子在怀里。 “姑，柿子挺甜的，你们拿回去尝尝，回头等柿饼子做好了再给你拿。” 叶娟儿也没推辞，高兴地抱着篮子道：“你还甭说，我从小就爱吃你家树上的柿子。这都有些年头没吃了，没想到还能有再吃着的一天。” 叶娟儿跟刘全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到了家门口，叶娟儿隐约看到小路尽头窜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捅捅刘全问：“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刘寡妇？” 刘全眯起眼睛看看，不是很确定道：“好像是吧？” 说话间，人影已经钻进一户人家的门里。 “她闲着没事去王婆子家干什么？”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快回去做饭吧，孩子肯定饿坏了。” 听刘全这么说，叶娟儿才收回视线，心里却还是留下了一点儿怀疑的种子。 第103章 侄子再多也抵不上一个亲儿子！ 王婆子是榕溪村有名的神婆。 打从十几岁就说自己被大仙儿上身了，将一位保家仙供在家中，并声称自己一辈子不嫁人。 于是她在村子里的称呼慢慢从王姑娘变成了王姨，最后又变成了王婆子。 村里人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嗤笑变成了将信将疑。 到如今，各家遇到点儿什么难以抉择的事儿，就都喜欢去找她掐算掐算。 刘寡妇趁着天擦黑儿溜进了王婆子的家门。 王婆子如今住的房子，就是她爹娘留下的老房子。 保家仙供在正房屋里，王婆子自己则一辈子都住在东厢房中，只有跪拜和给人卜算事情的时候才会去正房屋里。 她家老房子低矮，被香火熏了这么多年，更是处处乌漆墨黑，还被她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布条。 别说是晚上了，白天都看不清屋里的情况。 一进屋就能闻到股浓重的味道，也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反正让人浑身都不太舒服。 刘寡妇从小吃苦，年纪轻轻又守寡，家里还有个脑子有问题的儿子。 所以她平时最喜欢做的就是求神拜佛。 后来家里日子果然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刘寡妇一直觉得，这都是自己求神拜佛积攒的功德起了作用。 但是最近家里事事不顺，她在家怎么求神拜佛都没有起色，最后还是咬牙揣了点钱来找王婆子卜问一下。 王婆子如今已经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干瘪老太太。 她听到声音，佝偻着腰从厢房屋里出来。 “谁啊？”她如今眼睛已经大不如前了，但好像正因为此，村里人反倒更喜欢来找她算命了。 “是我。”刘寡妇应了一声。 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这里的一切也都很清楚，直接跟在王婆子身后进了正房。 两个人先跪拜了保家仙之后，在蒲团上相对而坐。 “算什么？” “我家这两天什么都不顺，先是老大病倒了，正宝被人打了，今天春花也发起高烧来。 “所以过来算算，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一般遇到这种事儿，村里人都会将其归结于惊扰了黄大仙儿、狐仙儿或是白仙儿。 黄大仙儿就是黄鼠狼，狐仙儿是狐狸，白仙儿则是刺猬。 这些小动物在村里很是常见，有时候家里挪柴火垛或是收拾一下仓房，不小心就会惊扰到它们。 一旦惊扰到了，就容易家宅不宁，或者是家里有人生病。 刘寡妇想到自家之前搬家，说不定就不小心惊动了什么。 难怪大凤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怕不是也生病了吧？ 她越想越是担心，催着王婆子道：“你快给我算算到底是惊动了什么，该如何破解。” 王婆子掐算了一下却摇头道：“的确是搬家搬坏了，却不是惊扰了什么。” “什么意思？”刘寡妇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你自己想想看，你家日子越过越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寡妇回忆了一下，心里一惊。 好像是自从搬到老叶家的房子里住之后，闺女也嫁进京城了，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如今自打搬出来之后，家里就做什么都不顺。 王婆子听她不说话了，知道她是想到了。 “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那宅子旺人？”刘寡妇迟疑着说完，又不等王婆子说话便自己先否认道，“不可能！他家宅子若是旺人，当初也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可不是么，叶东林一家住在那房子里的时候，老大死了，老二被抓去当兵也死了，老两口最后孤独终老，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就连叶东海也死在关外，如今虽说落叶归根了，却也只剩一捧白骨了。 “你不懂。”王婆子却摇摇头道，“宅子和人，也是要相辅相成的，不是谁来都会旺的。 “你家的命格正跟他家宅子相配，所以住进去之后才会日子越过越好。 “如今一搬出去，立刻就开始不安宁了。” 刘寡妇被这话说得立刻信了几分。 这时间的确是太巧了。 在老叶家房子里住的这些年，家里说不上事事顺心，却也比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强多了。 可如今才搬出来多久，家里就已经乱七八糟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刘寡妇心下着急，事到如今，自家也很难再搬回去了啊！ “我给你求一道符，你回去把它烧成灰，做成符水，家里每个人都得喝。 “先这样看看会不会有好转，实在不行就得请仙儿，做大法事了。” 请仙儿做大法事就得花大价钱，刘寡妇可舍不得，忙道：“那就先求个符吧！ 王婆子找出一张符纸，取出朱砂在上面画了半晌才停下来。 写完之后，王婆子的身子晃了两下，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虚弱了许多道：“好了，你拿回去吧！” 刘寡妇赶紧双手接过符纸，小心地揣进怀里，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半吊钱奉上。 王婆子却根本不接，只把地上一个匣子往前推了推，让刘寡妇把钱放在里面。 “回去吧！”她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飘忽，“我今晚得在大仙儿的牌位前跪拜一夜。 “你切记，明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将符纸烧成灰，全家人一个不落，全都要喝了才行。” “是，是，我记着了！”刘寡妇宝贝似的揣着符纸离开了王婆子家。 此时，老叶家刚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孩子们嘴里都还残留着酱肘子的香味儿。 叶大嫂、叶二嫂和叶三嫂围坐在叶老太太屋里的炕桌上给柿子削皮。 家门口这两大棵柿子树，都结了满树的柿子。 今天基本全都给摘下来了。 熟透了的柿子都摆在外面窗台上来，家里人谁想吃便自己去拿。 剩下摸着还硬实的也装了两大盆，此时削了皮晾晒起来，刚好可以做成柿饼慢慢吃。 妯娌三个一边削皮一边闲聊。 看着贴在叶大嫂身边乖巧的晴天，叶二嫂羡慕不已。 “要我说还得是闺女啊！你看我家那三个臭小子，吃完饭就跑没影儿了。 “你再看看晴天，就知道一直陪在大嫂身边。” 叶大嫂闻言笑着说：“如今都安顿下来了，你若是喜欢闺女，就抓紧跟老二再生一个呗！” “哎呦，我可不生了！”叶二嫂道，“要是再生个儿子出来，我可吃不消了！” 叶三嫂道：“都三个儿子了，下一个肯定是闺女了！” 叶大嫂闻言故意逗闺女道：“晴天，你说你二婶儿若是再生个小宝宝，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晴天歪头看向叶二嫂，认真地看了半天才道：“是小妹妹！二婶儿要给我生小妹妹了么？我带她玩儿！” 叶三嫂赶紧问：“晴天也给三婶儿看看呢？” 这次晴天只看了一眼便道：“是小弟弟！” 叶三嫂笑得都要坐不住了，拍着叶二嫂的胳膊道：“二嫂，听见没有，晴天都说你能生闺女了，还不赶紧让二哥加把劲儿！” “你这人，当着孩子的面儿瞎说什么！”叶二嫂摇摇头道，“要我说，咱家就没有生闺女那个命。 “你们想想看，再早的咱不知道，可从咱爷爷那辈儿算起，就生了咱爹和小叔两个儿子。 “咱爹娘生了四个儿子，小叔生了两个儿子。 “咱家再往下，又是五个臭小子，如今就晴天这么一个宝贝闺女！” 之前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叶二嫂提起，想了想可不真是这样。 “你不说我都没想呢！”这下连叶老太太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叶三嫂性子最直，说话也总是不经思考道：“不如这样，明年看看老四媳妇生的是闺女还是小子。 “若还是个小子，那可就真不用想了。 “如果老四媳妇能生个闺女的话，二嫂说不定还能有点儿指望。” 叶三嫂话音未落，窗外就响起了郭氏骂人的声音。 “三嫂，你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是不用愁了，可也用不着背后咒人吧？ “你们一个个都生儿子，凭啥到我这儿就活该生闺女啊？ “合着我天天待在屋里养胎，你们背后就是这么说我啊？ “我的命可真是太苦了……怎么让我摊上这么一家子妯娌啊……” 叶三嫂没想到自己话赶话的玩笑竟被郭氏听了个正着，本想解释一下，却被郭氏连珠炮似的话堵得脸色发青。 “娘，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叶三嫂真是有委屈说不出。 “行了，她头一次怀孕，什么话都容易往心里去，愿意说就让她说几句。 “你就别吱声了，我去跟她说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面对儿媳妇之间的矛盾，叶老太太有时候也很难做到真的一碗水端平，经常只能压下一边哄另一边。 如今郭氏毕竟有孕在身，突然听到嫂子说希望她生闺女，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 叶三嫂心里委屈无处伸冤，却也只能怪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 叶老太太下地出门，去西厢房屋里，想找郭氏把这事儿说道说道。 一进屋就看见郭氏正坐在炕上吃柿子呢！ 叶老太太立刻道：“你如今有孕在身，柿子吃两口解解馋就得了，可不兴多吃。” 郭氏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她把手里的柿子往桌上一丢，不乐意道：“这柿子又不花钱，自家树上长的，我多吃两口都不行了？” “我不是不舍得你吃。”叶老太太无奈道，“这柿子吃多了拉不出屎来，你怀着孕，可不敢吃太多。 “如今你娘家人都不在这边，许多事也没人教你。 “我这个做婆婆的，可不得告诉你么！” 郭氏闻言却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可不是么，如果我娘家人在这边，你们还敢这么欺负我么？ “我知道您不缺孙子，可你那些孙子也都不是老四亲生的。 “侄子再多也抵不上一个亲儿子！ “难道你想让老四以后连个后都留不下么？” 对于郭氏听别人说话只听一部分这个毛病，叶老太太也是无奈，还只能耐着性子，把之前大家如何话赶话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 “所以你三嫂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那人就是嘴快性子直，人不坏……” “她不坏那我坏呗？”郭氏不依不饶道，“我头一次怀孕，她一个做嫂子的，说这话合适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她了。”叶老太太继续温言相劝，“生儿生女，也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你也就别往心里去了，行不行？” “除非三嫂来跟我道歉，说她不该说那句话。”郭氏的态度却依旧十分强硬。 叶老太太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微微皱眉道：“都是一家人，她也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还得来给你负荆请罪是怎么的？” 这话一出，郭氏立刻炸了。 “天底下都没见过你这么偏心的婆婆。 “三嫂说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还跟着她们一起笑。 “若是没被我听见，指不定还能再说出点儿什么来呢！ “那会儿你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别说这种话？ “我让她跟我赔礼道歉你就开始护着她，怎么地，老三媳妇比老四媳妇金贵呗？” 恰好此时，叶老四从外头回来，进屋就听见郭氏冲叶老太太嚷嚷。 “这又出啥事儿了？”叶老四进屋，看着媳妇和亲娘左右为难。 郭氏看到叶老四，眼泪唰就下来了。 “叶老四，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你娘亲生的？你怕不是个后娘养的吧？” “你这说得是什么胡话！”叶老四的眉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我才没说胡话呢！”郭氏不依不饶，“你若不是后娘养的，你娘咋什么都向着你二哥三哥？ “巴不得我生不出儿子，好让你以后做牛做马地把侄子当亲儿子养活呢！ “原本家里有大哥大嫂做冤大头，帮别人养儿子。 “如今大哥大嫂有了晴天，别人就开始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你个傻子还什么都不明白呢！ “要不是我向着你，你早晚让人坑得骨头渣都不剩！” 第104章 全家上下，最难的就是他了 郭氏的一番话，让家里许多人夜里都没睡好。 叶大嫂辗转难眠，使得一直很黏她的晴天也没睡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叶大嫂就睡不着了，干脆起身。 她一动，晴天立刻就醒了。 小孩子本是贪睡的时候。 晴天虽然醒了，但是身体还困倦得很。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嘴里软软地喊着：“娘——” 看着晴天睡眼惺忪却还努力朝自己伸出手来，叶大嫂心里立刻软得不行，赶紧把闺女抱在怀里。 她轻拍着晴天的后背，柔声道：“乖，还早呢，接着睡吧！” 晴天却非要黏着她，拼命把小脸儿往她颈窝处钻，哼哼唧唧地说：“娘也再睡会儿。” 叶大嫂被她拱得直痒痒，只好重新躺下，把晴天塞进被窝里，轻拍着她，想等她睡着之后再起来。 但是晴天却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困得睁不开眼睛却还小声道：“娘，别不高兴……” 叶大嫂听了这话，鼻根一酸，眼圈儿就红了。 嫁进叶家这么多年，因为不能生孩子，承受了多少压力，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当年若非叶老大拼死坚持，她估计早就被休回家了。 别看她如今跟叶老太太关系很好，其实那也是在叶二嫂过门、生下叶昌瑞之后才逐渐好起来的。 只因当初叶老爷子坚持让叶老大休妻的时候，叶老太太帮她说过话。 所以叶大嫂一直十分任劳任怨地伺候婆婆，也跟叶老大一起照顾三个弟弟和侄子们。 若说没有希望以后侄儿能帮忙照拂一二，给二人养老送终的心思，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是这么多年，叶老大两口子在叶家的贡献，一直都是有目共睹的。 三个弟弟和两个妯娌，对他们也一直十分尊重和认可。 但是昨晚郭氏的一番话，却又很难不让她多想。 难道下面的三个弟弟，平时真的都是这样看自己两口子的么？ 母女俩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惊醒了睡在炕稍的叶老大。 “老四媳妇是啥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为她说那几句话堵心不值当的。” 此时被女儿软软地依偎着，又听了叶老大的劝慰，叶大嫂别扭了一夜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我们妯娌三个这么多年一直相处得不错，没必要为了她那几句话生了嫌隙。” “这样就对了。”叶老大说着翻身起来，穿好衣裤之后，把自己的铺盖叠好放进炕琴里。 “你起这么早干啥？”叶大嫂低声问。 “你忘了，明天就是给爹迁坟下葬的日子，今天得去城里买东西。 “再说了，昨晚那些话，你听了心里难受，娘肯定也不好受，我悄悄过去看看。 “你陪着晴天再多睡会儿吧！” 叶老大说完，披了件衣裳就出门了。 果然，东屋里此时隐约透着点儿亮光。 叶老大进屋，轻叩了两下房门。 屋里传来叶老太太的声音：“谁啊？” “娘，是我。”叶老大应了一声，“我睡不着，跟您商量商量我爹的事儿。” “进来吧！”叶老太太的声音有些低沉。 其实叶老爷子下葬的事儿，叶东明早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若非这件事儿必须叶家人来办，他恨不得能都替他们办妥了。 所以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叶老太太自然明白，大儿子这是有话跟自己说呢！ 叶老大推门进屋，果然见看桌上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叶老太太虽然没起身，却已经披着衣裳靠坐在炕头处，一看就是早就醒了。 叶老大偏身坐在炕沿儿上，看着炕桌上叶老爷子的牌位道：“娘，您又跟我爹说话呢？” 叶老太太伸手轻抚了两下老头子的牌位，叹了口气道：“老大，我寻思着，等把你爹葬入祖坟之后，不行咱就分家吧？” “娘——”叶老大一听就有点急了。 但是叶老太太却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先听自己说。 “原本我是打算，回来安顿下来以后，咱们全家再齐心协力一起拼几年。 “到时候老四的孩子也大点儿了，争取给你们都盖上房子再分家。 “可如今看眼下这意思，再不分家，她们妯娌之间都得让老四媳妇给挑出仇来。 “时间久了，你们兄弟四个也很难不受影响。 “这么多年，你们两口子对家里出力最多，娘都看在眼里。 “甭说老二和老三两家的孩子了，就连老四都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娘心里有数，分家的时候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听完叶老太太一番话，叶老大道：“娘，儿子们大了，肯定早晚要有分家那一天。” 叶老太太虽然自己嘴上说着分家，但是听到大儿子这样说，眼眸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惆怅的神色。 不料却听叶老大继续道：“不过肯定不是这个时候。 “如今咱们才刚在村里安顿下来，脚跟都还没站稳，兄弟们不把劲儿往一处使，反倒先分家，像什么样子？ “就算娘同意，我这个做大哥的也绝对不同意。” 叶老大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好几个声音。 叶老二：“娘，大哥大嫂这些年的付出，我们心里都有数，我们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 叶老三：“是啊，娘，大哥和二哥说得对。” 最后传来叶老四羞愧的声音道：“娘，都是我的错，我……” 他很想说以后会管好郭氏，不让她再这样了。 但是话到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因为经过逃荒这一路上郭氏的表现，叶老四如今心里也清楚得很，她可不是个能听自己话的人。 看来昨晚全家人是都没睡好啊！ “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叶老四哽咽道，“爹没的那年我才十岁，要是没有大哥大嫂的照顾，我这些年肯定不可能过得这么好。 “我这两年才刚能给家里出点力、赚点钱，还多亏了哥哥们带着我。 “若是现在就分家，那我以后还咋做人啊！” 见叶老四都快要哭出来了，叶老二赶紧安慰他道：“老四，你这是干啥，谁也没说要分家呢！ “咱们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呢，哪儿能因为几句话就分心呢！” 叶老三嘴笨不会说话，却也用力拍拍叶老四的肩膀以示安慰。 叶老大则拉开门道：“今天要进城去买东西，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正好顺便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招工。”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叶老四脸上的表情更加羞愧。 “大哥，我……” “好了，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可客套的。”叶老大伸手揉揉弟弟的脑袋，“你媳妇那边慢慢来吧，她如今有孕在身，你也别总跟她吵了。 “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等处的时间久了，她就知道咱家是啥样人了。” 听了叶老大这话，叶老四心里终于好受了几分。 其他兄弟俩也一脸深以为然的模样。 只有坐在炕上的叶老太太撇了撇嘴，心想这几个傻儿子实在是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如今对家里来说，兄弟和睦，劲儿往一处使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叶老太太并没有泼他们凉水。 说话间，太阳终于冲破地平线一跃而出，外面的天色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好不容易重新把晴天哄睡着的叶大嫂也从屋里出来，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开始张罗做早饭。 叶二嫂和叶三嫂其实也一直都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动静。 看到叶大嫂进了灶间，两个人也忙不迭地出门来帮忙。 叶二嫂还算沉得住气，还跟往常一样做些打下手的活儿。 但是叶三嫂却是个直性子，憋了一晚上甭提多难受了。 “大嫂，你可千万别听老四媳妇那些歪话，咱们做妯娌这么多年了，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嫂子……” 她这话一出口，就把叶二嫂吓得赶紧抬头朝她看过来。 叶三嫂忙接着道：“我是说，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大姐一样看待。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人谁不夸咱家兄弟团结，妯娌和睦，婆媳关系好？ “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咱们这一锅好汤。 “大嫂，二嫂，你们说是不是？” 叶大嫂和叶二嫂都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叶三嫂见两个嫂子都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 灶间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叶三嫂也重新活泼起来道：“你们是不知道，昨晚就连我家那个闷葫芦，回屋之后都抱怨老四媳妇一肚子心眼儿。 “咱们这么多年一起过日子，谁也没想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咋她一来就那么多事儿？白瞎老四这个人儿了，怎么摊上这么个婆娘！” 听得她这么说，叶二嫂赶紧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拍她一下道：“你还不长记性，一张嘴就瞎说！ “如今可不是在关外，院子大房子多。 “大家都住这么一个院儿里，说句不好听的，放个响屁全家都能听见。 “以后嘴上可得有个把门的，别想起啥就说啥了！” 叶三嫂却一脸轻松道：“二嫂，你放心，她绝对听不着。 “老四媳妇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出屋的。 “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没发现？ “就连早饭都是大嫂单独给她留出来，再由端进屋里给她吃的。” “那也还是小心点儿吧！”叶二嫂是着实被昨晚的事儿给吓着了，“娘昨晚都被气得一夜没睡好。” “嗐，昨晚除了几个孩子，家里谁睡好了？ “想当年咱们怀孕的时候，也没像她那么大架子啊！ “有些人，是把自己当宫里的娘娘了！” 三个人说话间，简单的早饭很快就做好了。 叶大嫂如往常一般单独给郭氏盛出来粥、饽饽和酱菜，放在一旁的笸箩里面，等叶老四过来取。 叶三嫂看见忍不住道：“大嫂，你就是性子太软和了，都这样了还管她干啥！” “我可不是冲着她，我是冲着老四。”叶大嫂叹了口气，“如今全家上下，最难的就是他了。” 叶老四站在灶间门外，将屋里叶大嫂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在叶老太太和哥哥们面前强忍住的泪水，此时却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听到灶间有脚步声往外走了，他赶紧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 “大嫂，我来端。”他伸手从叶大嫂手里接过盛满玉米面粥的盆，根本不敢抬头跟她对视，转身快步朝堂屋走去。 “你慢着点儿，小心别烫着！”叶大嫂习惯性地叮嘱道。 叶老四连话都不敢回，生怕自己一开口都是哭腔。 他埋头进屋把粥盆往桌上一搁，转身出门又一头扎进了灶间里。 “老四这是咋了？”叶三嫂看他低着头来来回回的不明所以。 叶大嫂却明镜儿似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估计是给他媳妇端早饭去了。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晴天醒了没有。 “那孩子最近可黏人了，醒了之后看不见我就要哼唧半天。” 看着叶二嫂和叶三嫂端着饽饽、酱菜和碗筷进了堂屋，叶大嫂才转身又回了灶间。 果然看见叶老四正蹲在地上，把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小声地抽泣着。 听到脚步声，他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叶大嫂，越发绷不住地呜咽了一声：“大嫂——” “眼瞅都要当爹的人了，咋还自己躲起来哭鼻子呢？” 叶大嫂见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她嫁进叶家的时候，叶老四也就比晴天大点儿有限。 那时候她就经常要帮叶老太太看孩子，直到叶老四年纪大一些了才开始避嫌。 但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叶老大和叶大嫂也一直对叶老四十分疼爱。 虽然名义上是小叔子，但是在叶大嫂眼里，叶老四就跟她自己的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自己的婆媳关系没啥问题，反倒在叶老四和郭氏身上体会到了婆媳关系的难处。 “行了，我和你大哥都没往心里去，你想那么多干啥？ “这两天最要紧的还是爹的事儿，快别跟这儿挤猫尿了，帮你大哥把事儿办圆满要紧。” 第105章 进城看病 外头天才刚亮，王大龙就被刘寡妇给叫醒了。 他如今烧还没退，整个人昏昏沉沉难受得不行。 若非叫他的人是刘寡妇，而是家里其他人的话，他肯定早就发火了。 王大龙强压着自己的起床气，眼睛都睁不开地问：“娘，怎么了？” “该吃药了！”刘寡妇手里端着两个碗，趁着王大龙勉强坐起来的时候，先把一只碗怼到他嘴边，趁他不备先灌了一口。 “唔——这是什么东西？”王大龙喝了一大口，感觉像是吃了满嘴灰似的。 水已经下意识地吞下去了，嘴里却还残留着许多渣滓。 就在王大龙想要把嘴里的渣滓吐掉的时候，刘寡妇却立刻将另外手里的碗塞到他的嘴边。 王大龙一张嘴，又酸又苦的药汤就灌了进来。 为了不被呛到，他不得不跟着吞咽，几大口就把碗里的药给喝光了。 这下嘴里的渣滓基本都被药给冲下去了。 “娘，刚才你给我喝的什么啊？”王大龙皱着眉头，一脸想吐的表情。 “不是跟你说了是药么！我还能害你不成？”刘寡妇敷衍道，“行了，你继续睡觉吧！” 王大龙满嘴酸苦，躺回去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打算去一趟茅厕。 然后就看到刘寡妇端着一碗浮着黑灰的水，又去让江氏和春花喝。 江氏已经起来在熬粥做早饭了，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不敢违抗刘寡妇的命令，老老实实地喝了一口。 春花烧了一夜，连药都没得吃，这会儿还满脸通红，人都迷迷糊糊地不清醒。 刘寡妇对春花就没有对儿子那么耐心了，直接把孩子从被窝里拎起来，捏着脸颊让她张开嘴，就把符水灌了进去。 “咳咳——”春花被呛得咳嗽起来。 刘寡妇怕浪费了符水，一把捂住她的嘴，强迫她不得不把嘴里的水咽了下去。 春花紧闭的眼角难受地挤出了泪花。 刘寡妇却丝毫不在意，看到她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估摸着应该是咽下去了，这才放手把她丢回炕上去了。 她紧接着又去厢房给王大虎灌了一大口，这才端着碗重新回到东屋，柔声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王正宝。 “大宝，醒醒，把这个喝了。” 王正宝睡得正香，对一直在叫自己的人十分不耐烦，抬起胳膊就一巴掌打过去。 刘寡妇赶紧护着手里的碗，继续温柔地叫着王正宝。 她把睡眼惺忪的孙子扶起来，哄着他道：“乖，把这个喝了，只要喝干净了，奶奶就去给你买糖吃。” 在糖的诱惑下，王正宝眼睛都没睁，就着刘寡妇的手，一仰头就把碗里的东西喝了个干净。 符水一入口，王正宝的脸色就变了。 “唔——什么——” 刘寡妇赶紧哄他：“这可是好东西，别吐，千万别吐，只要咽下去，你想吃什么奶奶就给你买什么。” 王正宝皱着眉头把符水咽了下去。 刘寡妇又赶紧端过来一杯水给他往下顺了顺。 “娘，一大早你这是干嘛呢！”上完茅厕回来的王大龙皱眉道。 “你还没好利索呢，穿这么少出去？”刘寡妇一回头，见他穿着中衣中裤站在炕边，急道，“赶紧上炕暖和暖和，作死吧你！” 把儿子孙子都重新塞进被窝里之后，刘寡妇才转身出门。 看着已经被喝光的符水，她在堂屋内供着的佛龛前跪下，嘴里念念叨叨，祈求家里能够一切顺利。 不光是家里，她还惦记着在京城的王大凤。 若非王大龙生病发烧了，她早打发他进京去看看情况了，如今也只能偷偷担心。 她这边刚从佛龛前起身，一回头突然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江氏。 刘寡妇被吓得连退两步，后腰一下子撞在了供桌上，把桌上的香炉都给碰倒了。 “要死啊你！”刘寡妇气得一巴掌扇在江氏脸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站我后头做什么！” 江氏被打得一个趔趄，忍着疼道：“娘，春花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求您请古大夫来给她看看吧！”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刘寡妇根本不信，但看江氏顶着巴掌印还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这才半信半疑地走进西屋。 春花躺在炕上，身上盖了两床被子，烧得脸蛋通红，不用摸就知道肯定是滚烫的。 刘寡妇往春花的脑门上瞅了一眼，发现竟一点儿汗都没有。 发烧不怕，只要能捂出汗来就是要好了。 最怕就是一直烧着却不出汗，热度全都捂在体内了。 刘寡妇这才相信江氏没有夸大其词，终于不情不愿地点头道：“那你去叫古大夫来给看看吧！” 江氏一听刘寡妇答应了，都顾不得多披一件衣裳，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古大夫此时已经起身，正跟老伴儿对坐吃早饭。 江氏看到古大夫正在吃饭，不免有点犹豫。 “怎么了，你男人还没好转么？”古大夫主动询问。 “不是，是春花，昨天不小心摔进水盆里着凉了。 “烧了一夜到现在还没退，捂了两床被子也不见出汗……” 古大夫一听这话，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到了刘寡妇家，看过春花的情况，连古大夫都皱起了眉头。 江氏站在旁边，担心地问：“大夫，怎么样啊？” 古大夫闻言摇摇头。 江氏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好在刘寡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古大夫，怎么，这孩子不行了？”刘寡妇皱眉问。 虽说她对春花这个孙女并不在意，可毕竟也养了好几年了。 如今已经长大到可以帮着家里干活了，若是就这么死了，想想好像也挺亏的。 “不是，孩子的情况有点严重，我可能是无能为力了，你们还是赶紧带孩子进城去医馆看病吧！” 古大夫平时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此时因为着急，说话的语速都跟着加快了。 江氏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刘寡妇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进城看病可比在村里更贵，能不能看好还不知道，为了个丫头片子值不值得？ 不过当着古大夫的面，刘寡妇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你既然都过来了，不如顺便给大龙也看看，他今天好像还有点低烧呢！” 古大夫没想到刘寡妇丝毫不担心春花，心里惦记的全都是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跟着她去东屋给王大龙把了把脉。 “他已经没什么事了，想修养就再休养两天，不想修养现在去下地干活也没什么事儿了！” 古大夫对刘寡妇的区别对待有意见，说起话来也稍微有了那么点儿不客气。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孩子送到城里看病，可耽搁不得！” 王大龙听了这话，立刻紧张地回头去看王正宝。 见儿子在炕头睡得正香，他登时松了口气，疑惑地问：“谁家孩子病了？” 古大夫无语道：“你闺女，春花！” “哦。”一听说是春花，王大龙也根本没往心里去，“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大病。” 古大夫见刘寡妇和王大龙都这样，气得拂袖而去。 走出东屋，看到江氏还瘫坐在西屋门口的凳子上，没忍住还是上前道：“春花娘，赶紧送孩子去看病吧，不然真烧出毛病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江氏闻言，眼圈儿猛地一红。 她倒是想带孩子进城，可且不说她如今有孕在身，家里的钱可都在刘寡妇手里攥着。 刘寡妇不点头，她能把春花带到哪里去？ 古大夫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摇摇头回家了。 江氏看着已经被烧得不清醒的春花，咬牙出去跪在刘寡妇面前道：“娘，求您让我带春花去城里看病吧！” 刘寡妇闻言刚要生气，却听江氏又道。 “之前大凤回来的时候还说过，春花这丫头模样生的标致。 “我想着，回头养大了，若是能托大凤的福嫁到京城去，到时候也能帮衬着正宝不是？” 江氏说着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继续道“就算她没有大凤命好，随便嫁出去也能得些嫁妆，刚好可以留着给小的这个娶媳妇用。” 刘寡妇听了江氏这话，心里火气顿消。 她的目光扫过春花的脸，凭良心说，这丫头长得的确比大凤小时候好看。 江氏说得也有道理，春花如今都六岁了，再养几年就能开始说亲了。 “你大着肚子，去什么去，消停在家待着吧！ “你赶紧把早饭都摆出来，我让老二去套车，一会儿吃完饭我跟着去。” 早饭的时候，一听说要进城，王正宝登时也闹着要去。 “奶，你刚才说了，只要我把那个水喝了，我要什么你都给我买，我要进城吃好吃的。” 刘寡妇一听这话，立刻道：“好好好，反正也得套车去，带你一起，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奶都给你买。” 吃过早饭，刘寡妇进屋在炕琴里捣鼓半天，拿了一吊钱系在腰上，用衣裳盖好。 她心里早已打定主意，给春花看病，最多花半吊钱，再多就让她自己生死由天吧！“ 江氏焦虑不已，无论刘寡妇、王大虎还是王正宝，就没有一个能照顾春花的。 可她又不敢说自己想去，生怕惹恼了刘寡妇，直接不带春花进城看病了。 江氏只能里一层外一层地把春花裹得严严实实，又抱了一床被子放在车上，一半给她垫着，一半给她盖着。 刘寡妇不耐烦地说：“行了，差不多得了！” 她说罢，转身把王正宝抱上车，自己也偏身坐在车上。 临出发的瞬间，江氏终于鼓起勇气道：“娘，要不还是让我跟着吧。 “进城之后您带着正宝去逛街，我陪着春花看病。 “不然还得麻烦娘在医馆照顾孩子，就没空上街买东西了不是？” 刘寡妇一眼就看穿了江氏的想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王正宝一听没空上街，立刻不干了。 “不行，我要上街买东西，奶奶，我不去医馆！” 刘寡妇闻言，白了江氏一眼，这才挪挪屁股，让开个地方道：“上来吧！” 江氏一听喜出望外，赶紧爬上车。 她刚坐稳，驴车就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榕溪村在山上，本来就比城里要冷。 入秋之后，早晚便开始降温。 今天外面风大，更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今年冷得可真早。”驴车还没出村子，刘寡妇就冷得直缩脖子。 “奶奶，我也冷！”王正宝也在一旁道。 刘寡妇一听孙子喊冷，立刻便把春花的被子扯过来裹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把王正宝抱在自己怀里，用被子把他也裹了个严实，笑着说：“这下不冷了吧？” 江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什么，只能小心挪动身子，尽量用自己的身体帮女儿挡住冷风。 刘寡妇家的驴车出村的时候，正撞见叶老大和叶老四拉着平板车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看样子也是准备出村。 叶老四拉的车上坐着叶老太太。 叶老大的车上则坐着叶大嫂。 两家的车在村口路口相遇，颇有些冤家路窄的意味在其中。 看着叶家还需要靠人拉的平板车，刘寡妇心里的优越感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哎呦，离老远看着还当是谁呢！”刘寡妇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我刚才就一个劲儿地想，村里谁家穷成这样，连个大牲口都不趁，还得靠人拉车出门啊？ “如今走近看到是你家，那就正常了。” 其实老叶家如今也不是买不起一头牲口，可今年家里没有收成，也没啥用大牲口的地方，还要白白养上一冬天。 万一冻着或是生病了就更麻烦。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事儿。 刘寡妇说完，就催王大虎道：“赶快点儿，早点进城好早点办事儿。” 王大虎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 驴子吃痛，立刻迈开脚步，飞快地往前走去。 两家的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江氏却发现，叶大嫂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正是晴天。 晴天今天穿着叶二嫂给做的衣裳，外面还裹着叶大嫂陪嫁的披风，在叶大嫂怀里睡得香甜，白嫩嫩活像年画上的娃娃。 第106章 跟头驴较什么劲？ 因为晴天昨晚没睡好，吃过早饭还是有点犯困。 叶大嫂有心想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又怕她醒了看不到自己不开心。 最后跟叶老大商量了一下，干脆给孩子多穿点儿，直接抱着上了车。 叶老太太去办事也喜欢带着晴天，总觉得这样心里头会踏实一些，事情也会办得顺利，所以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晴天便在叶大嫂的怀里睡着，连什么时候出发的都不知道。 刘寡妇家虽然是驴车，但是车上坐的人多，刘寡妇又心疼牲口，根本也走不快。 叶老大和叶老四一路过来拉车拉习惯了，如今车上既没有行李人又少，对他俩来说拉起来简直跟玩儿似的。 所以两家的车一直都没能拉开距离，老叶家人一抬头就能看到驴车在前头。 因为今天外面有点刮风，所以叶大嫂用自己的围巾给晴天挡着脸，小声跟叶老大道：“今天也真是运气不好，咋一路跟在他家后头呢！ “你看见没，那个刘寡妇，还一直往后头看咱们，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要我说，连弄坏水车的事儿都敢做，谁知道他家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叶老大紧抿着唇，然后点了点头道：“恩，我也跟老二、老三和老四说过，咱家以后得提防点儿他们。 “就算他们不敢直接对咱家做什么，在村里鼓捣点儿什么事也烦人得很。” 叶大嫂不悦地说：“谁说不是，可真是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叶老大则比叶大嫂想的还更远一些。 之前说好等今年秋收之后，刘寡妇家就该把地还给自家了。 如今看刘寡妇一家的样子，这件事也很难顺顺利利地办好。 不过那还不是眼前需要着急的事儿，叶老大就也没说出口，免得让媳妇也跟着操心。 两口子很快就转移话题，说起了家里其他琐事。 晴天突然在叶大嫂怀里扭动了几下。 叶大嫂赶紧不说话了，轻轻拍着她，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把她给吵醒了。 不过晴天却没有继续睡着，而是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甜甜地喊了声娘。 “睡醒了？”叶大嫂真是怎么看晴天怎么喜欢。 如今一家子安定下来，不用在外面风餐露宿，一天三顿饭也都按时按点儿地吃，把晴天原本虚弱的小身子养得越来越结实了。 虽然身上依旧没有几两肉，但是晴天如今面色红润，眼睛里都透着精气神儿。 “娘，到城里了么？” 晴天揉着眼睛，从围巾下面钻出个小脑袋来，左右张望着。 “还早呢！”叶大嫂忙伸手在她脑门上摸了一把，见没有出汗才放下心来，“快躲到娘的围巾底下来，今天风大，当心吹着你，病了可就要遭罪了。” 叶老大也道：“你给孩子挡着点风，换季这个时候，小孩子最容易生病了。 “我刚才看刘寡妇家车上，春花就烧得满脸通红的。” 叶大嫂一听，忙用自己的围巾把晴天缠得只露出两个眼睛，但却没有对春花生病有什么反应。 虽然她这么多年因为自己一直没生养，所以特别喜欢小孩子。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来家里找老叶家的孩子玩儿。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叶大嫂经常会做好吃的招待他们。 虽说都是炒糖豆、粘豆包、糖山楂这种不值什么钱的吃食。 可对村里头的孩子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零嘴儿了。 关外的条件恶劣，小孩子也比关里的孩子更多了几分野性。 这么多年，各种调皮的孩子她也都见过。 却没有一个孩子像春花这样让她心生排斥。 她虽然并不会主动希望春花生病，但是也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多余的关注和同情。 叶大嫂如今全副心思都在晴天身上，把她牢牢抱在怀里，小声跟她说话，路过什么都教给她认识。 “你看，这边地里种的是黄豆。” “黄豆！”晴天跟着念着。 “对，黄豆可以做豆腐，还可以磨豆浆，还能炒着吃……” “豆腐好吃！”晴天说着舔了舔嘴唇。 “小馋猫，一会儿到了城里，娘给你买热豆腐吃。”叶大嫂笑着说，“你看那边，那边高高的是高粱，打下来可以做捞饭，还能酿酒呢！ “晴天还记得什么是酒么？就是你爹爱喝的那个，喝多了就耍酒疯……” “嘿，好端端的怎么还说到我头上来了？”叶老大原本还嘴角噙笑听得开心，没想到一言不发竟然还被殃及池鱼了。 因为今天拉着车走在前面的是叶老四，所以叶老大不需要看路，只需要跟在他身后即可。 所以他这会儿还能分神跟妻女逗几句嘴。 他一边说话一边跟紧叶老四拉的平板车，一时间也没发现叶老四在渐渐提速。 叶大嫂都发现刘寡妇一直往后看来，同一辆车的叶老太太和叶老四还能看不着？ 因为今天进城是为了给叶老爷子安葬买东西，所以叶老太太的情绪稍稍有些低落，也不想节外生枝惹闲气。 但是叶老四年轻气盛，昨天又因为郭氏的事儿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看到刘寡妇一直挑衅似的扫视着自家的平板车，他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不由自主开始加快脚步，想要反超过去。 这会儿正好叶老大分心去跟妻女说话，也没人拦一下。 等叶老大反应过来好像不太对劲的时候，刘寡妇一家的驴车都已经近在眼前了。 叶老大忙扬声道：“老四，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咱又不赶时间。” 叶老太太听了大儿子的话，抬头也发现了情况。 她想要出言阻拦叶老四，可惜为时已晚。 叶老太太坐在车上，近距离看到刘寡妇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 然后便身不由己地跟她擦身而过，跑到前面去了。 叶老太太无奈得很。 好好的跟人家比谁快做什么？ 再说了，人家是驴拉车，自家是人拉车。 跟头驴较什么劲？ 甭管比输了还是比赢了，都没什么光彩的好不好？ 果不其然，就在叶老太太心里暗骂叶老四可真是个傻儿子的时候，刘寡妇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哎呦，难怪你家不用买大牲口呢，合着是把儿子当牲口用的！ “你还别说，这儿子是真好使啊，比我家驴的劲儿都大。” 叶老四这会儿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但是刚刚超过去，再放慢脚步落后反倒更加奇怪，还要继续看刘寡妇那张令人厌烦的嘴脸。 想到这里，叶老四干脆一言不发，继续加快脚步。 他打算尽快拉开距离，就不用再听刘寡妇的阴阳怪气了。 叶老大没办法，也只能继续加快脚步，跟在叶老四后面。 但是就在他拉着车从刘寡妇家的驴车身边通过时，远处突然有东西飞奔过来，一头撞在平板车的轮子上。 这一下撞得还挺重。 叶老大被震得身子一歪，双手却死死抓着车辕不放，努力想要稳住平板车，生怕摔着车上的叶大嫂和晴天。 叶大嫂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把看什么都新鲜的晴天搂进自己怀里护着。 好在叶老大力气大，晃了几下终于稳住了车子。 叶大嫂惊魂未定地问：“咋回事儿？” 叶老大停下车，绕到侧面一看，登时愣住了。 地上赫然躺着一只狍子，它脑门上带着血，头不自然地耷拉在一边。 看起来是刚才跑得太快，撞上来的时候扭断了脖子。 刘寡妇刚才也被吓了一跳，如果叶老大没稳住车子的话，就要跟她家驴车撞到一处了。 这会儿发现没事儿了，嘴立刻又开始闲不住了。 “看样子这儿子啊，还是代替不了大牲口。 “大平地拉车还能差点儿翻了！ “幸好没碰着我家车，不然你们赔都赔不起……” 叶老太太回头询问：“老大，咋了，没事儿吧？” 却见叶老大笑呵呵地说：“娘，是好事儿！ “刚才山上冲下来一只狍子，直接撞我车上了。” 狍子？ 一听这话，另外两辆车上的人全都愣了，然后齐刷刷朝这边投来目光。 只见叶老大弯腰，从地上拎起一只小鹿一般大小的动物。 他随手把狍子放在车上道：“脖子扭断了，已经咽气儿了。” 逃荒后半程，这种自己撞上门的猎物不敢说天天有，却也的确很多。 所以叶老太太和叶老四虽然也高兴，却也没有太过兴奋的样子。 倒是叶大嫂看着肥硕的狍子挺高兴地说：“这狍子可真肥啊！ “娘，回头把它剥了皮，让老二媳妇给您做个毛皮坎肩儿。 “冬天穿上刚好护着前后心，不容易着凉。” 叶老太太却道：“你快打住，用不着给我做，我又不缺衣裳。 “要我说，给晴天做个大毛的衣裳才是正经。 “眼瞅快到冬天了，小孩子最喜欢出去玩雪。 “家里还有那几个皮猴儿，到时候少不得要带她出去疯玩。 “晴天身子骨弱，比不得他们皮实，冻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氏一路上注意力都在春花身上，听见狍子也不过只是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很快就又低头去看孩子了。 可此时听到叶老太太的话，却惊得她猛地抬头朝叶老太太看过去。 虽说狍子皮算不得特别贵重的皮毛，刘寡妇也有一副狍子皮的护膝，一到冬天穿上护着膝盖可暖和了。 但是叶老太太自己不要狍子皮做坎肩儿也就算了，居然不说给孙子做东西，反倒要给晴天这个丫头片子做，还满口都是关心的言语。 就算晴天是家里最小的…… 想到这里，江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啊，晴天才三岁半，是如今叶家最小的孩子。 那岂不是说，叶老大和叶大嫂之前都没有生养，或者生了没养活？ 如今他们两口子膝下就晴天这么一个丫头片子，叶老太太非但不管，看着还挺宠着？ 这合理么？ 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婆婆么？ 江氏这边心绪起伏，但刘寡妇却根本没注意叶老太太说了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只狍子身上，眼睛都看直了。 狍子虽然比梅花鹿小很多，但是一只怎么也得有个五六十斤。 而且叶老大刚才把狍子拎起来的时候，她看得清清楚楚，狍子身上的肉都在抖动，一看就是膘肥体壮。 不管是留着自家吃肉还是直接在城里卖掉，都是一笔进项。 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就轮不到自家头上？ 想到这里的时候，刘寡妇突然愣住了，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喊道：“不对啊！” 她这一嗓子把旁边正怀疑人生的江氏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问：“娘，怎么了？” 刘寡妇却顾不得理她，拍着王大虎的后背道：“停车，快停车！” 王大虎猛地一扯缰绳，车上的人全都被晃了一个趔趄。 急得屁股都已经欠起来的刘寡妇差点儿没一头扎下去。 不过她此时也顾不得这些，狼狈地下了车就往回跑。 跑到叶家的平板车前，刘寡妇双手一叉腰，声如洪钟地嚷道：“你们可真是好算计啊！ “之前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我家车后头，我还想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追上来了。 “原来就是因为这狍子啊！” 叶家人都被她给说蒙了。 狍子是突然从山上跑下来的，谁还能提前预知不成？ 再说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却听刘寡妇继续道：“若不是你们突然追上来，这狍子肯定就撞我家车上了！ “不过只要你们把狍子还给我家，我就也不追究了！” 啥？ 叶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咋还能有人把这么不讲理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叶老太太此时也不想再忍了，张嘴就怼回去。 “咋地？狍子撞我家车上，你也撞了？ “但凡不是把脑袋撞坏了，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你自个儿好生琢磨琢磨，刚才说的那是人话么？ “空手套白狼也没有你这么硬来的吧！” “你说谁脑袋撞坏了？”刘寡妇一听登时急了，冲上去伸手就要往叶老太太脑袋上抓。 叶老四哪能容得她放肆，一脚就把人给踹回去了。 第107章 时机就是这么巧妙 叶老四这一脚其实没用全力，但是用来对付刘寡妇却是足够了。 刘寡妇嗷地一声，被他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拍着地面哭了起来。 “真是没天理了，光天化日就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刘寡妇想着那狍子就流口水，拼着今天大闹一场，至少也得要半只狍子过来。 这狍子本来就不是有主的东西，若不是老叶家的人突然赶超上来，肯定会撞到自家车上的。 若是那样，一整个儿狍子都是自家的。 眼下自己只要半只，都已经是很客气了！ 谁知她才刚拉开架势，就听得坐在车上的叶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也用不着天天把孤儿寡母挂在嘴上，谁还不是个寡妇了？ “闹之前自己想清楚，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要是真把你按着揍一顿，都没人帮得了你！” 刘寡妇被这话吓得，拉长声的哭声戛然而止，扭头左右看看，可不是么！ 这地方虽然是官道，但是旁边都是山地树林，目之所及都没有任何人家的痕迹。 不然也不可能突然跑出来一只狍子不是？ 官道前后也没有任何行人或是车马。 刘寡妇此时已经开始心生惧意。 再看看叶家，叶老大和叶老四，一个高大壮实，一个年轻力壮。 再看看自家这边，就王大虎一个男人，脑子还有点不太好使。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想到此时，刘寡妇的汗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若是被叶老大和叶老四拖到林子里揍一顿，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若是换个人，此时估计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可刘寡妇是什么人，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丢人。 只见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翘屁股，重新坐回自家的驴车上，冲王大虎道：“走，进城，你好好赶车，别让随便什么玩意儿都能跑到咱家前头去！” 叶老四一听这话，肺都快被气炸了，想要上前说点什么，被叶老太太拉住道：“狗咬你一口，你还非要咬回来啊？也不嫌脏？” 刘寡妇立刻瞪视过来。 叶老太太也瞪回去。 二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几乎都擦出火星子了。 “驾——” 王大虎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驴子吃痛，立刻快步往前走去。 刘寡妇又差点儿被悠到车底下去。 好在江氏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裳，才把人给扯回来。 叶老四见状就想赶紧拉着车追上去。 不料晴天却哼哼唧唧地跟叶大嫂咬耳朵道：“娘，我想上茅厕。” “大的小的啊？”叶大嫂忙问。 “小的。” 叶大嫂转身下车道：“娘，晴天要解小手，我带她去林子里。” “去吧去吧！”叶老太太正想拦着叶老四，听到叶大嫂这样说，顿时也跟着下车道，“我也去一趟，早晨的粥有点喝多了。” 坐车的人都去方便了，叶老四空有一身的劲头也没处使，也只能不了了之。 刘寡妇坐在驴车上，看着老叶家的车被落得越来越远，又忍不住懊恼地跟江氏道：“你说说，那老叶家是不是有点邪性？ “从村里出来之后，他家一直安安份份地在后头跟着。 “刚才怎么突然就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追上咱们？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狍子冲过来的时候，叶老大的车正好跟咱家的车并排。 “若不是他家挡着，那狍子准是咱家的！ 刘寡妇越说越觉得亏得慌，想起那个狍子就心痛。 “那么肥一只狍子呢！ “这若是拿到城里去卖，剥了皮都能卖半吊钱吧？” 江氏的心思不在这上头，所以没有说话。 王大虎却突然道：“半吊钱？把皮剥掉后，直接去野味馆子卖，至少能卖二两银子。” “什么？二两银子？”刘寡妇差点儿从车上蹦起来。 刚才她以为只能卖几百文钱，所以被叶老太太一吓唬就轻易放弃了。 可此时听说能卖二两银子，她登时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掉头杀回去重新闹上一场。 虽说王大虎从生下来就有点傻，但是他算账的时候却从来都不傻，算得明明白白。 这些年他经常在榕溪村和周边村镇偷东西出去卖钱，所以对价钱全都门清儿。 “今天可真是亏大了！”刘寡妇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话音未落，整个驴车突然一个前倾，车上几个人全都往前出溜过去。 王大虎坐在最前面赶车，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江氏抱着春花也出溜下去一大截，她一把抓住车板边缘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另外一边的刘寡妇和王正宝也相继出溜下去。 王正宝恰好撞在刘寡妇的腰上，疼得她哎呦哎呦直叫唤。 “你要死啊！”刘寡妇好不容易爬起身，一巴掌就拍在王大虎身上，“赶车怎么还能把车给赶翻了？” “是驴突然摔了一跤。”王大虎从地上爬起来，还不断往外吐着嘴里的沙子。 “放屁，驴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跤！”刘寡妇虽然知道儿子是在吐嘴里的土，但却总觉得他这样是在对自己表示不满。 王大虎上前检查，看看地上的坑，再看看左前腿跪地、右前腿不自然地歪在一边的驴子，皱眉道：“娘，驴受伤了。” “受伤了？”刘寡妇上前一看，登时就骂起来，“谁这么缺德，在官道中间挖这么大一个坑！这是要劫财还是劫人啊？” 刘寡妇一边说，一边担忧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发现并没有什么山匪路霸从路边冲出来，她才大着胆子继续骂道：“可真是缺了大德，这么大一个坑，上头还用东西盖着，任谁走过来能不中招啊？” 驴子刚才就是一脚踩了上去，立刻掉进坑里。 右前腿直接被摔断了，左腿也重重地跪倒在地，所以马车才会突然前倾，让车上的人都出溜下去了。 但是任凭刘寡妇怎么骂，摔断的驴腿也不会立刻好起来。 驴子疼得一直叫唤，跟刘寡妇骂人的声音相互应和，倒像是在给她配乐。 刘寡妇自己骂了几句之后也发现这个问题，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那现在可怎么办啊？”刘寡妇扭头询问，看到王大虎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才想起来今天赶车的不是王大龙而是王大虎，跟他商量事儿还不如跟驴商量。 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了，等到有别的车路过的时候，帮忙拉上他们一起。 正在此时，老叶家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叶老四老远就看见刘寡妇家的马车，立刻皱眉。 “她家咋不走了？就这么堵在路上？这是还不死心啊！” 叶老四的语气里满是想要冲上去大干一场的兴奋。 叶老太太却担心地说：“老四，你别冲动。 “他家该不会是找到了什么帮手，故意停在这里等咱们上钩的吧？” 看到老叶家人的瞬间，刘寡妇突然一拍脑门道：“忘了，刚才应该把东西铺好，等老叶家也摔它一下才好！ “咱家摔断的不过是条驴腿，他家要断，就只能断人腿了！” 只可惜刚才一下子没想到，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叶老四离老远看着这边的情况，登时加快脚步上来看热闹。 “官道上咋那么大一个坑啊？他家该不会把车轱辘陷进去了吧？” 从榕溪村进城这条路，虽然叫做官道，但其实并不是朝廷出钱修的，而是县里找了些乡绅老爷捐了点钱，村里出人，勉勉强强修出来的。 所以并没有官道那么宽敞，仅能容纳一辆马车行驶。 而且这条路也没有人负责维护，经年累月地用下来，少不得到处都坑坑洼洼的。 但是如果坏得厉害了，村里人路过发现不好走，也会顺手从旁边挖点土垫上，所以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 除非雨水多的时候，把路都泡成烂泥塘了，否则一般还真不容易把车轱辘陷进去。 可是等走近了叶老四才发现，哪里是车轱辘啊，明明是把驴给陷进去了。 刘寡妇家的驴此时一条腿跪在坑边，另一条腿插在被踩破的坑里。 它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跪伏在那边，扯着嗓子就是个嚎。 叶老四再低头一看地上的坑。 好家伙。 这坑明显不是路面坏了这么简单，绝对是有人故意挖的。 从驴腿耷拉在坑里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摔断了。 叶老四拉着车走到刘寡妇家车边的时候，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他自己上前一步，试探着踩了几脚，明显能感觉到下面是空的。 叶老四用脚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将表面铺的土弄开之后，露出了下面的薄木板。 “好家伙，这下头整个儿都是空的。”叶老四确定了位置之后，脚下用力，把所有的薄木板都给踩碎了。 碎木片全都掉进坑底，此时才能够清晰地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坑，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是水渠了。 一条比车轮还宽的沟横亘在路中央，像是把路面截断了一样。 目测这条沟足有晴天那么高，表面搭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后，最上头又铺了土。 不踩上去还真是很难分辨出来。 叶老大在看清楚沟的模样之后，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这可不是一般的坑，也不是小孩子贪玩随随便便就能挖得出来的，完全是为了让车马无法通过而做的陷阱。 在京城地界儿，天子脚下，竟还会有拦路抢劫的山匪路霸不成？ 叶老四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儿。 如果刚才自己非要凭一时意气再次赶超过刘寡妇家的话，此时掉进坑里的估计就是自己了吧？ 到时候可未必是摔断腿这么简单了。 叶老四后怕地想，真是多亏晴天刚才要解手，不然可就真说不好了。 “大哥，咱们是从旁边绕过去，还是找东西搭一下直接拉过去？” 叶老大刚才已经查看过周围的地形，路两边都是树林，人在其中走动不成问题，平板车却很难通过。 “我带了斧头，砍两段木头搭一下，然后你在前面拉，我在后面给你看着，稳住就能过去。 叶老大不想在此处多浪费时间，万一耽搁久了，挖坑的人回来收网了可怎么办？ 所以他立刻从车上找出斧头，钻进山里砍起树来，很快就砍回来两根比较粗的树干。 刚砍下来的树干虽然粗细够用，但是圆咕隆咚的还是不太方便车辆通过。 叶老大用斧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木头，临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东西，只能寄希望这个可以让平板车顺利过去。 让家里人都从车上下来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就想法子把平板车拉过去。 叶老四在前面拉着车，叶老大在后面扶着车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车轱辘。 很快，两个人就将两辆车都送了过去。 然后叶老大又迈步回来接晴天和叶大嫂，叶老四也伸手紧紧搀扶着叶老太太。 一家人全都过去之后，正准备继续赶路，就听到后面传来刘寡妇犹豫试探的声音道：“那个什么，你们……” 也不知是刘寡妇的声音太小了，还是老叶家的人根本不愿意跟她有任何牵扯，反正她家也没人受伤，所以大家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只有晴天趴在叶大嫂的怀里。一抬头正好跟刘寡妇对上视线。 刘寡妇眼中的怨愤太过明显，晴天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把头埋在叶大嫂怀里。 “咋了？”叶大嫂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冷了，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道，“要不娘抱着你再睡一觉？ “到了城里娘再叫你，到时候你想吃啥，娘都给你买。” 晴天却只搂着她的脖子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看着叶家这次彻底反超了自家渐渐远去，刘寡妇整个人都要被气疯了。 再一再二是意外，再三再四可就要琢磨琢磨了。 这么一会功夫，自家就吃了两个哑巴亏。 先是把一只狍子拱手相让，然后又帮老叶家先行踩了这么大一个坑。 结果老叶家的人，非但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居然还当没看见似的走了。 刘寡妇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两家同在一个村里，可平时根本碰不到面，今天却好像冤家路窄似的。 刘寡妇昨天还觉得找王婆子请神作法太贵了。 现在却恨不得立刻回去找她好生掐算掐算，看自己跟老叶家到底是犯了什么冲。 扶着被王正宝撞得隐隐作痛的腰，看着还在嚎叫的驴。 刘寡妇深深觉得，若是再来这么几次，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就要交代了！ 第108章 价钱上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超过刘寡妇一家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提高了警惕，也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县城。 晴天还是第一次来丰乐县，看了看城门和城墙，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她扭头跟叶大嫂确认道：“娘，这里就是县城吗？” “是啊！”叶大嫂点点头，“咱家屋里的家具，就都是在县城买的。” 叶大嫂看着晴天小脸上失望的表情，忍不住问：“咋了？” “这里的城门好小，城墙也好矮啊！”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善家两口子从来没带晴天去过县城。 所以在晴天的小脑袋里，对于城门和城墙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山海关和天津卫。 看着丰乐县低矮的城门和有些破旧的土墙，她实在有些怀疑，这样的县城里面，真的能有娘说的那些好吃的吗？ 听了晴天这样说，叶大嫂先是愣了一下，想着一般的县城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辉南县的县城更是远不如这边。 叶大嫂跟着叶老大来县城买家具的时候还感慨过，不愧是在京城附近，连县城都比关外的气派。 怎么到了晴天眼里，反倒满是嫌弃了？ 叶老大听了女儿的话，回头笑着说：“晴天该不会是拿山海关跟丰乐县比吧？” 晴天闻言点点头，然后又说：“天津卫也比这儿好呀！” 听了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排在前面等着进城的人闻言也回头张望，想看看谁说话这么大口气。 发现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之后，眼睛里才闪过了一丝笑意。 叶老大道：“山海关那可是天下第一关，天津卫也算是大城池了，县城哪里比得了。 “丰乐县其实已经比许多别的县城要好多了，有些县城连城墙都不完整。” 晴天听着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叶大嫂露出求证的眼神。 叶大嫂肯定地点点头：“你爹说得对，辉南县的县城就是一段一段的，好多地方破得不行，人一步就能跨进去。” 说到这里，叶大嫂才想到，晴天当初肯定是没进过城，所以才不知道辉南县城是个什么样子。 她心疼地抱紧了晴天，承诺道：“等回头年前采办年货的时候，爹娘带你去看京城好不好？ “那边的城墙和城门肯定可气派了！” “好！”晴天听得连连点头，又问，“去京城是不是就能见到秦夫人和秦哥哥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叶大嫂给问住了。 晴天是小孩子不知道，但她却知道秦家的地位。 尤其到了榕溪村之后，秦家的一个管事，就能让族长和村长都抢着巴结。 自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跟人家的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 当初能够在路上同行，已经是难得的缘分了。 可是回到京城之后，以秦夫人和秦小少爷的身份，哪里是自家人说见就能见到的。 不过这些话她又不好跟晴天说，说了晴天也未必能够理解。 所以叶大嫂只能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说：“到时候看情况吧。 “到了年底，秦夫人和秦小少爷肯定都忙得很。 “咱们进城的时候，她们未必有空呢！” 晴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能够听出叶大嫂话里的无奈，所以乖乖点头道：“娘，见不到也没事的。 “反正秦哥哥给我写的诗词，我都还没背完呢！ “等以后我都背出来了，再去城里找他玩儿吧。” “好。”叶大嫂想着那个册子上面有好多页，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背不完的，于是便先应着。 好在此时已经轮到她们进城，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进了城门之后，看到城里颇为热闹的样子，晴天也一扫之前失望的样子，坐在叶大嫂怀里左顾右盼。 走不了多远，就是县城最热闹的街道了。 街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招幌挂的层层叠叠，看得人眼花缭乱。 许多店门口都有小二站着，满脸堆笑，不断地向路过的人介绍自家店里的东西，努力地招揽着客人。 各种食物的香味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晴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想吃啥？娘给你买。”叶大嫂这话说得十分爽快。 有那五十两银子打底儿，她如今也不像以前那般抠搜得过日子了。 尤其是对晴天，那更是舍得花钱，恨不得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 晴天左看看，右看看，根本不知道该选什么好。 这些店里的许多吃的，她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最后，晴天指着远处道：“娘，我想吃糖葫芦。” 叶大嫂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么多好吃的，不想尝尝吗？怎么还非得吃糖葫芦？” 晴天倒不是不想尝尝其她的，但是面对不认识的东西，她还是有点担心，生怕太贵了。 但是她吃过糖葫芦，知道糖葫芦又好吃又不是很贵，所以最后找了一圈儿，终于看到了一个扛着糖葫芦的身影。 叶老四在前面听到晴天说想吃糖葫芦，立刻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卖糖葫芦的老汉身边。 “大爷，来两串糖葫芦！” 叶老大急忙追上去抢着要付钱。 叶老四一把拦住他道：“大哥，不过是几文钱，我还付得起。 “这是我买给晴天吃的，你快别跟我抢。 “这是大街上，拉拉扯扯地叫人看笑话。” 叶老大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 为了几文钱，的确不值得撕扯个没完。 “行，那我就替晴天谢谢她四叔了。” 叶老四付了钱，挑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一个递给晴天，另一个递给了叶老太太。 “你个臭小子，给我干啥！”叶老太太没想到她买两串竟然是要给自己一串，心里虽然高兴，嘴上却还是道，“我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在街上吃什么糖葫芦，被人家看到，要笑到大牙的。” “谁爱笑让她笑去，岁数大怎么就不能吃糖葫芦了？” 一旁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此时插言道：“就是，这位大姐，你家儿子这么孝顺，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有什么可笑话的。” 听到别人夸儿子孝顺，叶老太太高兴得满脸都是笑容，嘴上谦虚道：“也就那样吧。” 她伸手接过了糖葫芦，咬了一口，直接甜进了心坎儿里。 卖糖葫芦的大爷扛着糖葫芦准备离开，经过叶老大车子旁边，见晴天举着糖葫芦吃得香甜，便逗她问：“好不好吃呀？” 晴天使劲儿点头：“比天津卫的好吃。” 老大爷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劲头，把肩上扛的棍子往地下一杵，拉开架势道：“小姑娘真是识货。 “不瞒你们说，我这做冰糖葫芦的手艺，当初可是从宫里传下来的，到我手里都第四代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在京城里卖糖葫芦的。 “如今岁数大了，才回到老家来养老。 “不过我这人，总是闲不住，所以才隔三岔五地做点糖葫芦出来卖。 “城里的老顾客都知道，好多人都专等着吃我做的糖葫芦。 “今天是你们运气好，我才刚出来没多久。 “你瞧瞧，这都已经卖了一大半了。 “你们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可都吃不上我的糖葫芦了。” 老大爷一看就是个健谈的人，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 叶老大跟着应和了几句，感觉他应该是个热心肠的人，待他说完便问：“大爷，您可知道狍子应该到哪儿去卖呀？” “狍子？什么狍子？” 叶老大伸手揭开盖在狍子身上的布，道：“进城路上从林子里冲出来，一头撞我家车上死了。 “我家也吃不了这么多肉，现在这天也冻不住，就打算直接在城里卖掉算了。” “那你问我可真是问对人了！”老大爷看着膘肥体壮的狍子，两眼都直放光。 他也顾不得卖什么糖葫芦了，扛起东西前面带路道：“来，跟着我走吧！” 老大爷带着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看起来还挺上档次的大门前，上去便拍门。 不多时，里面传出声音：“别敲了，还没开门呢！想吃饭下午再来！” “赶紧开门，叫你家掌柜的出来，我给他带好东西来了。” 老大爷说话的语气里，明显透露着跟主人的关系十分亲近。 可能是听出老大爷的声音，所以院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一个小伙计出来笑着说：“原来是严大爷来了，您进来等会儿，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我还不知道他？肯定还没起床呢！”老严头说着，反客为主地招呼叶老大和叶老四把车拉进院子道，“咱们进来等。” 伙计很快奉茶上来，托老严头的福，叶家几个人也都喝上了茶水。 半晌之后，才见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惺忪的睡意。 他看到老严头立刻没好气地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这个老东西，别人从来都不会在中午之前过来打扰我！” “我可是给你带好东西来了！”老严头说着就把人拉到院子里。 “什么好东西？”男子这才将视线转到叶家几口人的身上。 “你看，新鲜的狍子，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老严头说着，指向平板车上的狍子，“人家只卖肉不卖皮，你看着给出个价吧。 “觉什么时候都能睡，野味新鲜不新鲜，那可绝对不一样啊！” 刘掌柜一听他这话便戳穿道：“你是自个馋了吧？” 老严头也不遮掩，点头道：“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这么好的狍子，错过可太可惜了。” 叶家人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他们不知道，这里其实是县城唯一一家野味馆。 丰乐县地处山中，野味的资源较多。 野味馆的刘掌柜手艺很好，却怎么都不肯去京城开店。 许多京城的老饕们为了这口美味，也都愿意过来捧场。 老严头当年在京城也是赚了不少钱的，加上自己热爱美食，所以算是野味馆在当地不多的常客之一。 如今跟刘掌柜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处得跟朋友一样。 刘掌柜上前看了一下车上的狍子，这才总算是来了兴趣。 他先捏了捏狍子的肚子和后腿，然后又掰开嘴看了看牙口，眼神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看牙口，这只狍子岁数不大，肉不会很老。 虽然美中不足是已经死了，但好在时间还不算长。 而且秋末的狍子是最肥美的时候，烤着吃肯定绝了，炖着吃似乎也不错…… 这么一会儿工夫，刘掌柜脑子里已经闪过了不知多少种狍子肉的吃法。 他抬头看向叶老大问：“这狍子你打算怎么卖？” “怎么卖都成。”叶老大说完又补充一句道，“若是可以我们想把皮留下。” “皮我倒是用不着。”刘掌柜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有点犹豫。 叶老大赶紧说：“若是不方便的话，不要也成。” 老严头插嘴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就是懒！” 他说完又冲刘掌柜道：“人家想留着狍子皮给孩子做衣裳！ “你看他家这小姑娘多可爱。 “不但可爱而且还识货，她刚才说我的糖葫芦比天津卫的好吃呢！” 刘掌柜闻言无语，不过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由来。 老严头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自己做糖葫芦的手艺，但凡有人夸到他心缝儿里去，那就恨不得当场跟人家拜把子。 今天估计是被小姑娘夸得高兴了，自己又馋狍子肉了，所以才把人给带过来了。 “行吧，看在你们是老严头带来的面子上，这狍子给你们二两半银子吧！”刘掌柜说完又道，“你们可甭嫌少，我还得帮你们剥皮呢！” “不少不少！”叶老大没想到一只狍子居然能卖这么多钱。 晴天闻言，看看车上的狍子，再想想之前在村里卖掉的梅花鹿。 “爹，咱家那头梅花鹿是不是卖亏了？” “梅花鹿？”刘掌柜和老严头异口同声地问，“你家还有梅花鹿？” 叶老大被他俩灼灼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晴天抢着道：“我爹前几天打了一头梅花鹿，不过已经在村里卖掉了。” 刘掌柜和严老头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以后再打到什么野味，就送我这儿来。”得知叶老大会打猎而且还猎到过梅花鹿之后，刘掌柜的态度一下子亲热了许多。 他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以后再打到什么野味，就直接送我这儿来。 “只要东西好，价钱上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第109章 谁不爱听好话呢！ 叶老大没想到，今天进城这一趟，不但白捡了一只狍子，卖了这么多钱，竟还找到了一个能长期收购野味的地方。 他立刻问：“我家还有那天抓的山鸡和野兔，刘掌柜也要吗？” 谁知刘掌柜竟摇摇头道：“山鸡野兔这种太常见了，我这里专门有人来送。 “像是狍子、梅花鹿，貉，野生的鳖或者体型较大的蛇，或者是野猪也可以。” 叶老大心想也对，这么高的价钱，怎么可能什么东西都收。 他将刘掌柜说的一一记在心里，想着等将父亲安葬之后，就天天进山打猎。 说话间，伙计们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刘掌柜便开始给狍子剥皮。 刘掌柜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下子就让叶老大看呆了。 跟人家比起来，他那点剥皮的手艺可就着实不够看了。 不多时，一张完整的狍子皮就被剥下来了。 刘掌柜把狍子皮交给叶老大，转身在伙计捧着的水盆里洗了洗手。 叶老大想起自己那张梅花鹿皮，忙问：“刘掌柜可知道城里什么地方硝皮子的手艺好？除了这狍子皮，我手里还有一张梅花鹿皮想要处理一下。”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老严头道，“他每年弄那么多野味儿，跟硝皮子的黄大头关系好着呢！” 若是搁在平时，刘掌柜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但他既然看中叶老大的打猎本事，想要今后长期合作，这种顺水人情能帮还是帮一下为好。 于是他把卖狍子的钱交给叶老大之后，又招呼伙计过来道：“小四子，你带他们去找黄大头。” 小四子应了一声，带着叶老大等人出门，拐到后面的胡同。 离着胡同口不远便有一家小作坊，门上装潢写着大大的一个“皮”字。 小四子来到门口，跟里面正在缝一双皮靴的人打招呼道：“黄掌柜，忙着呢？” 黄大头一抬头，看见来人是小四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怎么，你家老爷又弄到什么好皮子了？” “今天不是我家老爷的皮子，是这位大哥有皮子想要找你硝一下，我家老爷让我领他们过来。” 小四子最后这句话听着像是多余，其实确是在点黄大头，让他知道人是刘掌柜介绍来的，免得他怠慢或是坑人。 黄大头虽然手艺不错，但在这小县城里，生意总是比不上大地方。 好在有刘掌柜照顾他的生意，一年到头，半数以上的生意都是野味馆的。 所以一听是刘掌柜让来的，他立刻连连点头：“你就放心吧，我跟刘掌柜合作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差过事儿？” 小四子任务完成，跟叶老大打了个招呼，转身准备回去。 叶老大忙追出去，将刚刚准备好的一把铜钱塞在他手里：“多谢小哥儿带我们过来，这点钱拿去喝茶。” 小四子见叶老大还挺上道，倒也没推辞，笑着收下了铜板，出言提点道：“我家老爷喜欢活的，你以后上山打猎，能活捉尽量活捉。 “今天这狍子，若是只活的，至少还能多给你半两银子。” “多谢小哥儿提点，我下次尽量抓活的。”叶老大连连道谢，等小四子离开了，才转身回了皮匠铺。 黄大头此时正在观察铺在桌上的两张皮子。 一张梅花鹿皮，一张狍子皮。 他只看了一眼便说：“这狍子皮一看就是刘掌柜亲自动手剥的，这梅花鹿皮可就剥得有点儿糙了。” “要不刘掌柜跟我们推荐您呢！您的眼光可真是太毒辣了。 “这梅花鹿是我自己胡乱剥的皮，让您见笑了。” 听了叶老大这话，黄大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在皮子完整，就是里头的碎肉多了些，收拾起来费点劲儿。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是刘掌柜介绍来的，我肯定不能坑你。” “那是那是。”叶老大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也不知这里硝皮子的价钱贵不贵。 但是都已经来了，还是刘掌柜介绍的，也没法转身就走，就算贵也只能硬着头皮拿钱了。 他试探地问：“不知这两张皮子加起来要多少钱？” “这张狍子皮小一些，剥得也干净，就给你算五十文钱。 “这张梅花鹿皮这么大，弄得还不干净，一百五十文不能再少了。” 听了这话，叶老大松了口气。 虽说比以前关外那边价钱贵一些，但也没到太夸张的地步，说不定人家手艺也更好呢！ 所以叶老大也没讨价还价，一口应下来又问：“什么时候能取？” “我给你写个单子，一个月之后来拿吧。”黄大头道，“交皮子的时候给钱，如果皮子被我弄坏了，我也照价赔给你们。” 叶老大一听，跟关外那边的规矩差不多，心里安定下来，点头道：“行，之后若是打了别的东西，我再过来。” 黄大头一听，什么意思？合着这还是个常客？ 于是他一边写单子，一边打听起来：“听你们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爹是本地人，年轻的时候上关外讨生活，我们都是在关外出生长大的，前阵子才刚回来认祖归宗。” “难怪，听你们说话就是北边那头的。”黄大头点点头，“以前在关外是做猎户的？” “我们都是庄稼汉，土里刨食儿，靠天吃饭的。 “不过以前跟着村里的长辈学了一些打猎的本事，农闲的时候经常进山。” “难怪呢！”黄大头看着叶老大壮硕的身躯，“欢迎以后多来照顾我这小铺子的生意。” 他这话说的是来照顾他的生意，其实也相当于在祝叶老大能打更多的猎物。 所以等他说完，两个人便都笑了。 黄大头写好两张单子，将其交给叶老大。 “一个月后，拿着单子过来取皮子就是了。” 叶老大向黄大头打听了一下香烛店的位置，出门后便直奔店里。 这间香烛店的铺面不大，屋里的东西却堆得密密麻麻，十分齐全。 叶老大按照叶东明的交代，跟掌柜的说了自己要买什么东西。 掌柜的一听这是来了个大主顾，急忙起身招待，很快就把所需所用的东西全都给配齐了。 在香烛店一共花了一两多银子，这次是叶老太太付的钱。 买完东西从香烛店出来，叶老太太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虽然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但此时去叶东明家显然是不合适的，像是要去人家蹭饭似的。 “咱们就在城里随便逛一逛吧，一会儿找个地方吃过午饭，然后再去族长家。” 叶老太太发了话，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娘，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买的，咱们先去看看。” 叶老太太想了一下说：“上布庄看看，买点儿软和贴身的布回去，老四媳妇有孕在身，孩子小衣裳，包被什么的都该提前做起来了。” 这种东西，一般人家都是一个传一个，大的用完了留着给小的用。 但是因为叶家是逃荒出来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带着累赘，所以到了郭氏这里就没有现成的用了。 叶老四因为郭氏的脾气，最近总有种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 所以听到叶老太太这么说，急忙道：“娘，她如今月份还小呢，不着急。 “回头我找个活干，自己赚钱买就是了。” “老四你不懂。”叶大嫂道，“还是娘想得周到，这些东西又不是买回去就直接能用的，还得一针一线地做，可不是得早点买么！” “你媳妇年轻不懂事，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跟她一般见识？ “你几个嫂子有的，我半点儿都不会差了她的。” 于是一行人来到布庄。 因为不久前刚在天津卫赶集，看到过铺天盖地的各种布料，所以进入布庄之后，叶老太太和叶大嫂都很淡定，完全不理会伙计的推荐，直奔主题。 “我想买点儿柔软贴身的布料，给孩子做小衣裳和包被用。” 伙计一听便明白了用途，笑着说：“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您家姑奶奶这是头一胎呀？祝您家姑奶奶一举得男。” 这话把叶老太太说得一头雾水，解释道：“我没有闺女，就生了四个臭小子。 “老四媳妇头一胎，所以来买些布料给孩子做衣裳。” 伙计闻言也是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道：“哎哟，您这样的婆婆，可真是天上没有，地下无双。 “谁家闺女嫁到你家做媳妇，那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纯来享福的。” 叶老太太都被伙计夸蒙了，心想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还值得这么夸张？ 倒是叶大嫂听出端倪问：“伙计，你们这儿都是娘家给做衣裳和包被？” “可不是么！”伙计点头道，“这头一年的衣裳、包被、尿褯子，都得娘家给准备，生孩子之前给婆家送过去。” “看来真是十里不同俗，我们原来在关外生活，还真没有这种说法。” 伙计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赶紧找补道：“娘家婆家都是家，谁家准备还不都一样！ “您看看这两块布怎么样？又软又细，最适合给小孩子用了。 “这个厚一些，这个薄一点。 “天冷就用厚的，暖和。 “天热就买薄的，透气。” 布庄的伙计脑子还是挺活泛的，不知道是孩子什么出生，便将两种都推荐给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和叶大嫂立刻伸手去摸两块布。 软的确是很软，感觉也的确挺细。 叶老太太还不放心地说：“我这手粗得跟树皮似的，也摸不出来好不好，晴天来摸摸，软和不？” 小孩子的皮肤都娇嫩，叶大嫂抱着晴天过来，把两块布都在她的小胳膊上磨蹭了几下问：“舒服么？” “舒服。”晴天点点头，“软软的。” 叶大嫂见晴天喜欢，立刻也动了想买的心思。 叶老太太那边已经道：“一样儿给我来五尺。” “好嘞！”伙计用尺子量出布来，然后用剪子剪开，麻利地叠好用纸包上，用细麻绳系上交给叶老太太。 叶大嫂等叶老太太付过钱之后才道：“伙计，厚的这个也给我来五尺。” 叶老太太见状道：“你看你，你早说要买咱们一起不就得了，干嘛还分开买啊！” “我想买了给晴天做两件儿贴身衣裳，我自个儿花钱，哪儿能用家里的钱啊！” “晴天才多大，给她做衣裳能用多少布，怎么就不能从家里出钱了！”叶老太太道，“家里其他孩子，哪个的衣裳不是用家里钱做的？” “娘，那都是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做新衣裳时候才添置的。 “如今不年不节的，没有让家里出钱给晴天做衣裳的道理。 “我是做大嫂的，得给下面的弟妹们打个样儿，可不能干这种事儿。” 叶大嫂说着掏出铜板付了钱。 叶老太太的意思其实是，晴天刚来不久，如今穿的衣裳还都是旧衣服改的，根本就没用家里的钱做过衣裳。 如今不过是做两件贴身衣裳，这布又不贵，着实没有必要算那么清楚。 更何况老大两口子这些年全为家里做贡献了，如今家里补贴他们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听了叶大嫂的话，她也想到，老四媳妇这样计较，有些事的确还是分清楚些比较好。 自己想要补贴老大两口子，还是应该等到以后分家的时候。 到时候当着全家的面，把这些事一一摆出来说清楚。 该多给老大两口子的，绝对不会亏了他们就是。 这样小来小去的没必要，还容易让家里闹矛盾。 “行吧，你付就你付吧！” 布庄伙计一下子做成两笔生意，心情极好，嘴甜地说：“老太太，我刚才虽说是闹了个小误会，可我那话却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您对媳妇可真好，难怪您家里的媳妇也这么懂事。 “我在这儿卖货好几年了，总瞧见为了一点小钱闹得不欢而散的婆媳。 “倒是鲜少看见你们这样互相为对方着想的，您家可真是好家风啊！” 叶老太太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伙计。 此时被夸得心里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难得见娘笑得这么高兴。”叶老大小声跟叶大嫂咬耳朵道。 叶大嫂抿嘴笑道：“那当然，谁不爱听好话呢！” 第110章 就你嘴贱，非要招惹孩子干啥！ 从布庄出门之后，叶老太太的心情一直很好，道：“晌午吃饭我来出钱，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听见没？” “好，那我们可得找个贵的吃！”叶老大笑着应道。 叶老太太知道叶老大是在开玩笑，他根本不舍得吃太贵的东西，也乐得大方地说：“没问题，想吃啥吃啥，不许给我省钱，带咱们晴天吃点儿好吃的！” 几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叶老大果然不出叶老太太所料，选了一家面馆儿。 进门的时候叶老太太还道：“你这孩子，都说不用给我省钱了。” 叶老大赶紧说：“娘，我就是想吃面了，从家里出来到现在就没吃过面条呢！” 叶老太太一想，可不是么。 逃荒路上不方便擀面条，吃顿疙瘩汤就撑天了。 到了榕溪村之后，家里也的确没擀过面条了。 “行，那咱们晌午就吃面条。” 五个人进了面馆，选了个靠窗宽敞的位置坐下，点了两大碗热汤面，两碗炸酱面。 “您要什么酱？面码儿都要什么？” “要肉酱，再来一盘酱牛肉。”叶老太太说着迟疑道，“面码儿都有什么？” 关外吃面条没那么讲究，当时有什么蘸酱菜就来点儿什么。 所以听得伙计问面码儿，叶老太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点什么才好。 伙计张嘴就报了一连串的菜名：“我们店里面码儿有黄瓜丝、心儿里美萝卜丝、豆芽、白菜心、青豆、豆干、豆角丝、芹菜、青蒜苗、蛋皮丝…… “您可以选五种，超过的就得另外加钱了！” “那就……”叶老太太听得一阵发蒙，除了第一个黄瓜丝，其他啥也没记住，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儿子儿媳。 叶老大和叶大嫂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无能为力的表情。 叶老四更是连听都没听清楚。 此时店里又来了别的客人，伙计隐隐露出一些不太耐烦的神色。 叶老太太硬着头皮想再问一遍，突然听到晴天声音清脆地说：“奶奶，有黄瓜丝、心儿里美萝卜丝、豆芽、白菜心、青豆、豆干、豆角丝、芹菜、青蒜苗还有蛋皮丝。” 全家人都惊喜地看向晴天。 伙计也一脸惊讶，这小姑娘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模样，记忆里居然这么好？ 只听了一遍就能说得分毫不差？ 要知道他刚开始在店里做事的时候，都是背了好多天才能说得流畅的。 伙计上下打量着晴天，确定是自己没见过的，不可能是店里的常客。 但他还是不太死心地问：“这位小姑娘可是我们店里的常客？以前来吃过面吗？对我们店里的面码儿这么熟悉？” 但是他这话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店里的面码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根据季节有所调整。 这小姑娘说出来的，跟他刚才说的顺序都一模一样，肯定不可能是因为来的次数太多才记住的。 叶老大道：“我们今天第一次来店里，估计是小孩子记性好，听着你念得好玩儿，就顺便记住了。” 伙计心道，这还有顺便记住的？ 不过遇到这么聪明的小姑娘，伙计原本的不耐烦此时也烟消云散了，笑着问晴天：“那你想要什么面码儿啊？” 这个问题就有点超出晴天的理解范围了，她虽然能背出来，却并不知道该点什么吃，只能扭头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道：“我们什么都能吃，还是娘来点吧。” 叶老太太正在想选哪五种的时候，晴天忽然又小声问叶大嫂：“娘，咱们点了两碗炸酱面，是不是能选十个面码儿啊？” 这下伙计更加惊讶了，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许多大人有的时候脑子都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谁知还不等自己提醒，这小姑娘就已经想到了。 叶老太太闻言看向伙计，面露询问之色。 伙计笑着点头说：“的确是这样，您家这小姑娘可真聪明，若是生了个男儿身，今后说不定能高中状元呢。”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是跟一个面馆的伙计也没有必要掰扯这些，便道：“娘不喜欢吃芹菜和蒜苗，剩下正好十种，就一样来一份吧。” “好勒，您几位等着，很快就来。” 伙计这话说得倒真没骗人，四碗面很快就端上来了，肉酱加上面码儿来得也不慢，十几个碗很快就把一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晴天从来没见过这阵仗，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不知道该看哪个才好。 叶老大对伙计道：“麻烦您给我们拿两个空碗，再拿两头蒜来。” 叶老太太却阻拦道：“就要两个空碗，蒜就不要了。” 叶老四一听忙说：“娘，俗话说得好，吃面不吃蒜，香味儿少一半，面馆不都是给蒜的么！” 伙计立刻点头说：“您放心，蒜不要钱，吃多少都行。” 叶老太太冲着叶老四道：“我的牛肉都点了，还能舍不得你吃几头蒜？ “你忘了，咱们吃过饭还要去别人家办事儿，到时候一嘴蒜味儿，你是想熏死谁？” 叶老四这才想起来，可不是么，吃完饭还得去族长家办事儿呢！ 他讪笑着说：“反正我就是个拉车的，一会儿到了，有娘和大哥说话，我不张嘴就是了。” 叶老太太白他一眼：“吃你的面吧，那么多废话，晴天都比你听话！” 晴天眨巴着眼睛，看着叶老四道：“四叔，娘跟我说过，听爹娘的话才是好孩子。 “所以四叔也要听奶奶的话。” 桌上几个大人全都被她这幼稚的话给逗笑了。 叶老太太还故意用手点着叶老四说：“听见没有，再跟我讨价还价，就不是好孩子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越发笑得直不起腰，晴天也跟着咧嘴笑。 叶老四又是好笑又是无语，最后拱手讨饶道：“晴天说得对，四叔也得听娘的话才是好孩子。” 恰在此时，伙计送了空碗上来。 叶大嫂从热汤面中夹了几筷子到空碗里，又盛了几勺汤过来，用筷子搅和几下，试试温度不烫了之后，才开始喂晴天吃饭。 这家面馆热汤面里的面条看起来挺细，吃起来却还挺筋道，晴天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却一直跟随着叶老大夹面码儿的筷子。 十种各色面码儿摆在桌上，先不说味道如何，对小孩子来说格外有吸引力。 尤其旁边的肉酱还在散发着浓烈的香味。 叶老大嘴壮，没什么忌口和不吃的，把十种面码儿都夹了一些到自己的碗中，再浇上两大勺肉酱，用筷子拌匀，看着甭提多有食欲了。 “爹。”晴天眼巴巴地看着叶老大问，“好吃吗？” 叶老大一边用筷子拌面，一边故意说：“我这不是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晴天吞了口口水，催促道：“那你快尝尝呀！” 叶老大用筷子夹了一点黄瓜丝、白菜心儿和蛋皮丝放在一起，又夹了一点肉酱放在上面，最后加上面条一块儿夹起来，做出一副张嘴要吃的模样。 晴天看得太专心了，都顾不得吃叶大嫂送到嘴边的面条，全神贯注地等着叶老大的反馈。 没想到叶老大的筷子在他自己面前划过，最后竟送到了晴天嘴边。 “晴天先替爹尝一口！”叶老大满脸笑意地看着闺女。 晴天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在叶老大和叶大嫂鼓励的目光下，张大嘴巴，将叶老大刚刚精心搭配好的一筷子连面带菜，啊呜一口就吞进口中。 这一口对晴天来说稍微有点大，吃进去之后，两边的小腮帮子顿时就鼓起来了。 晴天努力地咀嚼着面条，嘴里不但能感受到面条的劲道，还有肉酱的咸香，再加上黄瓜丝的清爽和蛋皮丝的香味，简直是太丰富了。 “好不好吃？”叶老大问。 晴天嘴里都是东西，还在努力地嚼着，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叶老大见状，拿过另外一只空碗，把自己拌好的面条夹了一筷子出来放在里面。 “少吃点这个，然后再让你娘喂你喝点热汤，不然不好消化。” 晴天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吃到炸酱面，立刻连连点头保证道：“爹，我不多吃……” “就这点儿，你想多吃也没有了，再给你的话，我就要饿肚子了。”叶老大说。 真不是不舍得给孩子吃，主要是炸酱面都是过了凉水的，面码儿里面也有生冷的东西。 晴天打小被善家两口子虐待，肠胃一直不是很好。 叶大嫂一直都在尽可能地让她吃得仔细一点，凉的东西可不敢给吃太多。 晴天一听叶老大不够吃了，立刻看向叶大嫂：“娘，把热汤面给爹吃一点好不好？” 还不等叶大嫂说话，叶老四就故意逗晴天道：“把热汤面给你爹的话，你娘就吃不饱了啊！ “你看，她自己一碗面还要分给你吃呢！” 晴天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一张小脸儿顿时为难地皱吧起来。 叶老太太刚准备说，让叶老四不要再逗晴天了，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其实晴天此时的想法十分简单，奶奶和四叔都是一人一碗面条，但是爹娘的面条都要分一些出来给自己。 这样一来，爹娘就该吃不饱了。 就在晴天为难的时候，店里突然有人喊：“小二，再给我加二两面条。” 晴天闻言眼前一亮，原来还可以只加面条呀！ 家里人看到她这样，都知道她想出了什么办法，心里也不免为她的聪明感到惊奇。 谁知晴天接下来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更加惊讶的举动。 她先是叫来伙计询问：“大哥哥，加面条要多少钱呀？” 伙计道：“面条五文钱一两。” 叶老太太听着忍不住咋舌，虽然早就知道出来吃饭肯定不如自己在家吃实惠。 但一想到外面的白面也不过才十文钱一斤，做成面条还要再加水。 一斤白面少说也能出个一斤三两到一斤四两的面条。 面馆竟然卖五文钱一两，难怪人家都说做生意最赚钱了。 叶大嫂正准备说不需要加面，毕竟大家点的都是大碗的面条。 大碗的分量不少，以叶老大和叶老四的饭量，吃着应该刚刚好。 而自己这一碗就算跟晴天分着吃也是吃不完的，剩下的正好让叶老大解决。 没想到晴天居然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上次买糖剩下的五文钱放在桌上，对伙计道：大哥哥，那你给我爹加一两面条好不好？” 这一瞬间，叶老大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道：“好闺女，有你这句话，爹就已经饱了，啥都不用吃了！” 叶老太太也没想到晴天竟然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 要知道，家里那几个孩子，就算是最懂事的叶昌瑞，给了的零花钱也是甭想再要回来的。 如今晴天在明知道铜板能买糖吃的情况下，还把自己仅剩的五文钱拿出来买面条，生怕叶老大吃不饱。 这样懂事的孩子，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一旁的伙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忍不住道：“你家这小姑娘可真孝顺啊，生怕你吃不饱！ “其实我家面条量挺大的，你们不如先吃吃看，最后实在没吃饱再说如何？” 叶大嫂只觉得自己心里热乎乎的，眼眶也热热的，她赶紧跟晴天解释，说叶老四刚才是故意逗她的。 不但自己吃不完这一大碗热汤面，就连叶老太太那碗也是吃不完的，到时候就会给叶老大和叶老四吃了。 “你想想，以前在家的时候，你爹和四叔是不是比奶奶和娘都能吃？他们能吃三个大饽饽，娘只能吃一个半。 “这一大碗面，咱俩一起吃都吃不完呢！” 叶大嫂开始说的时候，晴天并不太信。 直到她用平时的饭量打比方，晴天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这才信了。 她立刻抬起头，用控诉的眼神看向叶老四。 叶老太太也骂儿子道：“就你嘴贱，非要招惹孩子干啥！ “正吃饭呢，万一给惹哭了可咋办，到时候该啥都吃不下去了。” 叶老四赶紧讨饶：“都是我的错，罚我一会儿让晴天骑大马还不行么！” 第111章 她才不会去多管闲事了 一家人吃完午饭之后从面馆出来的时候，叶老四一把抱起晴天，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晴天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兴奋起来，左顾右盼。 她如今坐得高看得远，越发能够感受到城里的热闹。 叶大嫂原本还担心地看着二人，生怕晴天害怕。 看见她笑得开心，叶大嫂才放心道：“晴天这孩子，胆子还真不小。” “可不是么，之前还跟我说，山上的狼都是好狼呢！”叶老大一下子想起当初几个孩子跑到山上之后被狼群送回来的事儿。 叶大嫂听得抿嘴直笑，不过倒是想起来道：“如今既然决定要把那小狗留下来养了，也不能总狗崽子狗崽子的叫，也该给起个名字了。” 在叶大嫂看来，这狗是跟着晴天回来的，自然就算是自家的狗了，所以让叶老大起名字合情合理。 不过叶老大却懒得动这个脑子，直接推给闺女道：“回头让晴天自己起吧，我最不会弄这些东西了。” 叶老四带着晴天在周围逛了一圈，然后才回到停车的地方，把她抱下来放在车上。 “好玩不？” “好玩！”晴天眉开眼笑地说。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晴天穿得多，此时都有点儿冒汗了。 叶老四扯着袖子想给她擦擦汗，但是看到她白嫩细腻的皮肤，又觉得自己这袖子太粗糙了，万一把孩子的脑门儿给擦疼了怎么办？ 看着小脸儿红扑扑的晴天，叶老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郭氏能给自己生个像晴天这样乖巧的闺女其实也不错。 不过这话他也就只敢自己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跟郭氏说，不然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此时两辆平板车，一辆拉着之前在香烛店买的东西，一辆用来坐人。 叶老太太在叶大嫂的搀扶下坐上了车，吩咐道：“赶紧去族长家，把东西放下，事情都问清楚好早点回家。 “今晚早点吃饭，大家也都早点儿上炕睡觉。 “明天的事儿千万耽搁不得，若是误了时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别说咱们要先从村子里进城，再跟着族长和张罗一起去祖坟，怕是天不亮就得起来出发才行。” “娘，放心吧，我出门前都跟二弟妹和三弟妹交代过了，她们会提前把晚饭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 “只要咱们回去了，随时开火就能做饭，保证全家都能早早吃饭，早早睡觉。” 叶老爷子跟叶老太太老两口的感情一直很好。 无奈叶老爷子早早撒手人寰，留下叶老太太一个人。 所以但凡跟叶老爷子有关的事儿，叶老太太都十分重视。 当年在关外的时候，叶老爷子的白事儿就是风光大办的。 后来即便赶上旱灾和地龙翻身，叶老太太不但坚持带上了叶老爷子的牌位，还耽搁了两日去给叶老爷子捡骨。 即便是逃荒也要把人带在身边，日后有机会好让其叶落归根。 平时这种差事，都是可以请专门捡骨的人来做。 可当时因为地龙翻身，辉南县和周围都乱作一团，哪里还找得到这样的人。 就算找得到，人家也肯定都在忙着逃荒，谁还有心思来赚这点小钱。 最后还是叶老大下去亲手开棺，将叶老爷子的骸骨捡到坛子里，一路带着来到榕溪村。 如今眼瞅着已经带回来了，明天就可以重新入土为安了，叶老太太自然不允许这件事有丝毫差错。 叶老大和叶老四一人吃了一大碗炸酱面，加上酱牛肉，最后为了不浪费又将叶老太太和叶大嫂剩的热汤面也吃干净了，所以这会儿已经有点额头冒汗，浑身的劲儿等着使呢！ 二人把车拉得飞快，若不是街上还有其他人，怕是都能跑起来了。 一家人很快就来到了族长家门口。 叶老大上去叩门，里面立刻有人应道：“来了！” 一个小童开门，看着叶老太太一家人道：“老太太，您怎么才来啊，我家老爷在家等您半天了。” “我们买完东西，吃完饭就过来了，劳烦族长惦记了。” 叶老太太在叶老四的搀扶下进了门。 叶东明听到声音，已经从屋里迎出来了。 “老嫂子，您怎么才来，我叫人准备了午饭，咱们先吃了再说。” 叶老太太没想到叶东明居然还在等自家吃饭，忙道：“我们都已经吃过了，万万没想到族长您会等我们吃午饭，您看这事儿闹的……” “真吃了还是跟我客气啊？”叶东明道，“之前在村里，我可是半点儿都没跟你们客气 “如今来城里，于情于理都该是我请吃饭才对。 “老嫂子你怎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呢？” 叶老太太怕的就是叶东明太过热情，毕竟他越热情，他想找自己办的事儿难度肯定就越大。 但是叶老太太心里清楚，秦家上下对自家的友好和善，是建立在自家人都本分识进退、清楚自己身份的基础上。 但凡自家是那种贪得无厌，想要巴结秦府，想要做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白日梦的话，头一个要收拾自家的肯定就是秦家。 甚至都不用秦夫人知晓或是吩咐，姜嬷嬷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家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将叶老爷子捡骨回来安葬这件事，并不是自家的无理要求。 所以无论叶东明所求为何，叶老太太就始终跟他装傻充愣，从不正面接他这个话。 只要不欠叶东明的人情，今后就不必为了还他人情而左右为难。 叶东明这边早早就准备好了，所以还是想再劝叶老太太几句，就算吃过了，也随便再吃几口也是可以的。 叶老太太则伸手拍拍晴天圆鼓鼓的小肚肚道：“我真没跟您客气，孩子年纪小，刚才在街上看到吃的就喊饿，我们就干脆一起吃了。 “您瞧，这小肚子，吃得滚瓜溜圆的。 “咱们还是赶紧把明天的事儿定下来，我们得早点回家，明个儿一早还得早起去祖坟办正事儿呢！” 叶东明见状也没了别的法子。 但凡叶老太太若是个男的，他就豁出去这张老脸，连拉带拽也能把人留下。 可叶老太太一个妇人家，还是个寡妇，他也不好纠缠个没完。 “行，我带你们去张罗家里，让他检查一下东西可都买齐了，再让他跟你们说说，明天都要注意什么。” 叶东明给老叶家找的张罗姓叶，是本家，却也是远亲，跟叶老爷子的亲缘关系就更远了。 红白喜事，婚丧嫁娶，各种讲究和俗令他都能说得如数家珍。 属相冲撞、阴阳不调、生辰不合之类的，他也都能掐算一二。 所以认识的人都管他叫叶大明白。 后来他接了他爹的班，成了丰乐县最好的张罗。 叶大明白这个带有一丝嘲讽意思的诨号，也鲜少再有人叫了。 如今族中众人都客气地称呼一声叶先生。 不过叶东明却不用顾忌这些，到了门口便喊：“大明白，在家没？” 很快，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从屋里出来，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 “在家，在家，族长让我在家等着，我哪儿敢出门啊！”叶大明白满脸堆笑，视线从叶老太太几人身上扫过，“这几位便是主家了吧？” “是，你先帮他们看看准备的东西有没有什么疏漏，再好生跟他们讲讲明天的规矩和需要注意什么。” 因为老叶家初来乍到，也没什么亲友，所以叶老爷子此番重新下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到场。 叶东明担心叶大明白糊弄了事，所以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按理来说，无论红事还是白事，采买东西这个活儿，要么是主家全权交给张罗，价钱可能会稍微贵一点，但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疏漏，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要么是由张罗开出单子，主家自己去买。 这样的话，只要单子没列错，主家买错了或是买少了，张罗是概不担责的。 反正到时候在亲朋好友面前丢脸的是主家又不是他。 这些规矩，叶族长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但是他却特意叮嘱一句，叶大明白自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族长，我办事儿您还不放心么！”叶大明白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拍着胸脯保证道，“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好，那我可就把人交给你了。” 如今有外人在，叶东明也不能跟叶老太太说什么，便准备先行回去了。 他今天也看出了叶老太太态度上的排斥和努力保持距离，想着过犹不及的道理，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急切，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叶大明白对办白事儿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很快就把东西都检查清楚，夸赞道：“不错不错，东西买得都对，而且也都买齐了。 “车上的东西放在我家院里就是，明个儿一早过来拉上，咱们便可以直接上山了。 “至于规矩，那就太多了，你们是从关外回来的，对咱们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也干脆不跟你们讲了，免得到时候你们自个儿记混了。 “明天用得到的就只有长子和长孙，其他人只管跟在后面，不要随便说话，更不要胡乱走动，一切听我指挥即可。 “每一步需要做什么，我都会提醒你们的，到时候只需要注意听我说了什么就行。 “对了，我听族长说，你家孩子还挺多的？都多大了？” “五个孙子一个孙女，老大过了年就十岁了，最小的就是晴天，喏，在她娘怀里呢！” “到时候叫人把孩子都管好，千万不能乱说话，更不能在祖坟瞎胡闹，不然坏的可是你们家以后的风水。” “放心放心，我家几个孩子都可听话了。”叶老太太连声保证。 叶大明白最后又跟他们核对了一番时间安排，确认无误之后才催促他们离开。 “不是我撵你们，主要是早点回家休息，明天你们天不亮就得起身赶路了。” “明天一切就麻烦您了！”叶老太太说着，递过去一个荷包。 叶大明白没想到叶老太太虽然是叶族长介绍来的，非但不吹毛求疵，反倒还挺会来事儿。 他意思意思地推拒一下，然后便熟练地将荷包揣进自己的袖袋里。 这荷包掂量着还挺有分量，不过或多或少都是额外的进项，叶大明白对此还是颇为满意的。 从叶大明白家里出来之后，叶老太太打算再去买点吃的。 进城一趟，总要给家里孩子们买点好吃的回去。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街上，买了点小孩子应该爱吃的零食之后，便准备出城回家。 谁知刚出了城门，竟然跟刘寡妇家几个人面对面撞上。 王大虎满头大汗地拉着车，车上放着一头已经断气的驴，刘寡妇偏身坐在驴身边，江氏则背着春花跟在车边走。 叶大嫂忍不住向江氏投去同情的目光。 江氏如今毕竟还有孕在身，让她下车走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背着生病的春花。 那么大一辆车，就算拉了一头驴，也不至于连个五岁的孩子都放不下。 不过这些话，叶大嫂也就只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毕竟连江氏都一副习以为常、没有意见的样子，她才不会去多管闲事了。 以刘寡妇家素来的行事做派，若真为江氏出言打抱不平，自己铁定是会里外不是人的。 叶老太太跟叶大嫂相处十几年了，对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她因为自己没有生孩子，所以总是会对孕妇和小孩子投注更多的关心和善意。 当初还在关外的时候，她就经常偷偷塞给晴天一点吃的。 好在叶大嫂一直都还算有分寸，所以叶老太太也没管过她。 但这次牵扯到刘寡妇家，可不是个能够烂好心的对象。 所以叶老太太在看到江氏和春花的时候，就做好了随时出言阻拦叶大嫂的准备。 谁知叶大嫂却只朝那边看了片刻，很快就收回视线，低头继续陪着晴天小声说起话来。 叶老太太见状松了口气。 这女人啊，一旦做了娘，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第112章 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之前路上，驴腿断了之后，看着叶家人越走越远，刘寡妇就很闹心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其他路过的人帮忙，驴更是叫得人烦躁不已。 她检查了一下驴腿的伤，发现已经很严重了。 就算死不了，以后拉车和拉磨也都会受影响之后。 刘寡妇干脆利落地命令王大虎直接在路上就把驴给宰了。 出门这一趟，不但弄得这般狼狈，还折损了家里唯一一头驴。 这一切都让刘寡妇觉得脸上无光。 若不是怕驴肉不新鲜就不好卖了，她都想直接打道回府了。 这一路过来她都怕运气不好碰到熟人，好不容易看到县城的城门，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竟迎面碰上了老叶家。 刘寡妇恨不得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谁知老叶家却根本没人投给她半分关注，反倒是叶大嫂一直同情地看着江氏。 原本是她自己不想被人看见，生怕被人嘲笑。 但是直接被人无视了，却让刘寡妇心里更不是滋味。 刘寡妇心里不舒坦可从来都不憋着，扭头瞪向江氏骂道：“都是你个丧门星，非要带那死丫头进城看病。 “不然能出这样的事儿么？好好一头驴，少说还能再用好几年。 “如今可好，只能卖肉了！ “如今眼瞅就要秋收了，这时候买大牲口的话，又贵又不划算。 “一天天真是跟你们过够了，我里里外外的操持都不够你们往外败家的！” 江氏一路背着孩子走过来，连口水都没得喝，早就已经累得头晕眼花了。 眼下莫名其妙被刘寡妇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只垂头听着。 刘寡妇骂了半天，见江氏闷不吭声，也觉得没趣。 加上她自己也又饿又渴的，这才收了声。 等了半天，终于进了城门。 王正宝立刻嚷嚷道：“奶奶，饿死我了，我要吃饭！” “老二，听见没有，正宝饿了，你肯定也饿了吧？赶紧找个地方吃东西。”刘寡妇催促着，“吃完饭再去把驴给卖了。” 江氏此时满心都是春花，忙道：“娘，春花她……” 她才刚起了个头就被刘寡妇打断。 刘寡妇丢给她一小串铜板道：“你要是不饿，你就带她看病去吧，别跟这儿絮叨了，烦死了！” 江氏费力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铜板，最多也就五十文钱。 虽说诊费用不了多少钱，可是春花烧得这么厉害，肯定是要开药的，这如何能够啊！ 江氏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让刘寡妇再多给点钱的时候，王大虎却已经拉着车扬长而去了。 这一路走过来，江氏的后背都被春花烧得热烘烘的，她也不敢再耽搁，背着孩子直奔医馆而去。 此时叶家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叶大嫂见前后无人，才忍不住冲叶老太太感慨道：“娘，幸亏我命好，遇到您这样的好婆婆，遇到晴天爹这样的好男人，不然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 “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也没少出力，这不都是相互的么！” 叶老太太想起刘寡妇，登时一脸的嫌弃。 “像刘寡妇那样才真是想不通呢！ “别的不说，就瞅她家两儿一女被她教得那德行，等她老了之后，能指望得上谁？ “最后还不是得儿媳妇伺候她？ “如今使劲儿欺负人家，除非她到时候直接嘎嘣儿死了。 “否则啊，早晚有她还债的时候。” 晴天靠在叶大嫂身边，乖巧地听着婆媳二人说话。 只不过叶老太太说的大部分话，她都听得一知半解，不是很明白。 于是很快晴天就开始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却又想强撑着不睡。 谁知刚好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车身颠簸了一下。 晴天便一头扎进在城里买的东西堆儿里了。 好在没有什么硬物，最上面放的是布料，这才没受伤。 叶大嫂赶紧把她扶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依然不放心地问：“磕着没有？脑袋疼不疼？” “没磕着。”晴天打了个哈欠，“软软的，不疼。” 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扭头埋怨叶老大道：“你看你，怎么拉的车，差点儿把晴天给摔着。” “我看着这边官道挺平乎的就没注意。”叶老大连声道，“放心吧，我留神看着点儿。 “不过你还是抱着她吧，别让她自个儿坐着了！” 这话倒也不用他叮嘱，叶大嫂早就把晴天抱在了怀里。 晴天平时在家都是会午睡一会儿的，所以此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看着晴天费力想要撑起眼皮的模样，叶大嫂忙轻拍她道：“困了就睡吧，娘搂着你，别强撑了。” 叶老太太闻言原本还想说，先别让晴天睡午觉了，不然回家之后早睡该睡不着了，明早起不来就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起不来就起不来呗，到时候裹个被，让叶大嫂抱着她在车上继续睡就是了。 晴天在叶大嫂的轻拍下，很快就睡着了。 她平时睡觉从来都不用叶大嫂操心，不但睡得老老实实地不乱翻身，而且还从不尿床。 只要晚饭之后别给她喝太多水，她甚至都不会起夜，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 所以叶大嫂拍了几下，见晴天睡熟了，用自己的围巾把她包起来挡着风，便不再管她，由着她自己睡了。 但是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晴天好像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手脚时不时抖动两下，还总是小声哼唧。 叶大嫂掀开围巾看看，发现她虽然还睡着没醒，但是却连小脸儿都皱巴起来了。 “这是梦见什么了？”叶大嫂头一次见晴天这样，还觉得有点儿好笑。 但是她刚把围巾重新盖回去不久，晴天就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晴天也紧接着醒过来，嘴里大喊着：“爹，爹你别死，娘——娘——” “这是咋了？” 晴天这几嗓子喊得太过凄厉，吓得叶老大都骤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查看她出什么事儿了。 在前面的叶老四他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也跟着停了下来。 “大哥，出啥事儿了？ “好像是晴天做噩梦了。”叶老大没太当回事，凑过去刚想安慰闺女几句，就被晴天一把搂住。 晴天细细的小胳膊用力圈住他的脖子，热乎乎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他脖领子里灌，很快就哭湿了一大片，被风一吹湿冷湿冷的。 “这是梦见啥了，咋把孩子吓成这样了！”叶老大伸手抱住晴天的小身子，不断伸手摸着她的头发道，“胡噜胡噜毛儿，吓不着！” 叶老太太却左右看看，担心地说：“该不会是这路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都说小孩子对这方面的感觉最灵了。” 叶老四无语地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道：“娘，光天化日的，若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这么大的功力，连太阳都不怕的话。 “也用不着小孩子了，咱们也都能感觉到了。” 叶大嫂也道：“这孩子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这会儿做噩梦惊着了。” 一说昨晚没睡好的事儿，叶老太太和叶老四就都不说话了。 昨晚为啥没睡好，大家心里都清楚。 叶大嫂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想要解释，却觉得越解释越乱，只得也凑上去安慰着哭个不停的晴天。 本以为孩子只是做噩梦吓着了，哭一会儿就好了。 谁知晴天这一哭却停不下来了，最后哭得直打哭嗝儿，小身子都跟着一抽一抽地也停不下来。 她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爹不要死，不要死……” 这下别说是叶老太太了，连叶老大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叶大嫂早就察觉到晴天有些不一样的运气在身上，所以此时听到她一直这样说，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开始突突狂跳。 她把晴天从叶老大身上抱下来，搂在自己怀里，柔声问：“晴天，你跟娘说，你刚才都梦见什么了好不好？” “嗝儿——”晴天又打了个嗝才抽噎着道，“有坏人，坏人要打咱们，爹，爹护着咱们，然后他们就、就好几个人打爹，后来爹就不动了…… “哇——爹，你不要死——” 这一问，原本已经渐小的哭声，瞬间又大了起来。 听了晴天的话，叶大哥和叶大嫂对视一眼。 不知怎么的，二人同时想起了来时路上被挖开的那一条深沟。 两个人都开始觉得心里头慌了起来。 他俩在一起都过了十来年了，用不着说话，只看眼神就知道对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叶大嫂小声问：“当家的，除了咱们来时的那条道，回村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叶老大之前上山打猎，早就把村子周围的地形摸清楚了。 他点头道：“有倒是有，就是要绕好大一圈。 “要一直绕到山那边，再沿着山脚下回村。 “不但路程要比直接回去多两倍不止，路也没有这边好走。” 可叶大嫂此时却十分果断地说：“只要能走就行，绕点路没什么的，安全要紧。” 叶老大看看妻子眼神里的坚决，沉吟片刻点点头道：“行，我去跟娘说。” 此时，叶老太太见他俩一直在说悄悄话，晴天还在哭个不停，着急地直接下车过来查看情况。 “孩子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刚才还是磕着脑袋了？”叶老太太关切地问，“以前就听说过，小孩儿要是摔着头了，就容易哭闹不止。” 叶大嫂赶紧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跟叶老太太说绕路回家的事儿。 叶老大咬咬牙，道：“娘，你还记不记得，早晨咱们出来时候遇到的那条沟？ “我这一路都在想，总觉得那条沟出现的太蹊跷了。 “要不咱们回去还是别走原路，换条路走吧！” 叶老太太被说蒙了，不是说孩子么，怎么突然说起回家走哪条路了？ 再说，之前叶娟儿不是说过，榕溪村进城就那一条路么？ 叶老太太觉得叶老大突然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便问：“还有别的路可走？” “还有一条小路，不是官道，有点绕远，可能也没那么好走……” 一听说又绕路又不好走，叶老太太不等叶老大把话说完，立刻一个劲儿地摇头反对道：“不行不行，都说了今天要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不但要早起，还要进城。 “你身为长子，还又一大堆事儿要你做呢！ “好好的绕什么路啊！老四刚才不是说了，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儿啊！” “娘，人家打劫的可不管你是白天还是晚上，回村那条路两边都是树林，前后都没有人烟，若真窜出来几个山匪，那咱们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呸呸呸！”叶老太太气道，“你是成心要气我是不是？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娘，我是真的觉得心里不踏实。”叶老大一脸严肃地说。 叶老四虽然也不太理解大哥为什么突然这么坚持要绕路走，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帮着叶老大说话。 “娘，我觉得大哥说的也有道理。 “您也知道，晴天平时多乖一孩子，今天突然这么哭闹不止，说不定是真有什么事儿呢！” 一听连叶老四都这么说，叶老太太登时犹豫了，语气也迟疑起来。 “能有什么事儿啊——”叶老太太还是不想绕路，明天那么重要的事儿，她不希望有任何闪失。 可若坚持按照原路返回的话，她心里也有那么点儿发慌。 叶老大见她的态度有了松动，赶紧道：“娘，您放心，我跟老四身强力壮的，绕点儿算什么。 “想当初咱们逃荒出来的时候，拉那么多人那么多东西，我俩都没累着呢！ “就算今天绕路回家，明天我俩也照样不会耽误事儿的！” 叶老四也忙跟着打包票道：“就是啊，娘，您放心，您累了就在车上睡一觉，我保证把车拉得又快又稳。 “走哪条路都是回家，绕点儿路求个安心也挺好的！” 见两个儿子都这么说，叶老太太也没什么好继续反对的了。 “行吧，你俩看着办吧！ “我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能耽误明天的正事儿！” 第113章 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娘，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保证不会耽误明天的事儿。” 叶老大说完，回头道：“老四，这回我走前头，你跟着我走。” “行，大哥你就放心吧。” 叶老大前头带路，沿着官道又走了一段儿之后，便左转上了小路。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一家人拉着车拐上小路之后，之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晴天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叶大嫂见状心里一喜，看来这条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小路终究没有官道平坦，叶老太太坐在车上，本来想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却被颠得丝毫不得安生。 叶老太太本想抱怨，但见晴天终于不再哭了，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但是让几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叶老大虽然走过这条路，但他当时一个人，走着并不觉得什么。 可是这次两个人拉着车，越往前走路越窄，车轮稍微一歪就要陷到路边的沟里或是草丛里。 叶老大和叶老四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比平时更费力的姿势，努力让车轮将将压在路的两边。 看着叶老大和叶老四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水，叶老太太终于忍不住道：“你说说你们，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自讨苦吃，来这边走什么山间小路。 “若是走大路，此时都已经到家了，如今才走出多远去？ “依我看，前面的路肯定只会越来越不好走，倒不如掉头回去，说不定还要比这一条路走到底更快到家。” 叶大嫂闻言抱紧了晴天，没有吭声。 叶老大回头看看媳妇的脸色，又看看眼睛都哭肿了的女儿，语气里带着讨好地说：“娘，走都走到这儿了，我保证前头的路还是能走的，我跟老四卖卖力气，不碍事儿的。” 叶老太太听儿子这么说，只得叹了口气：“随便你吧。” 她说完干脆直接躺在车上，扯过一条毯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干脆准备睡一会儿，眼不见为净。 虽说这车很颠簸，但叶老太太一大早出门，也没能午睡，此时是真的有些困倦了，在平板车微微的摇晃中进入了梦乡。 叶老太太是睡着了，但是两兄弟却很快就遇到了难题。 不知是不是有人来挖过山土或是树苗，都快走了大半的山路上面竟然塌方了一大片。 山石、树干、泥土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上面倾斜下来，把前面的路封得死死的。 两兄弟怕吵醒叶老太太，只能小声商议。 “我过去看看，若是不严重，咱俩想法子把泥都推到下面去就是了。” 叶老大眉头紧锁，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已经走了这么多的山路居然被堵住过不去了。 他挽起裤腿，把袍子掖进腰带里，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看了一下，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 刚才从那边的角度来看，塌方好像并不严重。 此时到了上面才发现，原来并不只有眼前这一点儿，是山路右侧上面大半边山体都滑了下来，被山路拦腰挡住，才止住了去势。 但是后果便是，这条路是被彻底堵死了。 叶老大下来便直摇头道：“走不过去了。 “别说拉着车了，我自己爬都翻不过去。” “那咋办啊？”叶老四急了，“大哥，现在天色越来越晚，咱带的东西也不够，总不能在林子里就地休息吧？” 叶老大飞快地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沉声道：“没办法，咱们只能原路返回了。” “若是被娘知道，咱俩可就都完蛋了！”叶老四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哥俩费劲巴力地调转了车头，拉着车原路返回。 叶老太太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折腾了大半天，其实身体已经困倦得不行了。 她感觉自己只是眼睛稍微闭了一会儿，谁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四周一片漆黑，若非天上还挂着一弯月亮，身下的平板车还在继续移动，叶老太太简直要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老大？老四？”叶老太太试探地叫了两声。 “娘，你醒了？”叶老大说话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心虚。 叶老四更是埋头拉车，硬是连吭都没吭一声。 叶老太太对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虽然看不到叶老大的表情，但是一听他这语气，再结合叶老四的态度，便知道事情怕是有些不太对劲。 “说吧，到底咋回事儿？”叶老太太的声音冷了下来。 “娘……”叶老四吞吞吐吐的，半天没说出句整话来。 “你快闭嘴吧，娘什么娘，就知道喊娘。 “老大，你来说。” 听得叶老太太直接点名，叶老大无奈道：“娘，之前我们那山路走到半截儿，突然发现前面的地方塌方了。 “山上的石头和泥土掉下来，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都说是拉着车了，就连我自个儿怕是都爬不过去…… “然后呢？” 叶老太太此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她却有些着实难以置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想到的那个答案。 “然后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原路返回，从大道这边再回家了。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火气腾地一下就往脑门上冲。 她强忍着怒火又问：“那现在走到哪儿了？” 叶老大小心翼翼地说：“再、再有小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到家了。” “从城里回家，一共才多远的路？ “如果不是我如今上了年纪，还用得着你用车拉我？我自己都能走回去！ “这可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误了明天的事儿。 “如今可好，绕了一大圈不说，如今竟又折回来了。 “你说说，让我说你什么好？” 叶大嫂见叶老大不说话，想帮忙打个圆场。 “娘，这也是没法预料的事儿，谁也不想的，还没剩多远了，再往前走一会儿就是之前挖沟的地方了。” 这条路修在山里，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森林，根本无法根据路边的景色判断位置。 但是听叶大嫂一说，马上就要到早晨将刘寡妇一家困住的那个地方，叶老太太立刻就知道还有多远了。 虽说剩下的路的确不算太长了，但叶老太太心里却还在生着气，直接冲叶大嫂道：“怎么，折腾了这一顿，晴天终于不哭了？” 叶大嫂一听，好家伙，都直接开始说晴天了，可见叶老太太这次是真的被气狠了。 “小孩子做噩梦被吓着了，哭一哭不正常么？ “她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你们却偏要大惊小怪。 “现在好了，绕路绕了一大圈，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又回来了……” 就在叶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时，身后远处突然传来了甩动马鞭和急促的马蹄声。 叶老大有经验，一听这声音忙喊：“老四，快，把车拉到路边树林里去，别挡道！” 他这边冲叶老四喊着，自己也没闲着，直接拉着平板车就直奔路边树林。 这样的铃声和响鞭，叶老大一听就知道，这是官差出来办事，发出声响好让路上的行人提前躲开，免得伤及无辜。 若是听到铃声和响鞭之后还往路上凑的话，那无论撞伤还是撞死，人家就一概都不负责了。 叶老四也赶紧拉着车，跟在叶老大屁股后面，拉着车躲避到路边的树林中。 来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叶老大才侧耳听着声音道：“这么多人，看来今天这事儿有点严重啊！” 叶老太太皱眉看着官道上，很快就看到十几个捕快打扮的人骑在马上，手里还都举着火把。 这些捕快虽然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叶家人，却没有做丝毫停留就直奔前面而去。 “也不知道前头到底怎么了？”叶老四略有些好奇地踮起脚尖，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热闹，不凑也罢。”叶老太太此时也不发脾气、也不抱怨了，靠在一边叹了口气道，“今天的事一直不顺利，该不会是你爹觉得我有啥事儿没给他办好吧？” “娘，您快别多想了，爹保佑咱们还来不及呢！” 等捕快们过去之后，他们刚从树林里钻出来，正商量着要不要上前头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之间一个三十出头的捕快正举着火把，大步朝着叶家人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叶老大和叶老四拉着的平板车，捕快眼睛猛地一亮，上前道：“我就说我刚才路过的时候好像看见板车了！快，你家这车借我们用一下！” 叶老大趁机打听道：“捕快大人，前面出啥事儿了？” “快别问了，问到心里头都是病。”捕快闻言，脸色瞬间青了几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皱眉不耐烦地问，“我们过来得着急，全都骑马来的，忘了该带板车了。就说你家这车能不能用吧？要多少钱？” 叶老太太见捕快已经面露不耐，赶紧抢在叶老大前面道：“不过是个板车，诸位大人要用，肯定是用在正事儿上，我们支持就是了，谈什么钱不钱的。 “不过您也看见了，我家老的老小的小的，能不能这样，我们留一辆车，另外一辆车你们拿去随便用，行不行？” 倒也不是叶老太太好心，她这也是情势所迫。 以她的经验来说，衙门的人是最不讲理的。 他们若是直接命令自家把车交出来，自家也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许是叶老太太的话比较中听，所以捕快的面色好看了一些。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前面已经征用了一辆板车，再来一辆应该也够用了。 想着大晚上荒郊野外的，让人家老人孩子也都下来走路也的确不太合适。 “行吧，你们腾出一辆车来给我们用用，放心，不能白用你们的。” 叶老太太忙对另一辆车上的叶大嫂喊道：“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抱着孩子过来，难道还等我去你车上啊？” 叶大嫂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抱着孩子下车，过来坐在叶老太太身边。 捕快这么快就弄到板车，心里十分高兴，主动问：“你们是不是要往前面去？” “是啊，大人，我们要回榕溪村。”叶老太太道，“前面能不能过得去了？” “你们跟我走吧。”捕快大发慈悲地说，“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一会儿过去的时候，一不要乱说话，二不要乱看，三更不能乱摸！ “我也不怕跟你们说，那边现在老惨了，在你们之前有人不小心看着了，现在还在那边吐呢，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您放心，我们肯定老老实实地跟着您，什么都不问不看不摸。”叶老太太连声保证。 叶老四更是会来事，上前道：“大人，我先帮您拉着车。” 几个人跟在捕快身后往人多的地方走，越走血腥味越浓。 饶是叶老大经常打猎和处理猎物，闻到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也觉得浑身不舒服。 叶老四更好不到哪里去，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小声干呕起来。 叶大嫂将围巾的一端挡住自己的口鼻，另外一端直接把晴天的小脑袋包了个严实。 然后把她脸朝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吓人的东西。 叶老太太面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强忍着胃里的翻腾问：“大人，您看，我们明天一大早还得进城去给我家老头子重新下葬，吉时吉日都是族长找人给算的，万万耽误不得。 “可如今这边路上……唉，我就想问问，明天早晨这条路还能不能走啊？” “这可难说了。”捕快闻言面露难色，“得看这边的人要干到什么时候了。” “这是到底咋了啊？明天若是耽误事儿可就毁了！”叶老太太听着前面隐约传过来的声音，心里焦急万分。 捕快主动道：“这样吧，你们记住我姓程，明个儿早晨过来，若是能过你们就赶紧过去。 “如果不行，你们就找我，我再带你们一回就是了。” “那可真是太谢……”叶老太太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边呕吐的声音给打断了。 “呕——”刘寡妇正弯着腰，扶着树干，不住地干呕。 她刚才毫无防备看到了一地横七竖八的死者，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而此时让刘寡妇更难受的是，她呕得一脸鼻涕眼泪地抬起头时，发现叶老太太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老叶家不是早就回家了么，怎么又碰上他们了？ 第114章 这伙山匪也太猖狂了 刘寡妇这一天过得着实有点儿背。 下午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吃了点东西就去卖驴肉。 但是因为刘寡妇要价太高，加上王大龙切肉的手法也不熟练，切得乱七八糟，所以一直卖得也不太顺利。 最后刘寡妇没办法，只能降价甩卖，才总算把驴肉都处理掉了。 这已经让刘寡妇心里很不痛快了，谁知江氏找过来又说要给春花抓药，钱不够用。 刘寡妇把江氏骂了一顿，然后不情不愿地又给了她二百文钱。 好不容易抓完药买完东西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王大虎拉着车，走到早晨把驴摔伤的地方，脚底下被绊了一下。 他低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体。 王大虎吓得忘了自己还拉着车，嗷地一声直接蹿了。 他自己摔了个大跟头不说，还把车上的刘寡妇和王正宝都给摔了出去。 好在江氏背着春花走得比他们慢，反倒躲过一劫。 刘寡妇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原本就疼的腰就跟要断了一样。 她扭头刚要破口大骂，没想到却跟一具满脸是血、双目圆睁的尸体来了个面对面。 刘寡妇被吓得魂飞魄散，两眼一翻就晕死过去了。 而王大虎摔伤了腿，已经没有办法再拉车了。 江氏只能在路边放下春花，自己过来把受伤的刘寡妇拖到春花身边，再把王大虎扶过来，还要焦头烂额地哄着哭个不停的王正宝。 幸好在他们之前就有人发现了路上出了事，去县城报了官。 所以刘寡妇才刚转醒，衙门的捕头就带着十几名捕快，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刘寡妇醒过来之后，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忍不住冲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 后来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胃却还在不住翻腾。 而衙门的人到了之后，非但没管刘寡妇一家，反倒直接将他家的车给征用了。 一听捕头要用自家的车去拉死尸，刘寡妇刚要反对，话还没说出口，就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恰好被叶老太太撞个正着。 看着刘寡妇狼狈的模样，叶老太太大概也明白是出什么事儿了。 好在此时路面上的死者都已经被捕快们抬到一边去了，也用白布都盖起来了。 叶老太太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往那边看，也不去想地上大片深色的痕迹是什么东西。 但是捕快们说话的声音却都十分清楚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这伙山匪也太猖狂了，光天化日就敢拦路抢劫，每次都不留活口。” “可不是么，幸亏这条路平时走的人就少，若是其他地方，大下午的，还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县太爷该不会派咱们去剿匪吧？” “你倒是想呢！据说京城已经派人来剿匪了，轮不到咱们上的。” “那就好，我看咱们可未必是这伙人的对手……” “老大，老四，赶紧走！”叶老太太听得心里突突直跳，眼神落在被叶大嫂抱在怀里的晴天身上。 若不是晴天突然做噩梦哭闹不止，自家说不定就要跟这伙杀人如麻的山匪撞个正着了。 想到自己之前还因为耽误时间骂了叶大嫂，叶老太太心里一时间颇有些不是滋味。 当五个人终于精疲力竭回到家的时候，村里刚好响起“笃、笃、笃；镗、镗、镗”的锣声和梆声。 村里的打更人拖着长音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叶老二两口子还没睡，一直在等门。 听到敲门声，狗崽子立刻开始嗷呜嗷呜地叫唤。 叶老二赶紧起身，披着衣裳出来开门。 叶二嫂也起来直奔灶间给他们热饭。 “娘，咋这么晚才回来呢！” 叶老二打开门才发现，拉出去两辆平板车，咋就拉回来了一辆？ 不过想着也许是装了买的东西，所以留在城里了，他便也没多问。 叶二嫂从灶间探头出来道：“娘，大哥大嫂，老四，你们进屋稍微坐一会儿，我这边饭菜马上就热好了。” 叶老太太心里头不得劲儿，人也没什么精神，摆摆手道：“你们吃吧，我不吃了，我先回屋睡觉了。” 叶老大和叶老四其实也毫无胃口，但是下午拉车走得太久，消耗太多，肚子早就饿得受不住了。 就算没有胃口，也得强吃一些，不然等不到明天早晨，就要被饿晕过去了。 “我去换身衣裳就来。”叶老大转身进了屋。 狗崽子一天没看到晴天，这会儿一直在叶大嫂的脚边绕来绕去，嗷嗷叫着想让晴天下来陪它玩。 叶大嫂抬脚轻碰了它一下道：“别叫了，晴天睡着了，别给吵醒了。” 狗崽子就好像听懂了一下，喉咙里轻呜了两声，跟在叶大嫂身后进了屋。 叶老大刚才进屋之后，已经把炕被都铺好了。 叶大嫂进来直接将晴天放在炕上，给她盖好被子。 晴天突然从叶大嫂怀里被挪到炕上，翻了个身，嘴里哼唧起来。 叶大嫂赶紧轻拍她几下，见她睡熟了，这才起身。 狗崽子则轻车熟路地在离晴天最近的地方趴下，下巴搭在前爪上，闭起眼睛准备睡觉。 因为狗崽子一直坚持睡在离晴天最近的地方，所以叶大嫂干脆在这里给它铺了个垫子，如今已经成了它的小窝，换地方睡的时候还会自己叼过去。 如今这狗崽子已经越养越熟了，叶大嫂心道，回头忙完公爹的事儿，赶紧让晴天给它起个名字。 总狗崽子、狗崽子的叫，回头真以为自己叫这个名字就改不过来了。 叶老大、叶老四和叶大嫂三人其实都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胡乱填饱了肚子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叶老四已经尽量轻手轻脚地进屋了，却还是把郭氏给吵醒了。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知道回来啊？”郭氏睡得正熟，大半夜突然被吵醒，心情着实不怎么好。 好在叶老四也不是毫无准备，直接把叶老太太白天买的布料塞进郭氏手里。 “你看看这料子咋样？娘进城之后特意给咱买的，说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子都该抓紧做起来了，省得回头快生的时候忙不过来。” 郭氏一听说叶老太太给自己买布了，一肚子气顿时消散干净。 她招呼叶老四把灯点起来，伸手摸摸料子，又软和又细腻，薄的厚的都有，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再展开看了一下长短，见买的还不少，越发高兴起来。 她起身把料子收进炕琴里，笑着说：“娘这回倒是知道想着咱们了！” “瞧你这话说的，娘啥时候不想着咱们了？ “家里除了二嫂怀昌瑞的时候娘去给买了新布，就只有你独一份儿了！ “像昌雪、昌兆、昌丰和昌年小时候，用的可都是旧衣裳改的。” 叶老四这话郭氏特别爱听，笑得合不拢嘴。 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买新布这种殊荣，只有昌瑞和自己肚里的孩子才有，这让郭氏有一种被格外重视的感觉。 不过郭氏还算有自知之明道：“我针线活做得不好，不知能不能麻烦二嫂帮忙做一下了。” 谁知叶老四却道：“二嫂如今在帮秦小少爷做衣裳，哪里有时间，孩子穿的衣裳，也用不着多细致，你自己做做就是了。 “实在不行，你就去跟二嫂学学。 “孩子长得快，衣裳很快就不能穿了，总不好一直去麻烦二嫂。” “哈——”叶老四说着打了个呵欠，“今天累死我了，赶紧睡吧！” 他说着便准备吹灯上炕，谁知刚刚还笑呵呵的郭氏却突然变了脸。 “叶老四，你啥意思？” “啊？”叶老四一头雾水地看向郭氏，“我说赶紧睡吧，明天不是得早起么？” “不是这个，前面那句！”郭氏提高了声音。 “前面？总不好一直去麻烦二嫂？”叶老四都已经困得不行，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但是这话自己说的也没毛病吧？ 叶老四不解地看向郭氏。 “怎么，你二嫂能给晴天做衣裳，就不能帮咱俩的孩子做衣裳？”郭氏气鼓鼓地说，“咱俩的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你们老叶家的种呢！晴天是什么……” 叶老四一听这话，困意顿时没了，脸也沉了下来。 “你这话啥意思？娘之前说的话你都忘了是不是？ “你说晴天是什么？晴天是我侄女！” “那我肚子里的还是你亲儿子呢！”郭氏见叶老四居然还敢跟自己大声，越发生气，“就算都是亲的，也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吧？你二嫂能给晴天做衣裳，咋就不能给我儿子做？” 叶老四的思路刚才被郭氏给带歪了，此时困意全无才发现问题，皱眉道：“二嫂啥时候说不给咱家孩子做衣裳了？就算人家给做，咱也不能一直指望人家吧？ “大嫂现在不也是自己给晴天做衣裳么！” “那是因为二嫂如今在给秦小少爷做衣裳没时间！”郭氏不依不饶，“反正我不管，二嫂既然给晴天做了，那就也得给我儿子做！” 叶老四刚准备在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叶老大的声音。 “老四，你不累啊？赶紧睡吧！再不睡都睡不够两个时辰了！” “大哥，我这就睡。”叶老四应着，一口吹熄了油灯，上炕钻进了被窝。 他今天是真累着了，脑袋一挨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郭氏却被气得怎么都睡不着了，睁着眼一直熬到了早晨。 天还不亮，叶老三和叶三嫂就爬起来了。 这是他们昨晚跟叶老二两口子商量好的。 老二两口子晚点睡等着开门，他们两口子早点起床做早饭，做好再叫全家起来。 不过这边叶老三才刚把灶坑里的火架起来，家里其他人就都陆续起身了。 “娘，您再多睡会儿吧！”叶三嫂见叶老太太一脸疲惫，担心地说，“一会儿饭做好了我再叫您！” “我哪里睡得着啊！”叶老太太说罢起身。 一番洗漱之后，她自己坐在镜子前，叫叶大嫂过来帮自己梳个发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叶老太太忍不住感慨道：“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我这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白头发也越来越多了。 “你爹若是看见我这样，怕是都要认不出来我了。” “娘，人哪有不老的，说不定爹在下面早就变成小老头了！”叶大嫂帮着叶老太太固定好发髻，只戴了一支银簪。 “这支簪子是你爹当年送我的，我一直小心地戴，可惜地龙翻身的时候被砸了个坑。”叶老太太伸手轻抚头上的银簪，“也不知道你爹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爹可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叶大嫂开解道，“甭说就砸了个小坑了，就算簪子被砸断了，爹也只会说，人没事儿就好。” 叶大嫂说到最后一句话，还故意模仿了叶老爷子的语气。 叶老太太闻言果然嘴角微微上扬，释怀道：“像是你爹会说的话！” 叶三嫂很快把早饭做好端了上来。 妯娌三个各自回房把孩子们叫起来穿衣服、洗漱。 于是在一阵孩子哼唧哭闹和大人的催促声过后，全家人才终于坐下来一起吃了早饭。 早饭过后，叶老太太才简单提了一下昨天的情况，登时把家里人吓得不轻，纷纷庆幸他们没遇到山匪。 “所以咱们就只剩一辆车能用了。”叶老太太道，“去的时候，老二和老三轮流拉车，我带着孩子们和老四媳妇坐车，其他人就只能走着走了。 “等到了县城，直接租两辆骡子车，连拉人带拉东西。” 叶老太太这样安排，其他人自然都没有意见。 此时外面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大家收拾收拾就抓紧时间出门了。 走到昨天出事的地方时，太阳已经越出山头，天光大亮。 捕快们早就将尸体都运走了，沟也被简单地填上了。 但是地上大片大片浸染了鲜血的泥土和空气中没有消散干净的血腥味，还是让叶家众人都变了脸色，后怕的同时也越发庆幸。 第115章 我总算是对得起你们爹了！ 郭氏有孕在身，一闻到这样浓烈的血腥味，立刻控制不住地开始反胃。 “三哥，停车！”叶老四一边喊一边上前，扶着郭氏下车。 郭氏刚走到路边就开始吐，把刚吃下去没多久的早饭吐了个干净。 虽说昨天晚上就路过这里了，但当时天黑，谁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此时看到大片被鲜血染成深褐色的路面，叶老太太一阵心悸。 叶二嫂只瞅了一眼就觉得头晕，幸亏因为起得太早，孩子们此时都在车上睡得东倒西歪，什么都没看见。 叶三嫂虽然也害怕，但还忍不住好奇地嘀咕：“这么多血，这是死了几个人啊？ “真没想到，京城附近也这么乱，居然还有这么凶残的山匪！” 叶老太太如今可听不得这个，等着郭氏吐完回到车上，立刻催促道：“好了，快走快走。 “早点到城里，找地方让老四媳妇吃点东西，不然一上午还不得饿坏了。” 因为昨天叶老太太给买了两块布料，郭氏的心情本来就挺好。 此时又听到她这么关心自己，一大早起床出门的不悦心情登时消散了许多。 所以虽然难受，但郭氏难得地没有闹腾或是抱怨，上车之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便闭上眼睛眯着。 家里其他人也没有聊天的兴致，进城这一段路走得比之前逃荒的时候还要沉闷。 大家都埋头赶路，速度倒是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直到即将抵达丰乐县城的时候，几个孩子相继醒了，这才打破了之前凝重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娘——”晴天揉着眼睛，左右看着寻找叶大嫂。 她现在每天刚睡醒的时候，都会立刻找叶大嫂，一定要在娘怀里靠着撒会儿娇才肯起身。 叶大嫂之前估摸着晴天应该快醒了，所以提前就跟在车边走着。 此时见她醒了，叶大嫂赶紧伸手把她抱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醒盹儿。 “这会儿醒得正好，马上就要进城了。”叶大嫂一边小声跟晴天说话，一边摸摸她的脑门。 之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特意带了两床棉被的，叶老太太和郭氏一起裹着一条，另外一条 正好盖住在车上补觉的孩子们。 叶大嫂本来就给晴天穿得厚，一觉睡醒非但没冻着，脑门摸着还有点微微冒汗。 她赶紧抽出帕子给晴天擦汗，又把披风的帽子给她戴好，生怕被凉风吹着。 晴天此时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软得跟面团儿似的，任由叶大嫂摆布。 车上几个小子可就没这么乖巧了，一个醒了立刻把其他人都给吵醒了。 叶昌年嚷嚷：“娘，我要撒尿，我要憋不出了，我要尿裤子了——” 叶三嫂赶紧冲上去，一把将他从车上拎下来。 “给我憋住，你要是敢尿裤子，看我不揍你的！” 叶昌年这么一喊，原本不想撒尿的四个哥哥突然都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了那么一点儿尿意。 最后大家只得停下来，让他们该撒尿的撒尿，该干啥的干啥。 叶大嫂小声问闺女：“晴天想不想撒尿？娘带你去树林里头，保证别人都看不见，好不好？” 晴天摇摇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道：“娘，我渴了。” 叶大嫂忙拿出水囊，喂晴天喝了点水。 早晨灌的还是温热的水，这会儿已经都凉透了。 晴天刚喝了一口就有种透心儿凉的感觉，整个人一激灵，瞌睡瞬间就飞了，彻底醒过来，眼睛也跟着睁大了。 “太冷了是不是？”叶大嫂见状立刻不敢给她喝了，心疼地说，“喝这一口润润喉咙就行了，若是还渴，一会儿进城了娘给你买碗热面汤喝。” 进城之后，叶老太太便问：“老四媳妇，你想吃啥？” 此时城里的街上特别热闹，路两边就有不少卖吃食的摊子，什么汤面、豆汁儿、卤煮火烧、焦圈儿、馄饨、面茶、炒肝儿、包子、羊杂汤…… 甭看县城不大，吃食却是应有尽有。 郭氏看了半天都挑花了眼，最后在馄饨和汤面之间犹豫了半天，选择了馄饨。 叶老四立刻去给郭氏买了一碗馄饨，还配了两碟小咸菜过来。 叶老二把车拉到一边的胡同里靠边停下，郭氏吃着早饭，其他人也正好稍作休息。 “老大，你去街上问问，租两辆骡子车，一会儿跟着咱们一起去张罗家里。” 之所以要租车，并不是因为昨晚把一辆板车送给衙门拉尸体用了，而是她昨天在城里的时候就想过的。 今天不但叶大明白要跟着上山，族长叶东明也要跟着一起去。 叶老太太昨天都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过了。 叶东明家里肯定是有大牲口的，叶大明白家里也有一头骡子。 如果自家拉着车去，跟不上人家的速度不说，还耽误人家的时间。 所以她宁可花点钱，租两个骡子车过去，正好也让几个儿子歇一歇。 “好，娘，我这就去。” “娘，我跟他一起去。”叶大嫂说罢，抱着晴天跟了上去，打算顺便去给孩子买碗热汤喝。 郭氏坐在车上，埋头吃着馄饨。 城里的馄饨汤做得还算讲究，放了一点儿虾皮儿、芫荽和芝麻油，叶老四还给郭氏加了个鸡蛋。 滚烫的热汤这么往里一冲，立刻香味四溢。 再把刚煮好的十几个小馄饨，一勺子捞起来，让其缓缓滑入碗中。 郭氏捧着碗，先贴着碗边儿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汤，然后才开始一边吹一边吃起馄饨来。 家里几个孩子虽然出门前都吃过早饭了，但是架不住馋啊！ 更别说这馄饨味儿这么香了。 五个孩子在旁边盯着郭氏手里的碗，一个接一个地咽口水。 叶老太太见状，又数出十几个铜板，使唤叶老四道：“老四，你再去跑一趟腿，看把这几个没出息的馋的，再买一碗给他们分一分吃，就当解馋了。 叶昌瑞一把抓住正准备去买馄饨的叶老四，拉着他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跟你四叔说啥悄悄话呢？还不许我们听啊？”叶三嫂笑着打趣他道。 叶昌瑞却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笑没有说话。 叶老四很快就又端着一碗馄饨回来了，对叶昌瑞道：“我帮你问了，这一碗里面一共是十二个馄饨，你问这个干啥啊？” 叶昌瑞一听有十二个登时高兴起来道：“这样正好一人两个。” 叶昌雪也冲另外三个弟弟道：“对，谁也不许多吃，剩下两个给妹妹留着。” 叶三嫂听了两个孩子的话，就跟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一样。 她一把将叶昌雪拉到自己面前，捧着儿子的脸左看右看。 “哎呦，快来给我看看，这还是我那个为了一口肉跟哥哥弟弟们从炕上打得滚到地上的儿子么？” 叶二嫂闻言立刻道：“三弟妹，你觉没觉得，自打晴天到了咱家之后，这几个小子比以前懂事多了，也不打架了。” “可不是么，以前啥都抢着要，分块饼都得比比大小，谁多了谁少了，一言不合就得闹起来，如今都知道要给妹妹留馄饨了。” 叶老太太闻言道：“这就是人家说的，言传身教。 “这些道理，你跟孩子讲一百遍，都不如身边有人这么做来得实际。 “晴天甭管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是要等哥哥们一起，平均分给大家之后自己才肯吃。 “之前在天津卫，就因为没给哥哥们买糖葫芦，还急得哭鼻子了。 “她每次都这么做，另外几个臭小子自然也会有样学样了。” 一聊起孩子们最近的变化，几个人立刻就有了说不完的话。 旁边的叶老四却突然惊讶地问：“媳妇，你这是咋了？吃得好好的咋还哭了呢？” 郭氏手里还端着装馄饨的大瓷碗，手里抓着筷子，吃到一半突然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眼泪很快便一双一对儿地全落进碗里了。 她自己没出声，可叶老四这一嗓子，把全家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了。 “怎么了？是馄饨不好吃么？不能吧？我特意找了家生意最好的买的。” 叶老四赶紧过去接过郭氏手里的碗，先放在板车上，伸手帮她擦着眼泪道：“有啥不得劲儿的你就说，快别哭了。 “天儿这么冷，可别把脸给哭皴了。” 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全都看向郭氏，听她怎么说。 “我不就吃了碗馄饨么，那还不是因为我半道儿把在家吃的东西都给吐了么，又不是因为我嘴馋。 “你们不就是想说，就连小孩儿都知道要跟大家分享，而我就顾自己埋头吃是不是？ “以后这种话用不着说得这么遮遮掩掩。 “不想让我吃就直说，一开始就别拿钱给我买……” 郭氏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眼泪非但没有收回去，反倒还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叶老四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登时一脸尴尬。 他还努力想法子帮郭氏解释道：“娘，二嫂、三嫂，她不是那个意思，就、就是……” 叶老四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也实在想不出来。 叶老太太心累地叹了口气。 在郭氏之前，她都已经有三个儿媳妇了。 无论是脾气好还任劳任怨的老大媳妇，还是话不多但是埋头肯干的老二媳妇，亦或是性子直爽有啥说啥的老三媳妇，在经过刚过门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婆媳关系都相处得十分不错。 但叶老太太着实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遇到郭氏这么个既敏感又多事的儿媳妇。 “老四媳妇，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叶老太太道，“自打你在路上吐了之后，我是不是第一时间就说了，进城之后得赶紧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别饿坏了身子？ “孩子们馋了我也没说让你把你那份分出来，我也出钱让老四再去给孩子们买一份了。 “我觉得我这个婆婆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别人听到都能给我竖大拇指的程度了。 “大家刚才也只是在随口闲聊。 “你若是天天这样抠字眼儿，别人随便说句什么，你都得在心里分析出八百个意思来. “那我只能说，我这个当婆婆的粗心，可真伺候不起你。” 叶老太太这番话说得十分平静，甚至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所以郭氏听着也没当回事。 但老叶家其他人对叶老太太更熟悉，知道她只有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 今天是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大日子，叶老太太甭提有多重视了。 运气不好碰到血光之事，本来就让叶老太太心里头不痛快了，郭氏还非要在这个关键时候给她添堵。 叶老四知道亲娘的脾气，生怕郭氏不懂事，再说出什么刺激叶老太太的话来，赶紧拼命给她使眼色。 但他自己也是个嘴笨不会哄人开心的，抬头看看二哥、二嫂和三哥、三嫂……感觉谁都指望不上。 大哥大嫂怎么还不回来啊？ 好在郭氏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还算给面子，没有再继续顶嘴。 叶老太太也不愿意在今天动怒。 叶三嫂适时在叶昌年屁股上拧了一把。 叶昌年疼得“哇——”地哭出声来。 叶老太太赶紧把孩子搂进自己怀里哄着。 过了一会儿，叶老大两口子总算带着晴天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拉着骡子车的车夫。 孩子们赶紧叫晴天将最后两个馄饨吃了，叶老四去把碗筷还给摊主，一家人坐到骡子车上，叶老三在后面拉着空板车，直奔叶大明白家里。 叶东明已经早早就等在这里了，陪着叶家众人去祖坟，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迁坟的事儿办得圆圆满满。 将叶老爷子的骸骨下葬之后，叶老太太在坟前狠狠大哭了一场，嘴里不断念叨着：“答应你的事儿，我总算是做到了！ “如今终于带你回家了，你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叶东明原本都安排好晌午回到县城要请客吃饭的，但是看叶老太太哭得太厉害，最后只得作罢。 说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请客之后，才放叶家人回村去了。 许是搁在心里十来年的事儿终于办妥了，叶老太太了结一桩心事之后，猛地放松下来，回家就病了。 第116章 大仙儿真的显灵了！ 当天一家人回到村里，也都挺累的了。 叶大嫂把早晨吃剩的粥和饽饽热了一下，切了点小咸菜，全家人随便吃了一顿便都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叶大哥今天虽然没有拉车，但是昨天累得不轻，还没缓过来，今天来回又都是走着走着的，吃饱回屋之后倒头便睡，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叶大嫂也挺困的，半闭着眼睛，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躺在自己身侧的晴天。 但晴天可能因为路上睡得太多，这会儿怎么拍都还是睡不着。 不过她虽然睡不着，却也没有吵闹。 不一会儿，叶大嫂自己也渐渐睡着了，手也不拍了。 晴天躺在炕上，先是自己玩了一会儿手，最后实在无趣，又不想吵醒爹娘，便想要带小狗崽子出去玩。 她轻轻挪开叶大嫂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爬到炕沿儿处，先把两只小脚丫和腿伸出去，倒着出溜下炕。 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之后，晴天把门推开一条缝，从屋里溜了出来。 从晴天起身开始，狗崽子就听到了声音，早早地跑到门口等着，看到晴天出来，就开始疯狂地摇尾巴。 晴天赶紧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别叫，大家都睡觉呢！”晴天蹲下身，搂着小狗崽的脖子，“咱们悄悄的。” 狗崽子像是听懂了一般，没有叫唤，但是尾巴却摇得更欢了，都已经摇出残影来了。 其他房间都静悄悄的，厢房屋里都传出阵阵呼噜声。 晴天不想吵醒别人，就带着狗崽子去了后院的空地。 后院这块地方，原本被刘寡妇种了许多白菜和萝卜。 她家要腾房的时候，虽然都还没长大，却也被她全都拔走了，留下了一地的坑坑洼洼。 老叶家住进来之后，家里都是勤快人，也不知是谁把后院儿的地都给翻了一遍，弄得平平整整，于是便成了家里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晴天捡了根树枝，开始跟狗崽子玩儿丢出去再捡回来的游戏。 这游戏虽然简单，但狗崽子却已经快要玩疯了。 它紧紧盯着晴天手里的树枝，还不等扔出去，后腿就急切地踩起了小碎步。 晴天扬手把树枝往外一扔，狗崽子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跳到半空中一口叼住树枝，落地后再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把嘴里的树枝塞回晴天手里，然后兴奋地等待着下一次。 狗崽子虽然玩儿的激动，但这游戏对小孩子来说，其实是很无聊的，就是一直在重复扔树枝的这个动作。 但是晴天却十分有耐心，她甚至还会换不同的方向，用不同的力道，陪着狗崽子一遍一遍地玩着。 当狗崽子再一次叼着树枝跑回来，用嘴把它塞进晴天手里之后，晴天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丢了出去。 谁知没控制好，一下子丢到了叶老太太房间的后窗户上，还发出了“啪”的一声响。 狗崽子则因为冲得太快，差点儿一头扎在土墙上，好在及时停住了。 晴天被吓了一跳，担心会不会把叶老太太给吵醒了。 以前在善家的时候，万一她不小心吵醒了善老大两口子或是弟弟，那绝对是非打即骂的。 虽说叶家人从不打她，但她心里明白，万一把人吵醒了，那是很不好的行为。 晴天走到窗根底下，抬头看着窗户，抿着嘴有点担心。 “你说咱们会不会把奶奶吵醒了啊？”晴天蹲下身，搂住了狗崽子的脖子。 “呜——”狗崽子小声呜咽着。 “要不咱们悄悄进去看看吧？”看着叶老太太的窗户，晴天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得劲儿。 虽然她也不能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感受，但是直觉告诉她应该进屋看看。 晴天没有考虑太多，她带着狗崽子绕到正面，悄悄溜进了东屋。 东屋这会儿只有叶老太太一个人。 以晴天的身高，只能看到她盖着被子躺在炕上，旁边炕桌上还摆着叶老爷子的牌位。 晴天见叶老太太没有被自己吵醒，松了口气，虽然心里异样的感觉还在，但她还是准备带着狗崽子悄悄溜出去。 狗崽子却突然变得焦躁起来，它立起身子想要扒上炕沿儿，但是因为高度不够，仅仅只能在炕边上留下好几个爪印。 它见自己上不去，又转身跑到晴天身边，咬着她的衣角把她拉到炕边。 “狗狗乖，别闹，咱们快走。”晴天极其小声地说，弯腰想要把狗抱起来。 狗崽子却好像更着急了，不断从嗓子眼发出哼唧的声音，赖在叶老太太房里，任凭晴天怎么哄怎么拖它都不肯走。 但就是这样，叶老太太居然依旧没有被吵醒。 晴天此时也渐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了，狗崽子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嗷嗷地大声叫唤起来。 叶大嫂听到狗叫声，半梦半醒间，担心晴天被吵醒，下意识地想要拍拍她。 不料这一下竟直接拍了个空。 叶大嫂瞬间被吓醒了，赶紧睁开眼睛，发现晴天果然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外面的狗叫声还在持续，而且还有越来越急促的感觉。叶大嫂担心是晴天出了什么事，赶紧起身下地，穿好衣服出去查看情况。 出了屋才发现，狗叫声竟然是从叶老太太房里传出来的。 叶大嫂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晴天安抚不住狗崽子，又没法把它从屋里弄出去，急得都快要哭了。 她年纪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狗身上，压根儿没想到为什么狗叫了这么长时间，叶老太太居然还没被吵醒。 看到叶大嫂进屋，晴天急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娘，你快把狗狗弄出去，别把奶奶吵醒了。” 叶大嫂一听这话顿觉不对，自己在厢房都被狗叫声吵醒了，叶老太太平时睡觉就比较轻，怎么会毫无反应？ 她赶紧快步走到炕边查看，果然就看到叶老太太面色潮红，嘴巴半张着，呼吸似乎很费力的样子。 “娘，娘，醒醒！”叶大嫂轻推叶老太太的肩膀，见她毫无反应，心里登时便觉不妙。 狗崽子见叶大嫂发现了叶老太太的不对劲，立刻就不再乱叫，开始不断用脑袋去蹭晴天，还一个劲儿舔她的手，似乎在对自己刚才的“不听话”表示歉意。 叶大嫂见怎么都叫不醒叶老太太，急得转身就往外跑，出门前还不忘叮嘱晴天：“你赶紧带着狗崽子回屋去，不要乱跑。” 叶大嫂回屋用力推着叶老大的肩膀道：“当家的，快醒醒，娘病了！” 叶老大其实也听到狗叫来，但他实在太累了，听到叶大嫂下地出去查看，自己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此时一听说娘病了，他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问：“娘咋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你快去看看吧！”叶大嫂急得说话中都带了哭腔。 叶老大不敢耽搁，翻身下地，也顾不得穿外衣，趿拉着鞋就往东屋跑。 “娘，娘你咋了？”叶老大唤了半天，也不见叶老太太有什么反应，心里也控制不住地慌了起来。 此时叶大嫂已经将家里其他人都叫起来了。 除了郭氏，其他人都着急挤进东屋来。 “大哥，娘怎么了？” “晌午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发不发烧？是不是让凉风给吹着了？ “该不会是路上那个地方不干净，冲撞了什么吧？” 大家看到叶老太太的情况都十分着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都别吵了！”叶老大提高音量，把其他人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老四，你赶紧去请古大夫，让他先过来看看。 “若是不行就赶紧带娘去城里看病。” “好，我这就去！”叶老四一阵风似的跑出门才想起来，自己只知道村里有个姓古的大夫，却根本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他没头苍蝇似的在村里小道上转了两圈，好不容易看到一位老妇人经过，赶紧上前问路：“大娘，麻烦您问一下，古大夫家住哪儿啊？” 老妇人闻言，斜楞着眼睛把叶老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他：“你找古大夫干什么啊？” 叶老四顾不得挑剔她的态度，着急地说：“我娘病了，我得去请大夫。” “哦，你娘病了啊——”老妇人的表情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然后才给叶老四指了路。 叶老四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么细节的东西，问清位置就一路小跑地直奔古大夫家而去。 老妇人手里拿着做针线的笸箩，原本是打算去村头树下跟村里人一起聊天做活儿。 此时却改了主意，抱着笸箩直奔刘寡妇家。 刘寡妇头一天被摔了两次，还被尸体吓了个半死。 车被人拿去拉尸体了，一家人只能走着回家。 到家都大半夜了，刘寡妇非但没赶紧休息，反倒揣着钱去敲王婆子家的大门。 她硬是把王婆子叫起来，让人家大半夜地给她请了一回仙儿。 全都完事儿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所以刘寡妇今个儿一天都没出门，一直躺在家里休息。 老妇人端着针线笸箩进了院，轻车熟路地直奔东屋。 “大龙娘……”她一挑门帘子进屋，看到刘寡妇虽然已经醒了，人却还缩在被窝里，立刻道，“哎呦，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躺炕上不起来啊？” “三婶儿，我昨天摔了一下，腰疼得厉害。” 刘寡妇一见来人是村里出了名爱传闲话的王三婶儿，顿时觉得自己的头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 “三婶儿今天怎么有空上我家来了？” 王三婶儿顿时露出个神秘兮兮的表情，走到炕边，一屁股坐上去，凑到刘寡妇脸边儿上道：“我可是有个好消息来告诉你呢！” “什么好消息？”刘寡妇心道，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但她深知王三婶儿的性格，不愿因为得罪她而被她在外面讲闲话，便刻意做出一副自己很感兴趣地样子。 王三婶儿冲她挤挤眼睛道：“跟我你还装什么啊！你昨晚大半夜的去找王婆子，难道是去求自个儿发大财么？” “你、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刘寡妇话说到一半，想到王三婶儿家就住在王婆子隔壁，被她看到似乎也合情合理。 果然只听王三婶儿笑着道：“这不是巧了么，我夜里起来上茅厕，正好遇见你去敲门。” 刘寡妇心下生气，还说什么好消息，这分明是个坏消息。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让她给看着了。 刘寡妇觉得自己浑身都又疼了起来，她想赶紧把人打发走，于是把话题重新扯回来问：“三婶儿，那你说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啊？” “我刚才碰见老叶家那四小子了，急得满头大汗，眼珠子都红了，拦住我说问我给我事儿，你猜他问的什么？” 刘寡妇闻言心念一动，难道是叶家出事了？ 不过她心里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问的什么？” “他找我问去古大夫家怎么走。”王三婶儿登时添油加醋地说，“我看他急得不行，就打听他找古大夫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刘寡妇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人都半撑起了身子，着急地追问道。 “他说他娘病得厉害，快不行了，他得赶紧请古大夫去家里给他娘看病！” 刘寡妇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叶老太太病倒了？要不行了？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是嘴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不住上扬。 王三婶儿见她脸上表情扭曲，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笑就大大方方笑吧，当心憋坏了身子。” “她病了关我什么事啊……”刘寡妇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 她原本躺在炕上，正在心疼昨晚去找王婆子请仙儿花出去的那二两银子。 此时却顿觉这钱花得可太值了。 王婆子家的保家仙儿法力也太高强了，简直是立竿见影啊！ 刘寡妇此时浑身上下哪儿都不疼了，一骨碌爬起来，准备赶紧去王婆子家还愿。 第117章 谁也不许说我家晴天 王三婶儿拦住她道：“你着什么急，先看看情况再说，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刘寡妇激动不已地说：“没想到，这王婆子是真有本事啊！” “那是当然，你记不记得，前年秀才老爷病得厉害，人都糊涂不认识人儿了。 “后来村长就是半夜偷着去求王婆子帮忙，那次王婆子足足在堂屋做了三天法事没出门。 “之后秀才老爷的病就好了，你看看，这都好几年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现在天天教书，什么事儿都没有。” “真的假的？”刘寡妇只知道秀才老爷生病的事儿，却不知道后面的事儿。 “我就住在王婆子家旁边，这些事儿还能瞒得住我？” 王三婶儿说者无心，刘寡妇却是听者有意。 王婆子若是连人生病都能给治好，那万一老叶家也去求王婆子给叶老太太治病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刘寡妇越发待不住了，赶紧起身道：“我就不留你了，我得赶紧去找一趟王婆子。” “哎呦，你慢点儿，咱俩一起走。”王三婶儿说着，抄起自己的针线笸箩跟着出去。 她这会儿也不想去村头树底下聊天了，只想赶紧回家扒墙头，看能不能听见刘寡妇去找王婆子是要说什么。 到了王婆子家，刘寡妇顾不得寒暄，拉着她就进了屋，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一串钱。 王婆子一脸莫名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别装了。”刘寡妇眉开眼笑道，“大仙儿真是太灵了，我前脚找你做过法事，老叶家那婆子后脚就病了。 “这是我来给大仙儿还愿的，你帮我准备点儿香烛贡品，好生谢谢大仙儿。” 王婆子这才收下铜板，点点头道：“放心吧，肯定会给你办妥的。” “还有一件事儿！”刘寡妇压低了声音，凑近王婆子耳边道，“若是老叶家来找你做法事，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王婆子道：“放心吧，你不交代我也不会答应的。 “我刚求大仙儿帮过你，怎么可能立刻去帮她家？ “你当大仙儿是什么？两边倒的墙头草么？ “我若真这么做，大仙儿会降罪于我的！” 刘寡妇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十分高兴地说：“那我可就放心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个好消息了，我觉得我这腰都不疼了。” 刘寡妇从王婆子家出来往家走，远远看见叶老四帮古大夫提着药箱，正脚步匆匆地往家走。 “嘿，这回可有你们受的了！” 刘寡妇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一进门正撞见江氏准备给春花熬药。 江氏见她回来，吓得拿药的手一抖，把纸包里的药撒了一桌子。 谁知刘寡妇却没有发脾气，只埋怨了一句道：“小心点儿，那可都是花钱买的！” 江氏赶紧把撒出去的药全都划拉到药吊子里。 刘寡妇便继续哼着小曲儿进屋去了。 老叶家这边，叶老四把古大夫请到家中。 古大夫一看叶老太太屋里挤了这么多人，忙道：“少留两个人就行，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么多人挤在这里都不透气了。” 叶老大闻言道：“我跟晴天娘留下，你们都先回屋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放心地回去，出了房间之后就都待在堂屋焦急地等待消息。 叶老四更是直接站在东屋门口，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古大夫先给叶老太太诊了一下脉，然后又问：“你们跟我说说，她平时身体可有什么旧疾？这次发病之前可有什么预兆？” “我娘以前就是肺不太好，但是也不严重，只是每年秋冬换季的时候，还有不小心呛了冷风就容易咳嗽。 “一旦开始咳嗽，就得迁延半个多月一个月才会好转。 “之前我们从关外逃荒过来这一路，我娘差不多就咳了大半路。 “直到后来运气好，遇到大户人家与我们同行，让我娘坐上骡车之后，才不咳了，是吧？” 叶老大对这个时间记得不太清楚了，说完就不太确定地扭头看向叶大嫂询问。 叶大嫂却道：“不是，你忘了，自从越靠近山海关，能找到的食物越多之后，娘就已经不怎么咳嗽了。” 叶大嫂记得清楚，自打晴天来了之后没几天，叶老太太就已经不太咳嗽了。 只有不小心正好呛到冷风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地咳嗽几声。 在叶大嫂心里，这一切的好转都是晴天带来的。 但是这话却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对外人说，就只能将功劳归结于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上头。 古大夫点点头道：“吃的跟上了，身体好了，的确是会有所好转。 “那你家老太太这次生病之前，可有什么预兆没有？” 叶老大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简单跟古大夫说了一遍。 古大夫点点头道：“这两天来回折腾，本来就有些操劳，再加上昨晚受了惊吓，路上说不定也有些着凉。 “昨天你们去把你爹的遗骨葬入了祖坟，你娘又大哭过一场。 “最重要的是你刚才说，让你爹落叶归根，是你娘这些年的一个心病。 “如今心结终于解开，心里一下子卸掉了重担，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外邪入体，引发旧疾的。” “你娘如今是肺热无法宣泄出来，我给她开个方子，先抓两副药吃吃看。 “只要能将体内的郁结化解或是疏散开来，这病基本就好了大半了。” “好好，我跟您去抓药。”叶老大赶紧点头。 叶大嫂也道：“我去拿钱。” 如今叶老太太昏迷不醒，也不好去她的箱子里翻找，只能先回自家拿钱用着。 叶老四站在门口，将屋里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忙道：“大哥，我腿脚快，我去抓药，你守着娘就行。” 叶大嫂闻言，立刻将自己刚拿出来的钱塞进叶老四手里：“那你赶紧去！” 叶老四拿了钱就往外跑。 古大夫才刚收拾好药箱从屋里出来，见状大喊：“你跑什么，我还没回去你能抓到什么药？” 叶老四闻言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想到古大夫走路慢悠悠那个劲儿，干脆直接把人给背了起来，然后快步往外跑去。 “哎呦！”古大夫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儿仰到后头去。 他手里还拎着药箱，急忙用另一只手勾住了叶老四的脖子，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叶老四背着古大夫走得大步流星，很快就提着在古大夫家抓好的药一路飞快地跑回了家。 而且这一切都被特意出来查看情况的刘寡妇看在眼里。 她越发觉得叶老太太肯定病得特别厉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叶老四到家，把剩下的钱和抓来的药一并交给叶大嫂。 叶大嫂赶紧按照古大夫的交代开始熬药。 此时家里的气氛格外沉闷，连孩子们一个个也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晴天一直待在叶老太太房里没有出去，她小小一个，刚才呆在房间角落里，谁也没注意到她。 此时见屋里只剩叶老大和叶老太太两个人，她才凑到炕边，扒着叶老大的膝头问：“爹，奶奶没事吧？” “没事儿，奶奶就是生病了，吃了药就会好的……” 叶老大是家中长子，之前在家人面前，一直都强撑镇定，不敢让自己太感情用事。 但叶老太太此时依旧昏睡不醒，叶老大也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般虚弱的模样，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此时看着闺女清澈的大眼睛，他突然就有点儿绷不住了，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爹不哭，奶奶肯定没事的。”晴天急忙安慰叶老大，但是她年纪小，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只会反复重复肯定没事。 叶老大将晴天抱在怀里，埋头在她单薄稚嫩的肩膀上，放任自己崩溃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笑着揉揉晴天的脑袋道：“爹知道，奶奶肯定会好起来的，晴天听话，去找哥哥们玩好不好？” 晴天却连连摇头：“爹，我不去玩，我要在这儿陪着奶奶。” 叶老大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能有这份心意，越发感动，把她抱到炕上道：“好，那晴天就在这儿陪着奶奶，你乖乖的，好不好？” “好。”晴天用自己的一双小手，握住了叶老太太的手，然后把自己的小脸儿也贴了上去，“我给奶奶暖手。” 叶老大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握住了叶老太太的另外一只手。 半个多时辰后，叶大嫂端着熬好的药进屋，就看见这爷俩一边一个地围着叶老太太。 “快把娘扶起来，趁热把药喝了。”叶大嫂顾不得别的，一边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手里的药，一边吹着气，希望能够尽快降到能入口的温度。 晴天闻着药汤的味道，不由得皱起了小鼻子。 “娘，药汤苦不苦啊？” “肯定苦啊！”叶大嫂道。 “奶奶病了还要吃药……”晴天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 “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叶大嫂跟晴天解释道，“得乖乖吃药，吃了药病才能好啊！” 晴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出溜下地一溜烟儿地跑了。 叶老大见状笑着说：“这丫头，刚才还说要在这里陪着奶奶，这么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小孩子嘛，这个年纪，哪有个稳当的时候，咱家晴天这样已经很好了。 “远的不说，就连昌瑞现在看着稳重懂事，在晴天这个年纪，都没有她这么听话和稳当。” “你看你这人，我又没说咱家晴天不好。”叶老大无奈，“这不就是话赶话顺口一说么！” 叶大嫂白了他一眼道：“顺口一说也不行，上哪儿也找不到比晴天更好的孩子了。 “谁也不许说我家晴天，你更不行！” 叶大嫂心道，你都不知道晴天为这个家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若是知道了，看你还说不说得出口。 好在此时药已经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叶大嫂便道：“你把娘扶好了，我给她喂药。” 两个人正喂药的时候，刚才跑出去的晴天突然又跑了回来。 她跑到炕边儿，盯着叶大嫂给叶老太太喂药。 待最后一勺药喂进去之后，晴天立刻高举双手，努力将手里托着的纸包举到叶大嫂面前。 “这是什么？”叶大嫂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看清眼前熟悉的纸包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晴天的芝麻糖么？ “药苦，给奶奶吃糖。”晴天着急地踮起脚尖，就差把纸包怼到叶大嫂脸上了。 叶大嫂接过纸包，取出一块芝麻糖塞进叶老太太嘴里，然后扭头看向叶老大，一脸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叶老大也没想到晴天跑出去居然是去拿糖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孩子大方，从不藏私。 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能想到药太苦了，去把自己的糖拿给奶奶吃，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儿。 “好孩子。”叶老大摸摸晴天问，“那你还要在这儿陪着奶奶么？” “要！”晴天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便被叶老大重新抱了起来。 晴天小腿儿一蹬，甩掉脚上的鞋，上炕就又跑到叶老太太身边坐下了。 叶大嫂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我去做点儿饭吧，大家肯定也都饿了，等晚上我再来换你，我今晚陪着娘睡。” “不用，我陪着就行。”叶老大心疼媳妇，打算今晚自己守着，之后再由其他兄弟轮换。 “还是我来比较好，万一有什么也方便照顾。”叶大嫂道。 叶老大犹豫了一下道：“到时候再说吧，没准娘吃了药，一会儿就醒了呢！” “行，那我先去做饭。”叶大嫂说着，端着空药碗转身出了门。 叶二嫂和叶三嫂忙跟过去帮忙。 叶老四悄悄掀起东屋的门帘，轻声冲里面道：“大哥，你出来，咱们商量个事儿呗？” 叶老大看看呼吸还算平稳没什么事儿的叶老太太，起身道：“晴天，你陪着奶奶，爹出去一下很快就会来，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 叶老大一挑门帘子来到堂屋，见三个弟弟都看着自己，皱眉问：“商量什么事儿？” 叶老二沉声道：“大哥，你觉得古大夫靠谱么？ “咱们现在套车送娘进城的话，肯定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到的。”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屋里突然传出晴天的喊声：“爹！你快来啊！” 四兄弟闻声，齐齐变了脸色。 第118章 看来这叶老太太是真要不行了！ “咋了，出啥事儿了？” “娘，你可不能有事儿啊！” “娘——” “娘，你挺住，我这就去套车，咱进城看大夫！” 四兄弟一边喊一边冲进屋里，叶老四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结果就听炕上传来一个虚弱却熟悉的声音道：“瞎喊什么，我还没死呢！” 晴天这时才慢悠悠地接上后半句道：“……奶奶醒了。” 叶老大无奈地看了闺女一眼，真是快被她这个大喘气给吓死了。 “没想到古大夫医术这么高明，这才刚吃了一碗药，娘就醒了。” 叶老四凑到炕边，想看看叶老太太的脸色。 但是他能看得懂什么，看了下又起身道：“大哥，要不我再请古大夫过来看看？” 叶老大低头问：“娘，你现在感觉咋样？” “我……咳咳……”叶老太太刚想说话，就咳得停不下来。 此时家里其他人也全都跑了过来，都是被几个人刚才撕心裂肺的喊叫给吸引过来的。 叶大嫂手里还抓着锅铲就跑进来了：“娘怎么了？” 叶二嫂双手合十道：“醒了？阿弥陀佛，醒了就好！” “那你们刚才鬼哭狼嚎地喊什么？”叶三嫂拍着心口道，“差点儿没被你们吓死。” “奶奶病好了吗？”叶昌年从门帘后面探出个小脑袋来。 紧接着门帘后面又钻出其他几个孩子的脑袋，脸上全都满是关切。 叶老太太心下感动，强忍着咳嗽安抚道：“咳……奶奶没事儿，不用担心。” 见叶老太太一直咳嗽，叶老大当机立断道：“老四，你再去请古大夫过来看看，不行咱们就进城去找大夫。” “好，大哥，我这就去。”叶老四说着转身往外走，这才发现，三个嫂子和孩子们都过来了，只有郭氏连个影儿都没有。 他出了堂屋往外走，路过西厢房门口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 但最后还是放弃进屋的打算，先去请大夫要紧。 古大夫到家还没多久，见叶老四又来了，登时担心地问：“怎么，你娘的情况又严重了不成？ “实在不行还是赶紧送她进城看病吧！” “你这人……”田氏闻言瞪了古大夫一眼，“你着什么急，能不能先听听人家说什么再张嘴？” 古大夫一脸抱歉地看向叶老四道：“对对，你说，你先说。” “古大夫，你开的药真是管用，我娘喝了一碗，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人就醒了。 “不过醒了之后一直咳嗽，我大哥让我来请您再过去一趟。 “看看是继续吃之前的方子，还是该换个方子吃？” “这么快就醒了？”古大夫闻言也十分惊讶，忙提上药箱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你娘既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说明病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 “不过你娘肺不好这个老毛病，也不是吃几副药就能除根儿的，还是得小心调养才行。 “好在关里不似关外那么冷，对你娘的身子也有好处。” “行，您回头跟我们说怎么调养，我们全都照做就是了！”叶老四连声答应，“只要对我娘身体好就行。” 古大夫闻言不由感慨道：“你家兄弟几个的确孝顺，真是难得，你娘命好啊！” 叶老四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得的事儿。 “古大夫，瞧您说的，这算什么难得的事儿，做儿女的不都该这样么！” 谁知古大夫却摇摇头道：“我做大夫的，这些事儿见得多了，不孝子多了去了。” “我娘年纪轻轻就守寡，这么多年操持这个家不容易。 “如今我们都成家能赚钱了，若是不对我娘好，那还是人么！” “你们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所以说你娘命好啊！”古大夫感慨了两句，跟着叶老四进了家门。 刘寡妇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在了二人后面。 她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所以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但是古大夫微蹙的眉头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最后古大夫进门前居然还摇了摇头。 刘寡妇一拍大腿，心道，看来这叶老太太是真要不行了啊！ “让你们回来跟我抢房子！这下完蛋了吧？ “那房子啊，正克你们老叶家呢！ “这下好了，你们等着吧，回头你们一家子，就得跟叶东林家落得一样的下场。 “到那时候，这套房子还得回到我家手里头！” 刘寡妇自言自语的，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老叶家家破人亡，自己又带着儿孙重新搬回去时候那扬眉吐气的情形一般。 此时正好有村民路过，看到刘寡妇站在一棵大树前面，自言自语地不知说着什么，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余晖照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吓人。 “大、大龙娘，你、你干什么呢？”村民看了眼还没彻底落山的太阳，离老远地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刘寡妇循声回头，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恰在此时，太阳一下子沉到山后面去了。 周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妈呀——”那村民不等刘寡妇说话，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谁啊？”刘寡妇眯起眼睛，但是也只看到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惊一乍的有毛病吧，难不成是谁想过来吓唬老娘？” 若是放在平时，刘寡妇早就要追上去一直骂到对方家里了。 但是她今天心情特别好，所以也懒得跟他计较，自己心满意足地溜达着回家去了。 这边古大夫重新给叶老太太诊脉之后，惊讶地发现她的情况跟之前相比，真的有了很大的好转。 从脉象上看，叶老太太之前明明是体内淤堵明显，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但是现在诊脉，除了肺气较弱，需要调养之外，之前的淤堵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自己开的方子就真的这么立竿见影？ 古大夫自己都有那么点儿难以置信。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摆着，不由得他不信。 “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但是你咳嗽得厉害，我重新给你开个方子，好生调养一下吧！ “最近小心不要着凉，不要呛风，吃东西也不要贪凉。 “可以吃点儿猪肺、百合、山药、木耳之类的，都是清肺养肺的。 “若是买点黄芪和贝母回来吃，也是有好处的。” “行，古大夫，只要对我娘的病有好处，您只管开药就是。”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那边正好还有点儿去年从京城买回来的上好黄芪。 “原本是为了给我内人配药用的，当时没吃完，还剩了一些。 “我家也还有些川贝母……” 古大夫的话没说完，叶老大就已经连声道：“行，您有多少，我家都要了！” 叶老太太闻言忙道：“什么就都要了，老大，你着什么急，先听人家古大夫把话说完。” 叶老太太心道，万一人家有好多呢，你还能把药当饭吃？ 自家跟这个古大夫也不熟，万一被坑了可咋办？ 叶老大却以为叶老太太是不舍得花钱，忙道：“娘，你放心，只要对您的病有好处，这个钱我来出。” “去去，一边儿待着去！”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甭提多舒坦了，嘴上却都是嫌弃，“我生了四个儿子，又不是就生了你一个，用得着你自己拿钱？” 叶老二忙道：“就是，大哥，娘看病的钱，就该从家里总账上出，若是不够，我回头就去城里找活干！” 叶二嫂也说：“大哥，我们手里头也有钱，哪儿能让你自个儿出钱呢！” 叶三嫂闻言涨红了脸，家里如今除了老四两口子，就数她们两口子最穷了。 她只能道：“娘，大哥，二哥，你们放心，我跟老三虽然没什么积蓄，但是东魁叔已经说了，过几天忙完秋收就带他进城去找木匠师傅。 “还说就凭老三的手艺，去了都不用做学徒，直接就能上手干活，到时候就能赚到钱了。” 叶老四也赶紧跟着表态道：“娘，您放心，我跟二哥一起进城找活干，我俩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古大夫也不是没见过在病床前争着抢着表忠心的儿女。 但那基本都是在富贵人家，老人有钱有权的情况下。 可叶老太太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老太太，连从关外回来都还要先把自家房子抢回来才有地方住，更不要提能有多少财产了。 可叶家不但儿子们争先恐后地要出钱，就连儿媳妇都能这样发自内心地想要孝敬老人，这才是最难得的。 这样的人家，一看就是家风正，婆婆平时肯定也对媳妇不薄。 想到这里，古大夫打量了一下一旁的叶老四，想起田氏娘家还有个正在说亲的侄女，心下微动，忍不住问：“我看你家三个媳妇都在屋里，老四是还没娶亲么？ “你们大老远从关外过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找。 “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我帮你们牵个红线？” 叶老四登时被这话闹了个脸红脖子粗。 人家古大夫刚才还夸自家人都孝顺，如今就发现他媳妇都没过来。 叶老四低垂着头，一时间竟连说自己已经成亲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叶老太太及时开口帮他解围道：“老四刚成亲没多久，他媳妇如今有孕在身，我就没叫她过来。” “原来如此，是古某唐突了。”古大夫一听登时也不好意思起来，没想到竟闹了这么个乌龙。 “古大夫既然过来一趟，我也没什么事儿了，不如也去给老四媳妇诊诊脉？ “之前我们一直在逃荒，然后又是赶路，到了天津卫才发现她有孕在身，所以我还一直挺担心的。 “劳烦您帮忙看看，用不用给抓点儿保胎药什么的吃一吃？” 叶老四闻言心道，可不是么，古大夫医术这么高明，自己竟然没想到让他去给郭氏诊诊脉。 “对啊，古大夫，我媳妇这两天正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呢，您快去给她看看！” 叶老太太闻言顿时着急起来：“她肚子不舒服？咋没听你说过呢？” 叶大嫂也忙问：“老四，这可不是小事儿，你这孩子，咋不吱声呢？ “今天要不是娘提起来，你还瞒着呢？” “不是，她不是那种不舒服，就是……” “就是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你这孩子，你是要急死我啊！” 叶老四本来不想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可此时亲娘跟哥嫂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说个所以然，估计今天是走不出房门了。 叶老四无奈，只能小声道：“她就是有点儿拉不出屎来，所以肚子有点胀……” “你说啥？”叶老四的声音太小，叶老太太根本没听清楚。 “我说她拉不出屎，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次的声音够大了，屋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大家却被并没有像叶老四所以为的那样笑出声来。 叶大嫂反倒教训他道：“女人怀孕的时候，什么事儿都不是小事儿。 “你媳妇这本来就是第一胎，如今还不到三个月，正是不太稳当的时候，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古大夫也十分认同道：“你大嫂说得对，你先过去让你媳妇收拾一下，我稍后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叶老四之前是真没觉得拉屎费劲是什么大事儿，此时被说得也担心起来，赶紧回屋让郭氏整理了一下，又回来请古大夫过去。 古大夫给郭氏诊脉，其他人就不好再挤进去围观了，只能在外面等消息。 大家全都很担心的时候，古大夫终于从屋里出来了。 “没什么大事，以后一定要注意，不可再这样贪嘴了。” 贪嘴？ 众人听到这两个字都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家里除了一日三餐，也没什么别的东西，郭氏能贪什么嘴呢？ 最后还是叶三嫂反应最快，扭头去看之前摆在外面窗台上的柿子，几天工夫，竟已经少了一大半。 全家人顺着叶三嫂的视线看过去，瞬间都明白了郭氏拉不出屎的原因——竟是柿子吃多了！ 第119章 可不就是漏算了老叶家！ 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郭氏臊得一连几天都没好意思出门。 刘寡妇一直关注着老叶家的情况，虽然不见叶老太太出门，却也没见他家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盯着老叶家不放了，因为村里终于要开始忙着秋收了。 按照节气来算，其实还可以再等几天。 但是上头派人来紧急通知，说根据钦天监夜观天象，京城周边秋分后很可能会迎来连绵秋雨。 所以提醒周边地区都尽快抢收，以免遭受损失。 老话说得好，秋分有四怕，一怕连阴雨，二怕下冰雹，三怕刮大风，四怕霜冻早。 若是秋收时候正赶上连阴雨，那地里没能及时收割的庄稼，就会有倒伏、霉烂、发芽的危险。 这样的粮食非但不能卖钱，甚至连自家都没法吃，大半年的辛劳就白费了。 所以当村长把村里所有人家都叫到打谷场说了这件事之后，大家立刻就炸开了锅。 “村长，真的假的？看得准不准啊？” “要提前抢收么？不能再往后拖一拖么？” “村长，现在正是庄稼灌浆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提前一天损失都不小呢！” “是啊，村长，今年一直这么旱，入秋之后怎么会有阴雨天啊！” 要知道，京城附近的秋天，素来都是以秋高气爽而闻名的。 更何况今年整个儿北方雨水都少，关外旱得都快寸草不生了。 京城附近虽然没那么严重，却也只是勉强维持。 本来大家还说，今年借着村子靠江边的优势，榕溪村的庄稼长得都比其他村子要好。 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想趁着今年多赚点钱，争取能过个好肥年。 谁知好不容易快到秋收的关键时刻，竟然又要大家提前收割，谁能乐意啊？ 王广平沉着脸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么？可这是钦天监夜观天象看出来的。 “你们谁若是不信，那就等着秋分再收。 “到时候万一赶上阴雨天，粮食都烂在地里，你们不要来找我哭就行。” 王广平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官差交代的话，我都跟你们说了，至于什么时候收，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王广平说完，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晒谷场上瞬间又嘈杂起来，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家收不收啊？” “不收万一真下雨怎么办啊？” “现在收不心疼啊？” “你这不是废话，能不心疼么！” “我不管，反正我看不出半点儿要下雨的意思，我先往后拖几天再说！” 刘寡妇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听大家的议论，越听越迷糊，也不知道自家到底该抓紧收还是再等一等。 她回家把抢收这事儿一说。 王大龙立刻道：“我还没好利索呢，我可干不动。” 王大虎就更甭提了，之前回来的路上摔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根本也指望不上他什么。 以前每年秋收，都是闺女大凤带几个壮小伙子回来帮忙，今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知道还会不会安排。 “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要提前抢收呢！”王大龙道，“娘，要不咱俩明天进城一趟，去看看大凤？” 刘寡妇心想，现在驴也没了，车也没了，想去京城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得先搭村里人的车去县城，然后再从县城花钱坐去京城的骡子车才行。 不过王大凤回去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这事儿也让刘寡妇一直颇为挂心。 她寻思了一会儿点头道：“行，明天你陪我去趟京城，主要是大凤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我还怪惦记她的。”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但刘寡妇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太踏实。 王大龙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娘，你就放心吧。 “咱们只要盯着叶娟儿家就行，她家也就刘全一个壮劳力。 “你忘了，去年咱们两家同时开始收庄稼，最后咱家比她家早两天就收完了。 “今年就看她家什么时候开始收，咱们跟着就是了！” 刘寡妇想了一下，觉得儿子这话说得的确有道理，点头道：“还是你聪明。” 她说着将王正宝叫过来道：“正宝，你这几天闲着没事就去叶娟儿家地里看看，如果她家开始收庄稼了，你就赶紧回家告诉大人一声，记住没？” “哦，我知道了。” 王正宝那天虽然也被摔了两次，但两次都有刘寡妇在下面给他垫着，所以只受了点儿惊吓，并没怎么受伤。 若非春花还病着，刘寡妇也不舍得使唤宝贝孙子。 看着王正宝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刘寡妇赶紧许诺道：“奶奶和你爹明天进城去看姑姑，你姑姑肯定会给你带好东西的。” 王正宝闻言，想起每次奶奶或是爹娘去京城，姑姑都会给他带很多好吃的回来，这才提起几分精神，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奶奶，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盯着。” “正宝真乖，可真是奶奶的乖孙儿！” 第二天一早，王大龙跟刘寡妇就出发了。 王正宝一天往叶娟儿家的地里跑了好几趟，压根儿没看见有人开始收庄稼的样子。 晚上，刘寡妇跟王大龙从京城回来，王正宝立刻迎上去道：“奶，我今天去看了好几遍，叶娟儿家地里一直没人，更别说收割庄稼了。” 他汇报完情况便立刻问：“奶奶，爹，姑姑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奶奶给你买好吃的了，你拿去吃吧。”刘寡妇想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但是王正宝却不依不饶地追问。 “奶奶，姑姑给我拿什么了？你给我看看。” 被孙子缠得没法子了，刘寡妇才道：“哎呦，我跟你爹进城这一趟，压根儿就没见到你姑父和你姑姑。 “你姑父如今正受主家重用，忙得很，不能打扰。 “等过年你姑姑回门的时候，肯定就给你带好吃的和玩具了。” 刘寡妇这话说得笃定，但是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安。 今天母子二人到了京城之后，按照往常做过的那样，直奔秦府后面一个角门。 敲开门之后，刘寡妇便道：“麻烦您，我们想找一下杨兴杨管事，他有事找他媳妇也行，我是他丈母娘。” 以前来的几次，门子都十分热情，很快就会把王大凤叫过来，带他们进去。 虽说只能在下人们住的院子坐着说话，根本没有资格去秦府其他的地方。 但是对于刘寡妇来说，自觉也算是多次进过秦府的人了，每次回村都要不断跟村里人吹嘘。 可是今天敲开门之后，走出来的是个没见过的门子，脸上的表情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门子冷着一张脸，眼睛都快翻到脑袋顶上去了，没好气地问：“找谁啊？” “找杨兴杨管事，或是杨兴家的也行。”刘寡妇说完又补充道，“杨兴家的就是王大凤，我是她娘，你就说我跟她大哥进城来看看她。” 门子一听杨兴和王大凤，立刻把脸一板道：“他们不在府里了，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找了。” 刘寡妇一听就急了，一把抵住门子想要关上的角门，着急地问：“什么叫不在府里了？不在府里那去哪儿了？” 门子不耐烦地说：“如今眼瞅快要秋收了，所以杨管事和他媳妇被调到庄子上盯着秋收去了，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不对啊，秋收能花多少时间啊，怎么能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呢？”刘寡妇不依不饶地问。 “秋收能花多少时间？”门子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是你家那一亩三分地呢？你可知道秦家一共有多少田产？ “再说，你们是乡下人，该知道秋收可不仅仅是收割那几天忙。 “之后的晾晒，脱粒，入仓……若是赶上丰年，得一直忙到年前都忙不完呢！” 门子三言两语就把母子俩打发走了。 都走出去老远了，刘寡妇才纳闷地问：“大龙，你说刚才那门子的话是啥意思？ “姑爷和大凤这到底是受重用了还是受罚了？” “娘，这还用问么！”王大龙十分笃定地说，“秋收是多重要的事儿？ “秦府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姐夫去管么？可不就是重用么？” “哎呦，还是你脑子转得快，说得对，不是重用还能是什么！” 刘寡妇听了儿子的分析，顿时喜上眉梢。 “哎呀，我就说，你姐夫那么能干，肯定是会越来越会受重用的。 “行吧，让他们去忙吧，实在不行咱自己花钱雇人来帮忙。 “秋收也就忙那么几天，其他的事儿咱们自己慢慢做就是了，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行！”只要不用自己干活，甭管雇人还是花钱，王大龙都没有任何意见。 他虽然不知道刘寡妇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但肯定不少。 刘寡妇平日抠得很，钱攒着不花也不会给自己。 如今好不容易她肯主动花点钱，自己还能省点力气，何乐而不为？ 刘寡妇把自己在城里特意买的糖和点心给了王正宝，算是暂时把他给哄住了。 “你这两天可要把叶娟儿家盯紧了，一旦他家开始秋收，赶紧回来说，知道不？” 王正宝抱着点心和糖，心情大好地点点头。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刘寡妇看村里其他人家大多都开始秋收了，心里有点不安起来。 晌午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正宝，叶娟儿家还没开始秋收么？” “没有！我都说好几遍了，没有没有没有！”王正宝不耐烦地把筷子一扔，“你一天问八遍，要是信不过我，那你自己去看啊！” 王大龙皱眉道：“正宝，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还敢摔筷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不快跟奶奶赔不是？” 王正宝把头扭到一边，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你……”王大龙说着就扬起了巴掌。 刘寡妇手里的筷子却啪地一声打在王大龙的手背上。 “哎呦，娘，你打我干什么！”王大龙疼得赶紧缩手。 刘寡妇道：“吃饭呢，你跟孩子凶什么凶。 “再说了，本来也不是正宝的错，是我心里头不踏实，所以问太多遍把他问烦了。 “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打孩子呢！” 王大龙见刘寡妇这么护着儿子，也没有法子，把手收回来继续埋头吃饭。 吃过午饭，江氏在收拾桌子，刘寡妇还是不放心，到底还是自己跑去叶娟儿家地里看了一眼。 叶娟儿家的地十分好认，无论是什么庄稼还是菜，都比周围其他人家长得要好。 刘全这人，虽然是个窝窝囊囊的上门女婿，但是有一说一，他种地的本事绝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所以刘寡妇自己心里认为，只要刘全不急着抢收，自家就不用着急。 绕着叶娟儿家的地转了一圈，刘寡妇终于确认，他家非但还没准备秋收，甚至昨晚应该还刚浇过水，看样是想抗到最后了。 看完之后，刘寡妇终于安心，转身往家走。 看着那些正在地里收割庄稼的村民，刘寡妇心里还忍不住嘲笑他们脑子太笨。 这几年她一直偷着观察刘全种地，虽说其他方面还是比不上他有本事，但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刘寡妇可以说是一天不差地跟着刘全学。 所以这几年她家的庄稼的确比以前长得更好了，虽说没有叶娟儿自家的好，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此时看到其他只会“埋头傻干”、“不动脑子”的村民，刘寡妇顿觉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头都抬得更高了。 当晚，刘寡妇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刚起来，就见王正宝飞快地从外头跑回来，猛地停在自家院子里，双手撑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哎呦，小祖宗，慢慢走，跑什么啊！ “万一呛着凉风，到时候该肚子疼了。” 王正宝稍微喘匀了气才道：“奶，叶娟儿家开、开始收庄稼了！” “行，我知道了，这还值得你跑成这样？”刘寡妇此时还没太当回事。 王正宝却更着急地说：“奶，老叶家的人都在地里帮她家一起秋收，干得可快了！” 刘寡妇这才想明白，自己之前心里隐隐的不安究竟是什么，可不就是漏算了老叶家！ 她家今年没有庄稼，不用秋收，可不正好能去给叶娟儿家帮忙么！ 这下刘寡妇终于坐不住了，早饭都顾不得吃，起身道：“没事儿，不怕，我这就去雇人！” 第120章 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 出去雇人之前，刘寡妇不甘心地先跑到叶娟儿家地里看了一眼。 除了叶娟儿两口子之外，叶家兄弟四人全都在。 叶家兄弟四人，全都是正当年的青壮劳力，长得还全都又高又壮。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地里的活儿谁都没少干。 此时四个人齐齐挥舞起镰刀收割起庄稼来，简直速度飞快。 就连两家的孩子也没闲着，在叶向磊和叶昌瑞的带领下，跟在大人们身后，捡着偶尔掉落的穗头。 刘寡妇看得红眼病都要犯了，盯着叶家兄弟四人，心下暗骂，叶老太太都病得不行了，他们居然还有闲心来帮叶娟儿家秋收。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块地已经收割完了。 刘寡妇见状赶紧收拢思绪，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去雇人来帮自家秋收。 看着老叶家兄弟四个在叶娟儿家地里埋头苦干的样子，她心下暗道，豁出去花钱了，直接雇六个人回来抢收，很快就能超过他们。 正在地里干活的几个人根本不知道刘寡妇连这都要比。 叶娟儿刨了一会儿花生，直起腰歇口气，看到叶家四兄弟都已经走出老远了，忍不住道：“你们悠着点儿劲，用不着这么着急。 “我家这庄稼都已经比别人家多长好几天了。 “这几天村里人谁看见我都问，知道是你们要来帮忙，都甭提有多羡慕了！” 叶老大道：“我看村里好像也不是所有人家都在忙着抢收，今早过来的时候还看到西边有一大片地都没人收呢！” 叶娟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立刻道：“那就是你家的地，如今是刘寡妇家种着。 “用不着替她家操心，每年大凤都会带人来帮她家秋收的。” “怪不得不着急呢！”叶老大点点头，发现自己就停下来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被三个弟弟给落下老远了。 他赶紧继续挥舞起镰刀追赶上去。 叶娟儿见兄弟四人这么卖力气，干脆冲刘全道：“你先在这儿干着，我回家拿点水和吃的过来。” 刘全点头道：“给他们兄弟弄点糖水喝吧，你别舍不得放糖。” “给你喝我当然舍不得放糖，给我四个侄子喝，我还能舍不得放糖？” 叶娟儿说着用颈间搭着的布巾擦了擦汗，正准备回家多冲点糖水拿回来，就见叶大嫂和叶三嫂挎着篮子、沿着田埂走了过来。 “姑，累了吧？”叶大嫂看见叶娟儿打着招呼，然后从自己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个陶罐递给她道，“快喝口水！” 叶娟儿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不但沁凉，而且还甜丝丝的，肯定是放了糖的。 “老二媳妇还在家忙着做衣裳呢，我俩收拾完灶间也没事干，就过来看看。”叶大嫂说着继续往前走，来到兄弟四人身边，把糖水分给他们。 虽然最近天气已经越来越凉，但是一旦干起活来，还是热得满头是汗。 此时几口清凉的糖水下肚，兄弟四人顿时像喝饱了水的菜苗，又重新支棱起来了。 晴天远远看见叶大嫂来了，立刻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往过跑。 叶向磊和叶昌瑞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见状异口同声地道：“晴天慢点儿，别绊倒了！” 刚收割完的田里到处都是剩下的茬子，万一摔倒，很容易扎到脸或是眼睛。 叶向磊干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把晴天抱起来，快走几步将她放在田埂上。 “慢慢走，可不能在地里乱跑。”叶向磊叮嘱过后还是不放心，一路跟在晴天身后，直到她扑进叶大嫂怀里才安心。 “娘，你看我捡了好多穗穗！”晴天把自己的小篮子高高举起，送到叶大嫂眼前。 她所说的多，其实也就七八穗，连个篮子底儿都刚勉强铺满。 但是叶大嫂却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声夸道：“捡了这么多啊，晴天可太能干了！ “瞧瞧这小脸蛋都红了，快喝几口糖水歇一会儿。” 晴天双手捧着陶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糖水。 她心满意足地抿抿嘴，回味着糖水的清甜。 “你是留在这儿继续跟哥哥们一起玩，还是跟娘回家啊？” 叶大嫂看着已经越升越高的太阳，有点不舍得晴天被晒。 晴天却立刻纠正道：“娘，我们没有玩，我们在帮姑奶干活！ 叶娟儿闻言立刻给她作证道：“可不是么，几个孩子都懂事着呢！真是帮了大忙。” “好，那你继续在这里帮忙吧，娘先回去了。” 见叶三嫂那边已经给几个孩子都分过糖水了，叶大嫂便拎起篮子暂时离开了田边。 不过到家刚放下篮子，她就马不停蹄地出去拔了些蒲草回来。 “大嫂，弄这么多蒲草回来做什么？”叶三嫂好奇地问。 “给晴天编个小帽子。”叶大嫂找了个板凳坐下，手脚麻利地开始编起来。 “如今虽然不太热了，但是秋老虎晒得很。”她一边编一边说，“小孩子皮肤娇嫩，这会儿又在地里玩儿得不愿意回家，我怕她把脸给晒伤了。” 叶三嫂听得啧啧称奇，凑过来一边帮她打理剩下的蒲草一边道：“我之前还想着若是能再生个闺女就好了，如今见你这样，我都有点儿打怵了。” “打什么怵？”叶大嫂不解地问。 “我现在算是想通了，闺女虽然贴心，但小子也有小子的好，至少皮实抗造。 “伺候闺女这种精细活儿，恐怕有点儿不适合我，我可没有大嫂你这么细心。” 晴天年纪小，脑袋也小，帽子也不用编得太大，所以很快就做好了。 叶大嫂又大老远回到叶娟儿家的地里，给晴天把草帽给戴上。 她如今对晴天身上每一处都了如指掌，虽然没量尺寸，但是编出来的草帽却是正正好好。 晴天得了草帽爱不释手，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 “呦，还有这么小的草帽呢？”叶娟儿看得稀奇，“编得还挺细密。” “姑，是我刚编的，给晴天戴着挡太阳的。”叶大嫂说完又叮嘱晴天道，“好好戴着别摘下来。” “好。”晴天赶紧把帽子扣回脑袋上，连连点头。 其实就算叶大嫂不说，她也不舍得把娘给她编的帽子摘下来的。 此时听说是叶大嫂亲手给她编的之后，更是喜欢得不行，连抬手摸一摸都轻轻的，生怕力气稍微大一点儿就给摸坏了。 叶娟儿也是啧啧称赞道：“看你天天对晴天这份儿仔细劲儿，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养过闺女。” “我们夫妻俩成亲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了晴天这个宝贝儿。”叶大嫂看着晴天蹦蹦跳跳去找哥哥们炫耀自己的草帽，满脸都是宠溺地说，“说句不怕姑你笑话的话，我真是恨不得天天守着她，一会儿看不见心里都空落落的。” 叶娟儿只当她说的是成亲这么多年才生出孩子来，自然十分理解她这样的心情。 虽说叶老大两口子才人到中年，还到不了老来得女的程度。 但是盼了多年才生出来的孩子，的确更容易成为父母的心头宝，恨不得把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疼爱之情全都倾注在孩子身上。 “成亲那么多年没孩子的确难熬，不过姑跟你说，有些人开怀早，有些人就是开怀晚。 “只要能生，那就没问题。 “之前隔壁村就有个女的，过门之后好几年都没开怀。 “她男人都准备要休妻再娶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突然就怀上了！这一怀上不要紧，之后竟还停不下来了，一口气生了四儿一女才算完。 “你们如今有了晴天，后头的都不用你着急，自个儿就跟着来了。” 叶娟儿不知道晴天是被领养的，叶大嫂也不打算解释。 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商量好了。 既然已经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了，那就谁也不要再提晴天的身世，就当她是亲生的一样。 所以即便如今跟叶娟儿相处得极好，叶大嫂也只是听着她说，不时点点头，对晴天的身世干脆避而不谈。 好在叶娟儿只跟她聊了几句便重新回去挖花生了。 老叶家兄弟四个在地里卖力气，她哪里好意思干站着不干活。 “姑，你们忙着，我先回去做饭了，我娘说了，让你家晌午一起上我家去吃。”叶大嫂说着起身准备回去。 “你快别回去！”叶娟儿闻言丢下手里的镰刀，跑过来一把抓住叶大嫂的胳膊道，“你家来帮忙秋收，哪有再去你家吃饭的道理？ “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会儿你去帮我掌个勺就行。 “晌午把你家人都叫上，这才多长时间，都在你家吃过好几顿了，轮也该轮到去我家了吧？ “其实按理来说，应该我来做。 “但是你应该也听说了，我这做菜的手艺实在太差。 “连我家那爷几个都受不了，就不祸害你们了。 ‘但凡我做出来的东西还算过得去，我也不用厚着脸皮拜托你来帮忙了！” “姑……” 叶大嫂刚叫了声姑，就被叶娟儿打断道：“你回去跟你婆婆说，她要是不来，我可要生气了。 “虽说咱们两家是亲戚，可相处也得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你婆婆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能不懂这个道理？” 叶大嫂心想也是这么回事儿，点点头道：“行，姑，我回去跟我娘说一声，一会儿就上你家去帮忙。” “就是，这才像话！” 叶大嫂离开之后，叶娟儿惦记着晌午饭的事儿，也在地里待不住了，跟刘全交代了一声之后便往家走。 叶娟儿爬了个小坡上来，刚来到大道上。 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正碰上垂头丧气往回走的刘寡妇。 刘寡妇先在村子里问了一圈儿，大家都在忙着自家的秋收，就算她肯出工钱，也没人有空去帮别人家秋收。 一个个全都说要等自家收完才能去。 刘寡妇心道，等你们收完黄花菜都凉了。 见村里没人接这个活儿，她干脆上官道上，搭了一辆驴车去县城了。 谁知在县城里转了一圈儿，往日经常有人等活儿的街头如今却空无一人。 刘寡妇转了半天，竟一个人都没找到。 她走进一旁的店面询问：“掌柜的……” 许是最近来问的人太多了，掌柜不等她说完就语速飞快地说：“没换地方，最近到处都在忙抢收，人都被雇走了，秋收结束之前估计都雇不到人了。” 刘寡妇听得心都凉了半截，但是又找了几个地方询问，全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她只得先搭了辆车，打算回家再跟两个儿子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刘寡妇搭的车并不是到榕溪村的，所以半路就把她放了下来，她自己又走了半天才走到村口。 所以在看到叶娟儿的时候，刘寡妇心里挺不是滋味。 想着叶娟儿怎么这么早就从地里回家了？ 难不成是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 她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不自觉也带了出来。 叶娟儿看见刘寡妇，原本没想理睬她。 但刘寡妇却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个不停。 叶娟儿开始还忍着，快步在前面走。 但是背后视线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几乎都要把她的后背烧出个窟窿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村口大树下的时候，树下坐着几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她们已经没法参与秋收了，所以在村里人都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们还坐在这里一边纳鞋底一边聊天。 “你俩这是地里的活儿干完了？”一个眼神儿不太好的老太太看着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却看不清是谁，还以为两个人是一起的，便随口搭话地问。 叶娟儿翻了个白眼道：“黄奶奶，我刚从地里回来，准备回家做饭。 “至于别人，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话音未落，刘寡妇已经走过来了，她刚才也听到了黄奶奶的问话，道：“我刚从城里回来。” 一听这话，树下的几个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你胆子可真大，还敢自己进城？” “你不知道如今正在闹匪患么？都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 “听说京中已经派人来剿匪了，但是现在还没抓到呢！” 刘寡妇之前满心惦记的都是秋收的事儿，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此时被她们这话一提醒，之前跟她面对面的那具尸体死不瞑目的样子瞬间浮现在眼前。 “呕——”刘寡妇胃里止不住地翻腾，弯腰就吐了一地。 第121章 晴天喜欢比什么都强 叶娟儿嫌弃地捂住口鼻，赶紧快步离开了。 她到家之后就开始忙着洗菜、切菜。 不多时叶大嫂和叶三嫂就都过来了。 两个人过来就接手了叶娟儿手里的活儿。 “姑，晌午饭我俩做就行，您就甭管了。” “哎呀，你们别推我，我也不会炒菜，我就给你们打个下手。” 叶大嫂道：“姑，你若闲不住，就上我家陪我娘唠唠嗑吧。” “那你们咋不直接叫你娘一起过来呢！”叶娟儿不解道。 “我娘这两天有点不舒服，所以在家歇着呢，不然还用我们叫，她自个儿早就过来了。” “你娘病了？”叶娟儿意外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没听说呢？” “这不是要忙秋收么，我娘就没让我们说。 “不过今天大家都忙，家里没人陪她，我寻思不如让姑去陪她说说话。” 叶娟儿立刻解下围裙道：“行，那就辛苦你们了，我先去看看你娘。” 她说罢直奔老叶家，一进院就看见郭氏正扶着后腰在院子里溜达。 郭氏如今月份还小，根本还没显怀，却偏要用力把肚子挺着走路。 老叶家搬回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叶娟儿跟家里人已经都挺熟了，唯独除了郭氏。 “溜达呢！”叶娟儿有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表姑来了。”郭氏也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没话了。 叶娟儿讪笑道：“听说你娘病了，我过来看看她。” 郭氏不置可否地没说话。 叶娟儿只得转身进了正房东屋。 她进门就闻到一股药汤子的苦味，赶紧走到炕边，坐在叶老太太身边问：“老嫂子，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病了？” “他姑，你来了啊。”叶老太太看见叶娟儿来了，想撑着身子坐起来。 叶娟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你快好生躺着，我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叶老太太这两天躺在炕上养病，的确有点憋坏了，看见叶娟儿便打开了话匣子。 从那天进城去买东西，一直讲到回程路上差点儿遇见山匪，最后又讲到自己当天从城里回来之后是如何难受。 “我当时本来以为是太累了，想着睡一觉就好了。 “结果躺下之后，人就越来越难受。 “那会儿我突然间就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来。 “觉得魂儿都要脱离身体飞出去了。 “我当时就觉得，是不是老头子想把我一起带走啊？ “我就想，现在四个儿子都成亲了，连老四都马上要当爹了。 “老头子如果现在要把我带走，我好像也没啥放心不下的事儿了。 “唯一的遗憾也就是没能看见老四的孩子……” “老嫂子，你这说得可有点儿吓人了啊！”叶娟儿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那你后来怎么醒过来的？古大夫的医术这么好的么？” “跟古大夫的关系倒是不大。”叶老太太回忆着道，“我觉得自己就快要飘走的时候，突然听见狗叫，后来又听见晴天喊我奶奶。 “就那一下子，都快要飞走的魂儿突然就掉回来了。 “我当时什么都能听见，就是身体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后来喝了一碗汤药，出了些汗，人才终于会动了。” 叶娟儿听罢担心地道：“老嫂子，我听你这意思，有点儿不像是生病啊？ “我以前听人说，枉死的鬼就只能待在死的地方无法离开，必须要找到一个替死鬼，自己才能脱身。 “那天你们虽然没碰见山匪，回来的路上和第二天去城里的时候，都经过山匪杀人的地方了，该不会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吧？” 叶老太太其实自己心里也怀疑过，此时听了叶娟儿这么说，越发担心起来。 “那咋办才好啊？”叶老太太担心地问。 “嫂子，你现在都已经醒了，就证明那东西没能得逞，应该是不会有事儿了。 “你若是觉得心里不踏实，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到时候你贴身戴着，既能压得住魂又能保平安！” “好，好。”叶老太太连连点头。 叶娟儿此时回过味来又感慨道：“听你刚才说的，没准儿是晴天和狗崽子救了你啊！ “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能看见咱们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些狗也是能镇宅辟邪的。 “你这次能没事儿，可真是福大命大了。” “谁说不是呢！”叶老太太点头，自打晴天来了之后，家里的运气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叶大嫂和叶三嫂这边把晌午饭做好之后，一个回家去叫叶老太太和叶娟儿，一个去地里招呼大家回来吃饭。 众人在地里忙了一上午，即便是干惯了农活的，也都累得不轻。 好在叶娟儿不是那种抠搜的人，各种食物准备的量都十分充足。 大伙到家后，先打了井水洗了洗脸和手，然后就坐在桌边捧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每个人埋头苦吃了两碗饭之后，才终于放慢了速度，也有功夫开始聊起天来。 叶老二道：“姑父，我看你种地的确挺有一手，你家的庄稼都比邻居家长得好，等明年我家把地收回来之后，我可得好生跟你学学。” “那没问题。”刘全满口答应，“咱们谁跟谁呀，都不是外人，我跟谁藏私也不能跟你藏私。” “得嘞，那我就在这儿先谢谢姑父了。” 虽说兄弟四人以前在关外的时候，都是一起忙地里的农活，但若要说最喜欢泡在地里，恨不得把全部心思都用来研究怎么种地的，就只有叶老二了。 经他手伺候的庄稼，绝对不带见一根杂草的。 如今来到榕溪村，这段时间叶二嫂忙着给秦小少爷做衣裳，叶老二没有地方可待，便经常到村里各家的地头转悠。 正如他所说，全村都算上，就刘全种的庄稼长得最好。 叶老二也不免有些担心，他以前那一套本事，靠的都是自己细心观察和钻研，可那些经验应该只适合关外的环境。 回到关里之后，还能不能行之有效，就说不好了。 听到刘全答应要教自己，叶老二才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叶老太太见状跟叶娟儿道：“我家这个老二，就喜欢摆弄庄稼，一天到晚泡在地里头。 “老二媳妇以前总是跟我抱怨，说他宁可在地里摆弄那些土坷垃，也不愿意着家。 “还真觉得土比媳妇儿好看不成？” 叶二嫂一听婆婆这是在拿自己打趣，急忙拦着说：“娘，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我都忘了，您老人家咋还记着呢？” “能不记着吗，当初为了这，我还把老二骂了一顿，这样他闲着没事多回家看自个儿媳妇儿，别蹲在地里就知道看土。” 叶老二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道：“原来之前是你去跟娘告状了呀？怪不得娘当时莫名其妙就把我骂了一顿。” 此言一出，屋里的大人们全都笑了。 叶二嫂双手一摊道：“看吧，大家来给评评理，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这呆子直到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听了叶二嫂的话，大家顿时笑的更欢了。 今天孩子们也都去地里帮忙了，虽然活干得不算多，但一个个跑来跑去一会儿都没闲着，不到晌午就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所以大人们开始嘻嘻哈哈说话玩笑的时候，孩子这一桌都还在安安静静地吃饭。 就连晴天都比平时多吃了不少，看得叶大嫂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她吃多了积食。 晴天这孩子从不挑食，但是因为之前在善家一直吃不饱的缘故，所以她的胃早就被饿小了。 刚来叶家的时候，她既怕自己吃多了被嫌弃，又的确是吃不了几口就饱了，可没少让叶大嫂操心，恨不得一天八顿变着花样的给她做。 但今天这么一看，什么吃多吃少，还是要看到底饿不饿。 不过即便晴天今天吃的已经比她平时多了不少，却也还是孩子里吃的最少的那个。 所以她第一个放下了筷子，然后便左顾右盼地看着别人吃。 她凑近坐在身边的叶向磊，自以为小声地问：“小苏，你之前不是说你娘做饭老难吃了吗？但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呀！ “虽然比不上我娘做的，但也已经挺不错了，嫌弃自己娘是不对的。” 晴天以为自己说得挺小声，但其实屋里人大都听见了。 叶娟儿一边想笑，一边又想瞪儿子。 叶三嫂更是直接开口问：“晴天，你娘和姑奶谁做饭好吃？” 晴天毫不犹豫、一个磕绊都不咋地说：“当然是我娘做的好吃。” “不好吃你今天都吃了这么多？”叶三嫂继续逗她。 晴天急忙解释道：“不是不好吃，虽然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比我娘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旁的叶大嫂实在撑不住了，笑着抱住晴天：“我的傻闺女呦，是不是娘做的饭都吃不出来了？” 晴天闻言一下子懵了，她刚才吃着的确觉得像是叶大嫂的手艺。 但是今天不是来姑奶家吃饭吗？ 难道不是上谁家吃饭就是谁做饭吗？ 为什么姑奶家的饭是娘做的呀？ 晴天的小脑瓜已经快被这些问题绕晕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大嫂，生怕叶大嫂因为自己没尝出她的手艺而伤心。 “娘，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尝出来才对。”晴天说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已经挂在了眼睛下方。 “哎呀，娘可一点都没怪你，咋还哭上鼻子了？”叶大嫂赶紧抱起晴天哄了起来，“乖，不哭了，你看，表叔都看你呢！” 叶向磊看着晴天哭得可怜巴巴的样子，起身跑过去打开自家炕琴，抱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已经被盘得十分温润的小葫芦塞进晴天手里。 “晴天快别哭了，看小叔给你个什么好东西。” 叶娟儿看见不由得啧啧称奇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把那破匣子当宝贝，里头的东西连我和他爹都不能碰。 “去年过年，他大姐带着孩子回门，孩子看上他那个小葫芦了想要，他硬是死活不给。 “那天把孩子给哭的啊，气得他大姐饭都没吃就回去了。 “我还以为他要把他那宝贝葫芦一直带到棺材里去呢！ “今天竟然舍得给晴天了，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晴天手里抓着小葫芦，泪珠还挂在脸蛋儿行呢，嘴角就已经开始上扬。 “小苏，这是什么呀？ “好漂亮呀，摸着也好舒服！” 叶向磊这个葫芦不是种来吃或是做瓢的那种大葫芦，而是有人专门培育出来的一种专门结文玩葫芦的品种。 这种葫芦，最大也不会超过人的手掌大小。 叶向磊这个是之前用京八棱跟城里文玩店老板换来的。 然后他自个儿一点点地学，前前后后盘了两年多，黄色的小葫芦如今已经被盘得溜光水滑，隐隐透出了如玉般的质感。 之前他大姐家孩子来玩，不知怎么翻开了他的匣子，一眼就看上了这个葫芦。 那小子虽然眼光不错，但其实根本就不懂这些，不过是看着新鲜，越不给他越想要罢了。 什么好东西到他手里头，不超过三天就得身首异处。 叶向磊自然一万个舍不得，宁可把大姐气跑了也不肯答应。 可今天看见晴天哭得可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恨不得立刻找个什么东西赶紧哄她开心。 想来想去，能拿得出手而且可能会受孩子喜欢的，也就只有这个小葫芦了。 果不其然，晴天拿着葫芦之后，立刻就爱不释手地露出了笑脸。 但是叶大嫂听得叶娟儿这么说，知道这葫芦应该是叶向磊的心头好，忙对晴天道：“晴天，快把葫芦还给表叔，这是表叔最喜欢的东西，咱们可不能要。” 晴天闻言，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舍，但还是立刻听话地伸出手，要把葫芦还给叶向磊。 “大嫂，给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叶向磊道，“再说了，不就是个葫芦么，晴天喜欢比什么都强。” 第122章 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大家继续回到地里抢收。 多了四个壮劳力就是不一样，更何况叶家四兄弟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 一天下来，叶娟儿家地里的庄稼就被收割了许多，顶得上他们夫妻俩干好几天的了。 下午的时候，四兄弟帮叶娟儿家秋收的事儿就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惹得大家羡慕不已。 傍晚收工回家的一路上，不时就有人拦住叶娟儿跟她说话，使得她很快就落在后面，其他人首先回家了。 “你们两口子今年可省心了，这么四个壮劳力，若是自己去雇，那可得不少钱呢！” “我家比你们早收好几天，如今一天就被你们追上了，我看收的比我家都多了。” “叶娟儿，你这几个侄子可真没白认，干活是真卖力气啊！” 叶娟儿听得满脸堆笑，甭提多自豪了，一路上跟村民们寒暄着。 结果都快到家了，忽然又被人一把拦住。 叶娟儿此时已经有些累了，还是撑起了笑脸。 毕竟老叶家刚回村里不久，叶娟儿自然很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他们的好，让他们能尽快融入村里。 抬头见拦住自己的人是村长媳妇之后，她越发殷勤起来。 “他们四兄弟就是能干，瞧这一天下来干了多少活。 “你家地里收的怎么样了？若是忙不过来，明天叫他们去给你家帮帮忙。” 晌午的时候叶老太太还在说，等村里忙完秋收就想送家里几个孩子去私塾。 如今家家都忙着秋收，能上私塾的孩子基本都能帮着下地干活，所以秀才老爷干脆给大家放了假，说等秋收过后再继续上学。 所以叶娟儿也想让叶家四兄弟多在村长家面前卖卖好。 不过村长媳妇来找她却并不是为了秋收的事儿。 她伸手将叶娟儿拉到一旁问：“我听人说今天上午，你跟刘寡妇一起从外头回的村儿？” “也算不上一块回村，我是从地里上来，准备回家做饭，她好像是从外头回来的。”叶娟儿不明白村长媳妇问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了？您找她有事儿？她没在家吗？那我可不知道她人去哪儿了。” 村长媳妇摇摇头，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小声问：“我听人说，刘寡妇怀孕了？她们说你也知道，所以我来找你问问。” “什么？”叶娟儿被这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可不能瞎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呀！” 刘寡妇都已经守寡十几年了，她能跟谁怀孕？ “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说刘寡妇今天进城，就是去看大夫的。 “而且应该有些日子了，人都开始害喜了。” 听到害喜两个字，叶娟儿当时一愣。 村长媳妇见她这样，立刻追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叶娟儿迟疑道：“上午她从外头回来的时候，的确脸色不是很好，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后来跟坐在村口聊天的几个老太太聊了几句之后，她不知怎么的就吐了。 “我当时看着倒胃口，就赶紧走了，难道是……” 叶娟儿说完立刻摇头：“不应该呀，都这么多年了，她虽然脾气有点大，看着可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啊！” “这玩意儿还能写在脸上让你看出来？ “行，我知道了，我就是来问问情况，这事你也不要再往外传了。 “回头我再去探探刘寡妇的口风，看她打算怎么处置。 “唉，你说这事儿闹得，出了这样的丑事，若真传出去，对咱们整个村可都没什么好处，连带着村里的名声都得被她搞臭了。” 村长媳妇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叶娟儿也顾不上再跟别人闲聊了，一路小跑地回了家。 刘全到家已经有一会儿了，看到她回来便道：“你走得也太慢了，再不回来我都想叫儿子去找你了，挺大个人，还能在村里走丢了？” 叶娟儿却没闲心跟他逗闷子，左右看看儿子不在家，便凑上去把刚才村长媳妇说的话，原原本本跟刘全说了。 “不能吧？”刘全听了也觉得难以置信，“刘寡妇那人的确不怎么样，但这种事儿可不能乱说。” “又不是我说的，我这不也是听来的么！”叶娟儿道，“你还别说，村里好几家人都等着秋收后好给孩子说亲呢，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几家人还不得恨死她！” “人家恨不恨的跟咱们也没有关系，你可千万把嘴管住了。 “要是让刘寡妇知道这事儿从你嘴里传出去，那她还不得天天上咱家门口骂街？” “知道了，这还用你说。”叶娟儿见刘全反应平平，颇有些没能尽兴的感觉，“我这不也就跟你关起门来说说么！我又不傻，还能出去满世界嚷嚷？” 叶娟儿嘴上这样说的，吃过晚饭之后还是忍不住跑到老叶家，把这事儿跟叶老太太又说了一遍。 “怀孕了？她都多大岁数了！”叶老太太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再说了，她都守寡那么多年了，能是谁的孩子呀？” “甭管是谁的孩子，这事儿若是真的，你看着吧，村里就得闹开锅！ “我可就私下跟你说说，可千万别给传出去了。”叶娟儿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村里人我都还没认识几个，上哪儿给你传去。”叶老太太道，“再说了，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我这个人的嘴是最严的。 “什么话到了我这儿啊，就跟被封住了一样，绝对不会再传给第三个人。” 但是叶老太太不传，却架不住别人到处乱传。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刘寡妇在外头偷人怀孕的消息，除了刘寡妇家以外，就已经没人不知道了，连村里的狗都听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氏出门准备去倒药渣的时候，就发现村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呀！ 等她从官道上倒完药渣回来，发现对她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 最后她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一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小媳妇问：“二柱娘，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二柱娘被问得一脸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句整话来。 周围其他人也不走，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热闹。 江氏气得冲其他还在一边围观一边窃窃私语的人嚷嚷：“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背地里说人闲话有意思吗？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说啊！” 大家虽然不怕江氏，但都怕刘寡妇发疯，所以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只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没事儿，我们这是羡慕你呢，等你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之后，很快就有孩子跟他做伴儿了。” 其他人一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甚至有人笑得一边抹眼泪，一边拍着说话那人的胳膊道：“你这张嘴呀，是怎么生的，怎么这么会说话。” 江氏被笑得莫名其妙，刚才被她拉住的二柱娘也趁机跑掉了。 一想起还要回家做早饭，时间已经很紧了，江氏便不敢再耽搁时间，快步回了家。 果不其然，一进家门就被刘寡妇骂了一顿。 “一出去就不着家，大早上还往外跑，出去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你可真行。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早饭呀？还不赶紧去做饭！” 刘寡妇今天打算回娘家村里一趟，看看那边能不能找到人过来帮自家秋收。 可外头这些话被传得多了，最后还是钻进了刘寡妇家人的耳中。 王正宝如今的年纪，虽然还没能通晓男女之事，但是对于别人说什么不守妇道、搞破鞋之类的话，还是能知道不是好话的。 为此他跟人狠狠打了一架，虽然打赢了，却被对方嘴里不干不净的话给气哭了。 王正宝一路哭着回家，进门儿就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王大龙心疼儿子，着急地问：“正宝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爹去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没人欺负我。”王正宝拖着哭腔，把外面那些人说的话大致学了一遍。 王大龙整个人都爆了。 “谁他妈说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儿子，你跟爹说，我这就去把他的嘴给撕了！” “可是村里的人都这么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到时候奶奶生下孩子，若是没有奶吃，正好就能吃我娘的奶……” 王大龙快要被气疯了。 且不说刘寡妇根本不可能偷人，就更别提怀孕了。 就算退一万步说，刘寡妇真的又生了孩子，那也是他王大龙的弟弟，江氏的小叔子。 天底下哪有小叔子吃嫂子奶水的道理！ 这不摆明了恶心人么！ 但是王正宝刚才光顾着跟人打架，根本不知道后面说这些话的都是谁了。 王大龙攒了一肚子的气不知道该往哪儿撒。 恰好此时，刘寡妇从外头回来了，如今到处都在抢收庄稼，她娘家那边村里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劳力。 至于家里的兄弟子侄就更别提了，别说帮忙秋收了，甚至都没留她在家吃晌午饭，连客气都没客气一句。 这一切都让刘寡妇觉得身心俱疲。 见她这副样子，王大龙便没提村里这些事儿，还自以为善解人意道：“娘，你就别再出去找人了，大不了咱们自己收就是了。” 刘寡妇一听这话就火了，一拍桌子道：“还大不了自己收，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倒是收啊！ “我出去求爷爷告奶奶还遭人白眼，你在家里多舒服啊！你怎么不知道先去地里收庄稼啊？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天天跟你们惹气生。 “这家要是没了我，你们一个个都得饿死！” 王大龙自觉一片好心，刘寡妇非但不领情，居然还朝自己一顿发作，于是气得口不择言道：“你要是嫌这个家不好，我和大虎也没拦着你再走一步。 “你看谁好跟谁去吧，正好，去给人家生大胖小子去吧！” “王大龙，你这说得还是人话么？”刘寡妇没想到平时还算听话的儿子居然来了这么一句，“老娘年纪轻轻守寡，拉扯你们几个，你现在让我再走一步？你还是不是人啊！” 王大龙的倔脾气上来，梗着脖子嚷嚷：“谁不是人？我是你生的，我不是人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甭瞒着了，村里人都知道你那些丑事了，就我们还跟傻子似的还被蒙在鼓里……” “你、你这个……”刘寡妇被儿子气得简直要背过气去。 就在刘寡妇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叶娟儿这边却给叶大嫂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老叶家刚吃过晚饭，叶大嫂见晴天在外面疯跑了一天浑身都是汗，就烧了一锅水给她洗了个澡。 刚把晴天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叶娟儿就登门了。 她这次没去找叶老太太，而是直奔东厢房叶老大家的房间。 “老大媳妇，在不？”叶娟儿见门没关，在门外扬声喊了一句便挑起门帘子进屋了。 叶大嫂刚给晴天换好衣裳，正在给她擦头发。 “姑，您来了。”叶大嫂忙道，“我刚给孩子洗了澡，您快坐。” “你别起来了，给孩子擦头发要紧，当心别着凉了。”叶娟儿示意叶大嫂不用客气，自己也一屁股坐在炕上，“我来是找你问个事儿，你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可接过给别人做酒席的活儿啊？” “姑，关外那边可没这么讲究，谁家若是有什么婚丧嫁娶，就是在村里找几个相熟的人过去帮忙。 “主家管饭，都忙活完了还能带些吃的回家，这就是不错了，哪里有专门请人去做酒席的。” “那你觉得你做得了么？”叶娟儿问。 “我？我哪有这个本事啊！”叶大嫂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是晴天却立刻道：“娘本事可大了！” 叶娟儿也笑着说：“就是，你做菜那么好吃，就没想过出去接点活试试看？” 叶大嫂被她说得有点心动，但还是有些自卑。 “姑，你问这个干啥啊？” “我家亲戚秋收之后要嫁闺女，想找人去给做回门宴，让我帮忙张罗个手艺好的，我这不一下子就想到你了么！ “五桌菜，给一两银子，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第123章 送上门的好生意 “一两银子？”叶大嫂登时动心了，坐直身子详细询问道，“姑，咱家这边出去给人做酒席，都有什么规矩啊？你详细跟我说说。” “其实也没啥，就是提前沟通一次，把菜单确定下来。 “你把需要采买的东西都列出来，主家负责准备。 “做酒席的当天，如果是晌午开席，你就吃过早饭过去，如果是晚上开席，你吃过午饭去就行了。 “等酒席都做好之后，主家一般会管一顿饭，然后把钱给你就可以回来了。” 听着倒是挺合适的，这样就能赚一两银子，说起来还是很划算的。但是叶大嫂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但是我从来没做过这个，万一做不好……” 如果是主家主动来找她做酒席，叶大嫂说不定也就答应了。 但这是叶娟儿帮别人来找大厨，若是她做得不好，叶娟儿肯定也要落埋怨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叶娟儿前前后后也算是吃过不少叶大嫂做的菜了，对她的手艺那可是绝对的认可。 “我实话跟你说，咱们县里肯去村里做酒席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 “做来做去就那么十来个菜，大家早都吃腻了。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若是抓住了，这一秋天下来，能赚不少钱呢！” 叶娟儿这话彻底把叶大嫂的心给说活络了。 “但是五桌的话，我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忙不得过来……” “这还不简单，你把老二和老三媳妇带上给你打个下手，分给她们一点钱不就得了，她们肯定乐意。” “那若是这样的话，姑，你就帮我应下来吧，我肯定好好干，不给你丢人。” “瞧你这话说的，放心吧，不可能丢人的！ “回头忙完秋收，我就叫她上我家来，你也过来，我帮你们把菜单定下来，该说的都提前说好。” 见叶大嫂还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叶娟儿笑着拍拍她肩膀道：“这次做完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叶娟儿见事情已经敲定了，就起身准备回家。 一出门正遇见刚回屋的叶老大。 “姑，您来了，这就回去？再坐会儿吧？” “不了，我来找你媳妇说点事，这都已经说完了，我去看一眼你娘就回家了。” 叶老大进屋，脱掉外衣挂在门口，偏身坐在炕上，逗着晴天，问自家媳妇道：“表姑来找你有啥事儿啊？” 叶大嫂把叶娟儿刚才说的事儿跟叶老大说了一遍，然后小声问：“当家的，你觉得我能行么？”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晴天已经抢答道：“娘能行！娘做饭最好吃了！” 反正在晴天眼里，她娘什么都好。 叶老大被女儿给逗笑了，顺着她的话道：“你看，晴天不是都说了，你做饭那么好吃，怕啥的。” 叶大嫂推了叶老大一把，嗔怪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没不正经啊！” 叶老大往前凑了凑，又被叶大嫂给推开了。 他这才正色道：“我觉得表姑既然来找你，就证明对你做菜的手艺是认可的。 “你以前虽然从来没接过这种生意，但你若是反过来想想，这跟咱们以前在关外的时候，被村里人叫去帮忙做流水席不是一样的么？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你的手艺可是得到全村人认可的。” 话虽然这么说，叶大嫂却还是有些缺乏自信道：“关外那边人过日子都糙得很，只要有肉就都说好吃。 “这儿可是京城脚下，人家吃喝都比咱们讲究，我能行么？” 晴天在一旁听得着急，扒着叶大嫂的胳膊道：“娘，秦夫人和秦哥哥都爱吃你做的菜，魏先生也爱吃呢！” “就是，他们再讲究，还能比秦夫人和秦小少爷更讲究？”叶老大也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有啥事儿别不好意思，多找咱姑问问，好好给人家做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叶家人起来吃过早饭，正准备去地里继续帮叶娟儿家秋收，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闹个不停。 叶老四好奇地出去看热闹，不一会儿就跑回来道：“是刘寡妇在外头骂人呢！好像是说村里有人在背后抹黑她，败坏她的名声，骂得可难听了。” 叶老大正在磨镰刀，闻言道：“她在哪儿骂呢？一会儿咱们可绕着点儿走。” 大家在地里忙活一上午，回村准备吃饭的时候，发现村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路过叶东魁家的时候，看见他正站在家门口，叶老大忙问：“东魁叔，这是出啥事儿了？” “唉！”叶东魁叹了口气，“老黄太太让刘寡妇给骂死了，这会儿两家正闹着呢！” “骂死了？”叶老大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是啊！”叶东魁道，“刘寡妇一大早就找上门去骂人，老黄太太开始还跟她对骂了一会儿。 “可她哪里是刘寡妇的对手啊，根本骂不过，后来就被气得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突然间躺倒在地就没气儿了！ “现在老黄太太的儿女都来了，正围着刘寡妇家要讨说法呢！” “啊？”叶家四兄弟都惊得合不拢嘴。 之前还以为被骂死了，只是说被骂得太狠了，谁知道竟然真的死了人了？ “看着吧，这回这个事儿可很难善了了。”叶东魁摇头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吃饭吧，累了一上午了吧？听叔一句劝，离这事儿远一点儿，千万别掺和！” 其实用不着叶东魁嘱咐，叶家人也恨不得绕着走，半点儿也不想跟刘寡妇家挨边儿。 今天晌午依然是在叶娟儿家吃饭。 村里上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成了家家晌午饭桌上的谈资。 “以前只在戏文里听过把人气死、骂死的事儿，都只当是夸张呢，谁知道还真能有这样的事儿。”刘全一边吃饭一边摇头道。 叶娟儿道：“虽说我看不上刘寡妇那人，但是说实在的，老黄太太都八十多岁了，有点儿风吹草动的都容易出事儿。 “刘寡妇这次也是该着，找谁不好非找上她了。 “这下可好，人被她给骂死了，当时好几个人眼睁睁看着，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看着吧，这事儿啊，还且得闹呢！”刘全道，“弄不好刘寡妇就得去蹲大牢了。” “这么严重？要蹲大牢啊？” 叶家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毕竟对他们这样的老百姓而言，但凡跟官府扯上关系，那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老田太太的孙子在县衙做捕快，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刘寡妇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刘寡妇她女婿不是在秦家做管事么，跟县衙的捕快谁更厉害啊？”叶老四好奇地问。 刘全闻言立刻笑起来道：“她那个女婿，怕是不中用了。” 此言一出，屋里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叶娟儿问，“你可别瞎说啊！” “你想想看，往年这个时候，大凤哪次不是带好几个人回来帮着家里秋收？ “今年你看见人影儿了么？刘寡妇连着两天跑出去想花钱请人来帮她家收庄稼。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能请得到人才怪呢！” “那也不能说她女婿就不行了啊。”叶娟儿嘴上说着，心里却觉得格外解气。 刘寡妇仗着自家女婿在秦府做管事，在村里作威作福好多年了，连村长都得巴结着她。 如今也该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不过这些话，大家也就是关起门来说说，在外面是半点儿都不敢跟着掺和，生怕被牵扯进去。 吃过午饭，叶向磊跟晴天道：“走，带你出去玩！” “去哪儿玩啊？”晴天对叶向磊还是十分信任的，乖乖地被他给抱走了。 “带你看热闹去！”叶向磊抱着晴天直奔刘寡妇家，此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里人。 大多是吃过午饭来的，甚至还有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的。 此时老田太太的子女和孙辈十来个人已经把刘寡妇家给包围了。 “杀人偿命！” “快把杀人凶手交出来。” “一命抵一命！” “再不出来我们可撞门了！” 而刘寡妇家大门紧闭，全家人都聚在东屋炕上。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骂声，江氏抱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春花，缩在炕里不敢说话。 王大龙皱眉埋怨道：“娘，你也真是，骂谁不好，非要找个岁数那么大的老太太，现在人死了，这事儿要如何收场？” “我怎么知道！”刘寡妇觉得自己还冤得要命，“要不是她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我能去骂她么？ “要不是连你都听信外面那些传言，回来跟我吵架，我能那么生气去骂她么？ “哪有人被骂了几句就能死的？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本来有什么毛病？ “现在人死了就都赖在我头上了？我找谁说理去！” “村里好几个人看见你把老田太太给骂死了，你还有什么理好说？”王大龙头疼不已，“现在全家人被人家堵在家里，地里的庄稼还等着收呢！” “你现在想起地里的庄稼了？之前你怎么不知道收？现在就是要把什么错都扣在我脑袋上呗？”刘寡妇气得要死，伸手抓着自己领口的衣裳，“要不你干脆把我也气死算了，然后把我的尸体交给她家，我给她一命抵一命总行了吧？” “我可没这么说！”王大龙皱眉道，“我看还是得想个办法溜出去，进京去找大凤才行，这事儿咱们自己怕是解决不了了。” 一想到之前去秦府被门子拦住的事儿，刘寡妇心里也有点儿没底。 就算能溜出去的话，也得找得到大凤才行啊！ 可如今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 “要不你去跟他们商量一下，让你出去把大凤两口子叫回来，到时候该怎么办，两家人再坐下来谈吧！” 刘寡妇这话说得也透着心虚，别看她之前嘴硬，但老田太太可是在她眼前突然倒下咽了气的。 她如今一闭上眼睛，还满脑子都是她圆睁的双眼和青白的脸色。 所以她此时也不敢跟田家硬抗，还是想奔着解决问题而去，生怕解决不好的话，老田太太会变成冤魂来找自己算账。 晴天被叶向磊抱着，看着一堆人闹哄哄的，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小苏，这是干什么呢？” 叶向磊道：“就是之前对你们很凶的那个老太太，她孙子和孙女不是还欺负过你么？ “她这次惹麻烦了，人家来找她算账呢！”叶向磊没有跟晴天提什么死人的事儿，只简单说了一下。 晴天想了一下，欺负过自己的，好像应该是王正宝和春花，那就是他家出事了？ 她正想着，就听见刘寡妇家门内传来王大龙的声音道：“田大哥，你看，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不如先都冷静下来，商量一下后续该怎么处理……” 王大龙的话没说完，田家人就不干了。 “有什么怎么处理的，让你娘出来偿命，咱们这件事儿就算了了。” “没错，她把我奶奶气死了，还能怎么处理？” “你少在这儿废话了，只要你把你娘交出来，我们也不会继续找你的麻烦就是了！” 听着门外田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王大龙也被激起了火气。 如果他真把刘寡妇交出去了，那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是个人么？ “不是，你们若是这么说话，那咱们就好生说道说道。 “这件事儿，也不能都怪我娘吧？ “要不是你家老太太跟村里人说我娘不守妇道，怀孕了，我娘能去骂她么？ “我娘守寡这么多年，一直清清白白的，你家老太太说的那是人话么？ 这事儿田家人还不知道，听了之后有一瞬间的安静，但是紧接着又嚷嚷起来。 “就算我家老太太说了什么，也罪不至死吧？” “你娘害死人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撞门！把杀人凶手揪出来，扭送官府！” 一听这话，老田太太的几个孙子立刻冲上去，开始合力撞起刘寡妇家的大门来。 第124章 要下雨了，快收粮食！ 眼瞅着刘寡妇家的大门开始摇摇欲坠，为了防止事态越来越严重，村长终于来了，及时劝住了田家人。 “村长，你可不能偏袒刘寡妇家。” “这可是我家老太太的命，我们必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王广平心道，你们一个个都住在城里，把那么大岁数的老太太一个人扔在村里，平时也不多回来看看，如今出事了倒是一个个都着急来出头了。 “你们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不可能偏袒任何人。 “但是你们现在这样围着她家也没什么用。 “事情已经出了，还是冷静一下，两家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后续该怎么办，你说对不对？ “就算现在天气不怎么热了，也不能一直把老太太放在这里不发丧不是？” 叶向磊抱着晴天正看得津津有味，耳朵突然被人一把揪住。 “哎呦，疼，疼——谁啊！” “你说呢？”叶娟儿拧着儿子的耳朵把他从人群里揪出来，“你自己爱凑热闹也就算了，还要抱着晴天？ “我看你就是最近没挨打，皮痒痒了！” 叶娟儿说着，一把从儿子怀里抱过晴天，摸摸她的头问：“晴天没吓着吧？” “没有，小苏带我来看热闹，姑奶不打小苏。”晴天赶紧替叶向磊说话，还凑过去吹了吹他被拧红了的耳朵，“小苏，呼呼就不疼了。” 叶娟儿见状忍不住在晴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晴天怎么这么乖，你要是我闺女多好。”叶娟儿问，“跟着姑奶回家好不好？” “我要找娘……”晴天一听这话就急了，扭动着身子不肯再让叶娟儿抱，生怕真被她给抱回家见不到爹娘了。 叶娟儿一看要把孩子逗急了，赶紧哄道：“姑奶跟你开玩笑呢！不哭不哭，姑奶这就带你找你娘去啊！” 叶大嫂之前吃完饭找不到女儿也吓了一跳，好在叶娟儿一看儿子也不在家，登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果然，她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晴天回来了。 晴天一看见叶大嫂，就赶紧朝她伸手要抱抱。 叶大嫂把晴天抱在怀里，心里才终于踏实下来。 “都怪我家那混小子，也不说一声就把晴天给抱出去了。” 叶向磊忙向叶大嫂道歉：“大嫂，都怪我，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人家都这么说了，叶大嫂也不好再责怪什么，只道，“你抱她出去，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下回跟我说一声就行。” 叶娟儿赶紧又训了儿子几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之后几天，两家继续忙着秋收、打谷子、晒粮食。 等自家的粮食都在晒谷场上摊开晾晒上之后，叶娟儿叫刘全和叶向磊看着，自己才总算有空去村口大榕树下打听最新消息。 “我听说，田家一开始咬死了要五十两银子呢！” “五十两银子？”叶娟儿听得直倒吸凉气，“田家可真敢要啊！” “人死为大，给多少钱，人也活不过来了不是？ “后来村长也从中做了不少工作，最后总算是谈好了。 “只要刘寡妇家赔田家三十两银子，田家就不再追究此事了，也不会去告官了。” “三十两可也不是小数目啊！”叶娟儿感慨道。 “你别看刘寡妇平时抠得要死，其实这些年大凤可没少帮衬娘家，她手里有钱着呢！” 一听对方提起大凤，叶娟儿才突然想起来问：“她家地里的庄稼收了么？” “收什么啊！今天上午跟田家谈好这件事儿人，下午刘寡妇就满村子地找人，想花钱请人帮她家秋收。 “若是不出这件事儿，现在各家庄稼都收得差不多了，看在钱的份儿上，怎么也能找到人手。 “可如今出了老田太太这件事儿，都恨不得躲她家远远的。” “我刚才看见刘寡妇、王大龙和江氏他们拎着镰刀往地里去了，应该是去收庄稼了。” 说到这里，大家的话题很快就歪了。 “之前叫咱们抓紧秋收，说什么要有连阴雨，可如今大家收都收好了，雨可一滴都没见着！” “谁说不是呢，我想着就心疼，若是能晚几天收，说不定能多出好几斤收成呢！” “娟儿啊，还是你家好，有人帮忙，硬是比我们晚了好几天才收。” 叶娟儿赶紧道：“这不就是赶巧了么，明年人家自己也得种地，自然也就没空帮我家忙了。” 其他人一听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原本的嫉妒之心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从村头听完消息回去，叶娟儿就跑到老叶家，坐在炕上跟叶老太太聊了起来。 两个人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直到叶大嫂进屋来问：“姑，晚上就在我家吃吧！” 叶娟儿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赶紧起身道：“不了不了，家里有现成的，我回去热热就行了。” 她说着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晴天拖着小狗崽子，非要让它进屋。 小狗崽子虽然黏晴天，但如今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每天都在院子里乱跑，到处挖坑刨土。 只有晚上大家都准备睡觉了才会跑回屋里，守在晴天旁边。 所以晴天今天这么早就非要抓着它进屋，它便气得哼哼唧唧地不肯配合。 叶大嫂见状道：“晴天，睡觉的时候它自己就回去了，你快别管它了，赶紧洗洗手吃饭了。” 晴天却一脸认真道：“娘，要下雨了，爹说淋雨会生病的，要进屋。” 听了晴天的话，叶娟儿和叶大嫂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白天一直晴空万里，此时虽然天色渐晚，却也能看得出根本没有半片云彩，根本没有任何要下雨的预兆。 叶娟儿以为只是孩子闹着玩，也没当回事。 叶大嫂却知道晴天的本事，不敢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犹豫了一下道：“姑，你家粮食还在晒谷场呢？” “是啊，这几天都是大晴天，明天再晒一天就差不多该收了。” 叶大嫂皱眉道：“我也觉得今晚怕是得下雨，要不我们去帮你收回来吧！” “啊？”叶娟儿都被她给说蒙了，又抬头看看，哪里有要下雨的样子啊！ 但是叶大嫂一脸认真，也不像是在说笑话。 “姑，还是小心为好，万一呢！”叶大嫂劝道，“我叫老大去帮你们收，很快就能收回来了。 “一年到头就指望这些收成呢，若是真下了雨，那可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叶娟儿也被她说得心里不踏实起来。 “你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她还是没决定要收庄稼，“我回去问问你姑父。” 叶大嫂却担心到时候来不及，干脆直接叫上叶老大道：“咱们去帮姑家把粮食收了，我怕晚上要下雨。” 叶老大虽然不明白所以，但是听了媳妇这么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叶娟儿知道叶大嫂不是乱来的人，见她晚饭都顾不得吃就要去帮自家收庄稼，对晚上会下雨的事儿也渐渐有点信了。 再说，叶大嫂说得也没错，万一真下了，一年的收成可就泡水里了。 若是没下，明天再晒出去不就得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叶娟儿跟着叶老大两口子去了晒谷场。 刘全跟叶向磊都还在晒谷场，爷俩饿得肚子咕噜噜叫，正等着叶娟儿来送饭呢！ 没想到饭没等来，反而等到要把庄稼都收回家的消息。 “娘，我饿死了！”叶向磊捂着肚子叫唤，“这么好的天，收什么庄稼啊！” “你不干就回家热饭去，别那么多废话！”叶娟儿白了儿子一眼。 刘全也不明所以，看看天色道：“孩他娘，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下什么雨啊？你听谁说要下雨啊？” 叶娟儿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下雨，所以没有把责任往叶大嫂身上推，只把脸一板，对刘全道：“我担心下雨还不行么？让你收你就收，那么多废话！” 叶大嫂见状忙道：“姑父，是我觉得今天夜里怕是得有雨。 “我们帮你们一起收，一会儿就好了。” 刘全一听这话，也没了脾气。 毕竟老叶家秋收期间帮了自家这么大的忙，更何况人家还过来帮忙，不就是收庄稼么，有什么的。 于是几个人全都埋头忙了起来。 叶娟儿和叶大嫂撑着袋子，刘全和叶老大把地上的粮食都撮到一处，开始往袋子里装。 然后再用手推车一趟趟往家里运。 此时村里人大多正回家吃饭，或者刚吃了晚饭从家里出来，看着叶娟儿家收粮食，全都十分不解。 叶娟儿和刘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全都不理会，就埋头装袋往家里运。 叶大嫂却好心地提醒大家：“今晚可能要下雨，大家都抓紧把粮食收回家吧！” “下雨？哈哈！” “今晚要是下雨，我把这耙子吃了！” “这可是关里，不是你们关外，你们懂我们关里的天气么？” 叶大嫂见众人都不相信，只能尽量劝道：“你们若是不信，今晚最好留个人看着粮食，万一真下雨了，还能尽快收拾……” 她深知种地的辛苦，也知道村里人一年到头，基本都指着地里的收成度日。 更别说秋收之后还要往朝廷上交粮食。 如果这一年的收成没了，一些没有积蓄的人家怕是都没法活了。 所以即便周围都是嘲笑和不信的声音，她还是尽自己所能地劝着大家。 许是叶大嫂的态度太诚挚了，又或许是看到刘全和叶娟儿一直埋头收粮食。 其他人的态度很快就从不屑变成了犹豫。 “该不会是真的吧？” “之前官府不是也说，秋分之后会有雨么？” “刘全种地那么有本事，跟着他干肯定没错的！” “怎么，你要收啊？” “你不收？” “收就收呗，大不了就白受点累！” 这样的对话在不少村民之中传递开来，渐渐有不少人家也加入了收粮食的队伍。 只剩几个根本不信会下雨的，站在旁边一边看热闹一边说风凉话。 “我看你们就是有劲儿没地方使了。” “可不是么，刚秋收完也不知道歇一歇，自己给自己找累受。” “俗话说的好，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今晚那晚霞，我看得真真儿的，下个屁的雨！” 此时刘全已经把最后几袋粮食装到了手推车上，正准备往家推的时候，突然觉得鼻尖一凉。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真的飘过来了一大片乌云，正好将榕溪村笼罩在其下。 “下雨了！都赶紧的吧！”刘全大喊了一嗓子，推着独轮车就飞快地往家跑。 “下雨了？哪儿下雨了？” “瞎喊什么，吓我一跳！” 此时大家都穿得多，雨点儿又比较小，很多人一时间都没感受到下雨，骂骂咧咧地怪刘全吓唬人。 但是很快，落下来的雨点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操，真下雨了？” “不会吧？完了，我家的粮食还没收呢！” 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了雨点，全都顾不得说话了，开始埋头收着粮食。 原本在家休息的人发现下雨之后，也都跑到晒谷场上开始收拾自家的粮食。 刘全和叶娟儿把自家粮食都搬到仓房里放好之后，也没闲着，又回到晒谷场开始帮着其他人收起粮食来。 叶老大也开始帮起忙来，一边帮忙一边对叶大嫂道：“你快回家把其他人也叫来帮忙。” 这场雨来得突然，下得也越来越大。 叶大嫂从晒谷场跑回家这么一会儿工夫，雨点就已经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了。 她推开家门扬声道：“老二，老三，老四，下雨了，快拿上东西去晒谷场帮着收粮食！” 话音未落，就见三个人都已经拿好东西往外走了。 叶老四道：“大嫂，你快进屋换身衣裳吧，娘发现下雨就叫我们赶紧去帮忙呢！” 兄弟三人很快跑到晒谷场，此时整个儿晒谷场上已经忙作一团。 除了哗哗的雨声，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大家都咬着牙埋头收着粮食。 兄弟三人立刻加入其中，也顾不得分辨是谁家的粮食，碰上谁家就帮谁家收。 与此同时，正在地里抢收的刘寡妇一家人，看着在狂风暴雨下全都倒伏在地里的庄稼，当真是欲哭无泪。 第125章 糖炒栗子太好吃了 等到晒谷场的粮食都被收归各家之后，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除了叶娟儿家毫无损失之外，其他各家或多或少都有粮食被雨打湿了。 好在抢收得快，只能说是尽可能地减少了损失。 只有之前对叶大嫂的话不屑一顾的几户人家的损失最为惨重。 在他们开始动手把摊开晒着的粮食往一起收拢的时候，雨都已经开始下了。 粮食不但湿得特别厉害，而且还被雨水冲走了不少，当时也顾不得去管，只能先紧着剩下的收拾。 原本那些说若是下雨就把耙子吃了的人，此时也都不敢吱声了。 看着外面哗哗的大雨，叶娟儿一边擦拭着被淋湿的头发一边道：“今天可真多亏了老大两口子，不然可就惨了。” 刘全此时还在纠结：“今晚怎么会下雨呢？怎么看也不该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没看出来叶老大不但打猎是一把好手，还挺会看天儿。 “要不是他们两口子坚持说要下雨，我也不会叫你赶紧收粮食了。” 叶娟儿误会了之前晴天的话，还以为是叶老大告诉她会下雨，所以她才要把狗崽子抱回家的。 刘全点点头道：“难怪人家钦天监的人早早就告诉秋分之后要下雨，让咱们抢收庄稼，看来是真说对了。 “要是都按照往年的日子秋收，此时庄稼怕是都得被泡在地里了！” 一说泡在地里，叶娟儿突然想到：“刘寡妇家还在抢收，此时怕是已经都被淹了吧？” 刘全闻言道：“要是下得时间不长还有的救，若是一直下个不停，那可就说不好了。” “行了，热水烧好了，我还煮了姜汤，都赶紧擦擦身子，喝碗姜汤早点睡觉吧！” 此时老叶家，被雨淋了个透心凉的几个人也正在用热水擦拭身子。 叶老太太叫人煮了红糖姜水，盯着他们每人喝了一大碗才算完。 叶老四最不喜欢姜味，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才喝了下去，感受着满嘴的姜味儿，整张脸都抽抽到一起了。 郭氏见他这样，翻了个白眼道：“让你出去逞能！又不是自家的粮食，冒着雨去给别人家出力，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乡里乡亲的，秋收是大事儿，能帮自然要帮一把。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大家也都是这样互相帮忙的。” 郭氏不悦道：“你也说是在关外了，那能一样吗？ “如今村里这些人，有几户真心欢迎咱们？一个个都等着看咱家笑话呢！ “你们还上赶着去帮忙，人家可谢你们了？背后说不定还要说你们傻呢！” 叶老四刚才帮了两户人家收粮食，本来觉得自己帮了忙，心情还挺好的。 被郭氏这么一说，心里的确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 “刚才都忙着抢收粮食，谁顾得上说什么谢不谢的，就你事儿多，赶紧睡觉吧！” 郭氏闻言冷哼一声，转身面冲着墙，留给叶老四一个后背。 叶老四吹灭了油灯上炕，也裹紧自己的被子，跟郭氏背对而眠。 叶三嫂把晚饭热了一下端过来道：“大哥，大嫂，你们都没顾上吃饭。 “我给你们单独留出来的，赶紧趁热吃吧。” “哎呀，真是麻烦你了！”叶大嫂正在擦头发，赶紧起身接过盘子放在炕桌上。 “客气啥啊，又不费什么力气。”叶三嫂说着正准备离开，就见叶老太太抱着晴天过来。 “之前也不知道你们啥时候回来，看晴天困得不行，我就让她在我屋里睡下了。 “结果这孩子到底也没睡安稳，一听到你们回来就醒了，闹着要找娘呢！” 叶老大赶紧伸手接过晴天，担心地问：“娘，你病还没好利索，叫我过去抱她就行，哪还用您给抱过来啊！” “我只不过是还有些咳嗽罢了，哪有那么严重。”叶老太太不以为意地说，“再说了，晴天又不沉，这么几步路我还抱不动了？” 叶大嫂赶紧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人上了岁数之后，心理上其实都会有些矛盾。 一方面希望子女能够多关心和善待自己。 一方面却又还有些不服老，一旦别人觉得她不行，她就会更加卖力地表示自己还没到不中用的时候。 叶老大虽然揣摩不出叶老太太这么敏感的心思，但好在他是个听媳妇话的。 所以在看到叶大嫂的眼神之后，他登时就闭嘴了。 叶大嫂笑着说：“他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下雨了么，外头凉，古大夫说让您小心，不能呛到凉风呢！” “对对，娘，下雨了外头凉。”叶老大忙附和着媳妇的话。 叶老太太这才面色稍霁道：“行了，我这就回去了。” 叶三嫂也道：“你们就放心吧，我负责把娘送回去。” 叶老太太被她的话给逗笑了道：“就在家里，这么几步路，还有啥放心不放心的！” “谁让大哥大嫂孝顺呢！”叶三嫂哄着叶老太太道，“我若不把您好好送回去，他俩肯定连吃饭都吃不踏实。” 她成功把屋里几个人都给逗笑了，然后便打着伞把叶老太太送回东屋休息，自己这才回了屋。 这场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都还没有任何要停的架势。 这下村里人不但对钦天监观测天象的本事钦佩不已，许多人对老叶家的态度也有所改观。 刚吃过早饭，便有人打着伞过来敲门。 “家里有人不？” 叶老大循声出去开门，见外面站着的是个平时并没怎么打过交道的村民。 来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跟老叶家不熟，于是先自我介绍道：“我叫叶东富，跟你爹平辈，你叫我大富叔就行。” “大富叔，快上屋里坐。”叶老大忙把人往屋里请。 叶东富却道：“昨天多亏你家兄弟帮着收粮食，当时也顾不上谢谢你们，这里有点燕山板栗，拿给孩子们吃吧！” 他说完把手里的篮子往叶老大怀里一塞，自己转身就走了。 叶老大只觉得手里一沉，赶紧伸手抱住，再一抬头人都走出老远了。 “爹，燕山板栗是什么呀？好吃么？”晴天从叶老大身后探出小脑袋问。 。 “板栗就是栗子。”叶老大说着，弯腰把她抱起来遮在伞下，“下雨了可不能这么往外跑，出门的话得打伞，不然会生病的，知不知道？” “知道了。”晴天嘴里应着，眼睛还黏在他手里的篮子上，“爹，板栗怎么吃啊？” “板栗啊，能生吃，也能炖鸡吃，还能烤着吃，做糖炒栗子也好吃。” “那娘会做吗？”晴天搂着叶老大的脖子问。 “会，回头让你娘给你做糖炒栗子吃。” 叶老大刚把那一篮子板栗放到灶间，还没等他抱着晴天回屋，就又听到有人敲门。 几个昨晚被叶家兄弟帮过的人家，就跟约好了似的，陆续登门来道谢，竟没有一个空着手的。 什么京白梨、金丝小枣、海棠果，地瓜干，多少都是份儿心意。 这下老叶家的孩子们全都高兴起来，这么多好吃的，这回可有口福了。 “娘，爹说你会做糖炒栗子。”晴天一看到叶大嫂，赶紧直扑她的怀抱，“咱们炒栗子吃吗？” “炒！娘这就给你炒！” 叶大嫂本就禁不住晴天的任何请求，更别说昨晚若不是晴天，村里各家各户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其他孩子听说要炒栗子，也都欢呼着凑上前来。 不过糖炒栗子也不是直接丢到锅里炒熟那么简单。 叶大嫂摸出一小串铜板，打发叶昌瑞去杂货铺买些粗盐和糖回来。 然后又把叶老大叫过来，倒出一半栗子，洗干净了让他挨个儿给开口。 给栗子开口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不但要注意开口的深浅，还要小心不要伤到手。 好在叶老大匕首用得熟练，很快就把一小盆栗子都给开好口了。 他还顺便剥了几个生栗子，先给孩子们解解馋。 大富叔送来的板栗，不但个大皮薄，而且甜度特别高。 像这样削了皮直接生吃，就已经是满口甘甜了，若是做成糖炒栗子或是炖鸡，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好吃。 叶大嫂将开口后的栗子放在水里泡着，然后架上柴火，把锅烧干之后，先倒入粗盐。 趁着粗盐还没热，便将已经沥干水分的栗子倒进去翻炒。 这一步用粗盐，是为了让栗子受热均匀，慢慢变熟。 这样翻炒一会儿之后，栗子就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般张开了嘴。 于是叶大嫂开始加快翻炒的速度，栗子上粘着的盐粒开始逐渐脱落。 叶大嫂看准时机，均匀地将白糖撒入锅中。 加了糖之后，锅里的盐的颜色就开始渐渐变深，逐渐开始散发出焦糖的香气。 叶大嫂此时都已经炒得胳膊发酸了，叫来叶老大道：“你来翻一会儿，记得铲子一定要插到锅底再翻，速度一定要快，不然糖就都糊在锅底了。” 叶老大力气大，接过铲子飞快地翻炒起来，每一铲子都直插锅底。 孩子们都快被这股香味儿迷得找不到北了，一个个儿扒着灶间的门往里探头。 “别着急，一会儿就好了。”叶大嫂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锅里的火候，看着炒的差不多了，立刻吩咐叶老大撤火，顺手盖上了锅盖。 晴天被几个哥哥推进灶间，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问：“娘炒好了么？” “炒好了……”叶大嫂刚说出三个字，灶间外就传来一阵欢呼声。 晴天的眼睛也跟着亮了几分，目光也从她脸上挪到了锅上。 叶大嫂却画风一转道：“但是现在还不能吃！” 灶间外面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为什么呀？”晴天闻着香味，感觉自己的小嘴儿都快兜不住不住分泌的口水了。 “还要盖着锅盖再焖一会儿，等糖味儿渗入栗子才更好吃。” “那要等多久啊？”晴天问出了五个哥哥最关心的问题。 “让昌瑞教你背首诗，等你背下来就好了。” “好！”晴天立刻扭头出去找叶昌瑞。 叶昌瑞知道这是大人惯用的托词，只是为了让他们不要继续围在那边问来问去了。 但他还是翻出秦小少爷给晴天写的诗词册子，挑了一首晴天还不会背的教了起来。 结果也不知是糖炒栗子太过诱人还是晴天如今的记忆力越来越好了，他刚带着晴天读了两遍，她居然就已经能够背出来了。 “大哥，我背得对么？”晴天兴奋地问叶昌瑞。 叶昌瑞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如果自己背书也能有晴天这么快的话…… 不过他也只能点点头，夸奖道：“晴天背得真是又快又好，一个字不差，都背对了！” 再看看旁边四个一脸蒙圈的蠢弟弟，叶昌瑞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是又稍稍找回了一点做哥哥的自信。 一定不是自己太笨了，而是妹妹太聪明了。 叶大嫂刚把晴天哄走没一会儿，就见她又跑了回来。 “娘，我背下来了。” “这么快就背下来了？”叶大嫂惊讶地问。 “是啊，大哥说我都背对了。”晴天点头。 叶大嫂突然想到之前带晴天进城，她只听了一遍就能将小二报的十来种面码复述出来。 看来那次并非偶然，晴天这孩子的记性是真好啊！ 叶大嫂弯腰抱起晴天，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晴天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娘都不知道你这么快就会背了，再稍微等一小会儿就好了，好不好？” “好——” 晴天被夸得小脸儿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搂住了叶大嫂的脖子，不让她看见自己羞红的脸。 “你把你会背的诗背一遍给娘听，背完栗子就好了。” 晴天从册子的第一首诗开始背了起来，灶间里登时响起清脆的童声。 等她一首接着一首都背完之后，叶大嫂这次果然没有食言地伸手掀开了锅盖，用笊篱把糖炒栗子捞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笸箩中。 糖炒栗子的香气霸道地充斥在整个灶间。 叶大嫂放下晴天，端起笸箩摇晃了几下，让刚出锅的栗子降降温，然后才招呼孩子们过来尝尝。 “都小心点儿，别烫着嘴！” 叶大嫂说着，自己也掰开一个，吹了吹，确认不烫之后，塞进了晴天的嘴里。 “好吃不？” “太好吃了！” 吃着嘴里香甜软糯的糖炒栗子，晴天瞬间决定，糖炒栗子已经超过冰糖葫芦，一跃成为她心里最好吃的零食了。 第126章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一锅糖炒栗子，就已经足够让家里孩子们乐开了花。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叶大嫂和叶三嫂都没什么事做，便都聚到了叶二嫂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帮她分一分丝线什么的。 叶大嫂道：“表姑昨天说帮我联系了一个活儿，给别人家做回门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两个愿不愿意去帮忙打打下手？ “东家要做五桌酒席，一共给一两银子。 “你们两个若是愿意去，给你们每人一百文钱如何？” 这个数，是叶大嫂跟叶老大商量之后的结果。 一般来说，村里面妇人是很难找到活做的，在城里好歹还能帮人洗洗衣服什么的，一天能赚四五十文钱就不错了。 跟着叶大嫂去做酒席，也就忙活一上午，晌午还管一顿饭，给一百文钱已经算多了。 虽然心里明白是这么回事，叶大嫂却还是有些担心，怕叶二嫂和叶三嫂嫌少或是心里不平衡。 还不等叶二嫂说话，叶三嫂就立刻道：“大嫂，我去。” 叶三嫂心里有数，知道跟两个嫂子比，自己是最没本事的，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她之前正在为怎么赚钱闹心呢，如今机会都送到面前了，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最主要是她心态摆得正，在家待一天一文钱都没有，出去做点事赚多少都是好的。 再说，她最多也就只能帮叶大嫂洗洗菜、切切菜，别的也做不了，一百文钱都是大嫂照顾自己了。 叶二嫂则有点犹豫，倒不是觉得钱少，而是怕时间上挪不开。 “这酒席什么时候办啊？到时候若是这衣裳做好了，我就去帮忙，若是还没做好，我怕是就去不成了。” “那是自然，还是给秦家做衣裳要紧。”叶大嫂说着，扭头看向外面下个不停的雨，“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若是一直这么下，姜嬷嬷怕是都不方便过来了呢！” 谁也没想到，还真让叶大嫂给说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外面的雨时大时小，却一直都没有停过。 各家只能将粮食摊开在屋里炕上和地上烘干或是阴干。 而刘寡妇家的庄稼，已经彻底都倒伏烂在地里，有的都已经开始发芽了，花生更是都被泡得发霉了。 一年的辛苦毁于一旦，还要再赔给田家三十两银子，刘寡妇一下子就病倒了，躺在炕上起不来身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已经请大仙儿做过法了，倒霉的明明应该是叶老太太才对啊！ 叶老太太之前不是都已经病倒了么，怎么啥事儿都没有了呢？ 王大龙请古大夫来给刘寡妇看病。 刘寡妇就忍不住打听起来：“古大夫，之前叶老太太不是病了么？你给她治好了么？” 古大夫还以为刘寡妇是在对自己的医术有所怀疑，立刻道：“当然治好了，现在都没什么事儿了！ “叶老太太发病的时候，虽然当时看起来十分凶险，但是吃了一剂药就好转了。 “而且她这次发病，说起来倒还颇有些因祸得福了。” “什么？”刘寡妇闻言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因祸得福？” “她有咳嗽的老毛病，肺气不畅，之前一直赶路，毛病都憋在体内没有发出来。 “这次一下子发出来了，虽然看着凶险，但其实反倒暴露了许多问题，正好趁机加以调养。 “若是拖得时间久了再发作，到时候说不定就更严重了。” 古大夫一边说一边给刘寡妇诊完了脉，道：“你这病啊，多是打气上来的，急火攻心。 “我给你开个方子，先吃几日看看效果，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放宽心。 “已经发生的事儿就不要多想了，不然遭罪的是你自己。” 古大夫以为刘寡妇是因为田家的事儿和地里庄稼的事儿烦心。 却不知道自己说叶老太太因祸得福这句话，也深深刺激到了刘寡妇。 古大夫离开之后，刘寡妇气得拍着炕沿儿喊：“春花娘，你过来！” 江氏赶紧放下正在洗的衣裳，一边擦手一边进屋道：“娘，怎么了？要喝水还是方便？” “你扶我起来。”刘寡妇道。 江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上前费力地扶着她下了地。 “你扶着点我，我要去王婆子家。”刘寡妇咬牙切齿地说 “啊？”江氏还以为她要去茅厕，还想说给她拿尿盆进来。 结果是要去王婆子家？ “娘，外面还下雨呢，您找王婆子有什么事儿啊？若是不着急的话，等雨停了再去行不行？” “我说要去就得去，你赶紧的！”刘寡妇此时一刻都等不及了，必须要找王婆子质问清楚。 自己可是花了足足五百文钱啊！ 她又是做法又是供奉大仙的，最后居然就这？ 江氏没法子，只得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搀着刘寡妇出了门。 为了不让刘寡妇淋到雨，她只能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努力把伞全撑在刘寡妇头上，任凭雨水不断打在自己后背上。 婆媳二人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走到王婆子家。 敲了半天，院门打开，露出王婆子一脸褶子的脸。 王婆子仿佛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侧身让二人进了门。 她对江氏道：“你在这儿等会儿，我跟你娘说几句话。” 然后王婆子扭头招呼刘寡妇跟上，慢慢走进了堂屋。 刘寡妇原本憋了一肚子气，过来就是想找王婆子算账的。 但是一走进她家堂屋，受屋里的氛围影响，刘寡妇就觉得自己的气势被压制住了。 王婆子慢慢悠悠地跪坐在蒲团上，捻动着手里的串珠道：“你若是不来找我，我今天也要去找你的。” 刘寡妇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心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想问，你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的运势这么差。”王婆子继续道，“之前我帮你求过大仙，做过法，所以叶老太太很快就病倒了。 “但是没想到，叶老太太身边却有吉星保驾护航，其功力深厚，连大仙都只能避其锋芒。 “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跟老叶家作对，那以后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刘寡妇听得心里一紧，气道：“现在还简单？我家一年的收成都泡在地里了，我被人造谣结果还要赔给人家三十两银子，我如今都病倒了，你还说简单？” 王婆子不为所动，点点头道：“自然，如果你非要一条路走到黑，以后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不得善终了。” 听了这话，刘寡妇只觉得胸口剧痛，喉头腥甜。 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一口血就涌了出来。 王婆子见状也丝毫不慌，依旧不急不慢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大仙对你的警示。 “你斗不过老叶家的，不如尽早收手，别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方，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王婆子说完起身，招呼等在外面的江氏道：“你进来，扶你娘回去吧！” 江氏进来看到刘寡妇唇边和前襟上都是血，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娘，你怎么了？”江氏上前询问，见刘寡妇没有反应，立刻扭头看向王婆子，“你对我娘做什么了？” 王婆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道：“若她心中执念不除，谁都帮不了她。” 她说完便点燃一束香，朝着堂屋供奉的神龛拜了三拜，然后插入了香炉之中。 王婆子的香都不是外面买的，而是她自制的。 江氏闻着香的味道有些古怪，闻了几口就觉得胸口憋闷不适，觉得堂屋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不敢再继续待下去，赶紧扶着刘寡妇离开了。 王大龙抓完药回家，发现娘和媳妇都没影了。 他正冲着春花发脾气的时候，看见江氏扶着唇边带血的刘寡妇回来，急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背起刘寡妇把人送回屋里安顿好，这才冲江氏发起脾气来。 江氏被骂得十分委屈，却也不敢解释。 “还跟这儿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娘熬药！”王大龙骂累了只有，打发江氏去熬药，自己坐在炕沿儿上守着刘寡妇。 过了大半个时辰，江氏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小心翼翼地伺候刘寡妇吃了药。 王大龙看着刘寡妇把药喝完，给她掖掖被角道：“娘，喝了药就赶紧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刘寡妇心里对王婆子的话颇为担忧，但是又不甘心。 既然叶老太太喝一碗药就能好起来，自己肯定也可以的。 于是她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睡意，让自己进入了梦乡。 但是刚睡到半夜，刘寡妇就被肚子一阵阵的绞痛给惊醒了。 “哎呦——哎呦——” 刘寡妇的呻吟声把睡在旁边的江氏吵醒，她忙起身点起了灯。 “娘，你怎么了？哪儿难受？”江氏见她疼得满头大汗，吓得忙道，“娘，你等等，我，我这就让当家的去请古大夫过来。” 但是刘寡妇此时满心想的都是大仙的警告。 这一定是大仙的警告，让自己不要再跟老叶家作对了。 “不、不用找古大夫。”刘寡妇一把抓住王大龙的手，“明天天亮就收拾东西，咱们搬、搬家！” “搬家？往哪儿搬啊？”王大龙还以为刘寡妇病糊涂了，“娘，你先放手，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大夫没用！”刘寡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钳住王大龙的手腕，“搬到哪里都行，就是不能继续住在村里了！” 刘寡妇疼得直在炕上打滚，满脑子想的却都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我以后再也不招惹老叶家，想都不再想了还不行么？ 王大龙最后还是挣脱了刘寡妇的手，跑去将古大夫叫醒请了过来。 古大夫也从没遇到过刘寡妇这样的情况，脉象也没什么问题，偏偏就疼得浑身大汗，满炕打滚。 古大夫没法子，最后只能先给她开了点能够止痛的药。 但是两倍剂量的药丸吃下去，按照以往的经验，多严重的疼痛也该止住了。 但刘寡妇却还是疼得直哼哼，可见效果也只是缓解了一些疼痛。 古大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王大龙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天亮就赶紧送你娘进城看看吧！” 说来也是奇了，第二天一大早，王大龙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人借了辆车，拉着刘寡妇进城看病。 刘寡妇被送到县城的医馆之后，肚子居然真的就不疼了。 这下刘寡妇越发相信王婆子之前的话，死也不肯再回榕溪村了。 “大夫，我娘到底怎么了？”王大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问。 大夫也一头雾水，这家大老远把老太太送来看病，但是无论怎么诊脉，也就只是有些急火攻心，并无其他大碍。 “你家老太太没什么大病，之前你们村里大夫开的药方没有任何问题，放宽心，吃上几日药就好了。” 王大龙道：“但是我娘昨晚吃了药，肚子疼了一夜，疼得在炕上打滚。 “大夫，您再好好给我娘看看吧！” 大夫只能重新又诊脉，看了舌苔，又检查了刘寡妇的肚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只能把王大龙叫到外面问：“我说句可能不太合适的话，你娘平时性格如何？会不会是装病啊？” 王大龙一听就急道：“大夫，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我娘为什么要装病？”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刘寡妇在屋里扯着嗓子喊： “大龙，就在县城租个房子，然后赶紧搬家，我再也不回榕溪村了！ “你要还是我儿子，还想让我好好活着，就赶紧去租房子！” 大夫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拍拍王大龙的肩膀道：“我看你还是好生跟你娘聊一聊吧，如果家里条件允许的话，不如就顺从老人的意思。 “她这病本来就是打气上来的，像她这么装病，其实也挺耗费体力的，也搅合得你不得安生不是？ “县城的房子也不都是很贵的，你多出去转转，肯定能找到便宜合适的。” 王大龙被大夫说得哑口无言，昨天刘寡妇疼成那样，他是看在眼里的，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如今听着她在屋里中气十足地叫嚷，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说不准了。 第127章 对出海赚钱心生向往 因为接连的雨天，村里人都被困在家里无所事事。 叶娟儿干脆把要嫁女儿的亲戚叫到家里来，又把叶大嫂叫了过去，说一起商议一下回门宴的事儿。 对方家里来了三个女人。 叶娟儿给叶大嫂介绍道：“这是我堂妹，你从我这论，就管她叫小华姑就行。 “她嫁到邻村去了，离着咱们榕溪村不算远，走路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是她儿媳，你叫蒋大嫂子。 “这就是她闺女秋宜，过些天就是她要成亲了。” 介绍完来人，叶娟儿又给她们介绍叶大嫂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老大媳妇，她做菜可好吃了。 “两边都是实在亲戚，大家有啥想说的想问的，就也别不好意思，都当面说清楚，别回头再扯皮就伤感情了！” 叶娟儿快人快语，干脆利落地就把事儿都给说清楚了。 然后她又对堂妹三口人道：“今天你们冒着雨过来，我这个主家肯定要把人招待好。 “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晌午就留在这儿吃饭，正好尝尝老大媳妇的手艺。” 叶华在听到晌午留在这里吃饭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听到最后一句，她才悠悠吐出一口气来道：“小娟姐，你可吓我一跳，幸亏是老大媳妇做，不然谁敢在你家吃饭啊！” 此言一出，蒋大嫂子和蒋秋宜都低头捂着嘴笑起来，想必是都知道叶娟儿做饭的“好手艺”。 叶娟儿倒也不恼，她自己做饭难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们不用笑话我，我知道自个儿做饭不好吃。 “老大媳妇，今天好生露一手让她们开开眼！” 叶华闻言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期待了。” “放心吧，肯定远超你的期待。”叶娟儿替叶大嫂打包票道。 叶华听了这话，自然是放下心来。 其实若非是叶娟儿拼命推荐，她根本都没打算考虑请叶大嫂。 别的不说，光是刚从关外回来这一条，她就有些看不上。 倒不是看不上叶大嫂这个人，主要是以前就听说过，关外那边甭管什么菜，都是直接丢进锅里炖，别说精致不精致了，连味道怕是都很难保证。 她之所以带着媳妇和女儿过来，主要还是因为叶娟儿百般向她打包票。 她来的路上还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先尝尝叶大嫂的手艺再说，又怕伤了和气，让叶娟儿觉得自己不信任她。 没想到来了之后，倒是叶娟儿先把这事儿给提出来了，这样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叶大嫂听了叶娟儿这话却有些不安起来。 本来就是她好心给自己牵线赚钱，哪能还让她出钱买东西给人家试菜呢！ 叶娟儿一眼就看出了叶大嫂在想什么，对叶华道：“你们娘仨先坐着，我带老大媳妇去灶间看看。” 二人一起进了灶间，不等叶大嫂说话，叶娟儿就抢先道：“老大媳妇，你也不用跟我计较这些。 “就算没有帮你牵线这回事儿，亲戚来了我也得招待不是？ “我自己做饭不好吃，要么就得出去买现成的，要么就得求人帮忙做。 “要么多花冤枉钱，要么就得欠人情。 “所以你来帮我做菜招待亲戚，顺便给自己争取这单买卖。 “谁也不欠谁的人情，这不是双赢的事儿么！” 被叶娟儿这么说了一通，叶大嫂也觉得的确有理。 但是她却没想到，若不是为了帮自己揽下这个活儿，叶娟儿根本没必要请叶华三口人到家里来吃饭。 叶娟儿是真心实意地替叶大嫂打算，拍拍她的肩膀道：“这是你头一次出去给人做酒席，人家不知道你手艺如何，自然是不放心的。 “但是只要你能把这个活儿接下来，以后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你想想看，小华家回门宴要摆五桌酒席，一桌就按十个人算，也得四五十人呢！ “这四五十人吃过你做的菜，只要他们觉得好吃，都不用你托付，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帮你宣扬开的。 “秋收之后正是喜事扎堆儿的时候，只要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这一秋天肯定不少赚钱。” “姑，你替我打算得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叶大嫂感动地握住叶娟儿的手，“你放心，我肯定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做这次的酒席。” “有什么好谢的，你们刚从关外回来，我帮衬点儿还不是应该的？ “更何况平时根本就都是你家帮我家的更多。 “这次若是能帮得上你，我心里比你都高兴呢！” “行，姑，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先回去跟家里说一声，一会儿就过来准备晌午饭。” “去吧。”叶娟儿说着送叶大嫂出门，到了门口又想起来交代道，“你一会儿把晴天抱过来一起吃晌午饭。” “姑，不用了，晴天她……” 叶大嫂刚要推辞，就见叶向磊从厢房屋里探出脑袋嚷嚷：“嫂子，你把晴天抱过来玩儿嘛！”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叶娟儿直接帮叶大嫂撑起雨伞，把人推出门去。 叶大嫂回家跟叶老太太交代了一下，又跟叶老大说了一声，便抱着晴天去了叶娟儿家。 “晴天，娘要去做饭，你乖乖跟表叔在屋里玩好不好？” “好。”对这个带着自己捡核桃还给过自己小葫芦的表叔，晴天还是很喜欢的。 而叶向磊作为家里的老小，下面也没有个弟弟妹妹可以陪他一起玩。 小时候大姐和大哥不欺负他都是好的了，更没见过晴天这样乖巧的小孩，所以对晴天可以说是十分的宠了。 上次见晴天很喜欢小葫芦之后，叶向磊就把自己小时候的许多玩具重新翻出来，洗刷修补干净，打算回头送给晴天。 但是先忙完秋收又开始天天下雨，所以他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今天终于让叶大嫂把晴天带过来了，他自然开心得很。 “晴天，你快来，看表叔给你找了什么好玩的。” 叶娟儿家境普通，叶向磊小时候的玩具，其实也都是捡大姐和大哥玩剩下的。 好在这孩子从小就珍惜东西，所以旧归旧，却都保存得颇为完好。 不过也只有一小盒积木和一个七巧板，再加上一个沙包和几颗好看的小石子。 若是家境好的小孩看到，估计会不屑一顾，但是对于晴天来说，她在善家就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玩具。 老叶家又是一路逃荒过来的，根本也不可能还想着给孩子带什么玩具。 叶老大和叶大嫂以前没有过孩子，虽然疼爱晴天，但是更多都是往让她衣食无忧上面使劲儿，就没想到该给孩子买点儿玩具。 所以叶向磊这么简单的几样玩具，立刻就吸引了晴天的注意。 “你玩过七巧板么？”叶向磊见晴天的目光在七巧板上流连了许久，便把它拿到晴天面前。 “这就是七巧板么？”晴天小声问。 她以前村子里听别的小孩说起过。 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跟晴天不一样，她在家里是十分受宠的。 晴天出去割猪草的时候听到她在跟好朋友炫耀，说她爹去府城送货，给她买了一套七巧板回来。 特别好看，而且特别好玩。 晴天不知道七巧板是什么，但是却把这三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甚至还在梦里隐约梦见过善老大给弟弟买了一套七巧板，所以她也终于看到了七巧板的模样。 但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所以即便是在梦里，七巧板也是隐藏在一团云雾之后的，根本没有看到。 今天终于看到七巧板的样子。 一个浅浅的方形木盘中，摆着好多块形状和大小不一的木板，木板上刷着五颜六色的漆。 虽说因为年头太久，漆色都已经不那么鲜艳了，但是在晴天眼里，就已经很漂亮了。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然后生怕给弄坏了似的又缩了回去。 叶向磊见她这样，莫名地心里一酸。 平时见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挺疼晴天的，可这孩子怎么连个七巧板都没见过。 叶向磊一把抓起木盘中的小木板，摆弄了几下，在炕上拼出一个图案问：“晴天，你看这个像什么？” 晴天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猜出来。 叶向磊挠挠头，跟她讲解道：“你看这里是嘴，这里是翅膀，这里是尾巴，像不像个鸭子啊？” 七巧板都是小木板，拼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跟真的一样，只是外形上有些近似罢了。 晴天以前从来没接触过，通过叶向磊抓耳挠腮的讲解，才勉强看出了一些神似。 “是啊，真的像鸭子啊！”晴天终于看出来像个鸭子了，开心地拍着手。 叶向磊顿时就被鼓舞到了，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几个图案都拼了一遍。 “你看，这样像不像一个正在作揖的人？还带着帽子呢！ “还有这个，这像不像一个人骑在马上？ “这样是个小船，你见过船没有啊？” 听到这里，晴天立刻点头道：“我见过，不过不是这样的船，是好大、好大、好大的船！” 晴天抬起双臂，尽自己最大努力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但是也根本无法表现出她见过的船有多大。 “反正就是特别特别大，比屋子还高，我爹说那个船上有好多好多个屋子，可以住好多人，可以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晴天努力回忆着叶老大当时说过的话。 “我爹说人可以在那些船上住着，住十天半个月都可以。” 叶向磊根本没见过那么大的船，觉得晴天说得有些太夸张了。 不过他倒没有觉得晴天吹牛，只是觉得她年纪太小了，看到什么都会显得很大。 所以他笑着问：“那你是在哪儿看见的啊？” “在天津卫。”晴天记得很清楚，还在努力给叶向磊讲道，“秦哥哥说，那些大船有些是从南方开过来的，还有些是从别的国家开过来的。 “那些国家离咱们可远可远了，有的要开好几个月才能到。 “他说天津卫那边有很多船员，一出海就是一年多才能回来。 “有些干脆就死在海上回不来了，可危险了！” 晴天的记性好，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是当时大家说过的一些话，她都还记得很清楚。 叶向磊却被晴天说的这些给震惊到了。 他的确听说过天津卫那边靠海，不但有运河还有港口。 运河就是贯通南北的，而港口则是要出海的。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出海原来要那么长的时间，而且还那么危险。 “既然这样，那些人为什么还要出海啊？”叶向磊下意识地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晴天才多大，能记住这些就很不容易了，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谁知晴天居然还真知道，她道：“魏先生说，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为了赚钱，出海一趟虽然要一两年甚至两三年才能回来，但是很多人去一趟，就能赚回来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还有人是为了探险，就像有些人喜欢去爬很险峻的山峰一样，他们对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都特别好奇。 “我们在天津卫的时候，也看到了一些跟着大船回来的洋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晴天打了个哆嗦道：“那些人长得可奇怪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跟咱们不一样，穿的衣服也特别奇怪。 “我第一次看见还以为他们是妖怪呢！ “后来魏先生说他们都是洋人，是从很远的地方坐船过来的。” 比起洋人，叶向磊对赚钱更感兴趣，听得晴天居然记得这么多，便忙问：“那魏先生说没说过，为什么出海能赚那么多钱啊？” “魏先生说，住在海对岸的那些国家，有很多的金子和银子。 “他们喜欢咱们的瓷器、布匹、茶叶和各种好看的东西，都是他们那边没有的。 “同样的东西，在咱们大齐能卖一两银子，运到对岸就能卖到几十倍上百倍，所以那些出海去做生意的人，只要能活着回来，都会带回来很多金银珠宝！” 叶向磊听得眼睛都在放光，压根儿没注意晴天说的“只要能活着回来”这句话，已经开始对出海赚钱心生向往，满脑子都是金银珠宝。 第128章 无底线溺爱孩子的典型 叶大嫂在灶间，正在为了叶娟儿描述中的美好前景而努力。 为了能让叶华满意，接下这单生意，她今天不敢说是使出了看家本领，但也是从切菜开始就精益求精，希望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而且为了能够惊艳亮相，叶大嫂甚至还特意提出要求，要等她将菜都上齐了之后再让大家上桌。 叶华对叶大嫂这边做什么并不上心，她要看的也只是最终结果而已。 如果叶大嫂做得好，那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她自己搞砸了，叶娟儿也不可能强迫自己一定要用叶大嫂。 所以她一直十分淡定地坐在屋里跟叶娟儿聊天。 倒是蒋秋宜一直有些坐不住，总想去灶间看看叶大嫂在做什么。 这是她的婚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她不想办得跟村里其他人家那样千篇一律。 另外找大厨的想法也是她坚持提出来的。 叶华就这么一个闺女，平时宠得很，自然也想在回门宴上给女儿长长脸。 让婆家人知道自家对女儿的重视，以后若是想欺负她，也要多掂量掂量。 蒋秋宜因为是家里老幺，又是唯一的女儿，所以平日里经常被叶华带着去参加亲戚家的婚丧嫁娶。 酒席不敢说吃过上百场，也有几十场了，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菜式，她觉得自己都快吃吐了。 等长大些开始懂事的时候，看着周围人一边嫌弃一边挑挑拣拣吃这酒席的样子，蒋秋宜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嫁人的时候，一定不能在弄成这样了。 其实在找叶娟儿帮忙之前，叶华已经带着蒋秋宜去过一趟县城了。 母女二人打听了一圈，最终找到两个信誓旦旦会做新菜式的大厨。 结果一试菜蒋秋宜才发现，他们所谓的新菜式，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 无非是切得再精致一些，摆盘摆得再好看一些，可吃起来味道却都还是老一套。 两个大厨，蒋秋宜一个也没看上，所以叶华才找叶娟儿打听。 叶华的本意其实是，刘全老家是隔壁县的，想让他去那边找熟人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手艺好愿意接乡下酒席的大厨。 谁知道叶娟儿一听她要找人做酒席，立刻就激动起来，坚持要把叶大嫂介绍给她 甚至连“用全家担保，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被人灌了多少迷魂汤。 但是相较于叶华的不上心，蒋秋宜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因为叶娟儿跟叶华关系不错，两家年年都会走动几次。 蒋秋宜对叶娟儿这个姨母颇为了解，知道她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所以这次过来试菜，她可是满心期待的。 就在蒋秋宜不知道第多少次欠身之后，叶华也顾不得此时还在叶娟儿家做客了，训斥女儿道：“都快要嫁人了，还这么不稳当，在你娟儿姨家我懒得说你，你还没完了？” 蒋秋宜被训得涨红了脸，垂下头去。 蒋大嫂子见状忙帮着打圆场道：“娘，小妹一看就是想去上茅厕了，见你跟娟儿姨聊得正高兴，不好意思打断你们，这才在凳子上挪来挪去的。 “你们接着聊，我陪着小妹去上茅厕。” 蒋大嫂子这话，既帮蒋秋宜解了围，又给了叶华一个台阶，让她能舒舒服服地下来，也不会在叶娟儿面前丢脸。 叶娟儿见状忍不住感慨，堂姐真是修了八辈子，才能娶到一个这么会来事的儿媳妇。 自家两个混小子以后娶的媳妇，但凡若是能有蒋大嫂子一半的好，她就去老叶家祖坟烧它三天三夜的纸，感谢祖宗保佑。 这边蒋大嫂子陪着蒋秋宜出了门，小声说她道：“你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性子怎么就这么急？ “我可真怕成亲那天，还不等你哥去背你，你就先自己从屋里跑出来上轿子了！” “哎呀，大嫂，你说的什么啊！”蒋秋宜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但是唇角的笑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蒋大嫂子一边拿她打趣，一边往房后走。 “大嫂，你干什么啊？”蒋秋宜想去灶间看看，却又不敢一个人去。 “你先等我，我得马上去个茅厕。” 不多时，蒋大嫂子从后院回来，到廊下借着雨水洗了洗手。 这才陪着蒋秋宜去灶间门外偷看。 但是蒋秋宜看了半天，除了发现叶大嫂在里头忙得不可开交之外，硬是什么都没看清楚。 “快回去吧，不然等娘发现了又该挨骂了。”蒋大嫂子一把拉住她想要推灶间门的手。 “诶，不行。她们这行可有规矩，偷看便视作偷师，到时候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蒋大嫂子说着把蒋秋宜拉回了屋里。 好在叶大嫂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下锅了。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叶大嫂终于用叶娟儿提前预备出来的东西做出来了八个菜。 将做好的菜都摆在西屋桌上之后，叶大嫂终于解下围裙，出去叫大家吃饭。 叶华正跟叶娟儿讲着自家婆婆的事儿，无比羡慕叶娟儿这样招上门女婿，平时真是省下不少麻烦。 两个人起身来到西屋的途中，眼瞅要说完了，身边一直会认真应和的叶娟儿却没了响动。 另一边的蒋大嫂子和蒋秋宜也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叶华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桌子，登时就被吸引住了。 但是她很快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之前又不是没见过这样就会在摆盘上下功夫的，味道难吃才更要命。 但是蒋秋宜的眼睛却是彻底被粘在桌上一盘盘的菜上，拔都拔不出来了。 别的不说，光是摆在正中间的这道菜，就让蒋秋宜打定主意，一定要请叶大嫂去给自己做酒席。 只见正中这道菜，用胡萝卜雕出了凤凰的头和身子，后面的片片羽毛，都是用切开的干豆腐肉馅卷摆成的。 除了这道菜，桌上还有糖醋里脊、肘子、鲤鱼、溜肥肠、小鸡炖蘑菇、凉拌白菜心， 最后还有一盘看着白白的，软蓬蓬的，却不知道该叫什么的菜。 叶大嫂道：“小华姑，你们尝尝看，看看可不可口？” 因为今天的午饭，只要是为了让叶华一家三口试菜，所以叶娟儿并没让自家夫君和儿子先上桌，而是将自己手里的筷子交给了叶华。 叶华第一筷子，直奔糖醋里脊而去。 这个菜算不上难做，很多人都会，但是做得好吃，也还是要掌握其中的诀窍。 尤其火候很难把握，炸过头就容易硬邦邦的。 可若是时间太短了，里脊软趴趴的不成型，吃在嘴里口感和味道也都大相径庭。 一筷子入口，叶华的眼睛就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嘴里却还在不断咀嚼着，根本腾不出工夫说话。 蒋秋宜在一旁急得直问：“娘，怎么样，好不好吃啊？ “你别只吃糖醋里脊啊，你也尝尝别的菜，要不你让我自己试试？” 叶华没有理会女儿的着急，先把自己熟悉的几道菜都尝试了一遍。 不得不说，就算是同样的菜，叶大嫂的手就像是会变戏法一样。 做出来的菜不但好看，最重要的是，味道真的跟本地厨子大不一样。 叶大嫂在一边紧张地看着叶华试菜。 剩下的几盘菜，就都是叶华没吃过的了。 “这几道菜都是什么啊？” “这是虎皮肘子，旁边这一道叫干烧鱼，最中间这一道是金凤呈祥。” 叶华平日最喜欢吃鱼，但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做法。 只见一条大鲤鱼身上被打了层层花刀，一块块鱼肉展露出来之后，又几次过油炸得酥脆，最后再调味浇汁。 鱼肉十分容易便夹离了鱼身，入口先尝到了酸甜口的味道。 紧接着一嚼，嘴里就响起了清脆的破裂声，足见外层鱼肉是被炸得有多酥脆。 鱼皮极其入味，鱼肉外酥里嫩，这种从来没有吃过的鲤鱼做法，一瞬间就俘获了叶华的心。 她觉得已经不用再尝其他菜了，叶大嫂的手艺她已经十分满意了！ 就算其他菜都还做以前的老样式，只要有这一道干烧鱼在，自家闺女的回门宴，就足够在亲朋好友和乡里乡亲中脱颖而出了。 因为吃干烧鱼吃得高兴了，叶华没有继续将其他菜都一起尝过，便招呼其他人一起落座吃饭。 蒋秋宜刚一坐下，拿起筷子便直接伸向了从一开始就连是什么都没看明白的那一盘白白嫩嫩、胖嘟嘟的菜。 “叶大嫂，这个是什么菜啊，我从来都没见过。” 叶大嫂忙介绍道：“这是雪衣豆沙，外面用的鸡蛋，里面包着的是豆沙馅料，我还洒一点白糖，可以算是一道甜品。 “我就用它来祝秋宜妹妹今后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蜜里调油。” 蒋秋宜听了这话，心里自然乐开了花。 但是怕叶华再训斥自己，所以尽量稳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低头端详着自己碗里的这枚白团子。 这道菜想要做得又好看又好吃，是极其考验工夫的。 叶大嫂做出来的雪衣豆沙，不但形状暄软饱满，色白似朵朵棉桃。 外层的蛋白如云朵般蓬松，上面撒的白糖好象天空正落下片片雪花，落在云朵之上，晶莹闪烁。 蒋秋宜终于欣赏够了，朝着雪团子一口咬了下去，露出里面的一点豆沙。 蓬松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只有亲口尝过这道菜的人才能够明白。 “娘，大嫂，你们赶紧尝尝这个雪衣豆沙，真的太好吃了。” 蒋秋宜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挨骂了，好吃得几乎都想要哭出来了。 这一桌子菜，蒋大嫂子更感兴趣的，反倒是那盘凉拌白菜心。 白菜是每年冬天家里最常吃的菜了。 但就是因为吃得太多了，就算她绞尽脑汁地变换做法，家里人还是不到过年就都吃腻了，谁也不想再继续吃了。 但是叶大嫂这道凉拌白菜心，不但味道清爽，而且白菜心也清脆，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若是能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以后冬天饭桌上就能多一道菜给家里老老小小换换口味了。 叶华家里三口人此时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喜好，说起话来都是各说各的，但是最终的结果都是对叶大嫂非常满意。 “娟儿，这次多亏你了，给我们介绍了这么好的一个大厨。 “回头姐给你包个大红封[注1]，好好谢谢你！” 蒋秋宜更是高兴，不管以后叶大嫂能接到多少活，她永远都是第一个出风头的。 她此时都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回门宴时，亲朋好友和宾客们的惊喜和羡慕。 这下自己不但能在婆家面前长脸，在跟闺中小姐妹里也绝对能拔得头筹了。 这件事既然敲定了，其他的详情就没必要在这里说了。 叶华赶紧招呼大家都来吃饭，这么一大桌子菜，凉了可就没有热乎着好吃了。 叶向磊把玩七巧板玩得痴迷的晴天抱了过来，塞进叶大嫂的怀里，嘴里又一次哄道：“晴天，先吃饭好不好，吃完饭再玩？” 晴天却还是抓着一块七巧板不愿松手。 蒋秋宜看着晴天可爱的模样，很怕她会被叶大嫂责骂。 她从小到大就是被叶华这样骂过来的。 虽说她心里也明白，叶华是为了她好，但还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所以她也忙帮着叶向磊劝道：“小妹妹，吃饭要专心才行，你先把七巧板放下。 “我跟你保证，没人会动你的七巧板的，咱们吃完饭再玩好不好？” 叶大嫂在看到晴天抓着七巧板不放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都没想到过该给孩子买点玩具。 她心里顿时就五味杂陈，不但没有责怪晴天，反倒说：“没事儿，她愿意拿着就拿着吧，我喂她吃就是了。” 叶大嫂此时满心都是懊恼和对晴天的疼惜，完全不知道自己这行为落在叶华和蒋秋宜眼里，已经妥妥成了无底线溺爱孩子的典型了。 叶华是个在家里处处讲规矩的人，见此场景不由得皱起眉来。 蒋秋宜被骂了这么多年，太了解她娘了。 一见她皱眉就暗道不妙，生怕她因为不喜叶大嫂溺爱孩子而不用她了。 第129章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好在叶华也只是有些看不惯，皱了皱眉头。 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人家愿意宠着还是惯着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更不至于因为这个就不用叶大嫂做菜了。 有那个功夫，她还不如抓紧多吃几口菜，不然都快被刘全和叶向磊给吃光了。 叶华自己心里还纳闷呢，之前叶娟儿说她家都吃过好几次叶大嫂做的饭菜了，怎么还吃得头都不抬？ 她哪里知道，今天为了让叶大嫂能顺利通过，叶娟儿也是下了不少本钱的，买了肘子、里脊肉、肥肠、鱼和鸡，家里过年可能都没这么丰盛。 而叶大嫂为了能接到这个活儿，今天也是下了功夫了。 肉多加上做的菜色比较复杂，又都不是平时经常做的，刘全和叶向磊自然吃得停不下筷子。 好在他们两个还是知道待客之道的，加上今天的菜做得也比较多，所以并没有出现把一道菜都吃光不给客人留的事儿。 但是叶娟儿看到自家男人和儿子吃得这么投入，不免觉得有些丢人，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刘全一脚。 刘全挨了一脚，差点儿没被噎着。 “咳咳，你踢我干嘛？” 叶娟儿被他气得没法子，只能道：“我腿麻了，一抬腿不小心碰着你了。” 刘全闻言立刻放下碗筷，伸手去帮她揉腿道：“还麻么？” 看到刘全这样，叶华心里隐隐升起一丝羡慕，她男人可从来都不会注意这些事情，更别说帮她揉腿了。 刘全却做得十分自然，显然平时在家是做惯了的。 一顿午饭吃得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叶华更是当场就跟叶大嫂把日子和做什么菜都敲定下来，还给了叶大嫂二百文钱当作定钱，生怕她反悔。 叶娟儿笑着说：“放心吧，到时候我跟她一起去，保证不会误了你家事儿的。” 三个人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家去了。 叶大嫂再三跟叶娟儿道谢之后，也准备抱着晴天回家。 晴天却眼巴巴地看着叶向磊。 她觉得自己应该听话跟叶大嫂回家，但是她心里却希望留下来继续跟叶向磊多玩一会儿。 刚才就只玩了七巧板，还有沙包和积木都没玩儿呢。 看着晴天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叶向磊瞬间心领神会，上前道：“嫂子，让晴天在我家多玩儿一会吧，回头我送她回去。” 叶大嫂原本想说晴天该回去睡午觉了，但是看着她手里抓着的七巧板，顿时就改主意了。 小孩子刚接触到玩具，想多玩一会儿也是正常。 于是她低头问晴天：“你要留下跟向磊玩儿么？” “可以吗？”晴天抬起小脸儿看向她问。 “当然可以啊，只要你在这里乖乖听表叔的话就行，晚饭之前娘过来接你。” “好！”晴天的小脸一下子就亮堂了不少，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口。 小孩子的嘴唇软软的，身上还带着奶味，一下子就把叶大嫂的心给亲软了。 她甚至都开始盘算下午时间够不够进城一趟，给晴天买点儿玩具回来。 孩子的愿望这么简单，又不是多难实现。 于是她把晴天交给叶向磊，自己撑着伞回家去找叶老大商量去了。 叶大嫂回到家，却发现院子里停了一辆骡子车。 这是谁来了？ 叶大嫂绕到前面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秦府的马车。 于是她寻着聊天的声音走进叶老二的房间，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了姜嬷嬷偏身坐在炕沿儿上，正在看叶二嫂做好的衣裳。 之前一共选了两块衣料，因为弹墨的那块料子是南边运过来的新东西，所以叶二嫂不敢先拿它下手，所以先做的红色这一套。 过年的时候，很多人都愿意选择喜庆的红色料子做衣裳。 但是如果做得不好，穿上就会像蹩脚的婚服一般难看。 所以叶二嫂并没有全身都用红色的衣料，而是搭配了深蓝色来压一压红色的艳。 此时叶二嫂跟叶三嫂一人拎着一边袖子，把衣裳拎起来给姜嬷嬷看。 叶二嫂在仔细研究过姜嬷嬷上次带来的画册之后，发现也许是为了冬天方便在里面加衣裳，那些衣服大多设计得颇为宽松。 于是她便大胆地剪裁了布料，做了一套比较合身利落的衣裳。 然后又用剩下的衣料做了个大氅，里面既可以絮棉花，也可以放入皮毛，起到一个保暖的作用。 果然，姜嬷嬷看了衣裳的样式之后十分满意，然后又捧在手里，细细看了上面的绣花和针脚。 叶二嫂的手艺没有任何问题，处处都做得十分细致，愣是让姜嬷嬷一点儿毛病都没挑出来，连声说着不错。 “我觉得夫人肯定会满意的。”姜嬷嬷笑呵呵地说，“另外一块衣料也可以做起来了。” 叶二嫂却还有些不放心道：“嬷嬷，不用拿回去给秦夫人看看再做决定么？” “放心吧，我在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夫人喜欢什么，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姜嬷嬷说着，将这套衣裳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用包袱皮细细包好。 “另外一套衣裳，你也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 临走前，姜嬷嬷往叶二嫂的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这是两套衣裳的工钱，你拿着便是。” 叶二嫂顾不得看，先往外送客。 姜嬷嬷一边往外走一边用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问叶大嫂道：“怎么没看到晴天啊？在屋里午睡呢么？” “上午在亲戚家玩儿得高兴，吃过饭也不想回来，就让她现在那边玩儿了。” “我还想告诉她一声呢！”姜嬷嬷道，“上次她让我带回去送给我家小少爷的核桃，小少爷喜欢极了，缠着夫人给他编了个络子，如今天天戴在腰上。 “每天还要细细把玩一阵子，说要把核桃盘出来呢！ “结果就因为他去哪儿都戴着那颗核桃，结果倒在京中刮起一阵买核桃盘玩的风潮。 “哎呦，搞得那些个店里的核桃都翻着倍地往上涨价。 “还有人专门买了核桃往家里送，别说，还真有一串挺不错的十八子。 “其他的乱七八糟就算了，只有这串被夫人替小少爷收起来了，说他若是真这么喜欢核桃，留着以后慢慢盘玩也好。” 叶大嫂闻言心道，该不会就是叶向磊卖出去的那串吧？ 就听姜嬷嬷继续道：“说起来还有个好笑的事儿呢！ “外头都说我家小少爷喜欢核桃，结果竟真有愣头青，让家丁拉了整整十车可以吃的核桃送到府上来。 “门子都让他给弄蒙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过来送货的人回去一说，那人才知道，原来别人送的都是文玩古董，根本不是用来吃的。” 这件事儿把妯娌三人都给逗笑了。 “十车核桃，那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啊？”叶大嫂一边笑一边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他送来的这十车核桃，这段时间，后厨变着法地做跟核桃有关的菜。 “什么核桃奶，核桃糊，核桃碎，琥珀桃仁什么的，吃得全家上下都叫苦不迭！ “我今天趁着过来取衣裳，倒是躲开一顿。” 叶二嫂闻言道：“您若是再早点来，不是正好在家吃饭了么！ “结果现在倒好，在县里吃了午饭再过来，拿了衣裳就得赶紧往回走，都没时间在家里多坐一会儿。” “哎呀，我也没提前说要来，如今天天下雨，想着你们家里肯定也没准备什么。 “我若是突然间过来，那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么！” 她们在厢房门外的屋檐下说话，叶老太太在东屋听见姜嬷嬷要走，也披着衣裳出来道：“着什么急走啊？再坐一会儿吧！” 姜嬷嬷忙走过去，拉着叶老太太的手道：“老姐姐，我这次过来，也不知道你病了，不然该给你带些补身子的东西过来。 “你就别出来送我了，当心着凉，再过十天半个月我说不定就又来了，到时候你就好了，咱俩正好可以好好聊聊天。” “那咱们可说定了。”叶老太太忙道，“下次可不许在县里吃完饭再过来了，就直接来家里吃饭！” “行，下次我肯定过来麻烦你。”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姜嬷嬷让众人不必送了，上车离开了叶家。 几个出来送客的人正准备转身回屋，郭氏突然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房檐下道：“呦，二嫂，给秦家做衣裳赚了多少钱啊？说出来让我们这种不会做针线活的羡慕一下。” 郭氏虽然面上带笑，但是话却说得不善，让听的人根本笑不出来。 叶二嫂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叶老太太就先忍不住道：“好不容易才消停几天，你就不能坚持的时间长一点么？ “怎么的，终于能拉出屎来，就又有心思出来管别人的事儿了？ “我这个做婆婆的都没问呢，你瞎问啥！” 叶老太太说完转身对叶二嫂道：“不用理她，这钱是你自己点灯熬油做衣裳赚的，赚多少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这钱你谁都别告诉，自己好生收着。 “我是过来人，我就跟你说，生了三个儿子，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用大钱的地方可都还在后面呢！” 想起叶老太太给四个儿子娶媳妇的不易，叶二嫂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压力又沉重了不少。 关里娶媳妇还不得比关外更贵啊？ 其实如今都还考虑不到今后娶妻生子的事儿，光是三个儿子读书的钱，就够叶二嫂愁得多出不少白头发了。 她谢过叶老太太，便急匆匆地回房了。 郭氏见状在后面发出很大一声冷哼。 叶二嫂顾不得搭理郭氏，关好门才展开手里一直攥着的银票。 但是银票展开的瞬间，她却又一下子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她手里举着银票道：“昌瑞，你快来！ “你快给娘看看，这银票上写的多少？ “看完悄悄告诉娘就行，可千万别嚷嚷，也别出去跟别人说。” 叶昌瑞过来看了一眼，看得心砰砰直跳，赶紧凑到叶二嫂耳边道：“娘，写着二十两！” 叶二嫂在心里一算，做一套衣裳十两银子，差不多等于每天赚五百文钱了！ 她这才心花怒放地睁开眼睛，细细看着手里的银票。 看了许久才把银票收进箱子里，跟之前补裙子赚的钱放在一处。 叶二嫂把银票收好，锁好箱子之后，却还是觉得不放心，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突然一拍脑门道：“我就说好像少了点什么！ “昌瑞，你在屋里看着，娘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叶二嫂说着拿了点钱，撑着伞快步出门去了。 郭氏此时还站在对面厢房的门口，见叶二嫂往外走，登时忍不住道：“呦，二嫂，刚赚了钱就攥不住了？下着雨还要出去买东西啊？” 跟郭氏住对面屋的叶三嫂听了她这话，忍不住道：“你又知道了？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连人家要去干啥你都一清二楚？” 郭氏闻言道：“三嫂，瞧你这话说得，要不咱俩打个赌，问问二嫂是不是要出去买东西？” 还不等叶三嫂说话，叶二嫂就抢先道：“用不着打赌，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去买东西的！ “你如果想知道我去买什么，那你就站这儿等着，等我买回来你就知道了！” 叶二嫂说罢，撑着伞走出了家门。 郭氏自言自语道：“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 她心里嘀咕半天，却也想不出叶二嫂到底有什么着急需要买的东西非要现在出去。 再说了，村里的杂货铺她虽然没去过，但是听叶老四说过，跟关外的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一会儿工夫，叶二嫂就撑着伞回来了。 郭氏睁大眼睛打量着她，却也没见她拎了什么东西。 “二嫂，怎么没买啊？难道是村里杂货铺的东西已经看不上眼，打算回头去城里买了？” 叶二嫂抬眼瞥了郭氏一眼，径直走到东厢房门口，收起雨伞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的东西晃了晃，对郭氏道：“你不是要看么，看清楚没有？”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郭氏开始只看到是个黄澄澄的东西。 好奇出来的叶三嫂却先看清楚了叶二嫂手里的东西，登时笑弯了腰。 郭氏眯起眼睛细看，才发现叶二嫂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把黄铜锁头。 “二嫂，你这是啥意思？”郭氏的脸色猛地一变。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叶二嫂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叶三嫂看得心里暗爽，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二嫂怼起人来，竟比自己还厉害。 第130章 我要在这等我娘！ 叶二嫂在门上挂了一把锁头的事儿，家里人很快就都知道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防谁，但是全家人在一起住着，单独有一间屋子的门上挂了这么大一把锁，谁看着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叶三嫂虽然当时听着叶二嫂把郭氏怼得说不出话心里很爽，但是回屋之后，越寻思越觉得这事儿好像的确不太合适。 她想找个人念叨念叨，但是叶老三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事儿又不好去跟家里其他人说，否则显得是她在背后嚼舌头一样，最后也只能作罢。 但是对于叶三嫂来说，虽然觉得这事儿有点别扭，却也跟自己无关。 她不可能去偷别人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在乎别人会不会给门上锁。 而整件事情里头，最难受的人其实是叶老四。 郭氏回屋跟叶老四抱怨这件事的时候，叶老四就明显地一愣。 后面郭氏说了什么，他一点儿都没听进去了。 好不容易等郭氏说累了歇着去了，他才赶紧找了个借口去对面东厢房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二哥家房门上挂着一把黄澄澄的铜锁。 叶老四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但是他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郭氏的确偷过大哥大嫂的银票，家里其他人对他有所防备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种事儿，他虽然理智上能够想通，感情层面上却真的十分受伤。 叶老四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三个哥哥娶了媳妇之后，家里依旧能够一团和睦。 为什么自己娶了媳妇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郭氏就不能像三个嫂子一样为人处世呢？ 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他甚至会在心里埋怨，叶老爷子当年为什么要给他说这门亲事。 之前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那日，叶老四跪在坟前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求父亲保佑他今后发财。 而是默默的祈求，希望郭氏能够越来越好，不要再搅得家里鸡犬不宁了。 毕竟是父亲给他说的亲事，他觉得也许父亲能够保佑他今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叶老四从东厢房出来正准备回屋，迎面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叶老二。 叶老二下午跟着叶老三去了叶东魁家，先聊了一下去木匠行做事的事儿，后来又聊起来关里关外种庄稼的节气不同 一聊起种地，叶老二就忘了时辰，跟叶东魁聊起来没完，直到叶老三坐不住了，催了好几遍两个人才一起回来。 “二哥，你回来了。”叶老四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叶老二大大咧咧地没看出有什么不对，还招呼他说：“你过来有啥事儿吗？进屋坐会儿啊？ “正好你二嫂上一件衣裳做完了，新的衣裳还没开始做，不然这炕上堆地都没地儿坐人。” 叶老四赶紧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没事儿，就、就是刚才从后院过来，一时迷糊进错门了。” 他说完转身就夺门而出，伞都忘了拿就直接冲进雨里，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西厢房。 叶老二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手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摸到一个沉甸甸、凉冰冰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家门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把锁。 叶老二一进门看见叶二嫂正坐在炕上归拢之前剩下的碎布头，便问：“门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多了一把锁？” 叶二嫂头也不抬地说：“我新买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买的，锁又不能自己长出来，我是问为什么要挂一把锁？” “还能为什么，防贼呗！”叶二嫂道，“我可不想像大嫂那样，被人偷了银票还要息事宁人，干脆提前做好防范，这样大家都轻省。” 叶老二皱眉道：“你若怕丢，就把箱子锁起来，大家都在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门上挂锁像什么样子的？你这伤的是兄弟妯娌们的情分。” “锁箱子有什么用，万一人家连箱子都给你抬走了呢？”叶二嫂没好气地说。 “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叶二哥皱眉，“还是谁惹你了？” “我自个儿凭本事赚的钱，我乐意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若不愿意用，那你就别进屋，睡外屋地下算了！” 叶二嫂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今天其实发的就是一股邪火。 如果叶老二不是一进屋就用质问的语气说话，她说不定自个儿就起来去把锁摘了。 但是叶老二进来就指责她，反倒让她越发生气，偏要跟他较这个劲。 “算了算了，你随便吧，你赚的钱，你把窗户门全锁上我也没资格管。”叶老二说着，转身就出去了，直奔对门想找叶老大诉苦。 他敲门进屋了才看见叶大嫂也在家，一时又有点不好意思说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早就将对门的吵闹听在耳中，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叶大嫂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起身道：“老二，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我正好要去找你媳妇讨点碎布头，打算给晴天缝个沙包玩儿呢！” 叶老大会意的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叶大嫂的意思。 两口子两边劝说着，尽量别让他们带着气过夜。 叶大嫂起身就去了对门，进屋便看见叶二嫂坐在炕上，一边收拾碎布头一边抹着眼泪。 “哎哟，我不就是找你讨点碎布头么，舍不得就算了，还值得哭鼻子？” 叶二嫂闻声抬头，看见是叶大嫂过来，不好意思地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大嫂，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你说说你们两口子，平日里一直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事儿都有商有量，如今为了把破锁头吵架，值当的么？” “我又不是为了锁头，我是气他那个态度，凭什么一进屋就说我呀？又不是我偷人家银票。 “我跟他才是两口子，什么事儿他都不站在我这边，从来都是站在别人那边说我。 “既然这样，他怎么不跟别人过去？” “听听，听听，越说越离谱了不是？”叶大嫂突然想起什么来，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叶二嫂点点头，也知道自己有点借题发挥，但是心里的委屈却是真的。 “刚才老二上我们屋去了，其实啊，你是误会老二了。”叶大嫂立刻就知道该如何劝解了，“他怎么可能向着老四媳妇？他是心疼老四！ “你在屋里呆着不知道，老四刚刚偷偷跑过来看你门上的锁头，正好被老二撞了个正着。 “再说了，老二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他平时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你还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果然，听了叶大嫂这样说，叶二嫂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些懊悔和不安。 虽然郭氏真的挺招人烦，但是她越招人烦，家里人其实就越心疼老四。 叶二嫂虽然没有叶大嫂进门那么早，但也跟叶老四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深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她怀双胞胎的时候，叶老四自己还都是个笨蛋孩子，就知道来帮她带昌瑞了。 所以一听叶大嫂说，叶老四刚刚特意跑过来看他挂着门锁，叶二嫂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大嫂，你知道我不是想伤老四的心，我只是看不惯郭氏那个德行。 “我赚点钱容易吗？这么多天从早到晚地忙，还要担心做不好被秦夫人嫌弃，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 “最近这些天一直下雨，收尾这些刺绣，绣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好不容易赚点钱，他还要在那边阴阳怪气，所以我才……” 叶大嫂抬手拍拍叶二嫂的肩膀：“我明白，家里谁不是看在老四的面子上才忍着他？ “你想挂锁就挂，也用不着想那么多，老四也不是那种心思重的孩子，过两天就好了。 “我过来劝你，不过是不想看你和老二为了这点事伤了夫妻和气。” “谢谢大嫂，我知道了，一会儿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就是，两口子有话好好说。” 说完这件事之后，叶大嫂就开始跟叶二嫂一起收拾起碎布头来。 “大嫂，你要碎布头纳鞋底么？这些碎布头都是从秦府送来的料子上裁下来的，纳鞋底的话有些浪费了，不如我再给你另找点儿。 “你看这些料子，颜色鲜亮，手感也好，你拿回去一些做荷包倒正合适。” “我随便要几块就够了，就是想给晴天缝个沙包玩儿。” 一听说是给晴天，叶二嫂立刻就在碎布堆里挑拣起那些颜色鲜亮好看的来。 他一边挑一边问：“怎么不把晴天抱过来，让他自己挑喜欢的不是更好？” 听了叶二嫂这话，叶大嫂突然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妈呀！我就说好像忘了点什么，晴天还在表姑家呢！” 叶大嫂说着赶紧起身：“我说好要去接她的，我得赶紧去了！” 此时叶娟儿家里，叶向磊正看着抹眼泪的晴天不知所措。 叶向磊试探地说：“晴天，表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呜呜，娘要说好要来接我的，我要在这等我娘！” “好好好，就在这儿等。”叶向磊看着晴天掉眼泪，心疼得不行，“小姑奶奶，只要你别哭了，想在哪儿等都行！” 第131章 晴天一样又乖巧又懂事 叶大嫂匆匆赶到叶娟儿家，立刻收获了红着眼睛扑上来的小哭包一枚。 叶向磊跟着晴天从院子里跑出来，看见叶大嫂赶紧开口以示清白道：“嫂子，晴天可不是我弄哭的。 “我说要送她回家，她也不肯，坚持要在这等你过来。” 叶大嫂抱起晴天，十分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刚才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她说完又伸手擦擦晴天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道：“娘来晚了，都是娘不好，晴天不哭了。” 晴天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边不让叶大嫂看。 自己用小手胡乱地抹着脸颊，一副想要毁灭自己哭鼻子证据的样子。 偏生做出来反倒更像是小猫在洗脸，惹得叶大嫂和叶向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跟表叔再见，咱们回家吃饭了。” 晴天听话的摆摆手：“小苏再见。” 叶大嫂抱着晴天回到家，迈步刚走进东厢房，就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对门的房门。 发现自己走前还挂在那里的铜锁，如今已经没有影了。 屋里还传出叶老二和叶二嫂小声说话的声音。 虽说听不清二人说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在吵架。 叶大嫂抱着晴天进了自家屋子，冲着叶老大一挑眉。 叶老大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我刚把老二训了，这会回去给他媳妇赔不是去了。” “这还差不多，我看那锁也摘下去了？是老二摘的，还是……” “老二媳妇摘的，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个识大体的，若不是老二嘴笨不会说话，刚才也不会把人惹得那么生气。” “可不是么！”叶大嫂把晴天放在炕上让她坐着，自己弯腰一边给她脱鞋一边道，“要我说，老二媳妇那把锁，原本就是买来锁箱子的。 “之所以一回来就挂在门上，不过是跟老四媳妇置气罢了。 “结果老二回来几句话，把人家原本没有的火儿都给拱起来了，能不吵架吗？ “你看现在，认错之后人家不就自己摘下去了。” 叶老大点点头没有说话。 叶大嫂又问：“下午老二和老三不是去东魁叔家了？事儿谈得咋样？啥时候能让老三进城学木匠活啊？” “说是等雨一停就去，东魁叔岁数也不小了，还有老寒腿，这几天又阴又冷的最难受了。 “老二和老四也都想跟着出去闯闯，我寻思等今天吃晚饭的时候，跟娘说一声。 “娘若是同意就让他们去，若是不同意再说。” “知道出去赚钱是好事儿，娘为什么会不答应？” “老二这边倒是没问题，可是老四媳妇如今不是有孕在身么，娘说不定会让他留下照顾媳妇。 “再说，他媳妇这是头一胎，也不一定愿意让他出去呢。” 叶大嫂闻言笑道：“你若这么想，那可就想反了。 “娘肯定是想让老四出去干活了，最好能找个管吃管住，一直干到年根下再回来的。” “为什么啊？”叶老大听得不解。 “这还用问？”叶大嫂压低了声音道，“娘要收拾老四媳妇，当然要趁老四不在家的时候。” 叶老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老四媳妇，比起让老四跟在自己身边，她肯定想让老四出去赚钱。 “他们两口子成亲时日尚短，手里也没什么富裕的钱儿，更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不出去赚钱，难道等以后带着孩子一起喝西北风吗？” 叶老大被媳妇问得无话可说，无奈地摇摇头道：“其实我原本是想带着老四进山，一来能跟我做个伴儿，二来也能再好好教教他打猎……” 叶大嫂立刻喊停道：“你想想就得了，可千万别说出来。 “老四媳妇是个啥样的人，这一路上，你再蠢也该看清楚了。 “以后但凡涉及到钱的事儿上，都坚决不能跟他们两口子扯上关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叶大嫂说完，没听到叶大哥回话，还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说话，立刻解释道：“我不是说咱以后都不帮老四了，该帮还是要帮的。 “只不过看老四媳妇那样，咱们是真惹不起。 “这么跟你说吧，你好心带老四上山去打猎，到时候打到的东西是归你还是两个人平分？ “如果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你看老四媳妇那样，像是会消停的人吗？ “到时候你帮了老四，老四媳妇还能颠倒黑白，说你欺负她和老四，会想方设法地从你身上多掏钱出来。” 叶老大之前还是想得太浅了，如今听叶大嫂说完，冷汗都差点下来。 他只想叶老四没有一技之长，又怕他真去城里做事，离家太远，万一郭氏有点什么事儿照顾不到。 事到如今，叶老大也只能庆幸，这些事自己也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还没来得及跟叶老四说。 不然若是嘴快说早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三天后，淅淅沥沥下了这么多天的雨终于停了。 当太阳终于羞答答地露出久违的脸庞时，村里众人无论是懒惰还是勤快，都只有一个念头，想赶紧出门，上太阳底下走一走，人都快在家里捂得发霉了。 叶大嫂看着窗外的天色，算算日子道：“小华姑家那闺女的命可真好，下了这么多天雨，今天好不容易放晴，简直像是专门为她成亲才出太阳似的。” “你们那天怎么去啊？我套车拉着你们去吧，不然也太累了。” “你放心，咱姑家有骡子车，她也要去喝回门酒，说好到时候拉着我和老三媳妇，我们一起去。” “那我去给你们赶车，你们几个女的自己去不安全。”叶老大还在努力争取，毕竟要媳妇一个人去那么远又不熟悉的地方，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 叶大嫂却突然凑上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了？” “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不然怎么说胡话呢！”叶大嫂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家男人。 “咱姑要去参加回门宴，把姑父自个儿扔家里？” 叶老大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刘全也是要一起去的。 晚上，跟着叶东魁进城的三兄弟一起回来，看看脸上的表情，就极其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有人欢喜有人愁。 叶老三自然是没问题的。 不但没有问题，还表现得极好，回来之后东魁说还在对叶老三赞不绝口。 “你是不知道呀！”叶东魁呷了一口酒，拍着叶老大的腿说，“老三这孩子，是真有天分呀！ “说句不好听的话，老三都是让你们家给耽搁了……” 叶东魁喝了几口酒，说话变得磨磨唧唧。 “你们不知道，今天我们到木匠铺的时候，正好有个客人上门，要修一个老大的雕花家具。 “他那个家具雕花复杂得很，可不是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的。 “看着那又大又复杂的家具，连老板都面露难色。 “结果你猜怎么着？你家老三只看了几眼，一出手，很快就给人家修好了。” “木匠铺的掌柜对你家老三更是赞不绝口，哪里还用从学徒做起，给他个供奉做都没问题。” 但是相比叶老三的顺利，叶老二和叶老四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处处碰壁。 二人也在城里奋力地找了一圈工作，但也不知为什么，全都被拒绝了。 叶老二倒也罢了，一来他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看来看起来年纪也有些大了。 但是叶老四却连个打杂出力的活都没找到，也着实让家里人有些没想到。 叶老大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说不定就是运气没到。 “过两天抽空再去试试，实在不行就去京城找，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叶老三回家收拾了一些东西，第二天一早便进城去了。 眼见叶老三找着活儿了，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叶三嫂了。 她之前一直担心自家两口子没有进项。 如今叶老三能在木匠铺找到事做，就相当于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了。 自己再跟着大嫂到处接点儿酒席，赚点小钱。 这样一来，家里的钱不是慢慢就攒起来了么！ 叶三嫂越想越是高兴，压根儿没有自家男人要出门好久不回来的担忧和牵挂，夜里做梦都笑得嘎嘎的。 第二天一早，叶老三自己去村口搭骡子车去了城里。 叶三嫂在家帮叶大嫂磨了几把菜刀，预备着去叶华家做酒席用。 当然，主家是要负责准备全部餐具厨具的，不过叶大嫂觉得还是用自己的顺手，反正也没有多沉，一起带过去便是了。 第三天一大早，刘全就赶着车过来接她们了。 叶二嫂要继续做衣裳，所以没有跟着一起去。 原本说好只有叶大嫂和叶三嫂两个人。 结果叶大嫂临出门却被晴天给缠住了，最后没办法只能多带上她这个小跟屁虫。 去的路上，叶大嫂抱着晴天对叶娟儿道：“姑，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可千万别到处跟别人夸我厨艺好。” “为什么啊？”叶娟儿不解地问。 坐在前面赶车的刘全道：“你是不知道，你姑这几天就就在家练怎么夸你了。 “她还夸下海口，说今天回门宴上，她至少能再帮你拉五笔生意！”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感动不已。 不管怎么说，叶娟儿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想帮她。 叶娟儿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她只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便逗着晴天问：“晴天，你娘做饭好不好吃？是不是应该好好夸夸你娘？” “是！”晴天立刻大声应和。 叶三嫂闻言帮着叶大嫂说话道：“姑，夸我大嫂的确是该夸，但是咱上午可不能夸，得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再夸。 “你想想，若是从一大早就夸她手艺好，做菜好吃，把大家那期待劲儿都给提起来了，再吃的时候，再好吃都觉得没那么好吃了！” 叶三嫂最后这几句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但是叶娟儿也还是听懂了。 她寻思了一下，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叶娟儿一拍大腿道：“多亏你们提醒我，不然我就好心办坏事儿了。 “放心吧，这回我都明白了，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大人们一路说着话，叶向磊坐在车尾，一直耐心地陪着晴天玩沙包。 这几天工夫，叶二嫂给晴天缝了好几个小沙包。 用的都是给秦小少爷做衣裳剩下的料子，一水儿的好东西，颜色还鲜亮。 有一个红色的沙包，几个角还被缝上了流苏。 刚才晴天刚把沙包都拿出来，叶向磊就一眼看到这个，忍不住拿起来把玩了几下。 这沙包也做得太精致了，甭说是乡下孩子了，就算拿到县城去，估计都没人玩过这么好的沙包。 晴天见叶向磊喜欢，就十分大方地将沙包递给他：“小苏，给你。” 虽然她也最喜欢这个沙包，但是她还有其他沙包可以玩。 而且小苏之前还把心爱的葫芦送给自己了。 晴天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些。 “乖，你自己留着玩吧，我都多大年纪了，早就不玩这些小孩子的东西了。” 叶向磊嘴上这样说着，却还一直耐心地陪着晴天玩儿，甚至还抬起一条腿横放在车后面挡着，生怕晴天不小心掉下去。 叶大嫂虽然一直在聊天，但是眼神却一直都黏在晴天身上。 见叶向磊这么有耐心地陪着晴天，甚至还这样细心，忍不住冲叶娟儿夸奖道：“向磊可真有个大人样儿，像他这么大年纪的男孩子，能稳稳当当帮忙看小孩可真是少见。” “他也就对晴天这样！”叶娟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之前他大哥大姐还都在家的时候，你是不知道他们三个打的呀！烦得我只想把她们撵出去。” “当弟弟和当哥哥、当叔叔能一样么！”叶大嫂笑着说。 “这倒也是。”叶娟儿看看一脸温柔地跟晴天说话的少年，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真是自己的儿子，“早知道当初再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说不定他还能早点懂事儿！” 大家都坐在一辆平板车上，她俩说话叶向磊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 之前他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有本事保证能生个像晴天一样又乖巧又懂事的妹妹么？不能的话趁早算了！” 第132章 被一个人丢在废瓷窑中 叶娟儿气得抬手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会不会说人话？我要是能生出晴天这么乖巧的女儿，我还能生出你这么个小兔崽子？让你天天搁这儿气我？” 叶娟儿又回头对叶大嫂道：“你是不知道，这也就是晴天不知怎么投了他的缘，不然他对小孩子可没耐心了。 “每次他大姐带孩子回娘家，要么是孩子被他惹哭了，要么是他大姐被他气哭了，回回都不得安生！ “如今有晴天能磨磨他的性子，我看也挺好，不然就他那臭脾气，以后连媳妇都娶不到。” 叶华夫家所在的双林村离着很近，走路只要半个多时辰。 所以几个人坐着骡子车，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地方。 一进村叶大嫂就感觉到了，双林村明显比榕溪村要富裕很多。 村里至少得有一半人家盖的都是砖瓦房。 叶华家的房子也是砖瓦房，虽然看起来旧了点儿，但是在村里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别的不说，光是砖瓦房的高大和敞亮，就比土坯房强多了。 因为今日女儿女婿回门，所以叶华早就把院里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挂了红绸，看着格外喜庆。 刘全驾轻就熟地牵着骡子去后院栓好，又给骡子抓了几把干草丢在地上。 叶娟儿这边则已经跟叶华寒暄上了。 蒋大嫂子带着叶大嫂和叶三嫂来到灶间，让她们可以开始做事了。 “我帮你们一起吧！”想着对方也算是亲戚，蒋大嫂子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就走，便客气道。 “不用不用，我们来得早，灶间这边忙得过来。 “今天秋宜回门，家里肯定要来许多亲朋好友，你快去帮你婆婆招呼客人吧！” 听得叶大嫂这样说，蒋大嫂子才笑着出门去了。 叶三嫂看着灶间台面上都快摆不下的鸡鸭鱼肉，小声道：“小华姑家日子过得真不错啊！我当年回门的时候，我娘家准备的菜都没有这一半儿多。” “我连你都比不上，我记得可清楚了，回门那天，桌上满打满算就两个荤菜，还有一个是白菜炒猪血。 “气的我啊，回来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哭。 “好在你大哥不嫌弃我，不但没挑理，回家之后还说吃得可好了。 “不然我那会儿刚嫁进门，上有公婆，下面还有三个小叔子，我这脸都没地方放！” 叶大嫂把晴天托付给叶向磊照顾，便带着叶三嫂一起忙活起来。 叶向磊抱着晴天往外走，道：“走，我带你去找别的小孩玩儿。” 蒋大嫂子一共有两个孩子，大的是闺女小玲儿，今年五岁了。 小的是儿子锁柱，才刚满周岁不久。 叶向磊说带晴天去找别的小孩玩，指的便是去找这个侄女小玲儿。 找到人才发现，小玲儿并不是一个人在，身边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如今客人都还没到，这些应该都是村里人家的孩子，过来凑热闹的。 “小玲儿。”叶向磊喊了一声，“过来，我介绍个小妹妹，你带她一起玩好不好？” 晴天突然间看到好几个比自己年纪大的小姐姐，稍微有点怕生地缩到叶向磊身后。 好在小玲儿是个活泼热情的孩子，直接跑过来一把拉住晴天的手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啊？来，咱们一起玩！” “我叫晴天。”晴天被她的热情带动起来道，“你们在玩什么呀？” “她们也是刚过来，我们还没想好要玩什么呢！” 于是晴天十分大方地拿出自己的沙包道：“要不咱们玩沙包吧？你家有小石子么？” 几个孩子一看到这么精致的沙包，眼睛都直了。 小玲儿也对晴天露出羡慕的神色。 晴天见她们不回答，还以为她们没有小石子，便道：“没有也没事儿，咱们去找几个洗干净也可以用。” “晴天妹妹，你的沙包好漂亮啊！”小玲儿道。 “这是我二大娘给我做的，我身上的衣裳也是她做的。 “我二大娘做的东西可好看了，都能给京城大户人家做衣裳呢！” 晴天不遗余力地夸着叶二嫂。 但其他孩子的注意力却都在她的沙包上。 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女孩子道：“抓石子还要进屋上炕，要不咱们还是玩丢沙包吧？” 她说着转头看向小玲儿道：“你不是说你奶奶从昨天就开始收拾屋子了，她能让咱们进屋上炕吗？” 小玲儿一听这话连连摇头，带这么多人进屋上炕玩沙包，奶奶若是看见肯定饶不了她。 于是她顺着对方的话道：“好啊，那咱们就去后院丢沙包吧，那边地方大。” 小玲儿说完，拉着晴天的手往后面走。 叶向磊看她俩在一起玩得还挺好，叮嘱了一句：“小玲儿，你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小玲随便点点头，便拉着晴天，跟着朋友们跑到后院去了。 晴天从来没有玩过丢沙包，只能听别人的安排。 于是高个子女孩再次掌握了主动权道：“数数咱们一共几个人？先分成两个队。” 结果一数下来，一共七个人。 高个子女孩见状对晴天道：“玩丢沙包两边的人数必须一样，七个人没法儿分队。 “而且你又比我们都小，万一沙包砸到，把你砸哭了就不好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玩，你在旁边帮我们记着数，等会儿谁玩累了想下去休息，就让你上来玩。” 晴天虽然不太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高个子女孩便上来要走了晴天手里的沙包。 六个人很快便分作了两队，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很大的框框。 三个人在框外面丢沙包，另外三个人在里面躲避和接沙包。 晴天这才知道丢沙包原来是这样玩儿的，顿时心疼起自己的沙包来。 要知道那可是叶二嫂刚给他缝的，那么漂亮的沙包，她平时玩的时候都要先洗手，然后把炕上擦干净不说，还要把小石子也一个个擦得干干净净才行。 如今看着她们把沙包丢来丢去，不但总掉在地上，甚至还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 原本干净漂亮的沙包立刻就变得灰秃秃的，晴天心疼的小脸都皱起来了。 她不敢跑上去拦着，只能在下面喊：“你们别扔了，沙包都弄脏了。” 高个子女生闻言停住脚步，翻了个白眼道：“丢沙包都是这么玩的，刚刚你不是同意了吗？ “再说不就是个沙包吗，脏了洗洗不就得了，你怎么那么小气呀！” 她说完，一把捡起地上的沙包，丢到晴天脚底下，然后冲其他人道：“行了，别瞎跑了，玩不成了，人家反悔不想把沙包借给咱们了。” 晴天赶紧捡起心爱的沙包，心想幸亏没有拿带流苏的那个出来，不然肯定也要被弄得脏兮兮、乱七八糟的。 她用力拍打着沙包上沾的土，却怎么都无法弄干净，颜色更是没有之前那么鲜亮了，被她给心疼得不行。 而其他人原本正玩得高兴，突然间被打断了，心里都不怎么高兴。 被高个子女生三言两语一挑拨，全都对晴天产生了不满。 就连小玲儿也有点不太高兴。 她倒不是想要玩沙包，而是觉得晴天这样，让她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晴天感受到她们的不善，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据理力争道：“我的沙包这么好看，就是该在干净的炕上玩抓石子，不能往地上扔的。” 高个子女孩闻言不耐烦道：“随便你吧，我们还懒得跟你玩呢，你自己去炕上丢沙包吧。 她说完又对其他小姑娘道：“走，咱们出去玩。” 小玲儿见几个朋友都走了，自然着急起来，有些埋怨地看着晴天。 但是想起叶向磊的嘱咐，还是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出去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玩啊？”小玲主动上前搭话问。 高个子女孩闻言笑着说：“去村后头的山里，咱们去破窑捡碎瓷片好不好？” 双林村后面有一座很大的窑厂，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也不知后来为什么被废弃了。 但是窑里积攒了许多以前做坏了被砸掉的瓷器碎片，都是十分有年头的老物件。 村里的孩子们没事的时候，都喜欢来这里翻找瓷片。 翻出来的瓷片若是好看，还能拿到杂货铺去换糖吃。 所以听说是去找废瓷片，小玲儿也没多想，带着晴天也跟了上去。 晴天努力跟上几个小姑娘的脚步，但是她年纪小，还没走到地方就已经有些累了。 不过看着其他人都还在走，她只能咬牙坚持着。 好在废砖窑不是特别远，没过多久终于走到地方了。 但是看着黑黢黢的窑口，晴天觉得有点害怕地说：“小玲儿姐姐，咱们要进去么？” 见晴天害怕，小玲儿突然伸手从自己衣领里扯出一根红绳，绳子下面拴着一块被打磨光滑的瓷片。 瓷片上还有一朵惟妙惟肖的青花。 “好看不？”小玲儿得意地问。 “真好看！”晴天伸手轻轻摸了摸。 小玲儿立刻又把瓷片儿塞回了衣裳里，然后道：“我这个就是在这里捡回去的，这里面好看的瓷片儿可多了。 “捡回去不但能戴在身上，还能拿去杂货铺换糖吃。” 听说这么好看的东西原来是在里面捡来的，不用花钱不说，还能换糖吃，晴天一下子就心动了。 小玲儿又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总去这里，你就跟在我后面，不会有事的。” 于是晴天便跟着她走进了废弃的窑。 窑顶已经塌了一部分，让外面的阳光能够透进来一些。 这里其实不仅仅是一座窑，因为破损和坍塌，早已经跟后面的其他废弃的窑和建筑连在一起，里面纵横交错像是迷宫一般。 晴天开始还能跟得上小玲儿的脚步，后来她越来越走不动，小玲儿却只顾着自己翻找瓷片，根本没有停下来等晴天的意思。 于是很快，两个人就走散了。 晴天站在原地，看着四周所有的路都黑乎乎的，一个人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往前走。 就在她准备转身沿路返回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走到她身后，拍了她肩膀一下。 “啊——”晴天被吓得大叫一声，在窑里都形成了回声。 “喊什么，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晴天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那个高个子的女孩儿。 “姐姐，对不起，我找不到小玲儿姐了。”晴天可怜巴巴地说。 “那你就跟着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小玲儿。”高个儿女孩说着，便带着晴天朝废窑的最深处走去。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几个女孩陆续从废窑里出来。 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 小玲儿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看到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在，唯独不见晴天，便准备回头去找。 高个儿女孩却道：“不用找了，她先回去了。” “先回去了？她自己吗？”小玲儿有些不信。 高个儿女孩却说得十分肯定道：“是啊，她在废窑里跟你走散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往里走了，都快被吓哭了。 “我看到她就过去想要叫她跟我一起走，结果刚走过去她就吓得大叫。 “后来看她都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她送到窑口了。 “我本来说让她等咱们出来一起回去的，但是她非说她要回去，等我再出来就没看见她了，她肯定是回你家了。” 小玲儿还是不太放心道：“可她不是咱们村的人，她不认识回我家的路啊！” “咱们刚才不是一起走过来的么，她肯定记住了，毕竟这儿离你家也不算远。 “实在不行她还能找人问路，肯定丢不了的。” 被高个子女孩一顿忽悠，小玲儿终于放下了担心，不再惦记晴天，跟着她们一起去村子另外一头的杂货铺，看看今天捡的废瓷片能换几块糖吃。 而此时，晴天一个人被丢在最深处黑漆漆的窑内，她甚至都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用手慢慢摸索。 “呜呜——小玲儿姐？你在哪里啊？ “娘，娘我想你，呜呜，我想回家——” 第133章 你看，我捡到一个盘子！ 小玲儿跟其他人一起去杂货铺换了几块糖回来之后，正碰上出来找晴天的叶向磊。 叶向磊离着老远就看到那几个小姑娘，但是眯起眼睛看了半天都没发现晴天的身影。 “小玲儿！”他有点着急地扬声唤道，“晴天没跟着你么？” 小玲儿听到叶向磊的话，很惊讶地反问道：“她没回家么？” 叶向磊一听就急了，快步上前问：“胡说，我在家里都找遍了，没找到你们才出来的。 “再说了，我不是说让你带着她玩么，你干什么去了？她为什么会自己回家？” 小玲儿被他这样吓到了，连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是赵小莲告诉我的！” 她转身指向几个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小姑娘。 叶向磊立刻朝赵小莲看了过去。 他急迫的神色吓得赵小莲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她，她说要回家，我也不知道她回没回去，说不定跑到别处玩儿了呢！” 叶向磊生气道：“你以为晴天是你啊？她乖得很，根本不会自己乱跑的！” 看着赵小莲神情闪烁的样子，叶向磊逼近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问：“你给我老实交代，晴天到底上哪儿去了？” “你弄疼我了！”赵小莲大喊，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叶向磊的手。 谁知她这样一动，突然有个东西从怀里掉了出来。 叶向磊下意识地低头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晴天最精美的那个每个角都有流苏的小沙包。 赵小莲一看不好，趁着叶向磊捡沙包的时候转身就跑。 但是她哪里跑得过叶向磊，没跑出去几步就被叶向磊一把抓住了。 叶向磊又气又急，一把揪住赵小莲的衣领，把她整个拎起来质问道：“晴天的沙包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赵小莲直接被吓哭了，抽噎着说：“我，我没把她怎么样，我，我就是把她留在废窑里了。 “我，我以为她能自己回家呢……” 叶向磊是知道双林村那座废窑的，小时候来叶华家玩，小玲儿的哥哥还带他去废窑里探险。 所以他深知那片废窑里面有多深有多黑，一想到晴天一个人被丢在里面，登时急得不行。 他松手把赵小莲丢在地上，指着她道：“我现在顾不上收拾你，我先去找晴天。 “你最好祈祷晴天没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叶向磊说完，把沙包揣进自己怀里，飞快地朝村后废窑跑去。 小玲儿和其他几个小姑娘都一脸震惊地看向赵小莲，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 虽然刚才大家玩沙包的时候，的确觉得晴天有点儿小气，但也不至于把人丢在废窑里，还把人家的沙包抢走吧？ 这时候有人小声说了句：“那个晴天好像才三四岁吧？” 这话说得几个人都更沉默了，几乎同时挪动脚步，跟赵小莲拉开了距离。 小玲儿更是又后悔又着急，抹着眼泪转身也往废窑的方向跑去。 “小玲儿，你干嘛去？” “我去帮向磊哥找晴天。” “那，那我们也去吧？” “去，我也去。” 几个人全都跟着小玲儿跑远了。 赵小莲一个人被留在原地，气得跺脚道：“你们之前不是还说她小气么，现在一个个怎么又都跑去找她？” 但是其他人早都跑远了，也根本不想理会她。 赵小莲只能一个人抹着眼泪回家去了。 叶向磊一口气跑到废窑前面，弯腰就钻了进去。 他进去之后就开始喊：“晴天？晴天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 叶向磊喊完便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晴天的回应，但是却只能听到自己喊声的回音。 他后悔自己刚才没再问得仔细一些，但是现在再回去找赵小莲显然更耽误时间，只能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喊着。 叶向磊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石块滚落的声音，还以为是晴天发出的动静，急忙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跑过去。 结果却只看到一只大老鼠嗖地一下跑了过去。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蛇虫鼠蚁，但是当真看到一只大老鼠的时候，叶向磊还是觉得心都被揪起来了。 晴天在里面肯定要害怕死了吧？ 不知道她会不会遇到老鼠。 于是叶向磊越发着急，一边喊一边往废窑的最深处走。 也不知道走出去多远，他突然感觉到前面似乎有光亮。 难道是快要走出去了？ 但是怎么还没找到晴天呢？ 叶向磊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但是通道却越来越窄。 到了后面他都只能双膝落地，爬着才能通过。 若是换个大人来，肯定会被卡在半路上的。 好不容易从一个破洞里钻出去之后，叶向磊才发现这里面竟别有洞天。 除了外面大大小小的废窑之外，这里面竟然还有一座更大的瓷窑。 只是窑顶早就坍塌，所以这边才十分亮堂。 地上有很多的碎瓷片，虽然已经年头很久了，但还是能看出来，画工就比外面村民捡的那些更加精美一些。 叶向磊也顾不得看地上的瓷片，双手拢在嘴边大喊：“晴天，晴天你在不在？” 好在这次他的喊声终于得到了回应。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晴天试探的声音：“小苏？” 叶向磊听到之后简直热泪盈眶，终于找到了！ “晴天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叶向磊着急地四处张望，却根本没看到晴天的身影。 “小苏，我，我在这里！”晴天确认来人是叶向磊之后，也提高了声音。 但是废窑是个圆形的，十分拢音，又有回声，实在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叶向磊只能跑到废窑中间，转着圈地看向四周。 好在这一次，他很快便看到晴天从一个角落处一堆坍塌的废砖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东西。 叶向磊飞快地跑到晴天身边，拉着她上下打量，见她只是衣裳弄脏了一些，人并没有受伤之后才狠狠松了口气。 但是紧接着他又担心起来。 之前他带着老叶家几个孩子去山里遇到狼群，回去之后就被爹娘轮流狠揍了一顿。 今天叶大嫂将晴天交给他的时候，叶娟儿还叮嘱过，一定要看好晴天。 若是被他娘知道晴天让人扔在废窑里了，怕是得活剥了他的皮。 不过叶向磊也只是想了一下，还是先帮晴天拍打去身上蹭的土，然后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赵小莲怎么欺负你的？” “赵小莲？” “就是她们几个里个子最高的。” 一想到这个，晴天的眼泪顿时又涌出来了。 “我、我走得慢，跟不上小玲儿姐姐，所以就落在后面了。 “然后她跟我说带我过去找小玲儿姐姐，我就跟着她去了。 “但是她把我带到一个好黑的地方，我什么都没看见，她还抢走了我的沙包……呜呜……” 晴天越说越委屈，登时又哭了出来。 叶向磊抱着晴天想给她擦眼泪，但是一看自己蹭的都是土的袖子，又默默地放下了。 他真恨自己刚才没打那个赵小莲几巴掌好给晴天出出气。 才几岁的孩子，怎么就能坏到这种地步。 “晴天乖，不哭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晴天却突然想起什么，奋力举起手里的东西给叶向磊看。 “小苏，你看，我捡到一个盘子！ “这个盘子是好的，可以带回去装菜用。” 叶向磊这才看清晴天手里抱着的东西，竟然是个快要跟她身子一般大的瓷盘子。 盘子虽然灰扑扑的，很多地方还有泥土，但从露出来的部分还是可以看得出，盘子上的花纹十分繁复精致。 因为之前经常往古玩店跑，所以叶向磊稍稍了解一些，这样的盘子应该不是吃饭用的，而是配一个木架子摆起来给人看的。 想到废窑里那些碎瓷片都能换糖吃，若是有完整的，岂不是能拿去卖钱？ “晴天，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个？”叶向磊帮她托着盘子下面，生怕她拿不住再给摔了。 晴天扭身指着自己刚才钻出来的废砖道：“就在那个后面。” 叶向磊急忙过去翻找起来。 但是找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些品相不错的废瓷片，其他别说完整的了，连半个完整的都找不到。 “看来还是你运气好，一进来就找到一个完整的盘子。”叶向磊伸手道，“我先帮你拿着，等回去了再给你。” 晴天对叶向磊十分信任，直接将盘子交给了他。 叶向磊将盘子夹在腋下，伸手从怀里掏出沙包还给晴天道：“喏，自己收好了。” “我的沙包！”晴天看到沙包可比看到刚才那个盘子兴奋多了。 她高兴地一把接过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发现一点儿都没坏，这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看见晴天笑了，叶向磊也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吧！”他此时也顾不得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叶娟儿揍了，只要晴天平安无事就比什么都强。 叶向磊带着晴天原路返回，他需要趴着钻过去的部分，晴天只需要稍稍低头就走了过来。 终于回到能站直身子的位置，叶向磊这才让晴天抱着盘子，然后自己把晴天背起来往外走。 盘子被护在他的后背和晴天之间，既不会让晴天费什么力气，也正好可以起到一个保护作用。 都快走到废窑的出口了，才看到小玲儿哭哭啼啼地从外面进来。 “向磊哥，你找到晴天了？”小玲儿看到趴在叶向磊背上的晴天问。 叶向磊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反倒是晴天还跟她打招呼道：“小玲儿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叶向磊却看都不看小玲儿，背着晴天大步地走了。 晴天扭头看向后面一边哭一边跟了上来的小玲儿，不明所以地问：“小苏，怎么不等小玲儿姐姐啊？” “我让她带你玩，结果她只顾着自己高兴，把你给带丢了，等她做什么！”叶向磊说完又叮嘱晴天道，“你也不许再理她，不许再跟她玩了。 “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交给别人带，一会儿回去了我陪你玩沙包！” “好啊！”晴天跟小玲儿根本不熟，只是因为叶向磊让她跟小玲儿一起玩，她才会跟着的。 所以此时既然叶向磊不让她再理小玲儿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听小苏的话就对了。 叶向磊背着晴天回到叶华家，刚走到门口，就被陪着叶华在门外接待客人的叶娟儿看了个正着。 “我的个老天爷！你这是带晴天去挖煤了么？” 看着两个人蹭得脏兮兮的衣裳和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模样，叶娟儿简直都要晕过去了。 倒是叶华一下子就想到说：“是去后头废窑玩儿了吧？” 叶娟儿小时候也是去废窑玩过的，知道那里头是什么样子，气得抬手就想打叶向磊。 “让你好好带晴天，你就给带到废窑里去了？还弄得一身脏？我可真是……” 不过叶向磊却没站在原地等着挨打，而是往旁边一闪身道：“娘，你先别急着打我，弄坏了晴天的宝贝，她可是要哭给你看的！” “什么宝贝？”叶娟儿狐疑地看向儿子。 她心道，你这臭小子若是敢骗我，看我不打死你！ 晴天赶紧努力托起盘子让叶娟儿看。 “姑奶，你看，我捡了好大一个盘子！” 她这奶声奶气的一句话，立刻把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给吸引过来了。 “完整的盘子？” “在废窑里捡的？” “不可能，废窑里还能有完整的东西？不都是被砸碎了的么？” “村里都说那片窑是前朝废弃的，若真是这样，这盘子岂不是古董了？” “小姑娘，把你的盘子给我看看好不好？” “你等会儿，我先看看。” 门口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叶娟儿此时简直后悔死了，刚才就不该让叶向磊说话，先打他几巴掌就对了。 捡到好东西还不悄悄地别吱声。 如今可好，嚷嚷得人尽皆知，都不方便脱身了！ 第134章 必定是要拔得头筹了！ 叶向磊发现众人都围上来了，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失误。 他光顾着想怎么才能不挨打了，却忘了财不露白的道理。 虽然叶向磊不知道那废窑究竟是前朝还是本朝的。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她娘小时候，那边就已经是一片废窑了。 所以晴天找到的这个盘子，肯定是有点年头的。 有年头的东西就卖得更贵，这是叶向磊如今对古董的粗浅理解。 于是趁着众人还没彻底包围上来之前，他背着晴天，脚底抹油一下子就溜了。 “诶，那小孩，别跑啊！” “把盘子给我们看看呗，我们又不抢你的！” “慢点跑，若是把盘子给摔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门口一下子乱作一团。 叶向磊背着晴天，一口气跑到灶间。 叶大嫂正在改刀备菜，看到这叔侄俩跟刚从土里钻出来似的，赶紧张开双手护着自己正在切的菜。 “你俩快别进来！当心弄脏了吃的！” 她把手里正在切的菜切完，这才擦擦手走出灶间，皱眉看着叶向磊和晴天。 “我的个老天爷，你俩这是上哪儿打滚儿去了？” 想想出门时候还光鲜亮丽的女儿，再看看如今灰头土脸的晴天，叶大嫂都不知道该先给她洗把脸还是先帮她扫一扫身上的土了。 如果把晴天带成这样的是叶昌瑞，叶大嫂估计早就要训他几句了。 但叶向磊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跟她还是平辈，更何况今天这个差事都是叶娟儿介绍的，叶大嫂还真开不了这个口。 叶向磊赶紧道：“嫂子，我跟晴天刚才去村后面的废窑了，我本来想给晴天捡个好看的瓷片，回头把边缘磨光滑了给她戴着玩。 “没想到晴天运气好，竟在那废窑里捡到一个完好无损的盘子，我估计能值几个钱。 “刚才门口一堆人抢着要看，所以我赶紧背着晴天跑来找你了。 “嫂子，你把这盘子放好了，千万别给打了，也别让别人瞧见了。” 叶大嫂一听是晴天找到的，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晴天急忙道：“娘，这个盘子好看，给你装菜用。” “好，等咱们带回家洗洗再用。”叶大嫂一边应着晴天的话，一边从二人中间把大瓷盘子取下来，用自己带来的包袱皮将其包了个严实。 “放心吧，我今天一直在灶间待着，肯定不会叫别人拿去的。”叶大嫂见叶向磊一脸的不放心，便跟他保证道。 “行，那我带晴天进屋玩儿。”叶向磊刚想走，就被叶大嫂一把揪住了后脖领子。 “看你俩这脏样儿，还想进屋？当心让你小华姑拿大扫把把你俩扫出来！” 叶大嫂说着回到灶间，先把盘子放好，跟叶三嫂交代了一句，然后兑了一盆温水出来给晴天洗脸洗手。 好不容易把晴天的花猫脸洗干净，叶大嫂正想把水泼了再换一盆新的，叶向磊却已经丝毫不嫌弃地弯腰自己洗了起来。 叶大嫂便开始想法子帮晴天把衣裳弄干净些。 前几天还在下雨，所以废窑里也都湿漉漉的，晴天的衣服上蹭了不少泥巴，实在很不容易弄干净。 叶大嫂只能让她把外衣外裤脱下来，把衣裳裤子放在灶坑上烘一会儿。 把衣服上蹭的泥巴都烘干之后，再用手用力搓几下，泥巴就都化作粉尘掉下来了。 叶大嫂这才把衣裳给晴天穿好，道：“娘一会儿就要开始做菜了，灶间又是火又是刀的太危险了，你还是跟着表叔出去玩好不好？” “好，小苏说带我去炕上扔沙包。” 晴天最近刚学会了扔沙包抓石子这个游戏，加上新得了几个好看的沙包，所以这个游戏便一跃超过七巧板，成了她如今最喜欢玩儿的。 “去人家炕上玩不太好吧……”叶大嫂闻言有点犹豫。 晴天赶紧道：“要去炕上，不能在地上扔，会弄脏的！” 叶向磊怕她再说下去，就要把今天受欺负的事儿给说漏了，赶紧道：“没事儿，嫂子，你甭管了，我带她去厢房屋里玩。” 他带着晴天离开灶间，一头扎进了叶华大儿子住的东厢房屋里。 外面的人本来还在找叶向磊和晴天，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外驶来一辆牛车，是今天回门宴的主角、新婚小两口回来了。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大半。 叶娟儿也十分热情地迎上去，扶着蒋秋宜下了车。 姑爷刘冬金也从车上下来，客气得跟众人打着招呼。 刘冬金跟刘全老家是一个地方的，不过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所以只要跟着蒋秋宜一样叫人就行了。 因为叶娟儿和刘全的热情招呼，其他人也都想起自己今天来叶华家的目的，也顾不得再找叶向磊和晴天了，热情地把小两口围了起来。 “哎呦，新娘子回来了！” “秋宜今天这身儿衣裳可真好看。 “这个就是姑爷吧？看着就一表人才。” “这小两口可真配啊！” 叶娟儿又要忙着在前面帮他们开路。 “大家让一让，让小两口进去！” 新婚小两口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慢地扭动脚步。 明明十几步就能走到屋里，硬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好一会儿。 此时堂屋里头，叶华和男人蒋中友已经端坐在上头，只等女儿女婿进来给自己行礼了。 等了好一会儿，小两口才终于突破重围走了进来。 刘冬金按照流程拜见了岳父岳母，奉上了从家里带来的礼物。 紧接着，刘冬金被留下说话，叶华则拉着女儿进了屋。 “咋样？”叶华一进屋就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咋样啊？”蒋秋宜嘴上这样说，脸上却飞起两朵红云。 叶华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便也用不着多问了。 她又问：“你公婆对你怎么样？有没有给你立规矩？给没给你脸色看？” “就第二天早晨让我自己做的早饭，然后布菜就是意思意思，给公婆各夹了一筷子菜便让我坐下了。” 蒋秋宜说起公婆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就都是婆婆做饭，我在旁边打打下手。” “这还差不多，谅他们也不敢对你吆五喝六，不然我可饶不了他们！ “你在婆家勤快点是对的，但是也不能太软弱，被人搓圆揉扁的。 “要时刻记着你是有娘家撑腰的人，娘疼了你十几年，可不是为了把你送去让别人磋磨的。” “娘，你就放心吧。”蒋秋宜听了叶华的话感动不已，却又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这女婿是你亲自挑的，他家什么样，你不是也早都找人了解过了？ “他家不但公婆不错，哥嫂也都和气，嫂子说话从来都是笑盈盈的，什么活儿都跟我抢着干。” 叶华听了这话道：“这就是你刚进门，她做做样子罢了，你也别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当然，人家对你好，你自然要敬着让着。 “但是也不能太实诚了，对你好一点，你就去跟人家掏心掏肺，最后让人卖了都还帮人家数钱呢！ “无论是婆媳还是妯娌，到底都是隔着一层，你自己可要多留点儿心眼！” “娘，放心吧，我知道的。” 娘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叶华这才放过她道：“你那几个玩得好的小姐妹都在西厢房屋里等你呢，快去吧，我出去招呼客人了。” 蒋秋宜刚从屋里出来，就被蒋大嫂子一把拉住，往她怀里塞了个食盒。 “嫂子，这是什么啊？”蒋秋宜掀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糖和各色蜜饯。 “拿去跟你那几个好朋友一起吃，今天你回门，咱家可不能寒酸小气了。”蒋大嫂子道。 “谢谢大嫂。”蒋秋宜越发感动，又跟蒋大嫂子说了几句话这才抱着食盒去了西厢房。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西厢房里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蒋秋宜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朝里面的几个人笑道：“我还没来你们就聊得这么热火朝天，看来我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们等你等的脖子都长了！”屋里最靠近门口的姑娘伸手把蒋秋宜拉进来道，“大家快看，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啊！” 有人伸手捏了捏蒋秋宜的脸蛋儿道：“可不是么，你们瞧瞧秋宜这小脸儿，红扑扑的。” 突然又有人在蒋秋宜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屁股都比以前翘了！” “哎呀，要死了你们！”蒋秋宜被闹了个大红脸，抱着手里的食盒就往外走，“我还巴巴儿给你们拿好吃的过来，还不如拿去喂狗。” “哎呀，你快进来吧！”几个小姐妹七手八脚把蒋秋宜拉进屋，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准备说点儿不能给外人听见的私密话儿。 私密话儿聊完之后，几个人的脸都红了。 蒋秋宜不好意思地起身，推开窗户给屋里通通风、降降温。 此时突然有人想起来问：“秋宜，我听说你这次的回门宴，是特意请了个新大厨来做？真的假的？” “真的倒是真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蒋秋宜虽然对叶大嫂的厨艺十分满意，但是也没有提前满世界去宣扬。 毕竟回门宴，她自己才是主角。 饭菜好吃也是后头的事儿，是要给她增光添彩的，而不是来喧宾夺主的。 “还能有谁，还不就是秦晓芳么！” “这两天她逢人便说你家回门宴的规格特别高，要大办特办。” “是啊，所以村里人全都等着吃你家今天这顿呢！” 蒋秋宜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晓芳根本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请了叶大嫂，而是故意往外散布这种谣言，只等着今天看自己出丑呢！ 多亏她早有准备，而且她对叶大嫂的手艺也十分有信心。 于是蒋秋宜便道：“可不是么，我娘说了，家里就我一个女儿，回门宴自然要风光大办的，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你家早有准备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个秦晓芳又要使坏让你当众丢脸呢！” “那今天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谁丢脸。”蒋秋宜气哼哼地说。 此时的灶间，叶大嫂已经将需要炖煮时间较长的肉类都分别下锅开始烹制。 在院子和屋里聊天的客人们，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股不断袭来的香味。 “这是炖的什么肉，怎么这么香啊？” “这味儿好像没闻着过啊，老蒋家还真请了个新大厨啊？” “甭管是新大厨还是旧大厨，就凭这香味儿，我看手艺肯定差不了！” 秦晓芳此时也混在客人们之中，本来还想继续煽点儿风点点儿火，谁知道菜一道都没看见呢，大家就已经被灶间飘出来的香味儿给折服了大半。 她赶紧道：“闻着香也未必吃着好吃，臭豆腐闻着臭还吃着香呢！” “这话倒也没错。”大家顿时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旁边有人知道秦晓芳跟蒋秋宜不对付，见她说话这样阴阳怪气，忍不住开口道：“管它闻着香还是闻着臭，等一会儿上桌就能见分晓了，你说是不是？” 秦晓芳立刻吞吞吐吐道：“我，我怎么知道，蒋家请的大厨我又不认识，谁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呢！” 她说完也不等对方在说什么，立刻便脚底抹油开溜。 不过也没跑太远，而是换了个地方再继续。 但是随着几个荤菜越炖越入味，飘出来的香味就越来越勾人。 已经有小孩子控制不住地开始流口水，一个个扒在灶间门口怎么都不肯走。 要不是灶间的大门紧闭，推都推不开，小孩子们估计早已经涌进去讨吃的了。 众人在香味里煎熬了大半个时辰，口水都快流成河了，终于见灶间的大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叶华笑呵呵地从灶间走出来。 “大家赶紧进屋落座，很快就要开始上菜了。” 叶华刚才在屋里已经看过并且尝过今天的菜了，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她万万没想到，当天试菜的时候，叶大嫂根本就没拿出看家本事。 今天的菜比试菜那天简直更上了一层楼。 今年十里八乡甭管谁家的回门宴，她家必定是要拔得头筹了！ 第135章 吃不到岂不是亏大了 其实这一点倒是叶华误会了，叶大嫂本来就有些缺乏自信，生怕自己是关外来的，做的菜上不得台面，被叶华嫌弃就接不了这单生意了。 所以那天叶大嫂其实也是尽全力拾掇了一桌子菜。 只不过叶娟儿家的条件可比不得叶华家里，当日准备的食材也远没今天这么丰盛新鲜，食材好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更加好吃。 外面还在沉迷于香味儿之中的亲友听到叶华这声吆喝，这才慢慢散开，各自找各自该坐的地方去了。 叶华今天给女儿做回门宴，一共摆了五桌。 正房堂屋里一桌是主桌，桌上都是蒋家的男丁。 蒋中友陪着女婿刘冬金坐在了主位，下面分别坐着蒋中友的叔伯和兄弟们。 第二桌摆在东屋地下，由叶华的大儿子蒋荣飞作陪，桌上坐的都是跟他平辈的堂兄弟表兄弟们。 第三桌摆在西屋，由叶华作陪，桌上坐的都是女眷。 第四桌摆在东厢房里，由蒋大嫂子看着，全都是各家带来的孩子们。 最后一桌摆在西厢房屋里，只有蒋秋宜和她的小姐妹们。 这也就是叶华疼女儿，不愿意让她受拘束，不然一般人家做回门宴，蒋秋宜都是要坐在西屋女眷那桌上，被一堆老婆子小媳妇的问来问去，取笑不止。 “你娘可真疼你啊，还单独给咱们开一桌呢！” 眼看着就要开始上菜了，秦晓芳也终于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进了屋，屁股都还没挨着凳子，嘴里的酸话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若不是婶子疼秋宜，你今天怕是都没地方坐呢！” 蒋秋宜作为回门宴的主角，自然也不好出言顶撞客人。 好在一旁跟她关系好的小姐妹直接就帮她怼了过去。 “黄月萍，你也用不着拿话挤兑我，过些天你就也要出嫁了，到时候你的回门宴，能学到秋宜的几分啊？” “能学到几分算几分。” 黄月萍父亲过世得早，一个寡母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并不容易，算是村里比较穷的人家了。 黄月萍是家里老大，从小就帮着娘干活，带弟弟妹妹，性子十分泼辣，根本不怕秦晓芳的酸言酸语。 “人家秋宜哪哪儿都好，我就愿意跟着她学，学不到十分八分，能学个四分五分就比你强百倍！” “你……”秦晓芳气结。 黄月萍越发得意地抬起下巴，一副你不服气就过来打我的样子。 秦晓芳自然不敢在这里动手，寡不敌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且在她心里，黄月萍跟蒋秋宜的条件差距那么大，心里是不可能一点儿芥蒂都没有的，也不过就是嘴上逞能罢了。 好在此时被叶华请来帮忙的人端着两个盘子进屋上菜来了。 “五香驴肉。” “凉拌拉皮儿。” 五香驴肉这道菜，还是在叶娟儿的建议下加上的。 当时叶大嫂说，叶华家若是能买到驴肉那就做五香驴肉，买不到驴肉就买牛腱子，做成五香牛肉也行。 可叶娟儿一想到当初吃过的那个五香驴肉，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她赶紧吸溜了一下，强烈建议道：“你听我的，一定要买驴肉，买个嫩点儿的，别整个老驴。 “我不骗你，好吃的你舌头都能跟着吞下去！” 好在如今秋收结束，出来卖东西的人也比之前多了起来，最后还真让叶华买到了一大块驴肉。 所以刚才在灶间看着叶大嫂把卤好的驴肉捞出来切片装盘的时候，叶华就忍不住先伸手捡起一块边角料塞进嘴里。 肉一入口就给她香迷糊了。 她半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难怪叶娟儿当时一说到五香驴肉口水就快要溢出来了。 她当时还觉得叶娟儿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那么馋。 原来不是人家馋，是自己没见识，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于是叶大嫂一边摆盘，叶华就站在旁边吃她切下来的边角料，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此时在饭桌上，叶华作为主人，不好再露出贪吃的模样，便注意观察着大家吃过的反应。 作为第一道上桌的菜，虽然是两个一起上的，但是所有人的筷子全都伸向了五香驴肉。 夹起一片肉，蘸点儿料汁放入口中。 三间正房连带着西厢房屋里，全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孩子吃饭那屋还隐约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就连堂屋和东厢房内正在互相劝酒的男人们都顾不得说话了，一片吃完就赶紧伸筷子去夹第二片肉，生怕动作慢就比别人吃得少了。 西厢房屋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也被这道菜给震撼到了。 只听黄月萍大喝一声：“秦晓芳，你要点脸，你看看你那一筷子夹了几片肉？家里吃不起肉跑这儿过瘾来了？” 秦晓芳原以为大家都还沉浸在震惊中，自己可以偷偷多夹几片肉放在碗里慢慢吃，谁知道却被黄月萍给看见了。 “一盘子才多少肉，桌上这么多人呢，你怎么就顾你自己，家里没教过你规矩么？”黄月萍说出来的话跟小刀子似的，句句往秦晓芳心里扎。 秦晓芳吭哧瘪肚地说：“我，我就随手加了一筷子，没想到就夹上来这么多，要不是你乱喊，我早就放下了！” 大家几筷子吃完了五香驴肉，东厢房屋里突然传出了哭闹声。 叶华在西屋里听见，忙过去查看出什么事了。 蒋大嫂子已经被一群孩子弄得头大不已，只有叶向磊和晴天两个人是安安稳稳的，其他一个个都不服管。 “怎么还哭了？”叶华进屋便问。 蒋大嫂子叹气道：“还不是因为这五香驴肉，一人两片就分光了，这还是因为向磊和晴天没吃，把自己的让出来才分均匀，还多给了最能哭的那个小胖子一片。 “结果一个个都没吃够，哭着吵着还要吃。” 叶华闻言道：“都别哭了，后面还有更好吃的菜呢！谁要是再哭，我就来把他带走，后面多好吃的菜他都吃不着了。 “好，现在我看看，还有谁在哭呢？” 一听说要被带走不能继续吃了，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刚才多吃了一片驴肉，此时却还哭闹得最凶的小胖子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噎。 他立刻一脸惊恐地捂住了嘴，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五香驴肉已经这么好吃了，若是后面的菜更好吃，自己吃不到那不是亏大了。 但是叶华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上来就牵着他的手把人往外领。 小胖子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嚎。 蒋大嫂子追出去问：“娘，这样不太好吧？” “我心里有数，你甭管。”叶华道，“回去吧，这回肯定都听话了，你多照顾照顾向磊和晴天，不能让人家到咱家吃饭还得受委屈。” “行，娘，我知道了。”蒋大嫂子回了房间，孩子们果然全都老实了。 听着小胖子的哭嚎，他们也都害怕自己会被带走，那就吃不到接下来的好吃的了。 而被叶华带出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子，也并没有被她丢在外面不许继续吃了。 而是被她带回了西厢房，将他交给了带他来吃席的老太太。 “王老太太，您孙子吃五香驴肉没吃够，哭得停不下来，我和我家老大媳妇都实在是哄不好他，只能把他给你带过来了。 “你快哄哄孩子，正吃饭呢，哭得狠了胃里该难受了。” 王老太太听了这话，老脸一红，却也只能让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孙子到自己身边来。 “你要是再哭，以后我可不带你出来了！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王老太太低声在小胖子耳边问：“你跟奶奶说，刚才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吃到几片驴肉？” “三片！”小胖子生怕自己没说清楚，还举起了三根手指。 一旁的客人闻言道：“哎呦，那可吃了不少，我们都一人只吃到两片呢！看来蒋大嫂子还挺照顾你家孙子！” 王老太太本来还以为孙子哭成这样是因为没吃到好吃的呢，没想到居然比别人吃的还多，顿时把自己臊了个大红脸。 她拉着孙子坐在自己腿上道：“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哪里都不要去了。” 大家吃过五香驴肉之后，对桌上另外一道凉拌拉皮儿都不怎么感兴趣，甚至都不知道拉皮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看着就像是宽粉条子一样。 谁来吃席要吃一肚子粉条子回家啊！ 于是都没什么人伸筷子，都在等后面的荤菜。 好在第三道和第四道菜很快就上桌了。 “黄豆炖猪蹄！” “干烧鱼！” 这回上来的两道菜，可都是实打实的硬菜了。 剁成小块的猪蹄被炖成酱红色，每一块上面都挂着汤汁，看起来亮晶晶的。 眼尖的人早就看见，当装着猪蹄的大瓷碗被放在桌上的时候，里面一块块猪蹄上的皮肉都在跟着微微颤动。 这种颤巍巍的感觉，都不用尝便知道猪蹄究竟被炖得有多烂软。 而猪蹄与猪蹄之间的汤汁中，则泡着一颗颗黄亮饱满的黄豆。 碗中的猪蹄并不多，打眼一看也就差不多每人一块的程度。 所以大家暂时都顾不得去看另外一道干烧鱼，全都先朝着猪蹄使劲儿。 眼疾手快的，就能夹到一块肉多的，动作慢或是用筷子用得不熟练，一直打滑夹不上来的，最后就只剩下骨头多肉少的地方了。 王老太太此时更是恨不得把孙子按住打一顿屁股。 猪蹄的块数是按照桌上人数上的，她一筷子夹回来一块，想要再夹的时候，碗里就只剩下汤汁和黄豆了。 孙子在旁边眼睁睁地瞅着，她还能只顾自己吃？ 她又不好意思说要把孙子送回西厢房，只能把猪蹄放在碗里，对孙子道：“喏，你赶紧吃吧！” 小胖子也不知道什么叫谦让，一听让他吃，立刻用手抓起猪蹄，吃得满手满脸的汤汁。 这猪蹄叶大嫂早就交代过叶华，是提前一天就全都浸泡在清水中了，而且中途还换了好几遍水。 所以吃起来半点儿腥臊或是臭味都没有，只能享受到猪蹄香糯弹滑的口感和咸甜可口的味道。 王老太太看着一个坐在自己对面，牙都掉得不剩几颗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美滋滋地吃着入口即化的猪蹄，真是气得心都疼了。 偏偏小胖子啃完一块猪蹄之后又嚷嚷：“奶奶，我还要，猪蹄太好吃了！” “要什么要，你看我像不像猪蹄？”王老太太脸都黑了，但还是盛了两勺带汤汁的黄豆拌在饭里道，“只有这个，爱吃吃，不吃拉倒。” 小胖子委屈巴巴地接过碗，但是刚吃了一口就眼睛一亮，大口扒起饭来。 王老太太见状也盛了一勺黄豆放进嘴里。 黄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颗颗完整的模样，其实内里早已炖得烂软，吸饱了猪蹄的汤汁。 根本不用费牙齿，用舌尖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了。 豆香跟猪蹄的汤汁混合在一起，热乎乎地甭提多好吃了。 尤其特别适合她这样上岁数牙口不好的人。 王老太太刚眯起眼睛享受这口美味的时候，突然想到，连黄豆都做的这么好吃，那猪蹄得好吃到什么程度啊？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登时瞥向桌子，看到孙子刚才还没啃干净的骨头，悄悄摸摸地捡起来嗦了一口，连骨头上带着的肉渣都那么好吃。 王老太太的一举一动都被叶华看了满眼，忍了半天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而此时的西厢房内，因为小胖子被带走了，紧接着又上了两道硬菜，所有的孩子无论大小，全都乖得像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一般，谁也不敢吵不敢哭，全都乖乖地等蒋大嫂子给他们分猪蹄。 蒋大嫂子还记着叶华刚才交代的事儿，顺手便将因小胖子离开而多出来的那块猪蹄放进了叶向磊的碗里。 而叶向磊也十分有长辈的样子，像是为了弥补之前把晴天交给小玲儿的过错似的，一直耐心地照顾着晴天吃东西。 每一道菜都先喂给晴天，等她吃了两口之后，自己才开始吃她剩下的。 第136章 该不会是从京城请回来的大厨吧？ 西厢房里这一桌，因为人相对比别的房间少一些，所以猪蹄就多出来了两块。 刚开始上菜的时候，黄月萍还在说自己过些天就要成亲了，可不敢吃猪蹄，万一胖了穿不进去嫁衣就完蛋了。 但是看着别人吃的一脸享受，坐在她身边的蒋秋宜还故意一直说：“哎呀，好香啊，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猪蹄了！” 桌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蒋秋宜一块吃完，伸手便又夹起一块，凑到黄月萍鼻子下面晃了晃。 “你真不吃？你不吃的话，我们可就都吃了啊！别后悔！” “后悔，我现在就后悔了！”黄月萍说完，抄起勺子，连汤带豆带猪蹄地盛了满满一勺放进碗里。 尝了一口猪蹄之后，黄月萍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也太好吃了吧！ 丝毫没有平时吃猪蹄的那种腥臭味，又香又软，在嘴里化开的瞬间让她觉得自己都快要飘上云端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猪蹄居然还能做得这样好吃。 此时碗里就只剩下一大一小两块猪蹄了，桌上好多双眼睛都盯着，却谁都不好意思伸筷子。 秦晓芳看上了稍大的那块猪蹄，于是拿起了勺子，嘴里道：“我尝尝下面这个黄豆味道怎么样。” 她想学黄月萍刚才那样，直接捞一块猪蹄到碗里来。 谁知蒋秋宜却跟她同时动了筷子，一下子夹走了大的那块猪蹄。 秦晓芳心下不满，觉得蒋秋宜一点儿都没有主人家的风度，居然还跟客人抢东西吃。 谁知蒋秋宜却没有把筷子收回自己的碗里，而是将猪蹄放在桌上另外一个小姑娘碗中。 “李燕，你年纪最小，如今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吃。” 这样的安排，其他人自然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秦晓芳也无话可说，只好转变手里勺子的方向，准备把最后一块猪蹄捞起来。 谁知黄月萍却又过来跟她捣乱，一筷子夹起猪蹄放在了蒋秋宜的碗里。 “哎呀，你夹给我做什么呀！”蒋秋宜嗔怪道。 “谁让你非要诱惑我吃猪蹄呢！要胖咱俩就一起胖。” 桌上的人听了这话全都笑了，还有人道：“人家秋宜都成亲了，胖不胖的能怎么的？我看你还是少吃点儿，别回头真胖得穿不下嫁衣了。” 黄月萍却一副我今天豁出去了的架势道：“不行，秋宜回门宴请了手艺这么好的大厨，我若是少吃，岂不是太亏了。 “大不了今天吃完，回去我就狠狠饿上几天！” 蒋秋宜被她逗得前仰后合，笑得合不拢嘴。 “你啊你，正反都让你说了，那你今天快多吃点儿。” 黄月萍则看着秦晓芳还放在大碗里没有收回去的勺子，故意道：“晓芳，你不是说要尝尝黄豆么？这碗里剩下的不都是黄豆了么，快吃啊！” 秦晓芳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硬挤出个笑容道：“恩，我这就吃。” 猪蹄被一扫而空之后，大家才终于有空去看干烧鱼。 干烧鱼用的是一条足有七八斤的大鲤鱼，叶大嫂甚至都找不到合适的盘子来装它。 最后还是叶华去村里借了好几个盆回来，将鱼盘在盆中才算是有了容身之所。 鱼身上被打了棋盘格的花刀，然后过油炸，炸得皮酥肉嫩之后，再浇汁，烧一下入味。 这道菜盆里没有什么汤，浇上去的料汁全都裹在了鱼身上。 亮晶晶的闪着琥珀色的光，看起来就特别诱人。 这道菜是略带些酸甜口的，熬料汁的时候叶大嫂还放了一点干辣椒，所以吃起来还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辣味。 蒋中友此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桌上众人对菜的夸奖更是让他心情大好，这场回门宴办得真是有面子极了。 其实之前叶华带着儿媳妇和女儿去榕溪村的时候，蒋中友还有些不屑一顾。 榕溪村那种穷地方能出什么好厨子？ 谁知三个人回来之后说，定金都给过了。 这可把蒋中友气得不行，跟叶华大吵了一架。 但是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什么名堂来，更何况是蒋秋宜就死活认定了这个叶大嫂，蒋中友也没有办法。 最后只能撂下一句话：“回门宴若是办砸了，我可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但是这才刚走了四道菜，蒋中友自己也已经被叶大嫂的厨艺给折服了。 “中友啊，你家这次回门宴办得可真像样儿啊！” “可不是么，这几道菜做的真是这个！”另外一个叔叔也竖起了大拇指。 “这几道菜以前都没吃过呢！” “可不是么，这该不会是从京城请回来的大厨吧？” “一下子摆了五桌，得花不少钱吧？” 蒋中友乐得见牙不见眼地吹大气道：“这可是回门宴，是我女婿头一次登门，我、我不得好好款待款待？ “你们都是跟着我女婿沾光的！” 这话说得坐在他身边的刘冬金兴奋的脸更红了，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之后便起身敬蒋中友道：“岳丈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 蒋中友喝了女婿敬的酒，越发高兴，伸筷子从鱼腹处夹下来一大块肉，放在刘冬金的碗里。 “快，尝尝这个鱼做得怎么样！” 刘冬金尝了一口，登时眼睛一亮。 鱼肉经过两次下锅炸制，表面的一半厚度已经被炸得十分酥脆，而隐藏在下面的鱼肉却还是保持着鲜嫩的口感。 而这道菜的料汁也调得格外恰到好处。 酸甜咸鲜中带着一点点的辣。 你想细品的时候，辣味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但是当你继续吃的时候，辣味又会时不时地出现。 刘冬金全家都很爱吃鱼，如今突然尝到一个新做法，偏偏又这么好吃，简直是双重的激动。 “岳丈大人，您也尝尝，这道干烧鱼做得是真好吃啊！” 他说着，也从鱼肚子刺最少的地方夹了一筷子，放入蒋中友的碗里。 他俩在这边忙着翁婿和谐，其他人一看这样不行啊，再这么下去，鱼身上最好吃的地方都要被这翁婿俩给吃没了。 大家如梦初醒地纷纷朝着干烧鱼下筷子。 不仅仅是堂屋，这道干烧鱼同时也赢得了女眷和孩子们的喜爱。 酸甜口味的料汁再配上油炸的做法，别说是鱼了，它就是炸双草鞋，小孩子估计都能给它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就苦了蒋大嫂子了，屋里这么多孩子，年纪大点儿的还好，年纪小的根本还不会吃鱼，也不会吐刺儿，她只能一点点把鱼刺都挑干净再喂给他们吃。 蒋大嫂子心里暗自庆幸，多亏了婆婆刚才把那个小胖子拉走了，震慑住了屋里剩下的孩子。 如今一个个都乖乖等着她帮着弄鱼肉，不然这会儿都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 此时一下子就凸显出晴天的与众不同来。 她不用等蒋大嫂子，因为一旁的叶向磊早就夹了一大块鱼腹肉，细细去除过鱼刺之后，一点点喂给晴天吃。 “好不好吃？”叶向磊一边喂还一边问。 “好吃。”晴天咽下嘴里的鱼肉，“娘做得都好吃，之前路上娘也做过鱼，不过今天做得更好吃。” 坐在叶向磊另外一边的小男孩看着晴天吃的香甜，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看看蒋大嫂子那边还要半天才能轮到自己，他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伸手扯扯叶向磊的衣袖，小声问：“哥哥，你能也给我弄点鱼肉么？” 叶向磊却头也不抬地说：“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给你弄鱼肉？” 他说完便把晴天吃剩下的鱼肉一下子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小男孩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向磊，估计平时在家也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拒绝，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叶向磊见状立刻吓唬他道：“你要哭啊？你要是哭，就该有人把你带走，跟刚才那个小胖子做伴儿去了。 “到时候我们在屋里吃好吃的，你们两个就站在柴房里饿着肚子一起哭吧！” 小男孩一下子就被吓住了，把都已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自己直打嗝。 晴天指着桌上一直没人动的凉菜道：“小苏，我要吃拉皮儿。” 蒋大嫂子闻言问：“晴天，拉皮儿是什么啊？” “就是盘子里那个！”晴天指着第一个上来的凉菜道。 “那个不是宽粉么？”蒋大嫂子之前一直在哄闹腾的孩子们，根本没听到上菜时候报的菜名，所以到现在还以为盘子里的是宽粉，心里还一直奇怪，没见过用宽粉拌凉菜的。 晴天虽然早就吃过叶大嫂做的拉皮儿了，但是她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道：“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叶向磊就夹了一筷子给她放进碗里。 晴天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嗦着拉皮儿。 蒋大嫂子见状，赶紧给每个孩子都夹了一筷子凉菜道：“都先吃点儿这个，然后等我给你们弄鱼肉。” 粉条各家每年都会做一些或是买一些，冬天的时候炖菜吃。 所以孩子们都没什么兴趣。 主要是现在都在等着鱼肉，也没什么别的可吃的，吃几口似乎也可以。 但是每一个尝过拉皮儿的人，就知道它跟粉条是不一样的了。 凉菜里面的拉皮儿是叶大嫂自己用绿豆面做的，不但看起来晶莹剔透，而且吃起来特别爽滑，口感带着一点儿劲道，却还达不到粉条那种劲道的程度。 小孩子吃起来反倒觉得口感刚刚好。 吃着好吃了之后，都不用蒋大嫂子说了，孩子们自己就开始抢着去夹拉皮儿了。 但是拉皮儿这玩意儿特别的滑，大人都未必能夹得好，更别说本身用筷子就用得不是很好的小孩子。 孩子们很快就把凉菜挑得桌上到处都是，最后干脆全都下手抓着往嘴里塞了。 晴天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都直接把手伸进盘子里了，小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在叶向磊问她还要不要拉皮儿的时候，她赶紧摇头。 这也太脏了，她可吃不下嘴了。 好在很快就又有新菜端上桌了，一盆红烧野兔肉，还有一盘子小孩子肯定喜欢的拔丝地瓜。 野兔就是之前叶老大去山上套回来的那几只，直接卖给叶华家了。 此时变成了一盆盆泛着油光的兔肉，被叶大嫂做得香气扑鼻。 东屋桌上有人不喜欢吃野兔，看到端上来就皱眉道：“这东西臊气得很，不好吃！” “那你可别吃。”蒋荣飞不在乎这些，而且有前几道菜打底，让他对叶大嫂的手艺已经有了信心，所以赶紧先盛了一大勺到自己碗里。 其他人也纷纷动起了筷子。 刚才还一脸嫌弃说自己不吃的人，此时又有点后悔起来。 尤其随着众人夹肉的动作，香味越来越扩散出来，闻得他口水都要下来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拿起了筷子。 “不是说不吃么？”蒋荣飞取笑他道。 “我就是尝尝。”那人嘴巴还硬得很，但是兔肉一入口，立刻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野兔肉不但没有任何腥臊味，而且入口紧实，非常入味，简直比猪肉好吃多了。 “这真的是野兔肉么？那我以前吃的那些又腥又骚的都是什么？” 因为怎么做都觉得有股土腥味去不掉，所以除非想要野兔的皮毛，否则很少有人专门上山去打兔子。 这也导致山上的野兔很多，野兔肉也不值钱。 所以当这道菜上桌的时候，蒋中友心里其实是有一丝丝不悦的。 一般这样的场合，不都是越往后菜越好么？难道这个大厨不懂规矩，是先紧着好菜上？ 不然怎么会在猪蹄和干烧鱼后面上来一盆野兔肉？ 也不对啊，他进城采买的东西，明明还有肘子，鸡什么的在后面呢！ 他心里疑惑，但是筷子却没闲着，瞅准了一个兔子腿，稳准狠地夹起来放进了女婿的碗里。 刘冬金则投桃报李，将另外一个兔腿夹给了蒋中友。 同桌其他人在心里暗骂这翁婿俩太不要脸，桌上还有长辈在，也不知道照顾一下，就只顾着自己吃。 第137章 该不会是从宫里请来的御厨吧 奈何菜是有限的，吃菜的人却一个个胃口都跟无底洞一样。 这时候甭说只是亲戚了，就算是亲生孙子，也有顾不到的时候。 西屋里头，王老太太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干烧鱼，根本顾不得给孙子挑鱼刺儿，只夹了几块拔丝地瓜给他，嘴里还哄骗着他说：“这个鱼里面放辣椒了，辣得很，小孩子不能吃。 “来，你吃这个拔丝地瓜，甜甜的，你不是最爱吃了么？” 但她孙子已经不是三四岁不懂事好骗的小孩子了。 他自己伸长了胳膊，用筷子沾了点鱼身上的汤汁，嗦了一口立刻嚷道：“奶奶骗人，一点儿都不辣！ “奶奶，我要吃鱼！我要吃鱼嘛！” 小胖子一个劲儿地嚷嚷，吵得其他人想聊天都聊不下去了。 但是王老太太到底是长辈，叶华不好说什么，便给叶娟儿使眼色。 叶娟儿立刻会意道：“王婶儿，孩子都这么大了，菜里稍微有点儿辣椒不碍事的。 “其实刚才那个黄豆炖猪蹄里面也放了几个干辣椒的，我刚才看孩子也吃得挺好。 “你家这孙子一看就养得好，比别人家孩子都高都壮，眼瞅着都快长成大小伙子了，也该学着吃点儿辣椒了！” “奶奶，我要吃鱼！我不怕辣！”小胖子一听有人帮自己说话，立刻缠着王老太太央求个没完。 而且他刚刚尝到了鱼的味道，越发欲罢不能，坚持一定要吃到鱼才行。 王老太太没办法，也怕再坚持下去更加丢脸，于是赶紧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开始往外挑刺儿。 不过此时鱼肚子这种刺少的地方都已经被瓜分光了，就只剩一些刺多的地方了。 她老眼昏花的，挑了半天把鱼肉都弄得烂糟糟的，才总算给夹到孙子碗里。 小胖子看着都已经被拨弄得不成样子的鱼肉，不满地嘟起了嘴。 王老太太从桌地底下伸手掐了他一下，低声道：“今天第一次带你出来吃席，在家怎么跟你说的？你是不是也答应我听话的？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闹腾，以后出来吃席再也不带你了。” 小胖子一听这话，才终于真的老实下来。 吃席有这么多好吃的，他怎么能为了一口鱼肉把以后的都放弃了呢？ 只不过小胖子此时还不知道的是，并不是生活里所有的席面都是这样的水准。 他第一次跟着奶奶出来吃席，标准一下子被拔得太高，导致他接下来每次再去吃席，都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若是运气好遇到叶大嫂子掌勺，那自不必说。 若是运气不好，那可真是十个菜里都挑不出两个好吃的。 此时五桌人都吃得甭提多满足了，还在灶间忙活的叶大嫂和叶三嫂却还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反响如何。 见刚才出去上菜的人又回到灶间，叶三嫂赶紧问：“大姐，外头吃得咋样啊？大家的反应如何啊？” “你们还不知道呢？除了第一道菜，其他菜外头桌上的反应都可好了！”上菜的人说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都被馋得不行了。” “第一道菜？”叶大嫂问，“是那个凉菜么？” “可不是么！”上菜的人笑着说，“您也别往心里去，也许是我们这边的人吃不惯往凉菜里放粉条，其他菜大家都吃得可香了！” 听了这话，叶三嫂没憋住，噗得笑出声来。 叶大嫂也没想到他们会把拉皮儿给当成了粉条，伸手从一旁拿出刚才拌菜的盆，盆里剩下小半盆没装盘的凉菜。 她原以为今天做的荤菜太多，大家肯定需要吃点儿凉菜清清口，多拌点儿凉菜还能再续盘。 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不认识拉皮儿，还给当成粉条了，谁都没动筷子。 “大姐，这不是粉条，是我自己用绿豆面做的拉皮儿，您尝一口试试？”叶大嫂主动推荐道。 “啊？不是粉条啊？”上菜的人倒也没客气，上来就吃了一大口，“唔，还真是，跟粉条完全不一样，你别说，滑溜溜凉哇哇的还挺爽口，酸溜溜也挺开胃的。 “难怪你要把这道菜第一个上桌，倒是我们不识货了。” 上菜的女人性子也很是爽利道：“放心，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都尝尝这道什么皮儿。” “拉皮儿！” “对，拉皮儿！”女人说着转身就出了灶间，谁知很快就折回来了，“哎呦，我还说第一道菜没人吃，合着人家是还没顾上吃。 “刚才我过去挨桌一看，好家伙，全都吃得见底儿了。” 女人说着，一把拿过还装着拉皮儿的盆道：“你接着忙你的，我去把这些给他们添上。” 刚才一连几道菜都是荤菜，从驴肉到猪蹄，再到干烧鱼和红烧兔肉，大家又都抢着吃，生怕自己吃少了，吃得又快又急。 好吃是好吃，但是多少都有点儿吃顶着了，觉得快要吃不下了。 这个时候才终于发现了凉拌拉皮儿的好。 几筷子下肚，嘴里立刻清爽起来，还隐隐开始分泌口水，胃口也重新被打开了，似乎可以再放开大吃一顿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凉菜也有点儿不禁吃。 一人几筷子就给夹见底儿了。 好在这个时候，上菜的人端着盆过来，挨个儿桌给添起了凉菜。 客人们顿时对此赞不绝口。 蒋中友刚才对野兔的不满也早就烟消云散了，此时又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 他不断地接受着别人的夸奖和恭维，就连那些夸赞大厨手艺好的，他也都照单全收，当做是在夸自己一样。 坐在蒋中友身边的刘冬金此时也满心兴奋。 其实若是从家世方面来看，刘家是有些比不上蒋家的，刘家村也没有双林村富裕。 蒋秋宜自己又生得好看，针线活也做得不错，当初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所以当最后知道蒋家居然挑中了刘冬金的时候，外面很多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纷纷说他高攀了。 也正因为这样，昨天晚上，他娘还专门把他叫出去，叮嘱他道：“金子啊，你听娘一句劝，明天到了你老丈人家，甭管人家是刁难你还是给你脸色，你都老老实实受着。 “人家这么好一个大闺女给了你，你就该对你岳父母恭恭敬敬的，可不许耍脾气，记住没？” 刘冬金嘴上答应了他娘，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 他倒不怕被蒋中友和叶华刁难或是看不上，毕竟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 他相信时间长了，只要自己对媳妇好，对岳父母好，肯定能把他们的心给捂热了。 但是回门宴，肯定会请许多客人，他可不想在客人面前丢脸。 毕竟两个村子离着也不远，一旦有什么闲言碎语，很快就能传到刘家村，传到他爹娘亲戚的耳朵里，全家人都会因为他而抬不起头来。 所以刘冬金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天从起床开始，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直到坐在蒋中友的身边那一刻，他的心都还提在半空中。 可如今一桌酒席刚吃到过半，他心里却早就疑虑消散，甚至还升起那么一点儿小骄傲。 老丈人和丈母娘肯定是对自己这个女婿格外满意，所以回门宴才会办得这么像样儿！ 光是如今上桌的这六道菜，就已经超越了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场酒席了。 刚开始上头两道菜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双林村太有钱了，回门宴都是这样的规模呢！ 但是吃着吃着，他就从主桌上其他人的反应里看出来了。 今天这规格，也是远超双林村其他人家的。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家告诉她娘，老丈人丈母娘非但没有瞧不起他，反倒还将他奉为座上宾，格外看重呢！ 叶大嫂这边从上菜的大姐口中得知前面的几道菜几乎都已经被一扫而空，甚至连最开始无人问津的凉拌拉皮儿此时都已经被吃光了，就赶紧又准备好两道菜上桌。 “花开富贵！” “鸾凤和鸣！” 跟前面的菜相比，这两道菜从造型上一下子就赢了。 鸾凤和鸣就是之前试菜时做过的豆皮肉卷，用胡萝卜雕出来的凤头栩栩如生，切成椭圆形的一片片豆皮肉卷摆成了凤凰的身子和尾羽，甭提多好看了。 而另外一道花开富贵，其实就是一碗菊花豆腐汤，一块块被切成菊花的豆腐漂浮在汤碗之中，好像朵朵绽放的菊花。 先不说味道，光是这刀工，就足以让人赞不绝口。 “中友，你老实交代，你这到底是从哪儿请来的大厨？总不会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吧？” “哎呦，你可真敢想，我倒是想请御厨，我也得认识个御厨才行啊！”蒋中友喝得舌头都有点大了，话里的得意之情却还是压都压不住。 这两个人说话的工夫，其他人都已经飞快地夹菜吃菜了。 有了前面的经验，新菜上桌之后，谁还有功夫说话，先吃才是正经。 豆皮肉卷里面的肉馅儿，叶大嫂是调了蘑菇进去的，蒸熟之后再淋上用高汤调的料汁。 豆皮通过蒸制，也吸饱了肉汤和蘑菇的鲜味，咀嚼中还能尝到豆香，几种香味巧妙地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吃起来外韧里嫩，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满口都是鲜味，香得人直上头，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是蘑菇更鲜，还是肉味更香，亦或是豆香味将他们完美地调和在了一起。 另外一道菊花豆腐，则更受上年纪之人的喜爱。 碗中的汤看起来清亮见底，但其实是从昨晚就开始吊的高汤，是叶大嫂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在家熬制，今天用一口小锅一路从家里抱过来的。 所以汤格外鲜美却又十分爽口，没有任何油花或是杂质。 一勺高汤入口，立刻柔润地裹住了舌头，让人全方位地感受到其之鲜美程度。 汤中的豆腐也不是大家平时吃的卤水豆腐，嫩若无物，吹弹可破，入口即化。 但是吃过之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样比蛋羹还要嫩滑的豆腐，入口都不用咀嚼，轻轻一抿就已然融化在舌尖了，它究竟是怎么被切成一朵花的？ “秋宜娘。”黄月萍的娘严氏吃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大厨，你到底是从哪儿请来的？花了多少钱？” 蒋秋宜跟黄月萍平时关系最好，所以叶华跟严氏的关系也一直不错，也知道黄月萍下个月就要嫁人了。 所以听得她这样问，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于是给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别声张，回头我私下跟你说。” 其实叶华吃到现在，也已经有些快要被惊得说不出话了。 她原以为叶大嫂只是属于能把家常菜做得稍微更精致更好吃一点，加上她是从关外来的，会做一些本地人没怎么吃过的新鲜菜色罢了。 可是吃到现在，她若还看不出来叶大嫂其实是身怀绝技的人，那她也就真是太有眼无珠了。 她心里也明白，自家这场回门宴，就算是给叶大嫂打开了一道大门。 之后要找她做酒席的人肯定会多如牛毛，到时候工钱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可就不是现在一两银子能办五桌菜了。 但是叶华知道严氏家里条件不好，所以还是想帮她一把，打算等会儿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大厨是谁的时候，就先带着严氏过去跟叶大嫂订下一桌酒席。 若能还是一两银子的价钱自然更好，若是稍微再涨点儿价，严氏应该也能接受。 毕竟严氏一直觉得自己对大女儿太过亏欠，如今眼瞅着就要嫁人了，总还是希望能给她办得风光一些。 严氏虽然不知道叶华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说，但是也没有追问，继续吃起菜来。 而正在西厢房吃饭的黄月萍，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娘亲在打什么主意，正对着汤碗里的菊花豆腐大呼小叫。 “秋宜，你家请的到底是个厨子还是个神仙啊！ “居然能把豆腐切成这样，细得都快能穿针了！” 秦晓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喊什么喊，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哦，我没见过世面，你见过？你吃过这样的菜么？怕是见都没见过吧！” 第138章 老员外点名要见叶大嫂 黄月萍和秦晓芳吵来吵去，其他人则趁机赶紧吃菜。 等黄月萍反应过来的时候，菊花豆腐已经被吃得只剩汤里漂浮着的一点儿渣渣了。 秦晓芳见状垂下眼皮，遮挡住自己眼底的不悦。 黄月萍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直接对桌上众人道：“喂，你们这样未免就太过分了吧。居然半块儿都不给我留？” 坐在蒋秋宜另外一边的年轻小媳妇见状笑着将一只小碗推到黄月萍面前。 只见碗里盛有大半碗汤，汤中漂浮着一朵绽开的菊花。 随着对方将碗推过来这一动作，花瓣轻轻摆动，简直美不胜收。 “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啊！”蒋秋宜笑着说，“这次给你留了，下次你若还这样，那可就没人管你了！” “就是，拌嘴什么时候不能拌，还能有吃菜要紧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拿黄月萍打趣，黄月萍却只顾着埋头吃着碗里的菊花豆腐。 这道菜里用到的豆腐，是叶大嫂自己磨豆浆又用盐卤点出来的，比外面卖的豆腐更嫩。 豆腐口感滑嫩细腻，入口即化，没有任何喧宾夺主的味道。 配上清淡却鲜香无比的汤，简直就是绝了。 秦晓芳却在桌子下面攥紧了拳头。 明明自己也没吃到菊花豆腐，但其他人却只给黄月萍留，然后还要阴阳怪气地说话。 要不是为了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好菜，秦晓芳都已经快要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只能夹了两片豆皮肉卷，默默地吃了起来。 桌上其他人说说笑笑，而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无形地屏蔽在外，根本插不进去。 花开富贵和鸾凤和鸣这两道菜不但名字吉利，而且样子好看，最重要的是味道上也丝毫都不逊色，着实得到了女眷们和小孩子的喜爱。 而一些口味清淡的老人也对这两道菜赞不绝口。 尤其是刚喝了不少酒，此时喝几口又醇厚又不油腻的热汤，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不少。 就连平时最不耐烦参加这种场合的蒋员外都忍不住问：“中友，下面还有什么菜啊？” 蒋员外算起辈分来，应该是蒋中友的堂叔。 他可是老蒋家最有能耐的人了，在整个儿县城也都数得上一号。 蒋员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闲不住人的，总想出去闯荡。 因为家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所以便也没有太约束他。 谁知道他胆子那么大，跟家里拿了一笔钱说是去天津卫做生意，结果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着一艘船出海去西洋国了。 等到他雇的人把信送到家里的时候，船早都开走了。 他爹娘捧着信站在码头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当时大齐海运还不如现在这么发达，大多数人对出海这件事还是害怕大过于向往的。 蒋员外出海之后，一连好几年都没了消息。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肯定是船翻了，都葬身海底了。 他娘为了这件事，天天以泪洗面，差点儿哭瞎了双眼。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五年后的一天，蒋员外终于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不少仆从，抬着大箱子小箱子地回来了。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但是后来随着出海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西洋那边遍地是金银珠宝，随便带点儿茶叶和瓷器过去就能换回来许多。 所以全都猜测，当时抬进他家的那么多箱子，里面装的肯定都是金银珠宝。 蒋员外到底赚了多少钱，谁也不清楚。 但是自打他从海外回来，他家就立刻跟以前不一样了。 盖了新房不说，爹娘也都成了老太爷、老太太，身边跟着丫鬟仆从。 家里原本在县里的小铺面也一下子变成了大店面，开起了酒楼茶馆。 不仅如此，他还花钱给自己捐了个官，成了个闲散的员外郎，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尊称他一声蒋员外。 蒋员外一来因为出海去过西洋国，是县里少有的见过大世面的人。 二来因为有钱，简直是花不完的花，平时吃穿用度也都很讲究。 所以一般亲戚朋友请客，他都是懒得去的。 今天之所以来出席蒋秋宜的回门宴，却是因为他知恩念旧。 当初他出海赚钱那几年，家里境况不好，父母因为难过几乎没办法再做什么，哥哥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那会儿很多亲戚朋友都对他家敬而远之，只有蒋中友的父亲非但没有疏远，反倒还经常帮忙。 所以虽然如今蒋中友的父亲早已过世，但蒋员外却还一直记着他这份恩情，今天特意从县里赶过来的。 所以今天堂屋这一桌上，虽然蒋中友是主人，刘冬金是贵客，但其实蒋员外才是他们之中辈分和身份都最高的人。 蒋中友当初给蒋员外送请柬，其实不过是走个形式，根本没想到他老人家真的会来。 上午看到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蒋中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怠慢了这位老员外爷。 但是没想到叶大嫂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竟然连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员外都给征服了！ “您稍等，我这就过去问问。”蒋中友说着，起身快步往灶间走去。 蒋中友之前对叶华擅自做主决定了当初十分不满。 两口子吵架之后，他就再也没理会过这些事儿。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这位大厨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是吃了这么多道菜之后，蒋中友也猜测道，对方肯定是个手艺极好的老师傅。 御厨什么的他是不敢奢望，但说不定真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从京城回乡养老的大厨，顺便再力所能及地接几个席面。 所以蒋中友一走进灶间，目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就直接跳过了叶大嫂和叶三嫂，以为她们两个都是来打下手的厨娘。 但是灶间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了，更别说他想象中那种上了年纪、身怀绝技的大厨了。 蒋中友本来就喝了不少酒，此时出来被风一吹就有些上头，站在灶间门口，抬着下巴问：“你、你们大厨人呢？” 叶三嫂闻言看过来，还以为他是今天来吃饭的客人，见他喝多了，怕他是来找事儿的，便问：“请问您是？您找大厨有什么事么？” 蒋中友大着舌头道：“我，我来问问，下头还有什么菜，怎、怎么还不上菜！” 一听说只是来催菜的，而不是前面的菜品出了什么问题，叶三嫂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手指指在另一边正在认真摆盘的叶大嫂道：“我家大嫂就是主厨，后面两道菜已经在摆盘了，一会儿就能上菜了。” 蒋中友闻言顺着叶三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他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我是要找今天掌勺做菜的大厨，不是帮厨！ “你难道要说，今天的菜都是她做的不成？ “她若是有这个本事，我，我……”蒋中友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晕头晕脑地在灶间东看看西看看，最后终于指着灶坑道，“我就把灶坑里的灰都吃了，还、还不带喝一口水的！” 叶三嫂听了这话差点儿没笑出来，哄着他道：“行行，您先回去吧，菜一会儿就上了。” “我，我不回去！”蒋中友早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我得见见你们大厨再走。” 恰好此时，负责上菜的人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问：“叶大嫂，下面两道菜好了么，外头都催呢！” 她平日里经常帮着村里人做做这样的轻省活儿，赚点儿小钱花花。 但是做了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上几盘空几盘，根本供不上吃的。 她催促完叶大嫂，这才发觉身边有人，扭头一看竟是蒋中友。 “哎呦，你这个做老丈人的不在屋里陪着女婿和客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叶三嫂一听这个醉鬼原来就是叶华的夫君，这家的男主人，登时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不然一旦把主人给得罪了，再不给她们结算工钱，那今天岂不是白干了。 上菜的人想把蒋中友给劝回去，但是蒋中友还上来犟劲儿了，嘴里一直嚷嚷着要见大厨。 叶大嫂将接下来的菜摆好盘之后，招呼人可以上菜了，然后才擦擦手走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喝多了，我给他煮一碗醒酒汤吧！” 上菜的人先端起两盘菜道：“我去上完菜，就把他媳妇叫过来，咱们弄不了，让她来处理。” 不一会儿，叶华就一路小跑地过来了。 叶华一进屋看见蒋中友跟在叶大嫂后面不住地絮叨。 “你说你是大厨你就是啊？谁能证明你就是大厨？今天那些菜都是你做的？ “我不信！你看起来最多三十多，你跟谁学的？这些不都是传男不传女么？” 叶华几乎被他气了个仰倒，上前一把揪住他就要往外扯。 “小华姑，你别着急，我煮了醒酒汤，你让姑父喝一碗，坐下歇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叶大嫂说着从小锅里盛出一碗醒酒汤递给叶华。 叶华虽然生气，但还是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醒酒汤，一边轻轻吹着散热。 她中途还抽空跟叶大嫂道歉：“我家这个就这样，一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他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别搭理他，全看我了。” “小华姑，您这话就言重了，姑父喝多了，说啥还不都是醉话，我哪儿能跟他计较呢！” 叶华试着醒酒汤差不多能喝了，端过去逼着蒋中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喝完醒酒汤之后，蒋中友砸吧砸吧嘴，回味道：“刚才这是什么汤，还、还挺好喝。” 叶华气的不想理他。 他也不要求回答，就自己说起来没完。 但是不多时，醒酒汤发挥了作用，蒋中友渐渐清醒过来。 他此时隐约还记得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抬头看见黑着脸的叶华，立刻理亏道：“我，我被他们灌酒灌的，有点喝多了…… “你还别说，这、这位厨娘做的这个醒酒汤还真管用……” 蒋中友说完突然一拍脑门，灵机一动对叶大嫂道：“你这醒酒汤做得又好喝又、又管用，你何苦跟着别人走家串户地做帮厨，又累又赚不到多少钱。 “你回头就、就煮一大锅醒酒汤，每天半夜去京城那些酒馆多的地方卖，保管你赚大钱！” 叶华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蒋中友的额头上骂道：“我看你不是醉了，你是把脑壳喝坏掉了！ “人家这么好的厨艺，做什么赚不到钱啊，非要去卖醒酒汤！” 蒋中友此时已经越来越清醒，听到媳妇这话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脖子像生锈的车轴一样缓缓扭过去看向叶大嫂，嘴都不利索了。 “你、你说、说谁？你是说今天的菜都、都是她做的？” “不然呢，是你做的？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叶华继续骂道，“现在清醒没有，清醒了就赶紧回去，真是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蒋中友像是踩着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堂屋。 桌上的人见他回来，便有同辈一个堂哥起哄道：“跟你媳妇一前一后出去那么久，干啥去了？” “去去！”蒋中友神情恍惚地坐下，还差点儿坐翻了凳子。 桌上众人见状奇道：“这人怎么出去一趟就魂不守舍地了？” “我刚才去灶间看见大厨了。”蒋中友缓缓神才道，“居然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帮厨呢！” 蒋员外一听说今天做菜的大厨是个女的，正在夹肘子的手登时一顿。 “中友啊，一会儿大家都吃完之后，你可一定要带我去见见这位大厨。” “堂叔，您也想请大厨摆酒啊？”蒋中友问完又挠挠头，心想他家最近好像也没啥红白喜事儿。 更何况白事儿也没有人能提前知道。 “让你帮我引荐一下你照做就是了，你管我要做什么！” 蒋员外脸一板，登时唬得蒋中友不敢多说话了，比叶华可好使多了。 第139章 我这样去见员外爷合适么？ 蒋中友赶紧赔笑道：“行，行，您放心，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安排。” 他一边说，眼神一边往桌上瞟。 刚才在灶间的时候他醉得迷迷糊糊，都没注意新上来的两道菜是什么。 在桌上扫了一眼才发现，多了一盆小鸡炖蘑菇，还有一整个儿肘子。 但是他回来得太晚了，肘子已经被瓜分得看不到半点儿皮肉了，只剩一根光秃秃的骨头躺在盘子里。 小鸡炖蘑菇看着好像还剩了一些，汤下面隐约能看到还有几块肉。 蒋中友心道，这帮人好在还没有做得太绝，知道给自己留一口。 但是当蒋中友拿起筷子试着捞了一下才发现，汤下面就只剩下鸡头和一块鸡腚尖了。 好在坐在一旁的刘冬金赶紧从自己手边推过来一只碗，碗里放着一个鸡腿和一大块连皮带肉的肘子。 “岳丈大人，小婿见您半天没回来，所以给您留了点儿。” 蒋中友刚刚还有些快要挂不住的脸顿时就阴转晴了。 桌上众人也是一片夸赞。 “中友，你挑女婿的眼光是真不错，没选错人。” “你家女婿心里头有你，一上来就先给你夹菜放在一边，自己都没吃几口。” “你家秋宜有福了，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会疼人的，以后肯定也是个疼媳妇的。” 蒋中友被大家夸得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举起酒杯就是个喝。 叶华在西屋听了直来气，这女婿分明是她看好然后拍板定下来的。 当时蒋中友还一肚子的怨气，觉得刘家条件不好，配不上自家。 今天请叶大嫂来掌勺也是一样，蒋中友之前还跟自己吵架，如今到了酒桌上，被人一夸，就又高兴了，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自己心里还没点儿数么？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叶华心里来气，可今天是女儿的回门宴，她还得一直带着笑脸招待客人。 叶娟儿看出来她情绪不对劲，找了个借口把人拉出去问：“你是怎么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出去一趟怎么还生气起来了？该不会是为了姐夫喝酒吧？” “今天那么多客人，喝点酒也正常，我还能为了这个生气？” 叶华一开始还不太想说，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太小气太计较。 但是被叶娟儿问了几句之后，还是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地都说出来了。 她其实也不是为了寻求安慰，把话都说出来之后，自己心里就痛快了许多。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叶娟儿笑道，“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么！为了这个生气，那还不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再说了，堂屋里那些个男人平时是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么？ “若是一上来就说女婿是你拍板儿定的，大厨也是你找的，那他们还能夸？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 “所以要我说，现在这样就挺好，跟他们一群臭酒鬼计较什么？ “只要闺女高兴，女婿满意，以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咱们做娘的，图的不就是这个么！” 叶华被叶娟儿几句话给说的心气儿顺了不少。 “要不说还是你会安慰人，听你这么一说，我立刻就痛快了！” 叶娟儿拉着她道：“走，咱俩既然都出来了，就上西厢房里看看。” “上西厢房看什么？”叶华没理解她的用意。 “去看兔子呗！” 叶娟儿开了个玩笑，见叶华还是一脸茫然，只得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就不想去看看，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是怎么羡慕你家秋宜的？眼珠子估计都得羡慕红了。” 叶华这才理解她刚才所谓的去看兔子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嘴啊，真是太促狭了。” 说归说，她又怎么可能不想看呢！ 于是两个人相携来到西厢房。 叶华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问：“我过来看看，今天吃得满不满意？秋宜招待得周不周到？” 西厢房里的客人都是跟秋宜平辈的人，看见叶华进来，一个个都站起来打招呼。 “都坐都坐，没那么多讲究。 “我就是怕你们拘束放不开，所以单独给你们摆了一桌，让秋宜自己陪着，你们年纪相仿，以前关系又都那么好，坐在一起也好说话不是？” “是啊，谢谢华姨。”黄月萍头一个道，“今天的菜也太好吃了，您看看，撑得我的胃都突出来了。 “后头还有没有菜了？我真的不能再吃了。” “偶尔吃一次没事儿。”看着桌上几乎都光盘了的菜，叶华甭提多高兴了，又对黄月萍道，“不过要是真吃不下也别勉强，反正过些天你自个儿回门的时候，还能再吃一顿呢！” “啊？”黄月萍闻言一愣。 秋宜忙帮忙解释道：“我娘是说，你到时候也得回来办回门宴。” 秦晓芳闻言道：“回门宴和回门宴可不一样，毕竟可不是谁家都请得起这么好的大厨的！” 这会儿她为了挤兑黄月萍，又不惜夸起叶家来。 “那可不么！回头我等着看你的回门宴能办得有多盛大。” 黄月萍把头一扭道：“就算比不上秋宜，也肯定比你的强！” 听了秦晓芳这话，黄月萍下意识地盼着叶华能说句话。 但是叶华却一言未发。 黄月萍刚才心跳得飞快，还以为叶华是不是从娘亲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才故意这样说的。 不过此时又瞬间冷静下来，自家哪有钱能请得起这样的大厨，叶华肯定真是拿自己要成亲的事儿打趣自己罢了。 叶华之所以没解释。 一是因为严氏如今只是意动还没想好，也没跟叶大嫂那边确认过能不能办。 二是因为她更希望这个好消息，能由严氏亲自告诉黄月萍。 而且她也早就打定主意，只要叶大嫂不涨价，她就一定好生劝劝严氏，孩子一辈子就这一次的大事儿，一定要给黄月萍好生办一次。 黄月萍这些年在娘家吃了太多的苦，好好办一场回门宴，能帮她在婆家面前挣点儿面子，也算是对她这些年付出的一点补偿了。 说话间，今天的最后两道菜终于上桌了。 一道是甜品雪衣豆沙，一道是主食蒸八宝饭。 这屋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注意力自然一下子就都被雪衣豆沙吸引了。 蒋秋宜赶紧招呼大家道：“你们快尝尝，这个雪衣豆沙特别好吃。 “我那天跟我娘去试菜，吃到这个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一个声音，就是她了！我的回门宴必须由她来掌勺！” 大家一听这话，前面那么多好吃的菜蒋秋宜都没提，专门提这道雪衣豆沙，那看来是必须尝一尝了。 姑娘们大概天生都对好看又好吃的甜食没有任何抵抗力。 绵软香甜的雪衣豆沙一入口，就连整顿饭都一直在阴阳怪气的秦晓芳都忍不住眯起眼睛，露出了惬意享受的表情。 叶华见状跟蒋秋宜交换了一个眼神，母女二人都有些兴奋，这次回门宴，大厨真是选对人了。 就在叶华准备拉着叶娟儿离开的时候，桌上一个名叫江百灵的小姑娘嘴里叼着一块雪衣豆沙，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华一下子停住脚步，过去担心地问：“百灵，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是不是烫着了？” 江百灵比蒋秋宜小两岁，从小就喜欢跟在蒋秋宜和黄月萍屁股后面，像她俩的小妹妹一样。 所以叶华见她哭了，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谁知江百灵一边哭还一边努力将那块雪衣豆沙吃完才说出话来。 “呜呜，华姨，你请的这个大厨做菜太好吃了，以后我回门宴的时候，我也想请她给我做菜，你说我娘能同意么？” 一听这话，屋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秋宜笑得捂着肚子，整个人都靠在了黄月萍身上。 “你个小丫头片子，都还没定亲就开始惦记办回门宴了？ “你若是想办回门宴，就得先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才行！” 江百灵听了这话，也发觉自己是说了啥话，小脸蛋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叶华笑着抽出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道：“急什么，等你回头真要成亲了，你娘就会帮你张罗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叶华总觉得。 以叶大嫂的本事，不被人发现也就算了。 一旦被人发现，一两年之后指不定是什么光景了。 到时候能不能轮得上，能不能请得起，那可就都是说不好的事儿了。 而此时被许多人惦记的叶大嫂，正在灶间跟叶三嫂对坐吃饭。 两个人忙活一上午了，这会儿所有的菜都上桌了，她们才终于能坐下来吃饭。 虽然叶华早就说过，后厨的东西她们可以随便吃。 但叶大嫂是个讲究人，所有的材料全都用得精打细算，没用完的、完整的也都好好地给人家放在一边盖了起来。 叶大嫂切了点白菜，用剩下的高汤下了点面片儿。 一人捧着一碗，就着之前改刀和摆盘剩下的荤菜，也吃得很香。 叶华惦记着严氏的事儿，想赶紧来问问叶大嫂，趁着还没涨价赶紧定下来。 所以她趁着其他人还没吃完的空档，拉着严氏就直奔灶间来找叶大嫂了。 一进屋看到两个人居然就在吃这些，叶华立刻道：“哎呀，老大媳妇，早就跟你说，后厨的东西，你们想吃什么做什么就是，怎么就下了点面片儿啊？ “你从早晨忙到现在就吃这？让人看见还以为我苛待你们呢！” “没有，这挺好吃的，不是还有肉呢！” 叶大嫂见叶华过来，赶紧放下碗起身，紧张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小华姑，今天的菜咋样？客人们可还满意啊？” 严氏还在震惊叶大嫂居然不是帮厨而是今天掌勺的大厨这件事上，听到这话不假思索便道：“您这话可太谦虚了，您是没看见，今天几乎上一个菜就空盘儿一个，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真的啊？”叶大嫂从陌生人口中听到这话，觉得可信度更高一些，顿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没给小华姑丢人就行。” “丢什么人，今天这个菜，太长脸了！”叶华道，“你看，饭还没吃完，就有人想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叶大嫂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要找自己做酒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看来叶娟儿说得没错，只要把叶华家这个回门宴做好了，生意就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叶华也没打算瞒着叶大嫂，实话实说道：“我这个妹子命苦，年纪轻轻没了男人，自己拉扯着几个孩子。 “她家大闺女跟我家秋宜同岁，过些天也要成亲了。 “那孩子从几岁开始就帮着家里干活，带弟弟妹妹，吃了不少苦，如今要嫁人了，我这个妹子也想给孩子好好办一下。 “不过她手里头钱不多，所以想来问问你，能不能按照我家酒席的价钱也给她办一场？” 叶华的话说完，便跟严氏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叶大嫂，等待她的回答。 叶大嫂听叶华说了一大堆，还以为她是想要跟自己讲价。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若是给严氏便宜一两百文钱，那自己忙活这么一上午划不划算？ 所以听到最后的时候，她整个人有点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华姑，你说啥？跟你家价钱一样？” “对对！五桌，一两银子，行么？”严氏赶紧道，“不过我家条件不好，可能买不了这么多鸡鸭鱼肉，我尽量准备。” 叶大嫂笑道：“哎呀，本来就是这个价钱，你们咋还用说这么多，我还以为你们要跟我讲价呢！” 叶华却拍怕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除了月萍娘，我跟其他人说得可都是二两银子，一会儿若是有人来找你，你可别给说漏了。” 二两银子？ 叶大嫂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把价钱翻了一倍，真还会有人来找自己么？ 就听叶华紧接着道：“你赶紧吃吧，我去看看他们男人那桌吃完没。 “蒋员外吃了你做的菜，也很是喜欢，说吃完饭想见见你呢！” “啊？员外爷？”叶大嫂立刻又紧张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我，我这样去见员外爷合适么……” 第140章 心立刻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没事儿，他又不是什么官老爷，不过是个富家翁罢了。 “论起来我家男人该管他叫堂叔，不过几乎都是快要除了五福的亲戚了，所以平时也不跟人家套这个近乎。 “不过他这个人倒是不坏，平时亲戚之间有什么困难，他也都愿意出点钱，搭把手。 “当年我公爹在世的时候帮过他家，所以如今他对我家也一直颇为照顾。” 叶大嫂听了这话，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念旧情，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应该不会太难相处才对。 叶华继续道：“不过他这人之前去过西洋，有时候总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听不懂也没什么的，你就听着便是了。 “哎呀，太麻烦了，要不你干脆就跟我过去一趟吧，我还能帮你敲敲边鼓。” 叶华说着，一把拉起叶大嫂就往外走。 刚走出灶间就碰见叶向磊抱着晴天过来。 “嫂子，晴天吃饱了，这会儿开始犯困了，念着要找你呢！” 叶大嫂赶紧解下围裙，把晴天从叶向磊怀里接过来。 晴天都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完全是凭借着本能，软软地贴了上来。 “娘……”她含糊地叫了一声，把脸贴在叶大嫂颈侧。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小脑袋一歪，竟直接就在叶大嫂的怀里睡着了。 叶大嫂轻拍着晴天，一脸为难地看向叶华。 叶华心道，叶大嫂该不会因为孩子睡着了，就连生意都不接了吧？ “你把孩子搁我屋里去，让娟儿帮你看着点儿，或者让你妯娌帮你看着。 “你先跟我过去一趟，不瞒你说，今天可是有好多人跟我打听你呢！ “只要你能把握好机会，说不定从现在直到过年的活儿都不愁了。” 今日这场回门宴办得太成功了，叶华已经不自觉地跟叶娟儿一样，完全站在了叶大嫂这头，想要帮她一把。 叶大嫂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自然明白叶华是为自己好。 “我抱着晴天过去就是了。”叶大嫂道，“这孩子认生，但是只要我在，都能睡得挺安稳的，不会耽误事儿的。” 叶华此时也真是无语了，她活了半辈子，还第一次看见乡下人把孩子养得这样金贵的。 不过这种事儿，叶华见了两次，也稍稍有些习惯了。 这一抱着孩子会不会影响别人找他办酒席，叶华觉得根本就没有影响，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人太多，会不会把孩子给吵醒了。 叶华直接带着叶大嫂去了堂屋。 此时桌上的菜已经吃得七七八八，还有人恋恋不舍地继续坐着喝酒聊天。 蒋员外身边自然不缺上来巴结奉承的人，只是他半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出有没有在听那些人说话。 “员外爷，我把大厨给您带过来了，您有什么想问的，亲自问她便是。” 叶华虽然刚才在灶间还说蒋员外不过是个富家翁罢了，但是到了他的面前，说话却也还是毕恭毕敬的。 叶大嫂进来的时候，见蒋员外像是在闭目养神，便大着胆子多看了两眼。 蒋员外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并不是叶大嫂想象中那种胖乎乎的样子，相反还颇为清瘦。 一听说今天的大厨来了，屋里人的目光立刻全都集中到叶大嫂身上。 蒋员外也瞬间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叶大嫂猝不及防地跟他四目相对，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收回视线微微垂下了头。 屋里其他人的视线和议论声也让她更加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晴天，仿佛是在汲取能量一般。 “居然是个女的？” “看着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手艺还真不错。” “真的假的？看她长得，可不像是手艺这么好的样子。” “你这话说得有毛病，做菜好不好吃还能从脸上看出来不成？ “那可不呗，你也用不着撇嘴，我说这话也是有依据的。” “有什么依据？你说来听听？” “你想想看，如果你像她一样做饭这么好吃，那还不得天天换着样儿做着吃？还能像她这么瘦？” 堂屋和东屋的男人们或多或少都喝了酒，此时一个个说起话来都大舌头。 脑子估计也不是很清醒，越说越没边儿了。 蒋员外没搭理他们，见叶大嫂怀里还抱着孩子，所以特意压低了一些声音问：“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 他一开口，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屋里却瞬间安静下来，其他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然后齐齐看向叶大嫂，等着她的回答。 “回蒋员外的话，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我弟媳给我打的下手。”叶大嫂老老实实地回答。 屋里登时响起一阵骚乱。 “还真是她做的！” “一个人做五桌，每桌十个菜，真是不容易啊！”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一个这么有本事的大厨？还是个女的？” “要我说肯定是打外地请来的，否则就凭她这么好的手艺，在丰乐县不可能连一点儿名声都没有。” 蒋员外听着身后那些声音并不算小的“窃窃私语”，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屋里其他人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劲，才赶紧闭上了嘴。 “你的菜做得很好吃。”蒋员外夸赞了一句之后又问，“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比较好呢？” “乡里乡亲的都管我叫叶大嫂，或者叫晴天娘也行。” 说到这里，叶大嫂的表情瞬间温柔起来，低头看了看把半边脸都贴在自己身上、小嘴巴都被挤得凸出来的晴天，露出一个笑容。 从关外村里逃荒出来的时候，叶大嫂绝对想不到，自己非但没有死在半路上，甚至还多了个香软乖巧的女儿。 就连这个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称呼——晴天娘——都让她觉得幸福不已。 谁料蒋员外听了之后却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是问你如何称呼，而不是你的夫君或是你的孩子。” 这话一下子就把叶大嫂给问蒙了，只得扭头看向叶华。 只见叶华一脸“我跟你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叶大嫂也有点无措了，之前叶华说蒋员外经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她还以为是他出国学会了西洋话呢！ 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叶大嫂就听到过那些洋人之间说话，嘀里嘟噜的，语调奇怪不说还一点儿都听不懂。 叶大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周围人家都是这样称呼。 她嫁入叶家之后，也渐渐从老大媳妇，变成叶大嫂，如今又多了个晴天娘的称呼。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冲叶华投去求助的眼神。 但是叶华也不知道叶大嫂叫什么，只得现问：“员外是问你自己姓什么？” “哦哦，我娘家姓游，游玩的游。”叶大嫂赶紧回答。 说完她又想，这个蒋员外还真是有些奇怪。 想问姓什么直接问不就是了，还要说得那么拐弯抹角，让人听不明白。 “游娘子。”蒋员外点点头继续问，“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 “是跟我娘家爹学的。”叶大嫂老老实实地回答。 屋里一下子又闹哄起来。 “跟娘家学的？这么好的手艺，肯定是传男不传女的吧？” “你是不是傻？万一人家里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所以招上门女婿了呢！” “那也该传给女婿，传给女儿那不是乱套了么！” “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 这次蒋员外等了半天，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只得把脸一沉道：“到底是我问还是你们问？ “你们若是有那么多问题想问，那我现在先不问了，你们先来！” 他这么一说，屋里其他人立刻闭了嘴。 叶华赶紧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蒋荣飞也很识趣，过去将东屋里还剩的两个人撵出去，让蒋员外跟叶大嫂去东屋说话。 为了避嫌，叶华也跟了进去，东屋的门也特意开着并没有关，在堂屋待着不肯走的众人还是能够听到屋里人说话的。 “游娘子，你也不用紧张，我找你来其实是这么回事儿。” 蒋员外说话稍微有点儿墨迹，叶大嫂心里着急又不敢催促。 “最近这不是入秋了么，秋收也结束了，乡下地方都开始忙着嫁娶，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却都忙着赏花赏月赏秋色。 “我在京郊有个庄子，我今年花大价钱置办了许多名贵稀有的菊花，准备办一场赏花宴。 “因为请的都是京中的贵妇人和贵女们，所以庄子里一应服侍的人，我都不想让男人沾边儿。 “其他的人选都好找，唯有做菜的大师傅怎么都找不到合意的。 “不瞒你说，我之前甚至都想过，实在不行就在庄子外面临时盖个后厨，让大厨在外面做饭，做完再由侍女们端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我最近为这件事太过忧心，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帮我一把，今天不过应邀来吃个回门宴，竟然还真让我给找到了！” 蒋员外这几年一直想在京城搭上点儿人脉。 倒不是为了自己，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份拼劲儿了。 更不要说他也志不在此。 但是他老来得子的小儿子，却从小时候就展现出了神童的风采，读书一直名列前茅。 前年更是考取了廪生，如今在京城的书院继续读书。 许多小地方出来的孩子，从小一直优秀，但是到了京城之后，很快就会被更优秀的孩子给比下去。 但是蒋员外的这个小儿子却不然，到了京城之后，成绩依旧名列前茅，连学院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说他假以时日，肯定能够成为栋梁之材。 有这么个上进的儿子，蒋员外这几年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自不必说，谁不希望家里的孩子能有出息呢！ 至于痛，就是因为自己年轻的时候只顾着赚钱，够花就开始做起了无所事事的富家翁，可以说是丝毫没有进取心。 如果儿子是在丰乐县内过日子，那无论想做什么，他都能帮得上忙。 但如今人在京城，他根本是鞭长莫及。 所以为了儿子的前途，他如今一把年纪了，反倒开始努力拓展人脉，想要跟京中搭上些关系，希望以后能助儿子一臂之力。 所以这次的赏花宴，他是下了大本钱的，但是主厨这个位置却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能联系上的女大厨他都试过菜了，却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今天他本来只是随意来出席一下蒋家的回门宴，为当年还一份人情，给蒋中友一个面子。 谁知道吃到菜之后，蒋员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也不管这个大厨到底是男是女了，就想直接把这个事儿给定下来。 所以刚才听到叶华介绍说叶大嫂就是今天大厨的时候，蒋员外面上虽然不显，其实早就心花怒放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大嫂一听是要招待京城的贵妇人，第一反应便是不自信起来。 “员外爷，我……” 叶华一看她的表情，都不用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赶紧插话打断道：“员外爷，您得先说说这赏花宴在什么时间，给多少工钱，不然让人家怎么答应啊？ “我跟您说，这也不是什么外人，跟我娘家是沾着亲管我叫姑的，论起辈分来，都得管您叫声堂爷爷了，您可不能亏待了小辈儿。” 叶大嫂听了这话紧张得抱紧了怀里的晴天，这么直接跟人家谈钱是不是不太好？ 但其实蒋员外自己就是做生意发的家，对这些并不在意，反倒更喜欢这种把话都说在前头的做法。 “日子我早就找人算好了，就在八天之后。” 叶华一听没有跟黄月萍的回门宴冲突，立刻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只听蒋员外继续道：“去的话需要做三顿饭，第一天中午和晚上，还有第二天一早。 “人数倒不会太多，肯定没有今天回门宴这么多。 “你若是答应，工钱我给你这个数。” 蒋员外说着，两个手的食指交叠，比了个“十”。 叶大嫂见状，心立刻不争气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第141章 少骗人了，她肯定不是今天的大厨！ 十两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别说做三顿饭了，六顿都行啊！ 到时候叫老三媳妇去帮忙，直接给她一两银子都没问题。 堂屋里伸长了脖子等着听的人没听到，全都好奇地伸头往屋里看。 但是只有站在门口的蒋荣飞看见了蒋员外比的数字，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做三顿饭就给十两银子？ 今天家里这顿回门宴也不知花了多少。 他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 请大厨的工钱就按三两算，家里买了那么多肉，肯定也花了不少钱。 蒋荣飞有点心疼地嘬嘬牙花子。 但是想着今天这场回门宴，着实给自家长了不少脸面。 刚才吃饭的时候，桌上的堂兄弟、表兄弟们一个个全都赞不绝口，他又有点释怀了。 再说，就这么一个妹子，也就这么一次回门宴，好生操办一下也是应该的。 而此时屋里的叶大嫂在经过一瞬间的狂喜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蒋员外，除了去做三顿饭，您怕是还有别的要求吧？” 果然，只见蒋员外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还挺聪明。 “没错，如果你答应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就必须去县里。 “所有要做的菜都要至少要在我面前做一遍，我吃着满意才可以。 “离赏花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咱们可得抓紧才行。” 叶大嫂闻言一想，试菜八天再加上做菜两天，这满打满算不就是十天了？ 这样算下来的话，十天十两银子倒也算不得多了。 却听蒋员外道：“试菜这几日我管吃管住，每天还给你五百文钱，如何？ “当天如果你饭菜做得好，贵人们吃着高兴，说不定还会给你赏钱的！” 叶大嫂闻言又有些心动，正准备答应下来，怀里的晴天突然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 她登时就犹豫了。 家里倒是没什么事儿，可晴天如今这么黏自己，一走十天，她找不到娘肯定会哭吧？ 叶华此时已经太了解叶大嫂的心思了，一看她低头去看孩子，便知道她又开始想什么了。 这若是自己的亲侄女，她早上去两巴掌把人给打醒了。 又不是刚出生的小婴儿，都三岁多快四岁了，怎么还一点儿都撒不开手呢？ 叶华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帮她说话道：“员外爷，这事儿还是得让人家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不是么？ “再说她家孩子还小，也离不开娘……” 蒋员外闻言还以为叶大嫂在家还有更小的孩子，于是道：“你可以带你夫君和孩子一起来城里，吃住我都包了，只不过……” 叶大嫂一听可以带夫君和孩子，立刻就来精神了。 说实话，若是让她一个人去，她还真有点儿害怕呢！ 但是听到后面三个字，叶大嫂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只听蒋员外道：“只不过他们就没有工钱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叶大嫂连声道，说完又迟疑了一下，问，“其实今天跟我一起来做菜的，还有我家里一个妯娌，她一直在帮我打下手……” 蒋员外闻言道：“其实我家里已经招到了几个帮厨的厨娘，之所以让你明天就进城，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想让你们之间多磨合磨合，也好方便配合。” 叶大嫂赶紧道：“不用您额外给她工钱，我从自己的工钱里给便是。” 一来她能明白叶三嫂急着想要赚钱的心，想要拉她一把，不想把她一个人丢下。 二来蒋员外口中所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不真实、太陌生了，她也急需身边能有一个熟人帮衬着自己。 蒋员外没想到，叶大嫂之前在自己的事情上态度畏缩，在让自己的妯娌来做帮厨这个事儿上，却又突然坚决了不少。 他揣摩着叶大嫂的想法，觉得她应该是想有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在旁边帮忙，于是便道：“那倒也不必用你自己出钱，增加一个帮厨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按照其他帮厨一样的待遇给她便是了。”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您了，明天我们一早就去。”叶大嫂连声道谢，然后又问，“只是不知进城之后去哪里找您呢？” 叶华见事情终于敲定了，这才松了口气，不等蒋员外说话便告诉她道：“你进城之后，随便找个路人，问他蒋员外家住哪里便是了，城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小华姑，我记下了。”叶大嫂道。 蒋员外见事情已经谈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堂屋里原本已经挤满了人，一看见他出来，立刻左右分开，硬生生挤出一条道让他能够顺利地离开。 蒋中友带着蒋荣飞出去送客，其他人则一下子涌进了东屋，将叶华和叶大嫂二人团团围住。 “大厨，我要给我爹过寿，下个月初六，跟蒋员外的赏花宴不冲突！” “还有我，年底是我自个儿六十大寿……” “我，我儿子成亲，求您给做一下婚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现在就把定金给您……” 前面的人还只是乱喊，想要约个时间。 谁知喊着喊着突然就开始有人说要给定金了。 这回想请叶大嫂去酒席的人一下就傻了，谁都知道肯定是先交了钱的更有优势啊！ 屋里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大家手里都抓着钱，有的是一串铜板，有的是一块银角子，叶华甚至还看见一个抓着银票的。 这些人叶大嫂一个都不认识，根本对不上谁是谁，都快被这阵仗给吓坏了。 但是她四周都是人，别说跑了，她想躲都没地方躲。 刚才蒋员外跟叶大嫂说话都一直是压低声音的，所以晴天一直睡得很稳当。 可此时这么多人在屋里吵吵嚷嚷，房顶都快被掀翻了，晴天自然就被吵醒了。 “娘——”晴天的午睡还没睡够，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努力把小脑袋往叶大嫂的怀里钻。 王老太太刚才着急跑进来，运气极好地占据了一个在叶大嫂身边的位置。 此时见晴天醒了，她便故意讨好叶大嫂似的，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脑袋。 “这孩子可真乖……” 王老太太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晴天哇地一声就哭了。 叶大嫂一把护住晴天的头，想要往后退一步却被人给堵住了，只能稍稍扭转身子，背对着王老太太。 “我……”王老太太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尴尬地我了一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旁边看到刚刚这一目的人瞬间七嘴八舌地说。 “王婶儿，孩子才刚睡醒，这怎么能随便摸呢！” “谁说不是呢，小孩子魂魄不稳，若是吓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婶儿，你也是带过不少孩子的人了，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呢！” 为了少一个竞争的人，周围几个人也都不遗余力地开始说起王老太太来。 王老太太被他们气得不行，跺脚道：“用得着你们管么！” 叶华见一直这样乱成一锅粥也不是办法，趁机大声喊道：“大家先别着急，你们都这么喊，人家也记不住不是？ “这样，你们先让一让，让人家出去哄孩子，我去把我家荣宇叫过来，先挨个儿把你们要请大厨的日子都记下来，看看有没有重复的，然后再说，行不行？” 叶华身为主人，她都这样说了，大家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而且她说这话也的确有道理，大家都扯着嗓子喊，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谁都约不上人。 在叶华的帮助下，叶大嫂终于抱着晴天从东屋挤了出来。 “要不你先去西厢房歇会儿，秋宜在那屋呢！”叶华冲着叶大嫂交代了一句之后，转身找到小儿子蒋荣宇道：“你拿着笔墨跟娘来一趟，让你帮着记点儿东西。” 晴天还在小声地哼唧，所以叶大嫂也顾不得那边的事儿，全都交给叶华帮忙处理，自己抱着晴天，敲了敲门，走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屋里，秋宜和朋友们也早都吃饱了，但聊得正起劲，所以谁都没有出去，根本不知道正房屋里都出了什么事。 虽然隐约听到那边喧闹不已，但也只以为是男人们喝多了乱喊乱叫，所以也没当回事。 所以当看到叶大嫂抱着晴天进屋的时候，其他人都有点儿懵了。 这人是谁啊？是不是走错屋了？ 叶大嫂见屋里所有人都不说话，全都扭头看向自己和怀里的晴天，赶紧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然后她又对秋宜道：“正房屋里人太多了，乱糟糟的，把孩子都吓哭了，小华姑让我带着晴天过来你这边稍微待一会儿。 秋宜今天一顿饭吃得惊喜连连，此时看到叶大嫂，立刻满脸带笑地跟小姐妹介绍道：“你们不是都问我，今天的菜这么好吃，到底是谁做的么？现在这个人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屋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顿时傻眼了。 竟然是个女大厨？ 还……还有点其貌不扬…… 叶大嫂今日在灶间忙了一上午，刚才去见蒋员外紧张得够呛，又被一群人围着好不容易才脱身。 所以她此时额头上都是汗，鬓边的碎发一缕缕贴在脸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怎么看都只会让人觉得狼狈，丝毫没有大厨的风范。 黄月萍好奇地问：“今天的菜真的都是你做的？” “是啊，都是我做的。”叶大嫂朝她笑笑。 见叶大嫂还挺和气的，黄月萍的胆子又大了一些问：“那你学厨艺多少年了？” “哎呦，那时间可就长了。”叶大嫂回忆了一下，“反正从手能拿得动菜刀开始，我爹就开始教我如何改刀，拼命让我练刀工。 “后来就开始跟着他学做菜，就这样一直学到我成亲。” “你爹可真好，居然都不说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话。”桌上另外一个小姑娘闻言羡慕得不行，“我爹的手艺就只教给我大哥和我弟弟，每次还都偷偷摸摸的，生怕我知道似的。” 叶大嫂以前根本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今天被人问得多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挺奇怪的。 家里一共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她大姐压根儿对厨艺没有兴趣，于是她爹便从小开始教她。 叶大嫂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好。 记忆中都没出去下过馆子，所以她爹做的饭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以用来比较。 直到嫁进叶家，吃了叶老太太做的饭，后来又吃到郭氏做过的饭，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爹做饭做得这么好吃！ 于是她便笑着说：“那也许我家跟旁人家不一样，是传女不传男？” “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黄月萍则对叶大嫂的手艺更感兴趣，见她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也不哼唧了，便凑上来逗她问：“若是传女不传男的话，那你以后可要跟着你娘好好学手艺啊！等我八十大寿的时候，我就请你去给我做酒席！” 听她这么说，屋里的人全都笑起来。 晴天还有些懵懵的，只听了个什么女啊男的。 拜当初善老大两口子所赐，晴天内心深处对于重男轻女一事，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的。 也隐约明白这样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她急着想要维护叶大嫂，立刻扭头冲黄月萍道：“娘以后会给我生小弟弟的！” “那你娘做饭这么好吃，你都不想跟她好好学一学么？” 晴天闻言摇摇头道：“我不喜欢做饭。” 她说完又赶紧扭身扑进叶大嫂的怀里，小声道：“娘要是真想让我学的话，我肯定好好学。” “得了吧，你就这张小嘴最甜。”叶大嫂听了女儿的保证，真是哭笑不得。 几个人正说着话，严氏突然满脸堆笑地从屋外进来。 “月萍，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黄月萍这才终于把注意力从晴天身上移开。 “哎呦，叶大嫂也在这屋，那正好。”严氏说着从怀里掏出二百文钱塞给叶大嫂道，“这是定钱，我家月萍的回门宴，到时候就拜托您了。” 黄月萍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她看看叶大嫂，又看看严氏，见两个人都微笑着点头，才终于有了点儿真实感，整个人在炕上弹起来，一蹦三尺高，“娘，你可真是太好了！” 秦晓芳在一旁听得难以置信，脑子一热，腾地站起来指着叶大嫂道：“少骗人了，她肯定不是今天的大厨！” 第142章 你现在已经是大厨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原本一直忍着的蒋秋宜终于坐不住了。 她原本想着，这是自己的回门宴，来者是客，万一在席上闹起来，传出去不好听。 谁知这个秦晓芳，看她不声不响，竟越来越放肆起来。 今天叶大嫂将回门宴给她做得这么漂亮，让她夫家和娘家都跟着长脸。 所以当秦晓芳把话牵扯到叶大嫂身上的时候，蒋秋宜终于压不住火了。 “秦晓芳，你到底是来做客的还是来找事儿的？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打从一进我家门，就开始到处里挑外撅。 “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我家另外请了大厨，你到处说那些话是几个意思？ “幸亏我爹娘疼我，真给我请了个手艺顶好的大厨，不然我家今天还指不定怎么丢人呢！ “我一直想着，今天是我的回门宴，你是客人，尽量大家都体面些，所以才没搭理你。 “谁知道你竟还蹬鼻子上脸了！” 因为今天请的客人比较多，叶华招待的都是长辈，所以还真没发现秦晓芳偷偷摸摸做的这些事儿。 所以听到女儿这样说，叶华立刻就变了脸色。 谁知蒋秋宜这都还没说完呢，继续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的酸话就没断过，吃起来却一个顶俩！ “怎么，我家好酒好菜招待着你，是请你来给我添堵的么？” 叶华听得脸都黑了，皱眉看向秦晓芳。 “晓芳，我让你娘带着你一起来，是因为觉得你和我家秋宜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我家秋宜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要不我去把你娘叫过来，咱们好生把这事说开了，免得有什么误会。” 秦晓芳一听说要叫她娘过来，立刻就被吓住了，连连否认：“华姨，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我怎么可能在外面说那样的话。” 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老实，眼睛还在瞟向黄月萍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抹黑我才这样跟秋宜说的。” 她娘林氏跟叶华是最好的朋友，可以说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 尤其是她两岁那年，她爹受了严重的伤，家里却没钱医治。 最后还是叶华不顾公婆的反对，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钱给林氏，让她赶紧带人去京城看病，这才保住了她爹的一条命。 直到现在，林氏还经常把这十几年前的救命之恩挂在嘴上。 当年出事的时候，秦晓芳年纪太小，还不记事儿。 但是自从她记事儿开始，就天天听她娘说这件事儿。 所以明明她比蒋秋宜小几个月，林氏却一直让她让着蒋秋宜，事事都以叶华和蒋秋宜为先。 刚开始秦晓芳还不觉得什么，也一直很听话。 但是随着两个孩子越长越大，秦晓芳心里就积累了越来越多的不满，时间久了就成了怨怼。 但是因为林氏脾气颇为火爆，所以秦晓芳不敢表现出来，还要一直和和气气地跟蒋秋宜做朋友。 但这种事儿，又怎么可能是强压能压得住的，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晓芳便将这些年积累的情绪，一股脑都倾泻到蒋秋宜的身上。 蒋秋宜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黄月萍私下里也会跟她抱怨秦晓芳的事儿。 蒋秋宜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就快嫁人了，到时候都不在一个村子里住，事情自然就会渐渐平息下去。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叶华和林氏却是要在双林村住一辈子的。 她俩平时的关系那么好，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跟秦晓芳把关系闹僵，没多久她俩都各自嫁人离开村子，剩下叶华和林氏该多尴尬啊！ 谁知秦晓芳非但无法体会她的良苦用心，甚至还想趁着这最后的时机，好好坑她一把，让她下不来台。 叶华刚才说要叫林氏过来，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太生气，想要吓唬秦晓芳一下。 “刚才你娘还说，这两年要好生攒钱，等你成亲的时候，也要找叶大嫂给你做回门宴。 “说你是家里老大，得给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打个样儿，不能让人轻看了你和你家里……” 叶华话还没说完，叶大嫂便插话道：“小华姑，依我看，这位秦姑娘若是不喜欢我来做菜，倒也没必要勉强人家接受，毕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又不是金子，还能人人都喜欢了？ “反正如今东屋那边想要请我去做酒席的人那么多，排都快排不开了，这样岂不是两厢便宜？ “秦姑娘家自然也不必因此而勒紧裤腰带，努力攒钱了不是？” 叶大嫂这话一说出口，屋里的人除了秦晓芳，全都憋不住地想笑。 黄月萍最是实诚，愣是直接笑出声来，把秦晓芳气得眼圈都红了，她一跺脚道：“还真把自己当大厨了，谁家要勒紧裤腰带请你啊！” 她说完，扭头就往外跑。 谁知从西厢房里一出来，正赶上其她房间的客人也正在陆续准备离开。 许多人看见秦晓芳都笑着跟她打招呼。 “小姑娘，之前你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觉得你太夸张了。 “谁知道吃了今天的酒席才知道，你非但没有夸张，说得已经很收着了。” “谁说不是呢，吃之前谁能想到，今天大厨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严氏闻言道：“哎呀你们之前说的就是她呀？我还当是谁家小孩不懂事胡说八道呢！ “你们不认识她，所以才不信。 “若早知道是晓芳说的，我可早就信了。 “秦家和叶家关系那么好，说不定就是在帮着叶家往外放点消息，让咱们这些没吃过好东西的土包子有个心理准备。 “不然若是突然间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还不得把咱们给香迷糊了？” 大家听了严氏的话全都笑了起来，但是笑的同时，也都纷纷点头。 严氏这话说起来有些好笑，但又的确有几分道理。 这下可好，秦晓芳前脚刚说自己没说过这些话，一出门立刻就被客人们给拆穿了。 虽然没敢回头，但是秦晓芳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叶华灼热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在自己身上。 秦晓芳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也顾不得等她娘出来，三步并做两步，抢在众人前面离开了蒋家。 严氏不明所以，还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喊：“哎，晓芳，你这孩子跑什么，不等你娘一起了？” 周围的人太多，叶华不便再说什么，便朝严氏使了个眼色。 严氏立刻心领神会地不再追问。 将客人差不多都送走之后，东厢房里面也没人了。 蒋荣宇拿着自己按照时间排好，誊抄好的内容，还有提前交的一些定金一并交给叶大嫂。 “嫂子，一共有十二家想请您去给做酒席，五家是寿宴，七家是婚宴或是回门宴。 “有十家已经交了定钱，我自作主张，每家都按半两银子收的。 “不过我也跟他们说清楚了，交定金并非是您的要求，只是我想帮他们尽力争取罢了。 “所以也不是说交了钱这件事儿就定下来了。 “如果您看哪个不方便接，只需尽早告知他们，退还他们的定金即可。” 叶大嫂没想到蒋荣宇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年纪，办事居然这么稳妥周全，简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帮她考虑到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想得太周全了。”叶大嫂接过他誊抄好的最终结果，扭头对叶华夸奖道，“小华姑，您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今后必成大器啊！” “成什么大器，能比他爹和他哥强我就满足了。”叶华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满是骄傲的神色。 蒋荣飞在一旁委屈道：“您想让老二超过爹也就算了，好歹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每次都要把我带上做什么？ “我好歹也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么？” 这话说得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严氏笑过之后，挽起袖子对叶华道：“行了，客人也都走了，我帮你收拾收拾。” 话音未落，就见林氏从屋里端了一盆用过的碗盘出来。 “哎呦，你们都站在外头说话呢？我还说怎么出去送客一个个都没影儿了，难道是把人送家里去了不成？” 看见林氏这么积极主动地帮着干活，叶华和严氏的神色都有一瞬间的尴尬。 不过叶华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无论秦晓芳做了什么，都不该涉及到自己跟林氏之间的情意。 于是她伸手接过木盆道：“谁知道你也不等我们，这么着急就开始收拾了。 “来，你们帮我收拾一下桌子，我去刷碗。” 叶大嫂见状下意识伸手准备帮忙，毕竟之前在关外去帮人做酒席，之后也是要留下帮忙收拾的。 在关外做这些还不给钱呢！ 叶娟儿却一把拦住她，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是不是傻？你现在都是大厨了，怎么还能做收拾桌子刷碗这种活儿呢！” “啊？姑，啥意思啊？” 虽然得到了蒋员外的赏识，又一下子接到这么多单生意，但是叶大嫂自己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身份上的转变。 “蒋员外不是要请你去给京城的贵人们做酒席，还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帮厨么？ “这件事今天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十里八乡就都能知道。 “到时候你的身价可就跟现在截然不同了！ “以后出去做菜，都得他们自己准备帮厨，你只负责调味和做菜，其他都让他们自己来。 “到时候收拾桌子刷碗这种粗活，你更不能做了，做了就等于降低自己的身价，懂不懂？ “等蒋员外那个赏花宴办完，只要你不出差错，那今后你可就了不得了！” “姑，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你懂什么，听姑的话，准没错，记住没有？” “行，姑，我记着了。”叶大嫂话音未落，肚子里就传出咕噜噜的声音。 叶大嫂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刚吃了两口就被叫去见蒋员外了，根本没能填饱肚子。 晴天在她怀里听得真切，立刻担心地问：“娘，你肚子叫了，是不是饿了？你晌午没吃饭么？” 她深知饿肚子的痛苦，所以刚才吃午饭的时候，还反复问叶向磊，确认叶大嫂肯定有饭吃之后，她才安心地跟叶向磊一起吃了午饭。 其实她当时也是看着所有的小孩子都在一个房间里，大人们是在其他房间，所以便以为叶大嫂是跟叶娟儿她们一起吃饭。 出门前叶大嫂叮嘱过她，今天到了别人家要听话，到了地方之后又让她听叶向磊的话，所以吃饭的时候，晴天才没闹着要找叶大嫂，而是乖乖地接受了叶向磊的投喂。 此时发现叶大嫂可能根本没吃饭的时候，晴天立刻就绷不住地红了眼圈。 “表苏骗人，他明明说娘晌午有饭吃的……呜呜……” 晴天说着说着，想起中午自己吃了那么好吃的，娘做了那么多道菜，自己却连饭都没吃上，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叶华刚把一盆碗盘放到水井边，回来正准备再收拾一些过去就正好听到了晴天的话。 她一拍脑门道：“哎呀你看我，你还没吃完就被我叫出来了。 “忙活这么一大圈，我竟忘了你还没吃午饭的事儿！ 叶华赶紧拉着叶大嫂来到灶间。 叶三嫂早就吃饱了，还给叶大嫂留了一碗，也不知道她为啥出去那么久还不回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到处乱走。 看到她回来赶紧道：“大嫂，你都没吃几口，我给你热热……” “哎呀，不热这个，热个八宝饭！” 叶华说着不顾叶大嫂的反对，将今天没上桌的荤菜分别拿了一些出来切好，装了满满一盘，又亲自动手给炒了个菜。 “今天真是多亏你了，怎么能这么怠慢，让你吃片儿汤呢！ “传出去别人都得戳我的脊梁骨！” 叶华说着还不忘招呼叶三嫂道：“你也过来再吃点儿，刚才忙着送客人，竟没顾上灶间这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了不了，我真吃饱了！”叶三嫂赶紧推辞，“让大嫂吃就行了。” 叶三嫂看叶华的态度，便知道今天这顿酒席做得肯定特别成功，今后说不定还能继续接到生意。 所以虽然晌午只吃了一碗片儿汤，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143章 只要能把你媳妇看好就行 怀里揣着订酒席的单子，叶大嫂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但是因为叶娟儿让她深沉着点儿，所以在蒋家的时候，她一直努力忍着。 直到回了家，她才一把将叶三嫂拉进自家房里，将刚才在蒋家的事儿，一股脑地都跟她说了。 “啥？”叶三嫂都听傻了，“大嫂，你慢点儿，你说啥？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听错了？” “我说今天一共接了十二家酒席，其中十家都付了定金，指定能成的！ “再加上蒋员外那个，咱俩好好干，一个月也能攒下不少钱了！” 叶大嫂说完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似的。 叶三嫂见状心里忍不住开始打鼓。 她今天虽说是去给叶大嫂帮厨的，但实话实说，还真没帮上太多。 除了一开始的洗菜和处理鸡、鱼和肉，其他活儿基本都不怎么插得上手。 首先她的刀工远不如叶大嫂，切切菜还行，切肉却实在不行。； 最开始的那个五香驴肉，叶大嫂切出来的片片完整，而且薄得几乎透明。 而她试着切了几下，不是把肉给切散了，就是切得薄厚不均，最后只能再由叶大嫂接手。 二来，虽然平时在家做饭也是叶三嫂给叶大嫂打下手，但那做的都是家常菜，用料也简单。 出来做席面，好多都是叶三嫂之前吃都没吃过的菜，她连打下手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看着叶大嫂自己忙活。 所以如果叶大嫂不打算再带着她了，她觉得自己心里肯定会有些难过，但是也能够理解，毕竟自己能帮到她的实在有限。 见叶大嫂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叶三嫂干脆主动问道：“大嫂，咱们妯娌这么多年了，早就亲似姐妹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用不着这么为难。” “是这么回事儿，这次去蒋家做回门宴之前，咱俩说好了，给你一百文钱…… “我本来以为只有这一次的，没想到竟一下子接了这么多酒席。 “听小华姑说的那个意思，如果能顺利把蒋员外这单生意做好了，之后就不愁没有生意做了。” 叶三嫂听到这里，感觉叶大嫂似乎不是不想用自己的意思，说不定是今天自己表现太差，所以想少给点钱。 她心里倒是想得开，少给点也干，总比在家待着强。 在家待着分文不赚还得花钱吃吃喝喝。 出去一趟不但赚钱，主家还管一顿午饭，走的时候还能拿回来一些吃的给孩子们打牙祭。 谁知却听叶大嫂道：“所以我刚才回来的路上想了一下，一百文钱确实有点少了。 “你如果愿意一直跟着我干，那以后每赚一两银子，我就分给你一百五十文。 “如果一场酒席能赚二两银子，那我就给你三百文，这样你觉得如何？” “啊？”叶三嫂愣住了。 她刚刚还在想大嫂到底会给自己七十文钱还是八十文钱，该不会是五十文钱吧？ 突然听到叶大嫂的话，她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三啊……”叶三嫂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思维逻辑里，心想三十文会不会有点太少了？ 叶大嫂说的时候也有点没底气，此时见叶三嫂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自己就先慌了神。 “主要是这个吧，你现在刀工还不是很好，当然，这个只要练一练就行。”叶大嫂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你若是愿意跟我一起干，回头我都慢慢教给你，等你练熟了，我，我再给你涨钱还不行么？“ 叶三嫂一听，大嫂不但愿意教自己，以后还要给自己涨钱，顿时又来了精神，三十文都不觉得少了。 “也行吧，若是出去给别人做学徒，非但没有钱还得给师父送礼呢！ “跟着你干，能学本事，还有三十文钱，还有啥可挑的。 “大嫂，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教我，我肯定好好学。” 叶大嫂刚刚生怕叶三嫂不答应，甚至都没察觉到她嘴里说的是三十文钱。 最后还是一旁被她俩给说糊涂了的晴天对叶三嫂道：“三婶儿，我娘说给你三百文，不是三十文！” 叶三嫂却只当她是小孩子乱说，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道：“行，三婶儿好好学，争取让你娘满意，早日能拿上三百文的工钱！” 叶大嫂此时一回忆，也发现了不对劲，赶紧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你说咱俩这是干啥呢，面对面说话都能把天儿给聊岔劈了！” 叶三嫂没想到叶大嫂非但没扣自己的钱，甚至还要给自己涨工钱，连连摆手道：“大嫂，不行，我今天都觉得自己根本没帮上你什么，你咋还能给我涨工钱呢！ “要不这样，你先教教我，等我学会了之后你再给我涨钱，咋样？” “你先别急着推辞，你听我跟你说。”叶大嫂道，“蒋员外这个活儿，明天就要去县里，每天都要试菜，要做到让他满意才行。 “这段时间的工钱都是他出，还管吃管住。 “到时候我多教教你，你也下下功夫，趁着这个机会好生练练手。 “我寻思等忙完蒋员外这个赏花宴，你也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了，之后再去做酒席，肯定就能帮得上我了，到时候不是就正好给你涨工钱了么！” 叶三嫂一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连连点头道：“大嫂，只要你不嫌我笨，我以后就跟着你干了！” 两个人总算把话给聊开了，叶大嫂之前还担心叶三嫂看着自己赚得多会心里不平衡呢！ 如今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叶大嫂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自己，之前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叶大嫂凑近她小声道：“我最近可真是被老四媳妇给弄得草木皆兵，生怕你也跟我挑理。” “好啊，大嫂，你就算不拿我跟好人比，也不至于跟她比吧？” 叶三嫂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口传来郭氏的声音：“跟谁比啊？大嫂，对不住，我刚才走到门口突然累了，就站定休息了一会儿，结果正好听见你们两个说话。” 叶大嫂见她进来，心里立刻就是一抽。 难怪老话说，闲谈莫论人非。 她平时鲜少在背后说人，偶尔说了这么一次，竟还让人家给撞破了。 叶大嫂已经做好了郭氏要开始发飙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一旁的叶三嫂却拍拍她的手背，小声道：“没听见！” 刚才叶大嫂说话的时候声音极小，叶三嫂自己说话声音虽然大，话里却没有带上郭氏的名字。 果然，郭氏又往屋里走了几步，脸上还带着笑容，的确不像是要进来闹事的样子。 “三嫂没听见什么？”郭氏笑着问。 “我说我没听见你过来，突然一说话吓我一跳。” “我也就是刚过来。”郭氏说着，将目光转向叶大嫂，笑得更加谄媚了几分道：“大嫂，其实我虽然做衣裳的手艺不太行，但是帮个厨打个下手还是不在话下的！ “二嫂如今自己就有忙不完的活儿，你出去可不能只带三嫂不管我啊！ “虽说大家都是一起从关外逃荒回来的，可你们手里多少都还有点积蓄。 “唯独我们两口子，为了成亲，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屋里的那些家具摆设，最后都给压在底下了。 “就算没压坏，也不能一路带到这边来。 “老四之前出去找活儿又没找到合适的，就只有我出去赚几个钱了。 “不然等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我们两口子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可咋办啊？” 听得郭氏说了这么一大堆，叶大嫂就开始头疼，赶紧道：“老四媳妇，真不是我不带你，主要是这次要去蒋员外家住好几天。 “他那边帮厨都已经准备好了，就连老三媳妇都是我求着人家硬塞进去的，实在不能再带其他人了。” 郭氏听了这话，瞬间就变了脸色。 刚才还是笑眯眯的，现在脸却拉得老长，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大嫂欠她多少钱没还呢！ “大嫂，三嫂跟我都是你的弟妹，偏心也该有个限度吧？ “还是说我家老四在你心里没有老三的分量重，所以你只肯带三嫂不肯带我？” “你这不是怀孕了么，总动刀子什么的也不好，还是在家养着比较好，让老四出去找活儿干就行。” 郭氏见叶大嫂这是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肯，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哪里是为了去帮厨赚钱，根本目的是想要偷师。 她以前在家一直做饭，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做饭的天赋在身上的。 但是嫁到叶家之后，她故意装作不会的样子，就是为了能少干活。 今天听到叶大嫂说要教叶三嫂做饭，她的心思一下子就活泛起来。 叶大嫂一个菜谱卖了五十两银子的事儿她可记忆犹新呢！ 如果自己能把大嫂的手艺学过来，到时候拿到京城去卖掉，岂不是就跟天上掉钱一样轻松！ 郭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山响，但是无论怎么说，叶大嫂却一直找借口，怎么都不肯答应。 最后郭氏一咬牙，央求道：“大嫂，我就是天天在家待着闷得慌，你就带我去呗，我就是去散散心，长长见识，我也不找你要工钱还不行么？” 见郭氏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叶大嫂已经实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 她平时本来就不是会拒绝别人的性子，若不是郭氏之前做的事儿太极品了，她没准儿早都答应下来了。 可眼下郭氏一改往日的性格，开始软磨硬泡，叶大嫂就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 叶三嫂赶紧从后面捅了她一下，开口帮忙道：“老四媳妇，真不是我们不带你，主要是这一趟连来带去十来天时间，你怀着孕实在不方便。 “到时候你万一有个什么不舒服，我们两个做嫂子的，回来之后没法跟老四交代，你说是不是？” 郭氏见这两个人今天是死活不肯答应了，立刻收起了刚才哀求的表情，气哼哼地转身出去回自己房间了。 目送郭氏离开之后，叶大嫂才猛地呼出一大口气，后怕地拍着胸口道：“哎呀，幸亏有你在，要不是你帮忙说话，我刚才差点儿都答应她了。” 原以为这件事儿这样就算解决了，谁知道郭氏回去不知怎么跟叶老四闹的，最后叶老四拗不过她，只能去找叶老太太求情。 于是全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叶大嫂将今天从蒋家拿回来的东西切一切端出来一起吃。 孩子们看到肉都高兴不已，大人们就只意思意思地夹了几筷子，几乎都让给孩子们吃了。 晴天在叶大嫂夹起来肉给她的时候，也摇摇头不肯吃。 “给哥哥吃。” 叶老太太见状连声夸赞晴天懂事。 叶大嫂被夸得满脸堆笑，嘴上还谦虚道：“哎呀，主要是这些菜她晌午都吃过了，让哥哥们多吃点是对的。” 叶老太太顺着这个话题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之后，看着叶大嫂心情不错，冷不丁地切入了正题。 “我听说你接了个要去县城给人做酒席的差事？一去还得好些天？” 叶大嫂闻言一愣，心道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跟叶老大说，叶老太太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她的目光看向郭氏，却发现坐在郭氏身边的叶老四猛地低下了头。 得，这回知道了。 就听叶老太太又道：“老四说他媳妇也想跟着去，不要工钱，你看能不能带她去长长见识？” 如果这话是郭氏来跟叶老太太说的，叶大嫂说不定还能咬牙坚持一下，拒绝到底了。 但是这话是叶老四说的，叶大嫂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叔子，他最近的日子过得也的确左右为难 拒绝不了媳妇的要求，又不好意思跟自己开口，只能通过叶老太太来开这个口。 叶大嫂想一想都替叶老四心酸。 罢了罢了，不就是想跟着去几天么！ 叶大嫂想了一下道：“原本蒋员外看着晴天年纪小，黏我黏得厉害，所以同意我带着夫君和孩子一起去，我好说歹说才加了老三媳妇一个帮厨。 “老四，如今你媳妇非要去的话，咱也不能占人家便宜。 “我就不带你大哥和老三媳妇了，你们两口子跟我去一起去，你也不用帮我什么忙，只要能把你媳妇看好就行。” 第144章 有钱赚谁还顾得上臭男人！ 叶大嫂这话一出，屋里登时安静下来，只剩几个孩子埋头吃肉的声音。 叶大嫂的原意是想个办法，怎么能带上郭氏，又不用在蒋员外面前为难。 老三媳妇再怎么说，也还能帮得上点儿忙。 可郭氏能做什么？去了不惹祸就是好的了。 说实话，她如今对郭氏，那可真是一点儿信任都没有，生怕她去蒋员外家闹出什么丑事来。 所以必须要带上叶老四，让他看着他媳妇。 而且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今天若非是她坚持，蒋员外一开始连老三媳妇都不想要。 毕竟去了之后，是要在人家吃住的。 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蒋员外面前能有这样的脸面。 所以非要带叶老四两口子的话，就只能不让叶老大和老三媳妇去了。 但是听在其他人耳中，她简直句句都是在阴阳郭氏。 叶二嫂和叶三嫂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大嫂居然这么勇。 只是不知道郭氏会有什么反应，叶老太太又会如何决断。 叶大嫂说完，还觉得自己把事儿想得十分周全呢，没想到却让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郭氏饭都没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摔，起身就离开了堂屋 叶老四刚想起身追上去，就被叶老太太给叫住了。 “老四，你先坐下！” 叶老太太从叶大嫂的话里听出事情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老大媳妇，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差事。” 叶大嫂将蒋员外的身份以及这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差事，当着全家人细细说了一遍。 还不等听完，叶老太太和叶老四就齐齐变了脸色。 这些详情郭氏根本就没说，只说叶大嫂要带着叶三嫂进城几天去给人做酒席。 在郭氏有意的隐瞒和误导之下，叶老四还以为有富贵人家要连做几日酒席。 接下来事情由叶老四传达到叶老太太耳中的时候，自然就也是改头换面之后的模样了。 所以叶老太太才会跟叶大嫂开这个口。 而此时两个人听到真实情况之后，脸色全都变了。 叶老太太皱眉问：“老四，你可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叶老四连连摇头道：“娘，我真不知道！” 他说完又着急地对叶大嫂解释道：“大嫂，你别生气，我真不知道。 “如果知道是员外爷找你们去做酒席，我根本不会来找娘开这个口。 “嫂子，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样不知分寸的人。” 叶大嫂心想我不是答应了么，这是怎么了？ 但是看着叶老太太的脸色和叶老四着急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搞错了什么，于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行了，这件事就当谁也没说过。”叶老太太最后发话道，“老大媳妇，一切就都按照你跟蒋员外商量好的做，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叶老太太自然拎得清，如果这次酒席做得好，叶大嫂以后肯定就不愁生意做了，到时候生意都会自己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忍不住有些唏嘘。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家里都是男人在地里干活，女人在家里忙活。 可如今入关之后，倒是三个儿媳妇先后找到了适合自己做的差事，而且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如今都做得有了起色。 反观四个儿子，却只有会做木匠活的老三找到了差事。 看来光会种地还远远不够，有门手艺才能旱涝保收。 吃过晚饭，叶二嫂抢着揽下了收拾桌子刷碗的活计。 “你们出去忙了一天，还得收拾出门的行李，明天还要去县里，这点活儿就不用你们了，赶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然后早点歇着。” 叶二嫂说着，手脚麻利地把碗筷都捡了下去。 叶老二则紧跟着她进了灶间。 “你过来干啥？”叶二嫂把碗盘放在一旁，转身掀开锅盖。 锅里有大半锅水，靠着灶坑里的余温，此时已经温热了。 她用瓢把热水盛到木盆里准备刷碗。 叶老二却已经挽起袖子，用屁股把她挤开道：“我来吧，你不是还要做衣裳么，得把手保护好了。” “哟，今天怎么这么有心？”叶二嫂没想到自家男人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分明就是大老粗一个，对地里的庄稼都比对自己上心。 “最近你忙着做衣裳挺累的，大嫂和老三媳妇也一直挺照顾你。 “我就算原先不懂，现在看也该看懂了不是？” 其实叶老二心里也挺着急的，去城里一趟也没找到活儿干。 如今家里还要靠媳妇一针一线地赚钱，但凡是个男人，心里头都过意不去。 但是找活儿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在家待着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让媳妇能专心做衣裳，就是他目前能做的全部了。 另一边，叶大哥和叶大嫂带着晴天回到房中。 叶大嫂将晴天往炕上一放，让她自己去玩沙包，便开始收拾东西。 一家三口要一起去好几天，光是衣裳就得准备好几套。 但是一打开箱子，叶大嫂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老大的衣服实在不多，而且还都是半新不旧的，有两套上头还带着补丁。 “安顿下来之后就该先给你做身儿新衣裳，如今要去城里，都不知道穿什么好了。” 叶老大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道：“这衣裳又没坏又没破的，穿着不是很好么！ “倒是你，之前在天津卫不是买了好几块衣料，怎么也不见你给自己做身儿衣裳。” 看着叶大嫂找出来的两套旧衣裳，叶老大也忍不住说她。 “我天天围着锅台转，穿新衣裳也是糟践了，有旧的穿就挺好。 “不过今年咱们手头比较宽裕，等回头过年的时候，咱们三口人，一人做一套新衣裳，到时候再给娘做一身儿。” 叶老大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刚要点头，就见叶大嫂从炕琴的侧边柜里拿出来一大摞晴天的衣裳，而且几乎都是新做的。 不等叶老大说话，叶大嫂自己先忍不住笑了：“都怪我，之前光忙着给晴天做衣裳了，就没顾上咱们两个人的。” 虽说小孩子身量长得快，今年做好的衣裳，明年基本就不能穿了。 但是叶大嫂却还是毫不吝啬地给晴天做了好几套衣裳。 叶老大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赚钱不就是给孩子花的么！ 晴天又漂亮又可爱，再穿上一身好看的衣裙，他这个当爹的除了面露傻笑，脑子里已经无法思考其他事情了。 收拾好要带的衣裳，叶大嫂正准备再去收拾一下自己用惯了的菜刀什么的，刚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干净棉布，就看见今天晴天从废瓷窑里抱回来的盘子。 叶大嫂之前都把这茬给忘了，此时看见了才想起来。 “当家的，你过来看看这个盘子，是晴天在废窑里捡的。” 叶老大闻言过来，顺手接过去细看。 别说，入手还沉甸甸的呢！ 也不知那个窑废弃了多少年，盘子表面积了许多脏污。 叶老大吹了两下，上面的污渍纹丝不动。 “表面的浮灰我早就弄干净了，只是在蒋家的时候没顾上洗。 “我寻思先拿回来搁水里泡泡，可能会好刷点儿。” 叶大哥看见盘子，第一反应便是：“这盘子好像还挺好看，不过这么大一个盘子，得做个啥菜才能用得上啊？” 叶大嫂的思路瞬间被他给带跑了。 “这有啥用不上的，嫌太大就做个冷荤拼盘呗。 “什么猪头肉、肘花、酱牛肉、皮冻、酱猪蹄子……啥都能往上摆。 “多大我都能给你摆得满满当当的，你信不？” “你连酱猪蹄子都给算进去了，我还有啥不信的？” 叶老大说着，出去端了一盆温水回来道：“先把盘子放里头泡着，一会儿我睡前给它刷出来就是了。” 不过叶大嫂显然对晴天的“实力”有着更深刻的认识，于是试探地说：“从蒋家回来的路上，向磊还说，那废窑在双林村后边都好多年了。 “就连如今村里最年长的老人都说，打从记事开始，就没有人见那废窑冒过烟。 “所以少说也得大几十年了，万一是个啥古董什么的，那咱们家不就发了？” “你当古董是萝卜白菜，满大街都是啊？”叶老大并不当回事，“如果古董都这么随手就能捡到，那外头的人还不都得一窝蜂去找了？ “再说了，向磊虽然懂点儿核桃，但毕竟就是个小孩儿。 “古董不古董的他懂什么，估计见都没见过呢！” 叶大嫂懒得跟他争辩，便吓唬他道：“你一会儿刷的时候小心点儿，别给碰坏了。 “那可是晴天当宝贝似的抱回来的，弄坏了该哭了。” “放心吧，我肯定把盘子给闺女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看也别装什么菜了，回头等老三什么时候得空，让他给做个架子。 “然后……”他说着原地转了一圈，指着墙边道，“然后就摆在咱家箱子上，肯定能挺好看的。” “倒也不是不行。”叶大嫂点点头，“不过我是想，不如明天带着它进城，看能不能找个明白人帮忙看看。” 叶老大闻言笑着打趣她道：“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 “你抱着盘子去找人看，不是古董倒也罢了，最多是有点儿丢人。 “可万一真是古董，你可当心把贼招来。 “之前杀人劫货那伙山匪如今可还没抓着呢！” 叶老大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叶大嫂却一下子就往心里去了。 “你提醒的有道理，我去跟老三媳妇说一声，不要把这盘子的事儿说出去。”叶大嫂说完转身就出了门，直奔对面西厢房找叶三嫂去了。 叶老大呆愣在原地，扭头问晴天：“闺女，你说你娘是跟我逗闷子呢还是真当真了？” 他说着拿起那个脏啦吧唧的盘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瓷盘子么，怎么就是古董了？ 如今叶老三已经在城里木匠铺做事了，房中只有叶三嫂带着孩子们，所以叶大嫂也没敲门，在门口招呼了一声便推门进屋了。 “东西收拾好了没有？你多带件厚衣裳，一去这么多天，肯定是越来越冷的。” “大嫂，放心吧，我都收拾好了。”叶三嫂说完，突然朝叶大嫂竖起了大拇指，压低声音夸奖道：“大嫂，你今天可真是这个！” “啥啊？”叶大嫂不明所以。 “晚上吃饭的时候啊！”叶三嫂一脸笑意地说，“我听你突然说不让我去了，我的心都提溜起来了。” “不过你这招以退为进可真绝。”叶三嫂说着，挑眉示意自己对门，小声道，“回来之后摔了半天东西，又跟老四吵了一架。 “这次老四也没惯着她，直接把她给数落了一顿就出门了。 “就剩下她自己在屋里哭了半天，吵得我头都疼了。 “你来这会儿，对面才刚歇口气。” 叶大嫂事后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一片好心其实是被大家误解了。 但好在因为郭氏撒谎在先，所以在叶老太太的圆场之下，事情也算是解决的比较圆满。 可以说除了郭氏和叶老四，其余人都挺满意，所以她也不想再提了，只道：“不过都是误会，过去就不提了，免得娘和老四心里头不得劲儿。” “那是，我不也就私下跟你说说么！” “你跟着我们去城里，几个孩子怎么办，娘最近身体也不太好，能帮你照看么？” “又不是小孩了，用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我都说好了，他们白天就让昌瑞带着点儿，二嫂也能帮我照看一下，晚上去正房屋里跟娘一起睡就是了。” “你都安排好就行。”叶大嫂点点头，“真好这次进城，若是有空还能去看看老三。” “哎呦！”叶三嫂闻言一拍脑门，“可不是么，你不说我都把他给忘了。 “我得把棉衣棉裤给他带过去，不然回头还得多跑一趟。” 叶大嫂无语道：“你也真行，自家男人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叶三嫂笑嘻嘻地说：“有钱赚谁还顾得上臭男人！” 第145章 我可不乐意伺候这样的人！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郭氏推说自己不舒服没有露面。 不过如今家里除了叶老太太和叶老四之外，其他人对她做什么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她不惹事，其他人就都当她不存在。 以前遇到这种时候，叶大嫂多少还会问上一句。 但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她最终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开口询问。 叶老四眼中隐隐有些失落，但是也清楚这怪不得别人。 说实话，也就是叶大嫂心软，不然就凭郭氏做过的事儿，换做别人早就忍不了了。 可如今郭氏有孕在身，他除了在心里深深地叹气，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吃过早饭，老大一家三口跟着叶三嫂一起，便出发去县城。 因为这一走至少得十天才能回来，所以叶老大并没有用家里的板车，而是准备上村口搭车去城里。 村里一般有两个人会赶车进城。 一个是杂货铺的掌柜王富贵，一个则是在村北头住着的一个孤寡老头。 据说因为他是早晨出生的，所以小名就叫大晨。 但是还不等给他起大名，父母就相继离世。 大晨当时只有五岁，是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长大之后也没钱娶媳妇，所以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 如今年纪大了，成了村里人口中的大晨叔，甚至是大晨爷爷。 地里的活儿也渐渐干不动了，便用积蓄买了头驴，每天进城拉客或是帮人拉货赚点钱。 王富贵家拉车的是骡子，车也比大晨叔的好，但他并非每天进城，只在有生意或是需要进货的时候才进城，能不能赶上全凭运气。 果不其然，几个人来到村口的之后，只看到了大晨叔的那辆驴车，此时车上已经坐了一个妇人。 大晨叔看见几个人拎着东西、抱着孩子，便忙招呼道；“进城啊？” “是啊，大晨叔，我们去县里。” “你们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还带了这么多行李，得收你们四个人的钱啊，一共十二文。” “行。”叶老大也没讲价，一口答应下来。 大晨叔年纪大了，赚钱不易，村里人都会尽量照顾他。 四个人上车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见村里没人再出来了，大晨叔就吆喝了一声：“得嘞，咱们出发。” 驴车走得慢，半路又拉上了一个客人，等到县城的时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 叶老大随便在路边找个人一打听，便问出了蒋员外家的宅邸，四个人便找了过去。 蒋员外家的大门看起来就格外气派，两边的院墙一眼都望不到头。 看来蒋员外之前出海做生意，着实没少赚钱啊！ 叶老大上前拍门，很快便有门子开门，看到几个人的样子便问：“可是游娘子一行人？” 这个称呼对于叶老大来说着实有点陌生，看到叶大嫂点头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家媳妇。 “我家老爷交代过了，您几位里边请。”门子说着将四个人让进门，里面又有专门的人过来接待他们。 “我先带你们去住处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带你们去灶间看看。 “去了之后先跟帮厨们见一面，认识一下。 “我家老爷下午回来再跟您商量赏花宴的菜单。” “好的，麻烦姑娘了。”叶大嫂赶紧道谢。 丫鬟带着四个人沿着夹道走了半天，然后拐进一个小院子。 “我家老爷吩咐过了，这边三间正房给您留着呢！”丫鬟说着打开门，“游娘子，你们先收拾一下东西，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我再过来带你们去后厨。 “院子里东西厢房住的都是我家老爷子请来的帮厨，如今人都在后厨呢，一会儿过去就能见面了。” “好，多谢员外爷，也多谢姑娘。” 蒋员外家的房子全都是敞亮的砖瓦房，屋里早就提前备好了被褥一些生活用品。 叶三嫂高兴地说：“没想到条件还真不错，正好你们住东屋，我住西屋。 “不过这个蒋员外，看起来可是真有钱啊！” “那当然了。”叶大嫂应了一声，催促她道，“赶紧先把东西放一下，贵重的东西最好自己贴身带好。 “不然若是在这儿丢了东西，那肯定找都找不回来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叶三嫂连连点头，也顾不得多看一看人家高大宽敞的房子了，进西屋把东西放好。 叶大嫂这边也很快就把衣裳、东西都放好了，将从家里带来的菜刀拿出来放在一旁，准备一会儿带到后厨去。 “你就留在屋里陪着晴天吧，我跟老三媳妇去就行。”叶大嫂跟叶老大说。 “一会儿问问看，反正上午也不做什么，我带着晴天陪你过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的。”叶老大还是稍微有点放心不下。 虽说住着这么大宅子，用着那么多下人的老爷，应该不可能图他们什么。 但是来都来了，肯定还是要跟着过去看看才放心。 两边都收拾好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儿，刚刚带路的丫鬟便又过来了。 她看到叶大嫂和叶三嫂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犹豫了一下之后，丫鬟选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道：“是我来得太早了吗？游娘子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我们是坐车来的，衣裳都是干净的，用不着换。” 其实今天叶大嫂穿的已经是自己比较不错的一身衣裳了，但是来到蒋员外的府上之后，才发现自己所谓最好的衣裳，都还不如人家丫鬟穿得好。 不过叶大嫂素来不在意这些，本来就是穷人，出来是为了赚钱的，又不是为了与旁人攀比。 丫鬟见状也不便再多问，便带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这才拐进后厨。” 跟普通人家只有一间小房的灶间相比，蒋员外家的灶间可以说得上是规模庞大了，直接是一个院子。 正房三间屋子被从中间打通，横着做了两排灶台，此时屋里正传出切菜的声音。 “这两天老爷找的帮厨们都陆续到了，白天会到灶间来练习刀功，游娘子请进来看看吧。” 丫鬟一走进灶间，刚才还响个不停的切菜声赶戛然而止。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家老爷终于找到了满意的大厨。 “人今天我也带来了，其实就站在门外，现在我请他进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彼此认识一下。” 丫鬟说罢，就让开门口的位置。 叶家几个人紧接着走了进去。 屋里一共有五个妇人，只是面色表情都不是太好，看向几个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审视与打量。 其中一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眉眼间颇具风情的女子开口道：“看来大厨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啊，抱着孩子都不耽误您做饭呢！” 这话让刚准备再往前迈一步自我介绍一下的叶大嫂脚步一顿。 丫鬟一看帮厨们认错人了，赶紧走到叶大嫂身旁强调道：“这位是游娘子，她才是老爷请回来的大厨。” 叶老大更是直接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厨，我媳妇才是大厨，我原本就是跟过来带孩子的！” 蒋员外昨天回来说的大厨，居然是个女的？ 五个帮厨全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虽然很多女人都会做饭，但是当真能混出名气、混成大厨的，却基本都是男人。 而且没人比她们几个更知道蒋员外这次挑选大厨有多费劲了。 首先他不想用京城已经有名的酒楼的大厨。 因为但凡能够叫得上名号的人，赏花宴当天来的那些贵客们肯定都是吃过的，太缺乏新鲜感。 于是就只能在京城周边甚至天津卫等地方去找。 但是跟京城那些大厨相比，后者大多都是要稍显逊色的。 偏生蒋员外还不想将就。 帮厨都搬过来十几天了，每日练刀工，但大厨的人选依旧悬而未决。 而昨天从外面吃完席面回来之后，蒋员外就笑得合不拢嘴，十分高兴。 下午却突然来到后厨，赏了一两银子，告之其中一名帮厨可以回家，理由竟是因为找到了合适的大厨，对方会带一名帮厨过来，所以就要被撤掉一个。 六个帮厨在员外府上住了一段时间，早都彼此熟悉了。 她们彼此之间也没有竞争，所以大家相处得越来越好。 突然间被打发走一个，不但让她们有了危机感，还为突然被撵走的那个人打抱不平。 所以当叶大嫂还没来之前，五个帮厨就对她的印象不好。 更不要说如今看到她不仅是个女的，而且穿着打扮极其普通，也着实不像是个大厨的样子。 若非人是被员外府丫鬟带过来的，她们都要以为对方是骗子的程度。 几个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秋薇姑娘，该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吧？” “员外爷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你是说，她就是员外爷赞不绝口的那位大厨？” “是啊，没错。”秋薇点点头，“你们放心，员外爷昨天出去参加酒席，吃了游娘子做的菜，这才拍板要她来做赏花宴的大厨的。” 五个帮厨闻言，面面相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刚才说话的女人想了一下，再次主动开口道：“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试菜了？” 秋薇解释道：“我就是先带她们过来看看后厨，跟你们认识一下。 “至于试菜，还是要等下午我家老爷回来之后再说。 “而且我也不知道试菜都要做什么，老爷口风紧得很，一直都不肯透露。” “虽说员外爷吃过游娘子做的菜了，但是我们都还没见识过，不知道……” 此时五个帮厨的意思十分明显，都想看叶大嫂当场亮一手。 叶大嫂见状有些为难，她虽然脾气好，但也能感受到这几个人有些排斥和看不上自己。 这种情况下，就算她愿意去做菜，做出来也会被人百般挑剔，反倒容易起反作用。 但如果不答应，又显得好像自己不敢了一样，之后这五个帮厨只会更看不起她。 就在叶大嫂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叶老大怀里的晴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叶大嫂被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只见晴天的小手背上不知被什么叮咬了一下，鼓起一个黄豆大小的红色包包。 “娘——痛痛——”晴天大颗大颗掉着眼泪，伸手要叶大嫂抱自己。 “这是让什么虫子咬了？”叶大嫂担心地看着女儿的手背。 应该不是蚊子，否则不应该觉得疼。 叶大嫂凑近小心地吹着晴天的手背，希望这样能够帮她减轻点儿疼痛。 秋薇见状忙道：“游娘子，住处的房里有药箱，咱们赶紧回去给孩子涂点药吧！” 虽说她也对叶家几个人的打扮颇有微词，也怀疑过自家老爷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但是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表面却丝毫看不出来。 因为她跟那几位帮厨的立场不一样，她只需听从蒋员外的吩咐做事，根本没必要为难叶大嫂一家。 此时若非亲眼看见晴天手背慢慢红了一大片，她都要怀疑这位叶大嫂是不是故意的、来扮猪吃老虎了！ 而叶大嫂此时满心满眼就只剩下女儿的手背，早就把那五个帮厨给抛到脑后去了。 看着三个大人一脸紧张地抱着孩子、急匆匆离开的模样，五个帮厨被留在原地，看看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想给人家一个下马威，谁知人家根本就不接招。 看见人真的走了之后，灶间一下子就喧闹起来。 “你们以前见过女大厨么？这人到底靠不靠谱啊？” “我就在有钱人家见过厨娘，人家养得金贵，比那些小家碧玉都更有气质。 “今天这样的，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员外爷该不会是被人被蒙骗了吧？” “不是说亲自吃过了么，应该不至于吧？” “没准儿是因为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所以随便来个人就把他给骗了额！ “可不是么，你看看她刚才穿得那都是什么啊？ “早知道来这么个大厨，我昨天就该跟着洪琴姐一起离开，我可不乐意伺候这样的人！” 第146章 一声响亮的冷笑 从灶间回来之后，秋薇找出药箱，拿出药膏让叶大嫂给晴天上药。 药膏清清凉凉的，涂在红肿的地方之后就舒服了许多。 晴天甜甜的对秋薇道：“谢谢漂亮姐姐。” 秋薇听了这话顿时笑了，将药箱收起来之后转身过来道：“小姑娘可真会说话，嘴真甜！” “姐姐就是漂亮呀！”晴天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说。 秋薇被她说得心花怒放，走前特意将叶大嫂拉到一边道：“游娘子，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所以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后厨那些人，你用不着担心，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您是我们老爷看中的主厨，她们只不过是帮厨，用不着被她们拿捏。 “说句不该说的话，只要您能把菜做得让我家老爷满意，她们都不重要，只要您一句话，随时都能换。” 其实秋薇一开始也对叶大嫂的实力颇有些怀疑，毕竟她们四个人只有晴天穿得好一点，其他人实在太不起眼了。 但是身为员外府的下人，她对自家员外爷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毕竟蒋员外从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但事实证明，从最开始瞒着所有人去出海做生意，再到后来做苗圃、建园子……等等生意。 可以说他走的每一步，在当时看来都是一步险棋，让许多家人和朋友纷纷反对。 但最终的事实却一次次证明，他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所以秋薇十分相信自家老爷的眼光，更不觉得叶大嫂有本事能骗得过蒋员外。 唯一的解释便是——叶大嫂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见秋薇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自家人了，叶三嫂猛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道：“哎呀，这还没开始干活，我怎么就有点儿打怵了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没办法。”叶大嫂之前心里也挺乱的，但是听了秋薇的话之后，立刻安定了不少。 只要自己把菜做好，其他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跟那些人也只是合作这一次，又不是今后都要在一起共事，不搭理她们就是了。 于是她便也对叶三嫂道：“咱们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我只管把菜做好，你只管好生练练手，咱们两个人彼此也能做个伴儿，管她们什么态度？” 听叶大嫂这样一说，叶三嫂也重新来了精神道：“大嫂，还是你看得清楚，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么！” 很快到了晌午，秋薇提着食盒过来送了午饭。 两荤两素四个菜，外加一碗蛋花汤，主食是米饭和白面馒头，而且饭菜的量都很足。 几个人平时在家吃的都是玉米面的饽饽，孩子们偶尔能吃上点儿两掺面的饽饽就算好了。 平时吃饭也鲜少能吃上大米饭，最多也就是高粱米捞饭。 纯白面和大米那都是只有过年才舍得吃的稀罕东西。 所以看到大米饭和白面馒头，别说是晴天了，三个大人都忍不住喉头滚动，不断地往下吞咽着口水。 秋薇笑着说：“你们吃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吃完之后把碗盘都放在食盒里便是。 “我家老爷已经回府了，也正在吃午饭。 “不过你们也用不着着急，等他吃完饭休息好了要去试菜的时候，我再过来叫你们。” “好，多谢秋薇姑娘。”叶大嫂道了谢，将她送了出去。 回来之后，三大一小四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顿。 “大米饭可真好吃，娘，咱家以后要是天天都能吃上米饭就好了。”晴天摸着自己吃饱的肚子道。 叶大嫂闻言笑弯了眼睛，凑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好宝贝儿，有你这句话，咱家肯定很快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了！” 叶老大等她们都吃饱放下筷子之后，便将剩下的菜和饭都一扫而光。 虽然秋薇说不用刷碗，但是叶大嫂和叶三嫂看着人家干净的食盒，也不好意思把吃得只剩菜汤的碗盘放进去。 好在院子里有口水井，叶老大给她们打了水上来，她俩很快便将碗盘全都刷干净放在一旁控水。 刷完碗之后，叶大嫂刚把晴天给哄睡着了，秋薇就过来叫人了。 叶三嫂把刷干净的碗盘都放进食盒里，然后拎了出去。 叶大嫂给晴天盖上她的小被子，让叶老大留下看着孩子，自己也快步走了出去。 秋薇想要接过食盒，但是叶三嫂不肯松手，便作罢了。 于是她一边带路一边道：“我家老爷平时吃过午饭都要消消食再去午睡一会儿的，今天都没顾上午睡，吃完饭就让我过来请您去后厨呢！” 叶大嫂一进后厨便看见了蒋员外坐在上首处。 上午那几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帮厨，此时全都像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蒋员外看到叶大嫂进来，虽然没有起身，却欠身打了个招呼道：“游娘子来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让那五个帮厨暗暗吃惊了。 她们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蒋员外平时甚至根本都不拿正眼瞧她们。 难道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游娘子，还真是个深藏不漏的？ 蒋员外也不管她们想什么，直接将叶大嫂招呼道身边，询问起她都会做哪些菜来。 叶大嫂有点为难地摸摸鼻子道：“蒋员外，跟您说实话，我的手艺都是跟我娘家爹学的。 “有些菜我虽然会做，但根本也不知道叫什么。 “您突然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说不上来。” 叶大嫂话音未落，低着头的几个帮厨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嗤笑。 蒋员外不悦地将目光投过去，却只能看到那五个人的头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笑的。 蒋员外懒得搭理她们，想了一下又问：“那你会的菜里面，可有以花入菜的？” “槐花，刺玫花，黄花菜，南瓜花，映山红，桃花，菊花、梅花等等都可以入菜。 “还有比如南方的玉兰花、荷花、紫藤花、桂花什么的，我也都听我爹说过。 “只不过关外没有这些花，所以我并没亲自做过。 “但是做法我是知道的，如果您需要我做，我觉得提前试一试，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蒋员外一听说菊花入菜，立刻来了精神问：“你说说看，菊花入菜都能做什么？” “那可多了。”叶大嫂十分熟练地说，“比如菊花锅子、菊花老鸭汤、菊花鱼羊鲜、菊香鸡、菊花虾饼、菊花炸鱼球，凉菜有葱油鲜菊拌桃仁、菊花拌梨丝，主食有菊花米饺，菊花鱼片粥，菊花糯米饭，喝的有菊花蜜饮、菊花米酒……” 听到这些菜名，蒋员外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心里立刻盘算起来。 如果能在赏菊宴上来一桌全菊宴，这可是从未听说别人做过的。 若是能成，还愁京中那些贵人对自己印象不深刻么？ 蒋员外高兴道：“来人，还不赶紧给游娘子看座！” 秋薇忙搬过来一个小凳子让叶大嫂坐。 蒋员外的态度越发和气道：“来，你一一跟我详细说说。 “放心，不用说怎么做的。 “你就跟我说说这每道菜里菊花都是怎么用的，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就行。” 这么多道菜，叶大嫂本身又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描述起来也挺费劲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 好不容易全都说完之后，嘴巴都干得不行了。 好在蒋员外也不嫌弃她说不清楚，甚至还经常通过提问的方法引导她慢慢说。 全都听完之后，蒋员外那双平时总是半睁不睁的眼睛已经睁得滚圆，从里面放出光来。 他原本以为所谓的菊花入菜，就是摆在旁边做个装饰品，没想到叶大嫂说的这些菜，居然都是真的把菊花当做一道主要的食材来用的。 蒋员外一边叫人赶紧看茶，一边在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主意。 “我看不如这样，赏花宴当天，咱们中午就来一桌全菊宴，就摆在园子里，周围都是菊花，桌上也吃着菊花！ “到了晚上天气凉了，就不能在外面吃了，到时候就上菊花锅子，各种新鲜食材多备一些，她们喜欢涮什么就涮什么。 “第二天早晨，就做你说的那个，菊花鱼片粥，再弄几个加了菊花的小菜。 “哦，对了，你说的那个菊花米酒，现在做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若是府上有菊花的话，我下午就能做，过两天先给您尝尝。” “好！”蒋员外高兴地一拍椅子扶手，“那就这么定了，今天就先把米酒做上，然后晚上弄个菊花锅子吃。” 他原以为菊花锅子是最简单的，只要吊一锅高汤，加点菊花然后涮锅子就得了，便打算先尝尝看。 没想到叶大嫂却摇头道：“员外爷，想做菊花锅子的话，今天怕是来不及了，如果您想吃的话，现在叫人去采买食材，明天晌午应该可以吃上。” “这么麻烦么？” 蒋员外闻言一愣，不过想了一下又释然了。 做法越是复杂，才越能体现出这道菜的价值，也才更配得上赏花宴当天客人们的身份。 “好，你需要什么，都交代给秋薇，让她安排人去采买，咱们明天中午试菜就吃这个菊花锅子！” “那您今天想吃点儿什么？”叶大嫂问。 蒋员外如今上年纪了，开始注意养生，晚上一般都吃得比较清淡。 听得她这样问，想了一下道：“你下午又要做米酒又要弄锅子，晚上就吃得简单点儿吧，你自己看着办，我只管等着吃便是了。” “那不如就给您做一碗菊花鱼片粥，然后配菊花虾饼和菊花拌梨丝如何？” “好，就吃这个！”蒋员外点头道，“秋薇，游娘子需要什么，你就赶紧安排人去买什么。 “不如这样，最近这几天，你就跟着游娘子吧！” “是！”秋薇赶紧躬身应诺。 虽然还没尝过叶大嫂做的菜，但是听她刚才想都不想就能说出那么多菊花做的菜，秋薇就觉得自己之前猜测的没错，她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以蒋员外让她跟着叶大嫂，她非但不排斥，还觉得挺高兴的，这样说不定就能第一时间尝到叶大嫂的手艺了。 蒋员外走后，下人们将他坐的椅子也搬走了，后厨又恢复了上午的样子。 秋薇笑着对叶大嫂道：“游娘子，这几日我就跟着您了，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 “那我把需要买的东西跟你说一下。”叶大嫂算了一下时间还挺紧，所以也没有跟秋薇多客套，“我需要用糯米、鱼、虾、蹄髈，鸡……” 她一口气交代了一长串的东西，秋薇记住了前面忘了后面，原以为自己记性挺好的，这会儿却彻底晕了。 “不行不行，我记住了后面又忘了前面。”秋薇打断了叶大嫂的话，“您等会儿，我找个会写字的过来，让他列个单子，叫人照着单子去买，不然若是弄错了可就不好了。” 秋薇说着，快步走出去找人了。 灶间便只剩下叶大嫂、叶三嫂和那五个帮厨。 于是那边的酸话立刻就又来了。 三个平日关系好的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但是声音却并不算小，至少叶大嫂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瞎说的。” “哪里头头是道了，分明是磕磕绊绊！” “哈哈，可不是么！” “不都说骗子嘴皮子功夫好么？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儿……” 而另外两个聪明人，看到蒋员外对叶大嫂的态度之后，此时已经默默跟她们三个拉开了距离。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小娘子，更是主动过来跟叶大嫂示好。 “游娘子，我叫林玉梅，夫家姓王，平时大家都叫我王娘子或是直接叫我玉梅。” 叶大嫂闻言笑着道：“好，这样叫听着亲切。 “我是蒋员外请回来的帮厨，您下午要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我便是。” 叶大嫂的话音未落，交头接耳的三个人那边，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 第147章 顶级高汤 因为要买的东西比较多，所以估计要等上一阵子，叶大嫂便也没闲着，让林玉梅帮她找出糯米洗干净泡上，然后带着叶三嫂和林玉梅一起开始择起菊花来。 然后将择好的菊花瓣用温水洗净，摊开放在竹匾上，放在外面通风处晾干。 此时糯米也泡得差不多了，将其上锅蒸熟后，盛出来在木盆内摊开晾着，待温度不烫手之后，将菊花瓣和酒曲一起拌进去，放在大木盆里压实，然后在中间戳出一个洞来，用干净的布盖上。 林玉梅一直跟着忙活。 后来另外一个人也默默走过来开始帮忙。 林玉梅见她不吭声，便替她向叶大嫂介绍道：“游娘子，她叫冯月英，不怎么会说话，闷葫芦一个，但是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刀工特别好。” “好，我知道了。”这么快就能将两个人拉到自己这边，让叶大嫂心情不错。 而其他一直在说闲话的三个人，则一直凑在屋角窃窃私语，还不时朝这边投来轻蔑的眼神。 叶大嫂这边人手够用，所以也没搭理她们。 将菊花酒弄好之后，放在一旁等待发酵，此时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负责采买的人此时终于回来了，好几个人抬着许多东西来到灶间。 光是吊高汤需要的材料就有好几只鸡、一只鸭子、蹄髈、火腿、猪肚，甚至猪血等等。 关于吊高汤，有句话叫做，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无肚不白，无蹄不浓，无腿不醇。 想做菊花火锅，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鲜。 不但汤要鲜，涮锅的食材也需要新鲜，这样才能好吃。 这么多食材被全部摆到案上之后，角落处那三个人又开始交头接耳。 “谁家吊高汤要这么多东西？” “小户人家没见过世面，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还不赶紧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全都买回来用！” “我之前去京城大户人家做过帮厨，也没见过谁家用这么多东西吊高汤。” 叶大嫂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但是这次却没有继续惯着她们，而是直接吩咐道：“你们三个过来，将鸡鸭都处理干净。” 三个人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乡妇居然真敢指使她们？ 但是秋薇就在叶大嫂身边站着，甚至还看过来问：“游娘子叫你们呢，没听见么？” 她们三个没办法，只能走了过来。 叶大嫂开口就将任务给分配好了。 “五只鸡一只鸭，你们正好一人两只，拿下去处理干净吧！ “玉梅，你把这个猪肚处理一下。 “弟妹，你去把这个蹄髈收拾干净。” 叶大嫂自己只轻松地将火腿切片之后，向身旁的秋薇询问：“能不能给我一个单独的有灶台的房间？最好是能上锁的。” 秋薇闻言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叶大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想到那三名帮厨的嘴脸，又觉得叶大嫂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更何况人家说不定还有什么独家秘方，不想被别人知道。 而且员外爷本来就交代过，要她满足叶大嫂提出来的要求。 于是秋薇点头道：“自然有，您看您是想要正房还是东厢房？ “正房这里宽敞，东厢房里布置得也不差，我带您过去看看。” 正房这里的确宽敞，但是叶大嫂觉得自己用有点浪费，便跟着秋薇去了东厢房。 一进屋她就看中了这边。 东厢房一共两间屋子，外间放了两口大水缸，里面一排长条案。 内间靠东墙并排垒了三口灶，上面的铁锅油光锃亮，一看就是有好好在养护。 北边还有单独的一个炉子，上面没有锅，盖着炉圈，刚好可以放个大锅吊高汤用。 叶大嫂一看就相中道：“我就在这边吧！” “行，那我去找把锁头，连钥匙一并给您，这里就归您自个儿用了。” 拿到锁头和钥匙之后，叶大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叶三嫂，帮自己一起把装菊花米酒的木盆搬了过来。 “你平时就在这边帮我，我正好能教教你。 “有什么事儿让玉梅来回传个话便是了，省得还要听那些人的酸话，看她们的脸色。” “大嫂，还是你想得周到。”叶三嫂压低声音道，“看脸色听酸话都是小事儿，就怕她们心脏，背地里给咱们使坏。” “谁说不是呢！”叶大嫂检查了一下东厢房的门窗，发现窗户都是可以从里面插上的，打定主意这几天走前一定要锁好门窗，避免发生意外。 吊高汤的食材很快就被收拾好了，林玉梅跟冯月英将东西端了过来。 叶大嫂将鸡鸭都斩成块，把一部分鸡腿和鸡胸肉单独拿出来交给二人道：“你们两个去把鸡腿和鸡胸肉去皮去骨分别剁成泥。” “好。”两个人也不多问，端着东西就回去处理了。 叶大嫂这边则开始给食材汆水，然后下锅开始吊高汤。 把汤煮上之后，叶大嫂让叶三嫂在这里看着火，别断了就行。 自己则去准备晚上要给蒋员外吃的东西。 傍晚时分，秋薇端着托盘，带着叶大嫂去了蒋员外的院子。 “老爷，游娘子把晚饭做好了，您尝尝看。” 她说着，将菊花虾饼、菊花拌梨丝和菊花鱼片粥一一摆在蒋员外面前的桌上。 蒋员外首先关注的是菜的色泽和样子。 菊花虾饼是将虾剁成泥，做成小圆饼的模样，然后将一朵完整的菊花压在上面。 下锅煎制之后，虾饼呈现出粉红的色泽，一朵金黄的菊花绽放其上。 圆圆的虾饼在盘中围成一个圈，中间用花朵形状的琉璃盏盛着蘸料。 虽然还不知味道如何，但是光从模样来看，在蒋员外这里就已经过关了。 一旁的凉拌菜，雪梨被切成细细的丝，跟金黄色的菊花花瓣拌在一起，最上面还点缀了几根红色的辣椒丝，看起来就分外爽口。 最后则是一碗菊花鱼片粥，白粥之中滚着嫩滑的鱼片，片片花瓣点缀其中，也是看得人食指大动。 蒋员外先夹起一块菊花虾饼，直接吃了一口细细品味。 虾饼劲道弹牙，没有半点儿腥气，吃起来满口鲜味，还能感受到菊花花瓣的淡淡清香。 第二口他才去蘸了一下蘸料，将剩下的半个虾饼全都塞进了嘴里。 蘸料调的是酸辣爽口的风味，吃起来格外刺激味蕾，更是瞬间让人胃口大开。 蒋员外嘴里的虾饼还没咽下去，就已经抬手朝叶大嫂比了个大拇指。 第一道菜成功过关之后，蒋员外又夹了一筷子菊花拌梨丝。 刚刚被前一道菜刺激到的舌头，立刻被这道菜的清甜和爽口给安抚了。 这道菜感觉甚至都没有加什么调味，但是味道却是那么地恰到好处。 两道菜都尝完之后，蒋员外最后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中的鱼片粥，然后先盛了一片鱼肉，吹了吹之后送入口中。 鱼片没有刺，味道鲜甜，入口滑嫩。 但咬下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新鲜鱼肉的紧实和微弹。 粥底的米看起来还是粒粒分明，但是吃起来才会发现，早已煮得烂软，入口即化。 浓浓的米香中夹杂着鱼肉的鲜甜和菊花的清香，对如今已经开始追求养生的蒋员外来说，简直是完全击中了喜好。 所以他尝了一口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一直吃了大半碗粥，蒋员外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对叶大嫂道：“游娘子，你这个手艺可真是绝了，我现在可越来越期待明天的菊花锅子了，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员外爷放心，高汤已经熬上了，明天中午肯定让您吃上菊花锅子。” 从蒋员外院中出来之后，秋薇已经对叶大嫂佩服得五体投地。 “游娘子，您也太有本事了，您做饭怎么这么好啊？” “我爹以前是在京城做大厨的，后来不知为什么举家去了关外，我的手艺都是跟他学的。” “原来是在京城做过大厨的，难怪这么厉害。” 不过大厨这种职业，本来就是越老越吃香的。 看叶大嫂的手艺这么好，她爹肯定更差不了。 不留在京城赚钱收徒颐养天年，带着全家跑到关外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是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招惹不起的人。 所以说啊，很多人都觉得，京城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 只要有本事，很快就能出人头地赚大钱。 但其实机会之中也都藏着危险，指不定一个什么不小心，惹恼了哪位达官贵人，那可就要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丢掉小命了！ 从蒋员外的院子出来之后，叶大嫂又回到厨下。 锅里还剩了一些粥底，鱼身上最好的位置都片成鱼片给蒋员外吃了。 剩下的地方剔除鱼刺之后，肉就比较碎了。 叶大嫂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这些碎肉都倒入粥底之中，滚了个开便立刻把砂锅从火上撤了下来。 她盛了一碗粥给秋薇道：“今天多亏秋薇姑娘帮忙，不然下午都忙不过来了。 “这个给你尝尝看，就是鱼肉有点碎，别嫌弃。” 秋薇哪里会嫌弃。 她刚才看蒋员外吃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鱼肉碎一点儿又如何，她一个下人，原本也不该跟老爷吃一样的。 给秋薇盛了粥之后，锅里就只剩下一小碗的量了，叶大嫂将其盛出来，准备带回去给晴天做晚饭。 叶大嫂自己回去给叶老大和晴天送晚饭，叶三嫂则留在灶间看着高汤的火。 秋薇也不知从哪里夹了点儿小咸菜过来，这才坐下开始喝粥。 一口鱼片粥入口，她瞬间就瞪圆了眼睛。 粥竟然还能这么好喝？ 难怪老爷刚才吃得头都不抬！ 她也一口接一口吃得停不下来，甚至连特意夹来的最喜欢的小咸菜都没有碰。 因为尝到粥的味道之后，她觉得跟其他任何东西一起吃，都容易破坏这碗粥的美味。 一碗热乎乎又美味的鱼片粥下肚之后，秋薇已经彻底被叶大嫂的手艺给征服了。 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家老爷可太厉害了，连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都能被他找到。 秋薇有种预感，这次的赏花宴，一定能办得格外成功。 喝完粥起身之后，她看了眼还在灶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高汤，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中午的菊花锅子了。 要知道，每次蒋员外吃完锅子，剩下的锅底和食材都会直接赏给下人。 不出意外她明天应该还能跟着蹭上一顿美味。 叶大嫂这一锅高汤，从下午一直熬到了第二天早晨。 锅内翻滚着的已经是如牛奶般乳白的高汤了。 人都不用走进后厨院子，就能闻到高汤散发出来的香醇味道。 员外府上早起的下人们，一个个路过后厨的时候，都忍不住多吸几下鼻子。 “一大早这是做什么好吃的了？” “甭管什么好吃的，也都是给老爷吃的，又轮不到咱们！” 叶大嫂今天则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来到灶间，开锁之后，检查了一下灶上的高汤，在已经都只剩木炭的灶坑里又添了两块柴火。 她打水洗干净手之后，取出昨天让林玉梅和冯月英剁好的鸡肉泥和昨天采买回来的猪血，准备开始给高汤提清。 高汤提清是个又费工夫又费材料的事儿，一般人家吃饭也不会做这种事儿。 但是蒋员外说了，他要请的都是京城的贵妇贵女们。 这些人吃东西肯定不喜欢油腻，更喜欢清爽干净。 叶大嫂将鸡腿肉泥跟猪血混合团成丸子，做成“红扫”，鸡胸肉泥也团好做成“白扫”。 叶大嫂将锅端下来，把汤倒入另外一口大锅内，放在火上小火煮着。 她先将红扫放入锅中，一边搅拌一边维持小火煮半个时辰。 红扫便将汤中的杂质和油脂全都吸附到了自己身上。 此时锅中的汤汁就已经比之前清澈了许多，之前随着汤汁滚沸而在表面浮浮沉沉的各种油花和沫子几乎都看不见了。 叶大嫂将红扫捞出来，又将白扫放入锅中，继续小火煮上半个时辰捞出来。 如此两次之后，就得到了一锅没有任何杂质，只剩下精华的顶级高汤。 第148章 今后谁提携谁可就不好说了 叶大嫂将高汤处理好之后，时间就已经差不多要到中午了。 她找秋薇要了一套员外府平时常用的锅子，先在下面加入木炭，然后将高汤盛入锅内，洒入早已经洗净准备好的菊花花瓣。 再配上让林玉梅和冯月英处理好的食材，便叫人提着给蒋员外送了过去。 吃过昨天的晚饭之后，蒋员外就一直在盼着今天中午的菊花锅子。 看到叶大嫂带着人将锅子端过来，他立刻来了精神，起身从屋里出来，坐在了桌前。 一口黄铜锅子放在了桌子正中，锅盖被打开后，只见锅中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金黄色的花瓣在汤汁中时隐时现。 汤汁的香醇和菊花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让蒋员外都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紧接着丫鬟便开始往桌上放一盘盘的食材。 叶大嫂道：“吃菊花锅子，食材讲究四生片、四油酥和四素菜。 “今天四生片给您准备的是鱼肉、牛肉、腰片和郡肝。 “四油酥是小油条，小麻花，小酥肉和炸豆皮。 “四素菜给您准备了小菠菜，白菜心儿，茼蒿和冬瓜。 “当然，食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可以根据喜好增减的。” 蒋员外先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汤，吹一吹后尝了一口。 汤一入口，蒋员外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紧接着他便凑近去看锅里翻滚的汤汁。 熬得又白又浓的汤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白得这样干净，看不到丝毫杂质的，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居然真的是高汤，刚才端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牛奶或是羊奶呢！ “若不是亲口尝过，我就算亲眼看到怕是也不信。” 他不信邪地用长柄勺又在锅里搅动了几下，即便是将最底层的汤汁搅动起来，也看不到半点儿油花和杂质。 而且这个汤的味道也太鲜醇了，蒋员外干脆盛了一碗汤，一口接一口喝得停不下来。 叶大嫂在征得蒋员外的同意之后，开始帮他往锅内下各种食材。 不同食材涮烫的最佳时间不一样，虽然只要煮熟了，就都不耽误吃。 但是为了能让蒋员外尝到最佳的味道和口感，所以叶大嫂便站在一旁帮他涮着各种食材。 于是蒋员外吃到了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锅子。 吃到后面秋薇在旁边都开始担心了。 蒋员外今天中午吃的已经是平时两倍的量了。 叶大嫂见蒋员外吃得高兴，便道：“若是能有豌豆尖儿和莴笋就更好了，不过这两种菜都太难买了。” 豌豆尖儿是因为过季了，莴笋则是因为太难买了。 莴笋基本只有宫中和一些达官贵人家中才能见到，所以被老百姓戏称为千金菜。 但是“千金菜”这三个字，却不是说莴笋价钱贵，而是千金难买之意。 蒋员外想了一下道：“我找人想想办法，若是能买到最好，买不到今天这几样就已经很好吃了。” “好。”叶大嫂点点头，“今天这道菊花锅子，您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么？” “别的都挺好的，唯一有一点就是……呃……”蒋员外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嗝。 叶大嫂心下紧张，偷偷在围裙上抹了把掌心的汗，然后全神贯注地等待蒋员外接下来的话。 蒋员外打完嗝，捧着肚子继续道。 “……就是食材准备得有点儿多，撑死我了！” 叶大嫂万万没想到意见竟是这样的，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只听蒋员外继续道：“当天我叫人多准备一些冰，在冰上撒一些花瓣，然后把这些鱼片、肉片什么的都摆在上头。 “每一样都只摆薄薄一层……反正你们就记住一个原则，量少好看！ “不然一吃上就停不下来，客人们可不是我。 “万一给撑出个好歹来，或是撑得失礼人前，那可就不好了！” 叶大嫂这才听明白，合着还是在拐着弯地夸自己呢！ 她都已经快被蒋员外夸得找不到北了。 只听蒋员外道： “明天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所以就不用准备试菜了。 “你们一家三口也没必要都拘在家里，放松些，带着孩子去城里逛逛，买点东西什么的。” 在吃这道菊花锅子之前，蒋员外都不会说这样的话，即便自己不在家，他也会让叶大嫂在后厨勤加练习。 但是今天尝过这个锅子之后，蒋员外突然意识到，这位叶大嫂的手艺可不仅仅是有新鲜感这么简单。 这次赏花宴之后，她绝对就能一飞冲天了。 所以蒋员外觉得，一来以叶大嫂的手艺，根本没有必要留在后厨反复练习； 二来如今既然有机会对叶大嫂示好，那就一定要把握住。 如今看来自己似乎是对方的伯乐，但今后谁提携谁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蒋员外并不吝啬于向叶大嫂卖个好，更何况又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叶大嫂听了这话还真颇为高兴，她们一进城就直奔蒋员外家，根本都没时间去看叶老三，也不知道他在木匠行里过得怎么样。 明天若是能出门，正好一起过去看看叶老三，再把带来的厚衣裳给他送去。 于是叶大嫂谢过蒋员外道：“多谢员外爷，明天既然得空，我们正好去看看在城里做活的三弟。” 蒋员外跟叶大嫂说了会儿话，觉得刚刚都已经堵到嗓子眼儿的午饭，又缓慢地腾出了一点地方。 于是他伸手在锅子里随便捞了一块东西放入口中。 这是一片不大的牛肉，可能是叶大嫂刚刚算好往外加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 但是这块牛肉一入口，蒋员外的脸色就变了。 原本应该嫩滑的牛肉，现在却已经被煮得又老又柴。 “这是怎么回事儿？”蒋员外纳闷儿地问，“肉不是应该越煮越烂软吗？” “回员外爷的话，这牛肉是煮的时间太长了，没有及时捞出来，所以已经不好吃了。” 听到叶大嫂这么说，蒋员外回忆了一下，果然自己刚才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叶大嫂亲自下锅然后又亲自捞出来的。 原来她这样做是为了掐准最佳的品尝时间。 于是蒋员外立刻就后悔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给叶大嫂放了一天的假。 算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时间还来得及，也不差这一天了，正好还可以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 “游娘子，回头我叫人雇一些小丫鬟过来，您负责把涮烫食材的这个时间和注意事项全部教给她们，到时候每个菊花火锅旁边，都配上一到两个丫鬟。 “让她们负责替赏花宴的所有客人涮烫食材，一定要掐好时间，保证最完美的口感和味道。” 叶大嫂想了一下，虽然一下子又多了个差事，但是并不算难做。 加上这两天在蒋家，吃住等各方面都十分到位，所以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蒋员外十分感慨地看着叶大嫂，觉得儿子今后的前途，说不定就都系在她身上了。 “游娘子，几日后的赏花宴，我可就全靠你了！” “员外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好好做的。” 蒋员外闻言笑起来道：“倒也不用这么紧张，以你的手艺，只要能正常发挥，准错不了！” 当天晚上，蒋员外又试了另外两道菜。 不过这次的目的早已经从试菜变成了嘴馋和好奇。 他自诩见识过人，除了早年间果断出海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再到后来那些年，他全国各地跑生意，也算是吃过见过、素来不亏待自己的人。 谁知竟被叶大嫂几道加了菊花的菜给征服了。 谁知就是因为知恩图报去参加了一场回门宴，就让他找到一位这般天赋异禀的大厨，这可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啊！ 叶大嫂从蒋员外处回到灶间的时候，看到叶三嫂正在跟冯月英学习如何切菜。 虽说已经跟叶大嫂出去做过一次酒席了，但是叶三嫂之前并没有觉得刀工是个多重要的事儿。 菜嘛，最重要的是味道。 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刀工也说不上差，只是没有叶大嫂那么精通罢了。 但是今天在处理菊花锅子所需要的食材时，冯月英那一手精湛的刀功，着实让她开了眼。 所有的食材到了她的手里，全都乖乖的听话。 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看着她切出来那薄如蝉翼的鱼片儿，切成菊花状的郡肝，再看看自己手底下切得薄厚不均匀的冬瓜，叶三嫂这才终于明白，叶大嫂为何说让自己在这些天里抓紧练习。 就自个儿如今这刀工，根本就对不起叶大嫂给自己发的工钱。 所以在叶大嫂跟秋薇端着锅子离开之后，叶三嫂就主动上前跟冯月英说话，询问她是如何练得这么一手好刀功的。 冯月英是个闷葫芦，倒是一旁的林玉梅替她说道：“月英这手艺都是从小练的。 “像她这样去学刀工的，是我们那会儿学帮厨的人中最苦的差事。 “当时师父管得严格，每个人每月只有一次机会回家，那可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其实我家最开始也想让我练刀功的，但是那会儿年纪小，光是拿着刀拿一天就已经累得不轻，更不要说还得切菜。 “刚开始天天累得哭鼻子，嚷着要回家。 “我们那一波去了三十几个孩子，最后真正坚持下来的就只有月英了。 “直到后来出来做事，才知道这刀工好的好处。 “别的不说，像我这样给人帮厨的，赚钱又少，抢活的人又多。 “可月英就不一样了，她就凭这一手刀功，一年四季活儿都不断，赚得是我的两三倍都不止。 “所以如今我都是跟着她干，她接了什么活便带着我。” 叶三嫂听得连连惊叹，听完又有些沮丧地说：“真没想到这刀工竟然还要从小学起，那看来我是没什么指望了。” 冯月英难得开口道：“你若是想学到玉梅的程度，只需多加练习就行。” 林玉梅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噎得差点没翻白眼。 “我的好妹妹，你可真会说话。 “也幸亏是冲着我说的，换个人你这会儿都该挨打了。” 冯月英被她说的一脸迷茫，但还是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两个人之所以搭伴儿一起接活，除了关系好想要带带林玉梅之外。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冯月英不善交际，经常把人都得罪了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行的圈子总共就那么大，若是把人都得罪光了，那今后可如何是好？ 所以带着林玉梅一起，对冯月英而言并非累赘，,也是大有好处。 所有与外人沟通交流的事情，就全都交给林玉梅，她只需要埋头在灶间切菜改刀就可以了。 刚刚冯月英是看着叶三嫂为人老实憨厚，所以才出言提点，还自以为说得挺好，没想到又被林玉梅给拦住了。” 三个人说的正热闹，谁也没发现叶大嫂从外面回来。 叶大嫂在外面将三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快步进屋道：“其实月英说的没错，话糙理不糙嘛。” 她说完又对叶三嫂道：“刀工这方面，你也用不着向月英看齐，只要能跟我差不多，就能帮着我了。” 叶三嫂听了这话，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道：“大嫂，依我看，等你以后真把这生意做起来了，到时候直接雇月英来给咱们改刀不就得了。” “咋地，你这都还没开始练，就打退堂鼓了？” “我练归我练，可是你们也说了，我指定练不到月英那个程度，倒不如直接拉她入伙呢！” 林玉梅一听登时急了，赶紧凑上来挽住冯月英的胳膊道：“那可不行，你们若是把月英带走了，那我可怎么办？” 叶大嫂笑道：“快别听她胡扯了，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地接几个村里的酒席，本来也赚不到几个钱，哪里雇得起帮厨啊！” 原本还在玩笑的林玉梅听了这话却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游娘子，我虽然只是个帮厨，可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大厨。 “你信我一句，你的能耐可远远不止于此。 “以后别说一个改刀一个帮厨了，只要你想，多大的买卖都干得起来。 “倒时候如果我们姐俩过去投奔，还望游娘子千万不要嫌弃我们！” 第149章 名声大噪的张记木工坊 叶大嫂闻言笑道：“那我可就要借你们二位的吉言了。” 几个人在后厨，用剩下的汤底涮了些菜吃。 叶三嫂、林玉梅和冯月英尝到第一口的时候，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林玉梅刚尝了一口汤，便咋咋呼呼地说：“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就连高汤都能做出这种味道，游娘子也太厉害了。 “我当帮厨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香醇的高汤。” 冯月英虽然没说话，但是也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连连点头附和林玉梅的话。 叶三嫂道：“连我都不知道，大嫂竟然会有这样的手艺。” 林玉梅问：“游娘子平时在家没做过吗？” 叶大嫂无奈道：“这一锅汤，用了蹄髈、火腿、猪肚、鸭子和好几只鸡，平时家里哪里吃得起？” “这倒是。”林玉梅点点头，“若不是为了赏花宴，员外爷平日的吃喝也没有这么讲究，咱们寻常老百姓就更不必说了。” 叶大嫂一边吃，一边想起蒋员外刚才说的话，便对叶三嫂道：“员外爷明天有事出门，给了咱们一天假，回头叫上你大哥，一块去看看老三，顺便把衣裳被褥给她送过去，如今一天比一天冷了，早点送去，免得降温再把人冻着。” 林玉梅闻言好奇地问：“三哥也在城里吗？他在哪里做事呀？” “在一个什么木工坊，我也没记住叫什么名，只知道是在兴旺大街上。”叶三嫂道，“明天去了再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兴旺大街，那该不会是张记木工坊吧？”林玉梅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家男人就在那儿干活，明天我带你们过去。”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儿？”叶三嫂也没想到，居然还扯出这样一桩缘分。 林玉梅想了一下又道：“三嫂，三哥是什么时候去木工坊干活的？” “就是前些日子，还没干多久呢。” “我家男人最近回来说，木工房里新来了一个外地的木匠，虽说是野路子，但活做得很漂亮，最重要的是人很聪明，什么东西到他手里，稍微一琢磨就全都明白了，该不会说的就是三哥吧？” 叶大嫂和叶三嫂闻言面面相觑，她们认为这说的应该就是叶老三，但也不敢完全确认。 “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叶大嫂吃饱后放下筷子，起身去检查酿菊花米酒的木桶。 糯米中间掏出来的圆孔内，已经有少许酒液渗了出来。 叶大嫂重新将布盖了回去，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喝了。 因为晚上不用给蒋员外做菜，所以叶大嫂几个人吃完饭就从东厢房出来了。 叶大嫂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她把窗户全部关好锁好，出来之后又用锁头把门锁了个严实。 另外三名帮厨无事可做，早就吃过午饭，坐在正房门口嗑着瓜子闲聊。 看见叶大嫂出来还要小心翼翼地锁门，不由得又是一阵嘲笑。 通过之前林玉梅的介绍，叶大嫂已经知道了这三个人的身份。 因为京城的富贵人家极多，开酒楼酒馆、做各种席面的生意极多。 所以京城周边这些地方，许多普通人家都喜欢把孩子送去学厨甚至是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的帮厨。 想学厨艺不仅价格昂贵，而且还必须找到愿意收徒的大厨，所以门槛较高。 而林玉梅和冯月英学的帮厨，则门槛较低，只要交钱谁都可以去学。 只不过有些人学出来像林玉梅一样，只能做些洗菜切菜剁肉馅儿之类的差事。 而少部分人则会跟冯月英一样，学得一门专精的手艺。 比如冯月英就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功，还有人专门擅长煲汤熬药，也有专门学习白案的。 反正林林总总，分得格外细致，听得叶大嫂和叶三嫂都连呼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所以在京城和周边这些地方，帮厨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人数较多的行当。 就像林玉梅经常跟冯月英绑在一起一样，其她帮厨也喜欢拉帮结派。 这次蒋员外找帮厨的时候，一共找了六个人。 冯月英因为刀功好，所以是无可替代的，林玉梅则是被她带进来的。 而另外四个人也是经常绑在一起的一个小团体。 表面上四个人中领头的，是之前率先对叶大嫂阴阳怪气的女人，名叫金东兰。 但实际上，这四个人中最有脑子、最稳当的，其实是被蒋员外辞退的洪琴。 平时金东兰冲锋在前，洪琴居中坐镇，再加上吴英和田小慧两个人做狗腿，平时没少抢别人的活儿。 饶是冯月英刀功好，两个人平时也没少受她们四个的挤兑。 所以在发现秋薇对叶大嫂的态度不同寻常之后，林玉梅就率先过来示好，紧接着冯月英也跟了过来。 如今林玉梅已经确认叶大嫂的厨艺水平非同寻常，并不是金东兰所说的什么骗子。 所以看着少了洪琴坐镇的三个人不停地作死，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们的结局。 “用不着来来回回地锁门，谁稀罕你们那里面的东西呀！” “你既然不稀罕，那你管我们锁不锁门？”林玉梅不等叶大嫂说话就率先反击道。 “林玉梅，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做狗腿子的喜好？怎么，只给冯月英做狗腿子已经无法满足你了？新来个人你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我看了都替你害臊！” “游娘子和月英都是有本事的人，我敬佩她们，所以愿意帮她们做事，如果你管这叫狗腿子，那你这种自己没本事还看不起别人的又该叫什么？” “你……”金东兰猛地起身，丢开手里的瓜子，一副想要冲上来打人的样子。 叶大嫂、叶三嫂和冯月英立刻上前一步，站在了林玉梅的身前。 看着三对四的局面，金东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重新坐回门口的小板凳上，阴阳怪气地说：“你也用不着跟我嘴硬，天天关着窗锁着门在屋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小心还不到赏花宴就被员外爷给撵回家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还不知道是谁被撵回去了！”林玉梅如今对叶大嫂可以说是信心十足，撂下一句狠话就跟着叶大嫂走了。 目送几个人离开之后，金东兰生气地对身边两个人嚷道：“你们两个是哑巴了吗？帮我说句话都不会吗？” 吴英面露难色，有些犹豫地说：“东兰姐，我总觉得那个游娘子不是个简单的人。 “她昨晚给员外爷做了饭菜，今天中午又做了锅子，虽然咱们不知道员外爷说了什么，但是想来昨天的晚饭应该是满意的，否则今天就不会让她再做而是让她卷铺盖滚人了。 “而且她做的高汤，味道也跟我以前闻到过的都不一样，香的人抓心挠肝地只想喝一口尝尝……” 吴英这话说得挺实在，其实她们都是来做帮厨的，只要把大厨伺候明白了，其她的一概不用多管。 但自从洪琴被撵走之后，金东兰整个人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定了。 在看到叶大嫂的样子之后，她甚至萌生了自己也能当大厨去做菜的想法。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偏见之后，她已经很难再客观地评价叶大嫂的厨艺了，更何况她也没有机会接触到。 听到吴英这么说，金东兰十分生气。 她打断了吴英的话，扭头看向另外一边的田小慧，斥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田小慧是几个人中胆子最小的，闻言连连摆手。 吴英道：“话是我说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跟小慧有什么关系？” 叶大嫂根本不会知道，她还什么都没做，这边三个人已经快要开始起内讧了。 叶大嫂回到住处，见晴天都已经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撑着不肯午睡。 “孩子都困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哄她睡觉？”叶大嫂上来就问叶老大。 叶老大自己也很无奈：“我哄了，真的哄了，可她非要等你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先睡。” 叶大嫂一听这话，立刻心软得不行，把闺女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和衣侧躺在她身边，轻轻拍她睡觉。 叶大嫂的手刚拍了不到五下，晴天就已经含着手指睡着了。 “怎么样？今天中午的菊花锅子，员外爷还满意吗？”叶老大问。 “员外爷看起来的确满意，还说明天可以让我休息一天，到时候一家三口出去逛逛，给孩子买点玩具……” 叶老大听着不对劲问：“员外爷还知道让你给晴天买玩具？” “哎呀，你这人故意的是吧？后面的话当然是我加上去的。 “人家员外爷就说给放假，让咱们一家人出去玩玩。 “哪里会说得那么清楚，连你买什么都管？” “知道，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呢么！” 叶老大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竟惹得叶大嫂这么大的反应，赶紧道歉。 叶大嫂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抱歉地说：“我不是冲你，主要是后厨那边有三个帮厨，一直阴阳怪气。 “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搭理她们，但是好像也很难做到毫不在意。” 第一次去后厨的时候，叶老大也看到了那些人的态度，皱眉道：“实在不行，就跟蒋员外说一声？ “那些人都是帮厨，本来就应该以你为首，现在不但不帮你，还惹你生气，留着她们做什么？” 叶大嫂却摇摇头道：“咱们才刚来一天，人家都已经在这儿练了十几天了。 “本来就因为我带老三媳妇过来，让蒋员外辞退了一个，我要再去告状撵人，显得我是什么人了？”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叶老大还是觉得没必要姑息她们。 “那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让你受委屈啊！” 叶大嫂握着晴天软绵绵的小手，轻声道：“没事儿，俗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们这样做，早晚都会自食其果的。” 为了不再继续聊这个，叶大嫂立刻转移话题，跟叶老大说起明天去看叶老三的事儿，还转述了林玉梅的话。 叶老大立刻十分笃定地说：“我早就知道老三有天赋，就是家里当初穷，把他给耽搁了。” “瞧你那样，人家夸的是老三又不是你，更何况还未必就是老三呢！” “夸老三我也高兴啊！”叶老大道，“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林玉梅便过来说：“我昨晚回家问了，叶三哥就是在张记没错。 “我家男人还说，三哥可厉害了！” 叶老大闻言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失笑道：“行行，你家兄弟都厉害，行了吧？” “本来就是！”叶老大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林玉梅带着叶家四个人直奔张记木工坊。 到了门口，看着那么多排队的人，林玉梅简直都有点不敢认了。 她抬头看看招牌，是张记木工坊没错呀！ 这怎么小半个月不来，生意竟红火成这样？ 林玉梅不顾周围人的怨声载道，好不容易挤进去，抓住焦头烂额的门子问：“大伟，这是怎么回事？” 门子一看来人是林玉梅，立刻大声道：“嫂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找我王哥有事吗？” 林玉梅被他这大嗓门吓了一跳，拍了他一巴掌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门子哪里是喊给她听的，其实是喊给周围排队的人听的。 不然如果就这样放林玉梅进去，他还不得被外头这些排队的人给撕了？ 门子扭头抻着脖子朝院里喊：“王哥，嫂子来找你了！” 不多时，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从里面跑出来道：“来了啊，跟我进去吧！” 林玉梅赶紧扭头招呼叶家四个人：“来，咱们进去吧！” 门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王哥将人领了进去，然后自己立刻就被汹涌的人群给淹没了。 “不是说不放人进去了吗？” “我天不亮就来了，凭什么放他们进去？” “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第150章 心里一下子就泛起酸来 门子被挤得东倒西歪，努力大喊道：“人家是来看自家男人的，又不是来修家具的。 “告诉你们，刚才进去的人里面，就有叶三哥的媳妇。 “你们再闹的话，把叶三哥惹恼了，人家可不接你家生意了！” 听了这话，门口的人才终于安分下来，重新按照刚才的顺序排队去了。 林玉梅一边跟着自家男人往里走，一边不住地回头往门外看。 “这都是来做家具的？怎么都被拦在外头啊？” “都是修家具的，可叶三哥就一个人，忙不过来啊！”王哥说着把几个人领到了后院。 木工坊的后院地方很大，不但堆了很多木料，还有好几个搭起来的操作台。 每个台子前面都有人在忙着做事。 “叶三哥，你看谁来了。”王哥走进后院就喊起来。 只见最里面一个台子上有人抬起头来，可不正是叶老三。 “大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叶老三先看了媳妇一眼，然后却先跟叶老大和叶大嫂打起了招呼。 叶大嫂把叶三嫂往前推了一把道：“没看见你媳妇啊？” 正说着话，一个年轻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多了几个陌生人便问：“王哥，这是……” 王哥忙给双方介绍道：“这是我们少东家张鹏嘉，这几位是叶三哥的家里人，过来看看他，给他送厚衣裳和铺盖来的。” 一听说几个人是叶三哥的家人，张鹏嘉的态度立刻热情起来。 “哎呀，原来是叶三哥的家人，快进屋坐。 “三哥，你也先别忙了，进屋坐会儿，跟家里人说说话。” 张鹏嘉一边说，一边朝王哥使眼色。 王哥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抢过叶三嫂手里的包袱。 “嫂子，你们先进屋坐，我把东西给三哥放他屋里去。 “其实你们放心，我们东家人很好的，早就给叶三哥准备了厚被褥，肯定不能冻着他。” 进屋落座之后，叶老大先道：“少东家，我家老三是闷葫芦，不怎么会说话。 “但是他实在，做事从来不偷奸耍滑。 “他平时若是做得有什么到不到的[注1]，还望少东家多多包涵。” 张鹏嘉却道：“叶大哥，你是不知道，叶三哥现在可是我们木工坊的贵人。 “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门外都是等着想找三哥修补家具的人。 “自打叶三哥来了之后，我家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 叶老大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叶老三。 他知道叶老三喜欢做木工活儿，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也经常会帮村里人打打家具什么的，但是手艺也还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吧？ 叶老三见大哥看向自己，便道：“运气好罢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最后还是张鹏嘉将来龙去脉说给几个人知道。 其实事情还是要从叶东魁带叶老三来木工坊找活干说起。 当时真赶上有人来找人修一件雕花家具。 那家具的雕花有些复杂，料子又比较贵重，木工坊的几个人都不敢轻易接手，修不好事小，万一给弄坏了还得赔钱。 老掌柜当时灵机一动，想着既然叶东魁把叶老三夸得那么厉害，那不如让他试试。 于是老掌柜便说，如果叶老三能修好家具，便让他留下做事。 叶老三倒也不含糊，围着家具研究了半天最后竟真给修补上了。 这下不仅让老掌柜对他刮目相看，直接把他留下做木工师傅了，名声还被传出去了。 叶老三来木工坊开始做事以后，就开始有人慕名而来修补家中的家具。 最后竟然还惊动了县太爷，叫人来请叶老三过府，让他帮忙看看家里那张不小心被下人磕坏的千工拔步床能不能修好。 若是叶三哥之前还只是在小范围内有了点名气，那么帮县太爷修好拔步床之后，他的名声可就传开了，一时间慕名而来要修家具的人络绎不绝。 张鹏嘉开始还觉得都是来修家具的有些麻烦，但是随着叶三哥的名气传开，张记木工坊的名声也渐渐跟着被带起来了。 上门做家具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如今店里几个木匠都忙得要命，老掌柜甚至还贴出告示打算再招几个人。 而叶三哥则只需要负责修家具即可，活儿也不是很累。 说完之后，张鹏嘉又夸道：“三哥人又聪明又细致，甭管见没见过的家具和工艺，他只要仔细看过琢磨过，就知道该怎么修了。 “连我爹都一个劲儿地夸叶三哥有天赋、有本事呢！” 叶老大闻言很替叶老三高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就好好干，别辜负掌柜和少东家对你的器重。” 张鹏嘉又陪着聊了一会儿，便很识趣地起身道：“我店里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作陪了，可以让三哥带你们去他的住处看看，歇一会儿什么的。 “别急着走，晌午就留下吃饭，我叫人……” 叶老大忙道：“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们晌午出去吃就行。” “来都来了，就别跟我客气了。”张鹏嘉不容分说就把事儿给定下来了。 待张鹏嘉走后，叶老三才问：“大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看了看稍显空旷的大厅，叶老大起身道：“还是去你住的地方说话吧，这里太大了，说起话来好像都有回音似的。” 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待客的地方，就连刚刚众人坐的几把椅子都是叫人现搬过来的。 大部分时候，大家都是在院子里干活。 但是总有天不好的时候，若是下雨下雪，就可以把东西搬到屋里来做。 叶老三起身，带着众人出了大厅往北边走，穿过一个小夹道之后，便来到了后面一进院子。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便是木工房里面所有木匠师傅的住处了。 许是因为在外做事多日突然见到家人，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叶老三都多说了几句。 “我刚来的时候，原本是跟其他人一起住西厢房的大通铺的。 “后来自从给县太爷修过家具之后，少东家便让人把正房的西屋收拾出来给我住。” 叶老三一边说，一边带着几个人走进西屋，果然看到叶三嫂带来的包袱此时已经被放在了西屋的桌上。 “你一个人住？”叶老大问。 “是啊，原本正房平时都是锁着的，偶尔需要赶工，少东家或是老东家在这里留宿的时候才会打开。” “行啊！不错！”叶老大十分满意道，“看来老掌柜和少东家真的都挺器重你的，你在这好好干，家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叶三嫂进屋之后却一直没有说话，听说这屋只有叶老三一个人住之后，才开始各处翻看起来。 她先去翻了翻炕上的铺盖，发现的确如王哥所说，铺的盖的已经不是当初从家里带来的那套了，换成了更厚一些的。 然后她又打开炕琴查看里面的衣服。 来之前叶三嫂就做好了要帮他洗衣服的心理准备，做木工活很容易弄脏衣裳。 叶老三虽然自己也不是不会洗衣裳，但是男人太多粗心，很难把衣裳洗干净。 但是叶三嫂打开炕琴却发现，里面放着的几套衣裳，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还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你自个儿洗的衣裳？”叶三嫂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不是。”叶三哥道，“木匠坊都是大老爷们儿，都不怎么会洗衣裳，少东家便从附近找了个大姐，隔三岔五过来帮我们洗衣裳，也省得我们自个儿动手了。” 叶大嫂闻言道：“你们这个东家还挺不错，男人洗衣裳最大的问题不是衣裳洗不干净，而是不会控制力道。 “弟妹，你是不知道，以前有一次我病了，恰好你大哥把衣裳弄脏了。 “我怕耽搁时间久了就洗不出来了，便让他自己去江边洗一洗。 “结果你猜怎么着？等他回来一看，好家伙，那衣裳给我洗的，再撕几下都能直接当拖把了。” 叶老大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头一次洗衣裳，哪里知道怎么控制力气。 “再说了，也不能都怪我，主要是那布料质量太差，我都没用什么劲儿，他就一条一条的了。” “你听听，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跟我这找借口呢！”叶大嫂说着起身，“懒得听你说了，我带晴天去看看他们做家具。”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 他们俩十几年的夫妻，叶老大立刻就会意了，起身从叶大嫂怀里接过晴天道：“你抱了一路了，给我吧，我陪你俩一起去。” 于是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叶老三和叶三嫂两个人。 叶三嫂这才跟他说起自己这次为什么进城，以及叶大嫂接到了蒋员外差事的事儿。 “之前跟着大嫂去双林村，一天就赚了一百文钱，还吃到了不少好东西，回家之后还给孩子们带了肉吃。 “大嫂已经说了，只要我愿意，以后去哪里做酒席都带着我，而且还给我涨了工钱。 “所以你也不用为了赚钱太过辛苦，我多少也能赚点贴补家用。” 看着叶老三比离家前消瘦了的脸庞，叶三嫂心里十分心疼。 “你人都瘦了，是这里做事太累还是吃的不好？” “吃的确实不咋好。”叶老三实诚地说，“虽说每天都有荤有素，但是手艺比大嫂差远了。” 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叶三嫂还以为是张家做事不地道，不舍得给师傅们吃好喝好。 谁知就是因为做饭的手艺不好。 “别人不都一样吃么，你就将就点儿吧。”想起叶大嫂在蒋家做的那些饭菜，叶三嫂颇有感触地说，“毕竟就算你不在这儿干，卷包袱回家，也很难再顿顿吃到大嫂做的饭了。 “你是不知道，如今请大嫂做酒席的人都排到一个月后去了。 “我觉得等到赏花宴结束之后，大嫂肯定会忙的脚打后脑勺的。” “大嫂真这么厉害？”叶老三微微有点难以置信。 毕竟吃了这么多年叶大嫂的手艺，好吃是好吃，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怎么说这里也是京城周边，天子脚下，不至于都这么没吃过见过吧？ “你懂啥，大嫂平时在家做的简单，那是因为咱们吃不起好东西。 “昨天大嫂在蒋员外家熬汤，那一锅汤底用的东西，都快赶上咱们以前在关外一年吃的肉了。 “那汤炖出来，真是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咱们哪里吃得起呀！” “那你可有口福了！”叶老三道。 “哎呀，我又不是为了吃，最要紧是能赚钱！”叶三嫂拍了他一下道，嗔怪道，“家里三个小子等着上私塾，我又不像大嫂、二嫂一样有本事。 “多亏了大嫂愿意带着我，不然我就只能在家做饭带孩子了！ “哎，这次过来，看到你们少东家对你挺好，你在这里吃的住的也都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等蒋员外这个赏花宴做完之后，我就可以安心地跟着大嫂出去干活了，就不一定有时间来看你了。” “我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不放心的。”叶老三道，“倒是你，我在这儿赚的也不算少了，用不着把自己逼那么紧，别累着。” 夫妻俩正在屋里说体己话，叶老三也难得说了几句让人心里熨帖的话，说得叶三嫂心里暖洋洋的，身子便越来越贴近上去。 就在叶老三把手搭上她腰间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端着木盆从外面走进来。 叶三嫂立刻一把推开叶老三，不自在地抬手抿了抿鬓边的碎发。 叶老三被推得差点儿掉地上，努力稳住身子看向来人：“刘嫂子，你过来了。” 刘嫂子估计也没想到这个时辰屋里居然有人，急忙道：“哎呀，叶兄弟，我不知道你在屋里，就是过来拿脏衣裳打算帮你洗洗的。” 叶三嫂开始还觉得被人撞破亲热脸上臊得慌，但是当她发现这位洗衣服的刘嫂子不但年纪不大，而且还长得挺不错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泛起酸来。 第151章 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叶老三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炕头凳子上拿起昨天换下来的脏衣裳正准备交给刘嫂子，不料却被叶三嫂一把抢下来道：“不用麻烦人家了，我给你洗就是了！” 叶老三看着叶三嫂，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还在试图跟她解释道：“刘嫂子是少东家过来帮我们洗衣裳的，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 他之前的确说过，叶三嫂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 毕竟给人洗衣裳这种活赚的少，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做做补贴家用。 年轻些的女人还有更多赚得多的活可以选择，很少有人会去给别人洗衣裳。 谁知知道这个给他们洗衣服的人，竟然是个年纪不算太大，还有几分姿色的妇人。 叶三嫂的脸色让刘嫂子看出些端倪，有些尴尬地说：“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屋里有人，我去别的房间看看有没有衣裳要洗。” 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叶三嫂则一扭身坐在炕沿儿上，背对着叶老三。 叶老三十分不解地问：“这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人家给你洗衣裳，你挺高兴是吧？” 叶老三更加摸不着头脑道：“不用自己洗衣裳还不好吗？你刚才不是也夸少东家想得周到吗？” “我……”叶三嫂又不想直接说自己有些吃醋，气得起身，把手里的衣服摔在叶老三身上，转身往外走，“你乐意让她洗就洗吧，我去找大哥大嫂。” 叶老三抱着脏衣服，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媳妇。 刘嫂子从厢房走出来，手中的盆里已经塞满了要洗的衣裳。 看见叶老三抱着衣裳站在正房门口发呆，便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来道：“还是给我吧，你赶紧去哄媳妇吧！” 叶老三无奈道：“刚刚还好好的，都不知为什么就生气了。” 刘嫂子心里清楚，却不好意思说，只道：“甭管为什么生气，不也得先把人哄好了再说么！ “你们这些男人呀，遇到点什么事儿，只会想着什么对错、原因，其实哄人才是最要紧的。 “把人哄好了，就什么话都好说了。 “若是连人都哄不好，谁还会听你说那些？” 叶老三听了这话，觉得刘嫂子说的有理，便追着叶三嫂去了。 前头院子里，叶老大抱着晴天，正在看王哥干活。 王哥如今手头的活儿是做一个大衣柜，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正在往柜子上添加装饰。 一般有钱人家会做雕花，甚至是嵌入螺钿用于装饰。 不过做得起那种家具的人，也不会来张记木工坊这样的小作坊。 王哥手里这个不过只是普通人家定做的，因为是给儿子结婚用，所以才要求画一些花纹作为装饰。 晴天看他画画看得入神，叶老大便抱着闺女站在旁边。 叶大嫂和叶三嫂正在小声地交头接耳，不知说着什么。 虽然叶老三觉得刘嫂子的话有理，可是他哪里会哄人，追过来之后就只知道往叶三嫂身边一站，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叶三嫂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跟叶大嫂说话。 叶大嫂看出这两口子之间的状态有点不对，便小声问：“怎么，老三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叶三嫂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小气。 “老三现在在这干活，不也都是为了你们的小家嘛！ “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怎么还能一见面就闹别扭呢？” 叶三嫂最终还是忍不住，刚才遇到刘嫂子的事儿说了。 “哎哟，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儿，这是心里吃味儿了呀？”叶大嫂一下就笑出来了。 “你这人，我不说你还要问，我说了你又笑我。”叶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叶大嫂一把。 “要我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老三这人，打从娘胎里就没长这些花花肠子。 “那刘嫂子又不止给他一人洗衣裳，人家也不过就是赚个辛苦钱。” 其实叶大嫂说的这些，叶三嫂都明白。 但是突然看到一个女人直接走进叶老三屋里，她心里还是十分不是滋味。 尤其叶老三还是一个人住在这边，万一闹出点什么不清不楚的事儿来，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叶大嫂见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样子，便找机会跟叶老大耳语了几句，然后将晴天从她怀里接过来，示意他去给叶老三提个醒。 听了叶老大的话，叶老三依旧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她跟大嫂说的？我跟刘嫂子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东家出钱，让她来给我们洗衣裳吗？这咋还什么醋都吃啊？” “反正我跟你说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叶老大摇摇头，一副朽木难雕的表情。 他跟叶大嫂的想法一样，就老三这榆木疙瘩脑袋，甭说刘嫂子只是在做分内的事儿。 就算人家真有什么想法，做出什么行动，老三也根本察觉不到。 叶老三是真想哄媳妇儿，这又不知道该怎么哄，跟在她身后拖拖拉拉，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张鹏嘉说话算话，果然找人送了两桌酒席过来，就摆在了上午说话的那个大厅里。 他带着王哥作陪，跟叶老大和叶老三坐一桌。 女人那桌则由他的媳妇冯氏做陪，林玉梅帮着张罗，请叶大嫂、叶三嫂和晴天一起吃饭。 大家各自落座之后，张鹏嘉便先提酒道：“叶三哥，这杯酒我先敬你。 “其实早就该请你吃酒，只是最近生意太忙，所以今天借着你家里人来看你的机会，把这顿酒菜给你补上。 “说老实话，在你来之前，我一直没把修补家具这些小生意放在眼里。 “但是你来了之后，才让我认识到，甭管什么生意，只要做好做精了，都是能做出名堂的。 “如今我家生意这般红火，一多半都是三哥你的功劳，所以今天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叶老三赶紧起身，跟张鹏嘉碰了一下杯，然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东家，您太客气了。” 叶老大见叶老三又这么短短一句话就把人家打发了，只得也举起酒杯道：“虽说最近许多客人是因为我家老三而来，但也得是木工坊的实力让他们满意才行。 “之前在村子里，东魁叔就总跟我们说，张记木工坊的手艺是县城最好的。 “客人又不是傻子，要花真金白银做家具，自然要满意才肯花钱。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你们家手艺好，底子打的扎实，今后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张鹏嘉被叶老大这话说得开心，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很快又是一杯下肚。 王哥急忙张罗道：“来来来，大家别急着喝酒，先吃点儿菜。 “这可是少东家特意从城里最大的酒楼订的酒菜，平时轻易吃不到的，我今天能一饱口福，也是沾了叶三哥的光……” 男人那一桌有王哥和叶老大两个明白人圆场，再加上喝了点酒，气氛一下子就融洽起来。 此时女人这桌，张氏也在不断夸着桌上的菜品。 “这可是专门让人从万隆酒楼送来的饭菜，平时很难吃到，大家都别客气，多吃点。” 男人那一桌上，这话是从王哥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大家都不觉得怎样。 可这话从身为主人的冯氏口中说出来，再加上她的表情和口吻，就难免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炫耀的感觉。 叶三嫂本来心里就不太痛快，尝了两口菜之后，感觉根本没有叶大嫂做的好吃，便更没了兴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叶大嫂倒没表现的这么明显，夹了些适合晴天吃的东西慢慢地喂她。 一桌人反倒只有林玉梅吃的最多。 冯氏见状心里奇怪，毕竟万隆酒楼的饭菜他平时都难得吃上一回，原以为叶大嫂和叶三嫂就算不吃得狼吞虎咽，也肯定停不下筷子，谁知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怎么，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冯氏问。 “当然不是。”叶大嫂赶紧道，“我这不是得先喂孩子么！ “老三媳妇跟老三好久没见，今天过来见一面又得分开好久，所以心里头不得劲儿，这才吃的少了些。” 冯氏虽然心里有些瞧不上她们，但心里也清楚，自家最近生意这么好，都是托了叶老三的福，所以对他的媳妇，态度还是颇为客气的。 “其实叶三嫂若是没什么事儿，来咱们店里住着也是一样的。 “你们上午也看见了，叶三哥一个人住着正房，你们两口子住一起也完全没有问题。” “少夫人有所不知，叶三嫂也忙着呢！”林玉梅帮着开口道，“我们两个如今都跟着叶大嫂，在蒋员外家为过些日子的赏花宴做准备呢！” “原来叶大嫂和叶三嫂也都是做帮厨的呀！”冯氏闻言恍然大悟。 蒋员外要办赏花宴这件事，因为他到处找大厨，城里几乎家家都知道。 所以张氏好奇地问：“蒋员外已经找好大厨的人选了吗？” “已经找好了。”林玉梅闻言笑道，“少夫人，这位大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游娘子，也就是叶大嫂。” “啊？”冯氏脸上的惊讶遮都遮不住，“真的假的？你可别拿我逗闷子。” “哎呀，我哪敢呀！”林玉梅道，“游娘子做菜可好吃了，是被员外爷特意请过来的。 “叶三嫂平日跟着游娘子做帮厨，所以才一起来了县城。 “员外爷今天有事不在家，给游娘子放了假，所以才一起来看叶三哥的。” 虽然心里知道林玉梅不会骗自己，但冯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当初蒋员外找大厨的时候，万隆酒楼的大厨也曾经去自荐过，最后却没有通过蒋员外的考验。 这位叶大嫂看着毫不起眼，到底有什么本事？ 难怪她们都对万隆酒楼的菜品没什么兴趣，原来是因为自己就是大厨吗？ 过了最开始的震惊，冯氏终于又恢复体面的客套起来：“没想到你们家除了叶三哥有这么好的手艺，竟然还有能被蒋员外认可的大厨，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叶大嫂谦虚道：“都是员外爷和东家抬举，我们不过会点手艺，混口饭吃罢了。” 吃过午饭，张鹏嘉已经喝醉了，冯氏把人扶了回去。 叶大嫂和叶三嫂也都不得不扶着自家喝得有些醉意的男人。 林玉梅帮忙抱着晴天道：“游娘子，你家闺女可真乖，换做我家那个混世魔王，根本不可能乖乖被人抱着。” “晴天这孩子就是太乖巧了，害我平时总怕他在外面受欺负，说不定受了欺负都不知道回家告状。”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太老实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女孩子还是应该泼辣些，以后才管得住男人，镇得住婆婆。” 叶大嫂其实只是想起晴天被王正宝和春花欺负的事儿，所以才有感而发，没想到林玉梅直接一下子扯到今后嫁人上去了。 一想到女儿今后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妇，说不定还要受婆婆的气，叶大嫂这心里就忍不住有些酸楚。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面儿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喝得有些醉意的叶老大却突然控制不住地嚷嚷：“谁，谁敢欺负我闺女，我，我就跟他拼了！” “你快小点声吧，没人欺负你闺女！”叶大嫂赶紧安抚他道。 “就算是婆婆，也不能欺负我闺女！”叶老大再次强调道。 “不欺负，不欺负，咱家晴天那么招人喜欢，大家疼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她。” 林玉梅闻言笑着说：“一看大哥大嫂就是疼孩子的人，以后就算晴天嫁出去，那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人！” “嫁什么嫁！”叶老大此时才听明白林玉梅的话，突然一把从她怀里把晴天抢了过来，“谁都不许欺负我闺女。” 林玉梅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当爹的疼起闺女来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女人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我们晴天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第152章 冤家路窄 “他喝多了，甭理他。”叶大嫂打着哈哈，赶紧把叶老大给扶进屋丢在炕上。 叶三嫂也把叶三哥给弄到炕上去了。 林玉梅将晴天交给叶大嫂，自己便先行离开了。 叶三嫂在屋里看了一圈儿，没看见之前那几件脏衣服，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都说了我给他洗了！” “他这不也是心疼你么！”叶大嫂帮着叶老三说话道，“东家都付了钱的，不用白不用，别想那么多了。 “回头下午咱们去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帮他买把锁，让老三以后出门的时候把门锁上就是了。” 叶三嫂心道，谁担心他不在屋的时候啊，担心的不就是他在屋的时候人家进来么！ 不过她一低头就看见晴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当着孩子的面儿，也不好说什么。 叶大嫂哄着晴天小睡了一会儿。 醒了之后，孩子的精神头明显好多了。 “娘，咱们下午出去逛街么？”晴天问。 “你想去咱就去。”叶大嫂道。 “想去。”晴天心里惦记着叶向磊说过的各种各样的玩具。 虽然不舍得让叶老大和叶大嫂花钱，但毕竟小孩子心性儿。 所以她想去看一看，是不是真有叶向磊说得那么好玩儿。 听到晴天的声音，叶老大很快也醒了过来，紧接着就把叶老三给叫醒了。 叶家男人酒量都好，两个人睡了一觉，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丝毫看不出晌午喝多的样子了。 “老三，我们就是放心不下你过来看看，如今东家这么器重你，你在这边吃住也都挺好，我们就不打扰你下午干活了。” 叶三嫂虽然心里吃味，刚才也还是把给叶老三带来的铺盖和衣裳放进了炕琴里，走前叮嘱道：“衣裳都给你放这儿了，天冷了自己想着添衣裳，加被子，别傻呵呵地再把自己给冻着了。” “你等会儿。”叶老三这会儿也终于不榆木疙瘩了，抽出炕琴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根做工精致的木簪。 “之前有客人来修家具，自个儿带来一块上好的紫檀木料。 “我帮他省着木料给修好了，客人一高兴，就只把大块的拿走，剩下的就给我了。 “零碎的都被我拿去卖给香料店了，只剩下一根木条，我看着挺好，留下给你做了个簪子。” 叶三嫂一看到簪子，之前心里那点儿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以叶老三的性子，绝对做不出干活的时间做私活的事儿。 而这簪子一看做工就很精细，说明他每天下工回到住处，都要花时间做这个簪子。 那岂不就是说，他每天下工回来，心里想的都是自己？ 想到这里，叶三嫂的表情一下子就阴转晴了，抿嘴笑道：“算你还想着我，那你给我戴上吧。” 叶老三左右端详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发簪给叶三嫂插在发髻上。 从张记木工坊出来之后，看着满脸堆笑的叶三嫂，叶大嫂忍不住打趣道：“这下心里终于舒坦了？ “早就跟你说，老三不是那种人，他心里头除了你和孩子，就只有娘她老人家了。” 叶三嫂摸着头上的簪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叶老大问：“咱们下午去逛什么？” “先去找找有没有卖玩具的。”叶大嫂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儿。 晴天一听叶大嫂这话居然正中自己的心思，立刻贴上去亲了她一口。 “娘最好了！” “就娘好？爹不好么？”叶老大立刻幼稚起来。 看着一把年纪了还在女儿面前跟媳妇争宠的叶老大，叶三嫂越发觉得叶老三还是挺不错了。 几个人找木工坊的门子问了一下路，便有说有笑地朝着目的地而去。 木工坊因为占地面积比较大，所以位于县城比较偏远的角落处。 除了木匠坊门口这条路，被老掌柜故意留出一定宽度，便于拉木材和运送家具，其余的路基本都是窄小的胡同。 几个人拐进一个杂乱不堪的小胡同，胡同两边摆满了东西，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这也太挤了，只能走人，车都进不来。”叶大嫂跟在叶老大身后，不时还要躲避突出的杂物，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旁边一户人家门里突然有人泼了一盆水出来。 院子里的人泼完水还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嫌窄你别走啊！有本事走大道去！ “你自个儿都没车坐呢！操心的事儿倒是挺不少，当自个儿是县太爷呢！” 好在叶大嫂因为东西太多落后了两步，所以才没有被泼一身水。 但她听着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扭头朝门内看去。 叶大哥此时已经不乐意地冲门内道：“我们第一次走这里，谁知道会堆了这么多东西，抱怨一句还不行了？” 只见一个老婆子拎着木盆从院子里走出来。 出来之后双方四目相对，叶大嫂登时吃了一惊。 难怪声音听着耳熟，这不是刘寡妇么？ 刘寡妇也没想到，自己都躲到县城来了，居然还能遇到老叶家的人。 她第一反应就是丢下木盆，转头就往家里跑。 “你们别来找我，我躲你们远远的还不行么，求你们放过我吧……” 刘寡妇跑进屋，翻身上炕，一头扎进了被垛里，捂住自己的脑袋，身子瑟瑟发抖。 “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王大龙问了几句，见从刘寡妇嘴里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往外走，想看看是什么人。 他一出门便看见自家木盆丢在门外地上，扭头便看见了几个人的背影。 于是王大龙便朝着背影嚷嚷：“给我站住，怎么，欺负了我娘还想走？” 叶老大停住脚步，转身皱眉看向王大龙道：“都搬到城里来了，你家这讹人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谁欺负你娘了？明明是你娘差点儿泼了我们一身水。” 发现竟然是老叶家的人，王大龙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自家房子租得这么偏，他们居然还能从自家门前路过。 难不成真如刘寡妇所言，叶家就是专门来克她的？ 倒不是王大龙也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儿。 主要是之前着实被刘寡妇折腾的不轻。 上次刘寡妇说自己肚子疼，王大龙带她来城里看病。 看完病她便死活不肯再回榕溪村了。 刘寡妇说王婆子给她算过了，她斗不过老叶家。 不光是她斗不过，就连王婆子供的保家仙儿都斗不过叶老太太。 如果非要回村里，她肯定会被老叶家克死的。 王大龙开始根本不信这邪门歪道的东西，在城里陪着刘寡妇看了两天病，见她没有事儿了便坚持把人拉回了村里。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刘寡妇装的，刚走到半路上她就说自己不舒服，到了村口就开始说自己肚子疼，到家便又疼得满地打滚。 只能立刻折返，把人送回城里的医馆。 但是只要一到医馆，刘寡妇立刻就好了。 最后王大龙也折腾不起了，反正家里的财政大权本来就在刘寡妇手里掌控着。 她坚持要去城里租房子住，王家人谁也拦不住她。 于是王大龙便回村收拾了东西，第二天雇了两辆车直奔县城。 但是县城的房子也不是那么好租的，他们又那么着急，恨不得当天就把手续办好住进去。 好的地方刘寡妇嫌贵，便宜的地方她又看不上，不得已只能去客栈住了几日。 客栈那可是按天算钱的地方，即便住的是最便宜的房间，也把刘寡妇心疼得够呛。 催着中人赶紧帮她找房子，找了个差不多的就忙着签了契书交了钱。 谁知住进去之后才知道，他们被中人给骗了。 原本中人带他们来看的是整个院子，三间正房再加上东西各两间房。 谁知契书上写的却只有两间东厢房，三间正房和西厢房里分别住了另外两户人家。 相当于花了整个院子的租金，最后却只租到了两间厢房，还要跟另外两家合住。 发现被骗了之后，那个中人已经连影儿都没了。 找不到中人，王大龙只能硬着头皮去县衙询问。 得到的答复便是，你们自己签字画押，契书已经生效，当时不看清楚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刘寡妇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差点又犯了病。 最后没有办法，钱也花了，房子该住还是得住。 于是如今一家四大两小六口人，就挤在两间东厢房里。 做饭都只能在院子里搭个小棚子，垒了个土灶勉强对付。 王大龙和王大虎都对住处十分不满，但刘寡妇觉得自己花了钱，死活都要住满一年再说。 所以此时此地，居然又看见叶家人的身影，这让王大龙也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难不成老娘说的都是真的？ 自家真是跟老叶家犯冲才落得这般田地？ 所以原本还想出来给刘寡妇撑腰的王大龙瞬间也没了底气。 但是就这么把人放走，好像又挺没面子的。 他正想着该说几句什么挽回一下尊严的时候，王正宝突然从胡同另一头回来。 看到老叶家的人，王正宝神色也立刻就变了。 晴天之前被他欺负过，所以一看到他，立刻扭头把脸埋在了叶大嫂的怀里。 叶大嫂轻拍着晴天的后背道：“不怕不怕，爹娘都在呢，不会让他再欺负你的！” 原本只是句哄孩子的话，却让王正宝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我不就欺负了她一次么，你家还有完没完了！ “我家都已经搬到城里来住了，你们居然还要找上门来么？” 王正宝这脾气发得，让叶家几个人都摸不着头脑。 叶老大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就乱说？ “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家住这里，只是凑巧路过罢了。 “再说了，你欺负了晴天，之后还上门讹人，我家也没把你怎么着吧？ “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就跟家里学会讹人了是不是？” “谁讹人了！”王正宝听到这话，突然间哭了出来，“之前在村子里，叶向磊打了我一顿，让我不许再欺负晴天。 “我这不是已经离你家远远的了么？怎么还没完没了啊？” 王正宝是刘寡妇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听她讲那些鬼神精怪的故事，对此本来就深信不疑。 这次从榕溪村搬到城里之后，王正宝也失落不已。 他以前在村里也算是个小霸王，身后总是跟着好几个淘气的小孩儿。 如今到了城里，根本没有地方玩儿了不说，周围邻居家的小孩根本看不起他，别说给他当小弟了，甚至都不稀罕收他做小弟。 再说住的条件上头。 原本家里住着宽敞的房子，有很大的前后院，家里养鸡喂猪种菜，一年到头王大凤还总给家里拿好吃的、好玩的，日子过得甭提多舒坦了。 可自从老叶家回村之后，他们就从大房子搬回到自家的老房子，王大凤也没有再回来了。 如今可好，更是直接搬到一个只有两间房的小破地方，邻里还总为门口谁占了谁家的地方吵架。 以王正宝的年纪，还理解不了家里为什么突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刘寡妇晚上哄他睡觉的时候，还时不时就要说起老叶家克自己，以后说不定要死在老叶家手里这样的话。 这让王正宝自打进城之后，就一直生活在惶恐和郁闷之中。 所以此时看到老叶家的人，他终于绷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向磊打过你？”叶大嫂惊讶地说，“还有这样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王大龙还记得之前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的样子，冷哼一声道：“得了，装什么啊！ “叶向磊当时可说得很清楚，如果我家正宝再靠近你家晴天，那他就见一次打一次！ “若不是你家指使的，他吃饱了撑的替你闺女出头啊！” 叶大嫂懒得理他，低声跟叶老大道：“向磊平时就疼晴天，没想到私下里还帮咱们做了这样的事儿。 “难怪那次之后，王正宝就再也没找过麻烦。 “我还天天防着，不敢让晴天出门去玩，没想到早就被向磊给摆平了。 “这次回去可得给向磊买点儿东西，好生谢谢他。” 王正宝看见叶老大两口子窃窃私语，越发害怕，哭着跑到家门口，扑进王大龙怀里。 “爹，他们是不是来要咱家命的？” 叶老大闻言皱眉，对王大龙道：“你们可教孩子点儿好吧！这一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啥啊！” 说完，几个人便抱着晴天离开了刘寡妇家门口。 第153章 越发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刘寡妇家啥时候搬到城里来了？”走出胡同之后，叶大嫂才纳闷起来。 她最近挺忙的，也没注意刘寡妇家的事儿。 “谁知道呢！”叶老大道，“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在村里总找咱家麻烦。 “他们一家子人，从老到小都奇奇怪怪的。 “这回知道他家住哪里了，以后躲他家远点儿就是了。” 三个人带着晴天去了玩具店，叶大嫂早就想给她买玩具，尤其最近又怕她整天待在屋里闷得慌，便给她买了七巧板、九连环。 叶大嫂原本还想买一大盒积木，结果被叶三嫂给拦下道：“这还用买，回头让老三给晴天做一套就是了。” “老三现在天天都那么忙，我给晴天买一盒就是了。” 叶三嫂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一来是想感谢叶大嫂带着自己出来做事。 毕竟在看过冯月英和林玉梅的本事之后，叶三嫂才越发感受到，自己的本事着实配不上叶大嫂给自己的工钱。 所以下定决心要发奋努力之外，她心里对叶大嫂越发充满了感激之情。 二来也是想给叶老三找点事做，免得他一个人在外面时间久了真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大哥、大嫂，你们先带晴天回去吧，我再去一趟木工坊，正好把给他买的鞋送过去。” 叶三嫂刚才在木工坊，看见叶老三还穿着从家里出去时那双半旧的千层底，所以就惦记着要给他买双棉鞋。 若是往年，肯定都是自己在家做，但是她最近要跟着叶大嫂忙做酒席的事儿，就算能抽出时间做，做好也要很久以后了，倒不如直接买双成品。 所以刚才看见合适的，就直接买了一双。 叶大嫂闻言担心地问：“你自己能行么？我们陪你一起吧！” “不用，我记得路！”叶三嫂道，“你俩还抱着孩子，早点回去吧。” “行吧，回去的时候让老三送你，正好也认认门，这几天万一有啥事儿还能去找咱们。” “行，放心吧！”叶三嫂带着棉鞋重新回到木工坊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 门子已经认识她了，笑着打了个招呼：“三嫂，您这是落东西了？” “不是，我给当家的买了双棉鞋，给他送过来。” “哎呀，叶三哥也太幸福了，嫂子也太细心贴心了。”门子笑着说，“大家这会儿应该都回屋吃饭了，嫂子你进去之后直接往后走，去屋里找叶三哥就行。” “谢谢你啊！”叶三嫂说着把自己来的路上买的点心拿了一包塞给他，“他一个人在城里，多亏你们照顾着，以后还得靠你们多帮衬才行。” 门子接过点心，笑得更开心了。 “嫂子客气了，我们还得靠三哥提携呢！” 叶三嫂直奔后院，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 院子里住的都是男人，她怕贸然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便在门外喊了叶老三一声。 叶老三端着晚饭出来，看到是叶三嫂，惊讶地问：“怎么自己过来了？” “我现在进去方便么？”叶三嫂问。 叶老三却会错了意道：“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跟刘嫂子说了，让她不要进我屋了，以后我会把脏衣服放在门外的。” 叶三嫂赶紧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低声道：“谁说这个了，我是说你们这里住的都是男人，我怕进去不方便。” “哦哦，没事，大家都吃饭呢！”叶老三说罢拉着她进了院子。 院子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打招呼的声音。 “嫂子！” “嫂子来了！” 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没结婚的年轻人，成亲的基本都是回家住。 叶老三算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了，大家叫声嫂子没问题。 叶三嫂趁机将自己买的点心分给大家，说了几句客套话。 在木工坊做事的年轻人大多都还是学徒，平时口袋里也没什么钱，更舍不得吃什么点心了。 所以看到叶三嫂带来的点心，一个个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叶老三本来还想说让大家别都吃了，给回家的人留一点。 没想到叶三嫂却直接把他拉进房中，把买的棉鞋和剩下的两包点心放在桌上道：“这两包点心明天你自己分给其他人吧！ “我给你买了双棉鞋，你过来试试合不合脚。” “花这个钱干啥。”叶老三看着簇新的棉鞋有点心疼，但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把鞋子穿上，起身踩了几下试试。 “挺好的！”叶老三道。 叶三嫂蹲下身按按鞋尖的位置问：“我稍微买得大了点儿，到时候可以垫个厚鞋垫，或者里面可以穿厚毛袜子。” “恩。”叶老三应了一声，把新鞋脱下来在一旁放好，“等天冷了我再穿。” 叶三嫂跟着叶老三一起吃了饭，然后送她回蒋员外家。 “我们这几日都住这边，你要是有事就来这边找我们就行。” 叶三嫂准备进门前才突然想起积木的事儿，赶紧交代道：“你回去之后抽空帮晴天做套积木呗？我都跟大嫂打包票了。 “我能做帮厨，大嫂帮了不少忙，咱也不能当啥事儿都没有不是？ “你回头可以去店里看看，人家卖的那个积木都花花绿绿的可好看了，你照着差不多给晴天做一套。” “行，这个简单，我抽空就做了。”叶老三满口答应下来。 叶三嫂刚回来，蒋员外也坐着马车回来了。 他今天是最后去确认赏花宴的园子的，各色的菊花都已经摆到了对应的位置。 于是第二天，蒋员外便开始主要抓试菜这边。 不仅要品尝每道菜的味道，还专门带人在旁边将每道菜所需的配菜全都记录下来，赏花宴当天好安排采买和帮厨处理和改刀。 这样一来，金东兰三个人就没办法继续摆烂，只能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吴英和田小慧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早已经服软了，尤其在蒋员外盯着的情况下，不敢偷懒也不敢耍脾气。 只有金东兰，虽然也在干活，但是态度上却总是跟叶大嫂不对付。 叶大嫂虽然跟娘家爹学了一手好厨艺，但毕竟一直待在关外，见识上面还是有所欠缺。 所以在一些改刀和摆盘的样式上面，她会的一些花样都稍显过时。 当然，去乡下做酒席已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有些看在蒋员外眼中，就还是不够精致。 叶大嫂为此颇为头痛，也经常会征求大家的意见。 每到这个时候，金东兰就会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冯月英因为刀功好，所以在摆盘上面，给叶大嫂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就这样忙了三天之后，还有两道菜一直没能让蒋员外满意。 蒋员外还说，要提前一天去赏花宴的园子那边熟悉一下后厨，准备调料和各种东西。 所以留给她的时间就只有一天了。 叶大嫂不免有些着急，晚上还拉着冯月英、林玉梅和叶三嫂在灶间研究该如何摆盘，叶老大也抱着晴天在旁边陪着。 金东兰特意过来，站在门口冷嘲热讽道：“呦，这么用功啊，天都黑了还在这儿努力啊！ “只可惜，有些事可不是努力就行的，还需要有天赋才行。” 林玉梅皱眉道：“你又来发什么疯？游娘子做菜这么好吃，连员外爷都赞不绝口。 “这还不叫有天赋，难道你更有天赋么？” “光做菜好吃有什么用，连摆盘都不会摆，一点儿都上不了档次，难登大雅之堂。 晴天虽然听不太懂金东兰的阴阳怪气，但是从叶老大紧绷的身子和叶三嫂、林玉梅等人的表现上看，也明白金东兰是在欺负自己娘亲。 这么讨厌的人，为什么还非要跟娘一起做饭？ 这里其他几个姨人都挺好的，只有这个金东兰最坏了。 这个坏姨姨要是不在这里就好了！ 晴天心里这样想着，气鼓鼓地瞪着金东兰。 金东兰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只不过晴天是被叶老大抱在怀里的，她对高大壮实的叶老大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但她还是不示弱地回瞪了晴天一眼。 她这一眼瞪得恶狠狠的，吓得晴天直接不敢跟她对视，把头埋进了叶老大的怀里。 林玉梅气得撸起袖子想上去跟她吵架，却被叶大嫂拦住道：“咱们时间这么紧，快别理她了。” 金东兰见状，还以为是叶大嫂没有信心，怕了自己，得意地冷哼道：“要我说，虽然员外爷之前每次都眼光奇准，这次却是要看走眼了！” “我看没看走眼，你倒比我还清楚？” 院子里突然传来蒋员外的声音，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员外爷，您，您怎么过来了……”金东兰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虽然在叶大嫂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是在蒋员外面前，她可就不够看了。 蒋员外生气地说：“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你竟然这般嚣张。 “我找你来是给游娘子帮厨的，不是让你来气她的！” 蒋员外说着走进灶间，对叶大嫂道：“游娘子，你也不必有这么大的压力。 “说起来其实是我的错，因为你做菜太好吃了，所以我看着离赏花宴还有点儿时间，就总想着精益求精去了。 “其实现在的摆盘和味道都已经很好了，我心里已经很是满意了。 “你的手艺这么好，还这么谦虚，肯下功夫钻研，真是越发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不过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就到这儿吧，明天咱们再一起研究。” 蒋员外说完，转身看向已经缩着身子像个鹌鹑似的低头不语的金东兰，冷声道：“至于你，今晚就收拾东西回家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金东兰一听这话就傻眼了，她没想到蒋员外竟然这般不留情面。 她忍不住道：“蒋员外，之前您去找我干娘，让她帮你找几个帮厨。 “我们来了之后也一直勤勤恳恳地做事，结果您先把洪琴姐给撵走了，现在又要把我给撵走是么？” 金东兰的干娘叫龚红巧，在县里算是一号人物，主要是因为她已逝的夫君当初是县里的商会会长耿洪安。 耿洪安生前是个仗义疏财的人，帮衬过不少人，人脉极广。 所以在耿洪安过世之后，身为他的遗孀，龚红巧在县里也一直很混得开。 有人管她叫耿大嫂，也有人管她叫红巧姐。 为了巩固自己的人脉和身份，龚红巧这些年收了不少所谓的干儿子、干女儿。 洪琴和金东兰也是其中两名。 所以金东兰一直对洪琴被辞退一事不满，也并非是当真跟洪琴的关系特别好，而是觉得蒋员外这样做分明是不给她干娘的面子。 而吴英和田小慧之前一直捧着她，听她的话，也不过是因为忌惮龚红巧罢了。 不过在面对蒋员外和龚红巧两个人的时候，她们最终还是识趣地选择了蒋员外。 只有金东兰心里一直不痛快，此时听到蒋员外要连自己都撵走，干脆也不装了，甚至还搬出龚红巧想要让蒋员外服软。 蒋员外真是被她给气笑了：“我还告诉你，龚红巧在我面前都不敢这么说话！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真是龚红巧，我说不定还能给她三分薄面。 “可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威胁我？” 蒋员外说完一挥手：“来人，把她和她的东西一起清出府，给龚红巧送去。 “就说我蒋某人使唤不起她的干闺女，让她把人接回家供着去吧！” 金东兰听到这话才终于有些慌了，隐约记起来之前龚红巧还交代她好好做事来着。 龚红巧再厉害，也只是局限在县城范围内，还都是因为别人给她面子，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扎实的底子。 可蒋员外却不一样，他的实力都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县城，而是开始朝京城发展了。 别的不说，只看他牵头办赏花宴，就能请来许多京中贵妇、贵女，就足见他人脉之广。 金东兰身子一抖，跪倒在地，想求蒋员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看蒋员外油盐不进的样子，她又想要去求叶大嫂。 叶大嫂却直接抱过晴天，吩咐叶三嫂锁好门，扭头便先走了。 第154章 蒋员外的大手笔 第二天一早来到灶间，金东兰果然已经不见了。 叶大嫂心情大好，灵感也跟着来了。 一直卡在摆盘上的最后两道菜，也终于通过了蒋员外严苛的要求。 “不错，看来害群之马不在了，士气和效率果然就不一样了。”蒋员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玉梅趁机道：“今天这两个摆盘，都是游娘子想出来的，我们可不敢居功。” “其实这两个摆盘，都是昨天晚上陪我女儿玩七巧板的时候，看到她摆出来的图案才有的灵感。” “不错不错。”蒋员外十分高兴地点头道，“就是该这样，心情好，就能从生活中获得灵感。” 蒋员外的夸奖，让叶大嫂和几位帮厨的心情都振奋了许多。 “如今菜品都确定下来了，明天正好带你们去举办赏花宴的园子，尽快熟悉一下那边的后厨，缺什么少什么赶紧叫人去置办。 “咱们辛苦了这么多天，成败在此一举，可千万不能大意，别给我弄出那种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事来。 “为了这次赏花宴，我可是把大半辈子的人脉和资源都赌上了。 “你们几个也不是什么竞争关系，大家要拧成一股绳，互相帮衬，尽量不要出任何差错。 “等赏花宴圆满成功之后，人人有赏。” “多谢蒋员外。”屋里几个人人七嘴八舌地应道。 蒋员外离开之后，大家收拾好灶间，也都各自回了住处。 当初正房屋就是空出来等待大厨入住的，如今住了叶大嫂一家三口和叶三嫂。 原本洪琴和金东兰住在东厢房，一人占了一间。 剩下四个人两两一间地住在西厢房。 叶三嫂能一个人住在正房西屋，当初也是金东兰颇为不满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洪琴和金东兰都被撵走了，吴英和田小慧便主动搬去东厢房自己住了。 倒是林玉梅和冯月英关系好，依旧住同一间没有换地方。 大家全都洗漱躺下之后，叶大嫂紧张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咋还不睡？”叶老大伸手给晴天扯了扯被子盖好，探身去问叶大嫂。 “我紧张得很，睡不着。”叶大嫂又翻了个身，面对叶老大小声道。 叶老大摸索地抓到她的手，手冰凉的，而且掌心潮湿，都是冷汗。 “你不是说蒋员外都很满意么？还有啥可紧张的？” “说是这么说，可万一到时候我发挥失常可咋办？” “发挥失常就重新再做一次呗！”叶老大安慰她道，“那些夫人、姑娘们又不是坐在灶间看着你做菜，怕什么！” 听了这话，叶大嫂的紧张之情的确被驱散了不少，但还是觉得心里一直提着。 只听叶老大又道：“到时候我带着晴天去给你坐镇，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听了这话，叶大嫂心里才猛地一松，笑着伸手拍了女儿两下，轻声道：“是啊，有晴天在，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晴天就是我的小护身符！” “合着我啥作用都没有是吧？” “谁说的，你重要得很！”叶大嫂捂着嘴笑，“没有你，谁看着晴天啊？ “没人看着晴天，我咋做菜啊？ “事成之后给你记头功！” 看着叶大嫂终于有说有笑起来，叶老大的担心也消散了，揉揉她的脑袋道：“行了，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正房屋里归于安静，但是西厢房里，林玉梅却还在跟冯月英窃窃私语。 “蒋员外昨天真是太冲动了，虽说他不怕龚红巧，但是他也该想想，龚红巧手底下的人，各行各业都有。 “怕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都跟谁能搭上关系。 “如今蒋员外先是打发走了洪琴，如今眼瞅要到日子了，又把金东兰给撵走了。 “虽说当时看到金东兰那副样子，从不可一世到跪地求饶，心里头的确是挺痛快的，但是……” 林玉梅说着叹了口气：“还是冲动了，明后天咱俩可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才行，不然万一被人搞了什么破坏，被蒋员外怪罪不说，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冯月英本就话少，一直安静地听着。 林玉梅跟她认识多年，早就习惯了，所以自言自语的也不觉尴尬。 但是说到这里，冯月英突然道：“咱们是不是应该给游娘子提个醒？”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虽然不知道吴英和田小慧是什么想法，但是林玉梅和冯月英都觉得叶大嫂人特别好。 不过与此同时，她们两个也都看出了叶大嫂的短处，一来是对京城这边的情况太不了解，二来是有点缺乏自信。 因为知道叶大嫂刚从关外回来不久，所以二人也很能理解叶大嫂如今不自信的来源。 只要能够成功做好这次赏花宴的酒席，得到京城贵人们的认可，那叶大嫂之后无论是身价还是视野，都会得到一个断层式的飞跃。 所以冯月英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叶大嫂，免得她毫无防备，再被人给钻了空子。 林玉梅闻言却有些犹豫，想了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想告诉游娘子。 “你刚才没注意到么？蒋员外说话的时候，她紧张的手都有些抖了。 “她自己不是说了，从没做过这么重要的席面，就连给别人家做酒席都才只做过一回。 “她本来就慌得要命了，若是再跟她说这个，我真怕压力太大，再把她给压垮了可怎么办？” 冯月英听了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又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说，还是咱俩多上点儿心吧！”林玉梅说完，又突然翻身凑到冯月英枕边，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觉得，对吴英和田小慧也不能太过信任。 “她俩跟着洪琴和金东兰混了那么久，突然倒向游娘子这边，我觉得也很值得怀疑。 “明天咱们就这样，你管好改刀和摆盘，我私下跟叶三嫂说一声，我俩必须有个人留在锅边守着，以防有人趁乱往锅里加什么东西。 “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还有走菜。”冯月英提醒道。 “走菜的问题我也想了，但是明天人那么多，又不止是一盘菜。 “龚红巧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所有走菜的都是她的人。 “如果想在走菜的时候动手脚，那也太明显了，一下子就会被揪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冯月英才想起明天不是大桌吃饭，而是分餐，这才放下心来。 “睡吧，困了。” 冯月英话音一落，自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只有林玉梅越想越兴奋，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合眼，感觉根本都还没睡着就被冯月英给叫起来了。 叶大嫂分别到东西厢房叮嘱道：“赶紧起来洗漱，收拾完吃过早饭就要出发了。 “大家把自己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咱们要在园子里住两天才回来。” 正房屋里，叶老大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叶大嫂去灶间做了疙瘩汤当早饭，几个人热乎乎地吃过之后，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三辆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打头的一辆马车自然是蒋员外的，后面两辆骡子车，叶家四口人坐一辆，剩下四个帮厨坐一辆，刚刚好。 大家把东西放好，全都上车等着。 过了不多时，蒋员外也从屋里出来上了车。 车队从县城出发，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举办赏花宴的园子。 叶大嫂心道，难怪那天蒋员外去园子查看花木布置的情况，早早出门，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一天只在家吃了一顿早饭。 原来这地方离县城着实是有点远啊！ 车从园子后门驶入，刚一进园子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大家都忍不住掀开车窗帘朝外看。 不看还好，一看就被震撼到了。 园子里到处都是怒放的菊花，各种颜色、各种形态。 大如玉盘，小如明珠。 但全都开得正盛，远远看去，仿佛整个园子都被花海给淹没了一般。 坐在车里往外看，看不到地面，只能看到不远处的菊花，人好似乘着船儿在花海中畅游一般。 晴天被叶老大抱着，凑在另外一侧的窗口朝外看。 “好多花花啊！”晴天震撼得张大了嘴巴，“爹，这些都是什么花啊？” 叶老大听到女儿的问题，才勉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道：“应、应该都是菊花吧？” 虽说关外的山里，每到五六月份的时候，也会有成片开放的野花。 有些时候一座山坡上都开满了野花，远远看去就像一片花朵组成的地毯一般。 但是跟眼前这些精心培育出来又巧心安放的菊花比起来，震撼度方面确实差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缘故，反正叶家三大一小四口人是真的全都看呆了。 反正车上没有外人，大家也不用装模作样，谁也甭笑话谁。 其实后车上帮厨的四个人也都被震撼得合不拢嘴。 林玉梅见状故意道：“我的妈呀，这是准备了多少盆花才能弄出这样的效果啊？ “难怪昨天蒋员外说，自己把什么都赌在这上头了。 “完蛋了，月英啊，我已经开始紧张了怎么办？” 她说着一把抓住冯月英的手，夸张道：“你摸摸，我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哎呀，我都紧张得想去茅厕了！ “蒋员外整这么大手笔，若是明天咱们的菜没做好，坏了他的事的话，那他还不得剥了咱们的皮啊？” 冯月英知道她的意思，有点干巴地接了句：“那以后就没法在丰乐县混了。” 吴英和田小慧听了她俩的话，神色间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紧张。 林玉梅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才不再多言。 蒋员外虽然前几天就已经来检查过一次了，但是再次看到这么多菊花竞相开放的美景，还是忍不住感叹。 相信这样的美景再配上游娘子的美食，就算那些贵妇人见多识广，肯定也是会沉沦其中，留下深刻印象的。 园子里的路很宽，所以车一路驶到后厨门口才停下来。 众人纷纷从车上下来。 这样再看周围的菊花，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力，跟刚才坐在车上已经又是不同的感受了。 看着她们瞠目结舌的模样，蒋员外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也没有开口催促。 这样的盛世美景，可都是他亲自看着花匠们一点点布置出来的，怎么能不得意。 “怎么样，不错吧？” 这边布置好之后，他不想走露风声，所以并没有请任何人来过。 叶大嫂等人算是除了花匠和蒋员外以外，第一批欣赏到如此美景的人了。 “这是太漂亮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叶大嫂喃喃地说。 其他人都还沉浸其中，连话都顾不得说。 蒋员外心里越发觉得骄傲，干脆挥挥手道：“看你们现在这样子，怕是也无心做事。 “不如这样，给你们半个时辰先去园子里逛逛。 “逛完回来就都给我收收心，该干什么干什么？ “对了，都给我记住了，只许逛不许折花。” 没想到蒋员外会这么大方，众人全都激动起来，道谢之后，三三两两就都跑去逛园子了。 叶三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玉梅一把拉住了。 “三嫂，咱们三个去逛逛。” 叶三嫂看着叶老大一家三口，也觉得自己跟着不太合适。 她跟叶大嫂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林玉梅和冯月英一起走了。 看到只剩自家三口人，叶老大干脆把晴天放下来道：“晴天，你想去哪儿，爹娘都跟着你了！” “真的么？”晴天兴奋不已，一路小跑地朝自己早就想去的方向跑过去，“我刚才看到那边的花都好大一朵，比我的头都大呢！” 叶老大和叶大嫂相视一笑，并排跟在晴天身后，不紧不慢地在花丛中漫步。 晴天越跑越远，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花丛中。 叶大嫂看不到她的身影立刻扬声喊道：“晴天，慢点，别跑远了，等等我和你爹！” 但是她喊完前面却没传回晴天的回答。 叶老大和叶大嫂都紧张起来，赶紧加快脚步，朝晴天刚才消失的拐角跑去。 第155章 这回损失可大了 两个人转过拐角，就看见晴天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 叶大嫂松了口气，上前一把拉住她道：“跑那么快做什么，叫你都不应，吓了娘一跳。” 晴天还是没有说话，抬起手指向前面。 叶大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即整个人都吓傻了。 随之而来的叶老大也被吓得停住了脚步。 只见前面不远处，靠近回廊和亭子四周的菊花都被破坏殆尽，地上满是残花败叶和破碎的花盆碎片。 后厨的院子本来就被安排在比较靠近后门、靠近围墙的地方。 刚才下车的众人全都朝园子中心花最多最好看的地方而去了 偏偏叶老大和叶大嫂跟在晴天身后，才发现了后面这里居然被破坏成了这样。 “赶紧去告诉蒋员外吧！”叶大嫂率先回过神来，上前两步抱起晴天，先远离被破坏的地方。 叶老大也不知道破坏的人是不是还在附近，不敢留叶大嫂和晴天两个人在这里，护在她俩身后一起往回走。 他们回到之前下车的地方时，发现蒋员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到他们居然提前回来了，蒋员外还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们。 他嘴上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多转转？” 但其实蒋员外心里却在想，居然还有人没有被我布置的花园吸引得到流连忘返？ 难不成游娘子当真是什么隐世高手，以前是见过大世面的？ 但是也不像啊！ 紧接着，蒋员外就发现了叶老大两口子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忙问：“出什么事了？” “您快叫人去看看吧，那边回廊和亭子周围的花都毁了，乱七八糟弄了一地。”叶老大道。 蒋员外一听脸色就变了，急忙叫上人，让叶老大带路过去查看。 到了地方，看到这一地惨状，蒋员外的脸黑如锅底，心都在滴血。 这边虽然有点偏僻，但是因为有回廊连过来，既有亭子也有假山，在整个园子里，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许多贵人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躲清静。 所以当初蒋员外还特意叫人把这边好生布置了一下，用了不少名贵的菊花。 如今一下子被人毁了这么大一片。 想到这些损失大概的价钱，饶是蒋员外不缺钱，也心疼得直倒吸凉气。 而如今银钱上的损失还在其次，这分明是在告诉蒋员外，如今园子中的人手里，就有人背叛了他。 虽然不敢说就一定是龚红巧的人，但是她如今的嫌疑最大。 现在园子里这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有嫌疑。 这也许就是动手之人的目的，勾起蒋员外的疑心病。 可明知道这样，他却又不疑不行。 银钱上的损失他还能够承受，可若是留这么一个不稳定分子在园中。 万一明天在贵客们面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他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去哭了。 心里盘算着这些，蒋员外的脸色难看得要命，简直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但是无论这个事儿有多难，他也必须赶紧开始处理才行，越拖窟窿越大。 于是蒋员外首先开始找园子里专门负责这片儿的人。 “孙源死哪儿去了？让他给我好生照看着，就照看成这样？” 不多时，孙源就被人给叫过来了。 看到这边的一地狼藉，孙源也整个人都傻掉了。 紧接着他开始浑身抖如筛糠，牙齿也在上下打战，嘴唇嗫嚅了半天，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孙源是在蒋员外府上做了多年的老人儿了。 这次蒋员外准备赏花宴，他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忙前忙后，深知这些菊花花了多少银两。 虽说不是自己的银子，但是那花钱如流水的架势，当初真是看得他都心疼不已。 亭子下面这一片菊花，蒋员外上次还特意过来看过，还重新调整过位置。 甚至连他今天早晨过来看的时候，都还一切安好。 这才不过一上午的工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孙源抖了半晌，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老爷，都是小的不好，没能照顾好园子里的花，还请老爷责罚。” “我罚你有用么？”蒋员外生气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还不叫人去清点剩下的菊花还有多少，赶紧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把剩余的菊花运过来重新布置啊！” 孙源闻言呆愣愣地抬头看向蒋员外：“老爷，您、您相信我啊？” “废话！”蒋员外一脸看蠢货的表情，“从你爹跟着我再到你，都这么多年了，连你都信不过的话，那我还有谁能信？” 这一句话，瞬间把孙源感动得热泪盈眶。 “老爷，您……” “少废话了，赶紧做事。”蒋员外打发孙源去重新布置，心里却已经开始对园子里其余人是敌是友产生了怀疑。 他琢磨片刻对身后的管家道：“海生，你叫人回去把家里十几岁二十来岁的丫鬟、仆妇都带过来，先把上菜的人全都换下去。” “是。”管家周海生躬身答应着。 “园子里还有哪些人是外面雇佣来的？”蒋员外又问。 “还有花匠、一些粗使仆妇和护院。” 蒋员外闻言皱眉道：“让花匠们提前该浇水浇水，该修枝修枝，然后今晚把他们都撤出去，免得明天冲撞了贵人。 “明晚贵人们都是休息之后，再叫人带他们进来检查一番，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一下。 “仆妇和家丁，家里人手够就用家里的顶上，家里人手若是不够就去京城招人。 “我就不信了，龚红巧她如今能那么神通广大，连京城都开始可以插手了不成？” “是！”周海生一一记下了，确认蒋员外没有其他吩咐之后，便躬身退下去了。 蒋员外全都安排完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若是一直没人发现，直到明天客人来了看到，那可就完蛋了。” “晴天刚才在车里看到这边的菊花很大朵，所以想过来看，凑巧才发现的。 “再说，就算我们没有发现，园子里这么多人，还有人轮番巡视，到时候也肯定会发现的。” “早一点是一点，能想对策和处理的时间就更宽裕一点，总之你们这份情，我心里有数。” 这边蒋员外正在跟叶老大说话，抱在怀里的晴天却一直在跟叶大嫂咬耳朵。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竟说得叶大嫂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蒋员外见状随口问：“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晴天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把头埋在叶大嫂的肩膀处， 叶大嫂也有点尴尬，蒋员外刚才正是着急处理事情的时候，自己这个时候嬉皮笑脸的，实在有点不太尊重。 听得他问，赶紧解释道：“刚才晴天跟我说，蒋员外真是太厉害了，她长大以后也要做个像您这样的人呢！” “像我这样？”蒋员外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像我这样对别人发号指令的人么？” 叶大嫂闻言心道，哪有这么跟孩子说话的！ 谁知晴天却突然转过身来看向蒋员外，两眼放光地连连点头。 “好家伙，这才几岁，就知道这些个了？”叶大嫂宠溺地在晴天的小鼻尖儿上捏了一下，“想像蒋员外这样可不是容易的事儿，你可得好生努力才行呢！” “好！”晴天攥着小拳头，给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小脸蛋儿上满满都是斗志。 叶老大没看懂晴天乱比画的手势，只能向叶大嫂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叶大嫂小声告诉他道：“跟向磊学的，没学明白，只记住了攥拳头，后面就是她自己乱比画呢！” 叶老大闻言立刻无脑夸道：“晴天就是聪明，我看她自己比画这几下可比向磊弄得好看多了。” 叶大嫂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着蒋员外的面，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 晴天圆乎乎小脸儿硬是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就连刚才还一肚子火的蒋员外，此时被这件事插科打诨一下，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过蒋员外的好心情，显然没能持续太久。 后厨的人陆续欣赏完院子里的花回来之后，蒋员外就将她们都交给了叶大嫂。 “后厨的东西基本上都跟家里后厨准备的一样，你们先自己弄点东西吃，吃完饭就抓紧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一并报到游娘子处，回头我叫人统一出去采买。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交代清楚，后厨院里什么都齐备，有吃有喝有住处也有茅厕，所以你们进来之后就不要出去乱走了。 “今天园子还要进行最后的布置和调整，你们出来容易裹乱。 “明天来的都是贵客，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后厨这边，我就交给游娘子的夫君代我暂为管理，就这么几个人，看住了就行。” 叶老大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带着女儿来陪媳妇的，竟然还被安排上了差事。 看着叶老大犹豫，蒋员外又道：“放心，不是白用你做事，我会给你工钱的。” 叶老大赶紧道：“蒋员外，您误会了，真不是工钱的事儿。 “我只是觉得后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实巴交的人。 “您都把利害关系说了，大家肯定不会出去乱走的。 “不过既然您这么信得过我，这个差事我就领了，工钱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再提。” 蒋员外也没在这件事儿上多费口舌，只要明天赏花宴能顺顺利利的，大不了到时候给叶大嫂的红封里多装点儿便是了。 于是叶老大摇身一变，倒成了后厨的小管事了。 蒋员外走后，叶三嫂和林玉梅都忍不住打趣他。 “没想到大哥这次过来，还捞了个小管事做做！” “可不是么，正经管着好几个人呢！”林玉梅说着数起来，“一个，两个……正经管着六个人呢！” “你这可就算错了，明明是五个人。”叶三嫂说着，从后面推了叶大嫂一把，“要不你问问我大哥，敢不敢管着我们大嫂？” 林玉梅却灵机一动，弯腰抱起晴天道：“我可没算游娘子，我是把晴天算进去了，一共六个人不对么？” 叶三嫂闻言却越发摇头道：“那你可就更是大错特错了。 “晴天可是我家大哥大嫂的心头宝，她说啥，这两口子就听啥！” “是么，咱们小晴天这么厉害呢？”林玉梅闻言扭头看向自己怀里的晴天。 “我听爹娘的话！”晴天道。 “对，我家晴天最听话了！” “没错，我家晴天可听话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不暇思索地同时开口说话，一下子惹得后厨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的确很少见到晴天这么听话的小孩儿。”吴英也难得地跟着搭话，“我家那丫头就比晴天大半岁，比她可差远了，天天闹得我都头疼，宁愿出来做事都不想在家带孩子。” 孩子这个话题，一下子就打开了几个女人的话匣子。 她们一边准备午饭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叶老大干脆抱起晴天道：“爹带你出去转一圈好不好？咱们看看后厨这院子有多大。” “好啊！”晴天开心地直拍手，她可不想待在灶间听别人家孩子有多不听话，挨了多少打。 叶老大抱着晴天，沿着院墙走了一圈。 这院子是个两进的。 第一进是灶间，第二进则是住处，比在蒋员外家住的小院儿稍微宽敞一点。 后面还有一道门，但是叶老大检查了一下，锁得死死的，看那锁头上锈迹斑斑的样子，估计有钥匙都未必能打得开。 转这一圈的工夫，他除了跟晴天说话之外也没闲着，仔细检查了院墙，确认没有破损，墙角也没有树可供攀爬。 全都看了一遍之后，叶老大放心许多。 看来这两天他只需要守住院子大门，基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开饭了！”叶大嫂站在灶间门口扬声喊。 “来了！”叶老大应诺，抱着晴天回去吃饭了。 ———————— 京城，秦府。 正房屋里的丫鬟婆子们正在麻利地收拾着东西。 秦鹤轩看着她们连自己的衣服也一并装箱，眉头微蹙，但语气依旧恭顺地说：“母亲，赏花宴邀请的只有女眷，我虽尚未到弱冠之年，却也早已到了七岁不同席的年纪，还是不陪您去了。” 第156章 没钱就遭点罪吧，给你们长个记性 “就拿那件豆沙红的袄子，我记得今年秋天新做了条浅驼黄色的裙子，也给我带上。”秦夫人一边指挥丫鬟们给自己拿衣裳，一边对秦鹤轩道，“又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明日你姨母也要去。 “她早早就打发人过来说，许久没见你了，让我带你一起去玩。” 一听秦夫人提到姨母，秦鹤轩这才不吭声了。 他想了一下道：“那穿什么带什么我自己挑。” “行行行，都依你！”秦夫人十分无奈地跟贴身丫鬟月桃交换了个眼神。 月桃当即笑着说：“小少爷，奴婢伺候您挑衣服。” 看着儿子领着月桃去选衣服了，秦夫人才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姜嬷嬷道：“我真后悔当初把鹤轩放在娘家，虽说学业和身手上都十分出色，却把我爹那老顽固的劲头学了个十成十。 “他才多大？天天就知道穿那些灰扑扑的颜色，行事做派也都老气横秋的。” 姜嬷嬷闻言却笑道：“夫人，您忘了叶二嫂做的那身儿衣裳？小少爷穿上多好看啊！ “老奴在京城待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咱家小少爷更俊朗的小郎君了！” 听到姜嬷嬷说这个，秦夫人也露出了笑容。 “以前小时候我就觉得他穿红色好看，给他准备了不少红色的衣服和包被。 “结果今年回娘家一看，所有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灰，要么就是深蓝色，竟连个浅色都找不到。 “叶二嫂的手艺的确是好，那身衣服做得正合我意。 “唉，就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鹤轩肯不肯穿。 “这孩子，你别看他平日说话都很和气的样子，其实脾气倔着呢！” 姜嬷嬷闻言凑到秦夫人身边小声道：“夫人放心，这一身儿衣裳，老奴保证小少爷会穿。” 小少爷天天把晴天送的核桃戴在身上，姜嬷嬷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当初去榕溪村把做好的衣裳驱取回来之后，见秦鹤轩一脸连试都不想试的模样，姜嬷嬷就佯装不经意地提了句：“这块料子还是晴天特意挑的呢！” 这么一说，秦鹤轩果然上钩地问：“晴天挑的？” “可不是么！”姜嬷嬷忙道，“晴天还说，秦哥哥穿上肯定好看呢！” 秦鹤轩这才起身配合地试了衣裳。 但是并不知道这一小插曲的秦夫人闻言却十分诧异，挑眉看向姜嬷嬷问：“这你如何保证？” 姜嬷嬷故意卖关子道：“反正夫人您就擎好……” 她这边话音未落，就见月桃快步走了进来。 秦夫人问：“鹤轩的衣裳都选好了？他不喜欢那些熏香，就不用给他熏了，叫人给他熨烫平整挂在床头就是了。” 月桃却一脸为难地说：“夫人，小少爷选了红色那套新衣裳，就是您准备让他过年进宫磕头时穿的那身儿。” 秦夫人心道，刚才还担心他不穿呢，这会儿到上赶着想穿了？ 且不说那身儿衣裳是为了进宫磕头准备的，最主要那是为了过年做的，都是厚衣裳，现在穿未免也太热了。 “你就跟他说……罢了罢了，还是我去吧。”秦夫人不得不起身，自己亲自过去看看。 虽然满打满算要去两天，只在外面住一个晚上，但是秦府的下人硬是收拾出了好几箱要带的东西。 所有铺的盖的吃的喝的用的，除了房子不能搬过去，其他能带的全都带上。 其他受邀的人家也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准备，即便不如秦家这般仔细，却也基本都带够了能用十天半个月的东西。 在这些贵客们准备东西的时候，蒋员外这边忙得已经是不可开交了。 偌大个园子，要招待那么多客人，虽然可能明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私底下是要有许多下人才能运转起来的。 但是因为花园的菊花被破坏，蒋员外不得不当机立断，更换掉绝大多数的人手，于是园子里一下就乱了套。 虽说蒋员外同意给每个人补一些钱，但是肯定不如做事赚得多。 而且京城来的贵人出手都十分大方，那些能在贵人面前露脸的人手，多多少少都能得到一些赏钱。 若是运气好，两天下来多赚几两银子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很多人对此都十分有意见，站在后门处吵吵嚷嚷地不肯离开。 “最近正是忙的时候，为了接这个赏花宴的活儿，我是推了许多其他差事的，如今说不用就不用了？总要给个说法！” “就是，我们为此都准备好几天了，也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说不用就不用了？” “你们说不好使，我们要见蒋员外，无缘无故的，总该给我们个说法！” 大部分人都在吵闹，也有人在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只有王豪和丁双宝两个人躲在人群后面。 因为大家都在嚷着讨说法，他们担心被人怀疑，所以不敢先走。 但是因为心虚，他们又不敢跟着吵嚷，生怕自己太惹人注意。 殊不知蒋家的家丁早就已经盯上了他们两个。 眼见闹意见的人越来越多，都聚在后门不肯走，已经惹得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朝这边看来，影响着实不好。 周海生没办法，只得去找蒋员外讨主意。 蒋员外刚才自己扒拉着算盘算了一笔账，发现这里里外外可能要赔进去近百两银子，心都在滴血。 周海生就这么巧，一头撞上来。 蒋员外心情正差，劈头盖脸地数落道：“什么事都来找我，什么事儿都等我来解决，那我要你们做什么？” 周海生连声认错，最后还是小声道：“老爷，您还是出去安抚一下吧，不然若是传出去，有损您的名声啊！” “安抚？”蒋员外起身就往外走，出了院子直奔后门。 周海生急忙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 蒋员外走出后门，外面吵闹不已的人群看到他，突然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蒋员外，为什么突然不用我们了？ “就是，我们也没做错什么事，你说不用就不用了？” “你们有钱人也不能太欺负人！” 蒋员外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听着他们吵吵。 这些人吵着吵着，见蒋员外毫无反应，但是也吵不下去了，都渐渐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不是挺能吵吗？怎么不吵了？”蒋员外的语气十分不好，“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突然把人都辞退吗？ “那我就告诉你们，因为园子里上百盆儿名贵的菊花被人毁坏了。 “你们也在园子里住了几日了，应该知道，这几天一直都是无人进出的。 “我今天上午刚从家里过来，一进园子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儿，你们说是谁干的呢？” 众人这些天一直在园子里，管事的也再三强调园子里这些菊花都很名贵，绝对不许私摘乱采。 所以现在突然听说被人搞了破坏，一个个都吓住了，齐齐开始打量起身边的人。 刚才还是共同声讨蒋员外的同伴，此时就看谁都像是嫌疑人。 “贵客们明天就要到了，我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 “我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调查这事是谁做的，只能把人全部换掉。 “对此我很是抱歉，所以也多给了你们工钱。 “如果还有人因此不满，那我就只能报官处理了。 “我刚才算了一下损失，已经近百两银子了，我还真想有人来替我承担一下呢！” 听到这里，刚刚还愤愤不平的众人全都蔫儿了。 正如蒋员外所说，自打他上次到园子里检查之后，就让人把前后门都关了，说好这几天只许进不许出。 园子里就这么多人，做这事儿的肯定就在其中。 但是谁也不想因此去官府衙门走一遭，耽误时间不说，万一运气不好被人拿去顶包，上百两银子谁赔得起？把全家卖了都不够零头。 这样一想，蒋员外都已经多给了工钱，现在就回家的话，明后天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别的零活干，倒也算不得亏。 于是聚在后门闹事的众人，在心里盘算过得失利弊之后，渐渐都散开了。 而刚才那两个一直躲在后面的王豪和丁双宝，刚想趁乱离开，就被人从身后扣住了肩膀。 “嘘，别喊！”扣在肩膀上的手力气都极大，装作哥俩好的样子搂着二人。 不但不往外走，反倒转身往园子里面走去。 被一左一右两个壮汉夹在中间，丁双宝的腿已经有点发软了，干脆是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拖着走。 王豪的胆子稍微大些，但是心里也止不住的打鼓，嘴上道：“两位大哥，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什么都没干，你们找错人了。” 他左手边的人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我们也没说你干什么了呀，不打自招吗？” 王豪懊恼地闭上了嘴。 丁双宝此时都已经快要尿裤子了。 二人很快就被带到了靠近后门的一个房间里，蒋员外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们了。 看到两个人被带进来，他连问都不问，直接给二人定罪道：“龚红巧让你们来的？她消息传得倒快，我前脚刚把金东兰撵走，他后脚就派人来给我点颜色看看？” 王豪撇开脸不说话。 丁双宝双股战战，尿已经快憋不住了。 “怎么，不说？你俩还挺讲义气？ “行，那我成全你们，谁干的谁承担。” 蒋员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劈头盖脸地砸在二人身上。 “这是我园子里的损失，看清楚了，一共九十八两三钱银子。 “说说你俩打算怎么赔吧，是五五开，还是四六？ “难不成还分主犯从犯，三七开？” 王豪没说话，但是神色间已经开始慌了。 丁双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旋即屋里就弥漫开一股腥骚味。 蒋员外抬手掩鼻，露出嫌弃的神色。 丁双宝却也顾不得这些了，连声道：“蒋员外，您既然都知道是谁了，又何必还来找我们算账。” 王豪一听这话，知道自己再硬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道：“你们神仙斗法，我们小鬼遭殃，我们其实也都是逼不得已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谁找谁去吧！” 蒋员外都被他这话给气笑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话不假，我也知道你们背后的人是龚红巧。 “但花总是你们两个弄坏的吧？谁弄坏的谁赔钱，这道理到哪儿都说得过去吧？” 丁双宝这下更害怕了：“蒋员外，我真的没钱，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我出来做工赚钱养家呢！” 听到要赔钱，王豪也彻底没有了刚才的倔劲儿。 “蒋员外，我们哥俩真的没钱。 “我要是能有几十两银子，何至于出来做这伺候人的活！” “怎么，你穷你有理？你搞破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赔不起？”蒋员外眼皮半抬不抬地道，“赔不起钱，那就遭点罪吧，给你们长个记性！” 蒋员外说完，起身离开了房间。 刚才的四名壮汉进来，将王豪和丁双宝拖了下去。 后院很快就响起二人的惨叫声。 ————— 当天晚上，龚红巧吃过晚饭，半躺在美人榻上，任由丫鬟将用珍珠粉、蛋清、蜂蜜等物制成的美颜泥涂在脸上。 随着美颜泥渐渐变干，皮肤也逐渐有了种绷紧拉扯的感觉。 龚红巧心下不免有些感慨，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脸上的皮肤真是一天比一天松弛，若非她天天精心保养，怕是早就没法看了。 可惜甭管有多少钱，都没办法恢复青春，否则就算砸锅卖铁，她也想重新回到十六岁的模样。 她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门子突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道：“夫人，刚才一辆马车从门口驶过，扔下两个人就扬长而去了！” 龚红巧闻言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肿么肥事？佛的使的？” 此时美颜泥已经干了八成，她脸上被绷得紧紧的，嘴张不开，所以连话都说不清楚。 “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那两个人好像挨了打，还挺严重，躺在门口地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一听说人还活着，龚红巧才松了口气，也顾不得洗脸，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看到被丢到门口的两个人是王豪和丁双宝的时候，龚红巧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两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让蒋员外给发现了！ 第157章 蒋员外是个有故事的人 次日一早，秦府门口就已经停好了一溜儿马车。 前面两辆是主子坐的车，后面是嬷嬷和丫鬟们，最后一辆是用来拉行李的。 昨天虽然在选衣服上出现了一些分歧，但是看到秦鹤轩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衫出门，便知道最后还是秦夫人赢了。 秦夫人走到马车边，冲姜嬷嬷招手道：“今日嬷嬷陪我一起坐车吧。” 姜嬷嬷心下清楚，秦夫人昨天为了让小少爷同意穿这身儿衣裳，只能答应这次出门给他自己单独准备马车。 但是秦夫人在其他人面前，又不想显得小儿子与自己生分。 所以姜嬷嬷忙上前道：“如今正好年底，老奴这边有许多杂事要跟夫人禀报，所以只能委屈小少爷自个儿坐车了。” 众人各自上车之后，秦夫人忍不住叹气道：“孩子不养在身边，就是亲近不起来啊！” “夫人，瞧您这话说的，您当初也是迫不得已。 “以后的时日还长着呢，小少爷慢慢就会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了！” “希望如此吧！”秦夫人虽然对此并不乐观，但也真心期望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从京城秦府出发，出了城门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这次举办赏花宴的园子。 园子门口的匾额上写着“乐亭”两个大字。 “这两个字写得倒还颇有风骨，只是这边咱们似乎没来过？”秦夫人问一旁的姜嬷嬷。 “夫人记得没错，咱们是没来过这边。”能够成为秦夫人的心腹，姜嬷嬷也不是只靠资历的。 既然要来这边，那她早就做好了功课。 “这园子是前朝一位官员建的，后来荒废了一阵子便流入民间商人手中了。 “到了本朝，前后易主了几次，却也都是在商人手中，他们哪里请得到夫人这样身份的贵客？ “直到去年，这园子被一位蒋姓员外买下，重新修缮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办赏花宴呢！ “也不知道这位蒋员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说动了王妃过来赏花。 “您是知道的，王妃娘娘有多难请，连宫中设宴都经常因病无法出席。 “所以一得知王妃要来，京中其他人还不是由着他请？谁会不来？” “姐姐这次能同意出席赏花宴，我知道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呢！”秦夫人道，“不管怎么说，姐姐肯出来散散心就是好事儿，总待在家里，好人也得闷出毛病来。 “希望这个蒋员外能有点本事，你帮我记着点儿，若是这两天能让姐姐玩得高兴，回头多给他些赏银。” 姜嬷嬷听了这话，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马车驶入园子之后不久，车外就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声。 秦夫人好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就看见了一大片菊花组成的花海。 大家之所以惊呼，倒不是因为这里有很多菊花。 而是因为这边是以白色菊花为底，再用黄色菊花在中间又摆出一朵怒放的菊花来。 最难得的是，中间摆图案的黄色菊花深浅不一，形成了巧妙的渐变和过渡，使得中间那朵拼出来的菊花乍一看竟还有光影的变化似的，简直像一朵栩栩如生的真菊花。 所以就连秦府的下人看到都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呼。 秦夫人也被这美景给震撼到了，立刻改口道：“这位蒋员外能买得起这园子，办得起这样的赏花宴，还能请得动姐姐，为的肯定也不是什么赏钱。 “你替我留意着点儿吧，看他有什么想求人办的事儿。 “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顺手帮他办了便是。” 以秦夫人的身份，她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儿，往往是蒋员外这样身份的人花多少钱都未必找得到门路的。 所以她这话就已经相当于给蒋员外一个很大的面子了。 若是蒋员外此时在旁边听见，估计都能直接跪下给秦夫人磕一个。 园子里的下人在前带路，将秦府的马车引到东跨院的住处。 “秦夫人，这是您和秦小少爷的住处，王妃娘娘的住处就跟您挨着。 “园子里布置了很多菊花，景色十分不错，夫人安顿好了可以去园子里随意走走，赏赏花，观观景。 “我家老爷在每个院子外面都安排了丫鬟，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使唤她们便是。” 秦夫人问：“瑞亲王妃到了么？” “还没呢！”下人躬身道，“等瑞亲王妃到了的时候，小的立刻打发人来告诉您。” 秦夫人点点头道：“只告诉我就行，其他人就不必了，瑞亲王妃喜欢清净。” “是，小的省得。”下人说完便退了下去。 东西跨院都是用来安置贵客们居住的，但也点缀性地布置了一些菊花，没有花园里那么花团锦簇，也别有一番趣味。 秦夫人带着秦鹤轩走进正房，看到屋里各处布置都十分精致，不由道：“这位蒋员外也真是费心了。” 姜嬷嬷笑着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位蒋员外，说起来也是传奇人物，当年还曾受过先皇的口头褒奖呢！” “哦？是么，我竟然都不知道。”秦夫人惊讶地看向姜嬷嬷。 一旁的秦鹤轩也来了兴致，等着姜嬷嬷继续往下说。 姜嬷嬷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没说这段，就是想着小少爷应该会感兴趣，果然被她猜了个正着。 “您二位先坐，老奴细细说来。 “先帝在时大开海禁，鼓励船只出海，这事儿您二位应该都知道。 “但当时，偶尔有从海外过来的西洋人，都生得一副吓人的怪样子。 “有时候海边还会搁浅一些破损的船身或是西洋人的尸首。 “所以咱们的百姓都不敢远渡重洋，生怕死在外头回不来了。 “后来先帝没有办法，自己从内库出钱，建了两艘大型的海船，从民间招募能人志士出海，这个蒋员外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先皇为了鼓励大家远渡重洋，每个登船的人，都允许带一些自己的货物，去卖给西洋人。 “当时带什么的都有，许多人都带了很多贵重物品。 “唯有这个蒋员外，他带的东西跟旁人都不一样，您猜他带了什么？” “什么？”秦夫人都听入神了。 秦鹤轩道：“无非是瓷器、茶叶和绸缎其中之一吧！” “小少爷真是才思敏捷，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姜嬷嬷夸赞道。 秦夫人问：“鹤轩，你怎么知道的？” “去西洋，这三样东西是公认最赚钱的。 “蒋员外当年既然能得到先帝的褒奖，就证明他带的东西赢得了西洋人的喜爱和哄抢。 “其他人通过他看到了这其中巨额的利润，成为今后继续出海的动力。 “也可以说他以一己之力，帮先帝将海运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样海上船只穿梭往来的盛况。 “瓷器、绸缎和茶叶，这些年已经不知为大齐赚回来多少金银了。” “要不连魏先生都总夸小少爷天资聪颖，这说得比老奴知道的都多！” “原来是出海做生意发家的，难怪有这样的眼光和财力。” 刚才花园那惊鸿一瞥，给秦夫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对蒋员外也颇有好感。 “一会儿等姐姐到了，叫上她一起去花园里走走。” 正说着，月桃就进来报信儿道：“夫人，瑞亲王妃已经到了，这会儿正下车呢！” “那咱们快过去吧！” 秦夫人刚从关外回来的时候，去王府见了姐姐一面，到如今算起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瑞亲王妃出行，排场自然比秦夫人还要大上许多。 她此时已经端坐在屋内了，下人们还在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 看到秦夫人带着秦鹤轩过来，正站在院门口指挥下人搬东西的红缨忙迎上来道：“奴婢见过秦夫人，见过秦小少爷。” “快起来吧，姐姐在屋里呢？我们现在能进去么？” “瞧您这话说的，谁都不能进您和小少爷也肯定能进去啊！”红缨说着在前面带路，“今个儿出发的时候，娘娘还后悔说，应该跟您约好时间一起走，这样路上还能有个人说话。 “奴婢当时便说，一到了园子，秦夫人肯定会头一个过来找娘娘的。 “您看，这不正让奴婢说着了么？”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正房屋门口。 红缨挑起帘子冲里面道：“娘娘快看谁来了？” 正房屋里榻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眉眼虽然跟秦夫人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比秦夫人还要美上三分。 但是美人儿的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愁容，让人看到都忍不住心疼，想要伸手替她抚平眉心的川字。 “姐姐。”秦夫人唤了一声，快步走进屋里。 “雁琴，看来还是你来的比我早啊！” 秦鹤轩也尾随秦夫人进屋，规规矩矩地行礼道：“鹤轩见过姨母，给姨母请安。” “好孩子，不必多礼。”王妃娘娘看到秦鹤轩，十分高兴地招呼他到自己身边来坐，“今天这身儿衣裳不错，衬得你气色好了许多，脸都亮堂了不少。” 秦夫人闻言立刻对儿子道：“听见没有，连姨母都这样说。 “你小小年纪，就该多穿些浅色和鲜艳的颜色，不要天天穿得跟你外祖父一般老气横秋。 “那样的衣裳，等你以后年纪大了，穿不够的穿！ “现在就是要趁着年轻，多穿些鲜亮的颜色才是！” “是，母亲。”秦鹤轩应了一声。 瑞亲王妃立刻打圆场道：“鹤轩跟在爹身边长大，像他也是正常，你也别总说孩子，慢慢来嘛！” “的确是我有些着急了。”秦夫人只得承认，然后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姐姐居然会来赏花宴，之前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蒋员外为了请到人，对外放的假消息呢！ “直到姐姐叫人上家里来告诉我，我才敢信。” 瑞亲王妃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容道：“我自然是不愿意出门的，但是这个蒋员外，跟皇家也算是有点渊源。” “哦？”秦夫人这下更吃惊了，这个蒋员外到底是个什么人，不但得到过先帝的夸奖，还能让瑞亲王府也卖他这个面子？ “还不是当年刚开海禁的事儿，先帝当时做主力推的事情，却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谁知道后来居然被一个姓蒋的年轻人打开了局面。 “虽说他也是为了出海赚钱，但毕竟是他帮着打开的局面，自然要承他这个情。 “他那个人倒也识情知趣，从来都没要求王府帮他什么。 “如今也是因为他老来得子，这个宝贝疙瘩是个读书的料，考取了廪生，如今在京中书院就读，他这才重新开始经营起京中的关系来。 “这次请柬送到王府，王爷看了之后说，卖他一个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再加上天气凉快之后，王爷本来就总劝我出门散散心，所以我便应下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竟然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秦夫人听得连连感慨，“最近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姐姐肯出来走动走动是好事，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着他园子里布置得还不错的样子，不如趁着这会儿人少，我和鹤轩陪你出去转转？” “也好，你们稍坐，我去换身衣裳就来。”瑞亲王妃进屋换了身衣裳和头面，重新补了些胭脂水粉才出来。 虽然她不喜欢这些，但是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瑞亲王府的形象，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三人带着一众下人来到园子里，姐妹俩一边看着各色各样的菊花一边小声聊着天。 瑞亲王妃问的大多都是娘家的事儿，秦夫人细细跟她说着。 “鹤轩跟着我们两个很无聊吧？”瑞亲王妃突然道，“你带两个人自己去逛吧，我跟你娘说会儿话。” 秦鹤轩知道这是姨母想要支开自己跟母亲说些私密的话，所以从善如流地行了个礼，便带着自己的小厮换了条路走。 他在园子里随便乱逛，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秦哥哥？” 第158章 那是普通的玉佩么？ 秦鹤轩闻声突然停住脚步，左右看看，却并没有发现晴天的身影。 身后的小厮松涛不明所以地问：“小少爷，咱是要往回走么？” “你听到有人喊我没有？”秦鹤轩问。 “啊？”松涛被吓了一跳，急忙左右看看，但是除了一丛丛、一簇簇的菊花，哪里有半个人影儿啊！ 松涛有点害怕地搓搓胳膊，求饶道：“小少爷，您可别吓唬小的了，这里只有咱们主仆二人，哪里有人喊您啊！该不会是什么风声吧？” “难道是我听错了？”秦鹤轩也有些不确定了，主要是晴天此时应该跟叶家人一起，在榕溪村才是，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秦鹤轩也觉得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伸手摩挲了一下腰间挂着的那颗京八棱，然后就准备带着松涛往回走了。 这边的位置太偏了，别说是客人了，连之前更转角、隐蔽处都会有的下人都看不到了。 就在主仆二人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一道十分清晰的声音：“秦哥哥！” 这次不但秦鹤轩听见了，松涛也听见了。 松涛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女、女鬼？” 秦鹤轩却越发确认了就是晴天，忙问：“晴天，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你？” “秦哥哥，我在这儿呢！我在这边门里呢！”晴天提高了声音喊道。 到了园子里之后，叶大嫂从昨晚就带着几个帮厨忙了起来，今天上午自然更不能闲着，需要提前炖煮的就早早炖上锅了。 还有那么多菜需要清洗、改刀等等。 因为这次来的客人较多，所以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连叶大嫂在不用做菜的时候也会加入其中帮着一起做。 所以她自然不会让叶老大闲着，早就把人叫去帮着烧火了。 她还特意叮嘱了晴天：“爹娘都要忙，你自己在院子里玩好不好？ “绝对不能出这个院子，听见没有？” “知道了，娘。”晴天应着，便拿着七巧板去院子里的石桌上玩。 玩了半晌之后，晴天觉得有些玩腻了，但是看着灶间的大人们都还在忙，她便自己在院子里找乐子玩儿。 后来听到门外似乎有人经过，她就趴到门缝上午往外看，谁知一下子就看到了秦鹤轩，便忍不住喊起来。 秦鹤轩寻声找到门口道：“晴天，你看看门里面可上了门栓啊？” “没有的。”晴天抬头看了之后道。 “那好，你往后退，别贴在门上，当心我开门碰到你。” 晴天依言后退了好几大步，然后问：“秦哥哥，够了么？” “够了够了。” 秦鹤轩正准备推门，松涛赶紧跑上前：“小少爷您也往边上站一点，小的来就是了。” 不过是推个院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艰巨的任务呢！ 松涛将院门推开之后，秦鹤轩就能正常看到晴天站在不远处冲自己笑得一脸灿烂。 看着晴天被太阳晒红的小脸蛋和额头上的点点薄汗，秦鹤轩上前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旁阴凉地儿坐下，抽出帕子给她擦汗。 松涛在一边都看傻了，他并非是一直跟在秦鹤轩身边的，而是秦夫人将秦鹤轩从娘家带回来之后才安排到他身边做事的。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松涛却也看出了秦鹤轩平日彬彬有礼背后的疏离之感。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别人这般温柔。 不过看着对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倒的确是挺招人喜欢的。 “人都说秋老虎，现在秋天虽然天气凉了，但是太阳还是挺毒的，你别总待在太阳底下，当心晒坏了。” “秦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晴天问。 “我跟我娘一起来的。”秦鹤轩说完也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晴天，“你怎么会在这儿啊？跟谁来的？” “跟我爹娘一起来的，还有三婶儿。”晴天掰着手指数给秦鹤轩看，“我们四个一起来的。” “你们也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吗？”秦鹤轩嘴上这样问着，心里却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他一边跟晴天说话，一边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况。 之前带路的人说过，京城来的客人都是住在东西跨院，晴天所在的院子居然在花园里。 难道是叶老大、叶大嫂和叶三嫂是临时找到活计过来当仆从的？ 但是也不太像，谁家出来做仆从还能带孩子？ 他正纳闷，只听晴天道：“娘是来做饭的，三婶儿来给娘帮忙，爹本来应该陪我玩儿的，但是娘说今天太忙了，叫他在后头帮着烧火，所以我就自己在这玩了。” 秦鹤轩闻言点点头，这样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之前我娘和魏先生都对你娘的手艺赞不绝口，回到京城家里之后，魏先生偶尔还会想起你娘做的菜，还说你娘早晚会成为有名的大厨，没想到如今都能来这里做饭了。” 要知道，这次赏花宴因为有瑞亲王妃大驾光临，所以京中各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只要接到请柬的，就没有不来的。 除了没有宫中的贵人到场，今日的规模已经堪比宫中赐宴了。 刚才听了瑞亲王妃和姜嬷嬷两个人有关蒋员外的讲述，也让秦鹤轩知道，蒋员外并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财主。 所以他既然能选择叶大嫂来做饭，肯定是认可叶大嫂的手艺的。 “魏先生若是知道我来参加赏花宴，居然还能尝到叶大嫂的手艺，肯定要唉声叹气地念好几天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晴天一低头，眼尖地看见了秦鹤轩腰间挂着的绦子。 晴天兴奋地问：“秦哥哥，这是我送你的核桃吗？” “是啊！”秦鹤轩抓起绦子上的京八棱给晴天看，“我天天都盘它呢，你看，是不是比你送我的时候有光泽了？” 晴天连连点头道：“小苏说了，这个盘好了之后，会像玉石一样漂亮呢！秦哥哥你可要好好盘呀！” “小苏是谁？”秦鹤轩问，“你在榕溪村认识的新朋友么？” “小苏就是小苏啊！”晴天有些为难地抓抓自己的小揪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小苏是男是女啊？多大年纪了？”秦鹤轩问。 “小苏当然是男的呀！”晴天惊讶地看向秦鹤轩，“如果是女的就不能叫小苏了！” 秦鹤轩看她这表情，有种自己似乎犯了个很简单错误的感觉，但还是不明所以，只能问道：“那晴天给我讲讲好不好？” 晴天此时已经在心里理清楚了，胸有成竹地给秦鹤轩讲道：“小苏就是姑奶奶的儿子，姑奶奶就是爷爷的堂妹，是我爹娘的堂姑。” 秦鹤轩在心里把她说的这个亲戚关系整理了一下，终于了然，原来是小叔，晴天年纪小，发音不准才说成了小苏。 “明白了，原来是你堂叔啊！” “对！”晴天登时笑了，露出你真是一教就会的表情，“但是姑奶奶家还有一个堂苏，这个就是小苏了。” “你小苏还挺厉害，居然还懂京八棱。” “是啊！”说起这个，晴天又来了精神，“小苏很厉害的，上次我从废窑里找到一个大圆盘，小苏就说让我好生留着，以后拿到京城去，说不定能卖大钱呢！” “什么废窑？什么圆盘？”秦鹤轩发现自己跟晴天只是这么短时间没见面，她身边似乎就已经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 而自己这段时间，除了每天继续读书和练习骑射武功，剩下就只有无休止地见亲友，当真是太无趣了。 晴天听得他问，便跟他讲起来自己跟着叶大嫂去双林村，然后无意中在废窑里发现圆盘的事儿。 她的记性特别好，根本不像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什么事很快就忘记了，所以讲起事儿来绘声绘色，甚至都能复述出当时其他人都说了什么。 开始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但是还不等讲到圆盘，秦鹤轩就已经越听越不对劲了。 “晴天，等等，你是说，你被那个人故意丢在废窑里了？” “嗯。”晴天低下头，揉着自己的衣角，但是很快便自我调整过来，又笑着说，“要不是她把我丢下，我还找不到那个大盘子呢！ “秦哥哥，我接着给你讲嘛！” 秦鹤轩强压着火气道：“好，你讲，我听着呢！” 听到晴天一个人被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废窑里吓得大哭，秦鹤轩的手不由得在身侧攥紧。 他不明白晴天这么惹人疼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还会有人这样欺负她。 “我哭了一会儿，也没人来找我，我后来就不哭了，开始摸着找出去的路。 “不过我好像是找错了方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边能看到天和太阳，所以我就不害怕了……” 那天晴天在废窑里发生了什么，连叶向磊都没敢细问。 她今天倒是磕磕绊绊都讲给秦鹤轩听了。 来到后面穹顶已经坍塌的废窑之后，晴天到处想找出路。 突然发现土里露出一块瓷盘的边边，图案特别好看。 她还以为是个碎瓷片，想起村里其他小姑娘戴的坠子，就想把它挖出来，带回去让叶老大磨成个项链坠子给叶大嫂戴。 谁成想这个瓷盘边边竟越挖越大，最后挖出个完整的大瓷盘来。 “我刚把盘子挖出来，小苏就来找我了。 “我本来想把盘子给娘盛菜用呢，但是小苏说那个盘子有可能很值钱，让我家好生收着。 “爹说等下次去京城的时候，就把盘子也带着，去店里找人给看看到底值不值钱。” “这种事儿去什么店里，都是坑人不吐骨头的奸商。 “回头你让你爹把盘子拿来我家，我找人帮你们看看。” 晴天闻言却垂头道：“但是娘说你忙着读书，不能随便去打扰你的。 “不过娘还说，如果我听话的话，年前去置办年货的时候，就带我去给秦夫人请安。 “秦哥哥，什么叫请安呀？” 秦鹤轩听了这话，知道叶大嫂是怕自家的地位，根本不敢登门。 说什么等年前再去请安之类的，也不过是哄孩子的话罢了。 秦鹤轩想到这里不禁有点伤感。 他从小在外祖父身边长大。 外祖父是武将出身，大老粗一个，没有那么多规矩。 虽然他会找人教秦鹤轩规矩，但平时家里经常会有下属过来喝酒聊天甚至干脆就住在府上。 常来的人基本都教过秦鹤轩拳脚功夫，所以大家都混得很熟。 不会有人把他当做秦府的小少爷，也不会有人觉得自己高攀不起。 但是回到京城之后，秦鹤轩才总算明白了外祖父为什么一直找人教自己各种礼仪。 京城这里人人都带着假面具，用完美的仪表遮掩着自己的内心。 人与人相处首先考虑两家的关系是同一派系还是敌对关系，然后再看双方家族的出身和地位，最后还要甄别对方在家族中的身份和是否受宠…… 考虑了这么多，却唯独不在乎对方这个人。 从关外回来的这一路，结识了叶昌瑞和晴天，尤其是晴天，因为根本不懂他的身份和秦府的地位，所以从来都不会把他当做秦府小少爷，而只是秦哥哥。 他不想连最后这点儿仅存的纯粹最终都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秦鹤轩突然解下腰间的玉佩，将其塞进晴天手里。 “秦哥哥，这是什么呀？”晴天把玩着比自己的手掌还要大的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生凉。 “你不是送我一个京八棱核桃么。”秦鹤轩揉揉她的小脑袋道，“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看着晴天的小手摆弄着玉佩，松涛的心忽上忽下，都想当场厥过去。 小少爷，我的小祖宗诶！ 那是普通的玉佩么？ 万一若是摔碎可不是闹着玩的！ 且不说这么一块通体无瑕的和田籽玉值多少钱。 那可是带着秦府的徽记，能表明秦府少爷身份的物件儿啊！ 哪能这么轻易就送人了！ 回去被夫人知道了，还不得剥了自个儿的皮？ 松涛刚想开口拦着，却见秦鹤轩直接将玉佩挂在了晴天的脖子上，还道：“以后再去京城，就直接拿着玉佩去秦府找我，保证谁都不敢拦你！” 第159章 几句话就把姐妹俩都给说哭了 “这个摸起来好舒服呀。”晴天好奇地把玩挂在胸前的玉佩，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松涛感觉晴天把玩的哪里是玉佩，根本是自己的小命儿。 等会儿回去之后，若是夫人发现小少爷的玉佩不见了，自己这差事估计也是要做到头了。 他咬咬牙开口道：“小少爷，这玉佩……” 话没说完就被秦鹤轩狠狠瞪了一眼。 松涛被吓得立刻闭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但是晴天却已经听到了。 “秦哥哥，这就是玉么？”晴天之前根本没接触过玉石，只知道好像是很贵重的东西，“京八棱盘过之后也会变成这样么？” “颜色不会变成这样，但是手感和光泽应该可以。”秦鹤轩其实也不知道是否可以，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 松涛心下无语，自家小少爷为了哄孩子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 京八棱再怎么盘它也就是个核桃，怎么可能盘出和田籽玉的质感。 但是刚才秦鹤轩那一眼瞪的他到现在心还突突直跳，根本不敢再说什么别的。 晴天只玩了一会儿就想把玉佩摘下来还给秦鹤轩。 “给你了，你好好戴着就是。”秦鹤轩抓住她的小手，不许她把玉佩摘下来。 “可是这个好贵的吧？”晴天眨着眼睛问，“娘说过不许收别人贵重的东西。”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礼尚往来么？我都收下你送我的京八棱了，你却不肯收我还礼的玉佩么？” “可是……”晴天可是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可是这个很贵诶。 “我那个只是上山捡的，没有花钱呢！”“但是我觉得，你花时间花力气去山上，捡到一个品相完美的核桃，让姜嬷嬷带回京城送给我，这份情谊难道不比银钱还要珍贵许多么？” 晴天的小脑瓜哪里转得过秦鹤轩，三言两语就被他给说服了。 不过秦鹤轩虽然将玉佩给了晴天，其实心里还是有安全意识的，生怕因为玉佩反倒给晴天带来无妄之灾。 所以他叮嘱道：“你记得把玉佩藏在衣服里面，贴身戴着，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看见，像抢你的沙包那样抢走就不好了。” 秦鹤轩一提起被抢沙包，晴天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她心里也有些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拿出去跟别人分享的。 有些人不但不会感谢你的分享，还会心生恶念，把你的东西抢走据为己有。 所以听得秦鹤轩这样说，晴天立刻就把玉佩从领口塞进去，抬手拍拍道：“这样就放好了，秦哥哥放心，除了爹娘，我谁都不告诉。” 两个人正说话呢，叶老大从后厨出来找晴天，在后面转了一圈没发现就往前面来，看到院门大开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晴天自己跑出去了。 这么大的园子，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办，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更是麻烦。 叶老大一边喊着晴天一边往外跑，想赶紧去找女儿。 “爹？”晴天眼睁睁看着叶老大喊着自己就跑出去了，一脑袋的问号。 秦鹤轩见状吩咐道：“松涛，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 松涛赶紧一溜小跑地追了出去，半晌才把叶老大给叫回来。 “叶大叔，好久不见。”秦鹤轩跟叶老大打了个招呼。 叶老大看见晴天正好端端地坐在秦鹤轩身边，登时松了口气道：“秦小少爷，原来是您过来了，我还以为是晴天贪玩跑出去了呢！” 秦鹤轩：“不会的，晴天很乖的。” 晴天：“爹，我很听话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道。 叶老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问：“秦少爷是来参加赏花宴的？” “是，我跟着母亲来的。”秦鹤轩彬彬有礼地道。 叶老大立刻琢磨起自己之前放在城里硝制的那块梅花鹿皮了，不如今晚抽空过去看看，若是弄好了，就可以直接送给秦小少爷了。 后厨那边很快就响起了叶大嫂的叫喊声：“当家的，你不是去抱柴火了么？人呢？” “来了来了！”叶老大赶紧应着，走前叮嘱晴天道：“你乖乖跟秦小少爷在这里玩，但是不许离开院子，好不好？” “爹，我知道的，不能出去，会冲撞了贵人们的！”晴天乖乖地重复着之前爹娘反复叮嘱过的话。 秦鹤轩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地问：“晴天，你来了之后都没去园子里逛过么？” “昨天刚到的时候逛了一会儿。”晴天道，“但是走到那边亭子的时候，我看到有一片花花被人弄坏了。 “蒋员外知道后就很生气，便说让爹看着后厨的人，谁也不许出去。” “那晴天想不想出去看花花啊？秦哥哥带你出去好不好？” “想看花花，但是爹刚说了不许出去……”晴天一下子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让松涛去跟叶大叔说，跟着我出去不怕的。” 松涛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用秦浩轩吩咐，立刻就上后头找叶老大了。 后厨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切菜、炒菜、烧火抽动风箱等等各种声音嘈杂不堪。 松涛进去找到正在往炖肉的灶坑加柴的叶大哥，凑近他耳边道：“我家小少爷说带晴天姑娘出去赏花，之后会把人送回来的，小少爷让我跟您说一声。” 看过秦鹤轩对待叶老大和晴天的态度，松涛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您”这个称呼。 叶老大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 跟着秦鹤轩出去，他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尤其之前一路同行的时候，他也早就看出来，秦家小少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处世却十分成熟稳重。 他带着晴天出去，可比年纪大一些的叶向磊更让人放心。 而且这边花园这么漂亮，一直把孩子闷在院子里看不到也挺可惜的，能跟着秦小少爷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秦家的身份，所以就算今天园子里都是贵人，秦鹤轩也能护得住晴天，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所以叶老大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对松涛道：“麻烦秦小少爷了，只要晌午饭之前把她送回来就行。” “行，您放心吧！”松涛应诺着离开。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在屋子另外一端忙着做菜的叶大嫂压根儿就没发现。 倒是在一旁洗菜的田小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洗菜的手顿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挣扎犹豫的神色。 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低头洗着手里的菜叶。 秦鹤轩得了叶老大的同意之后，便拉着晴天的手出了后厨大门。 松涛将门关好，这才跟在秦鹤轩和晴天的后面。 秦鹤轩带着晴天一路往园子中间布置得最好的地方走。 此时到达园子的客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出来赏花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于京中很多人来说，秦鹤轩本身就是个生面孔。 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可偏偏他手里还牵着晴天。 虽说晴天身上的衣服是出自叶二嫂之手，样式、剪裁和缝制都挑不出毛病。 但是无论是料子还是工艺上的繁复，都远不如富贵人家娇养的姑娘。 这些女眷的眼睛都毒辣得很，从上到下一扫，就能把人身上各种东西的价值估算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当这两个穿着打扮差距悬殊的人一起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的时候，看到他们的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不是说只邀请女眷么？谁带儿子过来了？” “你没看人家年纪还小么！带过来倒也没什么。”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手里牵着的是妹妹么？怎么兄妹二人穿着打扮差这么多？” 这些人的小声议论并没有传到晴天耳朵里，她已经被随处可见的菊花给迷住了。 秦鹤轩倒是听见了，但是他却并不在乎。 原来菊花也分这么多种啊！什么颜色都有，大小也不一样，还有花瓣卷曲的。 “秦哥哥，好多花啊！”晴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一遍遍地重复着，“好多花，好好看啊！” “是啊，晴天喜欢这几盆菊花吗？”为了方便晴天能够看到菊花的全貌，秦鹤轩干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松涛赶紧上前，弱弱地说：“小少爷，要不还是小的……” “你老实跟着就是了！”秦鹤轩抱着晴天就往菊花旁边走。 这边摆着几盆十分珍贵的菊花，吸引了许多客人在周围流连忘返。 秦鹤轩刚才发现晴天往这边看了好几眼，所以等前几位赏花人离开后，他就直接抱着晴天走到跟前细看。 只见这几盆菊花的花瓣很细，外圈花瓣呈棕红色，中间则是黄色。 花开之后，花瓣向四周伸展，花瓣向上卷曲。 但是与其他菊花层层叠叠开的十分对称不同，它的花瓣更加随意，外圈的卷曲度不同，导致花型也有所变化。 这几盆花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型优美动人，正是十大名菊之一，凤凰振羽。 秦鹤轩虽然对菊花的品种并不了解，但见这几盆花单独摆在石墩上，想也知道应该是比较罕见的品种。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随口问怀里的晴天：“喜欢这个？” 他这话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不免让周围的人生出几分歧义。 有种只要晴天说喜欢，他就会立刻把花给她摘下来似的。 晴天被抱到菊花旁边，便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菊花。 她刚才之所以一直看着这边，是因为其中一朵菊花的花瓣被风给吹乱了，几根长长的花瓣纠缠到了一起。 晴天知道蒋员外对这些菊花的重视，所以想要帮忙整理一下，让花瓣恢复到原本的位置。 但是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从刚才秦鹤轩说话开始就欲言又止的。 小姑娘身后站着一位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看样子是她的姐姐。 姐姐一直在后面扯她的衣裳，让她不要随便插嘴。 但当小姑娘看到晴天朝菊花伸出手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甩开姐姐，上前几步扬声道：“不许摘花！ “花是放在这里让大家赏花的，不可以因为自己喜欢就随便摘花，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晴天被她吓了一跳，手一下子就缩回来了。 她有些委屈地解释道：“这朵花的花瓣缠在一起了，我只是想帮忙分开，没有摘花。” 蒋员外之前交代过，晴天记得十分清楚，大家只能看花，不能折花摘花。 秦鹤轩瞥了那个小姑娘一眼。 他俊朗的脸庞让小姑娘瞬间红了脸，却又被他冷峻的神色吓得后退了两步。 秦鹤轩冷声道：“这位姑娘，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仅凭自己的想象就当众大声指责别人，是更失礼的行为。” 松涛在后面听着，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小少爷这话说得，可真是不怕得罪人啊！ 不过他心里却诡异地松了口气。 毕竟这好像才是自家小少爷正常的样子。 之前见小少爷对晴天温柔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个人，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就在松涛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已经响起了小姑娘抽噎的声音。 松涛心下一惊，赶紧抬头，只见刚才说话的小姑娘此时脸颊涨红，难堪地抹起了眼泪。 自家小少爷这是把人给说哭了啊？ 同行的姑娘们见状全都围了上来，谴责地看着秦鹤轩。 小姑娘的姐姐上前一步，将妹妹揽在怀里，冲秦鹤轩道：“你干什么啊！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凶合适么？” “她诬陷我妹妹还大声地指责她，就合适么？ “她对我妹妹这么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说话？ “我不过是用她的态度同样来对待她，而且?我说的是事实，还不是诬陷，她怎么就受不了了？” 秦鹤轩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的姐姐，最后道：“看你这个年纪，应该是已经读书识字了的，难道还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孩子做错事情有可原，知错能改即可，但是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味袒护，只会助长她的无礼，还望这位姐姐知悉。” 秦鹤轩说完，抱着晴天转身就走。 松涛看到小姑娘的姐姐也一脸窘迫地掉下眼泪，不免心下唏嘘。 小少爷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把姐妹俩都给说哭了。 第160章 用看女婿的眼神上下打量起秦鹤轩来 随着园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多，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身边陆续跟上了不少人，最后干脆找了一处敞轩大家坐下说话。 吏部尚书傅衡的妻子康氏也带着儿媳洪氏参与其中。 只不过与瑞亲王妃相熟的，只有几位世家出身的夫人，康氏插不进去什么话，洪氏就更别提了，婆媳俩只能脸上挂着笑容，听着上面人家聊得热闹。 正在此时，傅家下人在外面打手势，示意洪氏出去一趟。 洪氏不明所以，小声跟康氏交代了一句，便悄悄溜出了敞轩。 她一出去就看到哭红了眼睛的两位小姑子，当时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洪氏扭头质问二人的丫鬟，“你们是怎么伺候姑娘的？” 姐妹二人的贴身丫鬟吓得跪倒在地。 其中一个急忙解释道：“大奶奶，真不是奴婢们没好生伺候，二位姑娘……二位姑娘是被人欺负了。” 她说着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咱们傅家的姑娘？” “奴婢也不认得，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洪氏听了心里不由得嘀咕，之前不是说赏花宴来的都是女眷吗？谁家这么没眼色还把儿子给带来了？ 外面这里又是哭又是说话的声音，很快便引起了敞轩内一些人的注意。 瑞亲王妃见坐在靠边的一些人都在朝外张望，便道：“我们几个许久未见，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大家估计也不耐烦听。 “蒋员外这园子拾掇得着实不错，出去走走赏赏花也是极好的。” 瑞亲王妃这话不但表明了自己与蒋员外相识，其实也有几分想要撵人的意思。 她这几年不喜热闹，也很少出去结识其他人，能说得上话的，除了亲妹妹秦夫人，也就只剩几个老朋友了。 所以这么多人坐在底下，即便都安静得一声不吭，她看着也觉心里有些闹得慌。 但是坐在最靠边的一位年轻妇人赶紧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园子大家刚刚都逛了一圈儿，的确是美不胜收。 “不过大伙这会儿都往外看，是因为不知谁家姑娘受了欺负，正在敞轩外头哭呢。” 她这话说得其实极其没有眼色，既没能领会瑞亲王妃的意思，其实也已经注定了要得罪康氏。 唯一造福了其他扭头往外看热闹的人。 只是这些人却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感激之情，反倒还在心里笑她傻得可以。 一听说谁家姑娘受了欺负在外面哭，康氏心里就是一颤，洪氏刚刚说出去一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自家女儿吧？ 康氏有些坐不住想出去看看，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儿上，突然起身未免太容易引人注目。 就在康氏也探头探脑朝外张望，想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家姑娘的时候，只听瑞亲王妃道：“快把人叫进来问问，若真是受欺负了，我给她们做主。” 瑞亲王妃身边的侍女立刻出去，很快就将人带了进来。 看到被带进来的的确是儿媳洪氏，以及自家的两个女儿傅容琪和傅容玥，康氏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两个女儿都哭红了眼睛，这让康氏心疼得不行。 瑞亲王妃抬手，招呼两个女孩到自己身边来，扯出帕子轻轻擦拭她们脸上的眼泪。 “多漂亮的两个小姑娘呀，把脸都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傅容琪年纪大些，知道瑞亲王妃的身份，突然被叫到身边，本身就有点害怕，听了这话更是直接打了个哭嗝。 他这一下倒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有人还忍不住捂着嘴轻笑起来。 康夫人已经着急地走上前，对自家两个女儿道：“别怕，谁欺负你们了，跟王妃娘娘说，娘娘会替你俩做主的。” 傅容玥抽抽噎噎地说了刚才的事儿，屋里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单从小姑娘刚说的这件事儿来看，还真说不好谁对谁错。 毕竟今天能来这儿参加赏花宴的，都是家里有一定地位的，还没弄清情况，就贸然这样指责对方，没当场打起来估计都是对方看在她们是女孩的面子上了。 因为傅容玥说对方带着妹妹，所以秦夫人根本没往秦鹤轩身上想。 她心里反倒嘀咕，难道还有别人也带了家中儿子过来参加赏花宴？ 一直坐在瑞亲王妃另一边陪着说话的武安侯夫人卢氏打破了敞轩内的沉默，笑着说：“幸亏这边是两个小姑娘，若两边都是小子，此时怕是已经打在一处了。” 听了这话，瑞亲王妃和她周围一起聊天的几个人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见下面的人一脸不理解的神色，卢氏继续笑着解释道：“你们不知道，我说的是我家侯爷跟宣平侯小时候的事儿。” 说起这两位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侯爷，在座的众人自然没有不知道的，只是不知不是提起他们二人是何用意。 却听卢氏道：“你们有所不知，别看他俩如今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其实小时候，当真是一言不合就打得不可开交。 “有一年过年，进宫赴宴的时候，二人将在宫里打了个不可开交，这下就连皇上都知道这俩孩子不和。” 卢氏说着看向宣平侯夫人丁氏，二人相视一笑。 然后丁氏接着说道：“谁曾想长大之后，这俩人倒成了最好的兄弟，使得我跟武安侯夫人如今也好得像亲姐妹一般。” 大家没想到，这两位侯爷还有这样的时候，全都跟着轻笑起来。 只有康氏心下不满，瑞亲王妃刚才都说了会为自家女儿做主，卢氏和丁氏凭什么把话题岔开？ 想到这里，康氏上前一步，冲着瑞亲王妃深施一礼道：“王妃娘娘，求您给小女做主。” 瑞亲王妃脸上的神色登时有些尴尬。 周围众人也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康氏。 傅夫人这是听不出别人话里的意思吗？ 瑞亲王妃的确说了，如果傅家女儿受了欺负，会为她们做主。 可这事儿说出来之后，就不提了。 卢氏和丁氏还特意出来打圆场。 康氏难道都没琢磨出味儿来吗？ 非要人家直接说你家女儿也并不怎么占理吗？ 就在敞轩内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秦鹤轩刚从园中下人口中得知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等人都在敞轩之中，便打算带着晴天过去。 “秦哥哥咱们现在去哪儿呀？”晴天感觉好像越走越远了。 “带你去见我娘呀！”秦鹤轩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应该不会把我娘忘了吧？” “没有。”晴天道，“我怎么会忘了你娘，我连你教我的诗都没忘呢！” “真的？” 秦鹤轩虽然是秦家的小儿子，但是外祖父家却还是有几个比他年纪小的表兄弟。 所以他知道，像晴天这样年纪的小孩儿，今天背明天忘是十分正常的事儿。 反倒是晴天这么久还记得，让他颇有些惊讶。 “我真的记得！”晴天还以为秦鹤轩是不相信她，立刻背道，“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听着晴天居然真的不打磕绊、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秦鹤轩十分高兴地夸奖道：“晴天你可真是太棒了，过了这么久都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给我写的那本册子，大哥也有教我背里面的诗，我现在都会背好几首了。” “那一会儿吃完饭，你背给我听好不好？” 一听他说吃饭，晴天立刻着急道：“快吃饭了吗？那我该回去了，爹说了要在吃饭之前回去，如果回去晚了，爹娘要着急的。” “我先带你去让我娘见见你，然后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听到秦鹤轩这样问，晴天有些犹豫，半晌之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秦鹤轩看出晴天只是不想拒绝自己，心里还是着急赶紧回去。 再一想到晴天并非叶老大和叶大嫂的亲生女儿，一下子就误会了。 他以为不是亲生父母，所以晴天才会特别担心叶老大和叶大嫂着急生气。 这么一想也的确如此，秦鹤轩没有因为晴天的心口不一而生气，反倒更觉得心疼她。 晴天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面对这么复杂的关系，要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不能像长在亲生父母身边的小孩那样任性妄为。 虽然二人的情况不同，但秦鹤轩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晴天这种心情。 他从小便被养在外祖父家，虽然外祖父对自己十分疼爱，但毕竟是个大老粗，除了舍得花钱，基本都是把他丢给丫鬟婆子和手下照顾。 所以跟其他在父母身边长大的表兄弟不同，秦鹤轩小小年纪就十分老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察言观色。 秦夫人以为秦鹤轩像外祖父是因为从小跟在他身边受了熏陶的缘故。 实际上更多是秦鹤轩的一种刻意模仿。 因为他发现，每当别人夸自己跟外祖父像的时候，对方都会特别高兴。 所以他便开始模仿外祖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这点小伎俩的确让他后来的日子过得舒服了许多。 所以当他看到晴天，就仿佛看到了当年刚刚被送到外祖父家的自己。 甚至晴天比当年的他自己还要更加可怜。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赤诚之心的晴天，就显得格外难得和稀有。 让秦鹤轩不由得想要互助他这份自己已经失去了的天真和简单。 于是秦鹤轩道：“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反正也不急着走，等吃过午饭我再去带你出来玩儿，好不好？” “好！”晴天这下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谢谢秦哥哥。” 秦鹤轩将晴天送回后厨之后，这才带着松涛去了敞轩。 其实后厨离这里并不算远，只是刚才逛了一大圈，让晴天误以为离后厨已经走出很远了。 所以将晴天送回去之后，秦鹤轩很快就来到了敞轩外面。 康氏此时满脑子都是女儿受了欺负，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想让瑞亲王妃兑现承诺，替女儿出头。 就在瑞亲王妃尴尬之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通传：“秦小少爷到。” “这孩子，总算回来了。”秦夫人一拍椅子扶手道，“姐姐，依我看，这件事不如就交给他去处理。 “他们都是男孩子，有什么事也好说。” 秦夫人这是在为瑞亲王妃解围，毕竟瑞亲王妃的身份摆在那儿，为了这么点连欺负都算不上的小事去找别人家孩子的麻烦，非但传出去对名声有碍，主要是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一听妹妹这个主意，瑞亲王妃立刻眼前一亮，笑着说：“还是你脑子快，这个主意好。 “鹤轩这孩子本就稳重，让他去处理最合适了。” 瑞亲王妃说着看向康氏。 康氏原本也不是想让瑞亲王妃亲自出头，只是想要她一句话。 听她将差事交给秦家小少爷，康氏心里其实也是十分满意的。 秦家的身份摆在那里，秦小少爷又是瑞亲王妃的亲外甥，辈分身份都正合适。 由他来处理这件事，又比瑞亲王妃手下的人出面显得更为重视。 所以康氏忙拉着两个女儿一起向瑞亲王妃道谢。 说话间，秦鹤轩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因为从小跟着外祖父练习功夫和骑射，所以秦鹤轩其实个子还挺高。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身边同龄的孩子都差不多，也不显得他有多突出。 但是回到京城之后，就明显能看出他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大半个头来。 所以当他进来的时候，没人觉得他还不到十岁，看起来已经像是十二三岁的大孩子了。 敞轩内的女眷们不免发出了一点点骚动。 尤其是那些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了。 秦夫人招招手，让秦鹤轩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儿子，今年九岁了，刚被我从关外娘家接回来，所以大家应该还没见过。 “鹤轩，还不快给大家问好。” 秦鹤轩立刻拱手冲下面众人行礼问好。 下面的众人纷纷起身避让，不敢直接受他一礼，但是看向他的眼神却都越发热烈起来。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儿与他年纪相当的夫人们，此时都已经开始用看女婿的眼神上下打量起秦鹤轩来。 就连康夫人都不由得想，九岁的话正好。 自家这两个女儿，一个比他大三岁，一个比他小三岁，配哪个都挺合适。 一旁的傅容琪和傅容玥却同时瞪大了眼睛。 第161章 千万不能让你姨母看见晴天 秦鹤轩早已习惯了众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所以在向众人行礼后便走到母亲身边站好。 傅容琪整个人都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家姐妹发生冲突的人竟然就是最近京中一直在议论的秦家小少爷。 关于秦家小少爷的事儿，其实多年前在他被送出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引发过一阵很大的热议。 只是那时候傅容琪年纪小，傅容玥甚至尚未出生，所以她们两个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但是今年，秦夫人去关外将秦小少爷接回京城，多年前的事儿便再次被众人翻出来津津乐道。 当年秦夫人生下秦小少爷之后，秦家人本来都十分高兴，也都很疼爱这个孩子。 秦老爷子甚至还亲自为这个小孙子取了名字。 但是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就在秦家给秦鹤办抓周宴的时候，秦老爷子在席上突然晕倒。 虽说事后并无大碍，休养了一段时日便好起来了。 但是这件事却让秦老爷子心里产生了芥蒂。 加上家里其他人的挑唆撺掇，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大师，言之凿凿地说秦鹤轩的八字与秦老爷子的有所冲撞。 必须将秦鹤轩送走，在外面养到满九周岁再接回来。 秦老爷子信了这人的话，便要将秦鹤轩送到庄子上去养。 当时秦鹤轩的生父秦松胤仕途无光，在家中也毫无话语权，根本无力反抗。 最后还是在秦夫人的坚持下，才将孩子送到外祖家寄养。 今年正好是秦鹤轩满九周岁，所以秦夫人便迫不及待要去娘家接儿子回来。 但是因为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所以秦老爷子对这件事十分抵触。 颇有种一旦秦鹤轩回来，他自己就要时日无多的架势。 可如今秦家，局势已经与八年前大不相同。 八年前，秦老爷子在秦家还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可如今，秦松胤深受皇上器重，是御前的大红人。 反观秦老爷子，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一家之主了。 如今就连被皇上提起，也都要托自家儿子的福。 皇上偶尔会问一问，诸如最近家里怎么样啊，儿子的学业如何，你爹身体如何之类的话。 只不过这些都是皇上对心爱臣子表达关心的方式罢了，至于秦老爷的身体到底如何，皇上想来也并不关心。 秦松胤的长子已经定亲，剩下的这个小儿子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再加上有些离奇的身世，所以如今秦鹤轩就是京城里头一号的话题人物。 这些事儿傅容琪都听母亲说过，但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在赏花宴上见到秦鹤轩…… 傅容琪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上首处瑞亲王妃开口。 “鹤轩，你来得正好，正说要你……” 傅容琪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想伸手去捂自家妹妹的嘴。 只可惜她晚了一步，傅容玥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抬手指着秦鹤轩嚷道：“王妃娘娘，就是他！” “他怎么了？”瑞亲王妃不解地看向傅容玥。 傅容玥怒气冲冲地说：“刚刚欺负姐姐和我的人就是他！ “娘娘可要替我们做主呀！” 傅容玥这话一说完，敞轩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傅容琪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了。 康氏整个人也傻在原地，看看小女儿，又看看秦鹤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瑞亲王妃也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你是说，刚刚欺负你姐姐和你的，是轩儿？” 因为太过震惊，令瑞亲王妃都不由自主地叫出了秦鹤轩的小名。 此时敞轩内也渐渐响起众人低声的窃窃私语。 “秦鹤轩不是秦大人和秦夫人最小的孩子么？刚才怎么还说抱着妹妹呢？” “也许是亲戚家的妹妹吧？” “秦家小少爷这次回来，已经去拜访过家中亲友，大家都说他彬彬有礼，行事稳重，怎么可能欺负两个姑娘家。” “刚才她们两个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儿有哪里不对劲儿。” “谁说不是呢，凡事讲不过一个理字，又不是谁哭谁占理。” 秦夫人虽然不觉得儿子会欺负姑娘家，但此时当着众人，也不得不询问一下。 “鹤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认识这两位姑娘？” 虽然要问，但秦夫人也丝毫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儿子欺负别人家姑娘这样的话。 “不认识。” 听到秦鹤轩说出这三个字，秦夫人的心瞬间落了地。 她就知道，自家儿子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料却听秦鹤轩继续道：“不过刚刚有过一面之缘。” 秦夫人的心顿时又咯噔了一下。 虽说傅家并不可能对自家造成什么威胁，就算儿子真的欺负了傅家的孩子，傅家也根本不敢讨要说法。 但她刚把秦鹤轩从关外接回来，这八年来无处安放的母爱让她恨不得一部脑都补给儿子，根本无法容忍有任何对秦鹤轩不利的消息传出去。 康氏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秦夫人，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一点小矛盾，肯定不是秦小少爷的错，这件事不如就此揭过……” 康氏想把事情翻篇儿，秦夫人却不想。 听了这和稀泥的话，她甚至有些生气，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 “傅夫人此言差矣，虽说是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却也该有个是非曲直。 “依我看，还是应该当众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不然让王妃娘娘该如何做主才好呢？” 康氏心下暗暗叫苦，知道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家女儿的说辞真的能站得住脚。 哪怕是五五分，各打五十大板也好！ 秦夫人回头对儿子道：“鹤轩，你来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在院子里遇到晴天了，所以就带着她去赏花。 “我们走到凤凰振翅旁边的时候，发现有一盆的花瓣不知怎么地纠缠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对菊花有所了解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凤凰振翅这个品种，因其花瓣长短不一，形态神似凤凰起飞而得名。 但是想要得到一朵造型完美的花，却又十分困难。 许多花开着开着就变得十分潦草，或是被风吹乱就纠结在一起，此时别说是凤凰了，简直就像一只羽毛凌乱的走地鸡，必须随时有人耐心打理才行。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秦夫人之外，谁都不知道晴天是谁。 大家只好面面相觑，仿佛能从别人的脸上找到答案似的。 “晴天看到花瓣纠缠，便伸手想要帮忙整理一下，谁知这位姑娘……”秦鹤轩说着看向傅容玥，“这位姑娘突然间厉声呵斥，甚至在不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就指责晴天要折花摘花，还当众说晴天行为失礼。 “要知道，晴天可比这位傅姑娘年幼，差点儿被她吓得哭了出来。 “我替晴天说话，却又被另外一位傅姑娘指责。 “母亲，外祖父教过儿子，做人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所以儿子以为，出了这样的事，这二位姑娘应该审视自身、约束行为，所以便规劝了几句。 “如果说这就是二位姑娘所说的‘欺负’的话，那儿子无话可说，听凭姨母和母亲处置。” 秦鹤轩最后这话，吓得康氏又是一抖。 可不是么，就算秦鹤轩真犯了错，能处置他的也只有瑞亲王妃和秦夫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更何况听他这样说来，有错的分明是自家两个女儿。 秦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扭头看向傅容琪，问：“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秦小少爷说的这样吗？” 傅容琪此时也懵了，同样一件事情，怎么到了秦鹤轩嘴里，好像说得都对，却又哪里都不对。 怎么能字字句句都将问题归结到了自己和妹妹身上呢？ 但是秦鹤轩又的确没有说谎，这让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瑞亲王妃此时突然扭头问：“鹤轩，你说的晴天，是谁家姑娘呀？” 秦夫人被吓了一跳，虽然她也不知道晴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园子里，但还是赶紧抢在秦鹤轩之前回道：“是个认识人家的小孩儿，小姑娘生得冰雪聪明，十分可爱，我和鹤轩都很喜欢她。 “刚才估计是鹤轩去逛园子的时候碰见了，就拐着人家孩子去赏花了。” 瑞亲王妃闻言笑道：“没想到咱们鹤轩平日看着冷冰冰的，竟然还能哄着别人家孩子玩儿。”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这一问一答，臊得康氏头都抬不起来。 秦鹤轩能哄着别人家小姑娘赏花，自然说明他是有耐心的，也是喜欢小孩子的。 这样一来，他故意欺负傅容玥的说法就完全站不住脚。 康氏甚至觉得，秦夫人在夸奖晴天的时候，都是在影射自家女儿不够冰雪聪明、惹人喜爱。 她此时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从敞轩内消失，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收场。 “王妃娘娘，秦夫人，都怪我没有管教好自家女儿。 “今天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对她们两个严加教导，还望您二位容谅一次。 “或者可以将这位晴天姑娘请来，让小女当面给她道歉。” 康氏不知道晴天是谁家女儿的小名，但她知道肯定不会是比自家身份高的人家，否则她不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她在此处耍了个心眼儿，想要把人叫来，看看今天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她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十分得体，将心思藏得很好，但其实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又哪里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 此时就连刚刚还对两个小姑娘抱有同情之心的瑞亲王妃，也因为康氏而打心里厌恶起来。 所以还不等秦夫人开口回绝，瑞亲王妃便道：“当面道歉就不必了，你们若真有这个心，让鹤轩代为转达就好了。 “孩子年幼，又受了惊吓和指责，就不要再折腾她了。” 瑞亲王妃这话如盖棺定论一般，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傅容琪和傅容玥。 康氏心里堵得不行，却也只能咬牙认下，脸上还必须挂着微笑，不敢表露出半点真实的情绪。 “娘娘说得极是，是我考虑不周。”康氏说着看向秦鹤轩道，“还望秦小少爷能替我向晴天姑娘转达歉意，稍后我会准备一份压惊礼，劳烦您帮我一并转交。” 秦鹤轩微微颔首，表示替晴天接受了这份道歉。 事情处理完了，敞轩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大家谈论的重点都落在了秦鹤轩身上，夸赞之言不绝于耳。 傅家人此时却一个个如坐针毡，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们又不好意思提前离席。 好在此时蒋家下人来道：“小人见过王妃娘娘，见过诸位夫人、少爷、姑娘……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各位贵人移步花厅用餐。 “今天中午吃的是全菊宴，大厨是我家老爷费劲力气才终于找到的，希望能够让各位贵人满意。” 康氏这才如获大释地随着众人起身，以尽量不惹人注意的速度，带着儿媳和两个女儿离开了敞轩。 走出敞轩之后，众人就没有继续聚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地结伴，一边聊天一边不紧不慢地朝花厅走去。 至于大家在聊什么，不用听都知道，自然是刚才傅家母女出丑的事儿。 有人走得快，有人脚步慢，再加上园子里各种小径四通八达，所以大家很快就各自分散开了。 瑞亲王妃身子骨弱，所以秦夫人和秦鹤轩便陪着她慢慢地走，很快就落在了最后。 见周围没人了，瑞亲王妃才问：“鹤轩，你刚才说的晴天究竟是谁啊？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谁家的孩子是叫这个乳名的。” 秦鹤轩刚要说话，不料却又被秦夫人给抢了先。 “姐姐，其实是我们之前回京路上遇到的一家人，她家女儿叫晴天。 “今天不知怎么竟也在园子里，被鹤轩给看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瑞亲王妃看出妹妹不想细说，便没有继续追问。 一行人走到跨院门口，约好一会儿一起去花厅，便各自分开回去更衣。 回到房中，秦鹤轩才不解地问：“娘为什么不让我跟姨母说晴天？” “傻孩子，你忘了，你姨母的那个孩子，若是能活到今天，不正是晴天的年纪？ “晴天长得又跟你姨母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万一被她看见，心里能不难受？回去怕是又要病上一阵子了！” 秦夫人说完又叮嘱儿子道：“你找晴天玩儿娘不拦你，可千万不许让你姨母看见，听到没有？” 第162章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秦鹤轩这才明白母亲的用心，连忙道：“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本还说等吃过午饭，要带晴天过来见您。 “不过母亲下午应该要陪着姨母，那我便不带她过来了。” 秦夫人点点头道：“今天来的都是女眷，的确没有与你年纪相仿的玩伴，你若愿意去找晴天玩儿也没什么。 “行了，快去换衣裳吧，别让你姨母等着咱们。” 秦夫人说完，还打发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月桃去帮秦鹤轩更衣。 秦鹤轩刚从关外回来不久，对这种出来一天要换好几身衣服的行为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只有练武之后出汗太多才会及时更换衣物。 可今天让他十分奇怪的便是，原本昨天选好的衣服，早晨却并没有穿。 穿着另外一套常服坐车来到园子之后，这才换上之前挑好的衣裳。 而这套衣裳也才刚穿了半日，眼下不过是去吃午饭，不知为何竟又要换？ 秦鹤轩便问月桃。 月桃从小就都是这样学的，跟在秦夫人身边之后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从来都没考虑过为什么，所以被他问得一愣。 “这……有身份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听她这样说，秦鹤轩心里也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缘故，不过是有钱人闲着没事瞎讲究、乱显罢了。 好在这些人的讲究还没到疯魔的程度，不需要从里到外全都换掉，只换一件外袍即可。 秦鹤轩很快就收拾停当，来到门口等待秦夫人。 秦夫人更衣就要麻烦一些了，不但要更换衣裙，就连头面首饰也要配合着衣服的颜色更换一套，最后还要浅浅地补一下妆容。 好在秦鹤轩比同龄人更有耐心，站在门口等着也不见丝毫不耐。 月桃在旁边看着，心下忍不住感慨。 平时见惯了别人家各种各样被惯坏的小少爷们，突然遇到一个这么稳重的，竟还让人有些不太习惯。 难怪夫人总觉得自己太过亏欠小少爷，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活泼和调皮。 因为怕瑞亲王妃等自己，所以秦夫人这次也比平时动作快了许多，时间掌握得刚刚好。 母子俩从院中出来，刚在门口站定，瑞亲王妃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让你们久等了。” “哪有，我们也才刚出来，脚都没站稳呢！” 姐妹二人有说有笑地来到花厅。 园子里的花厅极大，摆了许多张桌子和坐垫也不见局促。 瑞亲王妃的位置自然在上首处，秦夫人和秦鹤轩被安排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剩下其他人再依次散开落座。 待大部分人都落座之后，瑞亲王妃问：“人来齐了么？” 秦夫人的视线在花厅内扫了一圈，立刻就发现缺的四个人，正是康氏、洪氏和傅容琪、傅容玥。 在秦夫人查看的同时，其他人也好奇地四下张望，很快就发现缺的人是谁，花厅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我当是谁来晚了呢，原来是有人不好意思来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若是还能若无其事地过来吃饭，那未免也太厉害了。” “换做是我，别说吃饭了，现在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你们说，傅大人若是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哎哟，那可有热闹看了，如今京城谁不知道，傅大人最近正上赶着巴结秦大人呢！ “如今可好，来了个赏花宴，非但没搭上关系，反倒把人给得罪了，我若是傅大人，怕是要被气得吐血了。” “就算是傅大人，该吐血也得吐血。你忘了，她得罪的可不仅仅是秦家。 “上头坐的那位，可是秦小少爷的亲姨母。 “外甥才刚从关外回来就受了这样的委屈，瑞亲王妃能就这么干看着？”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涌起对傅衡傅大人深深的同情，但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心。 傅衡这个人，也算是朝中一个有些争议的官员。 其实要说能力，他并不差，否则也不可能做到吏部尚书这样重要的位置上。 但他这人有个毛病，特别喜欢跟人拉关系。 明明可以公事公办的事儿，他就非要找找关系、托托朋友。 看起来好像交友满天下，跟谁都十分熟络。 但其实明明可以直接办的事儿，一旦托人找关系，少不得就要搭人情。 为了傅衡的这个毛病，傅家每年不知要浪费多少银钱。 每年府中开销的一多半都是花在这上头的。 前几年，秦松胤突然扶摇直上，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之后，傅衡就一直想与他搞好关系。 只不过二人平时没什么交集，加上秦松胤不喜傅衡这种性格，所以一直未能深交。 今年皇上突然指派秦松胤和傅衡一起负责明年的春闱。 于是傅衡便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秦松胤。 京城虽大，但圈子里也就这些人，谁家有点什么事，其他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康氏平时外出赴宴，基本只带着儿媳洪氏，很少会带两位女儿。 今天为何突然将两个女儿都带在身边？ 难保不是打听到了秦小少爷要来的消息。 若真是这样，这件事就更加可笑了。 下面众人议论了半天，瑞亲王妃也终于知道少的几个人是谁了，自然也以为她们不会来了便道：“大家应该都饿了，叫后厨上菜吧。” 说到上菜，秦夫人才想起之前儿子说的话。 她侧身去问秦鹤轩：“你之前是不是说，叶大嫂就是蒋员外请来的主厨？” “是啊，晴天告诉我的。”秦鹤轩点点头，“母亲不是很喜欢叶大嫂做的菜么？今天正好有机会再吃一次。” 秦夫人没有吱声，心里却有点嘀咕。 叶大嫂做菜的确好吃，但风格却有些、粗犷…… 感觉与赏花宴的氛围完全不搭。 难道蒋员外主打的是什么反差感？ 可是之前不是说了要做全菊宴么？叶大嫂真的行吗？ 就在秦夫人乱想的时候，第一道菜已经端上来了。 “菊花豆腐。” 只见丫鬟将一个盖碗放在面前，然后帮着掀开了盖子。 碗中盛有大半碗汤，清可见底。 汤中漂浮着一白一黄两朵菊花。 菊花的姿态舒展，花瓣纤细，乍一看跟真的似的。 甚至有人已经嘴快地问道：“这只有菊花，豆腐在哪？” 旁边立刻有人道：“你再好生看看，白色的不就是豆腐吗？” “这是豆腐？” 花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这刀工也太好了，切得跟真的似的，我再一看也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我之前吃过菊花豆腐，我也差点被唬住了，只不过我之前吃的那个，刀功可比这个差远了。” 众人左右端详着碗中的豆腐花，简直都不忍下口，生怕破坏了这完美的造型。 最后还是下人提醒，再不吃汤就要凉了，大家才想起来还可以尝尝汤底。 只不过这汤底看起来，可比这朵豆腐花逊色多了。 “这真是汤吗？我看着怎么就像是水呀？” “对啊，汤怎么可能这么清。” “尝尝看不就知道了么！”随着拿起勺子喝汤的人越来越多，花厅内说话的人则越来越少。 大家都被这汤的味道给迷住了，直到把大半碗汤喝到见底，才陆续有人开口说话。 “这汤也太鲜了吧！看着像白水，味道却格外鲜美，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蒋员外今天可真是用心了，请的这位大厨功力着实了得。” “可不是么，这可才第一道菜呢，就这么惊艳，也不知还有什么好菜在后头。” 听了这话，众人越发期待起来，第一道菜都这么厉害了，后面的肯定不能比它还要逊色。 众人还没等到第二道菜，却先等来了傅家四口人。 瑞亲王妃顿时有些尴尬，她刚才以为康氏不好意思过来吃饭，所以也没有等她们，直接就叫后厨上菜了。 虽说是对方来得太迟，但毕竟吃饭也没提前约好时辰，不好说人家迟到。 好在康氏不可能也不敢计较这些，进门之后还满脸堆笑地向众人致歉。 “刚才孩子梳洗耽误了点时间，实在对不起大家。” 这话一出，花厅内的气氛也有点尴尬。 为什么孩子梳洗要多耽误时间？ 自然是因为刚才哭得厉害。 没想到这个康氏还挺有胆量，居然还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众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傅容琪和傅容玥何止是梳洗了一下，根本是换了全套的衣裳、发型和头饰。 重新梳头这么大的工程，难怪会来的这么晚。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众人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有人小声道：“该不会是想用女儿去吸引秦小少爷的注意吧？” 周围几个人听着连连摇头，纷纷出言反驳。 “怎么可能！” “这也太离谱了！” “康氏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却也算是书香门第，这点矜持还是……” 话音未落，就见康氏将两个女儿领到秦鹤轩前面道：“秦小少爷，上午的事情实在抱歉，回去之后我已经训斥过她们两个了，还望您能原谅。” 康氏说完，傅容琪和傅容玥便齐齐朝秦鹤轩鞠躬道歉。 秦鹤轩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起身让到旁边躲开了她们的施礼。 “傅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我如何担得起。”秦鹤轩道，“虽然受到伤害的不是我，不过我会将你们的歉意转达给晴天的。” “这是我准备的一点薄礼，劳烦秦小少爷帮我转交给晴天姑娘，也替我向她致歉，是我没有管教好女儿。” 康氏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放在秦鹤轩的桌上。 “你们三个年纪相仿，若是没有今天这件意外，说不定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若说之前还只是尴尬，此时秦鹤轩是真被康氏的厚脸皮给惊呆了。 刚刚还说康氏不可能这么离谱、这么没有矜持的几个人，此时也都震惊了。 真是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康氏是疯了吗？都这样了，居然还想让秦小少爷跟自家女儿做朋友？” “他家大女儿都十几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她难道都不懂男女有别的道理吗？” 幸好此时第二道菜上桌，瑞亲王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开口替秦鹤轩解围道：“傅夫人，你还不知道吧，今天的大厨手艺极好。 “你们来得迟，已经没有尝到第一道菜了。 “如今第二道菜上来了，还是快快落座，好生品尝一下吧。” 康氏这才有些不甘心地带着媳妇和女儿坐到了花厅最角落的地方。 第二道端上来的菜是菊花炸鱼球。 盘子正中放着一小碟蘸料，半透明的蘸料中也漂浮着点点花瓣，十分漂亮。 料碟周围错落地摆着几朵菊花，每个菊花的花心都被小心地剔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看起来就金黄酥脆的炸丸子，。 丸子看起来好像平平无奇，但是一口咬下去就会发现其中另有乾坤。 虽然是油炸的，但是因为掺入了菊花花瓣的缘故，吃起来丝毫不显油腻。 咬开的时候，能够明显感受到外壳的酥脆和内里的鲜嫩弹牙。 剁得细腻起胶的鲮鱼肉掺上清香的菊花花瓣，然后团成一个个丸子下锅炸酥炸透。 蘸料则是酸甜口的，十分开胃。 食物的美味很快就冲淡了刚才的尴尬，花厅内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全都开始讨论今天这位大厨究竟是谁。 “这两道菜菜我以前都没吃过，也不知是谁家大厨又研究出了新菜，藏得这么严实，竟然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我总觉得可能是外地请回来的，京城和周边的这些大厨，咱们虽不是经常吃，却也是都吃过的，我觉得今天这位大厨的风格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难怪蒋员外敢请王妃娘娘，原来是有大招呀！” “今天这趟算是没白来，不但看了一出好戏，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行，一会儿吃完饭，我得去问问，这大厨的手艺极对我胃口……” “你可不许把人请回家去，我们还想请他回去做酒席呢。” 下面议论纷纷，坐在上面的瑞亲王妃也吃得十分高兴。 尝过菊花炸鱼球之后，她侧身跟秦夫人道：“我总觉得今天这菜的味道，吃着有几分熟悉，倒像是早年跟着父亲入宫赴宴时吃过的御厨手艺。” 第163章 贼喊捉贼？ 花厅内众人吃得赞不绝口，后厨也正在紧张的忙碌中。 只不过此时前期的处理工作基本都已经做完，吴英、田小慧和叶三嫂已经基本闲下来了，最忙的就是叶大嫂和冯月英了，林玉梅不时在旁边打打下手。 第三道菜是凉菜拼盘，除了葱油鲜菊拌桃仁和菊花拌梨丝之外，还另外放了酱牛肉和凉拌鸡丝。 叶大嫂和冯月英一起将凉菜摆好，叫人进来走菜。 叶三嫂突然想起什么道：“大嫂，饮品还没上呢！” 叶大嫂闻言一拍脑门：“可不是吗，你看我这记性。” 他说着，快步走到后厨角落放着的几个木桶旁。 那里面是早晨就已经准备好的菊花蜜饮。 这个饮品冷热皆宜，喜欢冷饮的可以向其中加些冰块，喜欢热饮的也可以让下人帮忙加热。 谁知道叶大嫂抬手打开木桶的盖子，就闻着味道有点不对。 他仔细看了看桶中的菊花蜜饮，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闻起来味道却有些奇怪。 “今天有人动过这边的菊花蜜饮吗？”叶大嫂问。 田小慧的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但她表面却依旧强作镇定，坚信不会有人能看出问题。 果然，叶三嫂、林玉梅、吴英等人凑上去之后，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嫂，我看着跟早晨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颜色稍微深了一点。 “但是花瓣在这里泡了一上午，颜色深点也是正常的吧？” “倒不是颜色的问题。”叶大嫂有些犹豫，“我总觉得味道闻着怪怪的。” 几个人听了这话，又都凑上去拼命地嗅起来，但依旧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叶三嫂和吴英都表示一切正常，只有林玉梅警惕性更高一些，道：“叶大嫂，这是你做的东西，你比我们都要了解，如果你觉得有问题，那咱们就不上。” 田小慧闻言有点着急，装作无意地凑上前道：“玉梅，不至于吧？大家不都说看着没什么问题吗？” “今天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贵人们，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谁也担不起。 “所以要我说，咱们必须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恰在此时，蒋员外带人找上门来。 “游娘子，都已经上了第三道菜了，这菊花蜜饮怎么还没上桌啊？” 还不等叶大嫂说话，林玉梅就先把菊花蜜饮味道不对的事儿抢先说了。 蒋员外闻言皱眉，上前凑近闻了闻，又拿起旁边的酒提子盛了一些上来尝尝。 虽说他之前试菜的时候喝过几次菊花蜜饮，但此时却突然有点拿不准。 也不知是受林玉梅刚才那话的影响，还是这菊花蜜饮的确有点问题，蒋员外喝着也觉得味道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别。 叶大嫂此时终于拿定主意，对蒋员外道：“员外爷，不如这样，中午先上菊花米酒，午饭之后我再做一份菊花蜜饮留着晚上吃锅子时上。” 蒋员外闻言点点头：“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中午……” 他话音未落，肚子里就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巨响。 林玉梅忍不住捂嘴轻笑道：“员外爷今天忙得还没顾上吃饭吧？不如就在后厨吃几口垫垫肚子，别把身子饿坏了。” 蒋员外却面目痛苦之色，弯腰捂住肚子，快步朝外跑去。 半晌之后，他从茅厕里出来，脸色十分难看，朝身边的人吩咐道：“园子里不是安排了大夫吗？立刻把人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询问。 “另外，叫几个人来把后厨的前后门都看紧。” 蒋员外回到后厨，此时叶大嫂已经去忙第四道菜了。 看着站在一旁没事可做的几个人，蒋员外板着脸道：“你们几个若是没事可做，就去厢房里休息，别杵在这里碍事。” 林玉梅见蒋员外面色不好，壮着胆子问：“员外爷，该不会是这菊花蜜饮真的有问题吧？” 叶大嫂正在做菜，听了这话惊讶地回头道：“不能吧？现在天气这么凉，才放了半日，不应该会出问题啊！” 蒋员外摆摆手道：“你做你的菜，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田小慧没想到蒋员外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紧张的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你们不想走也行，在这等着吧。”蒋员外说完，转身又往外走，出了门就直奔茅厕。 等到大夫终于被请过来的时候，蒋员外已经跑了三趟茅厕，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 此时别说是其他几个帮厨了，就连一直忙个不停的叶大嫂和冯月英都已经察觉出了事情不妙。 只不过她俩就算担心，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手底下还得一刻不停的忙活。 蒋员外见大夫来了便道：“大夫，您帮着看看这木桶里，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我刚刚喝了几口，就止不住的往茅厕跑，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三趟……” 蒋员外话音未落，再次痛苦地捂住了肚子，把脚就往外跑。 下药？ 蒋员外这话着实把屋里几个人给吓着了。 叶大嫂惊得更是差点把手里的锅铲都掉了。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做的太早、放时间久了让菊花蜜饮不新鲜导致的味道不对，可从来都没敢往下药这方面想。 但是后厨这边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也没有外人进来，谁会下药啊？ “员外爷……” 叶大嫂想说什么，却被蒋员外抬手制止。 “让大夫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大夫先给蒋员外诊脉，然后又去检查了木桶里的饮品，之后十分笃定地说：“里面应该是被人加入了番泻叶熬煮的水。 “番泻叶的味道是微苦而回甘，加入到这个里面，的确有些难以分辨。 “不过放心，没有什么毒性，只是药性寒凉，通便利水罢了。 “尤其对上了年纪以及身体虚弱的人来说效果更强。” 大夫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蒋员外已经又跑了一趟茅厕。 众人听到大夫的话，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 虽说今天来赴宴的人，都没有太过年长的，但是瑞亲王妃身体不好的事儿，却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 倘若她喝了这东西出点什么事，那不光是蒋员外，其他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林玉梅的性子最直，听了这话之后，直接扭头看向吴英和田小慧。 “后厨就这么几个人，谁干的？最好自己站出来！” 吴英被吓得连连摇头：“我没有，我今天都没往那个方向去过。” 田小慧却道：“谁说后厨就这么几个人，我今天明明看到有外人来找叶大哥。” 叶大嫂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扭头看向叶老大。 自家在这又没有认识人，谁会来找叶老大？ 林玉梅却敏锐地察觉到田小慧的意思，瞪着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叶大哥还能找人来害叶大嫂不成？” 田小慧被问得一愣，赶紧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能有人进来找叶大哥，说不定就有人能偷着进来下药，凭什么只怀疑我们几个人？” 蒋员外闻言也看向叶老大。 叶大嫂把第四道菜做好盛出来之后，交给冯月英去摆盘，自己擦擦手着急地走过来问：“刚才谁来找你？” 叶老大却只道：“刚才的确有人进来过，但他绝对不可能下毒。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田小慧着急之下，声音都尖利起来。 “你快说吧。真是急死人了！ 叶大嫂知道自家男人不是那种人，所以更不希望他被人诬陷，也催促他把话说清楚。 叶老大原本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家与秦家认识的事儿，但此时看这情况，也由不得他不说。 “刚才来的人是秦小少爷和他的随从，他过来找晴天玩儿。 “我之前不是出去过一趟，就看见秦小少爷哄着晴天在门口说话。 “然后你就叫我赶紧回来，我见秦小少爷也不是坏人，叮嘱了晴天不要出门就回来帮你烧火了。 “后来秦小少爷想带晴天出去赏花，所以打发随从进来告诉我一声。 “我说让他午饭之前把晴天送回来，然后就答应了。” 田小慧不知道叶老大说的秦小少爷是谁，但是能被叫少爷的，想必也应该是今天客人中的一位。 可正因为此，她才觉得叶老大肯定是在撒谎。 说不定觉得随便扯个客人的身份出来，蒋员外就不敢再追究了。 “你说是秦小少爷就是秦小少爷？谁知道你是不是扯谎。 “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怎么可能认识你一个乡下汉子。” 叶老大抬头看向田小慧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非要把这个黑锅扣在我头上吗？” 田小慧脸色一白，慌张地说：“怎么会，我只是说有外人进来，我可没说是你做的。” 她说完扭头看向蒋员外，想看看他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田小慧不知道，蒋员外却对今日所有客人都清楚的很。 姓秦的可就只有那一家。 叶老大还说秦小少爷在哄她女儿玩，这可能吗？ 蒋员外本来都已经想要发火了，这是在把自己当傻子骗吗？ 但是当田小慧抢先说出了质疑的话之后，蒋员外却又冷静了下来。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自问对叶老大和叶大嫂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否则他也不会让叶老大帮着看管后厨人员的进出。 他总觉得叶老大不是会撒谎的人。 而且说实话，叶大嫂是今天的大厨，这次赏花宴若是办得圆满，她的身价必然水涨船高，今后赚的盆满钵满都不是问题。 可若是办砸了，尤其是所有人都拉肚子的这种场景一旦出现，以后别说是名声和赚钱了，说不定直接就被抓起来扭送官府严办了。 叶老大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来。 “你家跟秦家认识？”蒋员外心里虽然觉得不可能，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秦夫人去关外接秦小少爷回京，半路被流民冲击，损失了好几位护卫。 “正好遇到我们兄弟四人，便说好结伴而行，充一充人手，遇到事情也有个照应，于是便这样认识了。 “蒋员外，你若是不信，可以叫我女儿晴天过来问问。 “她才三岁多，是不会撒谎的。” 蒋员外觉得叶老大的话说的也算合情合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点了点头。 蒋家的下人很快便出去将晴天叫了进来。 “晴天，你跟爷爷说，你今天上午都做什么了？” 晴天闻言道：“我上午在院子里玩儿沙包，还玩了七巧板。 “后来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就趴在门缝往外看，然后就看见了秦哥哥。 “我喊了他，他就进来陪着我玩儿，后来又带我出去赏花……” 晴天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田小慧。 田小慧急道：“晴天是他们俩的女儿，说不定他们早就教过孩子该怎么说，这怎么能作为证据！” 蒋员外闻言也犯了难，这种事儿，又不能去跟秦小少爷对证。 晴天见他们不信，抬手摸了摸胸前藏在衣服下的玉佩。 其实只要给他们看玉佩，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但是之前秦鹤轩说过，让她把玉佩藏好，不要给其他人看见，免得惹出事端。 于是晴天最后还是没有取出玉佩，而是道：“秦哥哥说了，吃过午饭他还要来找我，你们要是不信，等会儿看到他来就知道了。” 晴天对秦鹤轩说过的话深信不疑，觉得他肯定不会骗自己，所以这话也说的十分坚定。 蒋员外觉得晴天才三岁多，就算是撒谎，也不可能这样坚定，连眼神都没有任何破绽。 他此时肚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于是干脆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了，坐在旁边道：“我今天先在这看着，剩下的菜绝对不能再出任何问题了。 “至于叶老大究竟有没有撒谎，吃过午饭看秦小少爷到底来不来就知道了。” 蒋员外说完这话，抬眼看向一旁脸色有异的田小慧。 他活了大半辈子，能够一直顺风顺水到现在，靠的可不光是运气，还有眼光和识人的本事。 比起一叶老大一家，他更怀疑是田小慧在贼喊捉贼。 第164章 就该有点淘气和不听话才对 虽然多了蒋员外的坐镇，但是叶大嫂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她心里没鬼，自然也不会心虚。 在她镇定如常的表现之下，冯月英和林玉梅也很快镇定下来，按照之前早就演练好的步骤配合做菜。 剩下的菜一道一道陆续上桌，花厅内众人喝了点菊花米酒，气氛也越来越热烈起来。 秦夫人着实没想到，叶大嫂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看来之前在进京的路上，也是小瞧她了。 最难得的是，就连平日里食欲并不算好的瑞亲王妃，今天都吃了不少，几乎每道菜都动了筷子，菊花米酒也喝了小半壶。 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旁边几个人凑趣说着京中这段时间各家的趣事和糗事，引得瑞亲王妃也跟着笑个不停。 这可是秦夫人近几年看到她最开心的一次了。 因为酒菜合口，气氛也好，于是中午这顿饭竟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结束之前，瑞亲王妃十分高兴地说：“今日这菊花宴做得极好，赏大厨二十两银子，帮厨每人五两。” 秦夫人闻言道：“姐姐给了赏，那我也跟着凑个热闹。 “就赏大厨十五两银子，帮厨每人三两。” 见她们两个都赏了银子，其他人也都跟着凑趣，钱数不敢超过她们，但是三两五两的凑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此时的后厨中，叶大嫂忙完了全菊宴，很是松了口气。 此时她本应该吃点东西去午休一下，然后再来准备晚上的菊花锅子。 但是蒋员外还在灶间坐着，菊花蜜饮中被下药的事情还没弄清楚。 就在大家都在等着秦鹤轩来找晴天的时候，蒋家的下人进来，凑在蒋员外耳边说了几句话。 蒋员外听完看向叶大嫂，起身抬手抱拳对她道：“恭喜游娘子，瑞亲王妃和其他诸位夫人都给了赏银，老夫陪你去谢恩领赏。” 叶大嫂没想到还会有赏钱，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她赶紧解下围裙，看了看自己半新不旧的衣裳问：“我就穿这样去能行吗？” “没事，我带你过去。”蒋员外说完，扭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番泻叶的事儿等我回来再处理。” 田小慧见蒋员外要走，心里顿时一喜。 等他走了之后，得赶紧把自己身上相关的东西扔掉才行。 叶大嫂刚跟着蒋员外从后厨出来，就看见门口站了一排手持托盘的下人。 “蒋员外，这是？”叶大嫂面露不解。 “这是娘娘和诸位夫人给你的赏赐。”蒋员外说着掀开托盘上盖的红布，“这一托盘都是给你的，剩下每个人的一样，在后面的托盘里。 “这么多？”叶大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来做酒席才能赚多少钱？可眼下光是赏银就已经是好几倍都不止了。 但叶大嫂看完又不解地问：“可是您刚才不是说，要去谢恩的吗？” “我不过是找个借口出来，否则我一直在里面，那个下药的人怎么可能露出马脚？” “您是说，下药的人真在……”叶大嫂这话说不下去了。 蒋员外将她叫出来，已经等于明确地表示自家几个人没有嫌疑。 如此说来，做这件事的人就肯定在剩下四个帮厨之中了。 “应该不是李玉梅和冯月英吧？”叶大嫂担心地问，经过这几天的配合，她是真起了想将二人收拢到自己手底下一起做席面的心。 若是她俩就是动手脚的人，那可就太让她接受不了了。 蒋员外微微一笑道：“这种事很容易看得出来，谁蹦跶得最厉害，准跟她有关系。” “您是说田小慧？”叶大嫂有些惊讶。 说实话田小慧看起来当真很老实的样子，话也不多，唯唯诺诺地，交代她做什么事倒还做得挺好。 叶大嫂之前心里怀疑的其实是吴英。 吴英性子比田小慧急，嘴里也经常有些抱怨，跟之前被赶走的金东兰关系好像也更好一些。 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蒋员外道：“一旦拿到田小慧下药的证据，她的这份赏银，便由你们几人平分。” 二人正在说话，蒋员外忽然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少爷带着随从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秦鹤轩和松涛。 因为今天来参加赏花宴的都是女眷，所以蒋员外并未在客人面前露面，自然也不认识刚从关外回来不久的秦鹤轩。 但他是这场赏花宴的组织者，哪些人来了，哪些人没来，他可是清楚得很。 今天整个园子里，就只有秦夫人一人带了儿子过来，在结合之前叶老大和晴天的话，不用问都知道此人肯定是秦鹤轩无疑。 果然，还不等蒋员外行礼问好，秦鹤轩已经先跟叶大嫂打了声招呼。 “叶大娘，之前一别，多日未见，家里可都还好？老太太身子可好？昌瑞可有用功读书？” “秦小少爷。”叶大嫂转身才看到秦鹤轩，赶紧行礼，一一回答道，“多谢您惦记，家里一切都好，老太太前些日子生了场病，但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昌瑞天天在家捧着您送给他的书翻来覆去的看，如今村里秋收已经结束，差不多该送他去私塾继续念书了。” 秦鹤轩点点头道：“您今天的菜做得极好，花厅内大家都赞不绝口，就连我姨母今天都比平日多用了一些。 “我娘刚刚还说，看来叶大嫂在路上做的那些吃食都是逗咱们玩儿呢，根本就没发挥出真本事。” 秦鹤轩本来是玩笑话，叶大嫂却没听出来，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路上条件有限，做的自然都是家常菜，而且我的水平其实也没有这么好，今天好多菜都是经过蒋员外的指点……” 听着两个人之间似乎十分熟络地交谈，蒋员外站在一边人都傻了。 看来刚才叶老大非但没有撒谎，而且话还都是收着说的。 这哪里是认识那么简单？ 他正想着，便听到叶大嫂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他赶紧谦虚道：“主要还是游娘子厨艺好，我提的不过是些摆盘上细枝末节的东西罢了。” 蒋员外说完，见三个人站在门口说话不像样子，便问：“秦小少爷，您是来找晴天的吧？” 叶大嫂也道：“晴天在里头呢，我去叫她出来。” 她说完想转身进去，突然想起蒋员外把自己叫出来的原因，又停住了脚步问：“现在能进去了吗？” “能了能了……”蒋员外心道，我敢说不能吗？ 谁知就当叶大嫂进门的时候，蒋家两名下人刚好押着田小慧从里面走出来。 “老爷，人赃俱获。”下人没看到秦鹤轩主仆二人，举着一根带塞子的竹管道，“她借口去上茅厕，想把这根竹管偷偷丢掉，被我们抓了个现行。 “已经请大夫看过了，竹筒里的确装过用番泻叶煮的水……” 下人说到这里，才发现蒋员外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 但是出于惯性使然，他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蒋员外无奈地露出苦笑，这下想瞒住也不行了。 站在门外将这些话听了个满耳的秦鹤轩果然已经出言询问：“蒋员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蒋员外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叶大嫂已经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秦鹤轩，话里话外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即便如此，蒋员外的心也凉了半截，虽然因为处理及时没有出事儿，但是这也算得上一个巨大的隐患和失误了。 如果秦家硬要追究，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秦鹤轩听罢这件事，眉头拧作一团。 番泻叶的确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想来下药和幕后主使之人也不是真的想置谁于死地，只是想给蒋员外找点麻烦罢了。 可是这药对一般人也许没什么太大的危害，只是多跑几趟茅厕罢了。 对身体本就不好的瑞亲王妃来说就未必了。 就算不会有生命危险，肯定也极为伤身。 而且在准备上饮品之前已经上了两道菜，大家都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来吃得赞不绝口。 这个时候再上饮品，肯定不会有人怀疑，只会争先品尝其味道。 这样一来，基本很难有人可以幸免。 想到这里，秦鹤轩十分后怕又感激地看向叶大嫂。 “今天真是多亏叶大娘察觉出不对，不然这菊花蜜饮若是送到桌上，大家肯定不会少喝。 “今天这件事，既然最后没有发生，说出去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 “只要蒋员外能将田小慧交给我，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如何？” 蒋员外没想到秦鹤轩竟然会主动帮忙遮掩，感动得恨不得当场跪下给他磕几个头，急忙躬身道：“秦小少爷放心，我这就将田小慧关进柴房，您派人来把人提走便是，这件事就只当没有发生过。” 秦鹤轩点点头道：“晚上的饭菜可要多加注意，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一定一定，晚上我就坐在灶间看着他们准备，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蒋员外点头哈腰地跟在秦鹤轩身后，一抬头便看见晴天从屋里出来。 “秦哥哥，你来了！”晴天打完招呼，立刻扭头对蒋员外道，“蒋爷爷，你看，我跟你说过的，秦哥哥吃完饭就会来找我的。” “是是是，蒋爷爷知道，咱们晴天这么乖，肯定不会撒谎的。” 然后蒋员外就眼睁睁看着晴天跑到秦鹤轩面前。 刚才还一副小大人模样说话的秦鹤轩，唇角立刻勾起了笑意，甚至直接蹲下身接住了跑过来的晴天。 “吃饭了吗？中午吃的什么？” 虽然叶大嫂几个人还没吃饭，但她是不可能饿着晴天的，做完饭就立刻用高汤给晴天煮了面条。 面里放了一小把豌豆尖儿，切了几片酱牛肉，还卧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 晴天吃得十分高兴，这会儿跟秦鹤轩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满足。 秦鹤轩却听着有些心酸，想起自己中午吃了十几道菜，晴天在后厨却只能吃一碗面，越发觉得晴天在养父母家肯定过得不好。 他本想说，早知道带你去花厅跟我一起吃了。 但是想起秦夫人说的，不能让姨母看到晴天，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伸手抱起晴天，掂了掂她的重量道：“小孩子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你现在还是太瘦了，抱着轻飘飘的。” 松涛站在后面，一脸已经麻木了的表情。 之前秦鹤轩带晴天赏花的时候，他还想要从这个小姑娘身上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能引得自家小少爷这般宠爱。 但是左看右看，晴天虽然的确生得白净好看，人也十分乖巧，可这样的小姑娘京中又不是没有，也没见自家小少爷对谁另眼相看过。 蒋员外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下人来报，说园子里有位抱着妹妹的小少爷与傅家两位姑娘发生了冲突。 蒋员外当时没当回事儿，因为他知道那位小少爷是秦家的人，这件事用不着他处理，秦夫人肯定会解决。 只是他当时听下人讲述事情的经过，还在想夫人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小女儿。 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小女儿，秦家小少爷当时抱着看花的就是晴天呀！ 想到这里，蒋员外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俩人可真沉得住气呀！ 背后有这么硬的关系，竟然还去乡下接回门宴这样的酒席。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一家人了。 不过他此时又觉得庆幸，幸好叶大嫂没有抱着秦夫人的大腿不放，而是选择了自力更生。 不然自己上哪找这么好的大厨？ 今天赏花宴的效果也不可能这么好！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给叶大嫂的工钱实在太少了，怎么也得翻个倍吧？ 叶大嫂还不知道蒋员外已经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加了工钱，还跟在晴天屁股后面叮嘱她要听话，不要给秦小少爷添麻烦。” 还不等晴天说话，秦鹤轩已经抢先道：“晴天已经很乖了，不用再嘱咐她听话了。 “我倒觉得，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有点淘气和不听话才对。” 第165章 来者不善 叶大嫂被秦鹤轩这话一噎，只能讪笑道：“我这不是怕她给您添麻烦嘛！” 晴天赶紧道：“娘，我会乖乖的。” 秦鹤轩抱着晴天出来之后，到了没人的地方才问：“你爹娘平时对你好吗？” “特别好！”晴天不假思索地说，“爹娘可疼我了，娘怕我离开她睡不好，出来干活都带着我一起呢！” 秦鹤轩心想，出来干活有什么好的？ 但是如果叶大嫂不带着晴天，他今天也见不到晴天了。 “平时在家吃得好吗？有肉肉吃吗？” “有，我爹会打猎，他之前打了梅花鹿，还有野鸡和兔子，家里经常有肉吃。” 听了这话，秦鹤轩才稍稍放心，叮嘱晴天道：“如果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知道不？” “你离得那么远，我连京城都没去过，上哪找你呀？” 秦鹤轩一愣，这还真是个问题。 “当初你们就不该回什么村里，跟我家一起去京城多好。” 晴天虽然年纪小，但对这些事儿还是有所了解。 “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家也没钱买房子，咋过日子呀？ “回到村里，好歹还有老家儿留下的房子，还有同宗同姓的人互相帮衬。 “我家刚回村里的时候，都还在外头住了好几天呢！ “要不是姜嬷嬷去了，我家房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住上。” 这件事姜嬷嬷只告诉了秦夫人，并没有告诉秦鹤轩。 所以秦鹤轩只知道姜嬷嬷去了榕溪村，回来还说叶家一切都好，怎么在晴天嘴里完全不一样？ 秦鹤轩细细问了晴天，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那家的女婿是我家的管事？”秦鹤轩问。 也得亏晴天与生俱来的好记性，换个小孩，哪里记得住这些个事儿。 “姜嬷嬷是那么说的，好像他们两口子都在你家做事。” 秦鹤轩又问了几句，将那两个人的名字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便把二人撵出府去。 区区一个管事，居然就敢在外面借着秦府的名头狐假虎威，真是反了他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秦鹤轩又抱起晴天，朝上午没去过的方向走去。 “那边还摆了许多花，我带你过去看看。” 下午的花园内比上午热闹多了，许多夫人和姑娘们都在赏花。 好在秦鹤轩年纪不大，混在其中倒也不是太过尴尬。 经过一个中午，大家基本上也都打听到了晴天的来历。 虽然不知道一个大厨的女儿为什么会得到秦家小少爷的偏爱，但此时大家看见被秦鹤轩抱在怀里的晴天，立刻抛开了她的身份，溢美之词不断。 “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白白净净的。” “可不是嘛，瞧这大眼睛，像两个黑琉璃珠子似的，亮晶晶的。” “这身衣裳是在哪家做的？瞧这剪裁和针脚，手艺可真好。” 晴天被众人夸得有些手足无措，听到最后一句话，忙道：“是我二婶给做的，我二婶手艺可好了！” 听着晴天带着口音的话，周围许多年轻小姑娘可没有夫人们那么好的定力，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而且在她们看来，晴天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比自家下人穿得稍微好点罢了。 晴天不懂，秦鹤轩却知道，她们这是忍不住在嘲笑晴天，于是便道：“叶二婶的手艺极好，我今年换季的衣裳，我娘都是特意找人去她那儿定做的。” 刚才还在面露嘲笑的几个小姑娘顿时收敛了笑容。 她们虽然不明白秦鹤轩为什么这么护着晴天，但是上午傅家姐妹的教训就摆在眼前。 秦鹤轩到底是从关外刚回来，大家还摸不清他的脾气。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又那么护短，谁也不敢随便招惹他。 先前一直夸奖晴天的几位夫人，听了秦鹤轩的话，越发来了劲头，围上来把晴天这身儿其实还算普通的衣裳都快夸上天了。 还一个劲儿向秦鹤轩打听该如何找叶二嫂订做衣裳。 晴天年纪小，还不懂这些表面功夫。 尤其她是真心觉得自家二婶手艺特别好。 而且二婶都能给瑞亲王妃和秦鹤轩做衣裳，自然也能给其他人做。 所以为了能帮二婶拉生意，她向众人特别详细地讲了自家住在哪里。 见秦鹤轩已经微微面露不耐，几个人当即见好就收，客套了几句后，各自带着自家孩子告辞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撇撇嘴道：“娘，你该不会真要去那荒山野岭找人做衣裳吧？你要做就做你自己的，我可不要。” “傻孩子，娘不过就是跟秦小少爷客气几句罢了。 “你听秦小少爷唬你呢，秦府什么样的绣娘找不到，还要大老远跑到那种地方去找人做衣裳？ “他不过是见你们都在偷偷笑话那个小丫头，所以才这么说的。 “说来也怪，也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投了秦小少爷的缘法，竟然这么护着她。 “早知道秦小少爷喜欢小孩子，今天不如把你妹妹一并带来了。” 想到自家那个跟混世魔王一样的妹妹，年轻姑娘不由得皱起眉头。 “就她？天天不是吵吵嚷嚷就是哭个没完，带她来只会给你得罪人。”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可是你亲妹妹。 “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顽皮一点不是很正常嘛！ 年轻姑娘嘟起嘴道：“我看秦小少爷抱着的那个小姑娘就挺乖巧的。” “你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可比她难缠多了，乳母都差点被你气得请辞回家去了。 “再说了，谁还没个乖巧的时候，你妹妹也不是一天到晚只知道哭啊！” 母女俩说着走远了，秦鹤轩抱着晴天从树从后面走出来，对她说：“听见没有，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有些淘气和哭闹才是正常的，你总这么乖巧，累不累呀？” 晴天不理解秦鹤轩这话，歪头问他：“乖巧不好吗？为什么会累啊？” 以前在善家的时候，善老大两口子都说要她乖一些，听话一些。 就连左邻右舍和善家的亲朋好友，来了之后都会不住地说：“小姑娘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你爹把你救了，你早就被鱼给吃了。 “以后可一定要听话，长大了好好孝顺你爹娘。” 所以在晴天的记忆中，小孩子就应该乖巧、听话、不哭不闹，大人才会喜欢。 可如今秦鹤轩又说让她可以淘气一些。 这到底该听谁的才好呀？ 而且说实话，真让她淘气，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哭闹，那就更没必要了。 在叶家的日子天天都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哭闹啊？ 见晴天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秦鹤轩突然有种自己正在教坏小孩子的罪恶感。 “罢了罢了，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只要你过得高兴，不委屈自己就好。” 这话晴天听明白了，笑嘻嘻地说：“我天天都可高兴了。 “这次进城之前，二婶给我做了沙包。 “进城之后，娘给我买了七巧板。 “三婶还让三叔帮我做积木呢！” 秦鹤轩回忆了一下道：“我家里还有许多我小时候的玩具，回去我叫人收拾一下给你送去。” 因为秦鹤轩刚满周岁就被送到关外的外祖父家，父母一直觉得对他多有亏欠，每年都会根据他的年纪准备许多东西送过去，其中就有许多玩具。 这次回京，秦夫人又叫人把玩具全都装箱带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适合小姑娘玩儿的。 不过秦鹤轩已经打定主意，要是没有，就叫人去买些玩具给晴天送去。 两个人在园子里闲逛，也不知怎么那么巧，竟然又遇到了傅家姐妹。 傅容玥离老远看见晴天，立刻就气得又红了眼圈。 她们姐妹俩今天不但被秦鹤轩一顿教训，紧接着在众人面前丢脸，回去后被康氏狠狠骂了一顿，还要当众向秦鹤轩道歉，姐妹俩心里都赌着气呢！ 吃过午饭出来逛园子，发现上午还跟她们亲亲热热的姑娘们，下午全都绕着她们走，心里更是难受。 尤其在得知晴天根本不是秦鹤轩的妹妹，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过只是个厨子的女儿之后。 傅容玥越发觉得，秦鹤轩根本就是在借故羞辱自家姐妹。 所以此时看到晴天这个“始作俑者”，姐妹俩都气得牙根痒痒。 但是再生气也没用，看着被秦鹤轩抱在怀里的晴天，她俩根本都不敢上前。 但是她们又不死心，便在后面偷偷跟着。 秦鹤轩抱着晴天走了半天，也有点累了，来到一处景色还不错的亭子旁边，这里面没人，就进去休息一会儿。 晴天从怀里掏出沙包和几个漂亮的小石子，眨巴着眼睛问秦鹤轩：“秦哥哥，你会玩这个吗？” 秦鹤轩看着沙包和小石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五岁之后就没有再玩过这么幼稚的游戏了。 晴天却还在十分热情地推荐道：“你看这个沙包多漂亮，是二婶给我做的。 “这些小石子好看吧？都是小苏去江边给我捡的。 “他说他挑的都是好看又光滑的，你摸摸，手感可好了。” 晴天说着将石子塞进秦鹤轩手里，让他试试手感。 秦鹤轩捏着小石子，突然问：“你表叔多大年纪了？还会陪你玩沙包吗？” “小苏好像跟大哥差不多大。”晴天道。 秦鹤轩立刻拿起沙包，在手里掂了几下道：“我陪你玩。” 他刚开始还对这幼稚的游戏不屑一顾，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晴天投缘的缘故，很快就玩出了兴致，脸上也时不时露出笑容。 亭子里更是不断传出晴天银铃般的笑声。 两个人在亭子里玩得不亦乐乎，傅家姐妹在一旁树丛里躲得腿都酸了。 直到太阳西沉，秦鹤轩才惊觉时辰不早了，收拾了东西准备送晴天回去。 恰好此时，秦家的下人找过来的：“哎哟，我的小少爷，您怎么还不回去，王妃娘娘和夫人都着急了。 “赶紧回去换了衣裳，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先把晴天送回去，马上就回去更衣。” “这……”下人心道，王妃娘娘都着急了，您还不赶紧回去，还要送什么小丫头啊！ 松涛见状，立刻自告奋勇道：“小少爷，您先回去更衣，小的去送晴天姑娘便是。 “把人送回去之后，小的立刻飞奔回去伺候您，绝对不会耽误事儿的。” 秦鹤轩见天色的确晚了，怕姨母和母亲担心，便点点头，同意了松涛的这个提议。 好在今天一天，松涛一直都跟在秦鹤轩身后，晴天对他也还算有点熟悉，所以并没有怎么排斥，乖乖地被他抱了起来。 秦鹤轩的住处跟后厨是两个方向，所以只能跟晴天在此告别了。 秦鹤轩走前还跟晴天道：“回头我叫人去接你来我家玩。” 晴天在松涛怀里，挥手跟秦鹤轩再见。 松涛着急回去，一路上抱着晴天走得飞快。 傅家姐妹不得不一溜小跑才能跟上。 抱着晴天拐了个弯儿，松涛眼瞅前面已经看到后厨的大门了，便弯腰把晴天放在地上道：“晴天姑娘，就这么几步路了，您自个回去吧，小的得赶紧回去伺候小少爷了。” 晴天也看见了后厨的大门，点点头，跟松涛道了声谢，还朝他挥了挥手，便自己朝后厨走去。 傅容琪和傅容玥见此情景，心下大喜，暗道老天爷果然开了眼，给了她们这个报仇的机会。 在确定松涛离开之后，两个人快步追上晴天，拦住她的去路。 “站住，还想走？” “你现在终于落单了，应该让你尝尝上午我们姐妹两个吃的苦头。” 晴天定睛一看，拦住自己的两个人正是上午凶过自己的姐妹俩，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让秦小少爷对付我们姐妹的时候怎么不怕？” “真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心眼倒是不少！” 傅家姐妹步步逼近，吓得晴天一个劲的后退。 “你们说什么呀？秦哥哥是好人，他怎么会对付你们？” 晴天十分不解，但也能感觉到二人来者不善。 第166章 有咱们文家人的担当 “既然他是好人，怎么不把你送回来，还让你落在我们手上了？” 傅容玥上前几步，一把推在晴天肩膀上。 晴天年纪小，比傅容玥矮了大半头，被她推得向后踉跄几步差点儿摔倒。 这让她回忆起当年还在关外村子里的时候，因为善老大两口子的不重视，村里许多小孩都会欺负她。 之前秦哥哥说，受了欺负就去告诉他，可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以后回了京城就更见不到了。 晴天有点想哭，但是又努力忍住了。 她红着眼圈，抬着头，盯着傅容琪和傅容玥。 “你这是什么眼神！”傅容琪高高地抬起了手。 晴天下意识地低头缩起了脖子，抬起胳膊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因为根据她以前的经验，如果不这样做，就会被一巴掌打在脸上。 这样的话，回去就会被爹娘看到。 那样爹娘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但是预想中的巴掌却并没有落下，反倒是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晴天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从胳膊的缝隙中看过去，发现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秦鹤轩。 “秦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秦鹤轩的脸色十分难看，松涛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刚才急匆匆跑回去伺候秦鹤轩更衣，被问到是否将晴天送到她父母手上的时候卡壳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鹤轩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听说他只是将晴天放在离后厨不远的路口时，连衣裳都顾不得换，立刻赶了过来。 刚过来就看到傅容琪正要打人。 秦鹤轩急忙跑过来，一巴掌打飞了傅容琪的手，将晴天抱在怀里。 看到晴天被吓得双手抱头，从缝隙里小心翼翼张望的样子，秦鹤轩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晴天别怕，是我。” 秦鹤轩刚才跑得太急，此时胸口还有些剧烈的起伏。 他抱着晴天，扭头看向傅容琪和傅容玥，皱眉道：“真没想到，傅家的家教原来就是这样的！ “傅夫人说已经教训过你们，你们也过来道歉了，原来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傅容琪和傅容玥根本没想到秦鹤轩居然还会去而复返，惊得脸色都白了。 若是被爹娘知道，她俩可就惨了。 “我，我们其实是来给晴天姑娘道歉的。”傅容琪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话已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如果秦鹤轩没有看见也就罢了，可刚才也不知怎么那么倒霉，竟被抓了个正着。 果然，原本就面色不善的秦鹤轩听到这话，连看过来的眼神都变冷了。 秦鹤轩自幼在手握兵权的外祖父家长大，身边接触的多是一些真正上过沙场的将士，所以身上不知不觉也带上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气势。 之前在关外还显不出来，如今回到京城，跟这些从小在家娇养长大的孩子一比，就格外突出。 傅容琪和傅容玥被他这一眼瞪得又想要哭了。 “松涛，看住她俩！”秦鹤轩说罢，抱着晴天朝后厨走去。 进门之后，走到上午两个人说话的石桌旁，将晴天放在石凳上，自己蹲下身问：“伤着没有？她们打到你了么？” “没有。”晴天摇摇头，心想被推了一下应该不算挨打吧？ 虽说没有被打，但是晴天还是有点被吓到了。 以前在村子里总被欺负也就算了，她没想到这些穿着打扮这般漂亮的小姐姐居然也跟村里那些野孩子一样会欺负人。 她突然伸手搂住了秦鹤轩的脖子，低声道：“谢谢秦哥哥。” 秦鹤轩搂着她单薄还有些微微颤抖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懊恼地说：“都怪我，我就该亲自送你回来，不该相信松涛那小子。” 此时在外面看着傅家姐妹的松涛，肠子都要悔青了。 想当初，秦夫人在家中所有适龄的下人中为秦鹤轩挑选小厮。 松涛在三十多个人中脱颖而出，当时简直成了全家的骄傲。 连以前对自家不屑一顾的亲戚全都拎着礼物登门拜访，一个个亲切得好像以前隔阂和瞧不起都完全不存在一样。 所有人都说他这就是一步登天了，以后只要好好跟着秦鹤轩，家里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而自打跟在秦鹤轩身边之后，爹娘也天天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做事，机灵点儿，照顾好小少爷。 可这还不到一个月，竟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自己该不会被小少爷给撵走吧？ 一想到父母可能失望的样子和亲戚们捧高踩低的嘴脸，松涛就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其实他刚才的想法也很简单，只是想赶紧回去伺候秦鹤轩，担心秦夫人见自己没跟在小少爷身后生气。 谁知不过就那么几步路，居然就遇到这样的事儿呢！ 想到这里，松涛看着傅家姐妹的眼神就越来越充满怨气。 如果不是她俩，自己可能只会被小少爷训几句，如今可就不好收场了。 傅容琪和傅容玥刚刚已经被秦鹤轩的眼神吓到了，此时松涛那边又不时传来怨念的气息，姐妹俩不由自主地靠近，最后干脆害怕地抱在了一起。 秦鹤轩耐心地安抚过晴天之后，将她送进去交到叶老大手里。 他尊重了晴天的意见，没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叶老大。 这件事他来处理就好，告诉叶老大两口子也没什么用。 从后厨出来之后，秦鹤轩脸上的温柔立刻消失无踪。 “两位姑娘请吧！”秦鹤轩冷冷地说。 傅家姐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傅容琪声音颤抖地小声问：“去、去哪儿？” “自然是亲自将你们送到傅夫人面前了。”秦鹤轩道，“不然万一在园子里被别人欺负了就不好了。” 傅容玥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鹤轩却丝毫不为所动道：“自己会走吧？” 看他说话的架势，好像两个人不自己走，就会叫人将她们抓过去一样。 傅容琪强忍着眼泪，拉着哭个不停的妹妹，在松涛的紧盯下走到了吃晚饭的花厅。 因为中午一顿全菊宴大家都吃得十分开心，所以晚上很多人都兴致勃勃地提前到场，大家一边聊天一边期待着晚上的菊花锅子。 “这菊花锅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是汤底有菊花还是涮菊花啊？” “我觉得应该是汤底里有菊花瓣吧？” “我中午吃了不少，这会儿却还是早早过来了，哎呀，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的，大家都一样。不信你看。好像除了王妃娘娘和秦夫人，其他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也是为了等秦鹤轩，但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只能留月桃在住处等着，她们两个先来花厅了。 看到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都坐吧，不必多礼。”瑞亲王妃温柔地说。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还是等她和秦夫人落座之后，才陆陆续续重新坐下。 瑞亲王妃端起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扭头跟秦夫人道：“你还别说，中午这顿饭吃得挺顺口，让我都不由自主开始期待晚上的锅子了。 “只不过我平时晚上都吃得很少，真担心今天一不小心吃太多不好消化。” “姐姐爱吃就多吃几口，看中午的样子，晚上也不会有什么重口味难克化的东西。 “一会儿吃完饭，我陪姐姐去园子里散散步，肯定不会积食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又有坐在门口的人听到花厅外面传来哭声。 “不会吧？又来？” “傅家这是怎么了，想吸引人注意也没有这么搞的。” 这次不等瑞亲王妃发问，就见傅家姐妹俩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容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傅容琪也是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见此情形，花厅内已经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哎呦，这又是谁‘欺负’了傅家两位大小姐啊！” 康氏被吓了一跳，她刚才来的时候没等到两个女儿，又不敢像中午那样来得太晚，只能自己带着儿媳先过来，然后打发下人去园子里找。 谁知这会儿怎么又哭哭啼啼地过来了？ “你们两个……”还不等康氏询问，众人就看到秦鹤轩带着松涛走了进来。 这一下，屋内众人的表情不免就有些微妙了。 难不成傅家这一套还真行得通？ 真让她俩成功勾搭上了秦小少爷？ 但就算她俩成功了又如何，想一想，搁在自家身上，也真没法让女儿做不出这么不要脸面的事儿来。 就在众人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秦鹤轩冷声道：“你俩刚才做了什么，当着王妃娘娘和傅夫人的面老实交代！” 傅容琪紧抿着唇，低头揉搓着衣角不吭声。 可傅容玥到底还是年幼，接连被秦鹤轩吓哭，此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哭道：“我错了，我不该去欺负晴天 “我，我就推了她一下，真的，别的什么都没干！” 此言一出，康氏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秦鹤轩听她说完，微微皱眉，原来自己还是去晚了，晴天被人推了竟也没跟自己说？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投向傅容琪道：“该你了！” 傅容琪一抬头，正对上秦鹤轩冷冷的眼神，忍不住浑身一抖，抽噎着道：“我，我都没碰着晴天呢，你不就来了么，你还让我说什么啊？” 康氏此时已经站立不稳，全靠儿媳洪氏扶着才没倒下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两个女儿居然会去找晴天的麻烦。 明明自己中午刚训斥过二人，也把道理都掰开揉碎讲明白了，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中午刚道过歉，下午就去找人家小孩子的麻烦。 怎么就不能忍一忍，何必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得罪瑞亲王妃和秦府。 如今倒好，非但把秦鹤轩给得罪彻底了，这次赏花宴结束之后，自家两个女儿缺少家教、仗势欺人的坏名声可就要传遍京城和周边了。 背着这么一个名声，以后还怎么说亲找婆家？ 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会娶一个这样的女子过门做当家主母？ 万一今后赴宴被人把这些陈年往事挖出来嘲笑一番，祖宗八辈儿的脸都丢尽了。 康氏越想越是绝望，最后双眼一翻，直接晕倒在洪氏怀里。 洪氏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家？ 以前虽然知道公婆对两个小姑子有些过于溺爱，但好在康氏也知道好歹，不经常带女儿出门。 偶尔遇到一些不得不去的场合，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大家都还是会做一些面子上的工夫。 虽然背后怎么议论就不知道了，好歹对外的名声还算过得去。 谁知这次来参加赏花宴，竟遇到秦鹤轩这个不按常理出牌、压根儿不给别人留脸面的小少爷。 傅家一双女儿这样刁蛮的性格，以前也没少欺负旁人。 今日花厅内在座的，就有因为家世不如傅家或是父亲官职不如傅衡而被欺负过的。 所以此时看到秦小少爷这般直接地撤下傅家的遮羞布，心里甭提有多痛快了。 瑞亲王妃见状道：“来人，傅夫人晕倒了，赶紧把人抬下去，请个大夫来给看看。” 周围众人闻言也都假惺惺地随声附和。 “对啊，快请大夫来给看看。” “傅夫人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啊！” “我们晚点时候去看傅夫人。” 直到康氏被抬下去，其他人的屁股都没动一下，根本没人愿意为她放弃晚饭的菊花锅子。 打发走傅家四口人之后，瑞亲王妃才一脸无奈地看向秦鹤轩。 “你这孩子，真是的……还不快过来？” 瑞亲王妃将秦鹤轩叫到身边坐下，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取笑道：“我跟你娘等你半天，结果你竟是去英雄救美了？” “姨母，晴天……”秦鹤轩刚想解释晴天只是个小丫头，才三岁多。 但是他突然想起母亲之前叮嘱过的话，到了嘴边的解释只好吞了回去。 “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不能看着晴天因此而被欺负了。” “不错，不愧是跟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孩子，有咱们文家人的担当。” 第167章 母子相处之道 因傅家引起的风波随着康氏被抬下去，很快就过去了，甚至都没有像中午那样获得太多的关注和讨论。 因为此时，后厨的人开始将一个个锅子端了上来。 小巧的铜锅里面放着燃烧着的火炭，高汤中漂浮着朵朵菊花，在其中浮浮沉沉。 汤底味道香醇鲜美，还散发出淡淡的菊花清香。 所有的锅子都上齐之后，一名侍女道：“诸位贵客可以先喝一碗汤，一会儿开始涮菜的话，汤底的味道就会变了。” 于是各家的丫鬟都开始为主子盛汤，不多时，花厅内断断续续地响起称赞声。 “这好像就是中午做菊花豆腐的汤底。” “我觉得中午的汤底更清爽，晚上这个汤底更加香醇一些。” “我也觉得是，中午的汤底看着跟清水一般，锅子里的汤是奶白色的。” 就在大家喝汤的时候，侍女们开始将涮锅子的菜品端了上来。 跟那日蒋员外吃的时候差不多，涮菜的食材依旧是四生片、四油酥和四素菜。 四生片和四油酥的种类都没变，只有四素菜变成了豌豆尖儿、莴笋片、茼蒿和白菜心儿。 能在这个时候买到豌豆尖儿和莴笋，足见蒋员外对这次赏花宴的重视，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花了多少钱。 但是不得不说，这份心思花得的确值得。 看花厅内众人吃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就知道了。 叶大嫂下午重新做了菊花蜜饮，此时也跟着食材一起端了上来。 花厅内还用木桶装了几桶冰块送上来，谁想喝冰饮可以自己加。 因为吃锅子容易出汗，所以很多年轻些的贵妇人吃了一会儿，便让下人去取冰块。 瑞亲王妃有些羡慕地看着，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夏天的时候都不敢喝冰饮，能在深秋季节喝一杯常温的而不是热饮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她还是对秦夫人和秦鹤轩道：“我不敢喝冰饮，你们若是喜欢就叫人去取冰块便是。” 秦夫人摇摇头道：“姐姐，我如今也不年轻了，这个天儿哪里还敢喝冰的，看她们年轻人喝就行了。” 秦鹤轩则默默看了眼站在一旁给自己布菜的松涛。 松涛一直担心着秦鹤轩找自己算账，跟他对上眼神就浑身一抖，赶紧去帮他取冰块。 秦夫人见状关心地道：“鹤轩，也别放太多了，又冷又热的，当心肠胃受不了。” “是，娘，我少放几块。”秦鹤轩道。 瑞亲王妃将母子俩的相处看在眼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等会儿出去散步的时候跟妹妹说说这件事儿。 因为大家都在吃锅子，花厅内的温度很快就升高了。 瑞亲王妃便命人打开了四周的窗户。 好在今晚的风不大，柔柔地送进来一些菊花的清香，让众人吃饭的兴致更好了。 瑞亲王妃对秦夫人道：“既然你认识这个大厨，回头帮我联系一下，王府年底少不得要招待客人，每年总是家里那几个厨子，我都快吃腻了，今年换个花样儿也不错。” “行，姐姐放心，回头你把时间安排告诉我，我一准儿帮你办妥了！”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就笑了，道：“问我的时间安排做什么？你也想请人去家里做酒席？” “照顾一下熟人的生意嘛！”秦夫人笑眯眯地跟姐姐开着玩笑。 瑞亲王妃点点头道：“也是，确定好了日子，也方便人家接别的生意。 “不过这就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了，等我回去问问我家王爷再定。” “这是自然，我回头先跟叶大嫂打个招呼，等姐姐把日子定下来，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叫人去通知她便是。” 姐妹俩一边吃着下人涮好的食材一边说着话。 好多人吃得出透了一身的汗，心里大呼过瘾。 吃锅子本来就慢，花厅内众人还一直在闲聊，一顿饭吃得比中午时间还长。 大家都吃完陆续离开花厅的时候，月亮都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了。 秦夫人紧了紧身上的披肩道：“太晚了，风有些凉，姐姐，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刚才吃锅子都吃出汗了，当心被风给吹病了。” 瑞亲王妃一走出花厅，也的确觉得周身一阵寒意，点点头道：“也好，那你跟我过去坐会儿，咱们姐俩难得有机会聊聊体己话。” “那敢情好，姐姐不叫我，我都要去呢！”秦夫人高兴地应下，跟着瑞亲王妃一并回到跨院的住处，叮嘱儿子道，“你先回去吧，松涛，伺候小少爷洗个澡早点休息，洗澡的时候提前把屋子暖热，头发擦干了才能睡，当心着凉。” “是！小的记住了！”松涛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心虚。 秦夫人不在，小少爷肯定要跟他算账了。 秦鹤轩自然知道松涛在担心什么，但他偏偏什么都不说，跟瑞亲王妃告别之后便回了房间。 秦夫人跟着瑞亲王妃一起去了她的房间，屋里早就被下人用炭盆给烘热了。 姐妹俩除去外衣，到榻上歪着说话。 下人将刚沏好的茶放在桌上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娘娘和秦夫人有什么事叫奴婢便是。” 说完人就识趣地退了下去。 “姐姐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秦夫人待下人退下去了便问。 “你带鹤轩回来也有段时间了，相处得如何？” “唉……”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秦夫人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姐姐，你也知道，我心里一直觉得对鹤轩有所亏欠，我真的很想要去弥补之前这些年的缺失。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跟我就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 “无论是我关心他还是什么，他好像都无所谓。” “我叫你过来，其实也是想跟你说这个事儿。 “我知道你们夫妻当年是身不由己，但这不是鹤轩的错。 “他一岁之前过的是父母疼爱，全家众星捧月的日子。 “一下子被送到关外苦寒之地，父母都不在身边，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瑞亲王妃见秦夫人一脸想要反驳自己的样子，抬手制止她，继续道：“你不用跟我说，你是把孩子送到娘家，有亲人照顾。 “咱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你让他带兵打仗没问题，可若是让他去关心照顾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他除了给他多安排几个下人之外，还懂什么？” “你根本不会知道鹤轩这些年吃了多少苦，我看他也不是个会告状的孩子。 “孩子被你们丢在关外八年，连爹娘什么样子估计都忘了。 “你以为告诉他我是你娘，孩子就能一下子扑到你怀里跟你撒娇、跟你亲密无间么？ “就算是小猫小狗也做不到啊！” 秦夫人被瑞亲王妃这番话说得垂下了头。 只听瑞亲王妃继续道：“所以我今天找你过来，跟你说这些，主要是担心你太急功近利了。 “俗话说得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然也不是一日可解的。 “你关心孩子，爱护孩子是没错的，但是不能因为孩子没有你期望的回应就心存怨念。 “你以为孩子会看不出来么？那样只会让孩子离你更远！” “姐，那我该怎么办啊？”秦夫人被瑞亲王妃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最近的确有些太着急了。 “你要做的只是用一个娘亲的心去关爱孩子，不要对他有所要求。 “孩子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有所改变的。” “姐，你说得对。”秦夫人眼圈儿泛红地说，“我把他丢在关外八年，就该用更多的八年去弥补和疼爱他，而不是希望他懂事，主动地来原谅我们做父母的无能。”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瑞亲王妃闻言终于露出笑容，“依我看，鹤轩也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孩子，主要还是你们分开的时间太久，彼此之间太生疏了。 “别着急，慢慢来吧。” 姐妹俩在这边谈心的时候，秦鹤轩已经在松涛的服侍之下泡进浴桶中，水上还飘着朵朵菊花。 秦鹤轩将全身都没入水中，只留下头靠在桶沿儿搭着的毛巾上。 松涛原本还想用小水舀帮秦鹤轩往身上浇水呢，结果见他整个人都泡进去了，只能提着小水舀在旁边尴尬地站着。 秦鹤轩今天抱着晴天走了不少路，虽然他从小习武，臂力不错，但到底年纪还小。 当时抱着晴天到处玩还不觉得，但晚上吃锅子的时候就发现手臂开始有些酸痛起来。 此时能够泡个澡，连肩膀一起泡进热水中，甭提多舒服了。 他双目微阖，先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才突然出声问：“知道今天错在哪里了吗？” 松涛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浴桶旁边，一个劲儿地磕头道：“小少爷，小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再自作主张，一定坚决执行您的吩咐，绝对不打半点儿折扣。 “求您千万别不要小的，小的以后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您若是还生气，要不就打小的一顿，只要别把小的撵走就行……” 松涛颠来倒去说了一堆的话，也没听到秦鹤轩的回应，跪在地上的姿势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甭提有多慌了。 他说到后面，想到自己一旦被撵回家后的凄惨结果，就忍不住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说完了？”秦鹤轩这才终于开口，“哭什么哭，我什么时候说要撵你走了？” 松涛闻言猛地抬头，一脸鼻涕眼泪却又惊喜地问：“小少爷，您不撵小的走？” 秦鹤轩道：“娘说你已经是从几十个人里挑出来最好的了，若是把你换了，下一个更蠢怎么办？ “记住你自己刚才保证的，以后若是再敢犯这样自作主张的错误，到时候我再一起收拾你！” 松涛此时当真是喜出望外了，膝行几步来到浴桶旁边，呲牙笑着说：“小少爷，小的给您擦擦背吧！” 秦鹤轩往旁边侧着身子，嫌弃地说：“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别把鼻涕掉在我的浴桶里！” “是是，小的这就去。”松涛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干净回来了。 若不是眼圈儿和鼻头都还有些泛红，根本看不出来他刚才哭成那样。 松涛伺候秦鹤轩洗头洗澡出来，帮他擦拭干头发之后，伺候他回屋休息了才出来。 这时候秦夫人正好回来，看到他从西屋出来便小声问：“鹤轩睡下了？” “是，夫人，小少爷今天一直跟晴天姑娘玩儿，估计是累了，泡完澡擦干头发就睡下了。” “行，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秦夫人摆摆手打发了松涛，犹豫再三，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西屋。 秦鹤轩其实只是躺下了，根本还没睡着。 就算睡着了，有人在门口说话，哪怕声音很小，他也肯定会被惊醒的。 这不仅是跟在外祖父身边习武培养出来的警觉，也是从小经常被表兄弟们欺负留下的习惯。 此时听到秦夫人进屋，秦鹤轩赶紧闭上眼睛，伪装出呼吸平缓已经睡着的假象。 秦夫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儿子那熟悉中又透着陌生的脸庞，想起刚刚瑞亲王妃说过的话，不由得潸然泪下。 她伸手轻抚秦鹤轩的头顶，小声道：“是爹娘对不住你，好在现在已经回来了，爹娘一定会好好爱你，好好补偿你的。” 秦鹤轩没想到秦夫人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紧接着，脸颊处就接连落下几滴水珠。 他还在装睡不敢动弹，但是想也知道，应该是秦夫人哭了。 虽说秦夫人去到文府，母子俩多年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哭了。 但是说实话，秦鹤轩当时毫无感觉。 因为那时候他看着秦夫人，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周围所有人都在让他赶紧叫娘。 但是此时，夜深人静，他自己也“睡着”了的情况下，秦夫人的眼泪，却好像一滴滴砸在他的心上，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第168章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后厨众人吃过晚饭，将后厨收拾妥当，又将明天早饭需要提前准备的食材准备出来。 之后大家便等着叶大嫂发话好回去休息，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做饭。 但是叶大嫂解下围裙之后却拍拍手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是好在没有捅什么篓子。 “之前大家也听到了，瑞亲王妃和诸位夫人对午饭赞不绝口，还给了不少赏钱。” 几个人一听，登时喜上眉梢。 虽然也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是蒋员外给的工钱本来就不少了，若是还能有额外的钱，甭管多少都是让人高兴的。 只见叶大嫂将几个人领到隔壁房间，桌上摆着四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只听叶大嫂道：“之前原本是五份的，你们也知道……所以她的那一份，就平均分给你们四个了，自己拿回去放好。” 林玉梅闻言率先道：“那不对，要分也该咱们五个人分，怎么能我们四个分呢？” 冯月英闻言点头。 吴英也连声附和道：“是啊，游娘子，您也该有一份才对。” “我也不怕跟你们说，我是主厨，赏钱本就比你们多一些，所以这个我就不跟你们争了，都拿着吧！” 林玉梅闻言笑着说：“那就多谢游娘子了，我们不跟你客气了。” 她说着上前掀开了一个托盘上的红布，紧接着就瞪圆了眼睛。 冯月英和吴英也都傻了眼。 她们虽说一直是做这行的，但一来水平还算不上顶尖儿的，二来家里也没有门路关系，这还是第一次为这样身份的客人服务。 三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拿到过赏钱，但是这么多银两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玉梅的眼睛在托盘里扫视一圈，估算着怎么也得有二十两银子。 最大那个五两的银锭子，肯定是瑞亲王妃给的。 几个三两二两的大块银子，应该是秦夫人和其余几位侯爵夫人赏的。 剩下还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银角子，虽然每块都只有几钱，但架不住多啊，加起来也有不少了。 她们三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拿过赏钱，但是主家能给个一百文、二百文就算大方了，哪里见过这阵仗。 冯月英等三人都看花了眼，就更不要说第一次见到这架势的叶三嫂了，整个人惊得大张着嘴都忘记合拢了。 林玉梅心里忍不住想，自己都能拿这么多赏银，也不知道叶大嫂拿了多少。 不过想归想，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没有叶大嫂的厨艺，再羡慕也是白搭。 但是她心里却越发坚定了要跟着叶大嫂做事的想法。 叶大嫂如今得到了瑞亲王妃的赏识，今后还会缺活儿干么？ 京城里那些豪门世家和有钱人，只会像闻到了腥味的猫儿一般找上门来。 到时候还愁没钱赚？ 冯月英和吴英也都上前拿走了自己的赏银，跟叶大嫂道谢之后，各自回去了。 叶大嫂跟她们一一告别，然后看向还在半张着嘴发呆的叶三嫂，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回魂儿了！” “艾玛，大嫂，我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这么多银子？”此时灶间只剩自家人了，叶三嫂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也不怕别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了。 “这些都是我的么？开始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事，也没帮上什么忙……” “说这些干啥，给你你就拿着。”叶大嫂笑着说，“我之前还担心带你出来做帮厨，会不会赚得太少了，没想到王妃娘娘和各位夫人居然这么大方。” “大嫂，你说啥呢！”叶三嫂道，“这些天我看着玉梅、月英她们做事都比我强多了，我差得还远呢，你肯带我都就很感激了。” “赶紧收起来吧！”叶大嫂笑着把托盘朝她面前推了推，“不过我可跟你说，这次是运气好，以后去乡下做酒席可没有这么多钱。” “哎呀，嫂子，瞧你这话说的，你把我当啥人了！”叶三嫂佯怒道，“我是那种不知足的人么？这一次的赏银，都能赶上老三一两年赚的钱了。” “快把钱装起来，自个儿收好了，回去之后跟老三商量商量，看要不要去钱庄里换成银票什么的。” “行，我回头跟当家的合计合计。”叶三嫂抽出帕子，将银子放进去，四角一提，系在一起。 二十几两银子被沉甸甸地抱在怀里，喜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将这么多银子搂在怀里。 这感觉可真不错。 她怀里抱着银子，心里却忍不住想，不知大嫂这次得了多少赏银，说不定又有五十两那么多吧？ 不过她在心里想了一路，一直到回房都还是没能问出口。 不过她心里却打定主意，今晚再去找冯月英取取经，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练练刀工。 不然等以后大嫂的生意越做越大，她总不能一直跟着混日子白拿钱吧？ 叶大嫂并没注意到叶三嫂的小心思，她回到房间就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插上。 叶老大此时正陪着晴天在炕上玩沙包。 晴天手小，根本抓不住几个石子，所以一直在输给叶老大。 此时见叶大嫂回来，她忙丢下手里的沙包，把小石子往前一推，起身喊：“娘，你回来啦！” 叶老大见状也把自己赢到的小石子跟晴天的放在一起，然后揉揉她的脑袋宠溺道：“小赖皮。” “才不是呢！”晴天走到炕沿儿处，朝叶大嫂伸手要她抱。 叶大嫂不明白父女俩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生怕晴天掉下来，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娘，疼！” 但是晴天刚被她搂住就喊疼。 “怎么了？”叶大嫂开始还不明所以，稍稍松手之后看见晴天一脸纳闷地揉着胸口。 “娘，你怀里是什么啊，好硬！” 叶大嫂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着急的事儿，赶紧把怀里揣着的银子一股脑拿出来倒在炕上。 叶老大惊得眼睛都直了，把声音压得极低问：“哪儿来的银子？你偷、不是，你捡的啊？” “呸！”叶大嫂一巴掌打在叶老大的肩头，“我是那样的人么？” “那是哪儿来的啊？”叶老大傻傻地看着炕上的银子，看了好几遍都无法估算出到底有多少两。 “这些是今天拿到的赏钱！”叶大嫂得意地说，“蒋员外叫我去看的时候我都看傻了。” “我现在也离傻不远了……”叶老大喃喃道，“这得有多少两银子啊？” “我估摸着得有三四十两。”叶大嫂声音虽小，语气里依旧遮掩不住自己的兴奋，“老三媳妇她们几个帮厨每人差不多有二十两左右，我这个大厨，怎么也得翻个倍吧？” 这些话，叶大嫂在外面是绝对不会说的，也只有在自己家里，关上门，才忍不住流露出来。 叶老大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半晌都没有说话。 叶大嫂奇怪地伸手推推他：“你咋了？还真傻了啊？” 叶老大却突然闷声道：“媳妇，以前在关外的时候都没发现，你也太会赚钱了吧？ “跟你一比，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叶大嫂没想到叶老大会这样想，偏身坐在炕上道：“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你又要下地干活、又要去山上打猎，啥重活都不让我干，那时候你觉得我没用么？” “当然没有！”叶老大赶紧道，“可这不一样啊！” “有啥不一样的？”叶大嫂道。 “我是男的，就该赚钱养家的……”叶老大说着，脑袋又不由自主地耷拉下去了。 却听叶大嫂道：“咱俩是一家人，谁赚钱都是给家里赚钱，有啥不一样的？ “以前咱们是两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所以我也没想着要出去做事赚钱。 “可如今咱不是有晴天了么？我可不想让孩子像咱们似的，一辈子在村儿里待着。 “咱俩都好好干，多赚钱以后带晴天去京城过日子。 “晴天这孩子这么聪明，我还想送她去读女学呢！ “你自己之前不是还说，若是以后找不到合心意的女婿，就要养晴天一辈子么？没钱拿啥养？” 叶老大被叶大嫂一番话有点说蒙了，心想我啥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就是了。 “行了，快把银子都收起来，早点睡觉了。”叶大嫂见自己一番话把叶老大给忽悠住了，赶紧转移话题，把炕上的银两和孩子的玩具都收拾起来，抱着晴天准备带她去洗漱。 叶老大赶紧起身道：“我烧了热水，你小心别烫着，我给你倒。” 叶大嫂给晴天和自己都洗完，抱着她回屋，叶老大才用剩下的水给自己洗漱了一番，将水都泼出去，把盆儿洗干净才回屋。 回屋就看见叶大嫂正在问晴天：“这是哪儿来的？” 叶老大走近一看，发现叶大嫂手里正托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 “咋了？” “你看看这孩子，脖子上也不知道啥时候多了块玉佩，我看着可不像是便宜货啊！” 叶大嫂虽然不懂玉石，但是这东西无论从雕工、光泽还是温润的手感来说，里里外外就透着一个字——贵！ “是秦哥哥送给我的。”晴天道，“我说不要了，但是秦哥哥说，我送给他一个京八棱，所以他要还礼给我。 “秦哥哥还说，有了这个，我以后就可以随时去秦府找他，就没人敢拦着我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更觉得心惊胆战的，这玉佩该不会还有什么用途在身上吧？就被这两个孩子送来送去当礼物了？ “你快摘下来，这东西贵得很，万一弄坏了咱们可赔不起。”叶大嫂说着，轻手轻脚地将玉佩从晴天的颈间摘了下来，然后双手托着玉佩，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放哪里都觉得不够安全。 最后她将其放在了炕琴的一个小抽屉里，然后叮嘱道：“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碰这个抽屉。 “明天做完早饭，我就去把玉佩还给秦小少爷。” 晴天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听叶大嫂说这个玉佩特别贵，便也懂事地没有说什么。 自己送秦哥哥的京八棱不值什么钱，自然不该收人家那么贵重的回礼。 只是没有了那个玉佩，自己是不是就不能去京城找秦哥哥了？ 晴天心里带着遗憾，睡着之后梦到的都是自己跟着爹娘去了京城，找到秦府，敲门说想找秦鹤轩。 谁知从秦府门内走出来的却是杨兴和王大凤。 两个人对叶老大三口人一顿冷嘲热讽，根本不帮他们进去通传，还一个劲儿地撵他们走。 没能见到秦鹤轩，晴天在梦里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叶大嫂被孩子哼哼唧唧的哭声惊醒，赶紧伸手摸了把晴天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才松了口气。 她用火折子点起炕头的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晴天并没有醒，但眼角却一边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小泪珠。 该不会是梦见以前在善家挨打的事儿了吧？ 叶大嫂心里不知第多少次暗骂善老大两口子不是东西，一边把晴天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不一会儿，晴天就不再哭了，重新进入了梦乡。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第二天一早起来，晴天早就忘了昨晚的梦和自己梦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事儿了。 她缠着叶大嫂一起洗漱之后，又跟着她一起去了后厨。 今天早晨的早饭比较简单，要做的是两道小菜，两道糕点和一大锅菊花鱼片粥。 而且各家人起床和准备走的时间不一样，所以早饭并不是大家聚在一起吃，而是由各家下人提回去自己在房里吃。 所以叶大嫂把所有东西都做好，放在炭火上温着之后，便摘下围裙，回房拿了玉佩，去跨院找秦小少爷，准备将玉佩还回去。 但是她这样的身份，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秦鹤轩的。 刚走到跨院门口就被蒋员外安排的人给拦住了。 她只好大致说明来意。 秦小少爷带着晴天玩了一天的事儿，早就在园子里传开了，所以蒋家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帮她进去通传了一声。 不多时，就见秦鹤轩带着松涛走了出来。 第169章 您啊，这次是彻底扬名立万了！ “叶大娘。”秦鹤轩看到她，先打了个招呼。 叶大嫂赶紧行礼道：“见过秦小少爷。” “叶大娘有事么？”秦鹤轩想不出叶大嫂找自己会有什么事，第一反应便担心会不会是晴天出事了，“晴天昨天被人推了一下，没事吧？” “啊？被人推了一下？怎么回事？那孩子回家咋没说呢？”叶大嫂一听就急了，但是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我昨天回去看她挺高兴的，也没说哪里不舒服，我回去的时候，她还正跟她爹一起玩沙包呢！” “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不懂事，想要欺负晴天，我赶过去的时候，晴天好像已经被她在肩膀上推了一把。” 叶大嫂听他这么说才放心道：“原来是这样，小孩子玩闹起来，手下没个轻重也是有的。 “不过我们乡下孩子皮实，推一把也不算什么。 “不过，对方该不会是哪家千金小姐吧？” 想到这里叶大嫂心里又提了起来。 如果惹的真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自家不过是乡下老百姓，到时候可护不住晴天啊！ “不妨事，本来就是她们的错，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晴天什么都没做错，她是受欺负的一方，希望叶大娘不要责怪她。” “不会，自然不会。”叶大嫂心道，闺女被人欺负了，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她。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秦鹤轩说了。 秦鹤轩见叶大嫂并非为了晴天的事儿来，终于忍不住问：“叶大嫂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哦，有，有的。”叶大嫂这才想起来，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玉佩，“昨个儿晚上看见晴天脖子上戴着这个，说是您给她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万万不敢收啊！” 秦鹤轩看着叶大嫂手帕上的玉佩，皱眉道“这是我送给晴天的，我既然能送，她就能收，有什么敢不敢的。” “这……”叶大嫂被他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心想，你同意，秦夫人可未必同意啊！ 万一等秦夫人知道，怪罪在自家头上可如何是好。 但是叶大嫂见秦鹤轩一脸我能做主的模样，也不敢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都比较强，尤其是秦鹤轩的身份又高，万一说他做不了主，没准儿会让他不高兴的。 其实秦鹤轩此时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他送给晴天的东西，叶大嫂凭什么要代替晴天来还给他？ 他心里不舒服便直接问：“是晴天不想要了吗？” 叶大嫂赶紧道：“没有没有，只是我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秦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秦夫人看到叶大嫂立刻道：“正说想让人去找你，谁知道你自己过来了，进屋说话吧！” 叶大嫂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只想着，肯定是秦夫人昨晚发现秦鹤轩身上的玉佩不见了，所以今天要找自家算账了。 她赶紧捧起玉佩道：“秦夫人，我把玉佩给秦少爷送回来了，都是晴天年纪小，不知道玉佩有多值钱，所以才……” “什么玉佩？”秦夫人昨晚跟瑞亲王妃聊得有些晚，回来的时候儿子都睡下了。 玉佩的事儿只有松涛知道，可松涛昨晚刚被秦鹤轩敲打过，胆子都快吓破了，根本不敢跟秦夫人说什么。 所以秦夫人压根儿就不知情，听了叶大嫂的话才探头看过来。 一眼就看到了那块象征着秦府少爷身份的玉佩。 秦夫人刚想问儿子是怎么回事，突然看到秦鹤轩紧抿的唇角。 她想起昨晚瑞亲王妃说过的话，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对叶大嫂道：“我还当时什么事儿，这玉佩是鹤轩的没错，不过他既然送给晴天了，那就是晴天的了。” 秦鹤轩都已经做好被训的准备了，万没想到秦夫人会这么说。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秦夫人，嘴角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秦夫人第一次被儿子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别说是一块玉佩了，就算是十块玉佩，只要能有助于母子关系，都送给晴天又如何。 想到这里，秦夫人又对叶大嫂道：“你快把玉佩收起来，回去给晴天戴着。 “玉能养人，还能挡灾，戴着对孩子有好处。” 叶大嫂听秦夫人也这么说，登时有些迷惑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没见识了，这玉佩其实并不贵重？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秦夫人发了话，她也就放下心来，连连道谢：“多谢秦夫人，多谢秦小少爷，我回去就给晴天戴上。” “这就对了嘛！”秦夫人道，“你先进来，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叶大嫂心想玉佩的事儿都说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进去各自落座之后，秦夫人才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王、王府要找我做酒席？”叶大嫂人都吓傻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王妃娘娘觉得你有，你就有。”秦夫人道，“你这次不是做得很好么？” “可是……”叶大嫂想说自己这次也是提前准备了很久，因为通过了蒋员外那一关，她才觉得可以。 但如果去王府做菜，可就没人给她把关了啊！ 而且王府招待的客人，想也知道肯定比蒋员外请的客人更加尊贵，也就代表着更加惹不起，万一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大事的。 她虽然想多赚钱以后带着晴天去京城生活，但也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啊！ 秦夫人知道叶大嫂刚从关外过来不久，估计是对自己没信心，刚想鼓励鼓励她，就听得外头下人通传：“瑞亲王妃到——” “姐姐来了，正好，让她自己跟你说！”秦夫人说着起身出去迎接瑞亲王妃。 叶大嫂好不容易站起来，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王妃娘娘哪里是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说见就见的？ 瑞亲王妃进屋，便看见叶大嫂已经早早就跪在了地上。 “游娘子不必多礼。”瑞亲王妃道。 秦夫人纳闷道：“姐姐，你怎么知道叶大嫂娘家姓游啊？” “我早晨把蒋荣发叫来问过了。”瑞亲王妃笑着说。 她虽然因为身体问题，没多少精力管家里的杂事，但是年底招待客人的宴会可是大事儿。 她身为主母，不可能不操心。 既然想用叶大嫂，就不能因为吃了两顿饭就草草决定，所以一大早就把蒋员外叫来了解情况。 叶大嫂从地上爬起来，躬身站在下面。 虽然好奇瑞亲王妃的模样，却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往上面看了。 “我昨天跟你说过这事儿之后，晚上我就想，王府的规矩多，游娘子估计是不懂的。 “所以我就想着，干脆叫蒋荣发过来帮她准备，这样我也省省心。 “游娘子觉得这样如何？” 听说有蒋员外帮着自己，叶大嫂心下稍安，深吸一口气道：“承蒙王妃娘娘看得起，民妇一定竭尽全力。” “好，等我定下来日子，就叫人跟蒋荣发联系，你回去之后等着他找你便是。” “是！”叶大嫂应了一声之后，就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就听秦夫人道：“既然这样，不如让蒋员外把我家的酒席也一并负责算了。” 瑞亲王妃道：“回头谁来问你，你就让他们去找蒋荣发，让他帮着游娘子把这个生意做起来也挺好。” “这是不是也太麻烦蒋员外了。”秦夫人笑着说。 “麻烦什么，他巴不得呢！” “还真是。”秦夫人也反应过来。 蒋员外办这个赏花宴，本来就是为了能跟京中各家搭上关系。 但是仅仅一次赏花宴，最多也就是让众人记住他这个人罢了。 以后还能不能再有后续，他少不得还要多费心维系才行。 而瑞亲王妃这个主意，相当于给蒋员外一个可以跟亲王府、秦府和其他各家继续联系的机会，他能不高兴？ 只有叶大嫂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询问。 只能等回去问问蒋员外，这两位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明白过来就笑着对叶大嫂道：“你回去就跟蒋员外说，我们回去之后，有谁想找你做酒席，就去找他，让他帮你好生打理，他就明白了。” 她说完又怕叶大嫂不懂被忽悠了，又叮嘱道：“你只管让他帮忙就是，用不着给他钱，他能得到的好处比你多。” 除了瑞亲王府和秦府，还会有别人找自己做酒席？ 叶大嫂晕头晕脑地离开之后，顾不上回去，赶紧先去找蒋员外。 看到她过来，蒋员外起身道：“游娘子过来了，有什么事么？” 自从知道叶家跟秦家相识之后，蒋员外对叶大嫂的态度就比以前更加恭敬了几分。 叶大嫂将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的话大致学给蒋员外听。 蒋员外听完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叶大嫂问：“王妃娘娘和秦夫人真的这么说？” 叶大嫂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赶紧道：“蒋员外，你若是能帮我，我给你分成好不好，我不会让你白做事的。 “哎呀，游娘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着，拉过来一把椅子道，“来来，你先坐，咱们坐下慢慢说。” 叶大嫂迟疑地坐下。 蒋员外也一屁股坐回自己之前的椅子上，搓着手道：“游娘子，你可真是我蒋某人的贵人啊！ “当年我找一位大师算过命，就是因为听了大师的话，所以我不再出海，回家老老实实做我的富家翁。 “当时大师就说过，我到了晚年还会得遇贵人，遇到贵人之后，就可以放开手脚再做一番事业。” “当时我还想，都到了晚年，不好好地养老，还折腾什么啊！ “没想到大师算得可真准啊！” 也怪不得蒋员外此时这么激动。 当年他本来都囤了一批货准备好要出海了，但是走前一直心神不宁，便去海边一座寺中拜佛。 当时在寺中遇到一位老僧，便花钱卜了一卦。 当时老僧便跟他说，让他不要再出海，回家老老实实地做点儿生意，方可保一世平安。 蒋员外当时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里甘心就这样回乡养老。 老僧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又说他晚年还会遇到贵人，到时候才是他东山再起的时机。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有人这样说来，蒋员外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于是他那次就没有出海，将登船的名额和货一起出给了别人，他自己则带着钱回了老家。 回家待了两年，他从别人那里打探到消息，那条船根本都没能到达大洋彼岸，在半路就遭遇风暴沉船海底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蒋员外终于认命了。 看着自己足够花一辈子的财富，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他也在心里把那位老僧尊称为了大师，之后一直听从大师的指引，老老实实在老家做点生意，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这次为了幼子的前途再次出山，蒋员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尤其是这次赏花宴的前期准备一直不太顺利，也在他心里多添了几个疙瘩。 但是刚刚叶大嫂带来的消息，却让蒋员外喜出望外。 大师说得果然丝毫不差，自己这可不就遇到贵人了！ 看叶大嫂一脸迷茫的样子，蒋员外道：“秦夫人说得对，我不缺钱，我想要的是京城的人脉，这些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能帮你处理这些事情，其实都是王妃娘娘和秦夫人抬举我了。 “否则她们随便从身边挑个人帮你不是轻而易举的么？哪里还能轮得到我？ “所以你非但不用给我钱，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听完蒋员外的话，叶大嫂有些似懂非懂。 不过能有蒋员外帮忙，她心里的不安的确减轻了许多。 “那之后就麻烦蒋员外了。”叶大嫂道。 “不麻烦不麻烦！”蒋员外笑得见牙不见眼，“说不定我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游娘子呢！” 叶大嫂没什么信心地说：“还不一定会有人找我呢！” 蒋员外道：“游娘子，您就放心吧。 “连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请你了，其他人肯定会蜂拥而至的。 “您啊，这次是彻底扬名立万了！” 第170章 我不能过问么？ 陆陆续续地用过早饭之后，来参加赏花宴的客人便陆续离开了乐亭园。 原本待客人离开之后，花圃的人就该来将院子里的菊花都收起来。 但是因为蒋员外这次布置得太过精心，所以倒有好几家来询问租园子请客或是想要带家人过来游玩的。 虽说赚不了几个钱，还要将人手留在这里继续维护园子。 但是为了搞好关系，蒋员外就算是自己往里搭钱也不会拒绝。 不过当天下午，他便带着叶家和帮厨先回了丰乐县。 回到蒋家吃过晚饭之后，蒋员外便准备给叶大嫂结算工钱。 按照原本说好的，前期准备的六天，每天给叶大嫂五百文钱，去乐亭做饭的两天给十两银子，这样一共该是十三两。 叶三嫂每天一百文钱，做饭的两天是二两银子，这样一共是二两六钱银子。 原本蒋员外还觉得自己是宽待了叶大嫂，如今却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叶大嫂这顿饭不但帮自己挣到了众人的夸奖，大大地露了脸，最重要的是帮他跟瑞亲王府和秦府搭上了关系。 蒋员外想了想，最后给叶大嫂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给叶三嫂五两。 “叶大嫂，这是给你和你叶三嫂的工钱，你收好。 “我听说家里还有亲戚在城里？你们这几日可以出去买买东西，走走亲戚什么的，不用着急回去。” 叶大嫂看到桌上摆着的银子忙道：“蒋员外，您这给的太多了，之前不是说好……” “我之前也说了，做得好会有赏钱么？”蒋员外道，“好了，我也只是给你们凑了个整儿，就给跟我客气了。 “要知道，你这次带给我的好处，可比这多得多。” 听得蒋员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大嫂才道了谢，收下了银子。 蒋员外又提点了一句道：“城里的东升钱庄口碑不错，背后的东家是秦家。 “游娘子若是需要换银票，不妨可以考虑一下。” 这个信息的确是叶大嫂此时正需要的。 “多谢蒋员外。” 回到住处，叶大嫂便先去了叶三嫂房中。 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叶三嫂睁大了眼睛问：“大嫂，你这是啥意思？我已经拿到很多了，你可不要再给我钱了！” “这不是我给你的，是蒋员外给你的工钱。 “原本应该是二两六钱银子，但是因为这次赏花宴做得好，所以其余的是蒋员外赏的。” 叶三嫂没想到出来十天，竟然赚了小三十两银子，呼吸都忍不住粗重起来。 “大嫂，我知道我笨手笨脚的，其实根本帮不上你什么，你还愿意带着我……” 叶三嫂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 “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做什么。”叶大嫂拍拍她的肩膀道，“蒋员外说了，咱们不用着急走，可以多住几日，你可以去看看老三什么的。 “你们两口子也可以出去逛逛，看家里缺什么，一并买了咱们带回去。 “剩下的钱，我建议你只留一点散碎银两，其他的还是去钱庄换成银票比较好。” 叶大嫂说完，还把蒋员外推荐的东升钱庄推荐给了叶三嫂。 “当然，我就是建议一下，到底怎么弄，还是你们夫妻俩商量着来。” “大嫂，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回头我去找老三，然后我俩一起去办。” 叶大嫂原本还担心叶三嫂会问自己拿了多少工钱，没想到对方提都没提。 于是她便说起另外一件事道：“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说要找我去做酒席，定下日子之后他们会找蒋员外联系。” 听了这话，叶三嫂的眼睛都瞪圆了。 几天前她还在为那些乡下的酒席订单而欢喜雀跃。 才几天工夫，都要去亲王府做酒席了？ 这跨度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 “所以我想着，就咱们两个肯定忙不过来，我想把玉梅和月英也拉过来一起干，你觉得如何？” 叶三嫂闻言连连点头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玉梅懂得多，月英刀工好，我这几日跟她们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说我如今有想要发愤图强的心，但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好的事儿。 “去了亲王府或是秦府这样的地方，我能帮到你的实在有限。 “若是能拉她们二人入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见叶三嫂是真心赞同，叶大嫂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还有另外一个难题。 “但是这个入伙，该如何入呢？”叶大嫂回来的一路都为了这件事困扰不已。 让她做菜她还可以，但是这些事儿，她着实是不擅长。 “若是直接合伙，咱们已经接了那么多去乡下做酒席的生意，本就钱少事多，若是再带着她俩，一两、二两银子的都不知道怎么分。 “或者只有去京城做酒席再叫上她们？” 这一步迈得实在太大了，让叶大嫂到现在都还有些没能着地的漂浮感。 前些天她还在为了每次酒席能赚二两银子而欢喜雀跃，如今却开始觉得钱少事多了。 叶三嫂道：“大嫂，这事儿你问我不是白问？我这脑子能帮你想出什么主意来？ “依我看，既然秦夫人让蒋员外帮着你，那你不如问问他？左右玉梅和月英都是他找来的人。” “对啊，你看我这脑子，我刚才应该问问蒋员外的。”叶大嫂看着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懊恼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叶大嫂又跟叶三嫂说了会儿话，这才回房。 谁知还不等她去找蒋员外帮忙出主意，林玉梅却先找上门来。 林玉梅敲门道：“游娘子休息了么？” “没呢，有事儿？”叶大嫂过来开门。 但是因为叶老大在房中，也不方便让她进屋。 好在林玉梅早已经想好了，笑着说：“这次多亏游娘子提携，所以我跟月英准备了几个小菜和一坛果酒，想请游娘子过来小酌一杯。” “好，我马上就过去。”叶大嫂想着，自己虽然还没有去找蒋员外讨主意，但林玉梅是个脑子比较活泛的人。 她们两个既然主动请自己过去，肯定是心里有想法的，不如先听听看她们是什么意思。 回来跟去的时候一样，蒋员外自己一辆车，叶老大三口人一辆车，叶三嫂、林玉梅、冯月英和吴英一辆车，所以在车上没法说什么悄悄话。 回到蒋家之后，林玉梅一进屋就忍不住拉着冯月英商量起来。 两个人达成共识之后，下一步就是找叶大嫂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了。 林玉梅性子急，连第二天都等不了，出门买了几个小菜并一坛果酒，回来就直接把叶大嫂请了过来。 她们三个人关上门聊了起来。 而此时回到秦府之后，刚被秦夫人放回去休息的姜嬷嬷，刚出了秦夫人的院门，就被秦鹤轩房中的丫鬟兰双请到了秦鹤轩房中。 “嬷嬷请坐。”面对秦夫人身边的老人儿，秦鹤轩自然不敢怠慢。 “老奴不敢，不知小少爷叫老奴过来有何吩咐。” 姜嬷嬷在秦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依旧最受信任，心里自然通透清楚。 秦鹤轩客气是他的教养，他尊重的也不是姜嬷嬷本人而是看在秦夫人的面子上。 再受重视的下人也终究是下人，所以她在秦鹤轩面前一直态度谦卑。 “嬷嬷不必客气，坐下说话吧。”秦鹤轩见状，先行落座。 姜嬷嬷这才斜签着身子，在绣墩上搭了个边儿坐下。 “杨兴和王大凤如今在何处当差？”秦鹤轩问。 姜嬷嬷没想到秦鹤轩竟然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小少爷怎么想起问起他们了？” “我不能过问么？”秦鹤轩微抬眼皮看向姜嬷嬷。 姜嬷嬷在府中当差这么多年，连宫中都跟着秦夫人去过，今天却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得后背发凉。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姜嬷嬷躬身道，“杨兴和他家里的因为在外擅用秦府的名号招摇过市、败坏府上的名声，所以早就被夫人打发去南边的庄子上去种地了。” 秦鹤轩之前也想过，秦夫人知道杨兴夫妇的行为之后，肯定会处置他们，但是没想到只是打发去庄子上干活？ “母亲太过宽厚了！”秦鹤轩皱眉道，“这等恶奴，就该打一顿然后发卖了事。” 姜嬷嬷见他对这样的处置不满意，忙解释道：“小少爷有所不知，咱们秦府素来宽待下人，从未有过这样打杀奴仆发卖的先例。 “而且这等恶奴若是放出去，必定一肚子怨气。 “他们不敢来找咱们府上的麻烦，说不定就会去找叶家报复。 “俗话说得好，君子易处，小人难防，正是这个道理。” 姜嬷嬷没有说的是，秦夫人将二人打发去的南边庄子，可不是江南水乡那种好地方，而是偏远荒凉之处，常年潮湿闷热，多瘴气，多蛇虫鼠蚁。 去那边开荒，可比把人打出府去要难捱得多。 秦鹤轩闻言，心中怒气稍消。 “母亲这样做，肯定是有过周全考量的，是我想左了。”[注1] 姜嬷嬷哪里敢说秦鹤轩的不是，赶紧道：“小少爷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也是正常。 “夫人掌家，少不得要多方面考虑。” “我知道了，今日劳烦姜嬷嬷了。” 秦鹤轩说罢，松涛忙奉上早就准备好的赏银。 姜嬷嬷推辞了一下才收下道：“若小少爷没别的吩咐，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最近临近年底，母亲诸事缠身，还要多赖嬷嬷分忧。” 姜嬷嬷心领神会道：“老奴年迈，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愿不给夫人增添烦恼就好了。” “嬷嬷跟在母亲身边多年，自是最稳妥不过的。”秦鹤轩这才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起身送客。 从秦鹤轩房里出来，姜嬷嬷长出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姜嬷嬷心里打定主意，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秦夫人。 倒不是她对秦夫人不够忠心。 可小少爷真不愧是跟在文将军身边长大的，小小年纪，身上的气势就已经不容小觑。 假以时日，待他长大之后…… 姜嬷嬷一家子都是秦夫人的陪嫁，她也得为子孙后代打算才行。 更何况小少爷也没问什么过分的事儿，对秦夫人也没什么妨碍。 在母子情分尚未修复的当下，说了也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姜嬷嬷走后，秦鹤轩一切如常地去秦夫人房中请安，一起用了晚饭。 晚上回到住处，兰双早已带人准备好热水给他沐浴。 “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下去吧！”秦鹤轩泡在热水中，闭着眼睛，随口吩咐道。 兰双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上前替秦鹤轩拆开发辫，细细地梳通，却并不发问。 屋内热气氤氲，过了许久，秦鹤轩才突然开口问：“冷峥和冷嵘兄弟俩安顿好了么？” “已经在城南租了个院子住下了。”兰双低声道。 “叫他们去查一下王大凤的娘家。”秦鹤轩没头没脑地吩咐了这么一句。 兰双也不多问，直接应诺一声，然后继续给秦鹤轩洗头。 又过了许久，秦鹤轩才又说了句：“找到之后，送他们去南边一家团聚。” 兰双听了这话，也没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仿佛秦鹤轩只是在跟她说明天早晨想吃什么一般，轻轻地应了一声。 秦鹤轩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由着兰双给他搓背擦拭。 洗浴之后回到房中，兰双用干爽的布巾帮他擦拭头发，而他手里则一直在盘玩着晴天送给他的京八棱，希望能尽快盘出如玉的质地。 到时候拿给晴天看看，她肯定又会瞪圆了一双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 兰双感受到秦鹤轩周身的气势弱化不少，斟酌着开口道：“前些日子，老爷听说少爷喜欢核桃，着人送来一串京八棱的十八子手串。 “奴婢瞧着品相不错，京八棱能凑出一串不易，要不要拿出来给您把玩？” 秦鹤轩却毫无兴趣道：“既是父亲送的，就登记在册，好生收入库房便是。” 第171章 特意让你们来见证一下我家的风光！ 丰乐县这边，叶大嫂跟林月英聊得正欢。 两个人都喝了些酒，说起话来也不再绕弯子。 听得叶大嫂说了自己的顾虑之后，林月英连个磕绊都没打地说：“游娘子，我们既然肯跟着你一起做事，自然也不会挑肥拣瘦，哪有只看钱多才去的道理。” “但是那种乡下宴席，忙活一上午也才几百文钱，实在辱没了你们的好手艺。” 叶大嫂自然不是不舍得分钱给她们。 这次做赏花宴着实赚了不少，可先前应下的那些乡下酒席，不过是一二两银子。 就算她自己分文不要，都给她们三人分了，也实在有点拿不出手的感觉。 可林玉梅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游娘子，如今咱们都熟悉了，也不怕跟你说。 “我们两个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厉害的人物。 “若不是这次运气好，被蒋员外给选中，我们平日里做的也多是去乡下办酒席的差事。 “你还当我们能天天遇到京城来的贵人呢？ “我们都是懂规矩的，去乡下做酒席，我这样的帮厨每次一百五十文，月英这样刀工好的二百文。 “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我们以后就跟定你了。” “不嫌弃，不嫌弃。”叶大嫂闻言喜出望外，急忙给三人都倒满了酒，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冯月英不怎么说话，什么都是由林玉梅出头，于是便在一旁帮二人夹菜倒酒。 聊开了之后，叶大嫂才知道冯月英不仅刀工好，居然还识文断字。 “没想到月英你这样厉害，我真是太小瞧你了。” “她爹是个读书人，当年还开过私塾，顺带教月英识了不少字。 “只可惜她爹命薄，年纪轻轻人就没了，不然哪里用得着月英出来抛头露面地学帮厨给家里赚钱。 “若是她爹还在，她如今怎么也该是个小家碧玉，说不定早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 “你喝多了！”冯月英闻言，瞪了林玉梅一眼。 “我错了，我不说了。”林玉梅赶紧讨饶，然后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我自罚一杯。” “你……” 冯月英接过叶大嫂递过来的那张纸细看。 “八步村，卓长东家。 “双庙村，丁超家。 “许家台村，许金成家……” 林玉梅虽然不识字，但她很容易能跟人打成一片，周围十里八村的人家，她倒是能认出大半。 尤其像她们这样做帮厨的，可没有那种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命，都是要自己去找活儿的。 做酒席，无非就是红白两种喜事。 白事也不能拉活儿，只能看时间凑不凑巧。 有时间就接，没时间就算，这玩意儿也没有提前多日预定的。 红事则基本分为喜宴和寿宴。 为了能掌握这两方面的消息，林玉梅拐弯抹角地跟丰乐县颇有名气的金媒婆搭上了关系，如今已经认了干娘。 媒婆为人保媒拉纤儿，最重要就是对范围内年龄合适的年轻人了如指掌，对各家的长辈也要能说上个子丑寅卯来。 金氏能成为丰乐县范围内最有名的媒婆，就是因为她有个好脑子。 整个儿丰乐县区域内，不敢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八十五的未婚男女，她都了然于心。 甚至连对方祖上三辈是做什么的，如今家里有什么人，年纪属相是什么都能说得如数家珍。 林玉梅跟她认了干亲，就相当于掌握了丰乐县内八成的喜宴动向。 而听着冯月英报出一家家的名字，大部分都能跟她已知的消息匹配上。 “卓长东家应该是办寿宴，他家老太太今年应该八十九了，做九不做十，刚好该办九十大寿了。 “丁超家是要娶新妇过门，能舍得找游娘子做酒席，想必是对这个儿媳妇颇为满意的。 “许金成家儿子还小，今年是要嫁女儿，他媳妇精明，给闺女挑了个殷实人家，妥妥的高嫁，估计是打算好生置办一场回门宴，给女儿撑撑腰，也是想在新姑爷面前挣个面子…… 听着林玉梅说这些头头是道的样子，跟冯月英也是一动一静配合默契。 加上冯月英识字也让叶大嫂惊喜不已，这样今后再有什么事，就可以让冯月英来写，不必麻烦别人了。 想到这里，她又惦记起得赶紧赚钱，今后要去京城生活，一定要送晴天去上女学。 林玉梅跟叶大嫂越聊越是投契，两个人推杯换盏，都没少喝。 叶大嫂到底是在关外长大的，那边是苦寒之地，一年里倒有半年多是冬天。 冬天的时候又特别冷，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要喝点酒暖身子。 所以叶大嫂的那点酒量，在关外根本不够看，但是把林玉梅喝躺下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见林玉梅都快要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叶大嫂笑着起身对冯月英道：“你快去照顾她吧，我回去了。” “游娘子，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冯月英道。 “不用，就这么几步路，再说了，我啥事儿没有。”叶大嫂说着就往外走。 冯月英见她的确走路稳当，再看看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林玉梅，只得先顾着后者了。 叶大嫂今天心情好，加上已经有些日子没这样喝过酒了，其实也有点儿超量了。 在屋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出门被夜风一吹，登时就觉得天旋地转，人都快站不稳了。 好在厢房跟正房没几步远，她跌跌撞撞地倒也还算顺利地进了正房，然后脚下平地一绊，大半个身子扑在东屋门上。 叶老大已经把晴天给哄睡了，自己正靠在炕头处等叶大嫂回来，听到声音起来查看。 谁知一开门叶大嫂就整个人跌进来。 叶老大赶紧伸手把人接住。 喝醉的人浑身使不上力气，死沉死沉的。 若非叶老大平日练得一膀子力气，还真够呛能接得住她。 饶是这样，也被带得一个踉跄，两个人差点儿摔做一处。 叶老大腰臂用力，硬生生把人给接住了，避免了叶大嫂脸着地摔进门的下场。 可叶大嫂此时却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刚才有多危险，看见叶老大的脸近在咫尺，便抬手一把勾住。 “你、你猜我刚、刚才跟玉梅和月英都、都聊啥了？” “肯定是她俩愿意跟着你呗！” “你咋知道的？”叶大嫂看着叶老大，觉得怎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人影，“你该不会去听墙角了吧？” “我听你们墙角？”叶老大真是对这个酒鬼无奈了。 他双臂用力把叶大嫂抱到炕上，让她歪在被垛上坐好。 “你先坐着，我出去打点水给你洗把脸，清醒清醒。” 叶大嫂点了点头，但是圈着叶老大的手却不肯松，反倒越发用力地往自己这边拉扯。 叶老大见她点头，还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都已经卸了防备，谁成想还不等他把腰直起来，就一下子被拽趴在叶大嫂身上。 叶大嫂喝多了，早就忘了晴天还在旁边睡觉，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嘴上道：“你急什么，慢着点儿。”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轻车熟路地解开了叶老大的腰带。 叶老大一手护在叶大嫂身侧，一手撑在炕上，姿势别扭地使不上劲儿，根本腾不出手。 谁知一扭头就对上女儿黑亮亮的大眼睛。 晴天是被吵醒的。 旁边两个人跟狗熊打架一样，这样再不醒她不是睡着，应该是昏死过去了。 晴天揉揉眼睛，声音中还带着困意地问”“爹，娘，你们干啥呢？” 叶老大吓得一骨碌从叶大嫂身上翻下去，动作太大直接从炕上滚下去，摔在了地上。 叶大嫂也被晴天一声娘唤回了一些清明，低头一看自己手里还抓着叶老大的裤腰带。 她烫手般把腰带往地上一扔，先过去抱抱晴天，但是又顾忌自己一身酒气。 “爹娘商量明天带你上街玩儿呢，你赶紧睡觉，不然明天精神不好，可就玩不尽兴了。” “好，我睡觉。”晴天软软地应着。 好在她只是被吵醒，并没有彻底醒了盹儿，所以躺回去之后，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梦乡。 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身子发软地靠在了被垛上。 叶老大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捡起腰带。 “当着孩子的面，像什么样子！”叶大嫂自己羞臊，忍不住啐了叶老大一句。 叶老大也懒得跟一个醉酒之人计较，扎上腰带之后出去给她兑了一盆温水回来让她洗漱。 “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得上街呢！”叶老大见叶大嫂用一脸为啥要上街的样子看着自己，无奈道，“自己刚说完就忘了？你不是跟晴天说明天带她上街么？ “你忘了她可忘不了，肯定一大早就得起来等着，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叶老大说着，把手里已经拧得半干的布巾糊在叶大嫂脸上。 热乎乎的毛巾盖在脸上十分舒服，叶大嫂的酒意此时也散去不少，人也越来越清醒起来。 “哎呦，许久不喝酒了，今天一下子喝急了，差点儿就醉了。” 行吧，你说差点儿就是差点儿吧！ 叶老大活动着自己刚才差点儿抻着的腰，伺候叶大嫂洗漱过后，把水泼出去，这才回房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晴天果然一大早就醒了，起来也不哭不闹，乖乖地坐在叶大嫂跟前，等她醒了给自己洗漱换衣裳，然后吃过早饭就要出去逛街了。 虽说丰乐县热闹的地方拢共不超过两条街，但是这些天没有小伙伴也不能出门，着实把晴天给憋坏了，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叶大嫂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什么一直在盯着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就被映入眼帘的晴天的脸吓了一跳。 晴天见她醒了，高兴地拍手道：“娘，起床啦，咱们今天不是要上街么？” 叶大嫂揉揉有点胀痛的太阳穴，宿醉之后的滋味可真难受，好在昨天醉得不是太厉害。 房门一响，只见叶老大已经端着早饭进屋了。 “醒了？起来吃饭吧！”叶老大将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自己转身抱起晴天，带她去院子里洗漱。 叶大嫂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算是彻底醒了，下地也出去洗漱。 吃过早饭，一家子收拾停当，叶老大把所有银两都塞在腰带里缠在身上系紧，然后抱起晴天，带着叶大嫂和叶三嫂出门。 他们怕叶三嫂身上带那么多银子不安全，所以先将她送到木工坊交给叶老三，然后才折回去准备逛街。 这一下子就又走到了之前的那条胡同口。 想到刘寡妇一家人，叶大嫂不由得皱眉道：“要不咱们换条路走吧？” 叶老大却道：“这路又不是他家修的，人人都能走，凭啥为了她们要绕路辛苦自己？” 叶大嫂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 “放心，我这一膀子力气也不是白练的，你们娘俩我还是护得住的。 “从这里走，正好去皮匠铺问问，我那张梅花鹿皮硝好没有。”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叶大嫂便也不再坚持。 谁知刚走进胡同没几步，就听到前面吵吵嚷嚷的。 抬头一看，就见前面围了一圈人，刘寡妇正站在门口台阶上，口沫横飞地说：“我之前就说我，我家闺女生得好，你们都不信。 “如今总归信了吧？要不是她模样好，能嫁给秦府的管事老爷么？ “去岁姑爷被主家派到南方打理庄子，我还发愁今年过年都看不见闺女了。 “谁知道姑爷细心，竟要接我们全家去南方庄子上享福……” 刘寡妇之前灰溜溜地从村里躲出来，虽说是自己做的决定，但她掐尖儿要强了一辈子，心里怎么可能不堵得慌。 可如今秦府来人，说女儿女婿要接他们一家子去南方团聚，她这心里一下子就敞亮起来，一张老脸都跟着焕发出了几分光彩。 她正得意地听着邻居们的阿谀奉承，一抬头突然看见叶老大三口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哎呦，这是谁啊？”刘寡妇扯着嗓子道，“这可真是老天爷开眼，特意让你们来见证一下我家的风光！ “别以为把老宅子要回去你们就胜了，那是因为我家不稀罕了！” 第172章 原来只是个秃尾巴野鸡 一旁的王正宝也跟着凑热闹，不住地冲着晴天做鬼脸道：“我们要去南方庄子上享福了，你都没去过南方吧？” 晴天闻言抿起嘴，虽然不知道南方是什么样的，但是看到刘寡妇一家兴高采烈的样子，肯定是比这里还要好上许多的地方吧？ 可是秦哥哥明明说，以后若是被欺负了可以告诉他。 秦家怎么还会帮着欺负过她的人呢？ 春花虽然没有像王正宝这样上蹿下跳，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就算晴天有疼她的爹娘又如何，还不是要一辈子都在榕溪村那个穷山沟里，以后再嫁个家境差不多的乡下汉子，生几个娃，过着跟江氏一样辛苦的日子。 自己的爹娘虽然更喜欢哥哥，可姑姑却嫁得很好。 去了南方之后，只要自己能讨得姑姑的欢心，以后肯帮忙牵线，能让她嫁一个秦府的小管事，那今后的日子肯定过得比晴天强上百倍千倍。 一旁的冷峥和冷嵘两兄弟早就对刘寡妇的炫耀不耐烦了， 之前只是懒得搭理她，此时眼见行李已经都捆好了，他俩便催促刘寡妇一家上车。 王大龙带着儿子上了头一辆车车，又把王大虎招呼上来。 然后对还在下面的江氏道：“你带着春花，跟娘一起坐后一辆车。” 王大龙甚至都没有出言嘲讽叶老大。 反倒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一去，自己今后的身份跟叶老大就是云泥之别了。 以前只在话本里听说江南女子吴侬软语，柔情似水，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还有机会能够去感受一番。 他此时心里满是激动和雀跃，觉得多看叶老大一眼都是自降身价。 只是这骡车有些奇怪，怎的连车窗上都装了栅栏？ 王大龙正觉纳闷，前后两辆车的车门就都被人从外面关上落锁。 里面的人登时惊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们真是大凤派来的么？该不会是劫匪吧？” 冷峥用匕首敲打着车厢壁，待刘寡妇一家终于安静下来不敢乱喊之后才道：“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说是秦府的人了？ “你家女儿和女婿如今在广西布政使司桂林府下辖的灌阳县开荒种地，托我们兄弟来寻家人，送过去好一家团聚，与秦府有什么关系？” 什么？ 王大龙虽然不知道什么桂林府、灌阳县究竟在什么地方。 但是在皇城根下长这么大，广西布政使司他还是听说过一二。 虽然都是从旁人侃大山的话语中听来的半真半假的消息，但所有关于那边的消息都会透露出几个相同的信息。 偏远，荒蛮，多毒虫，多毒瘴。 但凡谁被派遣到那边去做官，大家就知道他肯定是得罪了皇帝，上任就相当于流放。 如今竟然要自己一家人去那种地方开荒？ 王大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正宝虽然不了解广西，但他知道开荒是什么意思。 可奶奶不是说，是姑姑要接全家去享福的么？ 姑父不是秦府的管事么？ 不是应该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看着下面的人干活就行么？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安装了栏杆的车窗和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的车门。 王正宝很快就想通了一个道理。 这分明是怕自家人逃走才特意弄出来的。 可见去广西那边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个小孩子都已经想明白了的问题，家里除了王大虎，其他大人都已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了。 王大龙努力按捺着情绪道：“两位大哥可真幽默，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 冷峥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心道谁是你大哥？ 冷嵘直接道：“谁有空跟你们开玩笑，收拾停当就赶紧出发吧，早去一天就早团聚一天不是么！” 眼瞅着车夫一甩鞭子，骡子拉着车开始缓慢起步，王大龙终于急了。 他抓着车窗上的栏杆用力摇晃，嘴里大喊：“放我们出去，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劫财抢人，就不怕我们去报官么？” 冷峥和冷嵘还真不怕，但是为了让他老老实实不要闹了，冷峥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在王大龙眼前晃了几下道：“看清楚了，这是你姐夫的亲笔书信，我们也不过是拿人钱财，帮人做事罢了。” 刘寡妇无助地扒在栏杆上，冲外面围观的百姓大喊：“求求左邻右舍，有没有好心人去帮我们报个官？” 但是她住在这里这段时日，早就把邻居都得罪了个遍。 是以大家都过来看热闹，却没人上前帮忙。 反倒还有人说风凉话道：“也不看看你家趁什么东西？值得人家这般大费周章的折腾？” “就是，女儿女婿接你们过去，也是一片孝心，你刚不还说南方哪哪儿都比京城好么！” “要我说，其实朝廷的开荒政策挺好的，开荒出来的地直接就给地契不说，还免三年的赋税，你们去了只要勤快肯干，很快就能成为大地主、富家翁了！” 街坊邻居一句句的嘲讽像鞭子一般抽在刘寡妇的脸上和心上。 她刚才有多扬扬得意，此时就有多么打脸。 整个人仿佛云端的凤凰，突然跌落泥沼，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秃尾巴野鸡。 冷嵘道：“时候不早赶紧出发吧，这一路距离可不近，走得慢了赶不上一家团聚过年可就不好了。 领头的车夫闻言立刻一甩鞭子，拉车的骡子吃痛，登时加快脚步。 后面的骡子也跟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胡同口。 叶老大两口子抱着晴天，都被眼前这急转直下的一幕给惊呆了。 这也太戏剧化了，简直比茶楼里的话本还要精彩。 冷家兄弟处理好这件事之后，正准备离开，跟叶老大一家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听得晴天道：“这两个叔叔我见过！” 二人心里齐齐一惊。 “你在哪里见过？”叶大嫂问。 “之前在天津卫的集市上见过。”晴天记性好得很，虽说冷家兄弟换了衣裳，但她还是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冷嵘笑道：“我们上个月的确去过天津卫，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只可惜我们当时忙着买东西，没注意到你们。” 叶老大赶紧拱手道：“小孩子无心之言，冒犯二位了。” “无妨无妨，小姑娘这么可爱，早该注意到才对。”冷嵘笑着说。 冷峥瞪了他一眼道：“走了！” 冷嵘见他迈开大步，几步就快走出胡同口了，急忙跟了上去。 看到两个人出了胡同走得不见影子了，叶老大才对女儿道：“晴天，以后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可躲远点儿，更不能随便乱跟人搭话。 “你没看见他们腰间都别着匕首么？这样的人可惹不起，万一你一句话把他给惹恼了…… “记住没有？” 叶老大唠叨了一大堆，叶大嫂也随声附和。 晴天再三保证绝对不敢了，两口子才算作罢。 三口人先直奔钱庄，将银两全都换成银票之后，叶大嫂用帕子将银票包好，放入自己怀里揣好，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在街上闲逛。 而这边，叶三嫂来到木工坊之后，少东家就十分大方地说：“叶三哥，既然嫂子来找你，你便休息一天，好生陪陪嫂子。” 叶老三和叶三嫂客气了几句，见少东家是真心诚意的，并不是说虚的，这才连声道谢后应了下来。 “我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咱俩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叶老三道。 “我跟你过去，正好有点事儿跟你说。” “你今天咋了？肚子疼么？怎么总像是直不起腰来的样子？” 叶三嫂怀里揣着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多银两，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 想伸手护着又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偷。 不伸手护着又怕真被人给偷走就不好了。 最后只能做出一个含胸驼背的古怪模样，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怀里揣着东西。 “回屋再说。”叶三嫂拉着叶老三走进他的住处，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然后从里面插上门闩。 她紧接着又检查了窗户，将半开的窗户彻底关严，从里面插好。 “这大白天的，不好吧……”叶老三见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紧接着就见叶三嫂开始解衣带。 叶老三想着，夫妻俩也的确有段时日没有亲热了。 不光是叶三嫂，他心里也想得紧呢！ 最重要的是，此时大家都在前头干活，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叶老三也开始宽衣解带。 叶三嫂以为他是要换衣裳，也没理睬，解开外衣之后又扯开中衣，然后解下一条被牢牢扎在腰间的宽布带。 “这是啥啊？”叶老三见状不解地问。 以前也没见媳妇穿过这玩意儿啊！ 叶三嫂一抬头，正看见自家男人一丝不挂地对着自己，脸轰地就红了。 “你换一身外衣外裤不就好了，脱那么干净干啥，吓我一跳！”叶三嫂嗔怪道。 叶老三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怕被媳妇嘲笑急色，忙从炕琴里找出一套干净衣裳开始穿。 他一边穿一边还给自己找借口道：“刚才干活出汗了，所以我寻思一起换了舒服。” 好在叶三嫂的心思大半都在银子上头，让他很轻松就遮掩了过去。 看着叶老三把衣服穿好，叶三嫂才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手道：“你过来看这里是啥！” “啥啊？”叶老三刚才都有点儿被勾起兴致来了，发现搞错之后就有点提不起精神。 但是只听稀里哗啦的响，叶三嫂倒在炕上的一小堆儿碎银子立刻便让他有了精神头。 “哪儿来的？” “赚的呗！”叶三嫂的语气甭提多得意了。 在外人面前，她不能显摆。 在叶大嫂面前，她又总觉得自己沾光占便宜了。 只有如今关起门来，只剩自己跟自家男人之后，她才终于敢肆无忌惮地炫耀起来。 “这二两是工钱和蒋员外给的赏钱。 “剩下这些所有，都是赏花宴那天王妃娘娘和其他夫人们赏的。” “这、这是多、多少银两啊！”叶老三惊得说话都打起了磕绊。 “我手头也没有戥子，谁知道呢！”叶三嫂道，“但是我看着，少说也得有二十两银子！” “媳妇，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叶老三这话一脸说了好几遍，把叶三嫂的脸都给说红了。 “以后啊，我就也是能养家的人了！”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两个嫂子都各有擅长，只有她做什么都是平平。 可当时她对此并没有想太多，因为在关外那样的苦寒之地，大家一年到头都是在为生存忙碌。 甭管有什么手艺，也很难赚到钱，显得大家好像都站在同一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是自打入了关，差距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叶三嫂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怎么可能不想。 虽然如今赚的钱，也多亏大嫂提携，但她也有认认真真地做事，所以拿着也并不觉亏心。 叶三嫂把这些散碎银子归拢到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太没出息了，这点儿银子真是挂在腰间怕掉了，揣进怀里怕丢了。 “昨晚半夜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缝了这个布带子，缠在腰间带过来的。” 叶老三终于明白媳妇刚才那种好似肚子疼的走路姿势是怎么回事了，不免有些心疼地替她捋捋鬓边的碎发。 “换做是我，那肯定比你还没见过世面。” 叶三嫂闻言笑道：“要不咱俩是两口子呢，都没吃过见过的。 “大哥大嫂说要把这次赚的钱存到钱庄，换成银票，你说咱们这个咋整？” “你赚的，都听你的。”叶老三连个磕绊都不打地说。 “要我说，大嫂后面已经接了不少酒席，你在木匠坊这里也还能继续赚钱，不如只留二两散碎银子在手里，剩下的也都换成银票吧？” “行！你做主就是，我没意见。”叶老三点点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叶三嫂看着炕上的碎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当时逃荒出来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 第173章 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叶三嫂把面前的散碎银两往叶老三面前一推。 “等会儿你揣着，我可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了。” 叶老三把银子拢到一起，装进叶三嫂缝的腰带里，扎在了自己外衣的里面。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炕琴上拿下来一个木头盒子。 盒子一看就是刚做好不久的，没有刷漆，但是都已经打磨得十分光滑，一点儿毛刺都没有。 “这是什么？” “你不是让我给晴天做积木么。”叶老三说着打开盒子。 这盒子里竟然还另有机关，一打开直接拉起好几层托盘来，每层托盘上都放着各种形状的积木。 而且每层的积木可以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 叶三嫂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是看到这样子，就觉得心里莫名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伸手拿起一块积木，也不知用的什么木头，但是入手稍微有点重量，不是轻飘飘的那种，而且全都打磨得十分光滑。 “我原本打算这样就行了，现在想想，是不是太素了些？还是该涂些颜色才好看。” “对对，应该涂些颜色，我记得店里的都是花花绿绿的，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 “原本还想着，早点做好今天让你带回去给晴天玩儿呢，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叶老三说着，把箱子盖好又放了回去。 “你抽空去店里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弄的，做得这么好，万一涂色给涂坏了就不好了。” “我哪里会涂色啊！”叶老三道，“不过店里有人擅长这个，不但涂色涂得好看，还会画画儿呢，回头我请他吃顿饭，让他帮帮忙。” “那我给你留点儿钱。”叶三嫂之前还没想到，听了叶老三这话突然想起来，“你如今在店里做事，那么多人，你来了就自己一个人住，肯定要有人看不惯的。 “平时闲着没事请大家吃点东西什么的。 “你一个人在城里，身边也没人帮衬，尽量跟大家搞好关系，我在家也好放心。” 叶三嫂唠唠叨叨地，从腰带里摸出几块银角子，给他放在了炕琴的抽屉里。 叶老三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个，但又很喜欢媳妇唠唠叨叨为自己着想的样子，所以也没推辞。 反正花不完最后还是要拿回家交给媳妇的。 两口子在屋里磨磨蹭蹭的，全都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吃晌午饭的时间了。 林玉梅的夫君王哥头一个从前面回来，一进门看到他们两口子，登时笑起来打招呼道：“嫂子，吃了饭再走吧？” “你们吃吧，我们出去吃点儿，一会儿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叶三嫂笑着打招呼道。 “嫂子快别破费了，东家这里的饭菜挺好吃还管饱呢！” “有什么破费的，你三哥一个人在城里，又是个闷葫芦，我回去以后，还得多靠你们帮我照顾照顾他呢！” “嫂子这就多虑了，三哥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平日里经常照顾我们呢！” 寒暄了几句之后，叶老三跟叶三嫂出门便直奔钱庄。 将银子都换成银票之后，叶三嫂将其用帕子包好，揣进怀里这才稍稍安心。 “走，带你吃饭去。”叶老三难得主动道，“前几日小王带我去了一家面馆，味道很是不错，带你去尝尝。” “呦，今天太阳打那边儿出来了？你个榆木疙瘩竟也开窍了，还知道带我去吃好吃的了？” 叶三嫂嘴上调侃着，心里却美得很。 巧的是，两个人来到面馆，竟然跟正准备吃饭的叶老大一家碰上。 这家面馆因为生意好，客人多，所以屋里还挺挤的。 叶老大一家三口等了半天，已经终于轮到桌子进屋坐下了。 而叶三嫂看到门口这么多人，不免有点打退堂鼓。 “要不咱们还是去吃别的吧，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这边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喊：“三苏，三婶儿！” “诶，那不是大哥一家么，这么巧。” 叶老大让伙计加了两个凳子，直接把叶老三两口子叫进来一起吃。 “刚才老三还说，他之前来吃过，觉得这里味道好，非要带我来。 “大哥、大嫂，你们是咋知道这里的？” 叶大嫂道：“我们就是在街上闲逛，看到这家门口那么多人排队。 “晴天觉得好奇想尝尝，我们就决定在这儿吃午饭了。 “我刚才就说，那么多人排队，味道肯定差不了。” 因为叶老三两口子来了，所以叶老大又叫来小二，多点了两碗面，又加了一盘凉菜。 凉菜很快就上桌了。 叶老大原本只点了一盘五香酥鱼，后来见叶老三来了，这才又加了个酱肉拼盘，里面有猪头肉、猪耳朵、猪舌头和猪心。 店里还送了两碟小菜，分别是香油拌芥菜丝和酱萝卜丁。 “伙计，打一壶酒来喝。”叶老三招呼伙计道。 叶三嫂在下面捅他，低声说：“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反正今天也不用干活了，少喝点松乏松乏。” 叶老大见状道：“弟妹，没事儿，我们两个人分着喝一壶，醉不了。” “既然大哥这么说了，那你就喝吧！” 其实叶三嫂刚才听了叶老三的话，顿时便心疼了。 想来也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干活，平时肯定也不敢喝酒。 尤其修的还都是好料子的老家具，都是精细活儿。 弄坏了根本赔不起，又累身又累心的，难得有机会喝点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酒上来之后，哥俩很快便就着菜喝了起来。 叶大嫂一边弄点儿酥鱼喂给晴天吃着解闷，一边跟叶三嫂低声说着刘寡妇家的事儿。 “真的？”叶三嫂听得两眼放光，听完又懊恼得不行，“哎呀，亏大了，我就该跟你们一起的，居然错过了这么大的热闹！ “真想看看刘寡妇那张老脸上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这件事儿可真是太痛快了，听得我心情大好，我觉得我都能再多吃一碗面！” 刚好此时，伙计端着托盘过来上面，听了这话道：“客官，咱家的面是出了名的实惠，瞧您这身量可绝对吃不下两碗。” 伙计说着把面放在每个人面前。 只见一个个面碗几乎大如斗笠，碗里的卤子都快要满出来了。 叶老大点的都是店里最招牌的打卤面，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此时看到才发现，卤子花花绿绿的，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 叶大嫂打眼一看便道：“这是放了五花肉、木耳、黄花菜、鸡蛋和香菇吧？” “您好眼力，可不就是么！”伙计附和着夸了一句。 旁边却有个老头听不惯地冷哼一声道：“打卤面不都是放这些东西的么，还用得着她说？” 店里的伙计倒是个讲理的，还帮着叶老大一家说话道：“大爷，您这话说得就过了。 “这几位客官一听说话就不是京城本地人，说不定是第一次吃咱们京城的打卤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很正常不是么？” 老头可能是自觉理亏，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家人见他年纪大了，也不好跟他计较。 唯有晴天对他嘲笑叶大嫂十分不满，冲他做了个自认为很凶狠的表情。 只不过她以为的凶狠表情，看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在冲自己做鬼脸罢了。 老头反倒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吃面不再说话。 叶大嫂找伙计要了个小碗，夹了一点面条出来晾着，然后又浇了点儿卤子拌拌，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喂晴天吃面。 “好吃么？”叶大嫂喂了两口之后问。 “没有娘做的好吃。” 之前叶大嫂教过晴天，这些话在家说说就算了，去外面不要随便说。 尤其是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说这话简直像是砸人家摊子一般。 晴天一直都很听话的，但今天怕叶大嫂为了刚才的事不开心，于是才特意说来想让她高兴。 所以她这话说得声音并不算大，偏生那老头一把年纪了，耳朵非但不背，居然还挺灵敏。 听了晴天的话，他竟直接转过来对叶大嫂道：“行了，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连孩子都能拿来利用，你们都不觉得脸红么？” 这下子，叶老大刚才压下去的火气此时真是不断叠加着往上窜。 “大爷，咱们素昧平生，能坐在一个面馆里吃饭是缘分。 “刚才我们看你年纪大了，所以虽然你说话难听，我们也没计较什么。 “但是三番两次这样，可就是您的不对了！” 其他桌的客人也都觉得老头仿佛是有点什么毛病。 谁知老头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还把手往身后一背，下巴微抬地说：“你既然觉得你比这家店的老板做得还好，那就去后厨露一手吧！ “我这辈子，只尊重有本事的人。 “但若是做得不如人家好，那我就要让你们知道知道，用这种小伎俩吸引我的注意会是什么下场。” 晴天感觉自己可能是闯祸了，赶紧躲进叶大嫂怀里，头埋进去道：“娘，这个爷爷好可怕。” 一旁的伙计也是满脸懵，这是哪跟哪儿啊，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要去自家后厨做面了？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自说自话的，问过我家掌柜没有啊？ 谁同意你们去后厨了啊？ 而叶老大此时生气的表情也逐渐变成了同情。 他一脸了然地坐下，抬手指指脑袋然后道：“估计是跟吴老六一样的毛病。” 叶家其他几个人闻言也恍然大悟。 晴天也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 吴老六是关外村里的一个疯汉。 听人说他一开始也不是疯的，但是有一年去山上砍树，也不怎么的，竟被倒下来的树给砸了脑袋。 人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从那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村里人就都不管他叫吴老六，而是叫吴彪子了。 确定吴老六治不好了之后，他媳妇就丢下一双儿女，卷铺盖跑了。 好在女儿当时已经十三岁，努力撑起了这个家，上照顾吴老六，下还要照顾三岁的弟弟。 善老大两口子十分喜欢用吴老六来吓唬小孩子。 动不动就说“不好好吃饭，吴彪子来把你抓走”，“不乖乖睡觉就会被吴彪子吃掉”之类的话。 导致晴天一开始十分害怕吴彪子。 但是后来晴天渐渐发现，吴彪子并不是什么坏人，他从来都不欺负自己，甚至有时候捡到什么吃的，还会分给她一些。 虽然大多都是烂了臭了不能吃的，但者不妨碍晴天觉得他是个好人。 但是眼前这个爷爷，就算他跟吴彪子一样都是脑子有病，但肯定没有吴彪子那么善良。 老头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叶家人当做脑子有毛病的疯子了，甚至还被晴天在心里跟其他疯子比较之后落败。 不过看着叶家几个人埋头吃面的样子，他此时也有点疑惑了。 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 这些人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故意来接近自己，故意说那些话来吸引自己注意的么？ 不是最好。 就算是，自己也给过他们机会了。 抓不住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老头想着，转身回去想要继续吃面，但是刚吃了一口就皱着眉头重新吐回了碗里。 刚才被打断了两次，耽搁了时间，面已经被泡得有点过头，不如一开始那么爽滑弹牙了。 他素来嘴刁，自然不肯再吃这样不够好的。 可这一幕恰巧被伙计看到，顿时被气得七窍冒烟。 “你这人不会真是脑子有毛病吧？”伙计上前骂道，“你想吃就好好吃，不想吃就出去，外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夹一筷子面在这里吃了吐、吐了吃的恶心谁呢？” 店里顿时一片哗然。 老头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正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没想到叶老大却突然站起来帮他解围道：“这位老汉应该是头受过伤，脑子有点不好使了，我以前也认识过一位这样的人。 “他自己肯定不想这样，怪可怜的。 “左右他也没怎么影响别人，大家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第174章 手艺再好，人品不行也是白搭 听到叶老大这样说，店里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正常人谁会这样突然冲陌生人发脾气，还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再说了，连无故被他骚扰的叶老大都不介意的话，其他人自然更不会计较什么了。 大家甚至还都纷纷夸赞叶老大。 “这位兄弟心胸宽阔，实在难得，来，咱们碰上一杯。” “年轻人能有这般胸怀和肚量，着实不容易。” “这老头真是碰上好心人了，换做是我年轻的时候，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动起手来了。” 听着众人的话，老头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脑子才有病呢！” 但此时无论是伙计还是店里的其他客人，全都对他怒目而视。 他今天没带随从，是自己一个人轻装简行地出门，此时心里也不免打怵。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还斗不过地头蛇呢！ 更何况这么多人，这得是捅了蛇的老窝了！ 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拍在桌上，起身便快步离开了。 伙计一边上前收拾桌子一边道：“我看还真让这位大哥说准了，绝对是脑子有毛病。” 他说着还将老头刚才用过的碗单独放在一旁道：“大家放心，这个碗我一会儿就拿到后院去喂猪，绝不会再拿来给大家用了。” 客人们一听全都拍手叫好起来，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又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排队等着吃面。 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满脸赞赏地看着伙计。 这小子不错，颇有急智，今后可以着重培养一下。 老头走了之后，叶家人才继续开始吃面。 这家的面条的确量大实惠。 叶大嫂跟晴天分食一碗，两个人都吃得饱饱的。 叶三嫂则剩了三分之一实在吃不下，转手塞给了叶老三。 叶老三对媳妇吃剩的自然不会嫌弃，接过来唏哩呼噜吃了个干净。 叶大嫂见状扭头问叶老大道：“你的够吃不？” “我这都要吃不下了。” 叶老大看着碗里剩下的几口面条，最后还是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硬是给吃下去了。 叶老三见状道：“大哥饭量可不如以前了！” 叶三嫂推他一把道：“你吃得多还值得骄傲了是咋地？” 叶大嫂笑着说：“老三如今天天在店里卖力气干活，吃得多也正常。 “你大哥最近天天在屋里带孩子，偏偏晴天又这么乖，根本不费事，一点力气都不出，吃的自然就少了。” “可不是么，我若是天天上山打猎，能吃你两个多！” 兄弟俩喝了几盅酒，竟幼稚地比拼起饭量来了。 “行了，咱们吃完就快走吧，外头还有人排队等着吃呢！”叶大嫂抱着晴天起身就要去柜台结账。 不料却被叶三嫂抢先一步。 叶大嫂赶紧放下晴天去拦着。 叶老三见媳妇不是大嫂的对手，正想上前帮忙，不料却被叶老大一把揪住。 “大哥，你这是干啥！”叶老三道，“大嫂带着她赚钱，于情于理这顿饭都该我们请才对。 “再说了，不过是一顿面条，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我们还是请得起的。” 叶老大手上用力，直接把叶老三从店里给提溜出去了。 “老三，你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 “三弟妹是赚钱了，但是你嫂子不是也赚钱了？她赚得还比你媳妇多呢！ “而且我家三口人吃饭，你们才两口人，怎么说都该我们出钱才对。 “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们是你大哥大嫂啊？跟我们出来吃饭，哪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 “不是，大哥……”叶老三嘴笨，明知道叶老大说得都是歪理，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此时，叶大嫂已经抱着晴天从店里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个蔫头耷脑的叶三嫂，一看就是在抢着付钱的环节落败了。 叶老大见状，满意地一笑，抬手拍拍叶老三的肩膀道：“你们下午有啥安排？是一起走还是分开各走各的？” 叶老三道：“我们也没啥事，就随便在街上逛逛。” 叶老大刚想说那咱们一起，就觉得后腰被人掐了一把。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叶大嫂道：“你们自个儿去逛吧，我们都逛一上午了，溜达着消消食，走回蒋员外家刚刚好。” 果然，叶老三一听这话，立刻道：“那行，等我们逛完我把她送回去。” 两家分开之后，叶老大揉着还有点疼的后腰不解地问：“老三为啥不想跟咱们一起逛？” “你傻啊！”叶大嫂无语道，“人家两口子好多天没见面，不愿意咱们跟着掺和，这还看不出来？” 叶老大这才恍然，挠挠头道：“哎呀，我哪有那么细的心思啊！” 可谁成想，两家分开之后，叶三嫂也不理解地问：“为啥不跟大哥大嫂一起走啊？我本来还想让大嫂帮我参谋参谋，买几块料子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呢！” 叶三嫂说着脸上便露出羡慕的神色道：“你看看晴天多知道爱护衣裳，再看家里那两个混小子，天天就跟那地里头滚啊！ “知道的是俩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了两个地蝲蛄呢！” 叶老三道：“我寻思咱俩去卖玩具的店里看看！”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叶三嫂不愧是跟他一起过了十来年的人，立刻会意。 “也是，我去看看哪个颜色好，你们男人的眼光可不能指望。” 两个人去店里看了半晌，叶三嫂心里大概有数了，出门之后问：“你说会刷漆会画画那个人是谁啊？有媳妇没有？ “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请他出去吃饭咋样？ “让他也带上媳妇，到时候我也好跟他说说用什么颜色？” “你见过！”叶老三道。 “我见过的人多了，我又不认识，也不知道人家家里什么情况，多说几个字能累死你啊？” “就是王哥！” “玉梅的男人？”叶三嫂闻言一拍手，“哎呀，这可就好办了！ “我都忘了跟你说了，玉梅如今是自己人了。 “她跟月英两个人，今后都跟着大嫂一起干了！ “你说说这事儿，可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了。” 于是当天晚上，便由叶老三和叶三嫂做东，请林玉梅一家子吃饭。 虽说找的是路边小馆，但是挑了家有隔间的，清净一点便于说话。 王哥和林玉梅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之后，立刻道：“叶三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叶三嫂听了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嫂子，怎么了，弟弟哪里说得不对么？” “我是笑你们两个人，你管他叫叶三哥，他管你叫王哥，这都是怎么论的？” 谁知林玉梅听了这话登时笑弯了腰，拉着叶三嫂坐下道：“嫂子你有所不知，他啊，姓王名歌，不是哥哥的哥，是唱歌的歌。 “大家都说，爹娘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占便宜来的。 “甭管年纪多大，见了都得叫声王哥！” 叶三嫂这才明白，难怪看着他年纪不大，可之前在木工坊的时候，听得所有人都管他叫哥。 叶三嫂之前还猜测，是不是因为他特别有本事，所以大家才给他这样一个尊称。 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儿。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都落了座，林玉梅的一双儿女都十分老实，叫过人之后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叶三嫂见状问：“你们两个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男孩子道：“三大娘，我叫王浩，今年七岁了。” 女孩儿道：“我叫王萍，五岁了。” 叶三嫂看着别人家孩子听话就羡慕得不行，招呼伙计先上两盘果子零嘴儿给孩子吃着解闷儿。 “三嫂，甭管他俩。”坐下半天了也没搞清楚叶老三两口子为什么请客，林玉梅终于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你们就算是请客，也总该有个名目，不然这顿饭我可没法吃。” “其实就是想求你男人帮个忙。”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叶三嫂知道林玉梅就是这种直爽的性子，所以便直接把积木的事儿给说了。 林玉梅无语道：“就这？三嫂，你这也太见外了！ “你跟着游娘子赚了钱，想给晴天做积木，难道我就没跟着她赚钱么？ “不过是给积木刷个漆上个色，还用得着这样郑重其事地请我们一家子吃饭？” 叶三嫂赶紧道：“自然也不是只为了积木。 “你三哥是个闷葫芦，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攒钱送孩子上学堂，我是真不放心他一个人出来做事。 “如今可好了，咱们两个一处做事，你三哥在木工坊也终于有人照应他了，我心里高兴，所以才请你们吃饭的！” “三嫂，你也说了，咱俩今后就要一起共事了，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以后切不可再搞这种事儿了，我还以为你要替你儿子相看我家闺女呢！” “哎呦天哪！”叶三嫂被她这话气得伸手要拧她的嘴，“孩子还在呢，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亲娘还是后娘？” 林玉梅的一双儿女似乎早就习惯了母亲这样，小女儿甚至还偷着笑了一下。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反倒让叶三嫂多看了她几眼。 叶昌雪今年七岁，王萍五岁，两个孩子年纪倒是相当。 再看几年，这孩子若是能随了林玉梅的性子，娶回来做儿媳妇倒是不错。 林玉梅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句玩笑话，叶三嫂竟然还真往心里去了。 人来齐了，很快就开始上菜了。 叶老三跟王歌自然是要喝酒的，点了几个下酒菜。 叶三嫂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知道孩子能吃什么，爱吃什么。 点了几个女人孩子们爱吃的菜，跟林玉梅一边说话一边照顾着孩子们吃饭。 因为林玉梅决定跟着叶大嫂干了，所以两家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又近了一步，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另外一边，叶大哥和叶大嫂带着晴天，下午又在城里稍微逛了一圈，消消食便回蒋员外家了。 叶大嫂惦记着想跟蒋员外说说林玉梅和冯月英以后都跟着自己干的事儿，顺便还想像蒋员外讨个主意，自己今后若是想一直做这个营生，应该注意些什么比较好。 谁知回到家之后，估摸着蒋员外午睡该起身的时辰，叶大嫂过去求见，却被蒋家的下人拦住道：“游娘子，实在对不住，今日有客人到访，我家老爷正在招待……”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屋里的蒋员外扬声问：“可是游娘子回来了？” “是，老爷，游娘子说有事找您商量。 “快请进来，正等她呢！”蒋员外的声音格外热情，紧接着还对屋里的客人说了句，“游娘子便是这次做全菊宴的大厨，可是得到了连瑞亲王妃在内所有人的一致好评的！” 屋里的客人却似乎并不怎么好相处，语气淡淡地说：“瞧你这话说的，只要瑞亲王妃喜欢，其他人自然也是喜欢的。” 叶大嫂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跟着蒋家下人进屋一看。 好家伙，这不是刚才在面馆遇到的老头么！ 而当老头看清叶大嫂的模样之后，脸色也是一变。 他猛地一拍桌子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们刚才就是故意想要吸引我的注意。 “被我识破之后居然还当众污蔑我脑子有问题！ “现在又巴巴儿地让蒋员外帮你引荐。 “真没看出来，你这人模样长得挺老实，招数还挺多啊！” 老头被气得不行，冲着叶大嫂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岑老，您认识游娘子？” 蒋员外听得一头雾水，想要劝解都不知道该从何下嘴。 “管她什么油娘子还是盐娘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想学做菜，先学做人！ “手艺再好，人品不行也是白搭。” 老头说完起身，把手往身后一背就往外走。 “如果你想给我引荐的就是这个人的话，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第175章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岑老，您先别急。”蒋员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觉得叶大嫂一家绝对都是实诚人，所以他问都没问就先说：“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老头还算给蒋员外面子，虽然面色不善，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叶大嫂被弄得一头雾水，对蒋员外道：“员外爷，既然您这里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等您什么时候得空我再过来。”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蒋员外说话，老头就又炸了。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就是这样！”老头气哼哼地说，“我这人就喜欢直来直去，最不待见搞这种欲擒故纵的人！” 叶大嫂虽然脾气好，但俗话说得好，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这位老人家，看在您年纪大的份儿上，我尊老敬老，但做人也别太过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对你也没有任何所求，更没必要跟你耍什么心机，搞什么欲擒故纵。 “我看你是被身边的人巴结惯了，以为谁都想上赶着捧你的臭脚呢！ “告诉你，我不稀罕！” 叶大嫂说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冲蒋员外道了个歉，转身就离开了。 老头整个人傻在原地。 就连蒋员外都被叶大嫂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 不过蒋员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更加看好叶大嫂了。 一个半点儿脾气都没有的老好人想做出一番事业实在太难了。 叶大嫂这样平时温柔和气，真被欺负了也能爆发的刚刚好！ 蒋员外在心里感慨过后，又开始忙着善后。 他伸手拉着老头坐下道：“岑老，您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于是老头便将之前在面馆的事儿说了一遍。 蒋员外听完也有些无语，心道难怪叶大嫂生气。 不过他也知道，岑老人不坏，只是年纪越大脾气越怪。 不过俗话说得好，老小孩嘛，顺着毛捋就得了。 “岑老，这次可真是您误会了。”蒋员外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跟叶大嫂提厨艺大赛的事儿。 “而且叶家刚从关外搬回来不到一个月，她连您是谁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去面馆故意吸引您注意这件事儿了。 “再说了，您今天去的那家面馆，是如今城里生意最火爆的一家了，天天都那么多人排队。 “您说她怎么能恰好坐在您旁边呢？” 蒋员外一番话说得岑老没了言语。 他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中午那会儿，他一开始本来是排在叶老大一家后面的。 当时听他们两口子说话好像也都是围绕着怀里的孩子。 后来好不容易还有一家人就要轮到他们，伙计出来说暂时只有一个位置，需要跟别人拼桌才行。 于是岑老就运气不错地先进去了。 后来接连有两桌客人吃完离开，伙计才将他们领进来。 这样说起来，除非他们早就买通了伙计，否则说得还挺有几分道理。 想到这里，岑老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不过即便是自己弄错了，但他还是努力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唉，你是不知道，自从我接下这儿差事，天天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我身边钻。 “我家亲戚、朋友，甚至家里的下人都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我也是被弄得不胜其扰了，所以一听你的邀请，就赶紧过来躲个清静。” 他这话算是变相解释了自己今天这些奇怪自恋的言行是怎么回事。 蒋员外虽然知道肯定不仅如此，但是也并不打算拆穿对方。 “谁说不是呢！”他附和着说，“您如今领的可是皇上亲自交代的差事，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我哪里还用得着举荐别人，我自个儿都得来走您的门路。” 岑老被蒋员外一番话说得心情好转，终于问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简单给我介绍一下刚才那位……” “游娘子。” “对，那位游娘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值得你这样大力举荐。” “岑老，说什么都是虚的，今晚让游娘子给您露一手您就知道了。 “正好这次为了赏花宴准备的食材还有不少，都还新鲜的很呢！” 其实有关赏花宴的事儿，岑老昨天就有所耳闻，否则他也不会特意从京城跑过来了。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吃那一碗面么？ 但他却还故意问：“能吃得上么？人家刚才走的时候可还说不稀罕捧我的臭脚呢！” 蒋员外不由得在心里抹了把汗，这老头可真是…… 不过他嘴上还是得说：“您放心，我去跟游娘子说。 “我叫人先带您去休息一会儿，保证晚上能让您吃上，如何？” 岑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踱着步子离开了。 蒋员外叹了口气，接下来就得去劝叶大嫂了。 不过他相信，只要他把事情解释清楚，叶大嫂是肯定不会为难他的。 叶大嫂冲老头发过脾气之后便径直回了住处。 叶老大见状奇怪道：“不是说去找蒋员外谈后续酒席的事儿么，这么快就谈好了？” “甭提了！”叶大嫂一屁股坐在炕上。 叶老大一听声音就察觉到她应该是生气了。 “谁这么大的本事，还能把你惹生气了？” 晴天一听说叶大嫂生气了，赶紧从炕里跑过来，搂着她的脖子去看她的脸色。 “娘，不生气。” “好，娘不生气。”叶大嫂伸手把女儿搂进怀里，嘴上说着不生气，却还是忍不住跟叶老大抱怨道，“你可知道，我刚才去找蒋员外遇见谁了？” “谁？总不能是金东兰吧？” “金东兰？”叶大嫂都已经快把这个人给忘了，半晌想起是谁才无奈道，“亏你怎么想到她的，告诉你吧，我遇到上午吃面那个老头了！” “脑子有毛病的那个。”晴天帮着补充道。 叶大嫂却摇摇头道：“人家脑子可没毛病，非但没毛病，还是将蒋员外的座上宾呢！” 她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跟叶老大学了一遍。 叶老大皱眉道：“如此说来，蒋员外其实是想把你引荐给他的？难道他是来找你做酒席的？ “拒绝了也好，那老头脾气阴晴不定的，一看就是很难伺候的样子。 “大不了就是少做一桩生意，我回头多跑几趟山里就赚回来了。” 叶大哥不住宽慰着叶大嫂，加上晴天在一旁插科打诨，总算把人给哄开心了。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蒋员外的声音：“游娘子在屋里不？方便聊聊么？” 闻言，叶老大跟叶大嫂对视一眼。 叶老大起身开门把蒋员外迎进来道：“员外爷，快进屋坐，有什么事儿您打发人来说一声不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首先我是想跟游娘子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儿。 “刚才那位老人姓岑，当年是御厨，伺候过三朝皇帝。 “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不做菜了，但是御膳房和京中各大酒楼中，有许多人都是他的徒弟，可以说是京城厨行的这个……” 蒋员外说着竖起大拇指，表示岑老的身份的确不一般。 叶大嫂闻言垂眸不语。 叶老大见不得媳妇受委屈道：“就算他稳坐这一行当的头把交椅又如何，也不能随随便便诬陷别人！” “你们有所不知，这件事其实也怪我。”蒋员外尽量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前段日子皇上下旨，让岑老负责牵头办一次厨艺比拼。 “获得优胜之人，非但能够得到宫中的赏赐，而且还能拥有入宫为皇上和诸位贵人做菜的殊荣。 “至于我跟岑老呢，我帮他从西洋那边带过香料回来，算是有过一些交情。 “所以我一听说这件事儿，立刻就觉得再适合你不过了，便赶紧派人去与他联系，想帮你牵线搭桥，让你去参加他那个厨艺比拼。 “这可是天底下所有厨师都想得到的露脸机会。 “即便最终没办法在御前露脸，只要多赢几轮，就足够你在京城露脸的了！” 原本听到厨艺比拼叶大嫂还并不以为然，直到听见蒋员外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距离自己带着晴天去京城生活的梦想更进一步了？ 但一想到岑老之前的态度，她就立刻打起退堂鼓。 “反正我已经把他给得罪了，去不去都一样。”叶大嫂不好意思怼蒋员外，所以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气势全无。 “哎呀，游娘子，你说这话可就太小看岑老了。 “他能在御膳房待了这么多年，伺候了三朝皇帝还全身而退，足以见得，他绝不会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唉，其实他最近也是被各种走后门托关系的人给弄烦了。 “你没看他连个随从都没人，一个人跑到咱们这边本来是想躲个清静，没想到还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叶大嫂听了这话，不免又有些动摇起来。 毕竟想也知道，京城那种地方，能人肯定多如牛毛，想要出头绝非易事。 但是这次厨艺比拼是皇上下令举办的，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关注。 自己努努力，说不定真能稍微闯出一点儿名声来。 这样等以后真去京城发展的话，也算是能有点儿基础，用不着从零开始。 蒋员外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叶大嫂动摇了。 于是他赶紧加把劲道：“游娘子，依我看不如这样。 “咱们做赏花宴的食材还剩了很多，你今晚露一手，做几个菜给岑老尝尝。 “你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岑老是内行，一吃就知道你有真材实料的，不是那种只会削尖了脑袋只会钻营之人。 “到时候我再帮忙说和说和，误会这件事自然也揭过去了，你觉得如何？” 听得蒋员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大嫂也不好意思继续端着。 再说了，蒋员外把岑御厨请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她，这个情她还是要领的。 想到这里，叶大嫂轻轻叹息一声道：“唉，员外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游娘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蒋员外笑着说，“晚上还得让你做菜，辛苦你了。” “做几个菜有什么可辛苦的。”叶大嫂道。 “对了，游娘子刚才过去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只是想跟您取取经，聊一下我接下去该怎么办。” “哦？”蒋员外闻言来了兴致，“说说看你的想法，我来听听。” 听得叶大嫂说了几句之后，蒋员外就被震惊到了。 他万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提呢，叶大嫂居然已经将林玉梅和冯月英招拢到自己麾下了。 若说蒋员外之前接下这个差事，是因为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的要求以及自己想要拓展人脉的需求的话，此时他却是当真来了兴趣。 叶大嫂刚从关外过来，没念过书，也不识字，看起来也是老实巴交的模样，没想到在这上面居然还有几分无师自通的天赋。 这让蒋员外越发出自真心地想要为她好好谋划谋划。 毕竟以他如今的年纪和财富，除了小儿子的前途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好追求的了。 但是如果能够看到一块灰扑扑的石头，经过自己的打磨，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着实让他觉得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我昨晚其实也想了这件事儿，我原本是想把秋薇放在你身边帮你……” “真的么？”叶大嫂闻言还挺惊喜，“若是这样就太好了，京城这边的风俗和规矩我都不懂。 “若是您能暂时借我个人帮衬一下，可真是感激不尽。 “秋薇姑娘帮我这段时间，她的月钱便由我来发……” 蒋员外摆手好几次才总算把叶大嫂兴奋的话语压了下去。 “你先别急，我是说，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我感觉秋薇还是不太合适。 “你需要的不仅是一个能提点你这些细节的人，还要能帮你出谋划策和算账才行。” 蒋员外想了一下道：“这样，我京城铺子里有一位账房出身的女掌柜，回头我把她暂调过来帮你几个月。” 第176章 难道当年的传言是确有其事？ 听得蒋员外这样替自己考虑，叶大嫂心里十分感动。 但她还是有点担忧地问：“可是人家都是掌柜了，过来帮我会不会有些太屈才了？” “不过是暂时叫她过来帮忙，等出了正月就差不多了。 “一来到时候各种宴会肯定会陆续减少。 “二来到时候你自己也应该能上手了，就用不着她了。” “我都听您安排。”叶大嫂听蒋员外说得有理，心想既然是来找他讨主意的，那就听他安排便是了。 叶大嫂以前都不知道女人居然也能做账房甚至是掌柜，心想京城跟关外果然就是不一样。 送走蒋员外之后，叶大嫂忍不住把这件新鲜事儿说给叶老大和晴天听。 “京城不愧是京城，还真是什么新鲜事儿都有。”叶老大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咋舌，“该不会是从西洋那边学来的吧？” “你管人家从哪里学来的，我觉得挺好的。”叶大嫂道，“蒋员外说，别说是女掌柜了，西洋那边女人不但可以继承爵位，还能做国君呢！” “啊？真的假的？”叶老大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这也太……”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太什么太，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叶大嫂说完，抱着晴天问，“咱们晴天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呀？” 晴天毫不犹豫地说：“做买卖，赚大钱！” 叶老大和叶大嫂都被她这话给逗乐了。 “哎呦，这话是跟谁学的？”叶大嫂笑着问。 叶老大道：“咱家可没人教晴天这样的话。” 果然，只听晴天道：“小苏说的。” “这个叶向磊，等我回去找他算账。”叶老大道，“晴天才几岁，都快被他给带着钻钱眼里去了。” “我觉得做生意赚大钱也没啥不好。”叶大嫂揉着晴天的小脑袋道，“放心，爹娘努力赚钱，以后咱们去京城过好日子，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好！”晴天脆生生地应着，不过不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其他事儿给吸引了，跑到外面去玩儿了。 叶老大这才稍微正色些问：“你该不会真想让晴天去做生意吧？” “做生意怎么了？你看不起做生意的？”叶大嫂瞪眼。 “到底是女孩子……”叶老大刚一开口，就发现媳妇瞪向自己，声音当即越说越小。 “你就不想想以后？”叶大嫂道，“咱俩就晴天这一个孩子，咱们这么捧着宠着她，你放心让她嫁出去？” “那总不能真在家里待一辈子，不让她嫁人吧？ “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怨仇。” “招个上门女婿不就行了！”叶大嫂显然早就想过这些事儿了。 叶老大还真的从未往这上头想过，毕竟晴天年纪还小。 “你这想的未免也有些太远了。”叶老大道。 “远什么远，你别看晴天现在才这么点儿大，一眨眼就长起来了。” 叶大嫂说完见叶老大不太相信，便问他：“前些天你还说，想起昌瑞小时候的事儿，如今一晃，昌瑞都快十岁了，你说这日子过得能不快吗？你现在不想这些，等着事到眼前再想，少不得丢三落四想不周全。 叶老大这么一听，觉得媳妇说得也有道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招个上门女婿挺好。 “甭管晴天是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只要识字会看账本，到时候也不怕被人骗了。” “你总算是开窍了，所以这次蒋员外介绍的女掌柜来了之后，我得好好跟人家取取经。” 听叶老大这么说，叶大嫂终于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后厨看看，把晚上要用的东西准备起来了。” 岑老每次来这边，都会住在蒋员外家里。 反正他家房子多，也不至于安置不下。 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并不在蒋员外家吃饭，而是喜欢到外面走街串巷，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 若是遇到新开的饭馆，他也喜欢进去尝试一下。 所以这次当二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蒋员外便先给岑老倒了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盅提酒道：“能跟您坐在一起吃饭，着实难得，我先敬您一杯。” 岑老闻言道：“这些客套话大可不必了，厨艺比试这件事儿上，我是绝对不会徇私的。” 一听这话，蒋员外脸上的笑都快有些挂不住了。 虽说知道岑老没什么恶意，但是他如今这脾气可真是越来越难搞了。 “瞧您这话说得，难道您是怪以前过来住，我都没陪您喝酒不成？” 岑老刚才说完那话，自己也有些后悔，也知道自己不该对蒋员外这样态度。 他叹了口气，自己一口喝掉杯中酒，然后朝蒋员外亮了一下空杯，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只是游娘子这个姓氏不太常见，让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唉，不提也罢，这杯酒算我给你赔罪了。” “岑老，您这话就见外了。”蒋员外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岑老本来就对游娘子有所误会了，如今心情又不好，该不会影响他对游娘子厨艺的品评吧？ 但此时再想这些，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后厨已经开始陆续上菜了。 全菊宴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蒋员外帮着叶大嫂一起琢磨改良过的，加上昨日赏花宴的时候才刚吃过，所以蒋员外自然不觉新奇。 但是第一次吃到这些菜的岑老，却着实有些被惊艳到了。 这为游娘子的厨艺，远比他想的好太多了，甚至让他从中吃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些菜是你帮着她琢磨的？”岑老挨个儿尝过之后，放下筷子问蒋员外。 “您可真是抬举我了，我要有这本事，我何不自个儿找您参赛去？ “菜的做法都是游娘子自个儿原本就会的，我不过是在摆盘上提了些意见罢了。” “那她的手艺算是不错了，比我这一阵子联系的几个都强。” 听了岑老这话，蒋员外喜出望外，连声道：“我就跟您说，之前都是误会，游娘子的确不是那种人。” “行吧，给她个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岑老话音未落，后厨不知怎的，突然又送了一碗珍珠汤上来。 若是作为主食，上一碗珍珠汤也没什么错。 但是被后厨端上来的这碗，卖相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这道菜之所以叫珍珠汤，就是因为面疙瘩如珍珠般小巧圆润。 可眼前这碗“珍珠汤”，里面的面疙瘩大的大、小的小，乍一看像是把已经取过珍珠的蚌壳放锅里给煮了。 蒋员外生怕岑老因为这碗珍珠汤而生气，赶紧冲下人使眼色，示意他立刻端走。 不料却被岑老拦住道：“等等，把这碗疙瘩汤端上来给我看看！” 蒋员外心里暗叫不好，这是生气了呀！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打圆场的时候，岑老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碗里的疙瘩汤，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岑老，你怎么了？噎着了吗？”蒋员外慌乱的伸手帮岑老拍打，“这面疙瘩着实做的太大了，绝对不可能是游娘子的手艺，肯定是后厨的人上错了。” 岑老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问：“这是谁做的？快把人给我找来！” “这……”蒋员外有些不解，不就是一碗疙瘩汤么，就算没做好，也不至于这样吧？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只见秋薇端着一碗模样正常的珍珠汤快步走进屋道：“岑老，老爷，对不起，刚才下人上错菜了，这才是给您二位的珍珠汤。” 岑老闻言立刻丢开蒋员外的手，扭头问秋薇道：“上错的这道疙瘩汤是谁做的？立刻把人给我带过来！” 秋薇下意识地看向蒋员外，谁料却惹得岑老大发雷霆道：“你看他做什么，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吗？” 岑老说完也看向蒋员外，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处理。 蒋员外无奈，只得冲秋薇点点头。 秋薇这才道：“岑老，这碗疙瘩汤也是游娘子做的，只不过是做来自家吃的晚饭，谁知竟被下人给端错了……” 一听说这碗疙瘩汤是叶大嫂做的，岑老的脸色更加复杂起来。 “你叫她……不是，你请她过来一趟，就说我有几句话想要问她。” 岑老刚才还暴跳如雷，这么一会儿情绪的变化未免也太快了。 秋薇这次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能悄悄用余光瞟向蒋员外，准备看他的眼色行事。 蒋员外再次点了点头，甭管是福是祸，至少自己在这还能帮着打打圆场。 不多时，叶大嫂就被带了过来。 “蒋员外……” “游娘子……” 还不等叶大嫂开口跟二人打完招呼，岑老就抢着开口道：“不知游娘子师从何人？跟谁学的厨艺？” “我没拜过师，做饭的时候也都是跟我娘家爹学的。” 岑老闻言，脸上的肉都已经开始颤抖。 蒋员外生怕一眨眼，岑老就要倒下去了，于是在旁边做好了随时上前扶人的准备。 只听岑老用颤抖的声音问：“那，那你爹叫什么？” “我爹？”叶大嫂不明所以，但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儿，便道，“我爹叫游四方，但村里人都管他叫游一刀，夸他厨艺好。” “游四方，好一个游四方！”岑老感慨不已，眼角甚至沁出点点泪花，“难怪他这么多年都没再回来，原来是早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听到这里，别说是蒋员外了，就连叶大嫂都已经察觉出了不对。 “您认识我爹？”叶大嫂问。 岑老看向叶大嫂，反问道：“你爹就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身世吗？” 叶大嫂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京城学过厨艺，后来应该就回关外老家娶妻生子了吧？” 岑老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摇头道：“其实你爹根本不叫游四方，他的确姓游，单名一个彬字。 “他不到十岁父母双亡，被我收养，就连名字都是我给他取的。” 听了这话，叶大嫂跟蒋员外同时瞪大了眼睛。 叶大嫂是难以置信，蒋员外则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小道消息。 岑老能够伺候三位君王还依旧屹立不倒，这过程自然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先帝继位之时，御膳房就曾闹出过一桩大事。 当时御膳房上下，杀得杀、打得打，还放了一大批人出宫。 唯有岑老等几个人免受殃及。 当时就有小道消息称，岑老将亲传弟子推出去顶罪才逃过一劫。 难道当年的传言是确有其事？ 蒋员外好奇地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点儿细节。 “你爹的左手上是不是有一道疤？”岑老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上比划着，“从这里到这里，很长的一条。” “是，还真是……”叶大嫂磕磕巴巴地说：“您，您是说，您是我爹的养父？” “我不止是他的养父，还是他的师父。”岑老看着叶大嫂，心潮起伏。 之前他还误会叶大嫂是个心机深沉善于钻营之人，谁知兜兜转转，她竟是自己徒弟的女儿。 “你爹除了你可还收了其他弟子？” “他……”叶大嫂还有点没能彻底接受岑老嘴里说的事儿，半晌才道，“我爹没有收徒，他一身厨艺也只教给了我，连我的哥哥弟弟都没有传授。 “我爹说，如果不是生计所迫，他甚至都不愿再动锅铲。” 岑老闻言脸色黯然，叹气道：“唉，也对，经历过那样的事儿，他肯定是被吓怕了。 “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能稳稳当当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岑老自我安慰之后，一脸期待地看向叶大嫂问：“那你爹现在人在何处？还在关外么？” 听了这话，轮到叶大嫂的神色黯然了。 “今年关外大旱，又遭遇地龙翻身，大家当时都在忙着逃荒…… “逃荒路上，我也一直都在跟人打听，但是一直都没问道娘家人的消息……” “什么？”岑老今晚的情绪起伏太大，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身子晃了两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第177章 好孩子，快叫太姥爷！ 岑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徒弟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人了。 但是游彬是他付出最多也是最看好的一个苗子。 他最开始只是看孩子没了父母可怜，所以随手做点好事。 但游彬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受了他的恩惠，就总想要回报，经常去家里帮着干活。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越来越熟悉。 岑老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最后干脆收他为干儿子，将他带回了家。 被收养之后，游彬依旧十分勤快，会想方设法地帮岑老干活。 也正是因为他的勤快，才让岑老看到了他身上的天赋，正式收他为徒，开始教他厨艺。 游彬也没有辜负岑老的厚望，他就像是一颗终于遇到水的种子，迅速地开始生根、发芽、抽枝、长叶…… 当时京城的行内人几乎都知道，岑老收了个十分得意的亲传弟子，到处出去跟老朋友显摆。 但大家除了羡慕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游彬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 当初也曾有人收徒想要跟游彬一较高下。 可那时候，游彬在京城的学徒中，已经可以说是没有对手了。 也正因此，岑老当时便有些盲目自信地将他带入了御膳房。 但宫里头的日子，哪怕是御膳房，也绝非做菜好吃就行。 游彬初来乍到就大展身手，还受到了皇上的大加赞赏，其他人心里如何能高兴？ 于是便有人趁着先皇驾崩，新帝登基之际，偷着在游彬为皇上准备的饭菜中偷偷掺入了肉丝。 国丧期间，这可不是小事。 游彬的命运如何，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岑老有心想替游彬顶罪，但是做手脚之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他们特意选择了岑老没在御膳房当值的时间。 游彬当年也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遇到这种事，吓都快要吓死了。 好在新皇登基，无论是想要树立一个仁君的形象还是不想制造杀孽坏了自己的运道，最终只将游彬流放关外，而没有命人直接砍了他给先帝陪葬。 游彬离开京城的时候，岑老给他准备了许多金银细软，让他藏好留着傍身。 更是依依不舍地将人送出去老远。 头几年游彬还会写信回京，后来时日久了就断了联系。 岑老不知道游彬过得如何，多次托去关外的商队帮忙打探消息，但是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游彬的后代，还以为终于可以师徒父子相见，谁知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也难怪他心里难受。 蒋员外宽慰道：“岑老爷子，遇到这种天灾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不过俗话说得好，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再说了，游娘子他们一路也是十分艰难才回到京城的，这才刚安顿下来不久。 “回头叫人再多去关外打听打听，如今知道名字也知道家里的其他情况了，这样找起人来就方便多了。” “是啊，岑老，我也有写信给关外的熟人，想要打听娘家人的下落。 “只不过关外那边如今情况不好，认识的人也多到处逃难，一时间找起来有些困难。 “但是我相信，娘家人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听着两个人的宽慰，岑老叹气道：“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回头你把家里的情况跟我说说，我安排人去关外好生找找。” 当岑老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百般误会嫌弃的叶大嫂，其实是养子的女儿？也就应该是自己的孙女？ 想到这里，岑老心里终于涌起几分迟来的不好意思。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问，“那你如今住在哪里？日子过得可有什么困难？” “我夫家是榕溪村的，我们如今住着村里的祖屋，日子过得也很好，没什么困难。”叶大嫂道。 岑老见找不到可帮忙的地方，绞尽脑汁想了半晌，突然想起之前叶大嫂是抱着孩子的。 “晌午吃面的时候，你抱着的是你女儿？” “是。”叶大嫂不知道岑老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 还是蒋员外旁观者清，一眼就看穿了岑老的心思。 他笑着说：“如此说来，其实游娘子该管岑老叫一声祖父，晴天更是该叫一声太姥爷才对呢！” 被蒋员外这样一说，岑老的思路瞬间打开道：“刚才你们的疙瘩汤被送错到我们这边来，那就是说你和孩子都还没吃晚饭呢吧？” 还不等叶大嫂回答，蒋员外就直接吩咐秋薇道：“快去叫后厨在弄几个热菜来，然后叫叶老大把晴天带过来，正好刚才也没吃饱，咱们再一起吃点儿！” 一听蒋员外这话，岑老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连声附和。 于是还不等叶大嫂发表意见，秋薇就已经快步下去执行命令了。 叶大嫂无奈只得默认了眼下的情形。 不过她还是有些纳闷地问：“岑老，我有个问题……” 蒋员外打断她道：“还叫什么岑老，应该叫祖父才对。” “祖、祖父……”叶大嫂从小到大都没叫过这个称呼，叫得十分别扭。 岑老却听得热泪盈眶道：“你想问什么？” “您是怎么凭借一碗疙瘩汤就想起我爹的……” “你爹从小做疙瘩汤就喜欢面疙瘩越大越好，而且你继承他的手艺也继承得很好，我一尝味道就认出来了。” 岑老说着，不免又有些感伤。 蒋员外知道他脾气倔，性格也别扭，所以替他向叶大嫂解释道：“游娘子，你有所不知，岑老一辈子无儿无女，当初是真心把你爹当儿子养，盼着你爹以后给他养老送终，摔丧驾灵的。 “自打你爹被流放关外之后，岑老也没有再收其他养子，如今一把年纪了还自己一个人住。 “好在徒弟们都知道感恩，会经常去看他，照顾照顾他。 “不然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多可怜啊！” 蒋员外这几句话瞬间就把叶大嫂的心给说软了。 很快，叶老大就抱着晴天过来了，进门看到蒋员外和一个陌生的老头都在屋里，心下不解，走到叶大嫂身旁站定，低声问：“怎么了？” 晴天这会儿都已经饿了，一直等不到晚饭，虽然她一直忍着不吭声，但是看到叶大嫂之后，便立刻闹着要她抱。 而自打叶老大进屋，岑老的眼神就跟粘在他身上了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个不停。 浓眉大眼，个子挺高，身材看起来挺健壮魁梧的。 抱着晴天就像抱个娃娃一样轻松。 但是一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看来家里日子过的应该是比较拮据的。 也不知是原本就不好还是因为逃荒出来的缘故…… 而且游娘子在蒋员外这里是来做酒席的，那他带着孩子跟过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个靠着媳妇赚钱养活的男人吧？ …… 岑老越想越是担心，看叶老大也开始哪哪儿都不顺眼起来。 觉得他根本配不上自家孙女。 蒋员外怕他把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局面又给弄尴尬了，急忙问：“晴天是不是饿了？都怪我家下人做事马虎，把游娘子原本给你们做好的晚饭送到我这边来了。 “所以我就干脆让秋薇把你们叫过来，大家一起吃。 “正好游娘子还有一件喜事要跟你们宣布。” 叶老大本来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听到这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什么喜事？” 蒋员外便立刻将刚才认亲的事儿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叶老大却并没有立刻露出喜色或是发表什么评价，而是扭头去看叶大嫂的表情。 二人夫妻多年，很多时候还是颇为心意相通的。 叶大嫂见他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岑老道：“今天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恰在此时，后厨端着刚做好的菜送了上来。 蒋员外立刻再次打起了圆场。 “大家别都站着了，坐下边吃边说。” 叶大嫂犹豫了一下，突然听到晴天的小肚子里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最终还是抱着她落了座。 叶老大见她坐下了，这才跟着入席。 看到叶老大这样的表现，岑老心情颇有些复杂。 一方面觉得他还挺注意媳妇的情绪和心情的，一方面又越发怀疑他是个靠女人吃饭的。 以前这种男人出门在外都是抬不起头的。 但是这些年随着海运的兴盛，京城的风气也越来越开放。 自打朝廷允许女子可以做生意赚钱，便有一些好吃懒做的男人发现了“商机”，专门找这样的女子成亲，然后待在家里做一个好吃懒做的米虫。 如果叶老大真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他可绝对不同意。 叶大嫂坐下之后，便开始照顾晴天吃饭。 叶老大便不时地给她往碗里夹菜。 岑老爷子想了一下，开始询问叶老大的情况，从家里问到个人，最后忍不住来了句：“那如今你跟你媳妇比起来，谁赚得多啊？” 叶老大被问得一愣，但还是落落大方地坦言道：“如今是她赚得多，不过我之后也一定会更努力的。” 岑老闻言眉头一皱，想着自己担心的事儿果然还是应验了。 “这样说来，你不就是……” 岑老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叶大嫂就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 “岑老，您若非要这样说话，那这顿饭不吃也罢！” 叶大嫂说完，抱着晴天就往外走。 叶老大赶紧放下筷子追了出去。 岑老被晾在桌上，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蒋员外放下自己一直装模作样举着的筷子，叹了口气道：“岑老啊岑老，您让我说您什么好？ “我跟在您屁股后面各种帮您打圆场，您难道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 “好不容易给你们创造了一个坐下来吃吃饭、说说话、拉进一下距离的机会，您不好好把握也就算了，怎么还跟审犯人一样问东问西呢？” “我……”岑老被他问得语塞，“我看她身上穿的衣裳，感觉她日子过的应该不是很好，所以……我这不是因为关心她么！” “我的岑老啊！”蒋员外简直无奈了，但是看着岑老迷茫的眼神，还是不得不把事儿扒开揉碎了跟他讲，“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甭说您只是个今天刚相认的便宜祖父了，就算是天天朝夕相对的亲祖父，孙女的婚事，您也只能私下提提建议，听不听那也都是人家父母的事儿，您管不着！ “更别说人家以前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您这么个祖父存在，可人家的夫君却是一起过了十几年日子的，孰轻孰重？您说话之前就一点儿都不想么？” “我……”岑老终于被说得无话可说了，“我这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么！ “那现在人都被我气走了，怎么办啊？” 蒋员外想了一下道：“既然是您把人气走的，那您就该主动去缓和关系才行。” 岑老一听头都大了，摇头道：“让我去给那个傻大个道歉？你想都不要想。” “当然不是。” 蒋员外哪里敢提这样的建议，除非他想跟岑老闹掰了。 “我觉得，这件事儿的突破口，可以放在晴天身上。”蒋员外想了半天道，“明天叫人去买点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零嘴儿，到时候您给送过去。 “只要能哄得晴天叫您一声太姥爷，游娘子天大的火气也保证能消了。” “真的假的？”岑老将信将疑。 “您就放心吧，游娘子两口子关系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但他俩对晴天那绝对是疼进骨子里，要月亮不给星星。” 岑老回忆了一下，跟夫妻俩比起来，晴天的确穿得更新，衣裳料子也更好一些。 “好，明天我自己上街去买。”岑老说完，起身回了自己住的客房。 第二天一大早，岑老就买得大包小裹地回来，拎着东西直奔三口人的住处。 叶大嫂被蒋员外叫过去商量事情没在，叶老大也不知在做什么，只有晴天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 岑老一看，机会难得，立刻拎着东西过去，尽量让自己笑得慈祥一些。 “好孩子，快叫太姥爷！ “看太姥爷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第178章 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晴天呆呆地看向岑老，被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 岑老只以为她年纪小怕生，所以步步紧跟，还掏出一个木头小人非要往她手里塞。 晴天的后背已经抵在院墙上了，退无可退，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哭了呢！”岑老不明所以，“不喜欢这个娃娃？那老太爷给你换一个！” 看着岑老不断往外掏着各种东西，晴天只得哭着大喊：“爹——” 叶老大本来正在后院洗衣裳，听到晴天的哭声就赶紧起身，一边擦手一边往前院跑。 跑到一半听到闺女带着哭腔喊爹，他越发心急，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 “怎么了？摔着了么？”叶老大一边跑一边问，跑出来看到岑老，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晴天一看到叶老大，立刻哭着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 岑老手里拎着一个空竹，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道：“我，我就是给孩子买了几个玩具，但她好像都不喜欢……” 叶老大微微蹙眉，但还是心平气和地道：“我跟她娘一直教她，不能收外人的东西，所以你给她什么她都不会要的。” “我怎么能算……”岑老想说自己怎么能算外人。 但是转念一想，只要游娘子一天不认自己，那自己对他们一家来说，可不就是外人。 “那个，游娘子……”岑老想问游娘子去哪里了，但是想到她如果在屋里，出来看到自己把她宝贝闺女弄哭了，估计会更生气吧。 反倒是叶老大见他这样，突然道：“她去找蒋员外谈事儿了，您要不要进来坐坐，咱们简单聊几句？” 岑老没想到叶老大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他过来本就是为了缓和关系，所以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晴天是个很好哄的孩子，叶老大从院子里走回房间才几步路的功夫，她就已经破涕为笑了。 叶老大取出柔软的帕子小心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然后把她放在炕上让她自己去玩。 岑老赶紧把玩具也都放在炕上。 但是晴天居然真的就只扫了一眼，便再不向这边看，只低头玩着自己手里的七巧板。 “晴天可真乖啊！”岑老终于聪明了一回，学会了从夸孩子入手。 叶老大闻言也冲他笑了一下道：“晴天的确比大多数孩子都乖巧听话。” 岑老听着这话，总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不太像是一般家长的炫耀语气，反倒有几分遗憾的味道在其中？ 还不等他细想，就听叶老大道：“晴天娘平日里其实脾气很好，但有时候那个劲儿上来，又倔得要命。 “她昨个儿一夜都没睡好，一直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我们夫妻十几年了，我了解她的心思。 “她并非不相信您或者不想跟您相认，只是……” 叶老大原本想说只是不喜欢你的态度，但是又担心会不会太直接了。 “咳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您本来就是长辈，如果态度上能稍微软一些，放低一点，她就没脾气了。” “咳咳——” 岑老有些难为情地低头，抬手掩口咳了几声俩缓解尴尬。 其实昨天叶大嫂走后，蒋员外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但是岑老强势了大半辈子，除了宫中的贵人，他还真没向别人服过软。 所以虽然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却还是拉不下这张老脸。 叶老大也知道，今天的对话其实很难进行。 岑老年纪已经这么大了，性子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但是媳妇昨天一夜都没睡好，早晨起来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叶老大甭提多心疼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用，他还是打算尽量跟岑老谈一谈、交交心。 “其实，昨晚她有些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的。 “我岳父的确改名叫做游四方，刚开始大家见他厨艺好，也的确管他叫过一阵子的游一刀。 “但其实，大部分人都管他叫游疯子。” 疯子？ 岑老一听这两个字，心下暗叫不好，登时坐直了身子。 “我媳妇从小就被岳父逼着学做菜，人还够不着菜板就让她切菜。 “没缺几个手指头都是她运气好了！ “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她爹的疯病也越来越厉害。 “但是为了养家糊口，他又不得不去酒楼里做厨子。 “他每次去的时候，都必须要带着我媳妇，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 “后来等我媳妇十来岁了，岳父就已经疯得无法做饭了。 因为他要么把糖当做盐，要么把醋当做酱油。 而当时让所有人都不理解的便是，他从来都只做素菜，不做荤菜。 有一次，别人备菜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根肉丝掉进了他的盘子里，这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我岳父当场在后厨发疯，抓住对方死也不肯放手，说自己终于找到了陷害自己的幕后黑手，要带着人家去面见皇上，还自己一个清白。 “他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乎将那个人给勒死，好几个人上去才终于把他的手给扒开…… “家里赔了对方一笔钱，酒楼也不要他了。 “关外原本生意就不好做，丢了这个差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酒楼肯要他了。 “为了让他放手，大家拼命掰他手指的时候，害得他右手大拇指和中指骨折。” “啊——”岑老忍不住惊呼出声。 身为厨子，右手两根手指出了问题，那可是很致命的。 “从那之后，我岳父就再也没有拿过菜刀做过饭。 “他每天要么在家发疯，要么就是逼我媳妇学他的手艺。 “家里也曾攒钱带他四处看病，但始终时好时坏。 “唉，当初我们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昨晚听了您说的那些陈年往事，才终于能够理解了。” 岑老之前一直以为，虽然游彬被流放到关外去了，但是他有自己教的手艺傍身，无论去哪里都不会没饭吃的。 甚至当初断了联系之后，他心里还偷偷埋怨过游彬，觉得他有些忘恩负义。 他万没想到，游彬后来的日子居然是这样的，心里不免越发难过。 难怪自己派去的人一直找不到他，他也从来没跟自己联系，原来是精神出问题了。 “这些话，以晴天娘的脾气，她是绝对不会跟你说的，但是我见不得她难受…… “我家有房有地，我还会跑山打猎。 “当初在关外我都能养家，没道理入关之后反倒养不起了。 “她想出去做饭赚钱我支持她，她若是还想继续待在家里操持家务，我也能养得起她们母女。” 叶老大说完这些话，见岑老陷入了沉思。 任由他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其实她很喜欢做饭，尤其是看到吃饭的人吃得高兴，她比人家还要高兴。 “但是在关外这么多年，她始终没有靠这个赚过钱。 “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做，而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手艺不好。” 岑老闻言立刻反驳道：“谁说的，她手艺还不好？” “因为她爹一直说她做得不好，还达不到御膳房的要求。 “甚至有人因此给他起外号叫游御厨……他也是听到一次就犯一次病。 “当初大家都以为他是在说疯话，万万没想到……” 谁能想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男人，当年竟然真的会是御膳房的御厨。 “扯远了，反正因为我岳父的这些缘故，所以我媳妇一直十分自卑。 ‘嫁过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说自己做饭不好吃，不敢下厨。 “就算如今她都已经能做出全菊宴这样档次的酒席了，却总还是担心自己不行。 “她如今愿意出来拼一拼，也都是为了孩子。 “但我不想逼她，也不希望您对她太过逼迫和严厉。 “我只希望她好好的，不要变成我岳父那样。” 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叶老大终于把自己的目的给说出来了。 自家媳妇他再了解不过了。 别说岑老都已经买了玩具来看晴天，主动示好了。 就算他一直强势，叶大嫂也会看在他当年收养了游彬并教他手艺的份儿上认下这个祖父。 可叶老大跟岑老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却已经十分敏锐地发现他骨子里的强势和自负。 如果叶大嫂认了这门亲戚，他肯定会控制不住地伸手过长，来管叶大嫂甚至是老叶家的事情。 而这正是叶老大不愿意看到的。 而也正如他所料，听完游彬的情况之后，岑老也的确是心有戚戚焉。 “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岑老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担心，我总不可能把你媳妇送入宫里去做御厨吧？” 叶老大听得眼角直跳，心想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之后，叶大嫂也从蒋员外那边回来了。 她进门看到岑老，脚步登时一顿，狐疑地看向叶老大问：“我打扰你们聊天了？” 叶老大忙起身道：“没有，岑老就是过来看看晴天。 “你看，他还给晴天买了玩具呢！” 看到炕上放的玩具，叶大嫂的神色稍缓，但还是道：“让您破费了，这些玩具多少钱我……” 岑老闻言脸都涨红了，努力压住火气道：“就算你不认我，难道我就不能给孩子买点东西了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功不受禄。”叶大嫂垂眸道。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许多婚前在娘家的事儿。 很多女子都怕嫁人，担心公婆不好相处，担心夫君对自己不好等等。 当初她却巴不得赶紧嫁人，恨不得随便找一个就可以嫁。 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在本村，越远越好。 她想离她爹越远越好。 只有嫁到夫家，她才能彻底脱离她爹的掌控。 好在她娘还算可靠，给她说了这么一桩亲事。 这么多年不敢说没有委屈，却也算是过得十分和睦了。 她如今好不容易快要从当年那些阴影中挣脱出来，好不容易让自己不再去想娘家人逃到了哪里，是否安全。 可为什么还非要有人来扰乱她的生活？ 难道是她上辈子欠她爹太多，所以这辈子不得不一一偿还不成？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岑老被叶大嫂复杂中透着哀伤无助的眼神给震撼到了，说出的话都比之前柔软了许多。 “我只是想，咱们能遇到是天大的缘分，以后靠着我，帮你们接点活儿，保证你们的日子能比现在过得好几倍。” “不必了，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叶大嫂依旧油盐不进。 岑老登时着急起来，然后就不受控制地用眼角余光看向叶老大。 他心想，你不是说，说软话就有效果么？ 我刚才那几句话说得还不够温柔么？ 叶老大无奈地给他使眼色，但是岑老却根本无法会意他在说什么。 叶大嫂却已经向他一步看到了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她抱着女儿，故意问：“晴天，你跟娘说说，你爹刚才跟这位爷爷说什么呢？” “怎么能叫爷爷，这不就差辈儿了么！”岑老小声抗议道。 但是叶大嫂并没有理睬。 岑老看看晴天，心想，之前蒋员外说过，这孩子才刚四岁，能记得住什么？这不是白问么！ 谁知晴天一张嘴，竟然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虽说不是一字不差，但是意思上绝对没有错漏。 岑老惊讶地看向晴天问：“孩子这么小就已经开蒙了？” “没有，她打小儿就记性好，听到别人说了什么都能记住。”叶大嫂一脸骄傲地看向晴天，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晴天抢先道：“娘说要攒钱以后送我去上女学，到时候我就能识文断字了。” 岑老对女学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是有些人想要效仿西方，让男女皆可上学。 却又因为男女有别，不能让男女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书院，所以就上折子奏请，最后建起来一一个女学。 一晃几年过去，女学每年都只能稀稀拉拉收几个学生，还经常有人学几天就闹着要回家再也不来了的。 所以所谓的女学，其实就是个空架子，说出来唬外地人罢了。 第179章 让我娘把你抱去我家养 但是看着叶大嫂一脸骄傲的模样，岑老难得地没有口出讽刺之言，而是另辟蹊径道：“这么聪明的孩子，送去女学估计都耽误了，以后可以请先生到家里来教她。” 叶大嫂之前的确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听了这话倒是打开了新思路。 “对啊！秦府不就是请魏先生回去给秦小少爷做先生了么！ “回头咱们也可以给晴天请个先生在家读书识字。” 岑老听了叶大嫂的话吓了一跳。 魏先生被秦家请回京的事儿，如今还只是在小范围内传递。 秦家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并没有对外公开这件事儿，魏先生也一直没有公开露面。 所以如今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一般分作两派。 一派想知道秦家是从何处得知魏先生的消息，又是如何请得动魏先生回府任教的。 另外一派则是持怀疑态度，觉得要么是秦家吹牛，要么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想要给秦家难堪。 岑老刚想仔细询问一下，就见秋薇一脸着急地跑进来道：“游娘子，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有人特意从京城过来找您呢！” “京城？谁啊？”叶大嫂不解，她在京城就只认识秦夫人和秦小少爷。 可之前在赏花宴上不是刚见过么？有什么事当时不能说，还大老远追到丰乐县来？ 难道是之前赏花宴的客人，过来预订酒席的？ 一想到可能是来生意了，叶大嫂立刻来了精神。 自己可是要赚钱给闺女请先生的人，必须要努力才行。 叶大嫂松开晴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规整了一下发髻，正准备跟着秋薇过去看看。 秋薇却道：“游娘子，等等，老爷说让您带晴天姑娘一起过去。” 叶大嫂敏锐地察觉到秋薇的称呼变了，居然还在晴天后面加了姑娘二字？ 所以来人究竟是谁？ 叶大嫂抱起晴天，跟着秋薇往外走。 叶老大和岑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叶大嫂抱着晴天，跟在秋薇身后，一路来到了蒋家的正厅。 她不清楚这其中的规矩，但是岑老却知道。 一般来说，像蒋家这么大的宅子，接待客人只需请到花厅即可。 需要动用正厅的，都应该是身份提高或者极为尊贵的客人。 叶大嫂抱着晴天先一步进屋，然后就听见晴天惊喜的声音：“秦哥哥，你来找我玩吗？” 就在岑老还在想这个秦哥哥是谁的时候，叶老大已经放下心来，原来是秦家小少爷。 紧接着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晴天，你就只看见了你的秦哥哥？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都被你忽略了不成？” 晴天这才赶紧喊了声：“魏先生。” 看到来人只有秦鹤轩和魏衍的时候，叶大嫂有些惊讶。 “秦小少爷，魏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魏衍捋着自己短短的胡子道：“叶大嫂，你也太不厚道了，去赏花宴做饭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生生错过了。” 秦鹤轩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说赏花宴请的都是女眷，但是想到自己也去了，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魏衍也是越来越了解。 他这人学问的确极好，很多时候思路都能另辟蹊径，十分巧妙。 但是魏衍这个人，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是一副小孩脾气，尤其在吃东西上面特别讲究。 自打他被秦夫人请回府中，家里都已经换了好几个厨子了。 所以当他得知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去参加的赏花宴，居然是叶大嫂主厨，还做了全菊宴和菊花锅子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非要过来找叶大嫂尝上一尝。 秦鹤轩想见晴天，便求得秦夫人的允许，跟着一起来了。 叶大嫂也没想到，这个魏先生居然为了口吃的，特意跑了这么老远。 蒋员外早就知道叶大嫂跟秦家人认识，但没想到居然连魏先生都喜欢他做的饭菜，越发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岑老则是毫不知情，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秦鹤轩跟晴天说了几句话，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外人。 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抬眼看向蒋员外，示意他赶紧介绍一下。 蒋员外好歹也是去过西洋见过世面的人，却被他这一眼看得后脊梁发寒。 这秦小少爷的眼神也太犀利了些。 好在蒋员外不是蠢人，立刻看懂了秦鹤轩的意思，出言为双方介绍。 “秦小少爷，魏先生，这位是御膳房的供奉岑老，是为了前些日子皇上说想举办厨艺大赛的事儿来的。” 秦鹤轩和魏先生其实都没听说过岑老是谁。 但甭管是谁，只要人家是替皇上办事儿，就必须得尊敬。 秦鹤轩上前见礼。 岑老哪里敢受他的礼，慌忙侧着身子让开，嘴上道：“秦小少爷不必多礼，什么岑老都不过是他们乱叫的，您叫我岑远明即可。” “您是老者，尊称一声不为过。”秦鹤轩十分客气地说，“所以您是想来请叶大娘去参加厨艺比试？” “正是，游娘子厨艺高超，已经尝过她做的菜了。” 魏先生一听这话高兴了：“如此说来，叶大嫂很快就要去京城了？” 但是秦鹤轩很快就打破了他的美梦：“我听父亲说过，年前只是初步筛选人员，正式的厨艺比试要等出了正月以后了。” “那岂不是还得等两三个月？”魏先生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办法。 秦鹤轩对这些没有兴趣，拉住晴天的小手，跟叶大嫂道：“叶大娘，我给晴天带了些我小时候的玩具，我可以带他去看看吗？” 秦小少爷这么客气的说话，叶大嫂哪敢不应允。 但其实叶大嫂也害怕秦鹤轩又拿出什么贵重的物品送给晴天。 不过想着既然是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应该都是些旧的用不上的，所以便点了点头。 见叶大嫂没有叮嘱让晴天乖一点或是听话一点，这让秦鹤轩对她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秦鹤轩带着晴天，来到一旁的厢房中。 他早就叫人将带来的玩具都搬了进来，征求过蒋员外的意见之后，放在了厢房屋里。 秦鹤轩小时候的玩具，即便是几年前的旧物，也都是晴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稀罕物。 尤其一个刷着鲜亮颜色的小马一下子就吸引了晴天的注意。 秦鹤轩发现她在看那匹小马，立刻带着她走过去问：“想骑么？” “可以么？”晴天有点担心地问。 “当然可以了。”秦鹤轩说着将晴天抱到小马上，然后教她道，“你试试前后晃晃身子。” 晴天一晃身子，小马立刻就前后摇晃起来。 “啊——” 小马突然间的晃动把晴天吓了一跳，她赶紧伸手紧紧搂住了马脖子。 秦鹤轩立刻一把按住马头，一把扶住了晴天。 “不怕，有我在，摔不着你！你慢点晃。” 晴天听从秦鹤轩的意见，慢慢地晃了两下。 见小马稳定地前后摆动起来，秦鹤轩这才松手。 晴天坐在马背上晃了半天，高兴地笑个不停。 “喜欢吧？”看着晴天玩得高兴，秦鹤轩心道，好歹这些玩具也不算浪费了，挺好。 看着晴天玩了一会儿小马，他将人抱下来，又带着她去看其他玩具。 秦家夫妇因为觉得对小儿子心有愧疚，所以人不能去，各种东西却是不断地往关外送。 不光是国内的各色新奇玩具，就连西洋玩意儿都有。 晴天哪里见过这些，看见会自己在圆盘中转圈的小人，眼睛都瞪圆了。 “秦哥哥，这，这是什么呀？该不会是什么邪术吧？” 秦鹤轩闻言好笑道：“你可知道邪术是什么意思？” “之前听人说，邪术就是把人的魂儿封在纸人儿里，然后纸人儿就会帮着主人干活了。” 晴天这话是之前在逃荒路上听别人瞎说的，就被她给记住了。 如今看到一个小铜人居然推着一个磨盘转圈，一下子就把这话给想起来了。 “不要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秦鹤轩心想，晴天的记性这么好，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叶家夫妇，平时要注意点儿，不要让她接触乱七八糟的人，否则指不定就学回来了什么东西。 “这是洋人做的机关，需要在下面拧动几下，小人就会自己走动了。” “为什么拧几下它就会走啊？”晴天不解地问。 秦鹤轩其实也不了解其中的原理，只能道：“洋人惯会做这些奇淫巧技，其实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拿着当玩具随便玩玩就得了。” “好。”晴天点点头。 两个人说话这么会儿功夫，小人已经越走越慢了。 秦鹤轩教晴天如何使用之后，便将其放在了一边。 “我之前看你的玩具里没有积木，原本想着我应该有一套，谁知回家之后叫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估计是哪个粗心的丫鬟没收进去，落在关外没带回来。” “已经有这么多玩具了呀！”晴天努力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我都玩不过来了！” “你喜欢就好，回头让你爹娘给你拿回去。” 看过玩具之后，晴天突然问：“秦哥哥，我有点事想问你，行吗？” “当然可以！”秦鹤轩把晴天抱到榻边让她坐着，自己则做了个小板凳。 这样正好可以平视晴天，让她不必仰着头跟自己说话。 “什么事儿？说吧！” 晴天之所以很喜欢秦鹤轩这个哥哥，就是因为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糊弄。 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 但是在秦鹤轩面前，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地听，再给出自己的建议。 从不会因为晴天年纪小就轻视于她。 晴天便将之前岑老跟叶老大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学给秦鹤轩听。 秦鹤轩没想到叶大嫂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不免有些唏嘘。 “那你现在的烦恼是什么呢？”秦鹤轩耐心地问。 “秦哥哥，你说，我娘该不该认那个老爷爷啊？” 秦鹤轩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操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下，问：“那你希望你娘认他还是不认呢？” “我也不知道……”晴天垂下头，许多话她不敢跟叶老大和叶娘子说，只有跟秦鹤轩说道，“我不太喜欢那个老爷爷，他之前可不是今天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他好凶的。 “但是我爹说娘其实是想认亲的，那我们以后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么？ “如果双方都同意相认，自然就是要成为亲人了。” 听到这话，晴天立刻皱起眉头，几乎要把小脸儿拧成了一个包子模样。 “那他以后也要住到我家来么？”晴天担心地问，然后赶紧又说，“我家没有房子给他住的。” “放心，岑老在御膳房当差多年，他可不缺钱，也不会跟着你们回榕溪村的。 “若是相认了，以后就当个普通亲戚走动，逢年过节地去看一看便是了。” 但晴天听了这话却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秦鹤轩问了几次都没问出端倪，不免有点着急。 “晴天，你知道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我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对不对？” 晴天听了点点头，抬起头看向秦鹤轩，眼圈儿已经有些泛红。 “这是怎么了？”秦鹤轩一下子有点慌了手脚，把人带出来玩，弄哭了再送回去，这可有点不像话了！ 晴天眼里噙着泪花，模样甭提多可怜了。 “秦哥哥，你刚才说那个老爷爷很有钱，那、那我娘会不会扔下我爹和我，跟那个老爷爷跑了啊？” “啊？”秦鹤轩一时间竟没能理清楚她这话里的逻辑，“甭管认还是不认，你娘都没必要扔下你爹和你自己跑了啊！” “但是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就有人家是这样的。” 晴天一脸认真地说：“村里人都说，是那个女的趁夫君不在家，就往家里领有钱的老头，后来就……” “好了，不用再说了。”秦鹤轩这才反应过来，慌得一把捂住晴天的嘴，“你记住了，岑老跟你娘这事儿，跟你说得根本就是两回事。 “再说了，就算你娘真跟人跑了，大不了我让我娘把你抱去我家养。” 第180章 臭脾气都被晴天这一笑给融化了 “谁跑了？跟谁跑？”叶老大刚一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句，整个人都震惊了。 秦鹤轩脸颊微微泛红，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咳，叶大爷。”秦鹤轩想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是晴天搞错了，他以为如果叶大娘跟岑老相认的话，就会丢下你们父女跟他一起离开，我正……” 秦鹤轩说不下去了，此时无论说正在劝晴天，还是说正在给她解释好像都不太对。 毕竟刚才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都已经被叶老大听见了。 好在在叶老大眼里，秦鹤轩虽然比晴天大几岁，但也同样是个孩子，所以根本没有计较他说了什么。 叶老大走上前抱起晴天道：“傻丫头，你娘若是认他，你就多了个太姥爷，以后就多一个人疼你、给你买玩具了。” 可惜晴天对岑老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听了这话连连摇头：“秦哥哥给了我这么多玩具，我才不要他买的玩具。” 叶老大没想到晴天会对岑老这样排斥，担心她的态度会影响叶大嫂的选择。 他将晴天抱到身前问：“晴天为什么不喜欢那个爷爷呀？” “他好凶。”晴天嘟着嘴道，“那天在面馆，他凶娘亲。” “就因为这个吗？” 晴天点了点头。 叶老大解释道：“他当时那么凶，是因为误会了你娘，的确是他做的不对。 “但是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都是会做错事的对不对？” 晴天听了点头：“娘告诉过我，做错事不要紧，但是要承认错误，下次要记得改正，不可以撒谎骗人，也不能知错不改。” “对，晴天说得真好。”叶老大道，“所以虽然岑老犯了错，但如果你娘愿意认他的话，晴天就也不要再讨厌他了好不好？” 晴天闻言抬头看向叶老大：“他真的不会把娘拐跑吗？以前村子里老高家……” 一听晴天说老高家，叶老大顿时明白她误会了什么，忍不住失笑道：“放心吧，爹跟你保证，这跟老高家的事儿半点儿都不一样。 “再说了，你娘那么疼你，怎么可能舍得丢下你自己走。” 得到了叶老大的保证之后，晴天才终于重新露出笑脸。 确认叶大嫂不会被岑老拐走，晴天对岑老的排斥也相对的减少了许多。 叶老大对秦鹤轩道：“魏先生叫您过去，说今日还有功课要学。” 秦夫人之所以答应秦鹤轩能跟着一起来，前提条件就是他不能耽误功课。 他这边跟晴天玩了都有点忘了，好在魏先生还想着这事儿。 “我能带晴天一起去吗？”秦鹤轩问。 叶老大其实不太理解秦家小少爷为什么这么喜欢找晴天玩。 他当年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这个时候最喜欢跟村里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一起出去调皮捣蛋，根本不耐烦搭理女孩子们，更不要说像晴天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了。 不过秦鹤轩愿意带着晴天去，叶老大也没什么好阻拦的。 既然叶大嫂今后想让晴天读书识字，现在提前跟着受受熏陶也是好的。 于是秦鹤轩便抱着晴天去找魏先生。 魏先生看到晴天也很是高兴，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儿，先考较了秦鹤轩昨天学过的功课，然后又给他出了新的题目让他去写，这才过来逗晴天说话。 “之前路上教你背的东西是不是都忘光了？” “才没有呢！”晴天格外自信地说，“我都记得呢。” 她说这话魏先生是不信的。 魏先生以前也曾给孩子开蒙，在这个年纪孩子的特点还是颇为了解。 大部分都是背得快忘的也快，剩下一部分是背得慢忘的快。 如果没有人帮着一遍遍地巩固重复，很快就会被忘得精光。 晴天的确挺聪明，背东西也很快，但是分开了这么长时间，叶家也没人能帮她复习，还能记住一句半句就已经不容易了。 不过他还是随口道：“那你背背，我听听。” 没想到晴天竟真把他教过的几首诗和三字经都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魏先生第一反应便是：“你大哥又教过你？” 此时在一旁研究该如何破题写文章的秦鹤轩终于忍不住道：“魏先生，您还没发现吗？晴天的记性特别好，她听过的东西都能记住。” “真的么？”魏先生闻言惊讶道，“没想到晴天也有这样的本事。” “也？魏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谁也跟晴天一样记性特别好吗？” “你不知道吗？”魏先生反问。 见秦鹤轩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是真不清楚的样子，魏衍这才告诉他道：“不是外人，是你姨丈，瑞亲王，他从小就过目不忘。” 魏衍说完，自己才突然想起来，一拍桌子道：“我说呢，最近瑞亲王出门替皇上办差去了，你这次回来还没见呢，难怪对此毫不知情。” 秦鹤轩心道，就算是见了又如何，人家难道会当面给我表演一个过目不忘吗？ 不过这种细节就没有必要跟魏衍掰扯了，根据他以往的经验，那只会变得没完没了。 “小少爷您还是赶紧看您的功课吧。”魏衍说罢，带着晴天去了外间，还回手把门给关上了。 秦鹤轩无奈，重新将注意力收回到正事上来。 魏衍出题十分简明扼要，偌大一张纸上，他只贴边写了一行小字。 但是秦鹤轩知道，他出的题通常都暗藏玄机，不可只看字面意思，需要细细拆解开来细解，各方面都不能有任何疏忽。 所以一句话的题目，秦鹤轩展开来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纸。 魏衍在外面陪晴天玩了一会儿，又教她背了两首诗，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进来验收成果。 晴天也垫着脚，凑到桌边努力地想看。 看着晴天奋力伸着脖子探头的模样，魏先生不由得好笑，揉揉她的小脑袋问：“你看得懂吗？也往前凑？” “秦哥哥的字写得好看。”晴天虽然看不懂，却不妨碍她一张嘴就夸。 秦鹤轩被她夸得有些心下暗喜，脸颊微微泛红。 不料却听魏先生道：“你连字都不认识，还知道写得好不好看？” 秦鹤轩这才发现晴天话里的漏洞，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了？ 但晴天却说：“我看过大哥写字，秦哥哥就是比大哥写得好看。” 魏先生闻言一噎：“想要比你哥写得还差也是不太容易的事儿了。 “我让他回去好好练字，他可练了？ “他那一笔狗爬的字儿，学问学得再好有什么用，考官一看卷子就得把他甩出去。” “大哥每天都会写字的。”晴天说，“之前奶奶说等忙完秋收之后，就送他去私塾，还要把二哥三哥也都送去开蒙呢！” 魏先生想了一下问：“你们那边私塾的先生是谁？” 晴天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村长他爹，是个秀才老爷。” “秀才？”魏先生听着不是太满意。 但是想一想，乡下地方，若是当地没有什么耕读传家的世家大族，本村的私塾先生能是个秀才，就已经比很多地方强了。 毕竟许多开私塾的人，甚至连秀才都不是呢！ “唉，你大哥脑子倒是不差，好好练练字，以后家里有钱了，最好还是送到城里去读书为好，免得把孩子给耽误了。” “哦，我回去跟二婶说。”晴天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魏先生的话了。 叶二嫂对儿子的学业还是很看重的，又是魏先生说的话，她肯定会特别重视的。 只是不知道去城里读书需要花多少钱。 秦鹤轩听了这话，却突然冒出一个主意道：“魏先生，其实可以叫叶昌瑞去我家，跟我一起读书。 “您教我一个人也是教，多一个也不算什么吧。” 魏先生：“……” 他好歹也是个名声在外的读书人，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请他去教书呢！ 到了秦鹤轩这边，还想要买一送一不成？ 再说，秦家也不是寻常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而且叶昌瑞一旦进秦府读书，身上就相当于敲上了秦家的徽记，以后无论他有什么前途或是发展，身上都会带着秦家的烙印。 一旦秦家出事，叶昌瑞也会跟着受牵连的。 不过他也没急着反驳秦鹤轩的想法，万一叶家也想把叶昌瑞送到秦府读书的话，说不定会干脆搬到京城来住。 到时候想吃叶大嫂做的菜，就不用去找秦夫人请假跑这么远来。 想到这里，魏先生道：“我的确是无所谓，毕竟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小少爷还是回去问问秦大人和秦夫人再说吧。” 秦鹤轩撇撇嘴，就知道魏先生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才是羊呢！ 不过他还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找母亲问问看。 叶昌瑞若是能到自家来读书，叶家说不定也会跟着搬到京城来，到时候想见晴天就比现在容易多了。 晴天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都想了什么，但总觉得两个人心里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魏先生看过秦鹤轩写的破题思路，批改了一番，又列出他没有想到的几个点，一一给他讲了。 魏先生给秦鹤轩讲课的时候，晴天便像之前路上的时候一样，乖乖地待在旁边不出声。 魏先生将几个点草草讲过，道：“就先讲到这里吧，小少爷先自己想一想，晚上的时候咱们再细讲。” “好。”秦鹤轩知道快到中午了，魏先生心里惦记着午饭，所以起身将纸笔和东西都整理好放在一边，“先生，我先带晴天出去了。” “中午咱们一起吃。”魏先生说着看向屋里的座钟，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吃了饭再出去玩。” 秦鹤轩带着晴天一起过去。 蒋员外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岑老却又被惊到了。 叶家跟秦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家小少爷居然给他们两口子带孩子？ 不过他心里再怎么惊讶，脸上却还是下意识地冲晴天露出笑容。 晴天一看到他笑，就觉得有点害怕，想扭身钻进秦鹤轩的怀里。 但是想到之前叶老大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便忍住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岑老问：“你、你跟我娘承认错误了么？” “什么？”岑老被这话给问蒙了，他要承认什么错误？ 是当年不该带游彬进御膳房？ 是不该这么多年没有继续派人去找游彬？ 还是根本不知道游彬的精神出了问题还在心里偷偷埋怨他不想办法联系自己？ 秦鹤轩见岑老整个人愣在那里不吭声，担心晴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被挡了回去，于是出声道：“岑老在宫中做事这么多年，肯定明白知错就改的道理，对吧？” “对，对！”岑老虽然还是不明就里，但听到秦鹤轩这样问，还是下意思地应了一声。 秦鹤轩立刻对自己怀里抱着的晴天道：“你看，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会改正的，晴天就不要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岑老：“……”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晴天了？ 难怪之前自己去送玩具都把孩子给吓哭了，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么？ 虽然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但他对自己的脾气也还算有自知之明。 不过能听出来秦鹤轩是在帮自己说话，所以在没摸清状况之前，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随声附和。 “是啊，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正，坚决不会再犯了，晴天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晴天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相信秦哥哥不会骗自己，所以软软地点点头说了句好，然后冲岑老怯生生地笑了一下。 这下直接笑到了岑老的心坎儿里。 之前怎么没发现，晴天这孩子笑起来可真好看。 也难怪秦小少爷这么喜欢晴天。 这么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 连他都恨不得立刻把孩子从秦鹤轩怀里接过来自己抱一抱。 一想到这么乖巧懂事漂亮的小姑娘是自己的曾外孙女。 孤身一人大半辈子的岑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硬邦邦的臭脾气都被晴天这一笑给融化了。 第181章 到头来还是让我落得个晚景凄凉 今天一起吃饭的人多，好在林玉梅和冯月英家都住在县城里，都被叫过来帮忙。 林玉梅和冯月英虽然不认识魏先生是谁，但是听说秦家小少爷也来了，越发对叶大嫂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可是一般人请都请不来的，叶大嫂居然能让秦小少爷主动登门。 两个人前后脚到了蒋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 好好跟着叶大嫂混，肯定错不了。 所以两个人进了后厨就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林玉梅问：“游娘子，咱们今天做什么？” “做溜肉段，炖排骨，烧肘子，爆炒野鸡肉……”叶大嫂直接报了好几个大荤的菜。 “啊？不做赏花宴上的那些菜了么？”林玉梅有些惊讶。 赏花宴上的菜品可都是以清淡为主，今天这怎么直接上重口味的大荤大素了？ 做这些菜，叶大嫂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的。 一来秦鹤轩刚刚吃过赏花宴，就算再好吃的菜，连着吃一模一样的也难免无趣。 二来是通过之前路上的了解，她觉得魏先生并不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甚至对此还颇为不屑。 他更喜欢实实惠惠好吃的饭菜，尤其是无肉不欢。 所以叶大嫂便据此拟出来一份十道菜的菜单。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林玉梅和冯月英还是决定选择相信叶大嫂。 肉菜都是需要长时间炖煮的，所以两个人也不多话，立刻投身到处理食材中去。 叶大嫂此时已经将耗时最久的肘子炖上了，开始准备其他菜。 有人帮忙，做得自然就快了。 所以虽然有好几个耗费时间的荤菜，但还是顺利在午饭之时端上了桌。 魏先生看到肘子和排骨的时候，果然瞬间露出了笑容。 秦鹤轩也一下子就被那道爆炒野鸡肉给吸引了，半盘子都是红彤彤的辣椒，被炒得油亮紧致的野鸡肉在其中若隐若现，看得人嘴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了。 也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回京路上吃到的那盘爆炒野兔肉。 都是叶大嫂做的，应该会一样好吃吧？ 等菜都上齐了之后，魏先生让人去将叶大嫂请过来。 叶大嫂接到下人的传话，还以为是做的菜出了什么问题，围裙都没顾得上解就赶紧跑过来了。 来了才发现，也不知叶大哥什么时候带着晴天也坐在了席上。 只听魏先生招呼道：“叶大嫂，坐下咱们一起吃。” 叶大嫂下意识地推辞道：“不了不了，你们吃就好了，我怎么能上桌呢！” 她说完还瞪了叶老大一眼，埋怨他怎么好意思上桌的。 这次都不用等魏先生说话，岑老就先道：“有什么不能的！ “晴天都等饿了，你就快坐下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秦鹤轩也开口道：“是啊，叶大娘，我们本来就是在等你呢！” 听了秦鹤轩这话，叶大嫂往桌上细看，可不是么！ 大家的碗筷都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十个菜全都没有半点儿被动过的痕迹。 “既然大家都在等我，那我就也不推辞了，多谢大家。”叶大嫂说着坐了下来，这才发现大家坐的位置有点奇怪。 魏先生坐在首位，他左边坐着秦小少爷，左边坐着的岑老。 蒋员外则坐在了岑老的下首处。 这几个人坐的位置没什么毛病，但让叶大嫂不理解的是，为何秦小少爷旁边坐着的居然是晴天啊？ 晴天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坐在跟蒋员外对等的位置上？这成何体统！ 叶大嫂看到这里，立刻朝叶老大使眼色，想让他凑过来问上一问。 谁知叶老大此时却是默契全无，甚至还点头道：“大家的确都是在等你呢！” 叶大嫂无奈，也不愿意再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便把心里的疑问又给咽了回去。 谁知吃起饭来就更加奇怪了。 秦鹤轩身后有丫鬟服侍布菜，他却一直关心着晴天爱吃什么，想吃什么，每每都比她这个做娘的速度还快，直接就帮晴天夹到碗里了。 为了哄晴天好好吃饭，他甚至都没急着去吃自己爱吃的爆炒野鸡，生怕晴天看着也想要，那么辣的东西可不敢给她吃。 虽说早就知道秦小少爷喜欢逗自家闺女玩，可当初在路上似乎也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再说了，让秦鹤轩这样身份的少爷喂晴天吃饭，叶大嫂不免也觉得有些担心，若是被秦夫人知道，该不会生气吧？ 甭说叶大嫂了，就连岑老和蒋员外都不时向二人投去目光。 只不过此时岑老心里想的是，真不愧是我曾外孙女，就是招人喜欢。 蒋员外则不知怎么想起了傅家母女，听说回去之后就被傅大人狠狠训斥一番，如今傅夫人称病卧床不起，两个姑娘被关在家里禁足。 不过也真怪不得那两姐妹，任谁看见秦鹤轩对晴天的关照和周全，肯定都会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吧？ 很多亲兄妹都到不了这样的程度呢！ 而魏先生此时只顾着埋头吃肉。 叶老大更是直接举起酒杯开始提酒了。 叶大嫂越发无语，不再跟秦鹤轩抢着喂晴天了，主要是她好像有点抢不过，也不敢抢。 而且秦鹤轩喂得肯定比她喂得好。 毕竟他都是挑最好的地方下筷子，而当着桌上这些人的面，叶大嫂却只敢从盘子边边上夹菜。 秦鹤轩光顾着喂晴天了，自己都没顾上吃几口东西。 好在晴天人小胃口也小，很快就吃饱了。 秦鹤轩这才开始朝爆炒野鸡下筷子。 好在桌上的岑老和蒋员外年纪都不小了，一来不敢吃得太辣，二来也是有些咬不动了。 叶老大倒是喜欢，但也只敢挑了一些如爪子、腔子之类肉少骨头多的地方啃啃解馋，什么鸡腿儿、鸡胸脯和鸡翅膀这种好地方都留给了秦鹤轩。 秦鹤轩自己一个人干掉了多半盘子的野鸡肉。 若非担心太难看太缺乏教养了，秦鹤轩简直想用筷子在盘子里好生拨弄一番，以免漏掉了一些从表面看很难被发现的鸡肉。 带着一丝遗憾，秦鹤轩很快就吃饱放下了筷子。 见状，其他人这才陆续放下筷子。 就只剩魏先生一个人还在吃起来没完。 秦鹤轩怕他一下子吃太多会不舒服，问：“先生可带了助消化的药丸？” “……” 听了这话，魏先生伸向肘子的手一顿，皱着眉头感受了一下，发现的确已经有点吃撑着了。 不过魏先生的一个优点就是听劝，即便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放下了筷子。 “叶大嫂，这才多久没见，你的厨艺怎么好像又有进步了？” “魏先生，您之前吃的都是逃荒路上随便做的，就算后来到了天津卫，后厨也有很多东西并不齐备。 “如今蒋员外这里东西齐全，厨具也用得顺手，还有帮厨帮忙。 “若做出来还是逃荒路上那样的味道，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虽说明知道以魏先生的才学和身份，是连秦夫人见到都会以礼相待的人物。 但叶大嫂面对魏先生，却从来都不会紧张，甚至还能开个小玩笑什么的。 看叶大嫂居然跟当世大儒都聊得十分熟络，蒋员外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身边的岑老，不发出声音只用嘴型跟他说：“你这个孙女不简单啊！” 岑老此时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叶大嫂能跟魏先生和秦府关系这样好，秦府随便说句话，都能让她直接跳过初筛，直接进入后面的比试。 这样说来，那天在面馆中，她是当真不认识自己，也根本没有巴结或是套路自己的必要。 之前蒋员外帮叶大嫂解释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将信将疑的。 如今总算把这件事想清楚了，岑老的心情瞬间好转，脸上的笑容也更真挚了几分，手里的酒杯也频频端起，不多时就喝得有些醉意了。 他隔着桌子对叶大嫂道：“时隔这么多年，咱们终于相认了。 “这次等我回去，我就叫人把跨院收拾出来，到时候你们直接搬到京城来住。 “家里除了晴天还有几个孩子？都多大了？回头我叫下人给孩子们分别收拾出新房间来……” 岑老说着，脑海中都开始幻想着到时候儿孙绕膝的美好情景。 自己那个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宅子，很快就要充满欢声笑语了。 可他这个提议却把叶大嫂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岑老，这可使不得。 “甭说我爹只是您的徒弟了，就算是亲儿子，也没有嫁人了再把全家带回娘家住的道理。 “就算我不介意，外人也会在背后戳咱们脊梁骨的。” 蒋员外见他有些喝多了，立刻又帮着圆场道：“岑老，您不是要办厨艺大赛么，依我看，还是先别急着让游娘子搬过去为好，不然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回头游娘子若是获胜，别人都要说她胜之不武。” “恩，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其实岑老之前就想过这件事儿了。 当时理智告诉他这样并不合适。 可如今喝了点酒，最终还是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蒋员外一句话说服了岑老之后，又冲叶大嫂笑笑道：“他说醉话呢，你别往心里去。 “他就是一个人住得太孤单了，希望能有人陪陪他。 “等他酒醒了就不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蒋员外这话说得叶大嫂突然有些心酸。 虽然她看到的更多是父亲的癫狂，但不得不说，父亲的厨艺是极好的，当初岑老肯定也在他身上倾注了许多心血吧？ 父亲被流放关外之后，好歹还娶妻生子，有家人照顾。 可是岑老却一直独自一人过活。 想到这里，叶大嫂的心瞬间就软了。 她抬头看向岑老道：“虽说不能搬到你家去住，但是我们会经常去看望您的。 “以后等我们攒够钱了，我们也打算去京城生活，到时候就方便就近照顾您了。” 蒋员外一听这话，叶大嫂这是肯认岑老这个祖父了？ 他都忍不住替岑老高兴。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他确信，叶大嫂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岑老如今人到晚年，终于能够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 蒋员外这边都快笑得能看见后槽牙了。 最该高兴的岑老人却愣住了，盯着叶大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大嫂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把一旁的晴天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指着岑老道：“晴天，叫太姥爷。” “太姥爷！” 晴天的声音又甜又脆，听得岑老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两行热泪顺着沟沟壑壑的脸颊滑落。 晴天见他哭了，登时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是自己叫错了。 可是娘好像就是让这么叫的呀？ 晴天突然扭动身子，挣脱叶大嫂的胳膊，从她腿上滑下去，绕着桌子走到岑老身边。 然后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糖，递到岑老的面前。 “秦哥哥给我带的松子糖，可好吃了，给你吃，别哭了。” 看着躺在晴天白嫩掌心里的糖块，岑老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不断地往外涌。 他泪眼朦胧地蹲下身，握住晴天的小手，哽咽着道：“乖孩子，再叫一声让太姥爷听听行不？” “太姥爷——”晴天有些犹疑，但还是又叫了一声。 “诶！诶！”岑老连声答应，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不知道该怎么稀罕才好了。 晌午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魏先生甚至在觉得自己消化了一些之后又吃了起来。 而岑老太过兴奋，之后拉着叶老大喝了不少酒，一口一个都是自家人。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之后，岑老已经醉得站都站不住了。 蒋员外派人将他送去客房休息。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醒了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对先前发生过的事儿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做梦。 “来人啊！”岑老在屋里喊。 秋薇很快推门进来道：“岑老，您醒了，您先喝口水吧。” 岑老的确干渴得不行，但接过来却并没急着喝，而是急于确认之前到底是不是做梦。 “游娘子一家呢？” “她们中午吃过饭就收拾了东西回榕溪村了。” 岑老一听简直五雷轰顶，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我就说，老天爷哪里有那么好心，到头来还是让我落得个晚景凄凉……” 第182章 被老四媳妇气病了 秋薇不知道岑老这是怎么了，但见他伤心得厉害，只得赶紧去把蒋员外请过来。 蒋员外一进屋就，就看到岑老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也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岑老一把抓住他道：“就算她不想认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回家去吧？” 蒋员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位是喝酒喝糊涂了，把之前叶大嫂已经认下他的事儿给忘了。 “您啊，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今天吃饭的时候游娘子已经说过，以后会经常去看你的。 “她不是还让晴天叫了你太姥爷，都忘了么？ “再说了，游娘子回榕溪村，也不是为了躲您。 “是因为秦小少爷好奇，想去叶家看看，明个儿就回来了。” “真的假的？”岑老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蒋员外，确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抬手用袖子擦擦眼睛，“我还当那些都是我做梦呢！” 其实从叶老大和叶大嫂内心来说，是不想带秦鹤轩回榕溪村家里的。 倒不是不愿意接待他，而是担心家里条件不好，怠慢了秦鹤轩。 但是秦鹤轩一心想去看看，魏先生非但不拦着，还一个劲儿地赞同，说人不能死读书，要多出去见世面，今后才能有所作为。 叶大嫂不明白去个乡下地方住一晚能见什么世面，但是也拗不过他们。 加上也的确很久没有回家了，叶老大干脆派人去木工坊送了个信儿，问叶老三要不要也一起回去一趟。 叶老三出来这么多天，心里自然也惦记着老娘和儿子们。 一听说待一天就回来，立刻去找少东家请了个假，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着叶老大走了。 魏先生和秦鹤轩是坐一辆马车过来的。 这次回去，秦鹤轩直接把晴天也带上去了。 蒋员外则借了一辆骡子车给叶家，剩下四个人坐着也很宽敞。 榕溪村鲜少能见到马车，村里的人基本用的都是牛车、驴车或者骡子车。 就连当初王大凤最风光那会儿，回娘家最多也就是坐一辆骡子车。 所以远远看到一辆马车从山路上驶来的时候，村口大树下的妇人们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那前头可是马车？” “还真是！” “是吧，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 “谁家这么有本事，都能用上马车了？” “咱们村里哪有这样的人，应该是路过来投宿的人吧？” “咱们这儿离官道那么远，在外前就都是大山没有人烟了，谁会路过这里来投宿啊？” “哎呦，这会儿天色渐晚，该不会是什么山精鬼魅出来了吧？” “你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马车渐渐靠近，大家也看到了后面跟着的骡子车。 “该不会真来了什么有身份的人吧？” 见车已经来到了村口，王二娘子壮着胆子上去问：“敢问车上的老爷来我们村是寻人还是借宿啊？” 坐在车辕上赶骡子车的叶老大道：“王二嫂，是来我家的。” “哎哟，叶老大回来了啊！”王二娘子一看是叶家人，态度立刻就变得微妙起来，“你们出去一趟，这是发达了啊？又是马车又是骡子车的？” “二嫂说笑了，马车是人家自己的，骡子车是找人借的。” 王二娘子闻言还是不死心，继续打听道：“那前头车里坐着的是？” 叶老大一下子被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朋友肯定不合适，若说是秦家小少爷，也不知道会不会给秦鹤轩添麻烦。 他犹豫了一下道：“是一位我们进京路上认识的老先生，今天碰巧在县城遇见，便带着他的学生来家里看看。” 殊不知他这样的反应被王二娘子看在眼里，登时就觉得他一定有所隐瞒。 不过王二娘子没有继续追问，反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道：“你们这一走这么多天，也不关心一下家里，赶紧回去看看吧！” 叶老大听着她这话不太对劲，担心家里出事，不再跟他寒暄，赶紧赶着车往家走。 看着马车和骡子车都直奔叶家而去，她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说要回家，扭身就钻进了村长王广平的家里。 最近秋收刚刚结束，该上交的粮食也都交完了，家家都没有什么活儿了。 而在这次秋收中，村里除了刘寡妇家，其他人家的庄稼都抢收成功，几乎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之前县衙的人来收粮的时候不但对他大加褒奖，还说要向周围村镇宣传他领导有方的事迹。 村里如今有些人家在张罗婚嫁，有的则干脆出去找事情赚钱。 王广平家里不缺钱，自然不用出去奔波，晌午刚被请去吃了一顿喜酒，回来睡了一觉刚醒，浑身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舒服劲儿。 所以见媳妇将王二娘子迎进来的时候，他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过来玩儿啊！” 王二娘子却道：“哎呦，村长，我就是来找您的！” “怎么了？”王广平坐下问，“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刚才我看见叶老大坐着骡子车，带着个坐马车的人来村里，直奔他家而去了。” “这怎么了？”王广平不解地问，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秦府又来人了？ 之前姜嬷嬷来坐的可是骡子车，难不成今天来的人比她的身份地位还高？ 王二娘子则突然提高音量道：“我刚才问他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他那模样，一看就是在跟我扯谎。 “您说说，若真是家里来了亲戚朋友，用得着藏着掖着么？他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王广平皱眉，之前的好心情都被王二娘子搅合得所剩无几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村长，您得赶紧去看看啊！”王二娘子嚷嚷道，“他们一家人都是从关外回来的，也不知根知底，谁知道他会不会带回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别回头对咱们村里不利啊！” 虽然对王二娘子不怎么耐放，但是最后这话却让她说着了，王广平还真打算去看一下。 若真是秦府的人，自己也好上去混个脸熟不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看看。” 王广平三言两语打发了王二娘子，自己回房换了件衣裳，好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出门前想了一下，又去灶间提了一条咸肉，然后往叶家去了。 魏先生和秦鹤轩到了叶家之后，叶老太太没有出来，叶老四两口子屋里也没动静，只有叶老二和叶二嫂带着孩子们出来打了招呼。 叶老二更是直接道：“秦小少爷，魏先生，我家老太太这几日身体不适不便出来迎接，还望见谅，你们先请进西屋休息。” 叶老大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看着秦鹤轩和魏先生进了西屋之后才将叶老二一把拉到旁边问：“出什么事了？” “唉，娘让老四媳妇给气病了，这几天就说浑身难受，躺在炕上起不来身呢！” “……”叶老大一听，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先进东屋去看叶老太太。 进屋就见叶老太太躺在炕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正挣扎着想要起身。 叶老大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叶老太太道：“娘，您现在咋样？哪儿难受啊？你要什么叫人给你拿，小心别摔着。” “家里来客人了，我得出去打个招呼啊！” “娘，您都病了还想这些做什么，魏先生和秦小少爷不会怪罪的。” 看着叶老太太一脸病容，叶老大生气地道：“老二，娘都病成这样了，你咋也不知道去城里给我们送个信？ “如果我们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们啊？” “老大，你别怪老二，是我不让他告诉你们的。 “我没啥事儿，就是跟老四媳妇生了点气，养几天就好了。” “老四人呢？”叶老大一肚子气地问。 “上山去了。”叶老二叹了口气道，“为了这件事跟他媳妇大吵了一架，如今天天早出晚归地上山，回来就在西屋跟孩子们一起睡，自个儿屋都不回了。” 想到一进院看到外面挂着的一大串野兔野鸡，想来应该都是叶老四打回来的。 叶老大忍不住叹了口气，埋怨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如今最难受的估计就是叶老四自己了，一边是亲娘，一边是怀着孕的媳妇，他着实太难做了。 如今家里有客人，叶老大也顾不得问老四媳妇到底都做了什么，一边拿出钱打发叶老二去买肉买菜，一边翻箱倒柜想要找点茶叶出来招待客人。 西屋这边，魏先生坐下之后，看到叶昌瑞，便招呼他到自己身边，询问了几句他的功课。 叶二嫂见状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地听着，直到看见魏先生点了点头，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就听魏先生道：“之前说让你练字，可有听话？拿来给我看看！” 叶二嫂赶紧道：“练了练了，自从您说过他之后，就每天都练呢，我去拿来给您看！” 她说完赶紧回房拿了一叠写满了字的纸过来。 纸都是最便宜的宣纸，甚至还带着毛边。 为了节约，每张纸上面都写得层层叠叠，已经快要分辨不出来模样了。 所以为何说穷人家的孩子难出头，并非是没有聪明孩子，大多都是卡在一个钱上面。 这年头，读书可不光是要出先生的束修和三节两寿的礼物。 笔墨纸砚甚至是书本，哪个不要花钱？ 若是今后有了出息，就要到府城甚至是京城的大书院继续读书，那吃穿用度算下来，别说是种地的庄稼汉了，就连一些还算富裕的人家都得勒紧裤腰带才行。 所以说，寻常人家哪里供得起孩子读书。 之前在关外还好，只有叶昌瑞一个人读书。 如今来到榕溪村之后，不但物价跟着水涨船高，下面几个孩子也都到了该开蒙的岁数。 所以叶二嫂和叶三嫂才这么着急想要赚钱。 每人家里两三个儿子，甭管是不是读书的材料，做父母的也不能厚此薄彼，总得都送去上几年学再说。 就算不指望他们能考取功名，怎么也不能当个睁眼瞎啊！ 秦鹤轩看到叶昌瑞练字的纸登时便皱眉道：“这纸也太差了。” 叶二嫂闻言顿时窘红了脸。 这纸是她买的，想着孩子只是练字，没必要买太好的。 所以买的都是最次等的纸张，还都是裁纸剩下的部分，大小长短都不太一样，还全是毛边。 叶昌瑞不想让叶二嫂为难，赶紧道：“我的字太差了，刚开始练，也不好意思用太好的纸，所以便让我娘买的裁下来的纸边儿。” 魏先生闻言替秦鹤轩解释道：“练字用，买这些废纸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大小不一也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纸张质量太差，明显是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你看这边，洇墨洇得厉害，写完也看不出什么笔锋结构，对练字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帮助。” “啊，原来是这样。”叶二嫂这才明白了秦鹤轩的意思，赶紧道，“那我下次给他买好点的纸。” “的确不用买太好的，中等偏下价位的就行。”魏先生点头道，“昌瑞当初在关外底子没打好，要趁着如今年纪还小，赶紧把这字练出来，不然再过几年，想改都难了。 “以后无论是去参加科举还是走仕途，字都是一个人的脸面。 “一手狗爬的字拿出去，人家就先轻看你几分，回去说不定还要嘲笑你。 “就你现在这一笔字，就算今后有幸能参加殿试，卷纸递不到御前就得被挑出去。” 叶昌瑞被说得满脸通红，深深地低下了头。 好在魏先生也不是一味地打压，最后还是勉励了几句道：“昌瑞，你天赋不错，我让你练字，也是为了你好，别因为这个耽误了自己的前途，明白么？” “是，魏先生，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叶昌瑞连忙保证道。 这边正说话呢，就听大门被人扣响。 王广平也不等院里有所反应，直接就提着咸肉走了进来。 “老大，我听说你家来客人了，这个时辰村里怕是买不到肉了，特意拎了点咸肉过来给你们加个菜。” 第183章 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啊！ 王广平一边说话，一边抻着脖子往屋里瞅。 但是秦鹤轩和魏先生都在西屋，所以即便堂屋门开着，也看不到客人。 叶老大迎出来道：“村长太客气了，家里有肉，这咸肉您快拿回去吧！” 王广平手里拎着咸肉，也并不急着交给叶老大，而是问：“家里谁来了啊？是蒋员外？” 蒋员外请叶大嫂去做大厨的事儿，村里早就传开了。 只是有些人并不相信，都说是叶家为了招揽酒席生意故意吹出来的。 王广平是尝过叶大嫂手艺的，加上对叶家人的了解，觉得他们不应该撒谎。 而且如果是蒋员外，叶家人根本没必要这么低调地藏着掖着。 但他不好意思直接问来的是不是秦家的人，所以便退而求其次地把蒋员外拎出来利用了一下。 叶老大倒也没有隐瞒，只是跟在村口时候一样，调整了一下说话的顺序。 “是之前路上认识的一位教书先生，因为当初我家在路上救了他，所以如今他找到主家安顿下来，便特意带着学生过来探望一下。” “原来是这样。”王广平听说不是秦家人，兴致顿时大减，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先把咸肉的事儿说出来，如今不想给都不好意思了。 叶老大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直接道：“村长，您这份情我们心领了，但是咸肉真的不要了，我家也做了一些，您快拿回去吧。” “哎呀，你看，我特意给你们拿过来的呢！ “你家要是有，那我就先拿回去吧。 “回头要是用得着，我再给你们送来。” 王广平嘴上这样说着，人却已经顺着叶老大的推拒走出了院门，拎着咸肉回家去了。 与此同时，叶大嫂、叶二嫂和叶三嫂都挤在灶间，一边为晚饭做准备，一边聊着这些天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四媳妇到底干啥了，咋把娘气成那样？”叶大嫂一边收拾着兔子一边问，“我都多少年没见娘生过这么大的气了。 “上次娘被气病了的时候，老三媳妇都还没过门呢！” 叶二嫂叹了口气道：“你们去城里之后，老四就天天上山，不管是打猎还是弄点山货回来，反正总比在家待着强。 “娘当时身子还没好利索，所以不怎么出门。 “我一边要做衣裳，一边还要做饭，弄着这么多孩子，也腾不出什么功夫。 “加上老四媳妇最近月份稍微大了点，自己觉得胎相稳了，就也不总待在屋里，经常说屋里气闷所以出门走走。 “一开始娘和我都没怎么当回事，但是后来村里就开始有些个闲言碎语……” “什么闲言碎语？”叶大嫂闻言瞪大了眼睛。 叶二嫂脸色难看，但还是道：“就是说她不检点呗！” “为啥啊？她干啥了？”叶大嫂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 若是搁在以前，她也不会这么激动。 可如今她有了晴天，孩子以后长大可是要嫁人的。 万一家里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哪怕只是一些谣言，都有可能影响晴天以后说亲的。 叶二嫂和叶三嫂家都是儿子，虽然也会受影响，却不似女儿家那么严重，但也都气得不行。 不过叶大嫂很快就冷静下来，问：“恐怕不只是谣言吧？不然娘不会那么容易被气病了。” “不会吧？”叶三嫂惊呼，“难道老四媳妇……” 难不成被捉奸在床了？难怪老四如今都不回屋睡了？ 叶二嫂似乎看穿了叶三嫂的心思，翻了个白眼道：“她还怀着身孕呢，你想哪儿去了！” “咳咳！”叶三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咳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你快说吧，可真是急死个人了！”叶大嫂追问。 “村里杂货铺的老板娘找上门来，说让咱娘看好儿媳妇，别闲着没事天天去找别人家男人闲磕牙。 “唉，反正那天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咱家把人管好了，别总趁着她家男人看铺子的时候过去，一聊就是一两个时辰，走的时候还要拿点儿东西……” “你们也知道娘是多要强的一个人，爹走了之后，她一个人把家撑起来，从来也没想过要再迈一步，如何受得了这个，当时就差点儿背过气去。 “人家走了之后，娘去问老四媳妇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她还振振有词，说她没钱，又想吃东西，自然就要自己去想办法了。 “反正只是说说话，又没做什么别的，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她这种态度，娘才被气病了的。 “老四傍晚回来知道这件事儿后，就把门窗都给锁了，不让她出去，如今我一天三顿地给往里送饭呢！” “搁谁谁也得生气啊！”叶大嫂叹了口气，打心里心疼起叶老四来，“你说老四这个命咋就这么……” 叶大嫂话还没说完，灶间门就突然被人打开了。 叶老四一头扎进来道：“大嫂回来了！” 紧接着看到叶三嫂，他才又找补道：“三嫂。” 叶大嫂扭头一看，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叶老四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原本精壮的身子，此时看起来竟然都有些单薄了。 之前在逃荒路上，人都没瘦到这种程度。 叶大嫂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叶老四知道嫂子心疼他，可他一个大男人，都已经成家了，不可能再像个小孩一样了。 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把手里拎着的野鸡递过去道：“今天下套子刚抓到的，肥得很，晚上招待客人还是用新鲜的好。” “好。”叶大嫂接过叶老四递过来的野鸡，看到他都是伤口的手，又是一阵心酸。 叶老四以前都是跟着叶老大上山，最近自己天天去山里，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虽说男人就该这样，吃过苦头才能成长。 可一想到叶老四之所以突然这么拼命，都是被他媳妇给刺激的，三个嫂子心里都不太好受。 “行了，你快回去洗把脸换身衣裳歇会儿吧。”叶二嫂说着往外撵他，刚给撵走又赶紧追出去道，“客人在西屋里呢，你别去那边换衣裳。” “那我……”叶老四皱眉，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回自己房间，“我的衣裳都在西屋炕琴里呢！” “你啥时候给搬过去的……”叶二嫂无语，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你先去我家屋里，我叫昌瑞给你拿套衣裳过去。” 叶大嫂听着外面说话，叹了口气跟叶三嫂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叶三嫂也直摇头，跟这样的人做妯娌她都嫌丢人，更别说叶老四了，心里得多憋屈啊！ “爹当年真是看走了眼，怎么就给老四说了这么一门亲事。 “老四媳妇也是，老四对她还不够好么？” “她想吃啥不能跟娘说么？家里什么时候亏过她的嘴？ “为了几口吃的，去跟别人的汉子撩闲，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是怎么有脸说得出来呦！” 看到叶二嫂转身回来，叶三嫂快人快语地说：“二哥和二嫂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咋也不去城里知会我们一声？ “要不是秦小少爷想来咱家看看，临时回来这么一趟，我们还都不知道呢！” “唉，娘被气病之后我就想让你二哥进城去找你们的，就算找不到你们俩，也能找到老三的木匠坊。 “这不是娘不让么！非说自己没事，说不能耽误你们赚钱。 “后来请了古大夫来诊脉，说娘只是一时间气火攻心，没什么大碍，我跟你二哥这才没去城里找你们。” “那现在就这么关着，她都不闹么？” “怎么不闹啊！头两天白天黑夜地闹，吵得全家都睡不好觉。 “后来看老四这次铁了心，她自己也闹不动了，这才安生下来。” “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啊！”叶大嫂叹气道。 “我让老二去问过老四，他说等娘身子好起来再说，一切都听娘的安排。” “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娘咋安排啊！”叶大嫂摇摇头道，“娘说让他和好继续过，他心里的疙瘩就能过去是咋地？” 听了叶大嫂这话，叶二嫂和叶三嫂都吓了一跳。 “大嫂，你这是啥意思，还能把人给休了不成？” 一来没捉奸在床，二来郭氏还怀着叶老四的孩子，这也不符合七出的规矩啊！ “快别瞎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叶大嫂也被这话吓了一跳，“我只是觉得，老四也该开始自个儿拿主意了。” 这会儿叶老二终于买了菜回来。 叶三嫂为了把刚才的话题岔过去，便调侃道：“二哥，二嫂让你去买点菜，你看看你去了多长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种菜去了呢！” 叶老二委屈道：“我这已经够快了，幸亏有骡车，不然去邻村买一趟菜哪有这么快就回来的。” “邻村？”叶三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可不是么，老四媳妇把杂货铺的老板娘得罪了，人家都堵上门来骂人了，还咋去买东西，可不得去邻村么！ “唉，你说这事儿闹的！”叶三嫂叹了口气，接过叶老二手里的菜，默默地洗菜去了。 叶大嫂也无奈道：“行了，赶紧先做饭吧，还有客人要招待呢！” 因为家里材料有限，所以叶大嫂拼拼凑凑最后也只做出来六个菜。 葱丝拌干豆腐，煎小咸鱼，炝炒土豆丝，咸肉白菜豆腐煲，蘑菇炖野鸡和爆炒兔肉。 别的都是凑数的，最后两道才是硬菜。 而且叶大嫂还记得，魏先生最爱吃自己做的小鸡炖蘑菇，这次用了山鸡，味道肯定更加鲜美。 而爆炒兔肉，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之前秦夫人说过秦鹤轩很喜欢。 果然，菜都上桌之后，秦鹤轩和魏先生的表情都很满意。 晚上吃饭分了两桌，秦鹤轩和魏先生自然都是上宾，坐在堂屋中，由叶家兄弟作陪。 因为有秦鹤轩在，所以叶昌瑞也破例被叫到了大人这桌一起吃饭，让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秦鹤轩却道：“我还是进屋吃吧，免得扫了你们喝酒的兴致。” 他说罢，拉着刚在他身边坐下的叶昌瑞一起进了西屋。 西屋这边本来是妯娌三人带着孩子们吃，见到秦鹤轩进来，大家不由得都拘谨起来。 秦鹤轩见状有点后悔，但是这会儿转身再回去也不太合适，最后还是脱鞋上了炕，一屁股坐在了晴天身边。 幸好晴天和叶昌瑞对他还一如既往，其他几个孩子见他没有架子，也很快就放松下来。 外间的魏先生先喝了口酒，然后夹了一筷子蘑菇入口，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味儿！京城那些个厨子，怎么做也做不出叶大嫂这个味儿来！ “要我说，秦夫人当初就该买小鸡炖蘑菇的菜谱，买什么铁锅炖鱼啊！”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西屋也听得一清二楚。 妯娌三人都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秦鹤轩的表情。 秦鹤轩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魏先生的性格就是这样，在秦府也是如此，但他没有恶意，所以无需计较。 倒是叶家人都被魏先生这样随意的态度给唬住，心道这有名气的读书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即便去有钱有势的人家做先生，那地位也是非同一般的。 不过想到之前秦夫人那般放低身段地诚恳邀请，想来也是因为魏先生当真是有大才之人。 虽说平时……可能还真有点看不太出来。 此时，魏先生在外间已经几杯酒下肚，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跟叶家兄弟四人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地丝毫看不出读书人的样子。 西屋里，叶大嫂看着秦鹤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晌午秦鹤轩吃饭的时候是有丫鬟站在身边专门服侍的。 可他来叶家却是轻装简行，一个下人都没带。 叶大嫂有些担心，不帮忙吧，怕他不会自己夹菜。 主动帮忙吧，又怕自己做不好，还怕人家嫌弃。 就在叶大嫂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秦鹤轩不但自己吃了起来，还一直照顾着身旁的晴天，给她夹菜甚至还会帮忙去骨去刺，就差直接喂进嘴里了。 叶大嫂赶紧接手过来道：“秦小少爷，您自己吃好，晴天我来喂就好。” 第184章 以后要少让晴天跟他接触 “没事儿，我一直想有个妹妹，可惜家里我是最小的孩子了。 “所以之前在路上我就很羡慕昌瑞，能有个像晴天这么乖巧的妹妹多好啊！” 叶家五个孩子闻言齐齐点头。 叶昌年更是趁机问：“大娘，妹妹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这些天妹妹不在家，只有他们五个，大哥还要忙着背书练字，简直太没意思了。 虽说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是自从晴天来了之后，大家渐渐开始做什么都喜欢带着晴天。 只要有晴天跟着，大家好像做事的劲头都更足了，事情也会做得更加顺利。 所以晴天不在家的这些天，几个孩子都可想她了。 叶大嫂闻言有点犹豫。 明天她得跟着魏先生和秦小少爷一起回县城，但其实她不太想让叶老大过去陪着自己了。 一来她也不是一个人去，跟叶三嫂一起有人作伴。 二来蒋员外已经知道她跟秦夫人相识，只会对她多加照顾，肯定不可能使什么绊子。 三来叶老大跟过去实在没什么事做，叶大嫂也看得出来他早就有些待不住了。 但她去城里不是一两天就能回来的，把孩子放在家里她又担心晴天会害怕。 所以叶大嫂只能模棱两可地说：“现在还说不好呢，回头看看情况吧！” 而整个家里最想晴天的，并非是五个哥哥，而是小狗崽子。 只是因为来了贵客，叶老大怕狗崽子不懂事冲撞了，所以刚一到家就先把狗关在了自家屋里。 可怜的小狗崽都已经闻到了小主人晴天的气味，却被关在屋里出不来，急得直挠门板。 好在晴天还没把它给忘了，吃完饭就要带着秦鹤轩去看她的小狗。 叶大嫂赶紧拦着不让。 家里的狗天天在地里打滚，脏得很。 现在又正是淘气的时候。 万一不小心伤了秦小少爷可如何是好。 “娘，狗狗很乖的。”晴天努力想为自己的小狗证明，“我会看着它，它从来都不乱咬人的。” 叶大嫂被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瞬间心软，但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真出点事什么事，叶家可就完蛋了。 所以她最后还是硬起心肠道：“晴天乖，真的不行，你听话……” 叶大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鹤轩打断道：“叶大娘，没事的，我很喜欢小狗，我真的想看看，可以吗？” “……”叶大嫂无话可说，只得道，“那先让晴天爹进去把狗拴起来，然后你们再进去看。” 感受到晴天的气味越来越近，狗子简直跟疯了一样，尾巴摇成风车，门刚打开一条缝它就拼了命地往外挤，被叶老大用鞋底抵着脑门给推回去了。 叶老大趁机闪身进屋，紧紧关上房门。 狗崽子急得在屋里一个劲儿地哼哼。 叶老大费了半天劲才按住它，给它系上了绳子，拴在桌子腿上，确认它不会挣脱之后，才开门让秦鹤轩和晴天进屋。 晴天进屋就直奔小狗，狗崽子也原地蹦起来往她怀里钻。 秦鹤轩之前还以为晴天养的是那种好看的小狗，没成想看到的竟是个灰黑色憨头憨脑像只小熊一样的狗子。 然后就看着那狗子跳进晴天怀里，把她冲得整个人往后一仰。 小狗这个阶段长得飞快，晴天出门还不到半个月，狗崽子已经长大了一截。 加上它终于见到小主人，过于兴奋，冲力太大，晴天根本接不住它。 秦鹤轩赶紧上前一步，从后面托住了晴天，低头看她有没有被吓到。 谁知晴天却丝毫都没觉得害怕，双手环抱着狗脖子笑得甭提多开心了。 “哎呀，你别蹭我了，好痒啊！” 晴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子上方都皱起来了，格外可爱。 狗子却根本不顾这些，一边一摇尾巴一边往她怀里扎。 晴天揉着小狗的脑袋，还煞有其事地跟它说话。 “我走之前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跟爹娘出门，办完事就回来，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这是条什么狗啊？”秦鹤轩一直扶着晴天没有松手，扭头问叶老大道。 “应该是条狼犬。”叶老大挠挠后脑勺，也不甚确定地说。 秦鹤轩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 京城大户人家的姑娘少爷们也许不知道什么是狼犬，但是对于几乎在关外军营中长大的秦鹤轩来说，却是很熟悉的。 军中就专门有人负责用狼和狗配种，生出狼犬来再加以训练，这些狼犬既有狼的凶猛，又有狗的忠诚，在打仗中能提供很大的帮助。 秦鹤轩也清楚地知道，甭看如今这狗子还能被晴天抱在怀里，但是很快就会越长越大。 军中体型较大的狼犬，站起来几乎跟八尺大汉一般高。 就算晴天想要养狗，什么狮子狗、哈巴狗全都可以，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条危险的大狗？ 叶老大见秦鹤轩向自己投来了询问的目光，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立刻就将那天几个孩子跑到山上去、遭遇狼群、捡到狗崽子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 秦鹤轩听得眉头越发锁紧，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该说叶家人心都太大了，居然敢让几个孩子随随便便出门不回家。 还是该说叶向磊太不靠谱了，自己都认不清路居然还敢带别人上山。 想到这就是晴天之前挂在嘴上的小苏，秦鹤轩立刻又重重地给他加上一重罪。 上山迷路遇到狼群这事儿过去才多久，他就又害晴天被人扔在了废窑里。 不行，晴天这个小叔太不靠谱，以后要让晴天少跟他接触。 这两次是晴天运气好，都没有出事，可难保次数多了以后，还会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 秦鹤轩正皱眉思索着这件事，就听晴天道：“秦哥哥，狗狗是好狗，春花欺负我的时候，它还跳起来咬春花呢！” 恩？春花又是谁？她为什么欺负晴天？ 弄清楚春花就是刘寡妇的孙女之后，秦鹤轩松了口气，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放心，她以后都欺负不到你了。” “是啊，他们都搬走了。”晴天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春花身上，而是正式地跟自己的狗子介绍起秦鹤轩来。 “狗狗，这是秦哥哥，对我可好了，你以后可不许咬他知道么？” 秦鹤轩听说小狗崽子救过晴天，再看到它听了晴天的话，就开始冲自己摇尾巴了，觉得这条狗还算有些通人性，养在晴天身边可以当个护卫也挺好。 对小狗崽子有了好感之后，秦鹤轩也学着晴天的样子蹲下身，伸手摸摸狗头问：“你这小狗叫什么名字啊？” “就叫狗狗啊！”晴天道。 叶老大忙道：“其实一直说要给小狗起个名字，但是每次都被别的事儿给岔过去。 “我们都不识字，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来，不如秦少爷帮着起一个？” 反正若是让叶老大来起名字，小狗崽子多半会被叫做大黑或者小灰之类的。 叶老大这话正合了秦鹤轩的意，他点点头，想了一下道：“既然它是条狼狗，而且毛色黑灰掺杂，应该很容易在夜里藏匿行迹，不如就叫啸夜好了。” 不等叶老大表态，晴天已经点头道：“好啊！” 然后她伸手拍拍狗崽子的脑袋道：“听见没有，你以后就叫啸夜了，小夜要听话，知道么？” 听得晴天因为发音不准，瞬间就把他取得还算霸气的名字给变成小夜了。 秦鹤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夜就小夜吧，只要别成了宵夜就行。 这边晚饭吃完没多久，叶娟儿听说叶老大一家回来的消息，挎着一篮子蜜梨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叶向磊。 “老大，你们回来咋也不说一声，我娘家送来的蜜梨，今年长得好，又大又甜的，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一篮子。” 叶娟儿说着把篮子往叶大嫂怀里一塞。 叶向磊跟在她后面道：“我娘这几日天天在家念叨，生怕把梨子给放坏了。 “你们今天若是还不回来，她就得想法子把东西给你们送进城去了。” 晴天看到来客人了，立刻站起来，甜甜地叫人。 “姑奶，小苏！” “诶，晴天回来了！”叶娟儿一把抱起晴天，“快让姑奶好生稀罕稀罕，可想死姑奶了。” 叶向磊也跟着凑了上去，但是刚靠近晴天，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便瞧见秦鹤轩正神色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是……” 叶大嫂赶紧介绍道：“这是秦家小少爷，今日跟着魏先生一起来家里看看。” 叶娟儿之前总来跟叶老太太聊天，对叶家逃荒路上的事儿都了如指掌，一听便知道是谁。 叶向磊虽然不清楚，但一听说姓秦，想起之前的事儿，立刻也知晓了秦鹤轩的身份。 但自己这是第一次见秦家小少爷吧？ 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瘆人呢？ 就在叶向磊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跟秦鹤轩打招呼的时候，叶娟儿已经急忙冲秦鹤轩躬身问好。 秦鹤轩脸上的神色则飞快变化，丝毫看不出之前面对叶向磊时候的冰冷。 只见他笑着冲叶娟儿点点头道：“您好。” 叶娟儿瞬间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她笑得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然后一巴掌拍在叶向磊的后脑勺上，斥道：“你哑巴了，还不快跟秦小少爷问好！” “秦小少爷。”叶向磊有些不情不愿地问了个好。 他原以为秦鹤轩这样身份的人，根本懒得搭理自己，所以打个招呼过去也就算了。 谁知秦鹤轩却十分亲切地跟叶娟儿聊起天来。 “这位哥哥看着好像比我年长一些。” “臭小子今年十二岁，过了年就该十三岁了。” 叶娟儿简直受宠若惊，根本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还生怕自个儿说得不够详细。 “那的确比我大，我今年九岁，过完年才十岁。”秦鹤轩道，“我听说村里有秀才老爷开的私塾，这位哥哥应该也在私塾读书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叶娟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臭小子，一点儿也不知道学习，别说跟您比了，连昌瑞都比他强百倍。 “原本今年我跟秀才老爷好说歹说，才又让他跟着学了一年。 “可前几日我去送明年束修的时候，人家秀才老爷说什么也不肯收了，让我赶紧把人领回家。 “说他自个儿不学也就罢了，还要影响其他孩子。” 叶向磊被说得满脸通红，压低声音道：“娘，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说怎么了，家里花了这么多钱送你去读书，你最后被先生撵回家，人家宁可不赚钱都不要你，你还有脸说？” 叶向磊觉得自己在秦鹤轩跟前丢了脸面，但是又管不了叶娟儿，只能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不吭声，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谁知却听秦鹤轩道：“是我问得太多了，还望见谅。 “主要是我看着这位哥哥的年纪，若是不读书的话，出去找个地方做学徒倒正合适，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这话说的倒没错，当初叶娟儿的大儿子就是十三岁出去做的学徒。 只不过叶向磊生日小，说是过了年就十三，其实实际岁数也才十一。 加上他性子太跳脱，不定性，所以叶娟儿总想着再留他一年再说。 这一年时间里也可以多方打听，慢慢踅摸个适合他的师父。 但是听得秦鹤轩这样问，叶娟儿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就加快了。 秦家小少爷为何会关心自家儿子是读书还是出去做学徒？ 难不成他…… 不对不对，不可能。 自家跟人家素昧平生，人家为什么要帮忙？ 就在叶娟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秦鹤轩道：“我家在京中小有些产业，虽然不多，但是铺子还是有几间的。 “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安排这位哥哥去其中一间做学徒，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若真能让向磊去秦家的铺子做学徒，我们全家上下都感谢您，我回头就去庙里给您供奉海灯，保佑您事事顺遂！” 第185章 不是说要给我看你的大盘子么？ “这可使不得。”秦鹤轩连连摆手。 虽说秦鹤轩提议让叶向磊去做学徒的事儿太过突兀，似乎也想不明白是什么缘由。 但是叶娟儿想着，左右自家也没什么值得被骗的东西。 再说了，那可是秦家小少爷，人家怎么可能闲着没事耍自家这样的小老百姓玩儿呢！ 然后就听秦鹤轩道：“不过我家的铺子都在京城，若是过去做学徒，估计就很难经常回来了，您舍得么？”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叶娟儿说得斩钉截铁，“他赶紧出去我还省得天天操心了！” 虽说叶娟儿的确是有些不放心的。 若是在县城里，回家也方便，自己也方便过去看他。 但是在京城的话，往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可转念一想，这么难得的机会，为了儿子的前途，自己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不过她还是没有被狂喜彻底冲昏脑子，答应了之后还是想起来问了句：“劳烦您问一句，不知道您是打算让他去什么铺子做学徒啊？” 这也是要紧事儿，就算都是秦家的铺子，卖古董和卖草纸那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秦鹤轩只是觉得叶向磊太不安稳，放在晴天身边不安全，所以想找个由头把他支走，并没有要使坏的意思。 所以他想了一下自己名下的几间铺面道：“有一家是合德酒楼，一个卖文玩古董的瑰宝斋，一个专门卖西洋玩意儿的玲珑阁，另外还有一间当铺和一家卖关外物件儿的山货庄，你们看看想去哪里？” 这些产业都是父母和外祖父心疼他补贴给他的。 酒楼和当铺是秦夫人从自个儿嫁妆里拿出来的。 瑰宝斋和玲珑阁则是秦大人为儿子置办的。 至于那个山货庄，自然就是外祖父文将军的手笔了，如今就连店里所有的货也都是文家直接供应。 无论是干货、药材还是皮草，也都是文将军派人送过来，分毫不收乖外孙的钱。 可以说秦鹤轩这边做的就是无本儿买卖，想赔钱都难。 更不用说文将军每次都叫人挑上好的东西往京城送。 所以这家名叫兴泰的山货庄，不到两年时间就已经在京城打出了名气。 但凡谁想买些关外特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兴泰。 秦鹤轩说完之后，叶娟儿就陷入了纠结。 这几个地方，个顶个都是好去处。 酒楼和当铺是最稳妥的选择，出徒以后，就算不能继续在秦家铺子里做事，其他酒楼当铺也会抢着要。 玲珑阁和山货庄，叶娟儿也都听说过，都是京城这两年生意极好、名头极响的铺子。 只是这两家店较为少见，一个想要有西洋的货源，还有经常有新鲜的东西才能吸引客人。 另一个则想要关外稳定的供货渠道。 所以即便在京城，也只有秦家这样甚至身份更高的人才能试着玩玩，寻常商人可没这样的门路。 在这样的地方做学徒，若是干得好，以后能留在秦家铺子里做事，那的确是老叶家祖坟冒青烟了。 可一旦做得不好没有被留下，出来以后可就难再找到类似的铺子去做事。 至于文玩古董店，叶娟儿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她虽然不懂鉴定古董什么的门道，但是想也知道，这是几个之中最难的。 叶向磊连书都念不下去了，还指望他识古通今么？ 秦鹤轩见叶娟儿一脸为难，便笑着说：“不用这么着急给我答复，我明天下午才走，您回去跟家里人好生商议一下再决定也不迟。” “真的，那太好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叶娟儿说着，一把扯过站在旁边发呆的叶向磊，满脸歉意地对秦鹤轩道：“您看，这孩子都高兴傻了，道谢的话都不会说了。” 叶向磊被叶娟儿压着向秦鹤轩道了谢，母子二人这才告辞回家。 回去的路上叶娟儿就忍不住埋怨儿子道：“你平时逃课和上房揭瓦的本事都哪儿去了？怎么在秦小少爷面前就跟个木头似的？ “我可告诉你，等你去京城做学徒的时候可不许这样木头木脑的。 “得会来事儿，不然哪个师父也不会喜欢你的！” “娘，我只是在想，该选哪个铺子去做学徒。”叶向磊从刚才秦鹤轩说完就开始纠结，因为想得太入神了，所以才会显得呆愣愣的。 想到这里，叶向磊又有些不高兴地说：“娘，就算那个人是秦家小少爷，你也用不着那么低三下四的吧？ “他跟咱们有什么两样，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 叶娟儿听了这话简直想给儿子一巴掌。 “你这说的是人话么！你知道别人想见秦小少爷一面有多难么？ “甭管这事儿能不能成，咱也得领人家这份情！ “若不是有晴天家这层关系在，我就是带着你去跪下给人磕头，人家都不会睬咱们的！” 叶向磊虽然学业上头不上心，但是在这些方面，他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熟一些。 叶娟儿说的这些他心里都懂。 甭管秦鹤轩是因为什么突然想帮一把，他都该殷勤主动一些抱紧对方大腿，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也不知为什么，叶向磊总觉得秦鹤轩丝毫不像是喜欢自己的样子，也不像是觉得自己可怜。 尤其他之前那个稍纵即逝的眼神，叶向磊此时回忆起来都还觉得后背发凉。 两家离着不远，母子二人很快就回到家。 叶娟儿一进家门就忍不住拉着刘全，把刚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刘全听完却并没有面露喜色，反倒是伸手掐了叶娟儿的胳膊一把。 “哎呦，你掐我干什么，疼死了！” “知道疼，看来你不是做梦呢！”刘全傻愣愣地说。 叶娟儿气得伸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疼不疼？你也不是在做梦！” 刘全捂着腿呼痛，满脸却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不是做梦，咱俩都不是做梦，那就说明是真事儿了？” “可不是真事儿么！”叶娟儿一屁股坐下，缓了缓自己激动的心情，“人家秦小少爷，非但主动提出让向磊去做学徒，甚至还给了五家在京城都十分有名的店铺供咱们挑选呢！” 叶娟儿正准备跟刘全念叨念叨，夫妻俩也好有个商量的时候，站在一旁从进门起就一言未发的叶向磊突然一拍桌子道：“我想好了，我要去古董店！” 叶娟儿闻言顿时急了，起身道：“去个屁的古董店，这个家还没到你做主的时候呢！” “我去做学徒又不是你去，我为啥不能做主？”叶向磊可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好孩子，梗着脖子跟叶娟儿吵吵。 “我说不行就不行！”叶娟儿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些个东西，等去京城做了学徒，你就有时间去逛京城的古董摊儿和古董店了，但是去做学徒是不可能的！” “为啥！” 刘全在一旁看着母子俩吵吵嚷嚷的，冷不丁突然来了句：“向磊，我听你这口音怎么有点儿被晴天家给带跑偏了啊？一张嘴怎么一股关外的味儿？你这样还想去京城做学徒？” 刘全不说，叶娟儿和叶向磊还都没注意。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叶娟儿立刻把脸一板道：“你看看你，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古董店的差事不好干，去年过年去京城置办年货的时候，不是还带你去古董铺子门口看过么？ “人家能在那里头做供奉，都得是有文化、出口成章，一句话能讲出好几个典故的人。 “你再看看你自己，背书都费劲，到时候学不了几天就被人给退回来可咋办啊？” 叶向磊无话可说，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妥协。 叶娟儿无奈又道：“再说了，古董店里的供奉，都是年纪越大越吃香，你若真是去了，那可有得熬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你有本事，真出徒了。 “可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古董铺子里但凡弄坏了一样东西或是看走眼收了个赝品，那可就是一大笔钱啊！ “向磊，你自个儿看看，咱家可是能赔得起古董的样子？” 叶向磊听了这话，头垂得更低了。 刘全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也挺难受的。 虽然明知道不该选古董店，但此时都有种想替儿子说几句话的冲动。 不过叶向磊今天却意外地没有继续坚持，他垂着头叹了口气道：“娘，我明白了，那我去玲珑阁行不行？” 这次刘全不等叶娟儿说话，已经一叠声地答应下来。 “好，去玲珑阁，咱就去玲珑阁了！” 儿子最喜欢的古董铺子不能去，那退而求其次的这个要求，再不答应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刘全说完就赶紧扭头看向叶娟儿，用眼神催促着她赶紧表态。 毕竟家里这些事儿，都还是要叶娟儿做主才行。 他一个上门女婿，说了也不算数的。 叶娟儿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玲珑阁倒也还不错。 西洋物件儿如今无论在京城还是其他城池都是大热的东西，但凡有门路的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去玲珑阁做学徒，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想到这里，叶娟儿也终于点了点头。 叶向磊眼底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兴奋。 他深知叶娟儿的性格，如果他直接说自己喜欢玲珑阁，她肯定会立刻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然后从中找出一堆缺点和不合适的地方。 所以叶向磊算是小小地耍了个计谋，引导叶娟儿把火力都对准了古董铺子，这样被他藏在后面的玲珑阁就能更容易地通过。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是走对了。 不过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只剩下惊喜和感动了。 “娘，你真的答应了么？谢谢娘，谢谢爹！” “傻孩子，谢什么谢，爹娘也都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个好前途。” 叶娟儿很快就把叶向磊打发回房睡觉，还说明天早起要全家一起去见秦小少爷。 但是厢房屋里的一叶向磊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正房屋里的灯却久久没有熄灭。 叶娟儿把家里所有的钱盘算了一遍又一遍。 虽说学徒是管吃管住的，但是无论是给师父送礼还是平日的零花，总归还是要花不少钱的。 就像大儿子在县城做学徒，每年家里少说也得贴进去三四两银子。 叶向磊如今要去的可是京城，花钱的地方只会更多，东西也只会更贵…… “幸亏向磊自己赚回来二十两银子，不然家里的钱都快不够用了。”叶娟儿叹了口气道，“咱俩是不是太没用了？都比不上一个孩子。” “咱们也努力赚钱就是了。”刘全困得不行，含糊地回答道。 看着根本不把这件事儿往心里去的刘全，叶娟儿想要发脾气，但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叶家这边，将叶娟儿母子送出大门之后往回走，叶二嫂忍不住小声问：“大嫂，你说秦小少爷这是啥意思啊？” 叶大嫂其实也被秦鹤轩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关心给整糊涂了。 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她觉得秦鹤轩可不太像是愿意管这种闲事的人。 但是想到他对晴天的喜爱，却又像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孩子。 叶大嫂只能猜测道：“也许是因为咱家孩子都要去上私塾，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所以就顺手帮一下咱姑家吧！” 叶二嫂觉得倒也有理，连连点头道：“有可能，秦小少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在叶老大屋里正在跟晴天一起看小狗的秦鹤轩突然控制不住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正在吃东西的小夜被他吓了一跳，立刻警戒起来，尾巴上的毛都跟着炸了。 巡视一圈没发现危险，它才重新低头继续吃饭。 “秦哥哥，你要生病了吗？”晴天担心地看着他，之前在善家的时候，弟弟打了个喷嚏，爹娘就会特别紧张，生怕他生病。 秦哥哥都打了两个喷嚏了，肯定比打一个还严重吧？ “我没事。”秦鹤轩觉得自己刚才得举动太过失礼，好在除了晴天没有别人看见，赶紧岔开话题。 “不是说要给我看你捡回来的大盘子么？” 第186章 兜兜转转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对，大盘子。”晴天想起正事儿，脱了鞋爬上炕。 秦鹤轩赶紧走到炕边，用身子挡着怕她摔下来。 晴天跑到炕琴前面打开门，大半个身子都钻进去摸索了半天，最后抱出来一个几乎挡住了她自己大半个身子的盘子。 秦鹤轩见她抱着费劲，只好自己也偏身上炕，赶紧从她手里把盘子接了过来。 盘子入手沉甸甸的，表面摸起来十分光滑细腻。 秦鹤轩先翻过来看了看盘子底儿，没有任何印记。 这才翻过来细看盘面的图案。 盘子最外一圈画着回字纹，里面则是莲花纹。 色彩鲜艳，纹路清晰，而且线条干净利落，一看就是手艺好的老师傅做出来的。 “小苏说这么大的盘子，不是装菜用的，应该是摆着看的。”晴天十分不理解地问，“盘子为什么不装菜，要摆着看啊？” “他瞎说的！”秦鹤轩十分肯定地说，“这就是装菜用的盘子。” “真的么？”晴天高兴地说，“那是不是就可以拿去给娘用了！” “这盘子用来吃饭就浪费了。”秦鹤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再三确认过之后才道，“若是没猜错的话，你说的双林村那一片，应该是前朝宫中建的官窑。 “这种大盘子，应该是专门烧制出来供宫中设宴用的。 “只不过这个应该是前期的试制品，所以盘子底儿上没有落款。 “若是带着落款儿，估计就值大价钱了，不过就算没有，应该也能卖不少银子。” 前朝末年，皇帝昏庸无道，朝野混乱，是以太祖皇帝领兵起义，最终推翻了前朝统治，登基称帝。 当时皇宫是太祖皇帝带人靠武力强行攻破的。 前朝昏君负隅顽抗和蓄意报复，所以叫人在宫中到处放火，使得大部分宫殿和宫中物品全都烧毁了。 太祖皇帝刚刚登基那些年，因为没有银子修缮和重建宫殿，皇宫中有一大半的宫殿都根本无法住人。 直到后来国库充盈之后，才渐渐开始动工，陆续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建成如今的模样。 所以前朝宫里的东西，在市面上十分稀缺，品相这么好的，只要找对了懂行的人，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不过这些话秦鹤轩并没有对晴天解释，只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就把盘子交给我，我回去找人帮你卖，肯定比你们自己卖的钱多。” 他说完又觉得不对，这话应该去跟叶老大两口子说。 晴天年纪太小，就算盘子是她找到的，她肯定也做不了主。 秦鹤轩将盘子在桌上放好，对晴天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你爹娘。” 他出门找到叶老大询问，不料叶老大却十分痛快地说：“那个盘子啊，您跟晴天说，她同意了就行，那是她捡回来的。 “若是能卖钱自然好，存着以后给晴天置办嫁妆。 “若是不值钱也没事儿，回头我让她三叔给她做个木头架子，当个摆件也挺好看的。” 秦鹤轩说的能卖大价钱这话，叶老大其实是不怎么信的。 晴天捡了盘子刚回来那会儿，两口子就合计过这事儿。 听说那废窑在双林村那边都快被人给翻个底朝天了。 若是说有好看的碎瓷片还差不离，这么大这么完整的一个盘子，之前怎么可能一直没人发现，单等着晴天去捡？ 叶大嫂更倾向于晴天的运气好。 但是叶老大却不以为然，只觉得是叶大嫂太急着赚钱，再加上点女人家爱想象的毛病罢了。 不过那么大一个盘子，花纹还怪好看的，当个摆件也挺不错。 可惜只有一个，若是一对儿，留下以后给晴天做嫁妆多好。 所以听秦鹤轩说可以拿去京城卖钱，他没什么意见，也不报什么希望。 “不用问问叶大嫂么？”为了稳妥起见，秦鹤轩最后问。 “不就一个盘子，我还能做不了主？”叶老大说完又道，“那啥，秦小少爷，您要是想问，我叫她过来。” 叶老大说完，一溜烟儿跑去灶间把媳妇叫过来。 叶大嫂正刷碗呢，听说秦小少爷有事要问自己，赶紧洗了手，一边擦着手一边过来。 秦鹤轩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叶大嫂的反应跟叶老大几乎一模一样。 “您跟晴天说，她同意就行。” 叶大嫂心道，反正自家闺女别的不好说，运气却是一顶一的好，她觉得行那肯定没问题。 秦鹤轩没想到叶老大两口子都这么痛快，跟他平时接触的人十分不同。 很多人一旦涉及到钱的问题，都会特别计较。 可叶老大两口子却丝毫没有苛待晴天的意思。 他登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两口子对晴天这个养女好像还是挺不错的。 于是秦鹤轩回到房中对晴天说：“我帮你把盘子拿去京城卖钱好不好？你放心，我肯定……” 他话还没说完，晴天就立刻点头，还说：“秦哥哥，卖不了钱也没事，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秦鹤轩闻言，十分顺手地抄起挂在腰间的核桃道：“我不喜欢盘子，我喜欢这个。” 晴天闻言笑得更甜了，一双大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等明年秋天我还去给你捡。”晴天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后来都没再跟小苏去捡核桃。 “他自己捡了好多，后来还凑出一串十八子，卖了二十两银子呢！” 晴天在秦鹤轩面前，从来都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 秦鹤轩听到十八子手串，微微一愣问：“京八棱的手串？” “对啊！”晴天点点头，“小苏每年都去捡京八棱，你这颗也是他带我们上山捡到的呢！” “那我这颗是谁捡的啊？”秦鹤轩急忙问。 “是我捡的呀！”晴天道，“这是我看到的第一颗核桃，砸开之后小苏说我这个品相可好了，若是能凑一串能值大价钱。 “可惜我只捡到这么一颗，后来捡的都跟它配不上。 “当时正好姜嬷嬷来家里，我就让她帮我带给你了。” 晴天见秦鹤轩脸上表情有些奇怪，还以为他在为了自己没有一串核桃而遗憾，赶紧向他保证道：“秦哥哥你放心，我以后每年都去捡，肯定能给你凑出一串十八子的。 “咱们就只要品相这么好的，差一点儿的都不行。” 但其实秦鹤轩是想到之前让人收进库房中的手串。 叶向磊带晴天去捡核桃，晴天把捡到的第一颗核桃送给他，别人看到他喜欢京八棱，便花钱踅摸了一串京八棱的手串送给秦府，最后被父亲送到他的手上，还让叶向磊家赚了二十两银子。 这其中兜兜转转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听了晴天的话，秦鹤轩瞬间露出笑容，捏捏她的小鼻子道：“那以后每年秋天我都过来跟你一起上山捡核桃，咱们一起找，好不好？” “真的么？”晴天眼底透出惊喜，朝秦鹤轩伸出小拇指，“那咱们拉钩，你说话可要算话呀！” “这是自然。”秦鹤轩学着晴天的样子伸出小拇指，被她的小手勾住，生疏地跟着她的动作晃了几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晴天说完，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在秦鹤轩的大拇指上，然后笑眯眯地说：“盖了章可就不准变卦了。” “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食言。” “呸呸呸！”晴天赶紧学着叶老太太的样子，扭头冲着地下啐了三下，“有口无心，有口无心的！” 她这样做完之后，还拍着秦鹤轩的肩膀让他也照做。 秦鹤轩哪里见过这样的事，但是看着晴天担忧的眼神，最后还是迟疑地学着她的样子，冲地上啐了三下道：“有口无心。” 这一幕刚好被收拾完灶间回屋的叶大嫂看了个正着。 秦鹤轩面色不变，好像刚才那么做的人根本不是他，但是耳垂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 叶大嫂以前总觉得秦家小少爷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人，没想到还能看到他这么接地气的一面，不由得露出笑容。 “盘子的事儿商量好了？”叶大嫂看出秦鹤轩的尴尬，所以很有眼力见地岔开了话题。 晴天赶紧道：“娘，秦哥哥说要把盘子带去京城帮忙卖钱，我说不卖钱也没事，可以送给他。” 她说完又道：“回头我再给你找别的盘子，好不好？” “咱家有盘子有碗的，娘不需要。”叶大嫂伸手接住贴过来的晴天，对秦鹤轩道，“我们承蒙秦家这么多的帮助和恩惠，其实一直都想要报答秦家。 “只不过我们平头百姓，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贵府用得上的东西。 “您若是觉得这盘子还看得过去眼，晴天也说要送给您了，您就也别说什么卖不卖钱的事儿了。 “无论是拿去卖钱还是放家里做个摆件，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了。” “叶大娘，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真的没这个必要。 “要说帮，咱们两家也一直都是互利互惠的。 “若非母亲心善带你们入关，后面岂不就找不到人帮忙补裙子了？ “所以母亲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一个人做了什么，老天爷都在上头看着，种善因才能得善果。” “秦夫人这话说得太对了！”叶大嫂连连称是。 秦鹤轩跟晴天又玩了一会儿，就到时候该睡觉了。 家里地方和铺盖都有限，实在没法给秦鹤轩一个单独的房间，只能让他跟魏衍一起住西屋。 叶大嫂从叶二嫂那边拿了一套八成新的给魏先生用，到了秦鹤轩这里就犯了难。 最后决定去叶娟儿家问问有没有新的铺盖，借来用用。 你别说，叶娟儿家里还真有。 她家大儿子眼瞅快到说亲的年纪，叶娟儿已经在陆续开始给他准备东西。 全新的被褥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叶娟儿一边开箱子找被褥一边道：“哎，老大媳妇，不是姑小气。 “若不是秦小少爷说要让向磊去秦家铺子里做学徒，这簇新的被褥我可绝对舍不得借给你用的！” 叶大嫂笑着说：“姑，瞧你这话说的。 “要不是有这桩事，我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来找你开这个口呀！” 叶娟儿很快就从箱子里拿出一套簇新的铺盖。 “前些天我看外面太阳好，才刚拿出去晒过。” “难怪这么蓬松。”叶大嫂连声夸道，“闻着都还有晒过的香味儿呢！” “你看这套行不行？”叶娟儿翻出一套摊在炕上让叶大嫂看。 “只要是新的就行，现在也没得可挑了。”叶大嫂连连点头。 于是叶娟儿便帮着她把铺盖抱回家，铺在了西屋的炕上。 于是秦鹤轩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一进屋，就差点儿被炕上的被褥闪瞎了眼。 龙凤呈祥的大红被面儿，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套…… “这怎么这么……喜庆啊……”看着已经抢先钻进另外一个被窝里的魏衍，秦鹤轩十分怀疑是不是他喝多了故意想看自己的笑话。 送他进来的叶老大却道：“秦小少爷，您放心，这一套被褥都是全新的，没有别人睡过，晴天娘刚才刚去找我姑借来的。” 魏衍这会儿酒醒了不少，躺在一旁看秦鹤轩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都快要笑死了。 自己新收的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死板了，规矩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丝毫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 这样脸色变幻不定、想说什么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着实很难遇到，必须要看个够本才行。 魏衍不光看热闹，还跟着添油加醋道：“是啊，秦小少爷，乡下地方，能找到全新的被褥不容易，虽然料子一般，不过还是勉强能用的。” 这话说得叶老大登时面露惶恐之色。 他还以为只要是新的就行，完全没想到料子的问题。 毕竟他对有钱人家的生活是完全不了解的。 秦鹤轩忍不住飞快地白了魏衍一眼。 这个魏先生，仗着喝了点酒，居然都开始坑学生了。 但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鹤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赶紧脱掉外衣，钻进了红彤彤的被窝里，以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嫌弃乡下的条件简陋。 第187章 有你这句话，爹就知足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叶家还没开始吃早饭呢，叶娟儿便带着刘全和叶向磊一起过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秦鹤轩正在院子里打拳。 他年纪虽然比叶向磊小，但二人的身高却是差不多的。 而且秦鹤轩的身材看起来也更加挺拔一些。 看来都是因为坚持习武带来的改变。 叶娟儿趁机教育自家儿子道：“你看看，人家秦小少爷，家境那么好，都还那么努力。 “再看看你！咱家可没有家底儿给你啃。 “你自己这次若是不好好抓住机会，以后等我和你爹入土了，你就等着出去要饭吧！” “哎呀，娘，这话你都说一晚上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我记住了啊！” “你也用不着嫌我唠叨，等你去了京城，我想唠叨你都唠叨不着了。 “到时候也没人管着你了好不好以后也是你自己受着！” 叶向磊一听叶娟儿说这话，态度登时软下去道：“娘，我知道机会难得，我一定会好好跟师父学的。” 娘俩说话的功夫，秦鹤轩那边已经打完了一套拳。 他停下来擦擦额头上的薄汗，冲叶娟儿三人招呼道：“家里商量好了要去哪儿了么？” 叶娟儿赶紧道：“秦小少爷，这孩子一心想去卖西洋玩意儿的铺子，我们夫妻俩寻思，秦家的铺子都是个顶个地好，去哪里都一样，依着他便是了。” “行，那你们看，是让他这次跟我们一起回去呢，还是我给你们写个条子，回头你们拿着自个儿去铺子里找掌柜的呢？” 叶娟儿想都不想就说：“我这就回去给他收拾东西，让他跟您一起去京城。” 这还用选，自然是要跟秦鹤轩一起回去了。 秦小少爷把人带回去安排进铺子，跟自家拿着条子去找人能一样么？ 就算秦小少爷不会亲自把人送过去，店里的人只要听说叶向磊是跟着秦小少爷一起回的京城，也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叶娟儿说干就干，丢下爷俩就回家给儿子收拾行李去了。 叶大嫂从屋里走出来道：“秦小少爷，您起这么早？魏先生也起身了么？” “没有，我以前在关外早起练功习惯了，魏先生还在睡呢！”秦鹤轩道。 叶大嫂见秦鹤轩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赶紧招呼他进屋道：“您先进屋，乡下的风硬，刚出了汗小心吹风着凉，我去烧点热水来给您洗漱。” 她说完看见刘全和叶向磊在一旁站着，也打招呼道：“姑父，我姑呢？” “她回家给向磊收拾行李去了，一会儿就过来。”刘全刚才在秦鹤轩面前不敢说话，这会儿听到叶大嫂问自己，才说出今天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吃早饭了么？一起进屋吧，一会儿就在家里一起吃。” 秦鹤轩一进屋就看见晴天已经起身，穿好了衣裳。 但她整个人趴在叶大嫂已经卷起来的被褥上，脸颊被挤出一小坨肉，小嘴儿被压得微微噘起。 听到脚步声，她眼睛也不睁地说：“娘，我起来了……” 秦鹤轩见她这样好玩儿，伸手戳戳她脸颊上挤出来的那一小块软肉，声音中透着笑意地说：“困成这样怎么不多睡会儿？” 晴天听到声音不是叶大嫂，这才睁开眼睛，见只有秦鹤轩一个人，眼皮立刻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她软软地说：“秦哥哥，我不困了。” “眼睛都睁不开还说不困。”秦鹤轩把她从铺盖卷儿上捞起来，“再睡会儿吧。” 叶向磊此时也从外面进来，看到这情形道：“小懒虫又赖床呢！” “才没有。”晴天靠在秦鹤轩怀里，努力打起精神反驳道，“我醒了！” “你先把眼睛睁开再说吧！”叶向磊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 秦鹤轩自己之前明明也戳了晴天的脸颊，但此时却觉得叶向磊的手指实在太讨厌了。 他护着晴天往后躲了一下道：“小孩子本来就觉多，你别闹她。” 刘全赶紧上前拉住儿子道：“就你手欠，别瞎闹！” 面对秦鹤轩，叶向磊还是有些不敢造次的，跟刘全一起退到炕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于是等叶大嫂提着热水走进来的时候，就见晴天正靠在秦鹤轩怀里补觉，刘全和叶向磊板板正正地坐在另一边看着。 “这是干啥呢！”叶大嫂看得好笑，放下手里的水壶，又拿了脸盆兑好温水端过来让秦鹤轩洗漱。 秦鹤轩轻手轻脚地把晴天放在一旁的被子上，低声道：“咱们也不着急走，没必要这么早就把她叫起来。” 看着已经重新进入梦乡的女儿，叶大嫂无奈道：“是她自个儿非要起来看你打拳，结果给她穿好衣裳她又睡着了。” 秦鹤轩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缘故，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道：“她愿意看的话，回头我单独打给她看就是了。” 他这边洗完脸，叶大嫂重新换了水进来，也给晴天洗了把脸。 洗完脸的晴天终于稍微精神了一些，眼皮不再打架了，但是坐在炕上还是有点儿懵懵的。 秦鹤轩小声跟她说着话，她的反应也都有点慢半拍。 不过秦鹤轩对她极有耐心，也不着急，更像是在哄着她玩儿。 叶向磊在对面看着，总觉得这个秦小少爷实在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然怎么可能对一个乡下小姑娘这么好？ 当然，晴天是很招人喜欢，但是叶向磊对于大户人家小少爷的印象，全都来自于话本和村里人口中的各种传言中。 在这些地方，这种身份高贵的少爷们，要么飞扬跋扈，要么欺男霸女的，个顶个都是纨绔子弟，就没听说有好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坐不住了。 刘全见儿子跟椅子上有钉子似的扭来扭去，低声道：“你要是尿急就赶紧去上茅厕，不然就坐稳当了，扭什么呢！” 叶向磊正愁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溜出去呢，趁机忙道：“那我出去解决一下。” 他从屋里出来便直奔灶间去找叶大嫂。 叶大嫂见他过来，抬手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道：“饿了是吧？先吃个鸡蛋垫垫肚子，早饭马上就好。” 若是平时，早晨起来熬点粥，切点儿小咸菜，再给孩子们煮几个鸡蛋，热几个饽饽，很快就能做完。 可今天因为有秦鹤轩和魏先生，叶大嫂就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把早饭做得更丰富一些。 所以她还以为叶向磊是等急了饿得受不了了！ 叶向磊把鸡蛋放回一旁的碗中，回头确认灶间门口没人，这才低声问：“大嫂，这个秦小少爷，该不会是骗子吧？”、 “啊？”叶大嫂被他这话给问蒙了，完全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种念头，“咋可能是骗子呢！人家正经是京城秦家的小少爷。” “那他为啥突然要帮我啊？还那么有耐心地哄着晴天，一点儿也不像个大少爷……” 叶向磊的口音又被叶大嫂给带偏了，小声嘟囔道。 “之前在回京的路上，他就挺喜欢我家晴天的。”叶大嫂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自家闺女那么讨人喜欢。 甭说是秦鹤轩了，就连秦夫人不也都叫人把晴天抱到自个儿车上去玩儿么！ “你娘跟你说了吧，我前几天不在家，就是去帮蒋员外做赏花宴的酒席了？” 叶向磊不明白叶大嫂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开，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赏花宴的时候，瑞亲王妃和京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们都到场了，其中就有秦夫人和秦小少爷。 “她们只是人好心善罢了，绝对不是骗子。” 听了叶大嫂这话，叶向磊才放下心来。 “大嫂，我知道……”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被人揪住了耳朵。 “哎呦，疼——娘，你干啥啊！” “你说我干嘛，我想揍你，我……” 叶娟儿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刚走进老叶家大门，就听到自家儿子在灶间跟叶大嫂说话。 两个人丝毫没有放轻声音，站在院子里就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把手里的行李找个地方放下，便直接冲进来拧住了叶向磊的耳朵。 “就你这脑子，我看你还是甭去京城做学徒了，去了也是丢人现眼被人撵回来的命！ “别的不说，我就问你，晴天家帮了咱们多少忙？他们能带个骗子回来害你？ “再说了，你说话都不知道背着点人么？万一被人秦小少爷听见可如何是好？ “人家好心帮你，你还跟这儿挑三拣四起来了？ “你告诉告诉我，你有啥值得人家骗你的？” “娘，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叶向磊觉得自己耳朵都快被叶娟儿给拧掉了，连声求饶。 叶大嫂也忙跟着劝道：“姑，你先松手，把孩子耳朵都拧红了。 “孩子马上就要去京城做学徒了，有点儿防范意识总比什么都相信强，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他这不是私下里来问我么，也没当着人家的面儿说。” 听了叶大嫂的话，叶娟儿的气消了大半，终于松开了手。 但她嘴上还是不忘敲打道：“到了京城铺子里可不许这样了，听见没？ “甭管是师父还是铺子里其他人，也甭管你跟谁处得好还是处得不好，都决不能在背后说人，说不定人家转身就把你给卖了！” “娘，我知道了。”叶向磊答应着。 叶娟儿这才终于放过他道：“行了，别跟这儿杵着了，把我放在外头的行李先拿屋里去，我帮你大嫂做早饭。” 叶向磊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提着叶娟儿收拾出来的包袱进了屋。 晴天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正在跟秦鹤轩一起玩七巧板。 抬头看见他进门，她笑眯眯地喊了声小苏。 “你可算看见我了是……”叶向磊习惯性地贫嘴，但是在跟秦鹤轩视线相接之时戛然而止。 晴天因此多看了他两眼，问：“小苏，你耳朵怎么了？好红啊！” “我热的！”叶向磊随口胡诌道。 “那怎么只有一边红啊？”晴天求知欲极强地问。 “我……我就这半边身子热……” 连刘全都听不下去了，瞪了他一眼道：“赶紧去把行李放下。” 秦鹤轩见状说：“咱们吃过早饭就出发，行李直接放进车里就好。” “好好！”刘全立刻连声称是，“我去帮他放一下。” 刘全趁机拉着儿子一起出了房间。 走到后院的车边，刘全才终于长出一口气道：“哎呦，总算出来了，在屋里都把我憋死了。” 叶向磊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就说那个秦小少爷有点吓人，你们之前还不信。” “吓什么人，人家哪里吓人了？”刘全朝着儿子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难怪你娘拧你耳朵，把态度给我放端正点，秦小少爷那可是咱家的大恩人。” 他说完走到骡子车旁边，拉开车门把行李暂时放了上去。 “这次去了京城，可不能像在家一样散漫了，得好生跟师父学，你这辈子啥样都看这几年了，听见没？ “人家秦小少爷虽然能让你去做学徒，但是能不能让师父喜欢，能学到多少东西，那都在你自己。 “所以你刚去这段时间最是关键，嘴甜一些，手脚麻利一些，眼睛里得有活儿。 “去了之后别惦记家里，我跟你娘抽空去看你，你就别往回跑了，若是有空就在城里多逛逛，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刘全说着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什么东西，塞进叶向磊手里道：“你也知道，家里一直都是你娘管钱，爹这点钱还是从抽烟喝酒里面省出来的，别嫌少，到了城里万一想买什么想吃什么，也别太亏待自己。” 叶向磊打开帕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两小块碎银子，虽说加起来都不到半两，但他深知叶娟儿平时给刘全抽烟喝酒的钱有多少，想要省出这么多，着实是不容易了。 “爹，你放心，我肯定好生跟师父学，争取以后能留在秦家铺子里做事，到时候挣大钱，把你和我娘都接到京城去享福。”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爹就知足了！” 第188章 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叶娟儿跟叶大嫂在灶间做早饭的时候，叶娟儿把门关起来低声问：“老四媳妇昨晚没闹啊？” “没有啊，闹啥？”叶大嫂不明所以。 “哎，你这段时间不在所以不知道。”叶娟儿凑上去跟叶大嫂咬耳朵道，“你家老四媳妇啥脾气你还不知道么？被这么关在屋里，她能这么认命？ “刚开始的时候很是闹过几天，闹得你家鸡犬不宁的。 “后来一看你婆婆和老四这次是真下了狠心，才安分了几天。 “这次你家来这么尊贵的客人，她居然就老老实实地没作妖儿？” 叶大嫂被她这话说得心里直突突，低声道：“不能吧？” 叶娟儿撇撇嘴道：“还是小心点儿吧，万一她趁你们准备走的时候闹上一闹，当着秦小少爷的面儿，不够丢人现眼的。” 叶大嫂被叶娟儿这话说得心里也有点儿担心，但是思来想去，她又能咋办呢？ 难不成还能去把老四媳妇绑起来堵住嘴么？ 但是叶娟儿既然提了这事儿，叶大嫂就还是出去找叶二嫂和叶三嫂商量了一下。 两个人闻言都说：“这可真说不好，老四媳妇那人，啥事儿做不出来啊！” 叶三嫂则把事儿揽到自己身上道：“大嫂，你也别担心，我去跟老四说一声，让他早晨回屋看着点儿他媳妇，有什么事儿都等秦小少爷和魏先生走了再说。” “这样也好。”叶大嫂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点点头。 叶三嫂很快就找到叶老四，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叶老四原本因为大哥大嫂回来而高兴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眉眼都耷拉下来，垂头道：“三嫂，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回去看着她。” 叶三嫂见他这样心里也有点不太好受，宽慰道：“老四啊，你也别想太多了，主要是秦府的人，咱家真的得罪不起。 “大嫂好不容易闯出点儿名堂，咱帮不上什么，但不能给人家拖后腿，你说是不？ “来找你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你要怨就怨三嫂我吧！” “三嫂，我谁也不怨，我就怨自己命苦。”叶老四抹了把脸，转身回了屋。 郭氏此时还在炕上，靠在被垛上看着窗外。 听到外面开锁的声音，她才收回视线。 “呦，这不是我那个天天不回屋的夫君么？”郭氏阴阳怪气地说，“今个儿太阳打那边出来了，怎么突然舍得回来了？” 叶老四一言不发，拉过一个凳子坐在旁边，说让他回来盯着郭氏，他就当真不错眼地盯着。 郭氏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心里也毛毛的。 心想这呆子该不会真被自己给刺激出毛病来了吧？ 想到这里，她有心想要缓和一下道：“老四，其实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我跟杂货铺的王富贵真的啥事儿也没有。 “我也没收他的东西，吃的东西都是我自个儿花钱买的。 “我就是在家憋闷，你天天上山见不到人，家里无论是你娘还是哥嫂也都不待见我，连个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跟着你来到这榕溪村，连个亲朋好友都没有，你说我还能找谁说说话？” “想找人说话可以去村口，那么多嫂子、婶子不够你说的？非要去杂货铺找王富贵？ “你若说你就是想去杂货铺也行，你怎么不找他媳妇在的时候去？怎么每次偏偏都是王富贵自己在铺子里的时候去？” 郭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声道：“他经常去城里，见多识广的，我就是跟他说说话，又没干啥！” “你们俩都孤男寡女地一起待在杂货铺里了，你还想干啥？”叶老四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郭凤英，你别太欺负人了！ “这也就是咱们逃荒出来了，不然我高低得把你爹娘请过来，让他们好生管教管教你！” “叶老四，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啊！”郭氏被叶老四的话给激怒了，“要不是家里早早给我和你给定了亲，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个锅里搅马勺呢？ “就我这身段相貌，出去找什么样好的找不到，用得着跟你受这个罪？” 叶老四被气得后脖子都开始发硬：“要不是你怀了身孕，我早把你休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你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腆着脸说这种话？我如今都不知道，你肚子里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叶老四，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是吧？”郭氏突然直起身子，努力把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拼命挺起来，“我跟你一路逃荒过来，天天跟你睡在一起，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这么丧良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那你干脆朝这儿狠狠踹上一脚。 “把孩子踹掉了之后，咱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么？”叶老四眼睛都被激红了，猛地起身逼近炕上的郭氏。 叶老四最近虽然瘦了一大圈，但到底也还是个大男人，光是身高就已经足够碾压郭氏了。 郭氏登时害怕地朝后瑟缩了一下。 叶老四瞪着她，心里也清楚，孩子肯定是自己的没错，否则自己也用不着对她这样百般忍耐。 看着身子微微颤抖但还努力做出一副强硬模样的郭氏，叶老四终于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今天回屋的目的，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郭氏被吓出一身冷汗，心下暗道，以后还是不要再激怒叶老四为好。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叶老四再老实，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做乌龟。 万一真被他打上一顿，还不是自己遭罪。 想到这里，郭氏重新缩回炕里，靠着被垛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沉默地待着，直到叶三嫂进来给二人送来早饭。 她一进来就先朝炕上扫了一眼，见郭氏非但没有任何憔悴的模样，反倒还好像比之前更滋润了一些，原本都快瘦成锥子的下巴也稍微圆润了一点。 不过想着她如今有孕在身，家里也不缺吃喝，叶老太太也不是苛待儿媳妇的人，吃胖了点儿也正常。 于是她便将早饭放在炕桌上道：“你俩赶紧趁热吃吧！” 叶老四点点头道：“谢谢三嫂，你也赶紧去吃饭吧。” 待三嫂出门之后，叶老四把炕桌往里推了推道：“你吃吧！” 郭氏看着桌上格外丰盛的早饭，突然笑了。 “难怪今天突然回屋了，原来是来看着我的是吧？” 见郭氏猜出了自己的来意，叶老四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让你吃你就吃呗，那么多话！”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人。”郭氏道，“甭管是秦小少爷还是魏先生，都跟大哥一家关系好，我闹什么呢？我闹了人家也不会管我的！” 叶老四如今却根本不敢相信郭氏，毕竟已经被她坑过太多次了。 不过他还是道：“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郭氏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这么多，你不吃啊？” “你吃吧，等你吃完我再吃。” “怎么，这是连跟我一个桌子吃饭都不愿意了？嫌我脏？” “不是。”叶老四皱眉，但是看郭氏一直不动筷子，还是偏身坐在炕上，端了一碗粥在手里道，“我吃还不行么！”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吃着饭。 叶老四更是只专心吃手里的粥，根本不碰桌上其他的菜。 郭氏却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胃口大开地把其他吃食一扫而空。 叶老四原本想说别吃太多小心撑着，但是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吃过早饭，郭氏把碗筷一推，自己直接背对着叶老四躺下了。 叶老四只能继续坐在凳子上盯着她。 没过多久，外面的人也都吃完了早饭，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出发回丰乐县。 叶老大和叶老三两口子去跟叶老太太道别，想劝说她跟着一起去城里看病，但是叶老太太态度坚决，说自己养几天就好了，他们也只能作罢。 从屋里出来之后，叶老大对叶老二交代道：“你们两口子把娘照顾好了，万一娘的病情要是加重，你就赶紧去找人借车，拉着娘去城里找我们，千万不能耽搁，知道吗？”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叶老二点头道。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此时刘全也赶着自家的骡子车过来了。 他们两口子昨晚商量的，原本是不打算跟着儿子进城了，担心秦小少爷会觉得自家对儿子不放心。 但是眼瞅着临近分别的时候，叶娟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儿子的担忧，打发刘全回去赶着自家的车过来，决定一起跟去城里看看。 就算秦鹤轩是如假包换的秦家小少爷，却也不能真把儿子丢给人家就啥也不管了吧。 于是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三辆车。 秦鹤轩和魏先生带着晴天坐了马车，叶老大和叶老三两口子，四个人坐在第二辆车上，后面又多了一辆叶娟儿家的骡子车。 因为秦小少爷要走，所以家里的人都出门相送，叶老四见郭氏一直老老实实的，也跟着出去送客，还不忘帮郭氏遮掩了一句。 “家母身体抱恙，内子有孕在身，不便出来送客，还望秦小少爷和魏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魏先生还关切地问，“老太太的身子怎么样，用不用一起带到京城找大夫给看看啊？” 叶老大道：“我们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我娘非说自己没事儿，不肯去，回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魏先生也不好多掺和别人的家事，关心过就也不再多说什么。 大家纷纷上车，叶家人则一路送到了村口才打道回府。 到家之后，叶老四就去拾掇自己上山打猎的东西。 叶老二见状道：“老四，你今天还上山啊？” “嗯！”叶老四闷声道，“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去山上走走，随便打到点儿什么都是赚的。”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可叶老二最近天天看着叶老四越来越沉默，总担心他把自己憋出什么毛病来。 叶老二还没想好该怎么劝劝叶老四，就见村长王广平突然来了。 “老二，老四，忙着呢！”王广平一脸的懊恼，恨自己昨晚怎么就没再打听得细一点儿，白白错过了在秦小少爷面前露脸的机会。 尤其当他刚才得知叶娟儿的儿子居然被秦小少爷看中，要亲自带了去城里的铺子做学徒的时候，这种懊悔简直升到了顶点，早饭都没顾上吃就先跑到老叶家来了。 “村长来了啊！”叶老二招呼道，“快进屋坐。” 叶老四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打了个招呼。 “村长来有啥事儿么？” “没事儿就不能来你家了？”王广平故意板起脸来，但很快又露出笑容道，“跟你开玩笑呢，我听说你娘病还没好，所以过来看看。” 他已经打定主意，必须要抱紧叶家的大腿，争取以后也找机会把自家儿子送到秦家铺子上去做学徒。 自家儿子虽然有些不争气，但是跟叶向磊那个上十天学逃八天课的比起来，还是要优秀许多的！ 王广平知道叶家兄弟几个都孝顺，所以一进来就把切入口放在了叶老太太的身体上。 果然，叶老二和叶老四都露出了感激之情，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人往堂屋请。 因为王广平跟叶老太太是平辈，所以不好请他进屋，只能隔着门帘子说说话。 “娘，村长来看您了！”叶老二在外面说了两遍，也不见屋里的叶老太太回应，心里突地一下，赶紧先开门帘子冲进屋。 “娘——”只听叶老二大叫一声，“老四，快找人借车，送娘去城里看病！” 叶老四掀开帘子朝屋里炕上看了一眼，见叶老太太双目紧闭，口唇的颜色也有些不对劲，吓得腿都软了。 王广平一看，自己表现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我家有骡子车，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我回去赶车。” 叶老二和叶老四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把叶二嫂叫过来帮老太太收拾了几件衣服，便把人抬上了王广平赶过来的车上。 “媳妇，你在家把孩子们看好了，我跟老四带娘去看病。” “家里不用你们操心，快走吧，赶快点说不定能追上大哥和老三他们。” 郭氏在屋里，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将外面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第189章 把这对狗男女浸猪笼！ 叶老二和叶老四带着不省人事的叶老太太走了之后，叶二嫂才赶紧顾得上去安慰被吓坏了的孩子们。 她掏出一小串铜板交给叶昌瑞道：“都吓坏了吧？别怕，奶奶肯定不会有事的。 “昌瑞，你带着弟弟们去买点糖吃。” 孩子们听了叶二嫂的话，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叶昌瑞接过钱，便带着四个弟弟出门去了。 叶二嫂刚准备去灶间刷碗，就听到郭氏突然在屋里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 “老四媳妇，你咋了？”叶二嫂隔着窗户问。 “二嫂，我，我突然肚子疼，咋办啊？哎呦，疼得厉害，绞着劲儿地疼…… “哎呦……你，你快去请大夫来帮我看看……” “好端端咋肚子疼呢？”叶二嫂整个人都慌了神，叶老太太和老四媳妇接连不舒服，该不会是早晨吃的东西有啥问题吧？ 也不对啊，自己跟她们吃的一样的东西，但自己咋啥事儿没有呢！ “我，我可能是吃太多了……”郭氏哼哼唧唧地说，“早晨三嫂送来我和老四的早饭，但是我俩当时正吵架呢，他就喝了一碗粥，别的东西一筷子都没碰。 “我、我一赌气就都给吃了……” 叶二嫂听到这话简直无语了。 看他们屋里刚才端出来的碗盘，的确都吃光了。 可叶三嫂送进去的是两人份，如今相当于都被郭氏一个人给吃了。 普通人吃这么多也得难受，更别说她还有孕在身了。 加之郭氏之前就有过柿子吃多了不舒服的经历，所以叶二嫂也没怀疑。 叶二嫂嘴上还忍不住道：“你说说你，之前有过一次还不长记性，去请大夫我都不好意思说呦！” 话虽如此，但叶二嫂还是立刻关好院门去请古大夫了。 郭氏听着叶二嫂离开了，立刻冲着后窗户外吹了几声口哨。 外头早就有人等着了，很快就翻过院墙进来。 对方两下就用斧子砸开了叶老四房间的后窗户。 窗户打开，外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杂货铺的掌柜王富贵。 “我都被关了这么多天了，你还知道来啊！” 王富贵看了郭氏一眼道：“关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你熬瘦了，反倒是胖了点儿。” 他说着伸手在郭氏腰间捏了一把。 郭氏到底有孕在身，对这样的动作颇为防备，扭身躲了一下道：“你快把我弄出去，咱们赶紧走，不然一会儿等二嫂和孩子们回来就走不成了。” 王富贵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被他遮掩过去。 他扶着郭氏从屋里出来，却不急着走，反倒转身进了其他房间踅摸。 “你还不走干啥啊！”郭氏压低声音问。 “咱们既然都要走了，总得准备点儿盘缠路上用吧？” “还真是！”郭氏听了丝毫不觉得这样不妥，反倒积极地跟王富贵分工道，“我去正房屋里，我知道老太太装钱的匣子在哪儿，你赶紧去搜其他房间。” 王富贵闻言都是一愣，半晌才勾起一侧唇角道：“你还挺豁得出去的，真是半点儿都不念旧情了啊？” “我都已经决定跟你走了，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有什么旧情可念？念他们把我锁在屋里的情么？” 郭氏说完就直奔叶老太太屋里，很快就在炕琴里找到了她平日装钱的匣子。 匣子上挂着锁，郭氏也顾不得弄开看，随手扯了块布包上就拎了出去。 可王富贵在其他三个房间里翻了半天，除了几串铜板之外，什么银子银票都没找到。 “不可能！”郭氏不信，“大嫂屋里至少得有五十两的银票，当初我亲眼看见的。 “她这次去城里做饭，肯定也赚了钱的！” “那你去翻，反正我没找到！”王富贵两手一摊，若不是郭氏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钱匣子不肯给他，他都想丢下郭氏自己走了。 叶老大屋里已经被王富贵翻得一团糟，郭氏进去又是一顿乱翻，还真没找到什么银票。 郭氏心道，该不会是怕她来偷，所以干脆都带在了身上吧？ 那也不对啊，就算大嫂和三嫂把银票带走了，二嫂天天在家待着，总不能也把银票揣在身上吧？ 郭氏便想再去叶老二房里找一遍。 但是王富贵此时已经发现叶二嫂领着古大夫拐进了门口那条小道。 “快走吧，来不及了！”王富贵一手挎着一个包袱，另一只手抓住郭氏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后院跑，从他早就准备好的地方爬了出去。 “你这拿的什么？”郭氏见他胳膊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忍不住问。 “我随手拿了几块衣料，等安顿下来之后给你做新衣裳用。” 郭氏闻言，登时笑得一脸甜蜜，拍拍自己怀里抱着的钱匣子道：“放心吧，叶老太太手里攒了不少钱的！” 王富贵的骡子车就停在叶家后面不远的地方，他把郭氏塞进车里，自己跳上车一甩鞭子，骡车就飞快地直奔村口而去。 他们往外走的路上，还遇到了叶家几个刚从杂货铺回来的孩子。 见骡车速度飞快，叶昌瑞赶紧招呼弟弟们靠边儿，小心被刮到。 看着疾驰而去的骡车，叶昌瑞对几个面露失望的弟弟道：“王掌柜这么着急出门，应该是家里有什么急事，难怪杂货铺大门紧锁。 “放心吧，我娘给的钱还在我这里，我不会自己乱花的，等回头杂货铺开门了，我再带你们去买糖。” 就在叶昌瑞带着弟弟们往家走的时候，将古大夫请到家里的叶二嫂打开院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自己走前全都关着的正房和东西厢房门怎么全都敞开了？ 院子当中还掉了一块帕子？ 该不会是老四媳妇干啥了吧？ 叶二嫂顾不得古大夫，赶紧冲进叶老四的房间。 房门还锁得好好的，她掏出叶老四留下的钥匙开了锁，一进屋就傻眼了。 后窗户被砸破了，郭氏人也不见了。 自己这是被人调虎离山了？ 可她一个有孕在身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还不等叶二嫂想明白怎么回事，孩子们就回来了。 几个孩子各自跑回屋，立刻就喊叫起来。 “娘，咱家屋子咋这么乱？” “娘，谁把你炕上做衣裳的布和丝线都抓乱了！” “二大娘，我家屋里咋也被翻乱了？” “炕琴都被打开了！” “炕上还有泥脚印！” “啥？”叶二嫂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赶紧挨个儿屋查看。 叶老太太装钱的匣子没了，其余三家的屋里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炕琴里的被褥都被扯出来扔得到处都是，衣柜里的衣裳也丢了满地。 最让叶二嫂心疼的是，她摊开在炕上给秦鹤轩做的衣裳也被弄得乱七八糟，原本理好的丝线此时缠成乱糟糟一团被丢在地上，做到一半的衣服上也被踩了个大鞋印。 古大夫见状忙问：“叶二嫂，可是家里进贼了？若真是进贼了，可得赶紧报官啊！” “对对，报官，必须得报官！ “古大夫，家里就我一个大人，我现在也没法离开，您帮我去把东魁叔叫来好不好？” 叶二嫂此时也不知道其他两家都有什么损失，郭氏此时不见人影，也不知是不是被掳走了，偏生男人们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她跟几个孩子。 甚至连叶娟儿家里都没人，她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叶东魁了。 “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古大夫说着离开了叶家去找叶东魁。 叶二嫂这才终于忍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几个孩子从屋里走出来，围到叶二嫂身边，脸上都是茫然和担忧。 年纪最小的叶昌年已经忍不住掉起了金豆子。 叶二嫂尽量张开手臂，将几个孩子都搂进自己怀里，哽咽地安慰道：“乖，不哭，没事，不会有事的……” 叶东魁一听古大夫说老叶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道：“我这就过去，劳烦古大夫再去帮忙叫一下村长，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得有村长坐镇才行啊！” “对对，你看我都没想到。”古大夫又赶紧去村长家里。 一听说老叶家出了事，王广平差点儿没忍住裂开嘴笑出声来。 古大夫来之前，他正在家里琢磨该怎么跟老叶家搞好关系呢！ 这不巧了么，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立刻抬手握拳掩口，咳了两声遮掩过去。 “古大夫，你慢慢说，老叶家出啥事儿了？” 古大夫将自己在老叶家看到的事儿说了一遍，王广平这才终于严肃起来。 若真是有人登门抢劫还把孕妇给掳走了，那可绝对是大案了。 别说是小小的榕溪村了，整个儿丰乐县境内，本朝都还没出过这么猖狂的歹人呢！ 京畿周围居然出了这样猖狂的歹徒，这案子说不定都得上达天听。 他身为村长，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跟着吃瓜落。 这下王广平不敢耽搁，急忙往老叶家赶，路上还顺便叫上了几个村里的青壮，以免歹人没有跑远，多叫几个人说不定能直接把人抓住。 若真是这样就最好了，到时候自己非但没有过错，反倒还立功了！ 万一真的能传到皇上耳朵里，老王家的祖坟说不定也还能跟着借光冒一回青烟。 王广平带着人到了老叶家一看，叶二嫂已经被叶东魁从地上劝了起来，搂着几个孩子坐在院子里抹眼泪。 “老二媳妇，先别急着哭，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带人过来了，那歹人若是没跑远，说不定还能给抓回来呢！” “老四媳妇刚才突然说自己肚子疼，我就赶紧去帮她请大夫。 “谁知就我去找古大夫、古大夫收拾好药箱跟我过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家里就变成这样了。” “老四媳妇人呢？”王广平问。 叶二嫂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走的时候她还好端端地被锁在屋里，当时还跟我说话呢！ “可我把古大夫请回来，打开门一看。 “就发现后窗户被人砸坏了，老四媳妇也不在屋里了。” 至于老四媳妇为什么会被锁在屋里，叶二嫂没说，但是村里人懂的都懂。 “咳咳！”王广平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是说，眼下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进了贼还是老四媳妇卷着东西逃跑了对不对？” “啊？”叶二嫂被问得一愣，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可是老四媳妇有孕在身，她自己又砸窗户、翻窗户还翻墙出去……真的能做到么？” 这话又把王广平给问住了。 他刚想说自己去后院看看院墙有没有攀爬的痕迹，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人一边叫骂一边往这边过来，声音越来越近。 只见一个女人疯了般冲进来大喊：“郭氏人呢？把那个狐媚子破烂货给我叫出来！” 王广平定睛一看，来人倒也不是外人，正是王富贵的媳妇柳氏。 柳氏平日在杂货铺买东西，对人都是笑脸相迎。 上次见她这样撒泼，还是她提前从娘家回来，把王富贵和郭氏两个人孤男寡女堵在杂货铺里…… 该不会…… 众人此时的表情全都微妙起来。 王广平道：“富贵媳妇，你先别吵，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在这里，自然会给你们做主的！” 柳氏没想到老叶家院子里这么多人，居然连村长都在。 她抬手捋捋散乱的头发，朝老叶家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带着哭腔道：“我家富贵，把铺子里之前的货都卷走了，家里的钱和骡子车都不见了。 “你们快把郭氏交出来，我要问问她，是不是她撺掇的我男人？” 王广平听到这里，已经基本明白了，叹了口气道：“富贵媳妇，你也甭为难老叶家了，郭氏砸坏窗户逃跑了，跑之前还把老叶家的钱都给卷走了！” 叶东魁跺着脚骂道：“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这是早就约好，卷着东西私奔跑路了啊！” 王广平立刻吩咐自己叫来的几个村中青壮道：“你们赶紧骑着骡子或者是驴去追一追，说不定还能撵上！ “若是找到了，务必把两个人都带回来！” 柳氏恨得直咬牙道：“带回来把这对狗男女浸猪笼！” 第190章 必须报官，简直太猖狂了 叶二嫂此时还有点不太相信，她搂着年纪最小的叶昌年，弱弱地开口问：“会不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老四媳……郭氏如今有孕在身，王掌柜为何要选这个时候跟她私奔？” 虽说老叶家并没有把郭氏有孕在身的事儿满世界嚷嚷，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之前郭氏肚子疼请大夫，最后查出来只是柿子吃多了，这事儿很快就传得全村人尽皆知了。 王富贵是得多喜欢郭氏，连她怀着别人孩子都不在乎，一心只要跟她在一起？ 柳氏听了这话，才想起郭氏此时还怀着孩子。 她冷笑一声道：“那我劝你们还是抓紧找人吧，不然回头人就指不定被王富贵那个挨千刀的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身孕不身孕的，那种地方最不缺的可就是避子汤和堕胎药。” 叶二嫂听得脸都白了，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叶昌年的耳朵。 现在家里就她自己一个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等叶老四回来，自己可怎么跟他交代啊！ 叶东魁见状宽慰道：“老二媳妇，你现在着急也没用，我看这事儿，不然就交给村长去办，你在家看好孩子们，等消息就得了。” 不过此时五个孩子都知道家里出大事了，一个个儿都老实得跟鹌鹑一样，缩在叶二嫂身边。 王广平听了这话，十分兴奋地上前一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交给我就行。 “我刚才看了一圈，只有西屋没有被翻过，门窗也都完好，你们今天就都待在西屋里，不要去其他房间。 “我已经叫人去报官了，也顺便给你家其他人送个信儿。 “若是不出意外，下午官差老爷们就该来了。 “你若说自己在家害怕，我让我媳妇过来陪你？” 叶东魁闻言立刻道：“我已经让人去叫我家那口子了，让她过来帮忙就行，一会儿晌午还能给老二媳妇和孩子们做口吃的。” 王广平闻言，一想到自家媳妇那糟糕的手艺，登时也没啥可说的了。 “行，还是东魁叔想得周到，那就这么办吧。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我都尽快叫人来告诉你。” “谢谢村长，谢谢东魁叔和大家，若是没有你们，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大家都在一个村里，我又是村长，出了事我不管谁管？说这话就见外了。” 王广平说完，这才脚步匆匆地带着其他人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老叶家人和叶东魁。 叶二嫂才道：“东魁叔，刚才多谢您帮着解围，不过这下少不得要麻烦东魁婶儿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你家出了这样的事儿，我还能坐视不理？ “我回去叫你婶儿过来陪你。”叶东魁拍拍叶昌瑞的肩膀，道，“你想开点儿，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儿！” 叶二嫂没能理解叶东魁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但还不等她问，叶东魁就已经走了。 她忙招呼几个孩子道：“昌瑞，你先带弟弟们进屋，我去抱点儿柴火，把西屋烧暖和点儿！” 此时，王富贵带着郭氏，正赶着骡子车走在一条荒废已久的山路上。 这是以前进城的旧路，其实也是最近的路。但后来修官道，为了能够修得更宽，也为了跟其他官道相连，这边就被弃之不用了。 郭氏在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一个劲儿喊王富贵让他慢点儿！ 可王富贵哪里管她那么多，一边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一边道：“你叫我怎么慢？你想让别人追上不成？” 郭氏哼哼唧唧地说：“身子骨都快被颠散架了！” 王富贵却丝毫不为所动道：“没办法，忍忍吧！” 郭氏心里有点难过，抱着钱匣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挤在都是货物的车厢里，心里忍不住想，如果是叶老四的话肯定…… 想到这里她立刻摇摇头，好好的想叶老四做什么！ 郭氏隐隐感觉今天的王富贵跟往常不太一样，但是再一想，也许是因为忙着带自己逃走，所以才急切了一些吧。 而且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王富贵的，他不在意其实也正常…… 想到这里，郭氏觉得自己还是先忍一忍吧。 反正现在两个人有了钱，还有这么多货，只要能找到地方落脚，开个小杂货铺。 到时候自己把腹中的孩子打掉，再给王富贵生个儿子，日子肯定很快就能好过起来的。 她看看车里堆着的货，再抱紧了怀里的钱匣子，顿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王富贵带着郭氏，自然不敢去丰乐县，而是从半路就拐上了另外一条岔路。 他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在周围十里八乡当货郎的，后来年纪大了，赚了点钱才在村里开了杂货铺。 之后把这家铺子传给他爹，他爹再传给他。 王富贵从小跟着他爹到各处去进货，所以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和山路都熟悉得很。 所以他从这里拐上去，其实是朝着双林村的方向而去的。 但郭氏来到这边之后还没出过门，即便去过丰乐县，也从未走过这边的小路，所以根本认不出来。 王广平派出去的人，全都沿着官道往县城方向去追，自然是全都错过了。 叶庆远骑着骡子跑得飞快，竟还真让他把送叶老太太进城的叶老二和叶老四给追上了。 “二哥，快停车，你们家里出事了！” “吁——”叶老二闻言一勒缰绳，骡子慢慢停下脚步，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老四也从车里探头出来问：“庆远哥，出啥事儿了？” 一看到叶老四也在车上，叶庆远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到底出啥事儿了，庆远哥，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个人了！” 叶庆远挠挠头，也知道叶老四早晚也得知道这件事儿，只得把叶家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叶老二整个人都听傻了，叶老四的脸色从红到白，然后又再次被气得涨红。 “你们现在怎么办，是先回去看看还是继续进城？”叶庆远问。 叶老二想了一下，实在不放心让叶老四回去，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 “庆远，麻烦你陪着我家老四，先把我娘送进城看病。 “我骑着你的骡子回去，就你二嫂和孩子们在家我不放心。” “二哥，你放心吧，我陪着老四去。”叶庆远一口答应下来。 叶老二又赶紧叮嘱叶老四道：“把娘送到医馆之后，就赶紧去找大哥和老三，把家里出的事儿告诉他们，让他们赶紧去报官，听见没？ “老四，二哥知道你心里肯定着急，但是现在娘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你千万别冲动。” 叶老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二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知道，娘……” 说到这里，叶老四突然顿住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叶老二，急道：“二哥，娘该不会也是被郭凤英给害的吧？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不省人事了？ “如果不是娘病了，咱俩也不会同时出门，只留二嫂和孩子们在家……” 叶老二和叶庆远之前实在没想到这回事儿，但是听叶老四这么一说，两个人也齐齐变了脸色。 还真有这种可能！ 叶庆远从骡子上翻身下来，把缰绳塞进叶老二手里道：“二哥，你快回去吧，我陪老四进城。” 叶老二虽然也担心叶老太太的情况，但是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一咬牙翻身上了骡子往家赶去。 叶庆远拿起鞭子，偏身坐上车辕，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想开点。” 叶老四黑沉着一张脸道：“如果我娘真是她害的，那我……” 再想到可能哥哥们的银子也都被郭氏给卷跑了，叶老四更是心绪难平，觉得自己成了全家的罪人。 之后进城的一路，叶老四都蔫头耷脑的不吱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庆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专心赶车。 二人很快到了丰乐县，找了一家医馆将叶老太太送进去看病。 大夫一番检查下来，发现叶老太太除了昏睡不醒和郁结于心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毛病。 但是郁结于心却不该让人昏迷不醒才对。 在听了叶老四的讲述之后，大夫下了结论，他觉得叶老太太应该只是被人下了迷药。 “你们可以把人带回去观察一下，不出意外今晚或者明早差不多就该醒了。” 大夫虽然这么说，但是叶老四还是不放心地问：“大夫，能不能就在医馆等啊？我们是从下面村里赶过来的，实在还是不太放心。” “医馆倒是有地方，只是要花钱的。” 叶老四急忙道：“没问题，我带钱了。” “那行，我叫人带你们过去。” 大夫招呼来药童，让他带人去后面的房间。 叶老四背着叶老太太，叶庆远帮他拿着东西，跟着药童来到后面一进院子，选了一个朝阳的房间。 后院这里应该是专门为病人准备的住处，全都被分隔成一间间的屋子。 屋里地方不大，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叶庆远帮着叶老四把叶老太太在床上安顿好，询问了叶老大和叶老三等人如今在哪里，便急匆匆地去找人了。 他知道叶老大沉稳，在老叶家是个能拿主意的。 但是听叶老四说他们如今都在蒋员外家，怕自己根本进不去，干脆就先去木工坊找了叶老三。 叶老三上午到了之后就没再闲着，这会儿正在干活呢！ 听门子说有人找自己，出来一看发现是叶庆远，他还笑着打招呼呢！ 叶庆远却一脸焦急地说：“三哥，出大事了，今天早晨你们刚走没多久，大娘就突然昏迷不醒，这会儿送到城里医馆来了，老四在医馆陪着，让我来找你，咱们再叫上大哥他们，赶紧去医馆吧！” 叶老三出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听了这话脸色瞬间突变。 “我娘咋了？大夫咋说的？严不严重？” “三哥，我也不知道呢，咱们赶紧先去找大哥他们吧！” “走走，赶紧的！”叶老三顾不得回去换下干活穿的衣裳就往外走。 门子在旁边也把叶庆远的话听了满耳，忙道：“叶三哥，你放心去吧，掌柜的那头我帮您请假。” 叶老三这才想起还有请假这么回事儿，赶紧点点头，对门子表示了感谢，然后钻进叶庆远赶来的骡子车里。 叶庆远想着等见到叶老大一家再一块儿吧事儿说了，所以就只顾埋头赶车。 好在叶老三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所以也没问什么，只有在给叶庆远指路的时候才开口，声音则比往日低沉许多。 二人很快来到了蒋家，叶老三跟门子说自己要找哥哥一家和媳妇，说是母亲来城里看病。 门子深知如今蒋员外对游娘子的器重，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进去帮忙通传。 不多时，就见叶老大抱着晴天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叶大嫂和叶三嫂跟在后面，急忙地出来了。 “娘怎么了？”叶老大顾不得寒暄，一见面劈头就问。 叶老三将视线投向叶庆远。 叶庆远挠挠头道：“大哥，您们先上车，咱们边走边说吧！” 众人上车，驶离蒋员外家门口之后，叶庆远这才将叶家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跟他们一五一十说了。 车里顿时就炸了锅。 叶老大急道：“啥？你是说我娘昏迷是郭氏那个婊……那个女人干的？” 叶大嫂则跟叶三嫂对视一眼。 她们两个因为担心郭氏，所以全都将银票带在了身上，所以即便房间被翻乱了，也丢不了什么东西。 但是叶老太太的钱匣子和叶老二家里的银票什么的，怕是难以幸免，都被郭氏给翻走了吧？ 叶大嫂担心地问：“我家老四知道这事儿了么？他没事儿吧？” “二哥和老四都知道了，二哥已经回家处理这件事了，老四现在在医馆陪着大娘。 “对了，二哥说了，让我找到你们之后，赶紧去报官呢！” “必须报官，简直太猖狂了！”叶老大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必须要把郭氏那个毒妇抓回来！” 第191章 俩小不点儿吃的还挺不错啊！ “娘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要告她一个害人性命的罪名！” 叶老大话音未落，就被叶大嫂一巴掌打在肩膀上骂道：“胡说什么呢！娘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还有点不放心地扭头看向晴天问：“晴天，你说是不是？” “恩，奶奶不会有事的！” 叶老大急忙呸呸呸道：“有口无心，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娘肯定没事的！” 叶大嫂又不放心地低声叮嘱道：“一会儿到了医馆，你少说几句，如今最难受的就是老四，你别胡说什么刺激到他。” 叶老大此时发泄了一番之后，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我知道。” 他说完便探身出去道：“庆远，你停一下车，我去报官，你们先去医馆，我等会儿自己过去。” “好嘞。”叶庆远一拉缰绳靠边停下，让叶老大下车。 叶老大又走了一条街，远远就看见了县衙的大门。 他快步来到县衙，跟门口的差役说明自己要报官，然后就被带了进去。 好巧不巧，王广平派来报官的人此时正在里面。 两个人都是一个村的，虽然不熟，但是见面了也互相认识。 差役一看两个人报的是同一个案子，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偷鸡摸狗小来小去的案子，这才稍稍打起精神询问。 当听说叶老大如今是住在蒋员外家中的时候，差役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住在蒋员外家？你跟蒋员外是亲戚？” “不是，我家娘子是大厨，如今在跟蒋员外一起做事。” 蒋员外之前办赏花宴得到王妃娘娘称赞和赏赐的事儿，虽说在城里还没有传得人尽皆知，但是像县太爷这种身份的人，却是早早得到了消息。 所以一听叶老大这话，差役跟开始的态度简直来了个大转弯。 不但请两个人坐下，叫人上了茶，还立刻去后面请了县太爷过来。 县太爷从差役口中了解到情况，又立刻打发人去给叶族长和蒋员外送信，然后才出来受理这个案子。 听叶老大和榕溪村前来报官的人说清楚事情之后，县太爷立刻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在我的管辖境内竟然还会出这种事情，来人，立刻出发去榕溪村，仔细检查情况，然后张贴抓捕告示，务必把这对伤人、偷窃、私奔的男女抓捕回来。” 这么一会儿工夫，蒋员外和叶族长已经相继赶过来了。 蒋员外到了就埋怨叶老大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只是你家老太太来城里看病，还打算一会儿带着东西过去看看呢！” “蒋员外，真不是我们瞒着您，出门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是后来在路上才知道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你家老太太身子没大碍吧？” “我先来报官，还没去医馆看呢！ “但是听大夫说只是中了迷药，等人醒过来就好了，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别想太多了。” “是，多谢蒋员外。” 两个人正说着话，叶族长也赶过来了。 一进屋就听到蒋员外对叶老大道：“秦小少爷和魏先生已经先行去医馆了，你这边若是无事，咱们也赶紧去医馆看看吧！” 县太爷一听这话，赶紧献殷勤道：“我这就叫人去备车，坐车过去快一些。” 叶族长赶紧迈步进屋道：“我也去，算我一个。” “族长，您怎么也来了？”叶老大惊讶地看向叶东明。 “老大啊，不是我说你，你们之前在关外，周围没有族人，所以也不习惯。 “但是现在都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事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单打独斗了，得知道找咱们族里帮忙啊！ “咱们叶氏那么多人，我已经叫人去安排了，发动大家帮你们抓人。 “你说说，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来找我，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把人给抓住了！” 叶老大的确没想到这一层，但是听说叶族长已经派人出去帮忙找人了，急忙起身连声道谢。 但是叶老大心里也在担心，闹得这么大，老四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蒋员外其实早就看出叶东明根本就是在信口胡说。 肯定是因为在外面听到自己提起秦小少爷，所以才赶紧为自己来得晚找个借口罢了。 所以蒋员外特意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放心吧，这些事儿我们心里有数，我对外只说你们家里遭了贼，并没说别的。” 叶族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附和道：“是啊，老大，你放心，这些我们心里都有数，你现在照顾好你娘才是要紧。” 叶老大也的确担心叶老太太的情况，跟县太爷告别之后，急忙在蒋员外的陪同下赶往医馆。 叶东明也想跟上，但是还要着急回去安排人手出去找人，便询问了医馆的名字，说一会儿带着媳妇过去探望。 叶老大心急顾不上这些，蒋员外也懒得揭穿他，告知了医馆的名字之后，便跟叶老大一起去了。 此时医馆中，叶大嫂、叶三嫂和叶老四都围在叶老太太身边，秦鹤轩把晴天圈在自己身边，魏先生一脸严肃地站在旁边。 虽然之前路上他就已经觉得，郭氏这个人，跟老叶家人远不止性格不合的问题。 她如果只是精于算计倒也罢了，但是底子就不善良，这样的人，若是生活一帆风顺倒也罢了，可但凡遇到点儿什么挫折或是诱惑，就很难守住本心，很容易出大问题。 后来听说她有孕在身，他也曾想过，也许这个小生命能够让郭氏踏实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居然就出事了。 她怀着孕跟人私奔，无论对方之前是否知情，之后肯定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而且如果只是拿了家里的钱跟人私奔倒也罢了，居然为了调虎离山，还给叶老太太下药。 这女人的心肠未免也太狠毒了。 叶老四抱着脑袋坐在叶老太太床头，无论谁来都不抬头也不说话。 大家都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谁也不敢刺激他，全都默默地在旁边守着。 晴天靠在秦鹤轩身边，看着一直昏睡不醒的叶老太太，担心地贴在他耳边低声问：“秦哥哥，奶奶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恩，不会有事的。”秦鹤轩收紧胳膊，把晴天抱起来，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如果今晚还醒不过来，明个儿就带她去京城看病。 “全国最厉害的大夫都在京城，肯定能给老太太治好的，好不好？” “好！”晴天有点想哭，把小脸埋进了秦鹤轩的颈间。 她身子小小软软的，分量也没有多重，难过的模样弄得秦鹤轩心疼不已。 他低声跟叶大嫂道：“屋里人太多了，我带晴天出去走走，带她吃点东西。” 叶大嫂自然也心疼闺女，只是此时老太太还没醒，大家谁也顾不上她。 听到秦鹤轩愿意带她出去透透气吃点东西，自然一百个愿意。 她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脸，轻声道：“跟秦小少爷出去走走，奶奶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爹娘也没吃饭呢！”晴天看着叶大嫂，不想自己出去吃饭。 秦鹤轩赶紧说：“咱们出去多买点吃的带回来给大家吃。” 叶大嫂也道：“去吧，没事！” 晴天这才跟着秦鹤轩离开了医馆。 两个人往外走的时候，正遇上接到消息好不容易找过来的叶娟儿一家。 “姑奶，姑爷爷，小苏。”晴天礼貌地叫人。 叶娟儿原本还一脸着急，看到晴天立刻转换表情道：“晴天这是要出去啊？” “秦哥哥带我去给大家买吃的。”晴天道。 “这么乖啊！”叶娟儿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快去吧，姑奶进去看看你奶奶。” 叶娟儿一进屋看到叶老太太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早晨看到还好好的，怎么就……” 叶大嫂起身把自己的凳子让给叶娟儿道：“姑，你坐下，先别着急，大夫说没啥事儿，只是中了迷药，到了晚上应该就会醒了。” “你说这好端端的……”叶娟儿刚想再说什么，就被叶大嫂轻轻扯了一下袖子。 叶娟儿这才发现叶老四也在屋里，登时住了嘴，没有提郭氏的事儿。 但是大家越是这么避讳，叶老四的心里就越是难过。 他恨不得大家能够狠狠地骂郭氏，或者骂他也行，也好过现在所有人都闷在这里。 可他知道，大家这样避而不谈，也是为了他考虑，所以他只能努力压抑着情绪，让自己不要崩溃，不要爆发。 秦鹤轩带着晴天离开医馆，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让晴天原本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不过她丝毫顾不得自己玩什么，只想着赶紧给家里人买饭。 秦鹤轩干脆抱着她走进路边一间看起来档次还可以的酒楼。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的拿手菜各炒一份，凑十个菜吧，再盛一盆米饭，送到隔壁的医馆去。” 掌柜的一听来大主顾了，赶紧从后面迎出来。 但是看到来人是两个小孩子，立刻又变了脸色。 不过掌柜的还算聪明，没有直接问两个孩子有没有钱，而是问：“你们家里大人呢？你们出来买东西大人知道么？” 晴天仰着头，乖乖地说：“就是我娘让我们来的。” 秦鹤轩直接掏出一块银子拍在桌上道：“掌柜的，你就可着这些钱赶紧做吧！ “对了，记得再给我俩做个四菜一汤。” 看到银子，掌柜的眼睛就亮了，立刻一把抓过来道：“好嘞，您放心，我这就叫大厨准备。” 掌柜的把银子抓在手里一掂量，发现至少得有二两，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也会做人，一边去后厨吩咐做菜，一边用小盘子装了一些糖块、果脯和蜜饯端上来。 “小姑娘这么乖，这些好吃的送给你吃。” “谢谢掌柜的。”晴天立刻道谢。 掌柜的见状冲秦鹤轩夸道：“你妹妹可真懂礼貌啊！” “那肯定的。”秦鹤轩一点都不谦虚，反倒还对掌柜的把晴天一顿夸，“晴天不光懂礼貌，而且特别聪明，教过她的诗就都能记住，而且她特别乖……” 掌柜的只得赔着笑在旁边听着，心道自己这两个钱赚的也是不容易啊！ 秦鹤轩夸完，还让晴天背了一首诗给掌柜的听。 掌柜的只得附和着秦鹤轩，疯狂地赞美晴天，然后才终于得以脱身。 他立刻老老实实回到后厨，不敢再去前面了。 不多时，十道菜都做好了，米饭也给盛了一大盆，掌柜叫上伙计，提了好几个食盒将饭菜送到了医馆。 大厨继续在后头忙活，四菜一汤很快就被端上桌来。 这家酒楼掌柜倒是个有眼色的人。 刚才给医馆送的菜有荤有素，其中几道菜还放了辣椒。 此时上桌的四菜一汤，做的则都是适合小孩子吃的口味。 一道酸甜口的糖醋里脊，一道炸茄盒，一道松仁玉米，还有一道蔬菜小炒，最后是一道菠菜蛋花汤。 秦鹤轩如今对喂孩子吃饭已经驾轻就熟，一边给晴天夹菜，一边也不耽误自己吃。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所以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安安静静没人打扰地吃着饭，只有秦鹤轩偶尔问晴天想吃什么的声音。 掌柜的送完饭菜回来，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躺到柜台后面的躺椅上小憩。 就在掌柜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店门上挂着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 掌柜的赶紧起身一看，面色顿时严肃起来。 进门来的是三个膀大腰圆的大汉。 三人靴子里插着匕首，腰后也鼓鼓囊囊好像插着兵刃，看打扮就不是善茬儿。 “三位爷，楼上有雅间，楼上请。”掌柜的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三个人却理也不理，视线在屋里逡巡一圈后，径直走到秦鹤轩和晴天桌前。 其中一人抬脚踩在凳子上道：“俩小不点儿吃的还挺不错啊！” 第192章 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你们想干什么？”秦鹤轩虽然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但是却丝毫不见慌乱，将晴天护在自己身后，冷静地开口询问。 “干什么？”领头之人闻言用舌头舔舔自己焦黄的牙齿，笑得口水横飞道，“你说我们干什么？我们烧杀抢掠，什么都干！ “特别是看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和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那就更不能放过了！” 大黄牙一边说，一边贪婪地上下打量着秦鹤轩和晴天，在心里不住地估摸着价钱。 这小子年纪大了，卖给别人家做儿子肯定不行了，但是这一身儿穿的戴的都价值不菲。 而且这孩子生得挺拔俊秀，京里不少爷们就好这一口，肯定也能卖上不少钱。 至于他身后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了点，可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卖到烟花柳巷里，肯定也有人抢着要。 这一笔下来，少说也能赚上二十两银子。 大黄牙越想越觉得这笔买卖划算，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吧！ 他伸手就去抓秦鹤轩的胳膊，不料却被秦鹤轩飞起一脚正踹在心口窝上。 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避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他两个人都看傻了。 个子稍高的那个傻了吧唧地问：“大哥，你这是什么新学的招数？” 个子稍矮的人则偷偷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乱说话。 秦鹤轩看着大黄牙，眉头紧锁。 之前在关外军营跟别人过招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扛得住他这一脚的。 大部分人都会被踹得躺倒在地。 难道当初陪自己过招的人，都因为自己是文将军的外孙所以故意示弱来哄自己高兴？ 不应该啊！ 就算个别小兵会有这样的心思，可外公手底下那帮老手下可绝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秦鹤轩还是在心里将戒备一提再提。 他刚才还觉得自己以一敌三不成问题，如今却稍微有些不那么确定了。 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大黄牙此时完全是在硬撑，胸口那一脚踹得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瘦的少年能做到的。 而大黄牙之所以硬挺着站立，就是不想在自家小弟面前丢脸。 而关外军营中的人顺势倒地则是为了卸力，避免遭受内伤。 大黄牙如今看在秦鹤轩眼里貌似有些深不可测，但其实早已受了内伤。 大黄牙抬手掩口咳了两下，放下手的时候，隐约看到掌心似乎发红，这让他心里更觉不妙。 可若就这样无功而返，那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若是传扬出去，自己这脸往哪儿搁，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想到这里，大黄牙咬牙一摆手：“兄弟们，给我上！” 他就不信了，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么，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三个人难道还能拿不下他？ 就……还真没拿下。 只见秦鹤轩带着晴天飞快后退，一把将她塞进柜台后面道：“躲好了别出来。” 他自己借用柜台处于死角的位置优势，左手一撑柜台，身子轻巧地跃起，接连两脚踹在高个儿和矮个儿二人脸上，紧接着甩出右手中不知何时抓起来的酒瓶子，掷过来准确地砸在大黄牙的脑袋上。 大黄牙胸前先中了一脚，又被酒瓶子这么一砸，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 他壮硕的身子原地转了几圈，然后轰然倒地，嘴角吐血地昏死过去。 另外一高一矮两个手下见状都吓了一跳，捂着自己刚刚被踹疼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去救自家老大还是上前先解决了这个棘手的小子。 但此时已经不由得他们选择了，掌柜的已经带着叶家三兄弟跑了进来，飞快将二人制服，双手反扣在身后，狠狠地压在地上。 两个人疼得呜嗷乱叫，然后就被秦鹤轩一手一个，熟练地卸掉了下巴。 原来刚才掌柜的眼见不妙，赶紧趁着大黄牙三人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跑出去上医馆求援了。 掌柜的拿出绳子，将三人捆起来等着送官，叶家三兄弟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看秦鹤轩和晴天有没有受伤。 “晴天，快过来让爹看看，没受伤吧？”叶老大一把抱起女儿，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她只是衣服上蹭到了一些柜台下面的灰尘，狠狠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询问秦鹤轩道，“秦小少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秦鹤轩摇摇头，“都是我不好，不该不带人就出门，原以为离得这么近不会有事，没想到竟还是出了意外，晴天没事就好。” “秦哥哥一直护着我，我没事的。”晴天听秦鹤轩一直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赶紧替他说话，“爹，不怪秦哥哥的，都是那三个坏人的错！” 叶老大心道，闺女你也太看得起你爹了，就算是秦鹤轩的错，你爹也怪罪不起啊！ 不过这件事的确也怪不得秦鹤轩，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谁知道竟会有这样不知死活的匪徒。 秦鹤轩想的则更多一些。 “叶大叔，你先带晴天回去吧，她应该还没吃饱，不过也差不多了，可以再给她吃块儿点心，或是吃点水果也行。” 叶老大不知道秦鹤轩要干什么，就听跟过来的魏先生道：“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不会出事的，别吓着晴天。” 一听可能会吓到晴天，叶老大登时不再犹豫，抱着闺女赶紧走了，叶老三和叶老四自然也跟着他离开。 秦鹤轩见他们走了，示意掌柜的将门关上，这才上前，一脚将矮个子的下巴踹上。 “啊——杀人了——”矮个子下巴复位，痛得胡乱大叫。 “闭嘴，乱叫就再给你卸了！”秦鹤轩冷声道。 从刚才两个人的表现来看，高个子明显是个不会来事的愣头青。 那种人虽然直来直去，但很多时候却也倔得很，特别讲义气。 所以秦鹤轩选择了矮个子问话。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矮个子眼神闪躲，却不正面回答问题。 秦鹤轩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拖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分析道：“虽然你们从口音上听不出破绽，但是掌柜的敢跑出去找人，而不是装看不见躲起来，就证明你们以前从来没出现在丰乐县内，更不是什么地头蛇。 “当然，更大的破绽是，你们居然不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手来抓我？” 秦鹤轩这话说得矮个子惊疑不定。 他抬头看了看秦鹤轩，但是真的不认识。 “我可是京城秦家的人，县太爷和叶族长见到我都不敢造次，你们若真是地头蛇，非但不敢碰我，说不定还得派人跟着我，保护我。 “不然万一我有点什么闪失，秦家和文家再加上瑞亲王府的人，会把你们丰乐县翻个底朝天，别说是干过坏事的人了，一只偷过粮食的耗子都不会放过！” 秦鹤轩这话说得虽然略有夸张，却也的确是大差不差。 他不是自幼生在千万宠爱的脂粉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儿，对于下面的这些猫腻，他心里清楚得很。 但凡能在县城里这么明目张胆干坏事的，要么是打算干一票就跑的，要么就是在城里有过硬靠山的。 但凡是后者，城里来了惹不起人物的时候，那消息比谁都灵通，瞬间就会全部龟缩起来甚至变身“良民”，恨不得上街去维护治安，让大人物高高兴兴地来，平平安安地走，不要横生枝节，以免牵连自身。 所以这三个人，秦鹤轩一看就断定，他们肯定是流窜作案。 但是在京城周围就敢这样放肆的，想来也是不多。 听到秦鹤轩这番分析，矮个子已经满头满身的冷汗了，汗水流到下巴上，混合着刚才被卸掉下巴时流的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一旁的高个子也惊疑不定地看向秦鹤轩，只可惜他下巴合不上，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不断地流着口水。 秦鹤轩将两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更加有数了。 他微微挪动身子，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道：“之前不是还敢拦路抢劫商队，一个活口都不留么，这会儿怎么又怂了？敢做不敢认啊？” “呜呜呜呜——”高个子急得一个劲儿地呜呜，然后又想要膝行上前，被秦鹤轩抬脚抵在脑门上，这才不敢动弹。 秦鹤轩看着矮个子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说，就换他说。” 矮个子这才终于伏地大哭：“求秦小少爷明鉴，我们三个真的没有杀过人啊——” “我们三个原本是隔壁县的混混，最多也就是在村里干点儿小偷小摸的事儿。 “后来有一天，我们那边突然接连几家丢了东西，大家都说是我们干的。 “我们哥仨正憋着一肚子气，满处找干了这事儿让我们背黑锅的人呢，没想到就遇到了成老大。” “那个成？” “就是成功的成。”矮个子道，“成老大说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是生下来就注定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如果我们跟着他，保证我们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后他还把在村里偷到的所有东西都给了我们哥仨。 “我们一看，这不比我们偷鸡摸狗强多了么？ “加上成老大手底下有二十多号人手，我们哥仨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还不如归顺于他们。 “再说了，在人家手指头缝底下捡点儿掉下来的渣渣，也比我们以前的日子过得滋润。 “就这么着，我们就跟着成老大混了。 “刚开始的日子的确还挺爽的，他带着我们抢东西，抢女人，大家天天大口吃肉，晚上……” “咳咳——”魏先生听不下去了，咳嗽几声打断了矮个子的话。 矮个子这才想起，面前审问自己的还是个小孩子，急忙跳过这一部分。 “反正刚开始都挺好的，我们三个私底下还说，能遇到成老大，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是后来，他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甚至计划着要去劫一个什么商队，说有很多货物和银子。 “可是商队基本都有人护卫，钱越多、货物越值钱，护卫肯定就越是严密。 “我们三个有点害怕，但是不跟着去也不好，便商量好跟在后面装装样子，看到情况不好就赶紧跑。 “谁知他们这一次竟是奔着杀人越货去的，冲下去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矮个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都哆嗦了，看来是真被吓着了。 “当时一股股血飙得那么老高，我们三个都吓傻了，趁着他们还在杀人的时候赶紧跑了，不敢再跟着他们干了。 “刚跑掉的时候，我们怕他们再来找我们，也不敢回家，怕把祸带给家里人，就只能在外面风餐露宿的。 “后来实在饿得不行，我们开始学着他们原本的做法，在周围村镇抢点钱和东西，才勉强维持下来。 “今天我们正好路过丰乐县，兜里有几个余钱，想进来吃口饭，看到您小小年纪，就、就起了歹心……求您看在我们也没真伤着您的份儿上，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我们回去之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行了，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不信我也不信的话。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你们是看到他们杀人抢劫的。 “你说的那个成老大手下那么多人，为什么会让你们仨轻易跑掉？而且还没有来找你们？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这段时间除了不敢回家，其实你们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多了。 “无论是偷窃还是抢劫，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甚至都没人来抓你们？” 矮个子一想还真是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在等，等他们埋在你们心底的种子发芽。 “然后再给你们多浇浇水、施施肥，让你们越来越猖狂，很快就从偷鸡摸狗变成当街抢劫。 “这个时候，他们就不会再管你们了。 “而你们三个，则早晚会像今天这样踢到铁板。 “紧接着，能证明你们就是劫财杀人犯的证据就会接二连三地冒出来，送到县太爷面前。 “送到嘴边的肥肉，县太爷舍得不吃么？ “到那时候，不是你们也是你们了！” 秦鹤轩一番话，把高矮二人说得瑟瑟发抖，冷汗哗哗地冒，简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第193章 小小年纪就这么狡猾 想明白秦鹤轩刚才说的话之后，两个人此时已经争着抢着想要坦白交代了。 只可惜此时只有矮个子能说话，高个子的下巴还没被装回去。 他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然后眼睁睁看着矮个子在秦鹤轩面前表现。 不过秦鹤轩倒也没听矮个子的话，抬手制止了他。 “来人，把他俩分别带下去询问口供，但凡有对不上的，就把他们直接交给县太爷。” 二人此时一听到县太爷，简直比听到阎王爷还要害怕。 被秦鹤轩说过之后，两个人都十分笃定，若是真被交到县太爷手里，那肯定会被当做杀人劫车的匪徒的。 于是当秦府下人将二人分别带下去之后，二人交代得一个比一个积极，都不用问，自己主动交代，还生怕记录的人记不全，反复地跟人家重复、确认。 魏先生站在旁边，看秦鹤轩三下五除二撬开了两个人的嘴，心下不由地想，这些个东西，他究竟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就算是文将军再不细心，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教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这些东西吧？ 魏先生正想得出神，丝毫没有发现之前被打晕的大黄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大黄牙醒过来的时候也挺巧的，没听到秦鹤轩前面的话，只看到两个小弟争先恐后地要交代罪行。 他虽然不明白情况，却还是继续装昏迷，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还在转动，想法子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跑出去。 当秦府下人因为带高矮二人下去问话而少了几个之后，大黄牙觉得自己看到了机会，而一直在发呆的魏先生，显然就是被他看好的突破口。 魏先生正想事儿呢，便听到秦鹤轩大喊一声：“先生小心。”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扑倒在地。 大黄牙原本想的是推开魏先生，自己尽快跑出酒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丰乐县。 但是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突然窜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左脚绊右脚直接把魏先生扑倒压在了身下。 魏先生下意识地一拳打出去，正中大黄牙的鼻梁。 于是大黄牙就这样，清醒了没一会儿就又被打晕了。 秦鹤轩叫人把大黄牙拖下去，反正有了高矮二人的供词互相印证，有没有这个人的口供也无所谓了。 “先生，您没事吧？”秦鹤轩伸手扶起魏衍，笑着说，“没想到魏先生竟然这般文武双全。” 魏衍甩甩刚刚打疼了的右手，得意道：“那可不么，老夫行走江湖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 “那您刚才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我都提醒您了，您居然还是被他给扑倒了。 “多危险啊，摔到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了，万一那人狗急跳墙，张嘴咬您一口可如何是好。” 被秦鹤轩这么一说，魏衍也不免有些后怕，于是没过脑子地来了句：“我就是想，你小小年纪就这么狡猾，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以后被你算计了的人，肯定都会以为你是跟我学的。 “哎呀，我这人素来都是无功不受禄的！” 魏衍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发现，当自己说到狡猾的时候，秦鹤轩的身子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但是听到后面的话之后，秦鹤轩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生，我这条贼船，您如今已经上来了。 “整个儿京城都知道您是我先生，现在想要把自己摘出去，恐怕为时已晚。” 魏衍看看秦鹤轩，抬起下巴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跟着老夫好好学，免得以后出去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丢老夫的人！” 秦鹤轩闻言心下一喜。 之前魏衍虽然答应秦夫人，跟着一道回秦府，给秦鹤轩做先生。 但魏衍推辞了正式的拜师仪式，虽然嘴上说的是自己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但是秦鹤轩心里清楚，自己其实还没有彻底通过魏衍的考验，还没有能够成为他亲传弟子的资格。 所以当魏衍要来丰乐县找叶大嫂的时候，秦鹤轩就急忙求了秦夫人一起过来。 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小孩子心性，想来找晴天。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也很怕魏衍就这么跑了，或是为了口腹之欲留在丰乐县不回京城了。 此时听到魏衍这话，秦鹤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轰然落地。 他当即起身上前，撩起袍子跪地磕头道：“学生一定谨遵先生教诲。” 魏衍这次也没有客气，负手而立，正式受了秦鹤轩的磕头。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魏衍的入室弟子了，今后我可是会更严格的要求你，若是受不了的话……” “还请师父一定严格要求。”秦鹤轩双眸黑亮地看着魏衍，连称呼都从先生改成了师父。 魏衍欣慰地点点头，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能再收到一个合心意的小徒弟着实不易。 不出意外的话，秦鹤轩应该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收徒弟自然更加慎重，一不小心容易把大半辈子的名声给败坏了。 所以面对秦鹤轩，他一直冷眼看着，更是随时做好了抽身的准备。 但是这孩子让他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将他正式收归门下。 这样一来，他余生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尽可能地全都传授给秦鹤轩。 魏先生跟秦鹤轩重新回到医馆的时候，叶老太太的病房中已经装不下那么多人了。 医馆的大夫也没想到，不过收了个看起来就是乡下人家的病人，竟引来了这么多平日里想见一面都见不到的大人物。 他赶紧把人引到偏厅落座，叫人去泡茶，又吩咐儿子出去挂上歇业半日的牌子。 叶东明看了看大夫，又看了看医馆的环境，对叶老大道：“我看还是给你家老太太换个医馆比较好，城里最好的医馆是慈安堂，不如去那边，我跟慈安堂的陈大夫很熟……” 县太爷闻言也道：“这边的条件也太简陋了些，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也不便于老太太养病不是……”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十岁模样的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位中年人。 正是刚把事情处理好从外面酒楼回来的秦鹤轩和魏先生。 县太爷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说话还是起身问好。 秦鹤轩毕竟年纪尚小，也没有职务在身。 他堂堂朝廷命官，主动行礼似乎不太合适。 但对方可是秦家小少爷啊！ 自己如果不起身行礼，对方会不会生气？ 就在县太爷左右纠结的时候，就见秦鹤轩上前，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个礼。 县太爷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紧张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秦、秦小少爷不、不必多礼，下、下官柴志鸣……” 柴志鸣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这么大的人了，好歹也是一县之长，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在秦鹤轩却并没有因此露出嫌弃的神色，而是道：“柴大人，前段时间丰乐县内发生的劫财杀人案……” 一听秦鹤轩提这个，柴志鸣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额头上的冷汗也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上头主抓这个案子的，可不就是秦小少爷的父亲秦松胤秦大人么！ 妈呀，这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了？ “秦小少爷，这个案子，下官……”柴志鸣急得一脑门汗，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下官从未懈怠，一直在抓紧调查，只是这帮贼人着实狡猾……” “是啊，的确挺狡猾的，居然还知道给自己培养替死鬼。”秦鹤轩说道，“我刚才正好遇到他们的三个同伙，虽然很可能没有参与杀人，但是劫财劫色的事儿也没少跟着参与。 “我已经让人问过口供了，如今有了线索，想来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会有进展了。” 秦鹤轩这段话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柴志鸣听得都有点儿蒙圈了。 什么叫找替死鬼？谁替谁死？ 什么口供什么线索？谁的同伙？ 不对，等等！ 柴志鸣终于从繁多的信息中提取到了最关键的一条。 他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您说您遇上了那帮匪徒的三个同伙？ “在哪儿遇到的？他们做什么了？您没事吧？” “我带晴天出去吃饭，遇到他们三个进来想要劫财劫人，不过柴大人只管放心，人已经被我收拾了，口供一会儿等他们整理好就连人一起给您送到府衙去。 柴志鸣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秦家小少爷居然在县城内遭遇匪徒，这不明摆着说自己治下不够太平么！ 而自己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人家还拱手奉上了一份大礼。 “秦小少爷，这，这真是让下官汗颜，不知该如何感谢和报答您啊！” 秦鹤轩老气横秋地说：“柴大人，你尽快破案，抓住那伙匪徒，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够了。” “是，是，您说得对！”柴志鸣觉得这话可不像是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肯定是秦大人借儿子之口来敲打自己呢！ 想到这里，柴志鸣恨不得立刻冲回府衙研究口供，抓紧办案。 “这伙匪徒不仅穷凶极恶，而且十分狡猾，善于藏匿行迹。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他们留下的破绽，必须盯紧深挖，绝对不能再放虎归林，否则后患无穷！ “柴大人啊，甭管是天子还是百姓，所希望的无非就是，一年到头，无论有什么波折坎坷，最后都能过个安安稳稳的年，你说呢？” 听了魏衍这话，柴志鸣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希望自己要在过年前把案子破了，把人给抓了啊！ 按理说他现在就应该赶紧立下军令状，但是这嘴是真张不开也不敢张开啊！ 万一到时候做不到，脑袋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暂且不提，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过这个年都未可知。 秦鹤轩知道父亲最近正在为这群匪徒忧心，他今天能得到这个线索也是意外之喜，自然也不可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柴志鸣的身上。 “柴大人放心，我已经派人回京送信了，父亲应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了。 “您只需叫人看好那三个人，到时候配合行动即可。” 柴志鸣一听这话，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落地，点头如捣蒜地说：“秦小少爷放心，下官一定会全力配合秦大人，尽快将那帮匪捉拿归案。” 然而令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还不到晚上，秦松胤就快马加鞭地亲自带人来了。 看到秦松胤翻身下马，秦鹤轩着实有些意外。 “父亲？” 虽说这个案子的确不小，但也远远没有到能够惊动他的地步才对。 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那伙人又犯了什么别的大案子不成？ 就在秦鹤轩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秦松胤已经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将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没受伤吧？”秦松胤的声音低沉浑厚，能听得出浓浓的担忧，“回头我多挑几个身手好的人放在你身边， 秦鹤轩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秦松胤是在担心自己。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若说能在他心里激起多大的涟漪，却还远远不够。 毕竟二人之间相隔着九年的时光，这道深深的沟壑，可不是随随便便一点关心就能够填平的。 柴志鸣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秦大人，急忙上前行礼。 “下官见过秦大人。” 秦松胤眉头微蹙，对柴志鸣这种没眼力见的行为十分不满。 没看见自己正在关心儿子么？ 非要凑上来做什么？ “父亲，这位就是丰乐县的县太爷，柴志鸣柴大人。” 听到儿子帮忙介绍，秦松胤刚刚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对柴志鸣的语气也和煦了许多。 “柴大人不必多礼，咱们先进去看看卷宗，如有必要再将人提审出来问问话，你看如何？” 柴志鸣觉得自己幸福得都快要飘起来了，傻笑着道：“下官一切听从秦大人的安排。” 第194章 掌握到两个人的行踪了 秦松胤虽然的确是因为担心儿子才来，但是既然来了，肯定还是要做正事的。 跟着柴志鸣进入县衙捧起卷宗之后，秦松胤瞬间就把儿子抛之脑后了。 其实他之前就有所怀疑，以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伙匪徒绝对不可能是新手，否则做不到下手这么干脆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带有指向性的证据。 这群人犯案之后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秦松胤派了多少人出去摸排寻找，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当时秦松胤就断定，这伙人一定是惯犯，之前肯定也犯过类似的案子。 但是将京畿周围所有类似未破案子的卷宗调出来，花费了很多人手和时间去请核对，最终却一无所获。 如今他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伙人每做一笔大的就弄几个人出来替他们顶罪。 这样案子很快就会结案，他们就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作案。 如此一来，自己命人在悬案中寻找，就算把所有案卷都看一遍，也是不可能找到线索的但。 于是他很快叫来手下，让他安排人再次去各县调阅卷宗，这次的范围是全部劫财杀人案，一个都不要放过。 秦鹤轩见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将魏先生留下来给父亲帮忙，自己则又去了医馆。 自打下午来了那么多大人物之后，大夫对叶家人的态度跟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倒不是说大夫之前的态度太不好了，只是如今越发殷勤了。 若非担心不吉利，他都想把叶老太太供起来。 不过好在他之前的判断没有出错，到了晚上，叶老太太的确慢悠悠地转醒。 醒来之后，叶老太太使劲儿眨眨眼睛，看向围在床边的人。 叶老大见母亲醒了但是一句话都不说，担忧地问：“娘，你咋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咱们现在在城里的医馆，大夫就在外头候着呢。 “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别忍着，赶紧跟我们说。” “我……”叶老太太此时各种记忆渐渐回炉，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 叶老大一把扶住她问：“娘，你要什么？喝水还是去茅厕？” “咱家怕是进坏人了，你们没事吧？”叶老太太此时刚醒，思维还停留在自己昏倒之前。 她将眼神从叶老大脸上挪开，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登时急了。 “老二两口子和孩子们呢？你们可别唬我！” “娘，您别急，咱们在城里的医馆，老二两口子在家看孩子呢！”叶老大赶紧说，“不信我把晴天叫过来，您问问她。” 叶老太太了解自家儿子，看他的神情就只知道他肯定没有撒谎，心中一松，身子发软重新躺了回去。 “只要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叶老太太说完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扭头看向叶老大，“不对，老四媳妇呢？我怎么没看见她？你刚才也没提她是不是？” 虽说平时看不上郭氏的所作所为，此时叶老太太还是颇为担心的。 郭氏如今有孕在身，就算没有受伤，万一受了惊吓也是有可能出事的。 叶老太太敏锐地发现自己一说郭氏，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她费力地扭头看向叶老四，着急地问：“老四，你说话啊，你媳妇呢？到底出啥事儿了，你们是要急死我啊！” 叶老四刚开始垂着头没说话，待听到叶老太太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的时候，他忍不住把头垂了下去，双手捂着脸，声音闷闷地说：“娘，您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就甭管她了。” 但是叶老太太听了这话更加着急，哪里躺得住，一个劲儿地追问。 叶老大原本不想把郭氏的事儿告诉她，怕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就跟着着急上火。 但是看着叶老太太如今着急的样子，只得道：“娘，您别急，我跟您说。” 他一边说一边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十分识趣地起身离开，只有叶老四坐在那边不肯走。 叶老大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撵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叶老太太。 谁知叶老太太听完却出奇的冷静，丝毫没有叶老大担心的情况发生。 看着丝毫反应都没有的叶老太太，叶老大反倒有些担心起来。 该不会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吧？ 他跟叶老四对视一眼，都起身围到了叶老太太身边。 叶老四抓着叶老太太的手，难得主动开口道：“娘，您别吓儿子，您若是难受就哭出来，有什么事儿就说来好不好？ “县太爷和叶族长还有村长都派人出去追他们两个了，肯定能把人给追回来的。”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突然道：“追回来这个媳妇也不能要了！” “这是自然！”叶老大赶紧接话道，“主要是为了他们偷走的东西和银钱追回来。” 叶老太太闻言忙问：“丢的多么？” “他们偷走的，应该只有老二家的银子。”叶老大解释道，“我跟老三家的银票都是随身带着的，您的钱匣子虽然丢了，但是里面只有一些散碎铜板，银子都在老四身上……” 叶老太太的钱匣子平时就在自己屋里锁着，钥匙就在她腰间挂着。 所以上午发现她晕倒之后，叶老二手里没有现银，便将叶老四叫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叶老太太的钱匣子。 兄弟俩一起数了数里面有多少银子，带到城里来给叶老太太看病用。 原本装银子的荷包是在叶老二怀里揣着，中途叶老二掉头回去的时候，将荷包交给了叶老四，此时还原封不动地在他怀里。 听到叶老大这么说，叶老四赶紧把荷包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叶老太太手里道：“娘，您的银子都在这里，本是带过来给您看病用的，如今分文未动，您放心吧！” 叶老太太并不关心自己的银子少没少，反手握住他道：“老四，你想开点儿，不过是个女人，以后娘再给你找个好的。” “娘……”叶老四的声音瞬间哽咽起来，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和委屈瞬间全都涌上心头，让他眼圈儿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叶老太太心疼地抬手揽住儿子肩膀。 叶老大见叶老太太朝自己使眼色，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叶老太太拍着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娘知道你这段时日受苦了。 “媳妇不是你自己选的，但你也一直好好待她，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好孩子，是她自己不珍惜，不是你的错。” 对于郭氏的所作所为，叶老太太并非不生气。 说实话，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正在病中，郭氏居然都敢叫人给她下迷药，这心肠未免也太歹毒了。 万一没掌握好药量，直接让她睡死过去了，那她死得也太冤了。 可如今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叶老太太则自然而然考虑起这件事的善后问题。 就像她刚才说的，郭氏这个媳妇是绝对不能要了。 就算叶老四对她还有感情，就算她腹中还有老四的骨肉，从她选择跟人私奔的那一刻，叶氏一族就注定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郭氏如今被抓回来，面临的也只有被浸猪笼的结果。 虽说叶老四难免颜面受损，今后也少不得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但以自家的条件，过个一两年，再给叶老四踅摸个靠谱的媳妇还是不成问题的。 家里没有了郭氏这个搅屎棍，叶老太太虽然心疼儿子，内心深处却隐隐地松了口气。 但是想起自家遭遇的这些事儿，叶老太太还是跟着叶老四一起抹起眼泪来。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情绪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宣泄。 叶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快把其他人都叫回来吧，站在外头多冷啊！” “娘，放心吧，如今这一整个跨院都给咱们住着呢，大哥他们肯定都在东西厢房里呢！” “包了一个跨院？”叶老太太一听登时有点心疼，“你们这些个孩子，手里有点钱就开始不知道节俭了。” “娘，这可不是咱们花钱租的，是秦小少爷有面子，大夫特意叫人收拾出来给咱们住的。” “秦家的人情，咱们真是越欠越多了。” 叶老太太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这人情可不好还啊！ 此时秦鹤轩正在东厢房里教晴天背诗，冷不防突然打了个喷嚏。 叶大嫂忙问：“秦小少爷是不是冷？给您披件儿衣裳吧？” 晴天也担忧地看向他：“秦哥哥不要生病，生病了要喝苦药汤子的。” “不妨事，我就是刚才觉得鼻子有点痒。” 秦鹤轩揉揉鼻尖，正准备继续教晴天往下念，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道：“少爷，京城那边有消息了。” “进来说话！” 叶大嫂正想这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的时候，只见松涛推门走了进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啊，平时松涛都是跟在秦鹤轩身边的。 今天一直都没看到，原来是被打发回京办事了。 松涛进屋发现叶大嫂和晴天都在，只能简单回道：“少爷，咱们的人掌握到那两个人的行踪了，如今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只等您吩咐行事。” 叶大嫂不想听人家主仆之间有什么事情，原本都已经起身准备抱着晴天先出去了，听到这话动作突然一顿。 两个人？哪两个人？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两个吧？ 正想着，就听秦鹤轩对自己道：“叶大娘，劳烦您先把叶大叔叫进来，我跟你们说说这个事儿。” 叶大嫂闻言心下狂喜，没想到秦小少爷不言不语的，竟还安排人手帮自家去找那两个人了。 叶老大被叫进来之后，就听秦鹤轩道：“其实也没花什么功夫，主要是上午听你们说起这事儿，我突然想起叶二婶手里的银票，无论是补裙子还是给我做衣裳的工钱，应该都是我娘给的。 “这样的话，那就可定是我家钱庄的银票。 “甭管他们逃到什么地方，想要兑换银票，都少不得要去钱庄。 “所以我就让松涛回京了一趟，让几家钱庄掌柜多多留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如今钱庄掌柜找了个借口没有给王富贵兑换银子，让他明天上午再去。 “人应该是还没惊着，也叫人盯住了。 “明个儿一早你们跟我一起回京，过去看看情况。” 听了这话，叶老大哪里有不答应的，不住地跟秦鹤轩道谢，然后急忙出去找叶老太太商量这件事去了。 秦鹤轩则举起手里的书，继续教晴天背诗。 叶大嫂悄悄出去，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一点儿吃的端进来，放在了炕桌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没亮，县城的城门才刚打开，一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就急匆匆驶离了丰乐县。 从丰乐县进京并不算远，快点赶路的话，一行人到了京城再去吃早饭都来得及。 秦鹤轩早就叫人安排好了一切，直接将人带到自己手下的一处宅子休息。 这次叶老大原本是想带叶老三过来的，但是却被叶老太太否决了。 最后确定下来的是，今天叶老大带叶老四进京处理这件事，叶老三回木工坊上班，叶大嫂和三嫂留下照顾叶老太太即可。 结果因为秦鹤轩想带晴天去京城玩儿，叶大嫂最终还是败在了女儿希冀的眼神和一脸期盼上头，只能带着晴天一起进京。 好在大夫检查了叶老太太的身体，说她并无大碍，所以只留叶三嫂一个人也没太大的问题。 因为出发得太早了，晴天是被叶大嫂用被子裹着，睡着直接抱上车的。 因为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所以晴天一路都睡得很熟，直到快到城门口才醒过来。 “晴天要不要看京城的城门楼子？”叶大嫂轻声问睡眼惺忪的女儿。 她还记得晴天很喜欢看城门口子，从山海关到天津卫全都细细看过，以至于后来还对丰乐县的城门失望不已。 如今好不容易来京城，估计也是要看的。 果然，晴天听了这话登时不困了，一骨碌爬起来，把小脑袋从车窗伸出去，看向前方不远处巍峨高耸的城门。 “哇，好高呀！”晴天忍不住惊呼。 旁边同样等待进京的车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嗤笑。 第195章 秦哥哥，你再给我点尝尝 叶大嫂有些敏感地朝那边看了一眼，招呼晴天道：“你上这边来看，这边看得更清楚。” 晴天并没有察觉到隔壁车里的嘲讽，压根儿就没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得叶大嫂这样说，便听话地换到另一侧的车窗。 叶大嫂也算不得骗小孩子，这边外面没有其他车的遮挡，甚至能够远远地看见转角处的角楼。 “好看吧？”叶大嫂见晴天看得高兴，也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 “好看，比山海关还好看。”晴天连连点头。 “这可是京城，自然是最好的。”叶大嫂笑着说。 原以为以秦家的地位身，进城查验身份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谁知母女俩说了半天话，车子却依旧一动不动。 叶大嫂问坐在前面赶车的叶老大：“怎么不动了？”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就见负责看守城门的兵士一路小跑地过来，在秦鹤轩的马车前站定，躬身道：“城门口有人的车子翻了，撒了一地的货，只能劳烦您稍微等一会儿了。” “不妨事。”车内传出秦鹤轩的声音，“松涛，你带人过去赶紧帮着收拾一下。 “一大早的，虽然咱们没什么急事，但其他人说不定还要赶时间呢。” “谢谢您，您想得可太周到了。”兵士连声道。 于是就看见松涛带着几个秦府的下人，跟着兵士一起去城门那边帮着收拾起来。 叶老大不由得感慨道：“你看看，秦小少爷就是心肠好。” “谁说不是呢！”叶大嫂道，“要我说，还是因为秦夫人心善，所以不管是秦小少爷还是姜嬷嬷，也都是心善之人，不然人家也不会一次次地帮着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了。” 他们两个小声说着话，旁边刚才发出嗤笑声的马车却突然动了，往前走了几步，跟秦鹤轩的马车并排之后才停下来。 只见车窗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七八岁小姑娘的脸。 小姑娘生得有些高眉深目，却又不像是纯粹的胡女，估计是父母双方之中有一个是胡人。 她梳着满头的小细辫子，辫子上编着五颜六色的丝线，点缀着各色珠子和宝石，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衬得本就十分漂亮的她更加光彩夺目。 叶大嫂整个人都看傻了，这样的生活，估计是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让晴天过上的吧。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晴天不是被自己收养，而是被秦夫人收养，现在是不是早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了，还有秦鹤轩那么好的哥哥陪着宠着。 叶大嫂想这些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如果当初不是她把晴天抢回来，用一袋苞谷换了她，晴天当初就已经没命了。 她正胡思乱想呢，就见那个浑身珠光宝气的漂亮小姑娘突然从车窗探出身子，敲了敲秦鹤轩所坐马车的车窗。 嗯？这是要干什么？ 叶大嫂不解地继续关注着。 就听那个小姑娘用一口稍显生硬的官话道：“我叫苏迪雅，你叫什么名字？你人真好，咱们交个朋友吧！” 秦鹤轩却根本不理会她，径直从车上下来，走到后车门口问：“晴天睡醒了？要不要跟我去前面坐车？ “一会儿进城之后，我给你讲咱们都路过了什么地方好不好？” 晴天以前在善家的时候，起得比鸡都早，自然也是没有什么起床气的。 但是到了叶家之后，被叶老大和叶大嫂两个人宠着娇养着，渐渐添了个起床困难的习惯，无论是早晨还是午睡，刚醒的时候都特别黏人。 不过叶老大两口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是在惯孩子。 小孩子贪睡一点有什么，在正常不过来。 至于黏人，他俩还巴不得晴天一辈子都粘着他俩呢！ 所以当秦鹤轩叫晴天去他车上的时候，晴天立刻就收紧了抱着叶大嫂胳膊的手。 但是紧接着后面那句话却让晴天一下子来了精神。 秦哥哥对京城肯定比爹娘了解多了。 于是晴天立刻松开了叶大嫂的胳膊，将胳膊伸向秦鹤轩求抱。 秦鹤轩笑着跟叶大嫂点点头，便抱着晴天回了自己的车上。 苏迪雅跟秦鹤轩打招呼被无视之后，还倔强地不肯把身子缩回去，继续待在那边等秦鹤轩回来。 见秦鹤轩抱着晴天过来，她一眼认出就是刚才夸京城的城门口子好高的那个小丫头。 “她是你的妹妹么？”苏迪雅立刻没话找话地问。 晴天闻言扭头看向苏迪雅，然后立刻睁大了眼睛，凑到秦鹤轩耳边，自以为小声地说：“秦哥哥，这个小姐姐好漂亮啊！” 她这话虽然是咬着耳朵说的，但其实声音并不算小，被苏迪雅听了个满耳。 苏迪雅本身汉语就不是特别好，进京之前被关在家里恶补了半年，如今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平。 所以听到晴天的话，她立刻皱眉道：“什么情哥哥？难道你们是娃娃亲？ “就算是娃娃亲，成亲之前也该避嫌才对。 “不都说你们汉人最讲究礼仪么？怎么比我们草原上的牧民还要……” 最后一个不怎么好听的词被苏迪雅咽了回去，因为秦鹤轩看过来的眼神实在有点吓人。 此时正好松涛带人帮忙回来，听到苏迪雅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帮着解释道：“这位姑娘您误会了，我家主子姓秦，所以晴天姑娘才叫秦哥哥。 “大庭广众之下，还望您不要胡乱说话，平白污了我家主子和晴天姑娘的清誉。” 苏迪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一贯的骄傲让她低不下头来认错，只紧紧地抿起嘴唇。 她看着秦鹤轩将晴天放进车里，然后自己也紧接着上了马车，忍不住心里着急。 她是真的很想跟秦鹤轩认识一下。 还想告诉他，他是自己见过长得最俊朗的汉族小伙子了。 眼瞅着被堵住的车队已经快要挪动到他们这个位置了，苏迪雅终于还是扬声道：“我汉语不好，刚才是我听错了，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 谁知秦鹤轩在车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秦哥哥，那个漂亮的小姐姐是在跟你说话么？你怎么不理她啊？” “晴天想让我理她么？”秦鹤轩反问道。 晴天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觉得秦鹤轩理谁还是不理谁，都不该自己说什么。 但是她总隐隐觉得那个漂亮的小姐姐对自己没什么善意。 所以听得秦鹤轩这样问，她嘟着嘴想了半晌，最后干脆把头埋进了秦鹤轩的臂弯之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城门口拥堵的马车终于被疏通了，秦家的马车也继续行驶起来。 苏迪雅问了半天，最后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气得跺着脚转身回了车上。 人还没坐稳就吩咐道：“给我跟着前面的马车！” “姑娘，您就别惹事了，出门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老老实实的，千万别忘了咱们这次进京的目的。” “我惹什么事了？”苏迪雅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到车厢壁上，“你到底是娘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 茶壶撞在车厢壁上摔成碎片，其中一片蹦到丫鬟脸上，将其吓得面无血色，登时不敢再说话，将车里弄出来的碎瓷片清扫干净，然后从暗格内取出一个新的茶壶放在桌上。 车夫也听话地跟在了秦鹤轩马车的后面。 此时秦鹤轩正扶着晴天，让她去看车窗外面。 虽然还是早晨，但还是能看得出京城的繁华。 昨晚没睡的和今天早起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外面，吃上一份热腾腾的早饭，甭提多舒坦了。 秦鹤轩见晴天看着外面偷偷地咽了口口水，立刻朝外面吩咐道：“松涛，找个地方咱们吃点早饭。” “好嘞，那咱们往这边走。” 松涛揣摩着自己小主子的心思，直接将人都带到了早市上。早市上各种小吃品种又多又正宗。 苏迪雅的马车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早市。 看着秦鹤轩下车把晴天抱了下来，她忍不住问身边的侍女：“那个小丫头长得比我好看么？” “姑娘，您是咱们草原第一美人儿，怎么会有人比您更好看呢！” 苏迪雅听了这话，面色终于阴转晴了，她一把推开车门从上面跳了下来。 “走，跟上他们，看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鹤轩一路抱着晴天来到一处有空的摊位上，挑了两张挨着的桌子，众人纷纷落座。 明明看着那两张桌子周围的位置上都有人，苏迪雅却还是径直走过去，朝一张桌子上丢了一锭银子道：“这桌子让给我，银子就归你们了。” 足足五两银子的银锭子，就只是让人给她腾桌子，哪里会有不同意的。 原本坐在桌上的两个人，刚上桌的早饭都顾不得吃了，抓起银子就赶紧跑了，生怕跑慢了苏迪雅就反悔了。 苏迪雅一屁股坐在离秦鹤轩最近的地方。 秦鹤轩继续对她视而不见，招呼伙计过来，点了豆汁儿、焦圈儿、豆腐脑、包子、糖花卷儿、炒肝儿等早饭。 苏迪雅赶紧道：“我要跟他一样的。” 伙计见她只有一个人，带了个丫鬟站在一边，便好心道：“您一个人点这些太多了，不如去掉几样比较好。” 伙计是好心，苏迪雅却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什么意思，以为我买不起么？ “瞧不起谁呢，你们这家店我都能买下来！” 苏迪雅说着又往桌上丢了一锭银子。 “够不够？” 伙计见这人好赖不分，也懒得跟她计较。 谁会嫌赚钱多啊？至于吃不吃的完，那是她自个儿的事，人家愿意一样儿吃一口他也管不着不是么！ 不多时，丰盛的早饭就被端上了桌。 看着面前的豆汁儿，秦鹤轩不易被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就舒展开来，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 其实从关外回来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跟京城秦府的生活有些格格不入。 别的暂且不说，吃的上面就很不适应。 秦松胤十分喜欢喝豆汁儿，导致家里天天早晨都有豆汁儿，家里其他人甭管喜欢不喜欢，也都能跟着喝上几口。 唯有秦鹤轩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差点儿立刻吐出去。 那股酸臭的味道在嘴里久久不散。 看着其他人都端着碗喝得十分舒坦的模样，秦鹤轩还以为是家里的下人故意针对自己，给自己上了一碗馊汤子。 正在此时，一个堂兄笑着说：“看来鹤轩堂弟是喝不惯豆汁儿啊？ “哎呦，这可怎么好，家里人人都知道，三叔是最喜欢喝豆汁儿的了。” 秦鹤轩道：“多谢堂兄操心，并不是不爱喝，只是觉得有点热，所以晾一会儿。” 秦松胤闻言抬头道：“豆汁儿就是要趁热喝，尤其现在天气凉了，一碗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舒坦得很。” 秦鹤轩听了这话，立刻端起豆汁儿碗，忍着作呕的感觉，很快就喝了个底朝天。 那天之后，他就经常带着松涛出来，随便找个摊子练习喝豆汁儿。 最开始一喝就想吐，练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碗豆汁儿了，但是依旧不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晴天看见自己面前摆着的是豆腐脑，跟秦鹤轩面前碗里的似乎不一样，便好奇地探头去看他的。 若是其他吃的，秦鹤轩肯定直接喂给她尝尝了。 但是豆汁儿这玩意儿是在难喝，万一一口喝下去，剩下的早饭都被恶心的吃不下就不好了。 “秦哥哥，你这是什么呀？豆浆么？”晴天就差把我想尝尝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豆浆，这叫豆汁儿，不好喝的。 “你尝尝这个豆腐脑，我给你加好料了，没放辣椒。” 晴天显然不太相信秦鹤轩的话，手里抓起勺子，眼睛却还黏在秦鹤轩手中的豆汁儿上。 秦鹤轩无奈，只得道：“给你尝一点点好不好？若是不好喝就赶紧吐掉，知道了么？” “好！”晴天立刻冲秦鹤轩笑成一朵花。 秦鹤轩连漱口用的水都给她准备好了，这才用勺子盛了一点点豆汁儿，送进晴天嘴里，然后随时预备着她突然哭出来或是吐出来。 谁知晴天砸吧砸吧小嘴儿，不但没吐，反倒说：“太少了，秦哥哥，你再给我点尝尝。” 第196章 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 “好喝？”秦鹤轩十分疑惑地看看晴天。 晴天老老实实地说：“太少了，都没尝出味儿来。” 秦鹤轩失笑，稍微多盛了一点喂给她。 晴天这次直接眼睛亮亮地说：“好喝！” 秦鹤轩无语，晴天看向自己的小眼神仿佛在说，秦哥哥自己喝这么好喝的东西，居然还还不想给我喝。 一旁的苏迪雅看着秦鹤轩和晴天的互动，感觉颇有些新奇。 要知道，在草原上，兄妹之间可没有这样相处的，更多的是从小就争吃抢喝，抢夺有限的资源。 即便她身份高贵，家里什么都不缺，大哥也从来不会对她这么照顾，不来欺负她就是好的。 她看着秦鹤轩叫来伙计，要了个小碗，将自己的豆汁儿匀出一些给晴天喝。 晴天端着碗喝得开心。 “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喝豆汁儿。” 秦鹤轩见她喝得开心，自己也端起碗跟着喝了一口，感觉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难以下咽了。 正好此时，苏迪雅的早饭也被伙计端上桌了。 她立刻端起豆汁儿，吹了几下便喝了一大口。 “噗——” 一口豆汁儿半点儿都没浪费，均匀地喷在桌上左右的碗盘中。 周围的人见此情形，齐齐后仰，躲开她的喷射攻击。 晴天惊讶地看着苏迪雅，不知道漂亮姐姐为什么会这样。 是被烫着了么？ 苏迪雅当众丢了这么大的人，哪里肯善罢甘休，一把抓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嘴，然后把桌子一掀，怒道：“可恶，你们这黑店，竟然给我上馊了的东西！” 掀桌子的动静太大，秦鹤轩跟晴天就坐在旁边，实在很难不受波及。 秦鹤轩眼疾手快地抱着晴天躲开，但桌上的早餐却未能幸免。 不是被迸溅上了脏东西，就是被飞过来的碗盘一起带着摔落在地。 看着一桌子好好的早饭就这样被糟践了，晴天一脸心疼。 虽然现在已经不缺吃喝了，但是浪费粮食这种事，她还是无法接受。 苏迪雅掀翻了桌子还不解气，冲着赶过来的伙计和掌柜的怒骂：“你们是瞧不起我是外族人么？拿这种都已经馊了的食物来糊弄我？ “我跟别人一样给钱，你们凭什么区别对待！” 掌柜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苏迪雅的穿着打扮，知道肯定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急忙陪着笑脸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咱家早点摊子在京城都开了三十多年了，从来都是童叟无欺，这一点老街坊们都是可以作证的。” 周围原本在吃早饭的人闻言都随声附和。 “可不是么，老王家的早饭是整条街最好的。” “我每天都过来吃，王掌柜非但不偷奸耍滑，而且一直都很大方，看我们不够吃都会多给我们一些。 “可不是么，从我爹开始就喜欢在他家吃早饭，如今我也天天在这里吃，以后我还得带我儿子来吃呢！” 对于大家的现身说法，苏迪雅丝毫不买账。 “哼，你们本地人自然是要向着你的。” “这位姑娘，您说小店的东西有问题，那可否拿出证据啊？ 苏迪雅闻言，低头看了=眼早已经打翻在地的豆汁儿。 别说是碗里的豆汁儿了，就连碗都碎成八瓣儿了。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没有证据就可以不认账！”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哗然。 这也太蛮不讲理了。 晴天终于看不下去道：“这位小姐姐就喝了一口豆汁儿，估计是被烫着了，所以才吐出去的。” “才不是烫着了！”苏迪雅大声反驳，“他给我端上来的那碗豆汁、儿，就是馊的！” 大家一听这话，登时心下了然，原来所谓的馊了，说的就是豆汁儿啊？ 在这边吃早饭，一般都是京城本地的老人儿，都爱喝他家的豆汁儿。 所以当苏迪雅说什么馊了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她说的是豆汁儿。 如今被晴天一提醒，大家这才恍然，立刻七嘴八舌地向解释。 “小姑娘，豆汁儿喝的就是这个味儿，可惜除了本地人，很多外地人都喝不惯。” “可不是么，这豆汁儿啊，还是的喝老王家的，就数他家的最对味儿。” “一般外地人也不会找到这边来吃早饭吧？” 也有人好言相劝：“小姑娘，这不是馊了，是……” 晴天轻轻挣脱开秦鹤轩的胳膊，捧着自己手里的碗上前。 “姐姐，要不你尝尝我这碗，好喝的。” 苏迪雅有些犹豫，但是听着周围人的七嘴八舌，再看看晴天真诚的模样，终于伸手接过碗。 她刚才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这碗的确是晴天喝了一半的，而且晴天一直都是用勺子喝的，嘴其实并没有碰到过碗。 想到这里，苏迪雅终于放心地把碗举到唇边，结结实实地喝了一口。 然后她就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刚入口的豆汁又被她吐了出来，还弯着腰止不住地干呕。 因为腹中空虚，所以倒没吐出来什么东西。 但是干呕的难受劲儿，却还是让她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来。 “你、你故意的是不是！”苏迪雅冲晴天发起火来。 这次还不等秦鹤轩出面护着晴天，周围其他吃早饭的人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你这丫头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不是都告诉你了，豆汁儿就是这味儿！” “就是，你不是京城人，喝不惯很正常，用不着勉强，但也没必要掀人家桌子吧？ “人家小姑娘也是好心，你冲人家发什么脾气啊！” “我原本对胡人也没什么意见的，可如今看来，果然都是些没开化的野蛮人。” “这丫头打扮得还挺贵气，怎么说话行事都这么没教养啊？” “谁说不是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众人的话，苏迪雅并不都能听懂，但想也知道，这些人总不能是在夸她吧？ 一旁的丫鬟见状不好，赶紧上前扶住苏迪雅的胳膊，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其他人听不懂的话。 苏迪雅听了这话，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却没有进一步发作。 她瞪了秦鹤轩一眼，单方面地觉得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随即转身道：“走！” 不料身后却传来一声：“且慢！” 苏迪雅虽然还在生气，心底却也忍不住升起几分小女儿家的得意。 她就知道，从没有人能够拒绝她的主动示好。 想到这里，她缓缓转身，骄矜地微抬下巴看向秦鹤轩，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娇俏地问：“你叫我做什么？” “你掀了人家的桌子，摔了这么多碗盘，还祸害了我桌上的早饭，不赔钱就想走么？” “你……”苏迪雅的脸都被气红了，以前在草原上，甭管弄坏了什么东西，谁敢找她要钱？ 但是丫鬟再三提醒她，这儿毕竟是京城，撒野之后是不会有人来帮她收拾烂摊子的。 苏迪雅深吸一口气，解下腰间的荷包丢在秦鹤轩面前的桌上：“给你！够不够！” 秦鹤轩却连碰都不想碰她贴身的东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用锋利的尖刃挑破荷包，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王掌柜，这是赔偿你们家损失的，拿去吧！” 王掌柜喜出望外，收起银子之后连声道：“这位小少爷，您跟小小姐请里面坐，小的这就叫人再给您上一桌早餐，别坏了您吃早饭的兴致。” “哪里还有什么兴致！”秦鹤轩道，但是想着晴天只喝了几口豆汁儿，肯定吃不饱，最后还是点头道，“再来一碗豆汁儿，上两屉包子就行。” “得嘞，您就擎好吧！”王掌柜快步下去。 不多时便让伙计过来摆了满满一桌，但凡自家摊子上卖的早点，全都给秦鹤轩上了一份儿。 王掌柜擦着汗从后面过来，没有走到桌边，怕自己身上的油烟气和汗味儿熏到秦鹤轩和晴天。 他离着老远，微微弯腰道：“二位吃好喝好。” 既然都已经端上桌了，秦鹤轩就也没再客气。 这一桌几乎涵盖了京城所有的早饭，秦鹤轩样样数数地夹给晴天尝尝，每种又都不让她多吃。 只有她特别喜欢，主动提出来想再吃点儿的，才会再喂她多吃两口。 看着还在对着三不沾垂涎欲滴的晴天，秦鹤轩最终还是没有惯着她，而是道：“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该不舒服了。” “好！”晴天软软地应着，但是眼神却依旧黏在上面抽不回来。 “怎么，眼神儿被三不沾给沾上了？”秦鹤轩看她这样忍俊不禁，“行了，别看了，明个儿早晨再给你买，你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再吃就要把小肚皮撑坏了。” 早餐虽说因为苏迪雅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因为他们出发得早，所以大家都吃完早饭，也还没到钱庄开门营业的时辰。 秦鹤轩刚想说带众人去秦府暂时落脚休息一下，松涛就凑上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少爷，咱们的人找到郭氏了。” “什么意思？”秦鹤轩一愣，“郭氏没跟王富贵在一起么？” 松涛闻言没说话，眼神却瞥向了秦鹤轩怀里的晴天，明显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要避着点儿晴天。 秦鹤轩转身将晴天交还给叶大嫂，自己带着松涛往外走了几步，避开叶家人之后才道：“说吧！” “咱们的人跟着王富贵回去蹲守，但是见进进出出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向客栈掌柜的打听之后才知道，王富贵根本就是一个人入住的客栈。 “他们怕耽误您交代的差事，就急忙又派人出去寻找郭氏。 “刚刚终于在倚翠楼把人找到了，人没什么大事，但是腹中的孩子已经被流掉了。” 按理说秦鹤轩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些话原本也不该跟他说。 但是松涛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自家小少爷行事做派都十分稳重老成，哪里像是孩子的样子？ 秦鹤轩之前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并未觉得惊讶，点点头道：“知道了，既然两个人都已经分开了，那也没必要顾虑了，直接把王富贵抓回来。 “至于郭氏那边，先派人盯住了，回头听听叶家人的意见再说。” 此时此刻，郭氏正躺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的地上。 她的后背能感受到地面不断袭来的阴寒之气，但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别说是起身了，就连翻个身这样简单的举动都做不到。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断没入早就被汗水浸透的鬓发中。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自己是该伤心还是后悔。 昨天王富贵带着她绕了一大圈，离开丰乐县之后就直奔京城。 郭氏刚开始还挺高兴的，她还一次都没来过京城呢！ 但就在她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的时候，丝毫没发现王富贵已经将车停在了一处看着就不怎么正经的地方。 直到王富贵让她下车，她才发现面前这栋三层小楼是什么地方，脸色登时就变了。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郭氏紧紧搂住怀里的钱匣子，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 王富贵掩去眼底的不耐烦，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钱匣子，心道一切都是为了钱，然后笑着哄她道：“咱们先在这里躲几天，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会在这种地方。 “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待着不要出门，等外面风头过去了，我去把银票换成银子，咱们两个就可以离开京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过咱们的小日子去了。” 郭氏听了这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也的确担心会被叶家的人抓回去，便跟在王富贵身后走进了倚翠楼。 楼里的女人穿着太过轻薄，臊得郭氏抬不起头来，正巧没有看见王富贵跟老鸨之间交换的眼神。 吃过晚饭之后，郭氏就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 王富贵十分体贴地道：“肯定是今天累着了，赶紧睡吧。” 郭氏开始还想着得抱着钱匣子睡，但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这里了。 虽然周身都没什么感觉，但她却仿佛有一种直觉，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她的身体。 第197章 不然这孩子不就毁了么！ 一大早，刚吃过早饭，姜嬷嬷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正在秦夫人院子外面扫洒的粗使婆子看到，忙笑着躬身打招呼道：“姜嬷嬷早，您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去啊？” “小少爷要回来了，我去二门处接一下。” 因为秦鹤轩才刚十岁，不到挪出去住的岁数，回来之后便被秦夫人安置在自己旁边的跨院中，除了一个小厮松涛之外，其他伺候的人全都是秦夫人院儿里的。 秦夫人的本意自然是疼儿子，觉得儿子离开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受苦了，若非秦鹤轩自个儿不乐意，她都恨不得干脆让儿子住在自己院子里。 但是她的这些心思，看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下人眼中，少不得就成了小少爷不受宠的佐证。 倒也不是他们乱想。 一来秦夫人过门后，一共生了三个儿子。 长子秦鹤栋，今年十六岁，只等着选官就有职务在身了。 以秦松胤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大家都知道秦鹤栋这一步的起点绝对不会太低。 次子秦鹤越，今年十三岁，如今正在国子学读书，平时也颇受博士和直讲夸赞。（注1） 有这么两位优秀的少爷珠玉在先，大家对秦鹤轩的要求自然就会水涨船高。 虽说秦鹤轩回府之后规矩得很，没有任何行差踏错，但是也没让人看出有什么长处，自然就很容易被比下去了。 可此时见姜嬷嬷竟亲自出去接秦鹤轩，众人心里难免又要重新掂量一下秦鹤轩的分量了。 姜嬷嬷是秦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她的态度往往就代表着秦夫人的想法。 姜嬷嬷故意在府里绕了一圈，这才直奔二门而去。 这些天府里的各种传闻，什么都逃不过她耳朵。 这次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压一压府里各种不着边际的谣言。 要知道，她听到最离谱的，竟然说秦鹤轩是文老将军的私生子，假借是秦松胤和秦夫人的孩子，塞过来让他们帮忙抚养的。 这种无稽之谈居然也有人相信， 姜嬷嬷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其实若是搁在平时，秦鹤轩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架子，别说是姜嬷嬷了，就连府中其他下人，他也是尽量不去麻烦。 只是没想到这些也被当做他小家子气的理由之一。 关外那种苦寒的不毛之地长大的人，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自然是远远比不过那些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少爷姑娘们了。 再加上秦鹤轩平时比较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实在有点吓人，难免会让下人觉得他脾气大不好亲近。 秦鹤轩不在乎这些议论和自己的名声，但是姜嬷嬷心里清楚，这些话万一哪天传入秦夫人的耳中，这些闲着没事嚼舌根子的人就要有好果子吃了。 姜嬷嬷倒是不在乎她们有什么下场，但若为了这么几个不懂事的，气坏了秦夫人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先来敲打一下，免得以后多生事端 她兜了一圈来到二门处，刚走进月亮门，就看见抬轿的人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二门处的管事婆子正抱着胳膊问：“谁传的轿子啊？要来多少人，怎么传了好几顶轿子？” 下人们也都是听命行事，自然如实禀报道：“刘嬷嬷，是小少爷手下的松涛来送的信儿，小的们也只是听吩咐办事罢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做不了主，都是听吩咐办事。”刘嬷嬷眼睛都快抬到脑门上去了，“我只是怕你们没听清楚吩咐，做错了事都不知道。” 姜嬷嬷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来笑着拍拍刘嬷嬷的肩膀的道：“一大早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刘嬷嬷生气了？” “姜嬷嬷，瞧您这话说的，小的哪里敢惹刘嬷嬷啊！ “小的真的是看到了松涛手里的印信才准备的轿子，小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嬷嬷给打断了。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就是这个啊？”姜嬷嬷失笑道，“少爷自幼不在家长大，对许多规矩还没太熟悉，你们就都多担待些。” “姜嬷嬷这话就言重了，该小少爷多多担待我们才是……”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车轮声，姜嬷嬷赶紧丢开正在说话的刘嬷嬷，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几辆清油小车驶来，停在门口。 秦鹤轩头一个下来的，然后转身将晴天从车上抱了下来。 魏先生自个儿单独一辆车，此时也从上面施施然下车。 只有叶老大、叶老四和叶大嫂下马车的动作都不同程度地僵硬甚至是磕磕绊绊。 虽然早就知道秦府家大业大，但是谁也没想到竟然已经大到这般程度。 他们的马车是停在角门外的，早就有人候在那边，伺候他们换上了清油小车。 换车之后又走了半天，这才终于能够下车。 这得多大的宅子才能这样啊！ 在叶大嫂以前的想法中，皇宫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如今看到秦家，才知道自己之前对有钱有势人家的猜测，完全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此时下了车，看到二门内外站了不少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秦鹤轩招呼他们道：“过来换上轿子，我带你们去见母亲。” 于是叶家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轿子，也不知又走了多远，才最终停了下来。 秦鹤轩带着众人进院去见秦夫人。 “这么早就到了，一路上辛苦了吧？” 虽说是回了京城，但秦夫人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对叶家人依旧十分热情地招呼，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的。 秦鹤轩跟母亲使了个眼色，秦夫人便心领神会地将叶大嫂和晴天找个借口留了下来。 “母亲，你们在这里聊，我带叶大叔和叶四叔去厢房坐着说话。” “去吧去吧！” 叶老大和叶老四虽然老实却也不是傻子，一看这架势，分明是有什么话要私下里说。 果不其然，到了厢房之后，秦鹤轩便屏退了除松涛以外的所有下人，抬头看了叶老大一眼。 虽然秦鹤轩什么都没说，可叶老大却福至心灵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叶老大有些不知该如何启齿地问：“老四，你能行么？用不用先出去回避一下，有什么事我再跟你说。” “大哥，如今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承受不起的？”叶老四苦笑着低下了头，“秦小少爷，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能受得住。” “那大家就坐下说话吧。”三人落座之后，秦鹤轩才继续道，“这次的事儿，已经基本查清楚了，松涛，你来说吧！” “是！”松涛闻言上前道，“这个王富贵，今年秋收赚了钱之后，在京城喝了点酒，就到处吹牛嘚瑟。 “然后便被人盯上，以为他是只肥羊，勾着他去赌钱。 “他在榕溪村虽然算是个富户，可是家里那点钱放在京城的赌坊中，可就完全不够看了。 “没多久，他非但自己输得身无分文，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 “就在王富贵犯愁的时候，郭氏突然天天往他的杂货铺跑。 “王富贵感觉郭氏虽然长得不是顶漂亮的，但是胜在年轻，也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便动了别的念头。 “他想把郭氏骗到京城，直接卖去烟花柳巷，用赚到的钱来还债。 “但是让王富贵没想到的是，郭氏竟然会那么配合。 “不但对他的计划全盘接受，甚至还帮着他去偷抢老叶家的钱。 “可饶是如此，也未能打动王富贵的心。 “王富贵原本还有几分良知，觉得郭氏这么喜欢自己，宁愿跟自己私奔也不在家过好日子，自己不该太辜负她，本想少卖点钱，叮嘱老鸨对她好一点。 “可谁知道将郭氏迷晕之后，王富贵终于拿到了叶老太太的钱匣子，兴冲冲地打开一看，里面半点儿银子都没有，只有两吊多的铜板。 “王富贵看到之后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简直是被郭氏骗得团团转。 “于是他当即就改了主意，直接跟老鸨签了个生死不论的死契，然后便带着所有东西去了赌场。 把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并且又借了一笔印子钱之后，王富贵就在赌坊整整玩了一夜。 “直到钱都输光了，借都借不出来的时候，王富贵才不得不遗憾收手，回客栈去。 “如今王富贵已经被我们抓回来了额，刚才说的这些，都是这次审问中他才知道的。 “至于郭氏……”松涛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因为是签了死契，这种姑娘之后的命运通常都不会太好。 “一般会被老鸨送去伺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如今郭氏还在倚翠楼中，没有接客，但是已经被灌了药，腹中的胎儿已经被流掉了，不出意外，她今后估计也不能再有孩子了……” 一听到腹中的孩子没了，叶老四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似的，当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稳。 虽然早也想过，最坏有可能要面临的结果。 但是突然就这样被人挑破，摊开摆在眼前，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看着叶老四手捂心口的样子，叶老大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郭氏暂时看是安全的，所以我们还没动手。 “到底动不动，该怎么个动法，还请少爷吩咐。” 秦鹤轩待他说完，点点头道：“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你们怎么打算的？” 叶老四和叶老大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秦鹤轩想了一下道：“不如这样，郭氏这边，你们就不要搀和了，我叫人去办。 “反正这个媳妇，你家也不能要了是不是？” 秦鹤轩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把还沉浸在伤感之中的叶老四都给弄无语了。 松涛无奈在旁边提点道：“少爷，这个不光是老叶家是否还认这个媳妇的事儿。 “如今闹成这样，这件事早就已经不是老叶家一家的事儿，要按族中的规矩办事了。” “族中还有规矩？我们都不知道，叶老大纳闷儿地问，之前也没听族长说起过。” “这种东西，也没有天天到处宣扬的。”秦鹤轩道，“如果你们拿不定主意，不如我派人直接找叶族长对接，你们以为如何？” “那可真是太好了，劳烦秦小少爷了，您对我们叶家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铭记于心。 “来日但凡有什么能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们绝不含糊。” “这话就见外了。”秦鹤轩正准备把事情吩咐下去，突然间小丫鬟带着叶大嫂和晴天匆匆钻进屋里。 “怎么了？”秦鹤轩诧异地问。 丫鬟忙道：“小少爷，王妃娘娘突然驾到，说要见您呢！” 叶大嫂抱着晴天站在旁边，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和受伤。 她刚刚还觉得自己跟秦夫人聊得挺好。 因为在秦鹤轩将男的都带走之后，就有人上来撤掉了屏风。 秦夫人也一如路上那般亲切没有架子。 但是就在二人正在聊着育儿经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是瑞亲王妃驾到，已经快到二门了。 当时一听这话，秦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赶紧让小丫鬟将叶大嫂和晴天带去厢房，把桌上的茶杯茶碗都撤下去。 这态度变化的也太明显了吧。 秦鹤轩在小丫鬟的催促下急着要走，但走前还不忘对叶大嫂解释道：“我姨母当年出了意外，没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若是还在，此时应该正好是晴天一般年纪。 “姨母当年因此受了不小的刺激，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所以我娘生怕她又想起说伤心事才让你带晴天回避的。” 叶大嫂自己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听了这话立刻心疼起来，并为自己最开始的猜测而感到脸红。 秦鹤轩不敢继续耽搁了，丢下一句让他们不要随便出门的话就转身出去了。 正房这边，瑞亲王妃已经坐在秦夫人的对面。 坐下之后也顾不得寒暄，瑞亲王妃劈头便问：“你可知道鹤轩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秦夫人被问得一愣：“啊？他？这几日跟着魏先生出门了，今个儿一早才刚回来。” “那我怎么听说有人在倚翠楼看见他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妹妹，你可不能一味娇惯孩子。 “该严厉的时候还是要严厉起来，不然这孩子不就毁了么！” 第198章 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秦夫人被说得一头雾水，紧接着有些生气地说：“姐，鹤轩才多大啊，就算是出去淘气，也不可能去倚翠楼那种地方。 “究竟是有人看错了，还是故意想要抹黑我们鹤轩啊？”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太对劲。 可不是么，秦鹤轩才多大，根本还不到去那种地方的年纪。 “不是我手下的人看见的，是王爷那边的人来传的话。”瑞亲王妃道，“你先别急，我把人带来了，叫他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月桃赶紧叫人搬来纱屏，挡在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的前面。 很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便被传了进来。 小伙子肩宽腰细，身姿挺拔不说，还生得一副俊朗的面孔，惹得小丫鬟们一阵骚乱。 月桃狠狠瞪了那几个小丫鬟一眼。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没见过男人么？ 几个小丫鬟吓得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后悔刚才的孟浪。 这下完蛋了，事后又要被罚了。 “韩琪靖见过王妃，见过秦夫人。” “这是王爷身边的跟随，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瑞亲王妃低声跟秦夫人介绍了一下，然后道，“你把今天早晨的事儿细细再说一遍。” “是。”韩琪靖躬身道：“倚翠楼中有咱们王府的股份，所以就安排了两个人在那边看着。 “一大早有人来报，说昨个儿半夜有人查东西查到倚翠楼去了，我接到消息便去查看情况。 “到了地方正好看见秦小少爷身边的小厮进去……” “你是说松涛？” 秦夫人眉头紧锁，人是她自己从家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若真干了这种腌臜事，打了她自己的脸事小，万一把儿子给带坏了可怎么办。 “来人，把松涛给我叫过来。” 不多时，松涛就被人带了进来。 他进屋就立刻跪下行礼道：“小的叩见王妃，见过夫人。” “你今天早晨干什么去了？”秦夫人劈头便问。 “小的帮少爷查东西去了。”松涛道。 “还敢撒谎？” 秦夫人闻言更生气了，儿子查什么能查到那种烟花柳巷去？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欺瞒夫人。” “鹤轩查什么需要查到那种地方去？你还说你不是撒谎？” “夫人，小的真没撒谎……”松涛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也不敢提秦鹤轩到底在做什么事。 好在这个时候，秦鹤轩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的确是儿子让他去查事情的，至于会追踪到那种地方，儿子也着实没有想到。” 秦鹤轩说完突然侧身看向韩琪靖问：“你既然在倚翠楼安排了人，可知道楼中有人买卖良家妇女？” 为了繁育人口，按照律法，只有罪臣之后、奴籍贱籍之人方可为妓。 而良民女子，朝廷都是鼓励嫁人和再嫁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说辞，背地里自然也有不少爹娘发卖女儿、主母发卖妾室、甚至还有穷困潦倒不得不自卖自身的女人。 但郭氏已经成亲且有身孕在身，被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发卖到倚翠楼，如今连孩子都没了。 倘若真追究起来的话，倚翠楼肯定躲不开干系。 秦夫人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真跟儿子有关系，忙问：“鹤轩，你好好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鹤轩斟酌了一下道：“榕溪村有人将叶四婶郭氏拐骗出来，还偷了叶家人的银票。 “儿子想着银票是咱们自己家钱庄的，便叫人帮着留意一下。 “谁知道后来顺着银票找到那人之后，才知道他把郭氏卖到倚翠楼了。” 秦夫人闻言大惊，脱口而出道：“怎么会这样？我记得郭氏不是有身孕了么？”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当即浑身一颤。 秦夫人说完就后悔了，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瑞亲王妃道：“韩琪靖，这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韩琪靖站在下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不光是倚翠楼，别家也一样都在做。 只是瑞亲王妃并不知道罢了。 如今被这样一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刺激到瑞亲王妃。 “你们平日里那些勾当，我懒得掺和不代表我是傻子。 “可如今连孕妇你们都……” 韩琪靖知道这是瑞亲王妃心里的坎儿，轻易触碰不得。 也是倒霉，今天怎么偏偏轮到自己当值？ 其实郭氏如今是什么情况，韩琪靖还没有松涛知道得多。 毕竟对他来说，郭氏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跟以往被人卖进来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 若非秦鹤轩派人来找，他甚至都不会关心倚翠楼是多了个人还是少了个人。 正在韩琪靖思考该如何回复的时候，瑞亲王妃却已经等不及了，拍着桌子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出来，找个大夫给把把脉。 “还怀着孕就遇到这种事，肯定吓坏了。” 瑞亲王妃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眼圈一红道：“当初若非我怀孕的时候受了惊吓和磕碰，我的孩子也不会一生下来就夭折了，我……” 见姐姐一下子又陷入到这种自责的情绪之中，秦夫人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她起身上前环住瑞亲王妃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姐，都过去了，孩子如今肯定早已转世投胎了。 “之前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瑞亲王妃靠在秦夫人怀里抽泣。 韩琪靖也知道这事儿怕是不容易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的这就去把人放出来，然后送她去医馆。” 他转身出门，秦鹤轩也跟着走了出去。 韩琪靖一脸苦笑道：“秦小少爷，以后有什么事儿，您直接让人来找小的便是，何苦闹到王妃面前。” “首先，是你们想捉我的错处没想到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其次，是姨母主动来我家找我的，而不是我去找姨母告状。 “最后，给你提个醒，郭氏已经被灌了堕胎药。 “你与其有时间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件事，不如赶紧想想，这件事要如何瞒过姨母才好！” 已经堕胎了？ 韩琪靖心里一惊。 倚翠楼那种地方，无论是避子还是堕胎药，那都绝对是药到“病”除的。 药效只会过大，绝对不会不够。 如此说来，即便他现在回去，也肯定来不及了。 但话虽如此，却还是要赶紧回去的。 韩琪靖快步离开了秦府，秦夫人还在里面安慰着伤心的瑞亲王妃。 秦鹤轩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他心里是十分想念父母和亲人的，不知多少次梦到自己回家之后的情形。 但当他真的被接回家之后，却发现一切都跟他当初梦中的截然不同。 现实远没有梦里那么美好，秦府更是让人觉得压抑和窒息。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也不想属于这里。 早知道京城的家里是这样的，他宁愿一直待在关外的外祖家中不要回来。 至少在关外，他始终是自由的。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做点什么事都会被人看着、盯着。 想到这里，秦鹤轩登时没了转身回到正房的兴致，而是直接回到了叶家人所在的厢房。 虽然心里都还惦记着郭氏的事儿，但是叶老大和叶老四却都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叶大嫂教晴天说话。 偶尔说得不对，两个人也会帮着纠正和补充。 当然，叶老大说得多一些，叶老四更加沉默，但眼神却还是一直在关注着晴天。 屋里不断响起晴天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秦鹤轩心里刚才升起来的憋闷登时一扫而空。 看到秦鹤轩进来，叶老大和叶老四都腾地站起身，叶大嫂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晴天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仰头看看爹娘，又看看秦鹤轩，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困惑的神色。 “叶大叔，叶四叔。”秦鹤轩道，“这件事已经有人接手去办了，他会先把郭氏从那边接出来，找个医馆让人给她把把脉。 “至于后续你们把人领回去如何处置，我建议你们还是先找叶族长打听一下，毕竟你们已经认祖归宗，这件事儿就不仅仅是你们家自己的事儿了，是令整个家族蒙羞的大事……” 叶老大从秦鹤轩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问：“秦小少爷，一般来说，族中会如何处置郭氏这样的人啊？”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让老四一纸休书将郭氏赶出门那是最好的。 实在不行双方去官府和离也勉强可以。 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郭氏这样的，一般是要跟王富贵一起被沉塘的。” “沉塘？”叶老大闻言吓了一跳，心想该不会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沉塘吧？ 叶老四的面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叶大嫂没有说话，屋内却响起晴天的声音：“秦哥哥，沉塘是什么啊？” 秦鹤轩的嘴张了张，犹豫了一下还是哄她道：“就是把东西沉到水塘里，水里凉快，就可以让东西保持一段时间不会坏掉。” 这话说得晴天越发纳闷，她扭头看看窗外，虽说没有下雪，也没有关外冷，但这也实打实的快到冬天了啊！ 今天早晨出门，叶大嫂都快把她包成一个球了，生怕把她给冻着。 再说了，水塘难道都不结冰么？为什么要把东西沉到水塘里…… 想到这里，晴天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要把东西冻在水塘的冰里面啊？就像以前在关外，我们在院子的缸里冻肉冻饺子一样，对不对？” 屋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有秦鹤轩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有什么办法呢，瞎话是他编出来骗小孩子的，此时也只继续骗下去了。 “族里要冻什么东西啊？”晴天继续好奇地问。 叶大嫂一把捂住女儿的嘴道：“族里要杀猪，把猪肉冻起来留着过年吃。” 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有那么点儿犯恶心，脸色都憋得不对劲了。 好在晴天终于不问问题了，几个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心道以后再说这种事，可不能觉得晴天年纪小就不避着她了。 “这是规矩，就算你们去求情，叶族长也不会网开一面的。”秦鹤轩道，“这么做，不仅仅是要惩罚王富贵和郭氏那么简单，更是为了震慑和告诫其他族人，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不要做自己无法承担后果的错事。” 叶老大闻言，扭头看向叶老四。 叶老四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成亲不到一年，就出这样的事…… 要说心里没有恨，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这恨有没有到想置郭氏于死地的地步，叶老四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想到两个人之前蜜里调油的生活，也刚过去不到两三个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急转直下成了如今这样了呢？ 叶老四想不通，郭氏自己也想不通。 她躺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心里想了许多当初叶老四对她的好。 此时身体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些许，她努力挪动右手，将其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腹部其实没有什么变化，毕竟她月份尚浅，根本都还没显怀。 但是在手搭上来的瞬间，郭氏心里还是清楚地知道。 孩子没了。 最后一点能够让叶老四回头的筹码消失了。 叶老四绝对不会再原谅她了。 她一边想，眼泪一边顺着眼角滑落。 可当初那个会为她擦眼泪，会努力哄她开心的人却不见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在郭氏自怨自艾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快点，把人抬出来送到医馆去！” “孩子已经流掉了么？” “接没接客呢？” “有没有别的伤？” 外面的声音很是嘈杂，郭氏却丝毫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候，有人进来将她抬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郭氏却强忍着不肯闭眼，反倒迎着太阳看过去。 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第199章 晴天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郭氏被人抬进了医馆，大夫诊脉之后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受了寒凉。 “孩子刚没了，好歹也算是个小月子。 “家里上点儿心，趁着快过年了，好生将养些日子，不然容易影响以后有孕。” 郭氏闻言又落下泪来，嘴里喃喃道：“以后，我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什么？”大夫没听清楚，凑近些问，“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郭氏摇摇头，她现在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的问题，是浑身上下哪里还有舒服的地方？ 很快，叶东明从丰乐县赶了过来，秦鹤轩叫人在医馆附近的茶楼包了个雅间。 他自己一来年纪小，二来身份尊贵，不便插手此事。 但是请了姜嬷嬷来帮叶家处理。 “晴天就留在这儿吧，我会把她照看好的。”秦鹤轩对叶大嫂道。 叶大嫂对秦鹤轩帮忙看孩子这事儿已经有些习惯了，加之她的确想跟过去看看郭氏究竟怎么样以及这件事最终如何处置，便答应了下来。 “你在这里跟秦小少爷玩，爹娘出去办点事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好。”晴天虽然有点心下不安，生怕自己又会被父母丢掉，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乖巧地点点头说，“那你们早点回来接我啊！” “放心，爹娘办完事就回来接你。”叶大嫂心里惦记着叶老四和郭氏那边，答应了一句之后就匆匆走了。 秦鹤轩及时安慰道：“没事儿，我带你去我屋里看看好不好？” “真的么？”晴天到底是小孩子，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我可以去看么？” “当然可以，我不是也去过你的房间么！”秦鹤轩三言两语就把晴天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带着她去了自己住的跨院。 虽说如今只是被安置在跨院里，但是屋内的装饰摆设，却是秦夫人格外用心地布置的。 晴天一进屋就看花了眼。 屋里的东西都是她没见过也不认识的。 秦鹤轩带着她来到书房道：“你自己先随便看，我找两本书给你，都是我小时候开蒙用的，拿回去可以让你大哥教你。” 他所有用过的书本，全都被秦夫人打包从关外带回来了。 秦鹤轩很快就从箱子里找出两个薄薄的小册子。 这是当初他开蒙时，外祖父亲自给他抄的，这么多年了，还一直保存得很好。 没有秦鹤轩带着，晴天就只敢站在屋里看着周围，不敢随便乱碰什么东西。 秦鹤轩找到册子回来见她这么拘谨，笑着上前把人抱到桌前的椅子上。 晴天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眼里满是好奇。 “想试试么？”秦鹤轩见她感兴趣，便招呼松涛过来研墨，自己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晴天两个字，“认识么？” “不认识！”晴天摇摇头，但是根据对秦鹤轩的了解，她猜测道，“是我的名字么？” “对，晴天可真聪明。”秦鹤轩说着，拿了一支小号的毛笔，教晴天握笔后，自己握住她执笔的手，带着她在纸上写下了晴天两个字。 他这次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写得格外清楚。 带着写了几遍之后，秦鹤轩就松开手，打算任由晴天自己乱写乱画地感受一下。 谁知却见她竟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晴天”二字。 虽说因为手上缺乏力道，所以这两个字写得东倒西歪的。 但是这么快就能记住笔画顺序，也足以让秦鹤轩觉得惊讶了。 “当初我开蒙的时候，师父们天天夸我天资聪颖，学东西快。 “如今才知道都是唬我的，你这才是真快呢！” 不过秦鹤轩并不打算继续教晴天写字，她年纪小，手和胳膊都没有力气，此时练字还太早了。 他带着晴天乱画一番，把面前这张纸画满之后，晴天就不肯再画了。 “怎么，不好玩么？”秦鹤轩见她刚才还玩儿得开心，纳闷地问。 晴天摇摇头道：“纸贵，不能浪费。” 在家的时候，叶二嫂天天把这话挂在嘴上念叨，晴天的小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刚才秦鹤轩已经在纸上写字了，所以她就没说，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肯再浪费一张新纸了。 “回头等你学写字了，我再教你。”秦鹤轩便也搁下了笔，正准备带晴天去里间榻上玩儿，松涛就从外面脚步匆匆地进来。 “少爷，咱们今日在路上碰到的那位姑娘，小的到处都打听过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秦鹤轩闻言心下纳闷，按理来说，像苏迪雅这样容貌和性情的外族女孩，无论出现在谁家里，都会引起不小的讨论，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除非，她是入宫了？ 想到这里，秦鹤轩略有些沉不住气了。 “只可惜不会蒙语，否则若是知道她那丫鬟当时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就好了。” 一旁的晴天闻言笑着说：“秦哥哥，不是叽里咕噜，是什么阿瓦额吉……” 秦鹤轩闻言猛地看向晴天，不抱希望却又带着一丝侥幸地问：“晴天，你记得她说了什么？” “记得，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晴天说着，嘴里立刻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秦鹤轩登时大喜，冲松涛吩咐道：“快去找个懂蒙语的来。” “是！” 松涛下去之后，不多时便带了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回来。 “小的耿正天见过小少爷。” “少爷，耿正天的母亲是蒙人，所以他从小就既会说官话，又会说蒙语。” “你过来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内容。”秦鹤轩冲耿正天招招手让他靠近一些，然后对晴天道，“晴天乖，把你之前听到的跟他学一遍。” 耿正天原本被小少爷叫过来办差心里还挺高兴的，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差事。 这不是开玩笑么！ 这小丫头才几岁？看着都没有三岁的样子，听到一次的蒙语就能学出来？ 等会儿自己听不懂该如何跟小少爷交代？ 耿正天刚刚还雀跃的心情此时已经落入谷底，但是来都来了，还是得做个样子听着。 谁知晴天一张嘴，竟真的叽里咕噜吐出一串蒙语来。 若不是能明显听出她发音的生涩和断句的乱七八糟，耿正天简直都要以为晴天本身就会蒙语了。 “听不听得懂，快说话啊！”松涛见他发呆，赶紧从后面捅了捅他。 “哦，是。”耿正天这才回过神来道，“这话说的是，姑娘忘记了么，您临出门前，您的父亲和母亲交代过您，京城不比草原，必须要收着性子，不可像在家一样随心所欲。 “你身上肩负的，是家族的前途和你父亲性命，不可再顽皮孩子气了……” 除了需要重新将话断句之外，耿正天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晴天复述出来的内容给翻译出来了。 秦鹤轩此时也终于想起，之前是听说过这么一件事儿。 好像是蒙古那边有个部落在争夺越冬的草场中落败，为了寻求朝廷的庇护，于是不仅奉上了选种和培育战马的秘籍，而且还由女儿亲自送入宫中。 其女儿将会留在宫中，直至成年后由皇上帮忙择婿。 对外说是将其接入宫中与公主作伴，实际上都知道就是来做人质的。 只是秦鹤轩没想到这个“人质”竟然这般嚣张跋扈，入京之后不但不立刻入宫，居然还有闲心跟着自己跑到早市去吃早饭。 但是这件事到底还是跟宫中扯上了关系，所以秦鹤轩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跟姨母和母亲通个消息。 “晴天，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好不好？”秦鹤轩问晴天，“叫松涛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这次晴天没有直接说好，而是问：“秦哥哥，那你要多久回来啊？” 秦鹤轩抬手往屋角的座钟一指：“你看着，等那个长长的针指到最上面的时候，我肯定就回来了。” “好。”晴天不会认座钟，但还是牢牢记住了秦鹤轩的话，乖乖地表示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秦鹤轩想着快去快回，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松涛看着面前的晴天，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根本不会哄孩子，但是小少爷平时对晴天什么样，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晴天姑娘想玩儿什么？” 晴天犹豫片刻，指着书桌道：“桌上的纸，反面是不是还可以用啊？” 若是质量差一些的宣纸或是墨锭，肯定一写字就直接洇透到背面去了。 但是秦鹤轩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桌上的宣纸，比他爹书房里的还要更贵。 再配上好的墨锭，纸张的背面并没有透过去太多的痕迹。 但是松涛不解，晴天要这个纸的背面是要做什么啊？ 晴天有点犹豫地问：“我能不能拿背面写几个字啊？” “当然可以，甭说在背面写了，您再拿新的纸写也可以啊！” 松涛不敢像秦鹤轩一样随便抱她，便将东西挪到榻上的小几上，让晴天自己在那边画着玩。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晴天并不是在乱画，而是在努力练习之前秦鹤轩教她写的名字。 哎呦，这么乖巧的小姑娘，别说是自家少爷了，谁看了不喜欢啊！ 晴天在这边专心练习着写自己的名字，秦鹤轩来到正房屋里的时候，发现瑞亲王妃居然还在，只是眼睛有些红肿，脸上的粉也有些花了。 秦鹤轩心里庆幸没有把晴天带过来，不然岂不是在姨母的心口上撒盐。 瑞亲王妃见秦鹤轩过来，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问：“鹤轩过来有什么事么？” “我过来看看姨母好点没有……”秦鹤轩只能说着些许有些违心的话。 瑞亲王妃在王府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但她很少看到秦鹤轩这样紧张的模样，心下好笑，觉得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而且也觉得他小小年纪，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所以也没在意，便顺水推舟地将他留下说话。 瑞亲王妃为了缓和情绪，问的都是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什么京城的气候适不适应，吃东西合不合口，回来之后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等等。 秦鹤轩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心里却还惦记着自己房里的晴天。 “我听说，你如今也学着跟你爹一起喝豆汁儿了？”瑞亲王妃好奇地问，“难不成爱不爱喝豆汁儿，还真能后天培养出来不成？” 一提起豆汁儿，秦鹤轩就觉得自己的嘴里泛起一股不好的味道。 但他表面却不露痕迹地说：“刚开始的确很难入口，但是多喝几次就觉得，喝完还是挺舒服的。” “哎呦，我可不行！”瑞亲王妃连连摆手，指着秦夫人道，“只有你娘愿意惯着你爹，居然还跟着他一起喝豆汁儿。 “我家王爷也爱得不行，可我真是一口都喝不了，连那个味儿都闻不惯，每每都打发他去外头喝，不要在家熏臭了我的屋子。” “姐姐，也就你敢这样跟王爷说话了。”秦夫人抿嘴笑道，“幸亏王爷一心宠着你，惯着你，换一个人谁听你的啊” “堂堂亲王殿下不敢在家喝一碗豆汁儿？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他乐意去别的院子里喝我自然不管，别熏着我便是了。”一提起王爷，瑞亲王妃的脸色登时好看起来，眼神里也重新有了光彩，“谁让他不肯，非要在我的院子里赖着呢！” “哎呦，快听听这话说的！”秦夫人笑得不行，心里却也为姐姐的幸福感到开心。 毕竟这样的人家，很难遇到这样一心一意的人。 听到二人聊豆汁儿，秦鹤轩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道：“姨母，母亲，我今天早晨进城之后，直接去早市喝豆汁儿，没想到却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什么人啊？” “应该是个外族人，她虽然会说官话，但是说得不太好。 “下人说得话我更是连听都听不懂。 “但是她从城门口就纠缠我，一直跟着我到早市。 “吃饭的时候，还把桌子掀了，弄我一身汤水。” 秦鹤轩说着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个针鼻儿大小、不仔细看都根本瞧不见的“烫伤”。 可这就足以让秦夫人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第200章 若是自己的亲妹妹该多好 “烫着了怎么不早说，上药没有？”秦夫人一叠声地喊人，“来人啊！快取烫伤药来！” 正房屋里的丫鬟们登时忙作一团，有人取来药膏，有人拿了软枕垫在秦鹤轩胳膊下面，还有人捧着白色的绷带在旁边候着。 月桃拿来上药用的工具匣子，先用象牙签子挑出一小坨烫伤药膏，然后再换了一个前面裹了棉花再用丝绢包起来的签子，蘸取了药膏后轻轻涂在伤处。 秦夫人坐在旁边轻轻帮他吹着，还时不时地问：“疼不疼？” “娘，不过是一点小伤，没事的。”秦鹤轩没想到告个状而已，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秦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哪里不知道这么点儿的伤不算什么。 旁的不说，光是家里的兄弟平日习武受的伤，都不止比这严重百倍千倍。 她心里也清楚，秦鹤轩在文家这些年，也不可能没受过伤。 可如今她对儿子满心都是亏欠，自然少不得大惊小怪了一些。 就连瑞亲王妃也十分生气道：“王爷前几日还说，最近会有胡人入京，让我出门多带几个人手。 “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出门自然都是带足了人手的。 “那些胡人就算胆子再大，肯定是不敢招惹的……” 瑞亲王妃说得直叹气：“到底是化外之民！” 秦夫人最近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加上秦松胤一直忙着办案，所以竟一点也不知道此事，闻言便问：“姐姐，哪里来的胡人？入京做什么？” “说是蒙古族一个什么部落的，被打得混不下去，便来投靠朝廷，献上了什么培育战马的良方，还主动让女儿入宫为质。 “要我说，真是荒唐至极，送个女儿来有什么用？ “但是今上[注1]眼馋蒙古马许久，非但为对方提供了容身之所，还许了不少好处。 “鹤轩遇到的人，说不定就是这位了。” 从瑞亲王妃这里得到验证之后，秦鹤轩不免在心下惊叹晴天神仙一般的记忆，这都不仅仅是过目不忘，甚至都过耳不忘了。 不过他此时更担心的还是：“姨母，我跟对方发生了一点冲突，会不会影响家里……” 瑞亲王妃闻言一下子笑了，抬手揉揉秦鹤轩的脑袋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不过是个落魄蒙古部族的族长之女，皇上允她入宫，是给她脸面。 “她拿什么跟你比？本就是她蛮横无理在前，别说是发生冲突了，就算叫人打她一顿，她也得生受着！” 瑞亲王妃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起身道：“不行，我得进宫一趟，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可别让这不懂规矩的胡女把宫里的风气给带坏了。” 秦夫人明白，姐姐突然入宫，肯定不止是给皇后娘娘提醒这么简单，估计也是担心这件事会牵连到秦鹤轩，所以去帮忙打听一下消息。 毕竟战马是大事儿，万一让那胡女抢先在御前告上一状，皇上为了哄她对鹤轩申斥几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鹤轩才刚回京，本就与京中圈子的人不熟，如此一来必定对他的名声有碍，是该提前去做些工作才行。 这种事，其实应该是她这个当娘的去做的。 但是瑞亲王妃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她与皇后的关系也更为亲厚。 如果是秦夫人自己，先要递牌子求见，然后还要看皇后娘娘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心情。 但是瑞亲王妃想要入宫面见皇后就简单多了。 所以秦夫人没有挽留，起身相送的时候还低声道：“实在是劳烦姐姐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鹤轩是你儿子，难道就不是我外甥了？” 送走瑞亲王妃之后，秦鹤轩撇了眼墙角的座钟，指针都已经比他承诺的多转了两格了。 他担心晴天等不到自己回去要着急，便也急着要走。 秦夫人却拉着他好一顿叮嘱之后才放人。 看着又多走了一个格子的指针，秦鹤轩心下着急，一出屋子就脚下生风般走得飞快。 一进跨院，就看见松涛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门口团团乱转。 “不是让你陪着晴天么，你在这里做什么！”秦鹤轩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想告诉我，上次我就不该给你机会么？” 松涛吓得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道：“少爷，晴天姑娘睡着了，小的找人在里面看着呢！” 秦鹤轩松了口气道：“那你在门口打什么转儿？拉磨呢？” 松涛犹豫再三道：“少爷，要不您先进去看看吧！” “怎么了？”秦鹤轩登时又紧张起来，快步朝屋里走去，走到内间门口又放轻了脚步。 门口的丫鬟见状便要行礼，被秦鹤轩一挥手给打发了。 他轻轻挑开帘子，一眼便看见蜷缩在榻上睡着的晴天，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几乎都被涂黑了的纸。 秦鹤轩轻手轻脚地进屋，想把纸从她手里抽出来。 晴天嘤咛一声，带着哭腔唤道：“秦哥哥……” 秦鹤轩这才看到她眼角的泪花。 这是怎么了？ 他转身回到外间质问松涛。 松涛觉得自己冤得很，小声道：“您走了之后，晴天姑娘就一直乖乖在内间榻上写字。” 秦鹤轩回想起她手里抓着的纸，用的还是自己之前写过字的那张。 虽说都已经被涂得黑乎乎了，但还是能分辨出上面写了许多遍的都是晴天二字。 这是想练好写给自己看么？ 秦鹤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示意松涛继续说。 “刚开始还都挺好的，后来晴天姑娘就一直看座钟，估计是等您回来。 “再后来晴天姑娘就、就说自己困了，想睡觉。 “小的开始以为她是写字写累了，就叫了丫鬟进来带她睡觉。 “谁知晴天姑娘躺下之后就把自己蜷缩起来，用被子蒙着头，偷偷地在下面哭…… “小的哄了许久，才总算把晴天姑娘给哄睡着了。” 松涛简直想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至于他刚才在门口转悠，其实是在纠结要不要去主院看看，到底是什么绊住了秦鹤轩的脚，却又犹豫着不敢去，刚好被回来的秦鹤轩给撞见了。 他嘴上虽然不敢说，心里却忍不住偷偷埋怨自家少爷。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跟人家承诺时间呢！ 晴天姑娘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又怕被人听见看见的模样，他看着都觉得心疼。 秦鹤轩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他本来是担心晴天害怕，也没想到过去一趟会耽误这么久。 此时内间又传来晴天的哭声。 秦鹤轩赶紧进屋，见丫鬟抱着正哭着的晴天哄着。 但是晴天却十分抗拒地一边推她一边哭：“我不要你，我要娘。呜呜，我娘怎么还不回来……” 秦鹤轩赶紧上前，晴天看到他时候一愣，打了个哭嗝，紧接着把脸扭到了另外一边。 “晴天，是哥哥错了，我没按时回来。”秦鹤轩也没狡辩，开口直接道歉，“都是哥哥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晴天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秦鹤轩的道歉让晴天的哭声小了一点，但小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松涛早就见识过秦鹤轩对晴天的偏爱了，此时倒还不觉得有什么。 丫鬟却被吓得不轻，抱着晴天的胳膊都有些僵硬了。 她何曾见过自家少爷这样低声下气地哄人？ 晴天其实是个十分好哄的孩子，秦鹤轩刚开始道歉她心里就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所以当秦鹤轩伸手想要抱她的时候，她只稍微拧了一下身子，最后还是任由他把自己抱了过去。 秦鹤轩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给晴天擦拭着脸上的眼泪。 “哭得哥哥都心疼了，一会儿你爹娘回来看见，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晴天闻言抬手指着墙角的座钟，小声控诉道：“那个，都，都转过好久了！” “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秦鹤轩抱着晴天在榻上坐下，继续哄道，“哥哥来看看你写的字。” 晴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写了好多名字，赶紧把一直抓在手里的纸举起来。 但是却发现因为掉上了不少眼泪，纸上的字迹早就模糊得一塌糊涂了。 眼瞅着晴天的小嘴一瘪又要哭，秦鹤轩赶紧道：“你现在写给哥哥看好不好？哥哥帮你研墨。” 秦鹤轩说着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墨锭正准备研墨。 却听得怀里的晴天“啊”的一声。 “怎么了？” “秦哥哥，你受伤了？”晴天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满都是担心。 松涛这才看到秦鹤轩胳膊上的绷带，也着急地问：“少爷，您这是怎么弄的？” 他身为贴身小厮，竟然连主子受伤包扎的事儿都不知道，这怎么能行！ “就是之前吃早饭的时候烫了一下，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娘看到了才非要叫人给我包起来的。” 松涛立刻想起苏迪雅掀饭桌的事儿。 当时少爷护着晴天姑娘躲开了，并且询问晴天姑娘有没有被烫到。 而他却根本没想起来关心一下少爷有没有被烫到。 想到这里，松涛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自己做得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看到松涛满脸懊恼和沮丧的模样，秦鹤轩道：“都说了没事，不过是怕母亲担心罢了。” 但是松涛还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今后一定要更细心一些，必须时刻关注少爷的情况才行。 晴天看到秦鹤轩手臂受伤，刚才的那点小脾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秦哥哥，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晴天说着凑过去，噘起小嘴在他胳膊的绷带上吹了几口。 小孩子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她虽然鼓足了劲儿吹，却也跟挠痒痒似的。 她吹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秦鹤轩问：“是不是不疼了？” “是！”秦鹤轩看着她吹气时不时鼓起的脸颊，忍不住伸手请捏了一下，“怎么这么好使？吹吹就真的不疼了。” “是吧！”晴天获得了肯定，立刻露出笑容。 因为秦鹤轩手臂受伤，所以晴天一下子就有事可忙了。 她从秦鹤轩手里夺过墨锭放回桌上，拉着他道，“受伤了就不可以乱动的。” “好。” 秦鹤轩听凭晴天的摆弄，放下墨锭，靠在引枕上坐着，胳膊下面还被晴天给加了个软垫。 紧接着无论是端茶还是倒水，她全都不许秦鹤轩自己动手。 看着晴天双手小心翼翼捧着茶碗送到自己唇边，等着自己喝水的样子，秦鹤轩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了般，这若是自己的亲妹妹该多好。 “现在是不是更舒服了？”晴天眼巴巴地看着他。 “可不是么，一点都不疼了。”秦鹤轩连声夸赞，“晴天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呢！” 晴天顿时眉开眼笑，脱口而出道：“以前我照顾过弟弟的！” 话音未落，她的情绪立刻就低落下去，低头道：“不过以前的爹娘从来都没夸过我照顾的好，弟弟一哭他们就骂我。” 她说完又努力撑起一个笑容道：“可能我现在长大了，所以做得更好了吧！” 看着晴天这样，秦鹤轩心里就像被人用针扎似的疼得厉害。 他伸手轻点晴天的唇角道：“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 晴天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窝在秦鹤轩身边不说话了。 秦鹤轩任由她倚着，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不是那些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在关外这几年，他见多了各种悲苦百姓。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乖巧懂事的晴天，从小就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全家人众星捧月般长大的才对。 可现实却是，她才刚满四岁，就已经受了那么多苦。 虽然如今叶老大夫妻对她的确不错，但万一他们今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不能继续这样善待晴天，那也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样的先例简直不要太多。 秦鹤轩看着晴天，心疼地叹了口气。 若非自家上头还有老爷子压着，很多事不能太过随心所欲，他都想求母亲认晴天做女儿，把她接到家里来住了。 看来只有自己今后多看顾她一些，不要让她再受苦了才好。 第201章 郭氏之死 秦鹤轩的小伤很好地转移了晴天的注意，让她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刚才还哭着想找娘亲。 这边，叶大嫂跟着叶老大和叶老四一起来到秦鹤轩为她们安排好的茶楼雅间内，叶东明已经带着两位族中长老在屋里候着了。 “族长，抱歉，我们过来迟了。”叶老大进屋先躬身问好。 看到姜嬷嬷也跟着一道进来，叶东明都有点儿坐不住了。 他真想把叶老大拉到一边仔细问问，他家跟秦府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事事都有秦府的参与？ “我们也是刚到，不必客气，快坐吧！” 因为秦家的缘故，叶东明的态度十分好。 待大家都落座之后，他便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叶昀，这位是叶盛，都是咱们族中长老，跟你们祖父是同辈人。 “论辈分，你们都该叫叔公才是。” 三个人急忙又起身问好行礼。 “这个时候就不必拘礼了，既然来了，咱们还是先商议出个章程来吧！”叶昀是个干瘦的老头，面无表情的颇有几分吓人。 叶盛则十分富态，看起来也更为和气一些，开口道：“不知郭氏如今身在何处，她既然是当事人，总该也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姜嬷嬷闻言道：“郭氏如今就在隔壁的医馆中，人没什么大碍，就是可能受了些刺激，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人带她过来。” 跟人私奔结果被卖入青楼，能不受刺激么！ 不过这话自然没人好意思说。 叶东明轻咳一声道：“不如先劳烦叶大嫂过去看看郭氏现在是什么情况，然后咱们再做定夺？” 甭管私奔不私奔的，郭氏到底是个妇人，听说还刚刚小产，还是让女眷过去看看比较好，免得回头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闲话。 姜嬷嬷道：“也好，那我陪叶大嫂过去。” 姜嬷嬷陪着叶大嫂离开之后，叶盛立刻忍不住问：“刚才那位是？” 叶东明道：“是秦夫人房中的管事嬷嬷。” 叶昀和叶盛闻言神色都是微变，心道幸好自己之前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叶盛打量了一下叶老大和叶老四，试探地问：“你们跟秦府……” “就是当初进京路上偶遇的，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心善，总是帮衬我们。” 事实如此，他对外也一直都是这样说的。 但是叶东明和两位族中长老却是不信的。 不否认有些贵妇人是心善的，但她们的心善，多是施舍粥米，或是随手救助几个看到的苦命之人。 像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帮忙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既然叶老大不想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几个人叫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一些当年之事。 叶东明也是个妙人儿，他今日找来的这两位族中长老，都跟叶老大的祖父叶伟有过一些交情。 所以聊起当年之事，叶老大和叶老四两个人虽然心里装着事儿，却也还算能听得进去。 姜嬷嬷陪着叶大嫂来到隔壁医馆。 听说她们是为了小产那位妇人来的，大夫立刻道：“唉，不是我说，就算是不想要孩子，也不该下这么重的药，伤了身子，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都难说了。” 姜嬷嬷听了这话心里毫无波澜，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以后能不能生孩子又有什么要紧。 叶大嫂却听得心下唏嘘。 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于家里妯娌们怀孕生子素来都是十分羡慕的。 这世上，什么事儿都是如此，能够轻易拥有的，就总有人不知道珍惜。 二人跟着药童去了后面屋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郭氏。 不过两天功夫，郭氏就从之前的满面红光，成了如今面色灰败的模样。 “老……”叶大嫂想喊老四媳妇，却又觉得不妥，顿了一下道，“凤英，你怎么样？” 郭氏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人就躺在这里，还看不出来么？” 叶大嫂硬着头皮道：“族长，族中长老和老四都过来了，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如果身子还受得住，能不能……” “事都在这儿摆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大嫂深吸一口气，问：“那你就不打算跟老四说点什么？” 听了这话，郭氏一愣，但紧接着还是闭上了眼睛。 “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大嫂无奈，只得转身离开。 她走后，郭氏的眼泪才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姜嬷嬷淡淡地说了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郭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突然睁开眼睛，对姜嬷嬷道：“你跟老四说，我，我没做对不起他的那种事！” 姜嬷嬷长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郭氏无力地倒回床上，开始在心里回顾自己这近二十年的人生。 她是小地方出身，从小生在关外长在关外，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如果当初能够一直留在辉南，一辈子不遇到什么大事儿，说不定她也能跟叶老四踏踏实实地一直过到白头。 但是一段逃荒路，真的会暴露出很多人性的弱点。 再见识过城市繁华之后，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在躁动，甚至不止一次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怀了孩子，生怕这个孩子拴住自己奔向幸福的脚步。 想到这里，郭氏抬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也许是因为她这个做娘的，从来都没有真心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吧。 所以孩子最终也离她而去了。 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太少了，根本不知道有句话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真以为所有男人都像叶老四一样老实对她好呢！ 所以当王富贵开始对她甜言蜜语的时候，她很快就沦陷其中。 王富贵见多识广，比叶老四会说话，也会体察她的小心思。 这一切都让她越发看不上老实木讷的叶老四。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谁知道不过只是一个赌徒的见财起意。 她越想，眼角的泪就越多。 甚至想起了当初逃荒路上，叶老四偷偷留给她的鸡肉。 郭氏咂咂嘴，当初那个鸡肉的味道，此时似乎还能回味得起来。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是可惜了叶老四，遇到她这样一个女人。 郭氏抬手胡乱擦擦眼泪，起身在房里找了把剪刀，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腹中。 她整个人委顿在地，血水顺着剪刀流到她的手上，紧接着慢慢染红了她身下的地面。 郭氏唇角微微上翘，原来自己这样的人，血居然也是滚热的啊！ 茶馆这边，叶东明正在说族中对于郭氏的惩处。 “必须沉塘！”叶东明斩钉截铁道，“老四，你也别觉得舍不得。 “这种不守妇道能随便跟人私奔的女人，会是什么好的？” “沉塘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为的就是警示后人，不可犯这样的错误。” 叶老四以前在关外，也见过被男人捉奸的妇人。 也不知是不是关外娶妻不易，所以大部分都是挨一顿狠打，拖回家养好了还是照样过日子。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关里居然这么大的规矩。 那可是活生生一个人啊，就要淹死么？ 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半晌之后才声音干涩地开口问道：“那王富贵呢？” 叶东明对他这个问题倒也不意外。 大家都是男人，他自然能理解叶老四的心情。 被人戴了绿帽子，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王富贵不是咱们叶家人，咱们也管不到人家那边去。 “不过他迷晕你家老太太，从你家偷了钱匣子和银票，你们若是要告官的话，他少不得要被抓进去蹲几年大牢的。 “至于其它的……” 叶东明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这样就已经到头了，更多的也就不要想了。 叶老四不吭声了。 姜嬷嬷和叶大嫂此时从外头回来，转达了郭氏的意思。 叶东明气道：“犯了错还这种态度，还觉得委屈了是怎么的？ “这样的人，不沉塘警示族人，以后都跟她学，那不就乱套了！” 叶老大扭头看看叶老四，见他虽然眼睛发红，却已经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了。 而且说实话，他们既然已经认祖归宗地回来了，自然是要遵守族规的。 否则以后还如何在这里生活和立足。 于是叶老大道：“那就一切听凭族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隔壁医馆传来尖叫和吵闹声。 小药童很快跑过来嚷道：“不好了，你家那个小产的病人，自尽了！” 自尽？ 众人闻言一惊，但是想想倒也合理。 郭氏如今已经名声扫地，叶家是绝对容不下她了，娘家人如今是死是活、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与其再苟活几日被当众沉塘，倒不如自我了结，倒也给自己留个最后的体面。 叶东明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倒也不用再商议了。 “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头，像她这样不守妇道的人，是绝不可能葬入叶家祖坟的。” 叶昀和叶盛也都连连点头道：“这不合规矩。” 叶老大拱手道：“族长和二位长老放心，我们知道了，劳烦三位大老远过来一趟，实在是抱歉，待我们处理完这厢事宜，回去再登门谢罪。”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叶东明十分满意，他这趟过来根本也不是为了郭氏。 只要叶家人心里记他这份辛苦，就算没白来一趟。 他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你们就安心在这边把这件事处理好再回去也不迟，你娘那边，我会照应的。” “多谢族长。”叶老大又急忙道谢。 送走叶东明一行人之后，叶老大三人才去了医馆。 医馆这边已经将郭氏的尸首抬出来放在了院子里，用白布盖着。 但是腹部位置早已被血浸透。 可见她当时那一剪子扎得有多狠，是一点儿也没想给自己留活路的。 到底妯娌一场，虽说不喜郭氏，可如今看着人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叶大嫂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我可真是倒了霉了，怎么收了这么个病人！ “你们可搞清楚，她是自己不想活了，可跟我们医馆没有关系啊！ “哎呦，弄得我们屋子里满地满墙都是血，这可如何收拾啊……” 大夫在一旁气得念个没完。 虽说这里是医馆，对死人并没有寻常买卖那么忌讳。 可病死跟自杀还是不太一样的。 传出去还指不定要被人怎么编排呢！ 若是影响了店里的生意，那可就更得不偿失了。 姜嬷嬷悄悄往大夫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这才算是把他的怨气暂时压了下去。 大夫嘟嘟囔囔地走了，姜嬷嬷才上前帮他们出主意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找人来把尸首拉走去城外埋了了事。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便找人来处置如何？” 叶老大忙道：“我们不懂城里的规矩，一切都听嬷嬷的安排便是，需要多少钱我们来出。” “钱倒是用不了多少。”姜嬷嬷道，“不过是要给来拉尸首的人一些赏钱，图个吉利，去去晦气。 “你们若是愿意，就给她买一口薄棺入土为安。 “不然一张席子裹上拉出去也是一样。” 叶大嫂于心不忍道：“人死万事休，不管她生前有多大的过错，总归还是要入土为安才好。 “劳烦嬷嬷帮忙张罗这种事，实在是对不住您！” “小少爷特意让我跟你们一起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你们帮忙的么，再说这话可就外道了。” 姜嬷嬷说完，叫车夫进来，吩咐他出去找人过来拉尸首，顺便买一口薄棺回来。 看着姜嬷嬷要掏钱给车夫，叶大嫂赶紧上去按住她的手，自己掏出一块银子塞给车夫，连声道谢。 “麻烦您了，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若是不够，回头我再给您补上。” “放心，花不完的花。”姜嬷嬷收起自己的荷包，示意车夫赶紧去办事。 车夫领命离开，姜嬷嬷见叶老四还站在郭氏的尸首旁边发呆，于是便上前将郭氏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告诉给他。 “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用呢！”叶老四眼睛红得吓人，看着好似要滴出血来，“在她敢让人对我娘下药的时候，我们的夫妻情分就彻底断了。” 第202章 哭出来就好了 很快，车夫就带着人回来了。 京城专门有人从事这个行业，所以也不必多话，连着棺材和寿衣一并拉过来的。 叶大嫂到底心软，没有假手于人，亲手帮郭氏换上了寿衣。 叶老四站在一旁看着，眼睛红得吓人却一滴泪都没有。 叶老大怕他憋出毛病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四，想哭就哭出来，没人笑话你的。” 叶老四却摇摇头，没有说话。 直到前来运尸首的人将郭氏放入棺材中，准备封棺的时候。 叶老四才突然低低唤了声：“等等！” 大家全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叶老四上前几步走到棺材旁边，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 这是他这段时日上山打猎卖猎物攒钱买的，原本是打算给郭氏一个惊喜，可惜…… 叶老四将银簪放进棺材，沙哑着嗓子道：“封棺吧！” 姜嬷嬷看在眼里，有心想要提醒，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么多人看着，放根银簪子进去，出了城门估计就得被埋尸的人偷走。 但是再一想，这簪子，其实是叶老四为了断自己的念想才放的。 至于以后去处如何，只要他不知道，就也没什么打紧。 一两银子换个心里舒坦，倒也不亏。 几根长钉将棺材封死之后，郭氏就被用车拉走了。 叶老大转身向姜嬷嬷道谢，叶老四也跟着作揖行礼。 “眼瞅要到吃午饭的时辰，咱们也该回去了。”姜嬷嬷道。 “我们回去接上晴天就走，万万不敢再劳烦府上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们不饿孩子也该饿了，说不定晴天早都跟着小少爷吃过了。” 姜嬷嬷说着招呼众人上车回到秦府。 叶大嫂一上午满心都是郭氏的事儿，几乎都没怎么想起闺女来，此时满心愧疚。 谁知回到秦府才知道，晴天非但已经吃过午饭，这会儿都已经在午睡了。 “多谢秦小少爷，给您添麻烦了，晴天没闹着找娘亲吧？” “没有，她乖得很。”秦鹤轩说着还拿出被晴天写满名字的纸给叶大嫂看，“上午刚教她写名字，她就记住了。” 叶大嫂听说闺女一上午都没找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但是听到秦鹤轩说晴天会写字了，登时又来了精神。 她自己虽然不识字，但是看着纸上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却觉得怎么看都好看。 秦鹤轩道：“晴天真的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你们还不知道，今天早晨咱们吃早饭时遇到的是蒙古人，当时她的侍女说了几句蒙语，大家都听不懂。 “但是晴天虽然也听不懂，回来之后却能将其全部复述出来，很快便由府上懂蒙语之人翻译出来了。” 叶大嫂原本就有要让晴天读书识字的打算，听了秦鹤轩这话，心里这个念头越发清晰起来。 “秦小少爷放心，我们两口子会努力赚钱，争取早日带着晴天搬到京城来的。 “到时候再看是送她去女学读书还是请个先生在家里教她更好。” 秦鹤轩一听叶大嫂本就有此打算，顿时满意地点点头道：“晴天虽然聪慧，但是年纪尚小，现在开蒙的确有点早了，过一两年正好。 “你们心里有这个成算最好，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只管跟我开口便是。” “多谢秦小少爷。”叶大嫂跟秦鹤轩说了几句话，见晴天睡得正是香甜，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抱着孩子离开，肯定会把她吵醒。 可若是不把孩子抱走，难道还真让秦小少爷继续帮着自家看孩子不成？ 倒是秦鹤轩主动道：“让她睡吧，我叫后厨给你们留了饭菜，你们先去吃饭，等她睡醒也来得及，不耽误什么。” 叶大嫂只得再三谢过秦鹤轩，跟着丫鬟来到厢房屋里，跟叶老大、叶老四一起吃了一顿稍迟的午饭。 三个人早晨起得早，又忙活一上午，早都饿得不行。 但是叶老四心里装着事儿，很明显地食不下咽。 叶老大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 “大小伙子，多吃点，下午咱们还得回县城呢！” “也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叶老四心里挂念着叶老太太，“若是娘有个什么好歹，我、我都没脸再见哥哥嫂嫂们。” “大夫不是都说娘没事儿么，你就别瞎担心了。”叶老大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再说了，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 “娘不会怪你，我们几个更不会怪你了。” 叶大嫂见此时屋里就自家三个人，也放下筷子道：“老四，这里没有外人，我这个做嫂子的，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话若是说得不合适了，你别跟嫂子一般见识，好不好？” 叶老四赶紧道：“嫂子，你这话说得就太重了，俗话说得好，长嫂如母，我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说什么，弟弟听着便是！” “正因为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人品，嫂子心里清楚得很。 “你没有对不起郭氏的地方，如今的下场，都是她自己一步错、步步错走出来的。 “你听嫂子一句劝，与其两个人纠纠缠缠的痛苦一生，如今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你还年轻，无论妻子还是孩子，以后都会再有的。 “嫂子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自己得多往开了想，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别憋着。 “上头三个哥哥干啥吃的？兄弟一处喝点酒，唠唠嗑，还能有啥疙瘩解不开？” 叶老大闻言也紧跟着道：“老四，你嫂子这话说得可能有的地方不太好听，但也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而且你也看见了，自打到老家之后，娘的身子骨就大不如以前了，这都接连病了两回了。 “娘如今一把年纪了，早就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了，就别让她再跟着咱们瞎操心了。” “大哥，大嫂，我明白。”听了哥嫂这番话，叶老四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泪道：“你们放心，她那样的人，不值得我为她难受，我也不会让娘为我操心的。” 叶大嫂见状，悄悄起身离开了房间，只留兄弟俩在屋里。 很快，屋里就传出叶老四压抑的哭声。 叶大嫂站在廊下，无声地松了口气。 叶老四之前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能哭出来就是好事儿。 这边吃过午饭，叶老四也重新洗了把脸，除了眼圈儿泛红，已经基本看不出之前在叶老大面前失声痛哭的模样了。 叶大嫂估摸着晴天差不多快醒了，怕她要黏自己，便让丫鬟帮忙通传一声，然后去了秦鹤轩房中。 她进屋正好看见晴天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 叶大嫂生怕她要哭，赶紧加快脚步。 谁知晴天却揉揉眼睛，凑到秦鹤轩跟前，拖着小奶音问：“秦哥哥，你怎么没午睡啊？” “我得看着你啊！”内间传来秦鹤轩带着笑意的声音。 “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呀！” “万一你睡觉不老实，自己从床上滚下去怎么办？” “才不会，我娘说我睡觉可老实了，晚上都不起夜呢！” “是么？这么厉害啊？”秦鹤轩一边说，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轻轻给晴天擦脸。 晴天乖乖地站在那边给他擦，说起话来就稍微有些含糊不清。 “我娘说，不好好睡午觉的小孩子会长不高的！秦哥哥也得睡午觉才行。” “可是我比你大哥都高呢！”秦鹤轩道，“我要是跟你一样天天睡午觉，到时候长得太高，你都看不到我的脸了怎么办？” 晴天顿时被问住了，一脸纠结歪头想着。 秦鹤轩趁机又给她擦了擦手，拎起外衣帮她穿好。 晴天这才慢半拍地说：“那你就少睡一点，长到我爹那么高就不要再睡了。” 秦鹤轩被她这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嘴上却附和道：“还真是，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晴天怎么这么聪明呢？” 晴天这会儿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秦鹤轩弯腰要帮自己穿鞋，想起他胳膊有伤，怎么都不肯，自己一出溜下了地，飞快地给自己穿上鞋子。 叶大嫂在外间看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闺女这还没长大怎么觉得就不需要自己了？ 不过她还是很快整理好情绪进屋道：“晴天，醒了？咱们该回家了。” “娘！”晴天这才看到叶大嫂，唤了一声扑到她怀里，“娘，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今天在秦哥哥这里可听话了。 “秦哥哥胳膊受伤了，所以我还帮他端水，夹菜呢！ “对了，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了，秦哥哥教给我的，他还说我写得好呢……” 看到叶大嫂之后，晴天就像是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兴奋得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恨不得把自己今天做过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给叶大嫂知道。 叶大嫂也笑着一一回应着她，然后准备向秦鹤轩告辞。 秦鹤轩却抢在叶大嫂之前开口道：“我正准备下午带着叶向磊去铺子一趟，不如你们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到时候正好可以跟他爹娘一起回去。” 叶大嫂这才猛然想起，叶娟儿一家如今还在秦府上呢！ 今天光顾着忙郭氏的事儿，竟把她们忘了个干净。 秦鹤轩这提议合情合理，大家一起来的，走的时候搭个伴一起回去也很正常。 所以叶大嫂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我叫人带你们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丫鬟带着叶大嫂几人来到叶娟一家三口所在的房间。 一看到叶大嫂，叶娟儿一下子就起身，几乎是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可算见着你们了！”叶娟儿说话的时候手都在抖。 今天自打跟着进了秦府，一家三口就被安置在了这屋子里，然后就这么干等了一上午。 若非晌午有人送饭过来，她还以为自家都已经被秦府的人给忘了。 但是吃过午饭之后，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要不是看秦府这高门大户、雕梁画壁的，她都要怀疑自己一家三口是不是被人给拐卖了。 跟叶娟儿的担忧害怕截然相反的，是刘全父子的宽心。 爷俩根本没当回事儿，刘全甚至还在屋里睡了一觉。 “你就是自己吓自己，人家秦府家大业大的，骗咱们三个平头百姓做啥？ “再说了，人家秦小少爷肯定事忙，让你等一上午怎么了？ “旁人想求秦家帮忙办事都求不到呢！ “今天若是换村长来，别说等一上午了，等一个月他都得乐得屁颠屁颠的。” “就你话多！”叶娟儿白了丈夫一眼，但是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对叶大嫂道，“你们总算过来了！” “姑，你别担心，上午是我家出了点事，所以耽误了你们的差事。 “秦小少爷刚才说了，要亲自带你们去铺子上看看，等把向磊安顿好之后，咱们正好一起回去。” 叶娟儿这才看出老叶家三个大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劲，叶老四更是红肿着眼睛。 她心里一惊，攥紧叶大嫂的手低声问：“出什么事儿了，该不会是你娘……” 叶大嫂压低声音道：“姑，这事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回去的路上我再慢慢跟你说吧！” 叶娟儿识趣地没有再问。 很快，秦府便有下人过来，引着他们出了角门，坐上了车。 秦鹤轩的马车在前，他们的车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随着车外传进来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热闹，马车停在了一处二层小楼门前。 众人陆续下车，叶娟儿一看这铺面高大奢华的装潢，心里就先安定了大半。 再看看店里如织的人流和门口精神抖擞的伙计，心里越发喜不胜收。 她做梦都不敢想，儿子竟然有一天能在这样的铺子里面做学徒。 叶娟儿正瞅着门面发呆，里面的掌柜已经弓着身子，一路小跑地出来，冲秦鹤轩点头哈腰道：“小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的有失远迎，还望您恕罪！” 第203章 孩子不如以前好糊弄了 玲珑阁是京城最大的洋货行，说是全国最大也不算夸大。 光是看门面，就已经跟其他店面完全不一样了。 店面的装潢都是按照西洋流行来的，就连掌柜和伙计都穿着西洋样式的衣裳，掌柜的甚至把长发盘在头顶，戴了一顶西洋礼帽。 虽说看起来有些许滑稽，但着实新鲜。 所有人走过路过，都会不自觉地朝玲珑阁多看两眼。 看着铺子里光洁如新的干净地面，叶娟儿的脚都有点不敢往上踩。 好在秦鹤轩领着晴天先被掌柜的迎了进去，其他人才赶紧尾随其后，一股脑进了铺子。 铺子从外面看是三开间，但是进来才发现，其实更加宽敞一些。 各种叶老大等人见都没见过的西洋玩意儿，被分门别类地摆在各种柜台中。 连叶娟儿都体验到一把乡下人进城的手足无措，更不要说是叶老大几个人了。 一个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对所有的东西都新鲜不已。 晴天被秦鹤轩牵着，眼睛也在四处打量，最后视线落在墙角的座钟上。 “娘，秦哥哥上午教我怎么看座钟了！”晴天向叶大嫂炫耀着自己今天学会的新本事，然后歪头看着座钟，细细在心里数过之后道，“是未初二刻了对不对？” 还不等叶大嫂附和，秦鹤轩就连声夸奖道：“晴天可真厉害，教你一次就学会了。” 晴天闻言顿时开心起来。 秦鹤轩趁机鼓励她道：“这家店是我的，你可以随便转转，喜欢什么就让他们拿下来给你看，不用害怕。” 掌柜的立刻听出这话的意思，赶紧招呼店里一个伙计过来道：“你陪着这位姑娘，姑娘想看点什么你都好生伺候着！” 秦鹤轩却摆摆手，将伙计打发了道：“你去把叶向磊做学徒的事儿安排一下，我带她到处看看就行。 掌柜的哪里敢放他两个单独溜达啊！ 店面虽然算不得特别大，但是开门做生意，难免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客人。 以秦鹤轩的身份，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给冲撞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掌柜的冲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立刻领会了意思，跟在二人身后，想着一会儿可以帮他们讲解一下。 只可惜秦鹤轩对店里的东西可以说是如数家珍，甭管是大摆设还是小玩意儿，他都能给晴天讲出个一二三来，甚至还能说出许多东西的掌故。 一楼的东西都看完之后，秦鹤轩就带着晴天上了二楼。 原以为一楼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没想到二楼居然还别有洞天。 但是秦鹤轩没管其他，抱着晴天直奔二楼正中间的桌子。 这张桌子与其他的都不一样，表面凹进去一块，上面铺着一整块透明的琉璃盖子。 先不说里头的东西，光是这么大一块完整的琉璃盖子，拿出去都能卖上百两银子。 秦鹤轩屈起手指，轻敲盖子道：“把这个给我拿出来。” 伙计闻言有些犹豫。 倒不是他不想给秦鹤轩拿桌子上的东西。 主要是这里的东西太过贵重，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只有能被请上二楼的客人需要，才会打开拿出来给客人观赏把玩。 见伙计站着不动，晴天赶紧摆手道：“秦哥哥，咱们去看别的好不好，你看那边那个是什么呀？” “怎么，我自己的店，说话还不好使了？”秦鹤轩觉得自己在晴天面前丢了面子，语气有些不善。 伙计赶紧解释道：“小少爷，不是小的不给您拿，这钥匙只有掌柜的有……” “你是呆子么？不会去取钥匙么？难道你平时也是这么招待客人的么？ “是，是，小的这就去。” 伙计这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秦鹤轩则便抱着晴天凑近桌子，让她看里面的东西。 “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吗？”秦鹤轩问。 晴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里面一个个圆滚滚带着链子的东西，迟疑地说：“这是首饰吗？但是好像以前都没见过谁戴。”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一半。”秦鹤轩道，“这玩意儿的确能做首饰，却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途。” 晴天的目光在几个东西上看来看去，实在猜不出来，只得向秦鹤轩求助道：“秦哥哥，你快告诉我吧，我真猜不出来了。” 恰好此时，伙计领着掌柜一路小跑回来了。 掌柜的站定之后，顾不得多说什么，赶紧掏出钥匙开锁。 然后他连声向秦鹤轩道歉：“少爷都是我们没提前准备好，浪费您的时间了，” “不妨事，你把这几个都拿出来我看看。”秦鹤轩用手在琉璃盖子上点了几下。 掌柜的立刻将几个物件捧出来放在撤了丝绒的托盘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摆在秦鹤轩和晴天面前。 秦鹤轩对待这些东西，就完全没有掌柜的那副小心谨慎模样。 他随便拿起一个，也不知手在哪里按了一下，就有一个盖子被弹了起来。 秦鹤轩将里面的东西正对着晴天。 “你看看这个，眼熟不？” 晴天凑上去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这物件里面的表盘竟然跟之前在秦鹤轩屋里看到的座钟是一模一样的。 晴天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到底是座钟变小了，还是怎么回事？ 明明秦府的座钟足足有她好几个大，怎么这里的居然这么小一个，看样子甚至可以揣在怀里随身带着。 晴天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触其中一个。 秦鹤轩立刻放下手里的，把她碰的那块拿起来，打开给她看。 “我家里的那个叫座钟，这个是怀表，都是可以看时间的东西。 “这个比较小，可以挂在身上，随时随地都可以看时辰，是不是很方便啊？” 玲珑阁里这些怀表，都是秦家直接找西洋的钟表工匠定做的。 不但做工精湛，用料考究，最重要是里面的表盘都是按照时辰来做的，大家看起来直观易懂。 自然，售价上面也远高于市面上那些从西洋直接运过来的怀表。 但也正因为是在海外定做的，所以表盖上的花样，除了西洋图案之外，还有许多传统花样，甚至是两者的结合。 晴天用手指点到的这块，表盖上的图案是立体的，是一只小兔子正在捣药。 本来是玉兔捣药图，但是因为西洋工匠根本不知道这个典故，所以做出来的兔子跟原本的形象相去甚远。 是个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兔子。 兔子身后也不是月宫的桂花树，而是衬了一圈西洋风格的花叶。 虽然算是混搭，但却出奇的和谐，十分可爱。 秦鹤轩拿起怀表打开给晴天看。 “喜欢这个？” 晴天赶紧摇头，然后又说：“我只是看看小兔子。” 秦鹤轩这才想起，晴天好像就是属兔子的吧？ “你属兔？” “嗯。”晴天细嫩的手指，轻抚着怀表上的小胖兔子。 秦鹤轩则直接将怀表链子的一段扣在她身前的盘扣上，将怀表交给她道：“自己好生揣起来，以后就可以随时拿出来看时辰了。” 晴天赶紧摆手，之前收下那块玉佩之后，叶大嫂就再三叮嘱她，不可以随便要秦鹤轩送的东西。 她把叶大嫂的话记得牢牢的，所以怎么都不肯收，还把都已经系在衣襟上的链子取了下来。 “秦哥哥，这东西肯定好贵的，我不要，我平时不用看时辰的。” 秦鹤轩微微蹙眉，但是对晴天这样的小丫头，除了哄也没有别的法子。 “刚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个铺子都是我的？”秦鹤轩问。 晴天闻言点点头。 秦鹤轩的确这样说，而且掌柜的也对他毕恭毕敬，应该是真的没错。 “既然是我的铺子，那铺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就都是我的？” “对呀！” “那我把我自己的东西送给你，有什么贵不贵的，根本就不花钱的啊？” 晴天被秦鹤轩几句话给说迷糊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又隐隐有哪里不对。 “可是……” 秦鹤轩不等晴天说话，又接着道：“就好像我去你家，你不是也拿柿饼给我吃，还要把你那些好看的小石子送给我呢？ “你送我好看的小石子，我送你一个怀表，都是各自家里的东西，根本也不用花钱不是么？” 伙计在旁边听得嘴都张大了。 还带这么忽悠人的？ 晴天虽然聪慧，但到底年纪尚小，哪里是秦鹤轩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忽悠得找不到北了，觉得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所以我吃了你的柿饼，收了你的小石子，正好用怀表来还礼，对不对？” 晴天听到还礼两个字，立刻又清醒过来，赶紧摇头说：“不对！” 上次送玉佩，他也是这么说的，晴天记得清清楚楚。 秦鹤轩没想到本来都忽悠成功了，怎么突然又前功尽弃了。 “那我去跟你娘说，你娘让你收，你就收下好不好？” 没办法，秦鹤轩只得采取迂回战术。 晴天想了想，觉得这样应该没有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秦鹤轩立刻让伙计把叶大嫂请上来。 面对叶大嫂，他就没有面对晴天时那么多的顾忌了，直接半命令半强制地让她同意晴天收下了怀表。 这主要也是因为叶大嫂根本不知道怀表的价值，不然她可是万万不敢收的。 看到娘亲点了头，晴天这才兴高采烈地把怀表挂在自己胸前。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圆滚滚的小兔子。 正常来说，怀表都是拴在胸前，然后揣在里面的口袋中，只留一小截链子在外面，需要看时辰的时候取出来，一按侧面的圆钮，表盖就会弹起来，便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表盘。 晴天刚得了新鲜玩意儿，根本不舍得一直揣在怀里，不断地掏出来按开，怎么看都看不够。 叶大嫂见状忍不住道：“晴天，你好生揣着，别总按开，按坏了可怎么好。” 她这话其实也正常，家长大多都会这样说孩子。 晴天听了立刻合上表盖，把怀表收起来不敢再玩，但是手却还一直插在怀里，摸着怀表的表盖。 秦鹤轩却不当回事道：“不妨事，叶大娘不必拘着她。 “想玩就玩，坏了再来挑一块便是。” 一旁伙计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心里一直在呐喊，小少爷，你可知道这一块怀表多少银子？ 足够一家四口在京城买宅子安家过一辈子了。 您送出去一块还不够，合着还要许诺人家随时可以来挑新的？ 掌柜的若是知道，怕是得当场厥过去给您看！ 掌柜的此时正在考校叶向磊，根本不知道二楼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是秦鹤轩领过来的人，但总还是要走个过场，顺便也是了解一下叶向磊的情况。 他对叶向磊的外形还是满意的，小伙子长得就是一副机灵模样。 “今年几岁了？开蒙了么？读过几年书？会写字么？写几个字我看看……” 掌柜的连珠炮似的问题也没把叶向磊给问懵，他不急不慢地挨个儿回答了掌柜的问题，也在摊开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办法，他倒是也想写点儿别的，可惜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也就只有这几个字写得稍微能拿得出手了。 不过掌柜的看了却十分满意。 他又不是要招状元郎，能简单识字写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少爷送过来的人，肯定错不了，我也就是白问几句，了解了解你的情况。” 掌柜的打了个哈哈，跟他们大致说了在店里做学徒的规矩。 叶娟儿和刘全立刻凑上来，全神贯注地听着。 全程听下来，竟然还比大儿子在县城的待遇更宽松更好一些。 “真不愧是秦家的铺面，跟别处就是不一样！”叶娟儿这几天阿弥陀佛都不知念了多少遍，此时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在心里把诸天神佛全都感谢了一遍。 儿子能在这种地方做学徒，今后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见掌柜的说完就离开了，叶娟儿一把将叶向磊拉到旁边，厉声道：“老二我告诉你，你给我好生在这里学，听掌柜的话，不许惹事，吃苦也给我忍着。 “你若是敢惹是生非不努力把这个差事丢了，你也不用回家了，出去自生自灭，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 第204章 这瓷盘大有来头 “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叶向磊的回答有些敷衍，眼神甚至还在看其他地方。 他刚才一进门就已经兴奋得不行，此时整个人就是一个看花了眼的状态。 他就知道，自己选这个地方绝对没错。 店里这么多西洋玩意儿，许多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让他越发想要跟船出海，去西洋那边看一看，能做出这么多新奇玩意儿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就连伙计们的穿着都让他羡慕不已，脑海中已经在想象自己今后穿上时候的样子了。 叶娟儿见儿子心不在焉，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道：“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叶向磊赶紧道，“娘，你就放心吧！ “我逃学是因为我不喜欢读书，但是我喜欢这些东西，我肯定会好好跟着师父学的。” 叶娟儿道：“最好是这样，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晴天跟着秦鹤轩一起下楼，正看见叶向磊被叶娟儿拎着耳朵教训。 “小苏！”晴天过去帮着解围，“你以后就要在这里做事了是不是？” 叶娟儿看到秦鹤轩也跟过来了，这才赶紧松开了手。 叶向磊笑着蹲下身跟晴天说话。 “是啊！晴天以后进城的话记得来看小叔啊！” “好！”晴天有点羡慕地说，“这里好多新奇的东西呢！” “你之前不是说，跟船出海去西洋能赚大钱么？ “等我在铺子里学明白能出徒了，我一定要去西洋看看，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 叶娟儿正对着秦鹤轩翻来覆去地说着感激之言。 秦鹤轩的注意力却都在地上两个人在说什么上头。 晴天掏出怀表给叶向磊看。 “小苏你看，秦哥哥送我的怀表。” “怀表是什么啊？” “就是能看时辰的东西。”晴天说着按开怀表，看着里面道，“你看，现在已经是申初二刻了。” 看着被分割成很多份的表盘和上面的小字，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全的叶向磊挠挠头道：“晴天，这些字你都认识啊？” “不认识。”晴天老老实实地说。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现在是申初二刻？” “秦哥哥跟我讲的时候我记住的呀！”晴天说得十分轻松。 她虽然还不识字，但是秦鹤轩只教了一遍每个时辰所在的位置，她就已经全都记下来了。 可惜叶向磊根本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晴天只得安慰他道：“放心，小苏，你在这里做学徒，师父肯定会教你的。” 叶向磊却一脸绝望，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学得会了。 秦鹤轩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不免失笑。 掌柜的拟好契书之后拿出来，一条条念给叶大嫂一家三口听，确认无误之后，便让叶向磊签上名字，然后叶娟儿和叶向磊全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行了，这样就没问题了。”掌柜的盖上自己的印章之后，将其中一份交给叶娟儿，另外一份自己收好，笑着说，“小少爷亲自送过来的人，肯定错不了的。” 这话一语双关。 听起来似乎是在说，秦鹤轩送来的人不会有错。 但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是，既然是小少爷送来的人，我们肯定会好好对待的。 叶娟儿听了立刻会意，所以心里更加感激秦鹤轩，也很感激老叶家。 若不是老叶家跟秦府有这层交情在，自家哪里攀得上这样的高枝儿。 就算运气好，真的勉强把儿子塞进来，肯定也得不到任何优待。 如今儿子却是由秦小少爷亲自送来的，这面子有多大，铺子里就连掌柜都不敢轻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叶老大见这边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便过来打算提出告辞。 时辰已经不早了，自家要回县城还好，叶娟儿两口子却是要回村里的，再不走就要贪黑赶路了。 秦鹤轩却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晴天捡到的那个盘子，我今天一并带过来了。 “我家的古玩铺子就在附近，不如一起过去让供奉看看如何？” 虽说最终决定想来玲珑阁，但是叶向磊对文玩古董还是十分有兴趣的。 听了这话，他眼睛都亮了问：“秦小少爷说的可是瑰宝斋？” “正是。”秦鹤轩说罢邀请道，“若是有兴趣，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 “都是自家铺子，以后你在这里待久了，跟那边肯定也会熟悉起来的。” “我，我可以去么？”叶向磊激动得说话都打磕绊了。 “反正都这个时辰了，你今天初来乍到，就算学东西也得明天再开始了，不如大家一起过去转转。” “好啊！”叶向磊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叶老大其实本来想说，那个盘子就送给秦鹤轩了，甭管多少钱，自家也不要了，就不去古玩店了。 但看着叶向磊一脸期待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出口了。 毕竟如果自家都不去，叶向磊自己一个人肯定不好意思去，叶娟儿也不能同意他去。 就在叶老大犹豫的时候，晴天已经一口答应下来道：“好啊，爹，咱们去看盘子呀！” “咱们今天已经太麻烦秦小少爷了。”叶老大抱起女儿，有些无奈地说。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秦鹤轩被她可爱地勾起唇角，笑着道：“反正也是出来一趟，不妨事的。 “再说，我之前不也去家里叨扰了么！ “我答应过晴天会找人帮她看盘子的，都到这里了，几步路就走过去了，都不用坐车。” 听秦鹤轩这样说，叶老大也实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了。 于是秦鹤轩吩咐松涛回车上拿盘子，自己则带着众人朝瑰宝斋走去。 瑰宝斋在玲珑阁的街背面，从一条小胡同穿过去再一拐就到了。 这里跟玲珑阁的风格截然不同，整个儿铺面古香古色、雕梁画栋，甚至还很端庄大气。 秦鹤轩一进门，掌柜的就像屁股被扎了一样从柜台后的椅子上弹起来，一骨碌爬起来迎上来。 “哎呀，小少爷，您来了，快里边请。”掌柜的点头哈腰，但是在看到秦鹤轩身后几个人的时候，却又一肚子的疑惑。 这几个人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秦府的下人。 秦府随便一个粗使下人可能也要比他们穿得好些！ 反倒更像是城外庄子上来的农户。 但如果是农户的话，他们跟着小少爷做什么？ 尤其是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晴天本来是被秦鹤轩牵着自己走过来的，但是秦鹤轩进门前发现瑰宝斋的门槛有些高，干脆弯腰一把抱起，把人带进屋了。 秦鹤轩对晴天好，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瑰宝斋的掌柜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能让自家小少爷伺候着抱进抱出的，最差也得是个亲王之女了吧！ 但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可爱倒是可爱，穿着打扮也还可以，却也只是跟其他几个人比而已。 以这几个人的身份，怕是连亲王府的门槛儿都摸不到。 文玩古董店的掌柜，平时做的都是达官显贵大人物的生意，所以自诩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毕竟穿上龙袍也未必是太子，还有可能是戏子，这不同阶层人的气质就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既然是小少爷带来的人，掌柜也不好评价什么，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紧接着又继续巴结秦鹤轩去了。 秦鹤轩在前面带路，众人跟着进屋。 古玩店里的布置，就不似刚才玲珑阁那么热闹和繁复，数个多宝阁上的物品都摆得错落有致，看在叶老大等人眼里，那就是碰一下都得赔钱的程度。 于是叶老大干脆说，我就不进去了，我留在门口抽袋烟，进去的话味儿太大了。 刘全闻言立刻道：“我，我陪老大一起抽烟，你们进去吧。” 叶老四、叶娟儿和叶大嫂三人面面相觑。 叶老四：“那我也抽袋烟。” 叶大嫂担心晴天，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叶娟儿一个没抓住就让叶向磊溜了进去，怕他闯祸，也只好跟了进去。 古玩店素来都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买卖，所以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秦鹤轩让叶向磊自己随便看，然后便从松涛手里接过包袱，轻轻放在柜台上，解开外面的包袱皮儿，露出里面完整的大瓷盘子来。 “咦——”掌柜的扫了一眼就有些惊讶，“这盘子有点意思。” 他说着从柜台下取出一双白色的棉布手套戴上，说了声得罪了，然后便拿起瓷盘细细研究起来。 他首先把瓷盘翻过来查看下面有没有落款。 发现盘底一片光滑洁白之后，又凑近细看盘底一圈凸起，甚至告了声罪，摘下一只手套，用手指摩挲着那一圈，确认一下质感。 看着背面研究了半晌之后，他又反过来开始研究正面的图案、颜色等等，最后甚至掏出一个西洋来的放大镜，对着花纹一顿细看。 叶向磊在旁边看得如痴如醉，原来鉴定古董还有这么多的手法和讲究。 这都是他以前在县城古玩铺子从未看到和了解过的。 掌柜捧着盘子足足研究了一刻左右时间，这才终于将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包袱布上，摘下手套道：“小少爷，若是小的没打眼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前朝官窑的御贡瓷盘。 “但是盘子下面没有落款……” 秦鹤轩道：“所以是试窑的产物么？” “不不。”掌柜的下意识摇头，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秦鹤轩而不是别人，赶紧找补道，“当然，小少爷您说的这种情况，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但是，一般来说，试窑的瓷器，下面也会有落款。 “一来是要看烧出来落款的颜色正不正，二来也是为了分清批次，所以下面一般会写时日以及第几次试窑，哪一口窑之类的字样。” 听得掌柜的这么一说，秦鹤轩也明白过来，的确是自己想的不够周到，毕竟他对古董这些是真的不怎么了解。 于是他点点头，示意掌柜的继续说。 掌柜的见秦鹤轩没有生气，这才继续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有可能是前朝烧制的一批特殊的瓷器。 “虽然宫中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记载，但是野史中是有提到过的。” “特殊的瓷器？”秦鹤轩疑惑地看向掌柜。 “对，根据野史记载，前朝最后一任皇帝是夺权篡位登基的，虽然对外宣布老皇帝驾崩，但其实很多小道消息都说当时老皇帝并没有死，而是被软禁起来了。 “因为最后一任皇帝不想背负弑父的罪责，便将老皇帝藏在宫中的一处严密看守的宫殿内，直到他后来因病离世。 “早年间一直有传言，说的便是当时特意烧制了一批没有落款的官窑，便是拿去专门给老皇帝用的。 “还说老皇帝过世之后，这些东西就都被彻底销毁了。 “也正因此，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只是个杜撰的故事。 “小的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毕竟毫无对证，自然怎么说都行。 “可今日看到这个盘子之后，小的似乎也不是那么肯定了。” 掌柜的说着说着甚至有些激动起来。 “这盘子无论是细腻程度还是颜色的把握，都跟前朝御制的瓷器一样，都是处于极高的水平。 “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官窑出产的精品，不是外面可以仿冒出来的。 “就连盘子上的纹饰和图案，也都是当时宫中才可以使用的。 “别说是平头百姓，就连亲王都不可越矩。 “就算是皇上赏赐，那也都得打上御赐的印记供在家里。 “但是这个盘子，完整无缺，却又没有任何落款。 “甚至连图案中原本象征九五至尊的九五之数，也都为了避讳，折以八四之数代替。 “这就是对野史活生生的证明啊！” 掌柜的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抱着盘子狠狠亲上几口。 秦鹤轩这才发现，盘子上的图案里竟然还藏了这么大的玄机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这盘子是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命人偷偷做了给自己的亲生父亲用的？” “应该没错了！” 第205章 皇后娘娘召您入宫 秦鹤轩看着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就凭借野史上的几句瞎编乱造，就真的可以这样确定么？ 却听掌柜的话锋一转道：“当然了，这只是个说法。 “不管怎么说，这盘子的确是前朝的，盘底也的确没有落款。 “只要咱们咬定它就是那批瓷器中的一件，别人难道还能证明咱们是假的不成？ “前朝都覆灭多少年了，早就死无对证了。” 许是因为心里想着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会引来多大的轰动，他说不定也会因此一举成名，掌柜的心里就十分激动。 即便当着秦鹤轩的面，说话都有点儿搂不住了。 秦鹤轩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捂住晴天的耳朵。 这孩子听到什么都能记住，可别跟着学坏了。 好在晴天没怎么听懂掌柜的说了什么。 倒是旁边的叶向磊，一脸学到了的模样。 掌柜的抱着盘子，简直爱不释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都已经把如何放出消息，如何造势，如何吊着众人的胃口，最后再让盘子闪亮登场的一系列运作都想得差不多了，恨不得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小少爷，您只管放心，这盘子就交给小的，保证给您卖个好价钱！”掌柜的说完又立刻看向叶向磊和晴天道，“不过这件事一定不能说出去，不然可就不灵了！” 叶向磊赶紧保证，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晴天也懵懵懂懂地跟着点点头。 “行了，那盘子就交给你了，你怎么操作我不管，但是必须把事儿做干净利落了，别最后弄一堆烂摊子再后面找麻烦。” “小少爷，您只管放一万个心，小的在这行也干了三十多年了。 “再说了，咱们这东西是真的，又不是弄虚作假。 “卖古董嘛，总是要讲个故事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秦鹤轩说完，带着晴天去店里参观。 倒是叶向磊还守在柜台旁边，看掌柜的用一块丝绢细细擦拭着盘子。 他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这盘子不是已经洗干净了么？怎么还要一直擦啊？” 掌柜的一听这话便来气道：“这种东西是随便弄点水洗洗就行的么？真是乱来！” 叶向磊道：“盘子上都是泥沙，不用水洗怎么洗啊？” “上面都是泥沙就更不能乱洗了！”掌柜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那些泥沙会破坏盘子的釉面，造成很多细小的刮擦。 “这些痕迹也许你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是就会破坏盘子的光泽和品相。 “幸亏这盘子品相还算不错，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不然这价钱上没准儿都要打很大一个折扣的。 “像我这样多擦拭一下，会让盘子变得更亮更好看的。” 许是看叶向磊是跟着秦鹤轩一起来的，所以掌柜的态度十分和善，有问必答，一老一小在柜台那边聊起来了。 掌柜的见叶向磊一脸迷惑，不是很理解自己最后的话，便放下丝绢，举起盘子对着光亮让他看。 “看看跟之前有什么区别不？” 这盘子，自打晴天将它从废窑里带出来之后，叶向磊前前后后也见过好几次了。 因为他对古董感兴趣，所以在叶大嫂把盘子洗干净之后，他还特意翻来覆去仔细端详过，所以对其还是十分熟悉的。 但掌柜的站在这里就擦了一小会儿功夫，这盘子竟然就突然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叶向磊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原本的盘子其实就已经很漂亮了。 但当时也仅限于花纹图案漂亮而已。 现在整个盘子的颜色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图案都跟着缥缈灵动了起来。 叶向磊只恨自己之前没好好读书，一下子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掌柜的见他的眼睛都亮了，笑着收回手，继续细细擦拭这盘子。 “看出来区别了吧？” “嗯嗯！”叶向磊连连点头，“颜色鲜亮了，图案好像都不似之前那么硬邦邦的了。” 他肚子里墨水有限，抓耳挠腮也只能想出这样的形容了。 掌柜的却没计较这些，反而觉得他的话虽糙，但其实都说到点儿上了。 “你小子还算有点悟性。”掌柜的此时终于对叶向磊有了几分兴趣，手里动作不停，但是眼神终于从盘子里拔出来了，上下打量着叶向磊。 “你是小少爷身边的小厮？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今年多大了？识字么？” 这番话倒是跟之前玲珑阁掌柜问得差不多了。 还不等叶向磊想好怎么回答的时候，秦鹤轩就领着晴天回来道：“这是老高新收的徒弟，你就别惦记了。” 掌柜的闻言撇撇嘴道：“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倒是少爷您是不是偏心了些，有好苗子只想着老高，都不想着小的。” “他自己挑了玲珑阁，与我什么相干。” 晴天对古董铺子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所以秦鹤轩便也不在这里过多逗留。 不过此时，外面已经天色渐晚。 秦鹤轩适时道：“如今京城周边那伙匪徒尚未被抓到，我爹之前刚好在丰乐县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们若是现在回去，难免有些不太安全。 “不如便在这里住上一晚，明个儿一早再启程回去为好。” 叶老大被他说得有些混乱。 之前那伙匪徒虽然凶残，但是被劫杀的商队不是在白天遇害的么？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他主要还是惦记叶老太太的身体，而且郭氏这边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个结果，该尽早回家报个信才是。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叶娟儿，询问她的意见。 叶娟儿并不想在京城留宿。 她已经把儿子安顿好了，交给师父之后就不用操心了。 留下来住哪里？ 住秦家她怕自己睡不着觉。 住客栈她又心疼钱。 所以见叶老大看过来，叶娟儿便道：“我们还是回去吧，抓紧赶路，天黑透之前应该能赶回家。 “主要是明个儿有个酒席必须要去，亲戚家孩子成亲，早就应下了，不去可就失礼了。” 一听说叶娟儿坚持要回家，叶老大立刻来了勇气，婉拒了秦鹤轩的好意，打算跟叶娟儿两口子一起回去，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秦鹤轩原本是想留他们住一晚，晚上带晴天去看马戏的，但是见他们执意要走，也不好再留。 “我爹一时半刻怕是无法回京了，正好家里要派人给他送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的用品过去。 “让他们跟你们一起走，人多有个照应。” 叶老大赶紧道：“多谢秦小少爷了！ 既然他们坚决要回去，秦鹤轩就也不再拖延。 要带给秦松胤的东西一早就准备好了，秦鹤轩安排了十几个人跟着叶老大他们一起去丰乐县。 一来是送东西，二来这些人到时候就直接留在县城伺候和保护秦松胤。 秦鹤轩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所以秦府的人很快就准备好跟着叶家人一起出发了。 临走前，秦鹤轩还准备了一个小箱子交给叶老大道：“这里是旁人送的笔墨纸砚，我用不到，你们拿回去给昌瑞练字倒正合适。” 小箱子沉甸甸的，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 叶老大领会到秦鹤轩的意思，想必是这些文房四宝达不到他平日用度的标准。 但是能被人送到他面前的，估计也是叶家平日买不起或舍不得买的档次。 叶老大如今也渐渐摸透了秦鹤轩的性子。 他不是那种嘴上客气的人，喜欢直来直往。 既然他都把东西准备好了，自己推辞也是白费，最后总归还是要收下的。 所以他便道：“那我就替昌瑞谢谢秦小少爷。” 但嘴上虽然这么说，叶老大心里却是苦得很。 原本还想着多打几张好皮子送到秦府，勉强算是能把之前欠下的人情还上。 可如今非但原本的人情还没还上，又欠了新的。 但是秦鹤轩都是一番好意，叶老大自然也不可能不领情。 如今倒颇有些债多了不愁的感觉了。 秦鹤轩又叮嘱道：“对了，还有一事，这文房四宝，不要给晴天用。” 叶老大闻言一愣，心道秦小公子平日不是最疼晴天了么？ 出来进去都抱进抱出的，还会十分有耐心地陪着她玩。 若是让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肯定会以为晴天是秦鹤轩的亲妹子呢！ 说实话，亲妹子都很少有像他这样宠溺的。 晴天在旁边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委屈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秦哥哥已经送给她很多东西了。 她抬起手，隔着衣服摸摸怀里的小兔子怀表。 但还是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秦鹤轩。 秦哥哥明明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了，为什么还不许她文房四宝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写得不好？ 可当时秦哥哥明明还夸自己学得快，写得好呢！ 好在秦鹤轩紧接着便跟叶老大解释道：“一来晴天年纪小，筋骨也没长好，还不到开始学写字的时候。 “二来习字是不能乱来的，需得循序渐进，从一开始就要正规的学。 “不然自己乱写时间久了，就不好改了，到时候开始学写字少不得又要一番纠正，反倒更费力了。” 老叶家如今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叶昌瑞的字就是从一开始没打好底子，如今每天练字很是辛苦，却还是成效缓慢。 秦鹤轩说完，伸手在晴天脑袋上揉了一把。 “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了？头都不抬，是不是偷偷骂我小气呢？” “才没有。”晴天小声嘟囔着，没有抬头，小手却抓住了秦鹤轩的衣襟晃了两下。 秦鹤轩被她这两下晃得心都要化了，蹲下身平视她道：“是我不好，今天不该教你写字，把你的好奇心勾起来又不让你写了。 “不过练字的事儿不着急，等以后我亲自教你，好不好？ “你也不想把字写得像你大哥一样吧？” 想到叶昌瑞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晴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我知道了，我自己不会偷偷写字。” “这才乖！”秦鹤轩又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把她抱到车上道，“等腊月里再让你爹娘带你来京城玩，那时候大街小巷都是卖年货的，热闹极了。” “好，秦哥哥再见。”晴天跟秦鹤轩挥挥手，心里隐隐有些不舍。 她在心里想，如果自家也住在京城，而不是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就好了。 不过她之前听爹娘说过，京城的房子特别特别特别贵。 爹娘赚钱攒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可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见晴天虽然摆着手，但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秦鹤轩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骡子车缓缓动起来的瞬间，他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道：“回头空了我去看你。” 松涛在后头听得头都大了，小少爷，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去上瘾了？ 这晴天姑娘就再招人喜欢，就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吃住的水平暂且不说，哪里来的时间啊？ 魏先生那边的功课排得不知道有多满，小少爷还要习武和练习骑射。 怎么想也挤不出时间来了。 不过秦鹤轩却不担心魏衍那边，只要能吃上叶大嫂做的饭菜，他说不定比自己去的还要勤快。 秦鹤轩刚回到后宅，就看见月桃一脸焦急地迎上来。 “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宫里来了人，说皇后娘娘请您入宫呢！” “这个时辰入宫？”秦鹤轩惊讶地挑眉，看了眼一旁的座钟，都已经酉初一刻了。 “夫人会陪您一起入宫，瑞亲王妃此时也还在宫中。 “小少爷放心，皇后娘娘应该只是想见见您。 “夫人这会儿正在抓紧穿戴更衣，咱们也得快点儿才行！” 月桃一边说一边拉着秦鹤轩进屋，立刻将几个丫鬟使唤得团团转。 几个人给秦鹤轩重新梳头，换了身新衣裳，系上腰带之后，挂上荷包、绦子。 秦鹤轩低头看了眼腰间赭红色的绦子，皱眉道：“我原本的绦子挺好，干嘛要换个新的？” 月桃心道，夫人打的绦子虽不能说差，却也着实经不起细看。 小少爷平日喜欢戴也就算了，这可是要入宫啊！ 第206章 真是想瞎了她的心！ 秦鹤轩这边速度快，收拾好之后便去找秦夫人。 秦夫人入宫是要按品级穿戴命妇服饰的，无论衣服还是发饰都颇为繁琐。 如今时间又紧，七八个丫鬟上下围着她在忙。 好不容易穿戴好了，母子二人急忙坐车入宫。 好在应该是皇后娘娘发了话，入宫的一路都很顺畅。 加上这次被召入宫的也没有旁人，所以不用等候传召，所以到了地方便直接被内侍引领入内。 这是秦鹤轩第一次入宫，原以为要等过年才能跟着父母一起来的，没想到倒是突然提前了。 如今已近十月中旬，宫中众人早已换上了纻丝衣裳。 秦鹤轩心里虽然对皇宫也有一些好奇，却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紧跟在秦夫人身后，眼神也只看着自己脚下的一块地方，丝毫也不乱看乱瞟，倒是让知道他是第一次入宫的内侍高看一眼。 秦夫人倒是三五不时会入宫赴宴的，所以皇后娘娘宫中的内侍与她也算认识，能说得上几句话。 “秦小少爷小小年纪便颇有秦大人的沉稳之风啊！” 听到儿子得了夸奖，秦夫人十分高兴，眉眼都控制不住地弯了，嘴上却还谦虚道：“就是太沉稳了，都没点儿小孩子的活泼劲儿。” “秦夫人真是过谦了。”内侍跟秦夫人说话脸上都是堆满了笑的。 虽然并不谄媚，却也是乐意示好的。 毕竟如今秦松胤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偏生颇受恩宠却也未见人家轻浮张狂，几年如一日的沉稳干练。 宫中的人都看得清楚，只要秦松胤能保持住如今的状态，这份恩宠绝对能长久地保持下去。 再看秦夫人膝下三个儿子。 长子秦鹤栋和次子秦鹤越，都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当初秦夫人去关外接秦鹤轩的时候，京城各大世家也都在观望此事。 就连皇后娘娘偶尔设宴款待命妇们，大家也会聊起这个话题。 大部分人都觉得秦鹤轩从小被放在关外养大，文大人又是个武将，十岁才被接回来，肯定早就被养成个野孩子了。 接回来之后肯定难以管教，秦松胤夫妇必然会为此头痛不已。 随着秦鹤轩回京，陆续跟着秦夫人拜访过长辈亲友之后，有关秦小少爷有教养懂礼节的消息渐渐传开。 只是有许多人根本不信，还觉得是秦家在为秦鹤轩造势，或是故意往外放好话。 但今日一见才知道，外面的那些评价非但没有夸大，反倒已经很收着了。 内侍心下暗道，还真是歹竹出好笋，谁能想到秦老爷子那样的纨绔子弟，竟然能生出这样家风端正的儿孙。 如此看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秦家自秦松胤开始，恐怕至少还能再兴旺三代。 想到这里，内侍对秦夫人母子的态度越发和气。 “娘娘今日与瑞亲王妃聊起秦小少爷，聊得十分开心，便想见见秦小少爷，还说要留你们在宫中用晚膳呢！” 说到这里，内侍不免又用余光扫了秦鹤轩一眼。 不知这位秦小少爷用餐的礼仪如何。 若是仪态不佳，怕是要在皇后娘娘面前丢脸了。 跟着内侍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 秦鹤轩眼观鼻、鼻观心地进去磕头行礼，然后便听到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道：“不必多礼，都快起来吧！ “这就是鹤轩吧？跟秦大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秦夫人闻言笑道：“谁说不是呢，头两个长得都随我，就他跟我家老爷最像。” “过来给我看看！” 听得皇后娘娘发话，宫女立刻过来引着秦鹤轩上前。 秦鹤轩这才终于用余光看到了皇后娘娘的模样。 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鹅蛋脸，一双杏眼里面透着温柔。 若非衣饰无处不彰显着她皇后的身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亲切的邻家夫人一般。 皇后娘娘细细看了看秦鹤轩，笑着对瑞亲王妃道：“这次算你没瞎说，果真是个好孩子，如今年纪小，再过几年，怕是不知要迷倒多少家的姑娘了！” 瑞亲王妃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也难怪那位蒙古贵女入宫之后还对他念念不忘。”皇后说着笑了起来。 秦夫人闻言，心瞬间提了起来。 难道是那个蒙古姑娘在宫里说了什么不成？ 但是看到瑞亲王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又放松下来。 皇后娘娘这边她不敢说，但亲姐姐肯定不会害鹤轩的。 果然，就听皇后带着些嫌弃地说：“胡人素来就没什么规矩体统，原以为她家好歹有些身份，能有些不一样呢！ “幸亏你及时入宫跟我说，不然皇上还想让她跟着公主们一起读书。 “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宫里不缺她一个人的吃喝，好好养着便是了。 “她若是敢把我的庆宜带坏了，那我可绝不饶她！” 皇后说完这话，又关心地问：“听你姨母说，那苏迪雅还把你弄伤了？” 秦夫人忙替他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当时那姑娘掀了桌子，鹤轩为了护着同桌的人，才被飞溅的汤汁烫了手臂。” 皇后娘娘听得连连点头，夸赞了秦鹤轩几句，并命人取来宫中上好的烫伤膏和祛疤膏，让他拿回去用。 秦鹤轩急忙谢恩后接过来。 皇后娘娘又叮嘱道：“以后若是再遇到，就躲她远点儿！” “是，皇后娘娘。” 秦夫人闻言心里有些不太痛快，明明是苏迪雅找事，为何却让自己儿子躲着她？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皇后娘娘更偏心苏迪雅呢？ 但秦夫人有所不知，瑞亲王妃入宫后，皇后娘娘便将苏迪雅召来问话。 当问到她为何要跟着秦鹤轩的时候，她说的可是：“因为见他生得俊朗，便想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可以招回去做夫婿。” 皇后娘娘哪里听过这样孟浪的言辞，当时就被吓得不轻，当即决定必须要让女儿远离这个不知廉耻的胡女，所以才会这般交代秦鹤轩。 毕竟若是被这样的女人缠上，想来也是十分头疼的一件事。 送给秦鹤轩药膏之后，三个女人很快便聊了起来。 秦鹤轩在一旁听着，不插话却也没有走神。 晚上留在皇后宫中用晚膳的时候，他也展现出了绝佳的礼仪，让皇后娘娘及其宫中的人都刮目相看。 只是临出宫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皇上竟突然过来了。 瑞亲王妃、秦夫人和秦鹤轩急忙跪下行礼。 皇后娘娘迎上去行了个礼，起身后向皇上解释道：“下午瑞亲王妃来看我，我便让人请秦夫人也一起入宫说话，她们刚陪我一起用过晚膳准备回去呢！” 皇上点点头，对瑞亲王妃道：“老七最近都忙什么呢？朕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瑞亲王妃忙道：“王爷最近正忙着带人清点今岁关外进贡的皮草和药材。 “昨个儿还听王爷说，今年进贡的东西比往年的品相好呢！” 皇上闻言却摇摇头道：“老七这家伙，就不能领点儿正经差事做做？ “一个亲王，不帮着朕处理国家大事，竟弄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也亏得他有这个耐心。” 瑞亲王妃陪着笑道：“皇上还不知道他么，素来就喜欢做这些事，哪儿有那个上进的心啊！ “今年夏天暑热难耐，大家都恨不得消停歇着，结果王爷却是闲不住，带着下人把家里库房整个儿清理盘点了一遍，全都重新造册。 “把下人们累得不轻，臣妾那个月不得不给下人们发了双倍月钱。” 皇上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道：“罢了罢了，朕如今身边就他这一个兄弟，家里也不缺他顶门立户，就随他高兴吧！” 皇后闻言笑道：“皇上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老七听见，还不得跟得了尚方宝剑一般，到时候弟妹就更难管束他了！” 于是皇上便对瑞亲王妃道：“放心，等下次见到老七，朕帮你敲打他！” “臣妾多谢皇上。” 跟瑞亲王妃说完话，皇上又转向秦夫人道：“秦大人最近为了剿匪一事忙得脱不开身，听说因为找到新线索所以又去外地了？家里家外都要夫人操持，也是辛苦了。” 秦夫人忙道：“老爷能为皇上效力，为百姓办事，是他的福气，辛苦些又何妨。” 皇上最后将视线转到秦鹤轩身上，想了一下道：“这就是刚接回来的小儿子吧？跟松胤长得一样，好好读书，以后好接你爹的班！” 秦鹤轩第一次面圣，根本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应答，只得跪下磕头道：“谨遵圣喻。” 正常来说，此时应该表示谦虚。 秦鹤轩这话答得其实有些不伦不类，却偏偏惹得皇上开怀大笑起来。 毕竟谦虚的客套话听多了也是挺烦人的。 突然听到不一样的回答倒也新鲜有趣。 “哈哈，就该这样才好！” 伴随着皇上的笑声，殿内的气氛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瑞亲王妃趁机辞行，带着秦夫人和秦鹤轩离开。 走出殿门被风一吹，三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才发现里衣全都被冷汗给打透了，但此时毕竟还在宫中，是以谁也不敢随便说话。 出宫之后，瑞亲王妃没有上自家的车，反倒是跟着秦夫人和秦鹤轩一道上了秦府的马车。 待车驶离宫门半晌之后，瑞亲王妃才道：“我都打听清楚了，用不着把那个蒙古姑娘放在心上。 “她今日入宫就已经将培育战马的方法献给皇上了。 “她的父母兄弟如今都在咱们的控制之下，根本也翻不起什么幺蛾子来。” “这样最好。”秦夫人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问，“那刚才皇后的话是很什么意思？那姑娘还跟皇上提鹤轩了？” “她本来应该进京立刻入宫的，结果跟着鹤轩跑到早市去不仅耽误了时辰，还弄脏了衣裳。 “入宫之后不得不先更衣再去面圣，皇上自然要问，所以她才说了。 “只是当时谁也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她还说得一副自己被鹤轩欺负了的样子。 “皇上当时都下令派人彻查了，幸亏我及时入宫跟皇后娘娘禀报了此事，不然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鹤轩做了什么坏事呢！” 秦夫人听得生气道：“皇后娘娘说的果真没错，胡人就是不行。 “自己做错事不说，还这样颠倒是非黑白。” “你是不知道，她还说以后想招咱们鹤轩去蒙古做她的夫婿呢！” “真是想瞎了她的心！”秦夫人震怒。 “所以娘娘才说，让鹤轩躲着点她。 “毕竟俗话说得好，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万一到时候闹出什么不好的闲话，受损的也是鹤轩的名声不是？” 秦夫人当机立断道：“鹤轩，以后出门都多带一倍人手，务必离那个胡女远一些！” 秦鹤轩点点头，然后道：“姨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姨母，姨丈是为了避嫌才故意去做那些琐碎差事的么？”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没想到秦鹤轩居然会注意到这个问题。 二人沉默地对视一眼，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说。 皇上和瑞亲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年纪相差了十二岁。 从小的感情肯定还是在的，但毕竟如今一个是九五至尊，一个是亲王之身。 其他兄弟都已经被打发到各自的封地上去了，却独独将瑞亲王留在了京城。 皇上说是不忍心让亲弟弟去外面受苦，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而且这些年，皇上嘴上总说瑞亲王不务正业，但实际上也从来没有派给过他什么正经差事。 好在瑞亲王天生心宽，没有那些争权夺利的心，也乐得做个闲散王爷。 所以这些年来，瑞亲王府一直颇受圣宠，想必也是这个缘故。 瑞亲王妃想了一下，最后只简单地跟秦鹤轩说了几句，然后道：“其实你姨丈那个人，也的确挺喜欢做这些事情的。 “我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有野心的人，如今这样过日子不是挺好么！” 最后，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如果当年宝儿活下来了，我如今的日子可就当真没有任何遗憾了。” 秦夫人只能伸手握住她道：“姐，都这么长时间了，宝儿肯定早已转世投胎，投生到好人家享福去了，你也差不多可以试着放下了！” “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我怎么放……”瑞亲王妃说着又红了眼圈。 第207章 过些日子就该想了！ 秦夫人不放心，将瑞亲王妃送回家之后才带着秦鹤轩回家。 回去的路上秦鹤轩忍不住问：“娘，姨母的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秦夫人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姨母前几年好不容易有孕，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女儿，他们两口子甭提多高兴了。 “我当时还去看过，孩子生得白白嫩嫩，甭提多可爱了。 “当时看着一切都好，谁知还没出月子，孩子就夭折了。 “瑞亲王当时雷霆震怒，当时负责照顾孩子的所有人全都被处置了。 “你姨母当时还没出月子，听到消息就晕死过去，病了好几个月才勉强能起身下床。 “从那之后，她的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 秦夫人说着叹了口气道：“若那孩子当时活下来了，如今也该有四岁了。 “那你就有妹妹一起玩，不用总看着别人家的小姑娘眼馋了！” 秦鹤轩心里不以为然，就算有妹妹又如何，能有晴天那么讨人喜欢？ 他也不是没见过世家大族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要么被宠得娇纵跋扈，要么被管得呆头呆脑，根本比不得晴天半分可爱。 秦夫人心里其实一直在替姐姐担心，身为王妃，她一直没有所出，虽然瑞亲王如今看起来依旧跟她伉俪情深，但难保以后能不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 早年间没孩子，大家还觉得是他们两口子为了避嫌。 可如今几位皇子眼瞅着都成年了，瑞亲王府却还是没有一儿半女，外面说闲话的人可就越来越多了。 当年瑞亲王妃生下女儿的时候，无论是文家还是秦夫人，全都高兴得不行。 女儿多好，又贴心又没有威胁。 以后招个上门女婿也好，嫁出去也罢。 亲王之女，谁敢怠慢？ 谁知老天爷偏偏这么不开眼，连一个女儿都不肯留给他们两口子。 这次娘家特意找人做的那条石榴裙，也是为了能给瑞亲王妃带去一些好兆头，希望她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 “生下来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没了啊？”秦鹤轩不解地问。 “傻孩子，你以为生孩子养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呢？ “从怀上开始就有许多危险，好多孩子根本都长不到出生就没了。 “生孩子的时候也有可能难产。 “即便顺顺利利生下来了，小孩子也很容易得病。 “光是京城，每年夭折的孩子就不知有多少。 “能顺顺利利长大的，都算是历经万难了。” 秦夫人从宫里出来，又安慰了姐姐半天，此时有些累地靠着，顺口感慨。 秦鹤轩突然问：“那当年我小时候，也经历过这些么？” 秦夫人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坐直了身子。 她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嘴角慢慢噙上了一抹笑意。 “我怀上你的时候，你爹还赋闲在家，不得重用呢！ “当时发现怀上你了，你爹还说，希望能生个女儿，然后他便踏踏实实在家做个女儿奴。” “可惜你跟你两个哥哥一样折腾我。”秦夫人说着，伸手捏捏儿子的脸颊，“吐得那叫一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喝点水都要呕上几下。 “一见我吐得这样厉害，你爹就说，得，看来又是个臭小子。” 秦鹤轩第一次知道怀孕还会这样，微微蹙眉问：“要吐很久么？” “差不多从两个月吐到四个月吧！”秦夫人道，“你们兄弟三个都是这样。” 秦鹤轩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了些触动。 秦夫人一下子被打开了记忆的匣子，继续道：“熬过这两个月其实就好多了。 “不过最后快要临盆和坐月子的那两三个月，正好是每年最热的时候，也是遭了不少罪的。” “临近生你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打发你爹去外地办事。 “他当时说自己快去快回，结果刚走第三天，都还没到地方，我这边在家就发动了。 “当时多亏了姜嬷嬷去通知了你姨母，她带了大夫和稳婆过来，不然娘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紧接着便是坐月子，月子里不能贪凉不能受风，大三伏天，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也不能沐浴。 “身上那痱子起得一片连着一片，都被挠破了，一出汗就疼…… “等你爹回来的时候，我都快要出月子了。” 秦鹤轩越发不吭声了，他第一次知道，怀孕生孩子原来是这么遭罪的事儿。 秦夫人没说的是，当初就因为瑞亲王妃着急忙慌请了大夫和稳婆往秦府来，被许多百姓看到，引发了不少传言。 秦老爷子觉得瑞亲王妃这样的举动落了自己的面子，所以才会看不惯秦松胤两口子，连带着刚出生的秦鹤轩都不喜欢。 最后也不知是谁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于是他便寻了个命格相克的理由，在秦鹤轩的周岁宴上提出来要将孩子送走。 说到这里，秦夫人不免有些伤感，她抬手轻抚着秦鹤轩的头发道：“都是爹娘没本事，当初在家里说话半点儿都不管用，才会任由别人揉圆搓扁。 “把你送去关外之后，你爹就不再像以前那般懒散，开始知道上进，这几年已经越来越得皇上的器重。 “放心，以后咱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爹娘会一直护着你，不会再有之前的事情发生了。” 看着秦氏有些哀伤的眼神，秦鹤轩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父母的怨气跟这些比起来，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这样的话，自己这些年吃过的苦和遭受的孤独难道就白受了吗？ 秦鹤轩一时间陷入了矛盾之中。 刚好这个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二门外。 回到正房院中，秦夫人揉揉儿子的脑袋道：“时候不早了，今天忙了一天，你肯定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母亲，儿子告退。” 看着秦鹤轩拐进跨院的月亮门，秦夫人才忍不住问一旁的姜嬷嬷道：“你说，鹤轩是不是跟之前有变化了？” “夫人，老爷跟您都是善良的人，小少爷即便从小没有养在身边，也是错不了的。 “小少爷如今年纪小，跟老爷和您有些距离感，心里有些埋怨都再正常不过来。 “可小少爷根子上跟您二位是一样的，所以他渐渐自己就会想明白老爷和您对他的付出。 “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说什么，小少爷自己心里就会有成算了。” “希望真能像你说的这样吧！” 秦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也在姜嬷嬷的搀扶下回房了。 …… 老叶家这边，虽说一路上已经尽量快走了。 但如今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一行人抵达丰乐县城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叶大嫂见状道：“姑，姑父，我看你们还是在县里住一晚再回去吧。 “秦大人如今带人过来剿匪，万一那帮匪徒狗急跳墙做出点什么疯狂的事儿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娟儿原本无论如何也是要回村里的，但是刚才还是一群人结伴而行，如今回去就只有自己跟刘全两个人，再看看黑漆漆的天色，她心里不免也有些打怵。 刘全也并不是很想赶夜路回去，但他不敢吭声，只能用眼神示意叶老大也帮着说几句话。 叶老大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刻道：“可不是么，姑，你是不知道，那群土匪都是亡命之徒，都是杀人不眨眼睛的。 “也不是我说不吉利的话，我是觉得，你看看，家里好不容易出个大喜事儿，这万一……您说是吧？ “你们住一晚，明个儿还能去看看老大，然后再稳稳当当地回家多好？” 想到大儿子，叶娟儿终于被说动了道：“这话倒也在理，那就住一晚吧，我们就近找个客栈开间房！” “姑，瞧你这话说的，你晚上就跟着我们，还用得着去客栈了？” 叶娟儿就怕他们这样，所以刚才才抢先说要去客栈开房。 “我知道你们如今都是住在蒋员外家里的，但那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交情，我们跟蒋员外非亲非故的，也帮不上人家什么忙，就不去添麻烦了！” 其实叶娟儿是怕自己两口子去了会给叶大嫂添麻烦，毕竟推己及人想一下，如果自己是蒋员外，家中客人还要再带不认识的客人回来，想也知道该是有多厌烦。 “姑，你这就是纯纯多心了。”叶大嫂道，“如今我们一家三口，老三媳妇还有其他帮厨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空着好几间房呢，也用不着特意如何安顿你们，不过是睡一觉就走，真用不着想那么多的。” “真的假的？”叶娟儿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地问，“你别骗姑，真不会影响你们？” 叶大嫂十分肯定地说：“真的不会，咱们吃完饭再回去，明个儿一早就走，蒋员外绝对不会介意的。” “那行，那就打扰你们！”叶娟儿道，“咱们先去看看你娘怎么样了，然后再找地方吃饭。” “行！”叶老大心里也惦记着老娘，连连点头，赶着车就往医馆方向去。 叶娟儿赶紧掏出银子塞给刘全交代道：“一会儿到了医馆，你就把我放下来，然后赶紧去店里找老大，把钱给他，让他去订个好点的酒楼。 “然后你赶紧回来接我，咱们请老大一家好好吃顿饭！” 别看叶娟儿舍不得花钱住客栈，但是在对叶老大一家表示感谢上头，她却是十分舍得花钱的。 花钱住店那纯纯就是浪费。 但是大家一起出去吃顿好的，顺便还能对恩人表示感谢，这钱花的就值。 刘全本来就是上门女婿，家里的事儿素来都是叶娟儿做主。 再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叶老大一家这次是帮了大忙的，别说一顿饭了，请十顿饭都难以表达感激之情。 所以当听到叶娟儿说让他不要舍不得花钱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犹豫地接过银子道：“你放心吧，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照我说，咱们去看老嫂子，也该买点东西拎去才是个探病的样子，不然空着手去多失礼。” “妈呀，你可终于说句人话！”叶娟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我就说我好像忘了点儿什么，光想着去哪个酒楼吃饭了，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多亏了你提醒。” 叶娟儿说完就指着不远处还开着门的铺子道：“快点，去那边门口停一下，我买点东西咱们再走。” 叶老大赶着车很快就到了医馆，四个人下了车才发现叶娟儿和刘全的车居然没跟上来。 “姑和姑父咋还跟丢了呢？” “县城一共就这么几条路，怎么可能丢了，估计是被别的事儿绊住脚了吧？”叶老四道，“要不我沿着路回去找找？” “该不会是买东西去了吧？”叶大嫂猜测道。 “买啥？”叶老四完全没领会到她的意思。 “罢了罢了，咱们先进去吧，现在回去找也来不及了。”叶大嫂说着，抱着晴天便先进去了。 叶老四只得看向大哥。 “姑和姑父是讲究人，来探病肯定不能空着手，刚才也是我大意了，光惦记着娘了，应该让他们赶着车走在前面就好了。” 叶老四这才明白大嫂刚才那话的意思，挠挠头，感觉自己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果然还是欠缺的很多。 见他这样，叶老大心里也是叹气。 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个愣头青，这些事情都是跟叶大嫂成亲之后，慢慢从媳妇身上学来的。 可惜老四运气不好，摊上郭氏那么个媳妇。 成亲之后非但没能有什么长进，反倒还差点儿被郭氏给磋磨毁了。 想到这里，叶老大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四，大哥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媳妇。 “你放心，只要你一天不成亲，咱家就一天不分家。 “我和你大嫂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虽说这话听起来的确让人心里很是感动，但刚刚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又刚刚处理完郭氏的后事，叶老四觉得自己是真的提不起半点儿再找的心思。 叶老大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边迈步往里走一边道：“放心，你现在不想，过些日子就该想了！” 第208章 穿成这样也敢来宴宾楼？ 叶老太太当初只是中了迷药，苏醒之后其实就没什么大碍了。 但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加上之前本身的病还没好，所以还是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 大夫给开了药，原本其实已经可以回家了。 但是为了等叶老大他们回来，便又在医馆多住了一日。 “娘，好点没？”叶大嫂一进屋便把手里抱着的晴天放在床边，“晴天快去看看奶奶，让奶奶赶紧好起来。” 晴天顺着床沿儿爬到叶老太太身边，担心地说：“奶奶，你哪里不舒服？” 她说着伸出小手，学着之前看到过的样子，在叶老太太心口处顺了几下。 也不知道是真有效果还是心理作用，叶老太太立刻觉得喘气都顺畅了几分。 她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亲了一口道：“还得是我们晴天，奶奶一看见你呀，病就好了大半。” 还不等她问郭氏的事儿究竟处理得怎么样了，叶娟儿和刘全就拎着大包小包地进来了。 “嫂子，你觉得好点没？”叶娟儿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凑到床边关心起来，“我跟老刘过来看看你。” 刘全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叶老大道：“我和你姑给你娘买了点儿东西，都是些吃用得上的。” 叶老大没想到还真让媳妇给说着了，还真是去买东西了。 “姑父，你跟我姑咋这么客气呢！”叶老大推辞着不肯收，“我娘这都没事儿，咋能收你们东西呢！” “老大，这是我们给你娘买的，你推辞啥！”刘全道，“再说了，来探望病人不能空手来，不然容易把病招回去，这是咱们这边的老令儿了，你们刚回来不懂，以后可得记着。” 叶老大听得半信半疑，但也着实没有什么其他可反驳的依据。 “行了，你快收着吧。”刘全道，“我不方便进去，正好趁这个时候去看看我家老大，他若是没吃饭，等会儿叫他过来跟咱们一起吃，你们兄弟都还没见过呢！” “姑父，这……”叶老大话没说完就被刘全塞了满手的东西，还不等空出手来，就看着刘全驾车离开了。 这边屋里头，叶老太太也在埋怨叶娟儿乱花钱。 “我早都没事了，大夫都说我随时都能回家了，你说说你，还破费什么！ “一会儿你自己买的东西自己拎走，不然我可要生气的！” “嫂子，这可不兴往回拿，要把病气带回去的。”叶娟儿笑着说，“你身子好了最好，就算你已经回家了，我也一样得买东西去看你啊！ “再说了，嫂子你有所不知，你家可是帮了我家大忙。 “如今向磊已经留在京城做学徒，那店铺我们都去看过了，好得不得了。 “等他以后要是出息了，得让他把嫂子也当爹娘一样孝敬才行！” “那也得是向磊自己争气，所以才被秦小少爷看中了，不然人家怎么没看上旁人？ “要我说，就合该你晚年有这样的福气，两个儿子都出徒[注1]之后，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享福不享福的，可不看儿子，得看儿媳。”叶娟儿道，“看看你家这几个儿媳，个顶个的……” 叶娟儿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想起郭氏来，登时说不下去了。 叶老太太也终于找到机会问叶大嫂。 “老大媳妇，老四媳妇找到没有？你们都回来了，这事儿到底咋说啊？ 叶娟儿一听这话，合着这是还没来得及跟叶老太太提呢！ 她起身抱起晴天道：“晴天饿了吧？姑奶买了点心，带你去尝尝好不好？” 见叶娟儿把晴天抱出去了，叶大嫂才叹了口气道：“娘，找着了，被王富贵卖到窑子里，孩子没了，人也自尽了。 “我们花了点钱，直接雇人拉出城外安葬了，然后我们才回来的……” 说完这个，叶大嫂怕叶老太太上火，赶紧道：“王富贵也抓住了，被扭送去县衙了，您放心，老二家的银票和您的钱匣子都追回来了。 “娘，事儿都已经出了，您就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凡事往开了想吧！” 叶老太太却异常平静，甚至还狠狠松了口气。 “这样最好！”叶老太太道，“她若是真把孩子生下来，老四这辈子就算是毁她身上了。 “如今这样也好，彻底断了念想，过两年再给老四踅摸个好的，娶回来消消停停地过日子。” 叶老太太心里也并非一点触动没有。 但郭氏能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可以说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反倒是知道家里少了这个搅屎棍之后，叶老太太顿时觉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这回算是彻底被挪开了，连呼吸都越发轻快了。 “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叶老太太给这件事下了个盖棺定论的评价之后，就不再提了。 此时叶娟儿在外面说起一起出去吃饭的事儿，叶老大便进来问叶老太太和叶三嫂吃了没有。 “我们早就跟着医馆这边吃过了，你们该吃饭吃饭，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 “今晚我在这儿陪着娘，明个儿咱们一起回家。 “老二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在家，估计要担心死了。” 听她这么一说，叶老大才想起家里那边，不免羞愧道：“我都给忙忘了，早知道找人帮着传个消息回去就好了。” 叶老太太道：“都这个时辰了，上哪儿去找人。 “也不差这一晚上了，明个儿早点回去就是了。 “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有老三媳妇陪着我就行了。” 听得叶老太太发了话，叶老大便也不再磨叽，一家三口连带着叶老四从医馆出来，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此时刘全已经赶着车回来了。 “姑父，向鑫没跟着来啊？” “我让他自己先去吃饭的地方了，我过来接你们，免得你们找不到地方。” 叶娟儿也道：“是啊，这回你们就跟着我们走吧！” 叶大嫂立刻警惕道：“姑，你来看我娘都买了那么多东西了，吃饭你可不能再……” “再什么再！”叶娟儿见叶大嫂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干脆也不瞒着了。 她直接推着叶大嫂和晴天，把母女俩推到自家车上，自己也偏身坐上去，并始终抓着叶大嫂的手道：“老刘，赶紧的！” 叶大嫂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当街掳人呢！” “老大媳妇，我和姑父都是嘴笨的人，不会说啥个好听的话。 “但是我俩的确是打心里感激你们，你就让姑做回东，不然回去之后我们心里难安啊！” 叶娟儿之所以很快就跟老叶家关系处得这么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两家都是一样性情的人。 叶大嫂自己也清楚欠人情的感受，若是不能表示点什么，这件事就会一直压在心里，越来越沉。 于是叶大嫂只得道：“那你们也别太破费了，咱们随便找个馆子吃点东西便是了。” “哎，都是向鑫安排的，他在县城做学徒，对这里的酒楼饭馆都熟悉，我们俩可不懂。” 叶娟儿直接把责任推到儿子身上去了。 刘全赶着车，很快便停到了一家酒楼门口。 二层小楼的酒楼装潢得颇为奢华，看起来还挺新的。 若是搁在平时，叶娟儿难免要上下打量感慨一番。 但是刚从京城回来，见识过玲珑阁和瑰宝斋，再看县城这个酒楼，就怎么看都觉得浮夸张扬没有内涵。 “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叶大嫂一看这个门面就觉得肯定很贵，抱着晴天不想进去。 叶娟儿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到都到了，向鑫也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快进去吧！” 叶大嫂无奈，只得跟在叶娟儿身后进了酒楼。 虽然只是一家开在县城的酒楼，但是县城里也是有不少家境殷实的人家的。 他们几个一进门，立刻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几个人像是误入了什么奢华之所的乡巴佬，光看衣裳就不像是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 叶娟儿被众人的视线看得有些尴尬，叶大嫂的脚步也有些迟疑，犹豫着想说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 一楼大厅内吃饭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走错地方了吧？” “穿成这样也敢来宴宾楼？” “若是连这样的人都来这儿吃饭，那我以后可再也不来了，简直是自贬身价。” “肯定是走错门了，这里一道菜，都够他们全家活一个月了吧？” 各种议论声传入几个大人的耳朵里，说得他们耳朵都红了，感觉呼呼地发热。 若非儿子还在楼上雅间等着，就连叶娟儿都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算了。 只有一直被叶大嫂抱在怀里的晴天丝毫没有察觉到周遭的尴尬，她的注意力全都被酒楼的柜台旁边的那个大座钟吸引过去了。 她今天刚跟秦鹤轩学会看表，正愁没地方过瘾呢！ 于是她仔细看了一下表盘上的指针，转身抱住叶大嫂的脖子道：“娘，都戌初一刻了，还不吃饭么，我都饿了。” 仿佛为了验证晴天的话，她话音刚落，肚子里就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晴天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就安静了。 宴宾楼新开张不久，不但装潢花了不少钱，店里的陈设也都比县城其他酒楼好上许多。 就说这个柜台旁边的大座钟吧，刚开业那会儿，多少人为了来看一眼座钟，特意排队花钱也要来店里吃一次饭。 许多人别说能看出几点了，就连座钟都是生平第一次见。 听到晴天脱口而出地报出时间，屋里登时寂静了一瞬。 晴天说完感觉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还有点奇怪地左右环顾了一圈。 见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立刻害羞地把脸埋进了叶大嫂的怀里。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扬声问：“伙计，这小姑娘说的时辰对么？” 伙计也被问得一愣，他虽然在酒楼做事，但是他也不会看座钟啊！ 紧接着便有人质疑道：“小姑娘，你会看钟？该不会说瞎说的吧！” 晴天闻言登时急了，自己今天刚学会的，秦哥哥都夸自己学得快呢！ 她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是瞎说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说，晴天立刻掏出怀表，按开上面的盖子看了一眼。 确认时间没有错之后，她立刻十分有底气地说：“就是戌初一刻，现在已经稍微超过一点儿了！” 殊不知大厅内的人已经都看傻眼了。 穿成这样的一家人，小姑娘居然能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 大家立刻开始仔细打量起其他人来，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什么有钱人化妆改扮的。 但是有钱人是很难完美地装作乡下人的。 眼前这几个人，只看脸和手上粗糙的皮肤，就几乎可以断定都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叶大嫂这边，一听说女儿饿了，登时也不想那么多了，抱着晴天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见状急忙跟上，径直上楼去了雅间。 刚才还在说风凉话的几个人登时讪讪的。 有人还摸摸鼻尖给自己找补道：“看来是哪个大户人家，下人们带着小主子出来吃饭吧！ 站在一旁的伙计心道，人家刚才那声娘喊得脆生生的，你们这会儿又装没听见？ 一行人上楼之后，被二楼的伙计引到一个雅间，这才跟叶向鑫第一次见面。 “这就是向鑫吧？个子这么高，真是生得一表人才啊！”叶老大主动寒暄着。 “叶大哥，大嫂，叶四哥。”叶向鑫见人来了，立刻起身，挨个儿跟大家打着招呼。 “大家快坐吧，我已经点过几个菜了，都是这家店的招牌。 “不知道你们平日喜欢吃什么，所以没敢多点，你们再选几个爱吃的吧！” 叶向鑫说的、做的给人感觉都挺周到的，但眼神却在习惯性上下打量着几位客人。 叶娟儿两口子对此毫无察觉，只一个劲儿说让大家不要客气。 但注意到这一点的叶老大心里头却有点儿不太舒服。 第209章 你家的菜就是不好吃！ 叶向鑫把伙计叫进来，说再点几个菜。 叶大嫂忙问都点了什么菜。 “这位小爷刚点了京酱肉丝、宫保鸡丁、冰糖肘子，四喜丸子。” 叶大嫂一听点的都是荤菜，便道：“那就再来一道炒雪里蕻和一份芥末堆儿吧。” 叶娟儿忙道：“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可别给我省钱。” “姑，不是给你省钱，咱也不能光吃荤菜不是，也得荤素搭配。 “再说了，咱们才这么几个人，已经够吃了，真不用再点了。” 等待上菜的工夫，叶向鑫终于忍不住问：“娘，我爹刚才说家里有喜事儿，还跟我卖关子，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你弟被秦家看中，如今已经去京城铺子里做学徒了。”叶娟儿一提起这事儿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原本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学也学不进去，其他的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才好，倒是一门心思喜欢古玩古董，这哪里是他们这样人家能玩儿得起的东西。 好在如今遇到秦小少爷这样一个贵人，还给他安排了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去处，叶娟儿如何能不高兴。 这几天早就在心里默默地把整天神佛都拜了个遍，感谢他们保佑自家，保佑叶向磊。 “哪个秦家？”叶向鑫开始还以为是县城里的人家，但是在心里找了一圈，也没想出县城里哪个铺子的掌柜姓秦。 “京城的秦家啊！”叶娟儿笑呵呵地说，“就是如今带兵驻扎在县城剿匪的秦大人那个秦家。” 叶向鑫的眼神猛地一黯，右手瞬间抓紧了桌上的筷子。 “京城的秦家？向磊怎么让他们给看中了？” 听他这么一问，叶娟儿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这件事本就来得没头没脑，不过是秦鹤轩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此时说出来越发显得传奇。 叶向鑫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秦小少爷看中叶向磊的理由。 而另外一边，叶娟儿已经连去京城之后的事儿都一并说完了。 她喝了口水，笑着说：“我平时最愁他了，如今可算是有了个好去处。 “娘也不求日子大富大贵，只要你大姐过得好，你和向磊今后也都有本事傍身，能赚钱养家过好日子，娘就知足了！ “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叶向鑫声音有些干涩地附和道：“可不是么，这若还不算喜事，还有什么算是喜事呢！” 想到自己当年，十个孩子里面挑两个去做学徒，自己被挑中之后，父母也是喜不自胜，还在家里摆了酒招待亲朋为他庆祝。 如今叶向磊一下子被秦府选中去了京城，父母花几两银子感谢一下叶家，似乎也合情合理。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心里的酸楚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凭什么是叶向磊，他既不认真读书又贪玩。 凭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没有轮到自己身上？ 就因为自己比他大几岁，早早就出来做学徒了么？ 好在此时伙计开始上菜了，暂时打断了叶向鑫的不满。 先上桌的是冰糖肘子、宫保鸡丁、炒雪里蕻和芥末堆儿。 伙计说四喜丸子和京酱肉丝还要稍微再等一会儿。 跟着菜一起上桌的还有米饭，叶大嫂怕晴天饿过劲儿了，也顾不得客套，先盛了一小碗开始喂她吃饭。 晴天这孩子特别好带，不但好哄而且吃东西从不挑嘴。 不过叶大嫂还是没敢喂她吃芥末堆儿，怕把她给呛着了，夹了些其他菜给她。 晴天一口一口吃着叶大嫂送到嘴边的饭菜，鼓着小腮帮子努力地嚼着。 她今天是真饿了，晌午在秦府，光顾着去照顾秦鹤轩吃饭，自己压根儿就没吃饱。 下午又是去铺子又是坐车颠簸，早就饿得不行。 幸亏刚才叶娟儿喂她吃了点心垫了垫肚子，不然这会儿都快饿晕了。 但是叶娟儿知道晚上要请客，肯定有好菜，所以怎么也不可能给晴天多吃，只肯给她吃了半块，所以现在她就是格外专心地在吃饭。 叶向鑫见状，心里越发不平。 看叶家人的穿着，除了晴天，其他人都还不如自家，衣服上不明显的地方都还带着补丁。 再看晴天吃东西的样子，虽说并不失礼，却也像是几辈子没吃过好吃的一般。 凭什么这样的人家能认识秦府的人，甚至还能让秦家人把叶向磊带到京城去做学徒？ 他想了一下，先端起酒杯道：“叶大哥，之前一直听爹娘说起你们，但是我如今在县城做学徒走不开身，一直无缘得见。 “之前娘还给我拿了你送的鹿肉，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没机会表示感谢。 “今天咱们大家终于见面了，你还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 “我先在这里敬你一杯。” 叶向鑫说完便抬手喝干了杯中酒。 叶娟儿和刘全俱是一脸欣慰地看着大儿子。 他俩都是笨嘴拙舌不会说话的人，如今看着在县城做了几年学徒的儿子这么会来事儿。 再想想以后小儿子说不定能更有出息，两口子心里就像喝了蜜似的，也双双跟着陪饮一杯。 叶老大听得叶向鑫这样说，难免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多心了，人家孩子这话说得不是挺好么。 于是他便也端起酒杯，很给面子地满饮了一杯。 叶向鑫赶紧起身给几个人倒酒。 这屋里数他辈分低年纪小了，总不能指望晴天来做这些吧？ 晴天这边已经吃了个半饱，吃饭的节奏就慢下来了。 叶大嫂也有时间自己吃几口东西了。 菜一入口，她就微微有些蹙眉。 这家菜看起来做得十分漂亮，无论是颜色还是摆盘，都赏心悦目。 但是这味道，还真算不上地道，甚至于都比不上一些街边小馆。 所有的菜都偏甜口不说，冰糖肘子甚至能吃出一丝苦味，绝对是糖熬过头了。 叶大嫂看其他人都在喝酒，便低头小声问晴天：“好吃么？” 晴天摇摇头道：“没有娘做的好吃。” “那肘子都发苦了，你咋也不说呢？”叶大嫂刚才给她夹了好几块肘子，此时后悔不迭。 “能吃就行。”晴天最见不得浪费食物，“哪儿能谁都做得跟娘一样好吃啊！” 今天是叶娟儿请客，所以叶大嫂本来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好吃就多吃几口，不好吃就少吃几口，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她更希望晴天以后能多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不是给她什么都乖乖地接受。 叶大嫂如今渐渐有些明白秦小少爷的意思了。 有些时候孩子太乖了也未必是好事儿。 她自己虽然没有生养过孩子，但是老二、老三家的孩子也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他们这个年纪是什么样儿，叶大嫂心里也都清楚。 原以为晴天是女孩儿，天生就是比男孩子乖巧。 后来才慢慢发觉，她只是更善于忍耐罢了。 “以后菜不好吃就说，你不说娘咋知道呢？”叶娟儿跟晴天道，“你这样都给吃了，娘知道以后多难受啊？” 叶大嫂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跟晴天说悄悄话的程度，桌上几个人忙着喝酒说话，根本没人听见。 但是好巧不巧，却被进来准备上菜的伙计听了个正着。 宴宾楼的伙计本来就看这一屋子人不顺眼。 当时叶向鑫来预定雅间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为了东家来跑腿的。 谁知道竟招来好几个乡下人。 惹得一楼大厅的许多客人都意见颇多。 就连伙计自己，都觉得这一屋子人拉低了自家酒楼的档次。 所以此时听到叶大嫂说菜不好吃，顿时就炸了。 他把手里端着的京酱肉丝嘭地一声放在桌上，扯着嗓子就嚷嚷起来。 “这位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酒楼开张两个多月了，天天客人爆满，从没有人说我家的菜不好吃！” 他这一嚷嚷，立刻就吸引了其他雅间和一楼客人们的注意，还有些喝了酒的人直接就走上前来看热闹。 “宴宾楼的菜还不好吃？这是喝了多少酒在这里吹大气啊？” “也没准儿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所以吃着不习惯吧！” 听到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腔，伙计越发来劲道：“这位大嫂，事关我们店的名誉，还望你能当众把话说清楚。” 叶大嫂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尴尬，此时见伙计这种态度，登时心头火起道：“好啊，那我就说说。” 伙计和店里其他客人没想到叶大嫂还真敢说上一说。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看热闹，掌柜的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柜台里远远地关注着楼上的情况，丝毫没有上来阻止或是打圆场的意思。 反正看这一家子人的打扮，估计是掏光了家底儿过来吃一顿解馋的，以后是不可能再有钱来光顾的。 伙计见掌柜的都没什么反应，越发来劲道：“行，那你就说说看，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今天这事儿可没那么善了。” 若是别的事儿，叶大嫂兴许还不敢随便多说。 但这可是做菜，这不是正打她手心儿里么！ “首先就要说这道冰糖肘子。” 大家顺着她的话看向桌上的冰糖肘子。 其他人在喝酒，都还没碰这道菜，上面只有叶大嫂给晴天夹过的痕迹。 这肘子看起来十分正常，外皮裹着琥珀色的糖汁，在灯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 从被夹过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白嫩嫩的肥膘和酱红色的肉。 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了。 伙计皱眉问：“这肘子有什么问题？” “看着没有问题，吃着却有大问题。 “冰糖熬过头了，然后又加了水。 “所以颜色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吃起来却是发苦的。” 伙计将信将疑地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心下顿时暗叫不妙。 这肘子还真是带着丝丝苦味。 难不成这位大嫂还真有两把刷子？ 此时掌柜的在下面看出情况不对，终于上楼，越过众人走了进来。 “你说有苦味就有苦味啊？”掌柜的沉着脸，“你们该不会是其他酒楼派来捣乱的吧？我们这里可从来没有穿成这样来吃饭的客人。” 周围的客人看到伙计的尝了一口就说不出话来，都开始有些动摇起来。 但此时一听掌柜的这话，顿时又觉得有理，立场又重新摇摆回来。 “不光是冰糖肘子，还有这宫保鸡丁也做的有问题。”叶大嫂却不慌不忙地继续道。 “你们以为宫保鸡丁就是把鸡丁和花生放在锅里炒炒那么简单？ “首先鸡肉需要剃掉筋膜和软骨，用刀背拍松，改刀需用剁而不是切，腌制抓匀后需要封油。 “这样做出来的鸡丁才能嫩、滑、香。 “你们自己过来尝尝，你们这宫保鸡丁做得是什么，鸡肉又老又柴，花生米生的生糊的糊。 “我们的确是乡下人，但今天也是花了真金白银来你们店里吃饭的，你们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么？” 叶大嫂这番话说得太过专业，明显就是懂行之人，登时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只听叶大嫂又道：“不如你们把大厨叫出来尝尝，如果他敢说宫保鸡丁和冰糖肘子就该这么做，味道没问题，那我看你家这招牌也离被摘掉不远了！” 不得不说，经过赏花宴之后，又得知父亲当年原来是御厨，叶大嫂在厨艺这方面的自信已经完全树立起来了，说起话来气势都跟以前大不一样。 桌上几个人都没见过叶大嫂这样霸气外露的模样，全都看傻了眼。 只有晴天努力帮腔道：“就是，我娘做菜可好吃了，你们店里的菜就是做的不好吃！” 掌柜的此时骑虎难下，心里不由得后悔，早知道就不任由伙计把事儿闹大了。 但是有这么多客人看着，他不得不去灶间将大厨请过来。 只不过两个人路上就商量好了对策。 大厨过来将两道菜各尝了一口就立刻道歉说：“真是对不住，今天客人太多了，这两道菜都是我徒弟做的，我忙昏了头，也没把关，给您赔不是，我们这就重新做两道给您送上来如何？” 第210章 有什么话去衙门再说 叶大嫂闻言，眯起眼睛看向大厨。 大厨有种被她看穿了的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冒汗。 听伙计说这一桌的客人都是乡下来的，他压根儿就没当回事，直接就把菜单交给徒弟，让他们自己练手去了。 反正乡下人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做成什么样子他们肯定也会觉得好吃得不行。 就算真的吃出来不对劲，他们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不敢在这样的店里闹事。 大厨的算盘打得很好，谁知道竟被他遇到了叶大嫂这个内行。 叶大嫂已经每道菜都尝过了，全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毛病。 按理来说这些都是家常菜，也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东西。 宴宾楼装潢得这么好，还有钱买座钟，在请大厨这件事上，肯定也不会舍不得花钱。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家店从上到下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一桌子菜都是徒弟做的。 叶大嫂的眼神很明显，如果他的表态不能让她满意，她肯定还会继续挑毛病的。 如今手下几个徒弟有几斤几两，大厨自己心里清楚，完全没有跟人硬刚的底气。 他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掌柜的，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 大厨心虚，掌柜的却并没把叶大嫂当回事。 一个乡下妇人，说不定只是给人家做帮厨学来了几招，就敢来他宴宾楼闹事？ 若是今天被他们几个乡下人给拿捏了，自家酒楼明天怕是就没有生意可做了！ 于是他没有理会大厨的眼神示意，冷声道：“这位大婶，你说话可是要讲凭证的！ “这里是宴宾楼，可不是你家的田间地头，能由着你信口胡说！ “我们宴宾楼虽然刚开张不久，但也是有回头客的，大家都说我家的菜好吃，怎么偏偏你能挑出那么多毛病来？” 掌柜的这话就属实一些蛮不讲理和偷换概念了。 但是周围许多食客却还是被他这话给煽动了情绪。 可不是么，自己都觉得特别好吃的菜品，几个乡巴佬还挑三拣四，这岂不是说自己还比不上乡巴佬？ 眼瞅着众人的情绪又被激发，晴天突然脆生生地开口道：“因为他们的菜都是大厨做的，我们这桌的菜都是学徒做的呀！” 叶老大立刻支持女儿道：“就是，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掌柜的就不要说出来糊弄人了！ “我们虽说是乡下人，但也是花了真金白银来店里吃饭的，凭什么就要吃学徒做得错漏百出的菜品？ “你们店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人下菜碟么？” 掌柜的脸色被说得青一阵白一阵，气道：“既然你们非要这样诽谤我们宴宾楼，那不如立刻叫人去报官，请县衙的官差来断一断是非曲直。” 能在丰乐县开这么大一间酒楼，官府那边的关系，掌柜的自然是早就打通过的。 所以他说要报官，一来是想要吓唬吓唬叶大嫂等人，如果他们害怕了，知难而退那是最好的。 但如果他们非要头铁地跟他硬刚，那就等官差来了再说。 自己上下早就打点好了，孝敬了那么多银子，真遇到事儿总是要见到些成效的。 “报官就报官，怕你们不成！”叶老四这几日本来就憋屈得不行，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道，“你们自己不觉得丢人，我们自然更不怕了！” 掌柜被他说得脸色难看。 一直在后面坐着没起身的叶向鑫此时却有些怕了。 他拉着叶娟儿的衣袖低声问：“娘，他们这是干什么啊！非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县衙去能有他们什么好处？ “再说了，这菜我吃着也挺好，哪有那么多毛病啊！” 叶向鑫不知道，叶娟儿却对老叶家信心十足，毕竟她是亲眼看到县太爷和叶族长是如何跟他们客客气气说话的。 有秦家这样的靠山在，完全可以在丰乐县里横着走，横穿县衙都不用绕路的那种。 更何况这次本来就是宴宾楼做得不对，自己花了那么多钱请人吃饭，结果上桌全是学徒的手艺。 做得好倒也罢了，偏生连最基础的熬糖都能熬糊了。 更何况叶大嫂原本也没想把这件事闹大，偏生这家店从伙计到大厨再到掌柜，上下都是一路货色。 “你别管，这样的店，就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伙计自告奋勇跑去报官，很快就带着三个官差过来了。 领头那人几乎是横着走进来的，一边走还一边问：“我看看，是谁在这里闹事啊？” 叶老大一看三个都是生面孔，不由得心下叫苦。 这也没有之前跟着县太爷过来的人啊！ 全不认识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饭吃到一半还真要去县衙走一遭么？ 掌柜的却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罗捕快，您来了。 “您看，就是这几个刁民，在我们酒楼闹事。 “您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素来都是愿意以和为贵的。 “所以不但我们大厨出来赔礼道歉了，还说可以把不合心意的菜端下去重新做一份，结果他们还是不依不饶，我也是不得已，只能劳动您过来一趟了。” “都是小事儿！”罗捕快收过掌柜送的孝敬，之前已经帮他处理过类似的事情了。 他自认是个讲道义的，拿人钱财，自然要与人消灾。 那种只拿钱不干活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所以他上来就直奔叶大嫂问：“是你在这儿闹事？” “这位官爷，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好歹也该听听我们的说法吧？” “说什么说！”罗捕快大手一挥，“把他们都带回县衙，先关上一晚上，等明天老爷升堂再审你们，想说什么，到时候会让你们说的。” 叶老大并不怕去县衙。 但是如果去了见不到县太爷，要先被关一夜，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这宴宾楼的掌柜，一看就跟这几个捕快有什么勾结。 若是自己真被带走，这一夜还指不定要受什么磋磨遭什么罪呢！ 大人也就算了，可这还有晴天在呢！ 倘若把孩子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罗捕快一挥手，打算让两个跟班上前把叶老大几个人带回衙门的时候。 其中一个人突然凑近他低声道：“罗头儿，好像不太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罗捕快举起来的手一顿，侧耳听他要说什么。 “这几个乡下人，听到要去县衙却一点都不害怕，您不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什么蹊跷么？” 另外一个人也凑上来道：“罗头儿，我总觉得这几个人似乎有些眼熟，该不会真是个什么陷阱吧？” 罗捕快听得直皱眉，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看你俩才不对劲，又是蹊跷又是陷阱的，是不是不想干活？ “赶紧的，有什么事把人带回县衙再说也不迟！ “等忙完了我请你们去吃酒。” 两个人一听最后这话，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疑虑，上前就要去拧叶大嫂的胳膊。 叶大嫂怀里还抱着晴天，叶老大和叶老四齐齐出手相护。 罗捕快眉头一拧，断喝：“还敢跟官差动手？真是反了你们了！” 叶老大心道，此时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到了县衙自己就豁出去闹上一场，把县太爷闹出来再说。 “我们跟你们走，你们别动手，这还有孩子在呢！” 围观的众人闻言也连连点头。 “且不说这件事谁对谁错，事情没说清楚之前，也不该跟女人孩子动手。” “谁说不是呢！小姑娘长得还挺可爱，怕是被吓坏了吧！” “几位官差老爷也通融通融，人家既然都跟着走了，就别动手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闹得罗捕快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飞起一脚踹在刚才那人的屁股上骂道：“谁让你随便动手了，赶紧的，把人带回去再说。” 他这话明显就已经带有要秋后算账的意味了。 叶老大将叶大嫂和晴天护在怀里，心里已经提高了警惕。 叶娟儿一家三口也在同一个雅间内，自然也无法幸免地一起被官差撵着往外走。 叶向鑫气得不行，低声埋怨叶娟儿道：“娘，你看这事儿闹的，万一传到铺子和我师父耳朵里，你让我如何解释？都不够丢脸的了！” “哎呀，向鑫你先别着急，没事的。”叶娟儿根本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严重的，对老叶家更是信任得紧。 果不其然，一行人刚刚走出酒楼，就被人给拦住了。 “且慢，三位官差先别急着走，你们县太爷马上就到。” 拦住众人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一身短打，看起来十分干练，但也看不出有丝毫官职或是身份的模样。 罗捕快挑眉看向他道：“你是何人，官差办案你也敢阻拦，是不是活腻歪了？ “还敢编造跟我们县太爷有关的谣言，你是不是跟这几个乡巴佬是一伙儿的？ “来人，把他也给我抓起来，一起扭送回去！” 罗捕快身后的两个人闻言上前，一左一右地伸手去抓年轻人的肩膀。 谁知那年轻人左右一晃，再飞起两脚，就把他们两个都给踹趴下了。 “你……”罗捕快气得脸都红了，脖子上青筋蹦起，“你居然敢当众袭击官差！ “反了，真是反了，看我……” 他说着哐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刀，冲着年轻人就劈了下去。 叶老大和叶老四见状不好，都大喊小心。 叶大嫂更是抬手捂住了晴天的眼睛，生怕她看到什么血腥的画面。 但是大家想象中可怖的场景统统没有发生，年轻人一个闪身就躲过了罗捕快的袭击，反倒把对方晃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 年轻人转身一脚踩在罗捕快的后背上，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你们捕头都不敢这么乱来，你挺大的官威啊！” 罗捕快此时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怎么提起县太爷和捕头都像是在说自家邻居一样轻松，丝毫没有敬畏之意？ 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嚷：“你若现在放了我，咱们还有话好说，不然……” “不然如何？”一个声音接过了他的话。 罗捕快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下暗叫不好。 他努力仰头看过去，果然就见县太爷越众而出，身后还跟着捕头扈元任。 “大人……” 难道这个年轻人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但是县太爷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罗捕快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整个人的脑子都乱套了。 县太爷快步走过来，理都没理被人踩在脚下的罗捕快，而是直奔叶老大和叶大嫂而去。 “怎么样？没受伤吧？” “草民见过县太爷。”叶老大急忙带着家人行礼。 叶娟儿一家三口也跟着行礼。 他们两口子之前已经见过一次这样的情形，此时倒也算不得惊讶。 跟在他们身后的叶向鑫却已经惊得张大了嘴巴，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县太爷为什么会对一个庄稼汉这么客气？ 周围比他还要震惊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不过县太爷也是要脸面的，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给秦家面子。 不过好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给他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真是荒唐！你们三个蠢货！”县太爷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指着叶大嫂道，“你们可知道这位游娘子是什么人？ “她可是御厨之后，今年过年的时候，更是要代表咱们丰乐县，前去京城参加厨艺比拼的。 “岑老爷子为了请游娘子出山，还特意从京城来到咱们丰乐县。 “你以为游娘子今天来宴宾楼只是为了来吃一顿饭么？ “她是来考校一下你们大厨的手艺如何的！ “结果你们一个个倒好，不但不虚心求教，反倒还要把人送去官府！ “如今本大人已经来了，我倒要听听，你们要将游娘子和家人扭送官府的道理何在！”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难怪刚才叶大嫂说起做菜来头头是道，有些甚至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原来人家是御厨之后，难怪一口就能吃出宴宾楼饭菜的口味不对。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渐渐都集中到了宴宾楼的掌柜和大厨身上。 这两个人此时也是听傻了，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而像小王八一样被人踩在脚下的罗捕快，此时更是吓得裤裆都湿了。 第211章 只有叶向鑫笑不出来 叶大嫂没想到县太爷会这么说，回想了一下，岑老好像也没说要让自己代表丰乐县去参加厨艺比试啊！ 再说了，就算自己是御厨之后，但是父亲在教她厨艺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疯癫的病情出现了。 自己硬着头皮去参赛也就罢了，输了丢的也是自家的人。 可自己怎么能代表整个儿丰乐县呢？ 叶大嫂抱着晴天，心里有些不安，掌心的汗把晴天背后的衣襟都给打湿了。 好巧不巧，人群里也有人跟她想法一样。 只听有人扬声道：“县太爷，就算宴宾楼的大厨手艺不行，咱们城里可还有福鼎轩和醉仙楼两家老字号酒楼的。 “就算说御厨，福鼎轩祖上也有人是御厨出身。 “这个游娘子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就凭她是御厨之后，就能代表咱们丰乐县了？” “就是，这话说得没错！” “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能代表我们去参加比试了？” “她若是输了，丢的岂不是我们的脸？” 县太爷看了眼说话的人，正是福鼎轩掌柜于旭东的妻弟高振波。 难怪要为福鼎轩说话了。 不过县太爷既然这么说，自然就不怕别人质疑。 他不慌不忙地说：“就算你们没听说过游娘子，应该也听说过前些日子蒋员外办的赏花宴吧？ “游娘子就是赏花宴唯一一位大厨，她的手艺，不但是经过赏花宴上所有宾客认可的，还得到了瑞亲王妃的夸奖。” 县太爷此言一出，登时四下哗然。 说起来，瑞亲王和瑞亲王妃这两口子，在京中和周围还是颇有些名气的。 一个是只顾玩乐不求上进的亲王，一个是过很多年还膝下空虚的王妃。 这些年有关他们两口子的各种传言，简直不要太多。 说他们伉俪情深的也有，说皇上不许瑞亲王留后的也有，甚至还有人说夫妻俩貌合神离、各玩各的。 但是无论外面的传言说了什么，他们两口子也算是老百姓们最熟知的皇亲国戚了。 听说瑞亲王妃都对游娘子的手艺称赞有加，刚被高振波煽动了情绪的老百姓们很快就接受了叶大嫂厨艺极好这个事实，并且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毕竟叶大嫂这身打扮，看着实在不像是什么厨艺高手。 但是高振波却依旧不死心道：“那福鼎轩的大厨以前也被微服私访的成亲王称赞过呢！” 县太爷闻言皱眉，他对这情况一无所知，于是偏头去问身后的捕头扈元任。 “这是怎么回事儿？” 毕竟一个是成亲王一个是瑞亲王妃，若高振波所言非虚，那还真不好说谁的话分量更重一些。 扈元任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小声道：“老爷，这不过是于旭东当初为了招揽生意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哪里做得了数。 “再说了，成亲王就算微服私访，也不会来咱们这种地方的。” 县太爷闻言心下了然，但是面对嘈杂的百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在任还不到五年。 此时若说没有此事，旁人必定要问他是如何得知的。 正在县太爷犹豫的时候，最开始抢先过来帮老叶家解围的青年人突然朗声道：“县太爷，既然这么多人有意见，那不如就先在县城办一场厨艺比试。 正好岑老也在，再请上几位德高望重的人一起来做评判。 “谁最终胜出，谁便代表丰乐县去京城参加比试如何？” 县太爷一听这话，眼睛登时就亮了，当即拍板道：“这位小友说得极是，待本官回去便叫人拟个章程出来，就这么办！” 一听说要公平竞争，大家自然也都没了意见很快便纷纷散去。 扈元任护着县太爷离开，他手下的人则将罗捕快和他的两个跟班一并押走，回去再行处理。 只有那位青年还站在旁边没动。 叶老大急忙上前道谢：“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叶大哥不必客气，叫我穆铮即可。 “我家小少爷担心丰乐县这边匪患未除，不甚太平，所以叫我跟着保护你们。 “刚刚不过是举手之劳，叶大哥不必客气。 “就算要谢，也该感谢我家小少爷才是。” 叶老大没想到秦鹤轩竟然连这些细节都帮自家想到了，一时间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等下次有机会再见到秦小少爷，我们一定当面致谢。 “当然也还是要谢谢你出手相助的。” 两个人在这边客套，站在后面的叶娟儿对儿子道：“你看，娘说什么来着，肯定没事的。” 叶向鑫此时都被一个接一个的震惊给弄得有些麻木了。 “娘，你可没说叶大嫂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么？那可能是我忘说了。”叶娟儿笑着说，“你上次吃的鹿肉就是你大嫂做的，若是让我做，肯定直接糟践了，怎么可能那么好吃？” 叶向鑫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的确，当时那块鹿肉格外鲜美，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 但因为那是第一次吃梅花鹿肉，所以他便将鲜美都归结于梅花鹿肉本身的味道上去，没有考虑这鹿肉是谁做的。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时叶娟儿还给师父带了一大块鹿肉。 后来师娘做鹿肉那天，还特意叫他过去一起吃饭。 但是师父一家人都吃得狼吞虎咽，只有他觉得根本不如叶娟儿送来的那块鹿肉好吃，所以只浅浅地动了两筷子就不吃了。 师父和师娘还以为他是在客气，对他越发刮目相看。 如今想起，原来竟是因为做肉的人手艺高低不同。 竟让同一头梅花鹿身上的肉吃起来味道差别如此之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次抬头打量起叶大嫂来。 但除了年轻了一些之外，他实在看不出叶大嫂跟娘亲这个乡下妇人究竟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人真可能是什么隐世的大厨么？ 叶向鑫这边心绪繁杂之时，宴宾楼的掌柜已经点头哈腰地过来道：“几位客人，外头天冷，咱们有话进屋慢慢说，如何？ “今天这一顿饭菜做得不好，不收你们的钱，然后我这就叫大厨去重新做几个菜，求几位赏个脸，不知……” 掌柜这会儿一反之前的嚣张气焰，满脸堆笑，卑躬屈膝的样子让人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大厨也在一旁连连点头道：“您放心，这次都是我亲自做，就连菜里的葱花我都自己切，绝对不假手于人，求你们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倘若是自家过来吃饭，叶老大才懒得再给这些人机会。 但今天毕竟是叶娟儿一家请客，总还是要给他们几分面子的。 所以叶老大跟叶大嫂对视一眼后，叶老大便对叶娟儿和刘全道：“姑，姑父，今天是你们做东，还是由你们来决定吧！” 叶娟儿想着，一桌子人，除了晴天，其他人都还没吃几口，这会儿可还都饿着肚子呢！ 再说掌柜和大厨也都已经道歉，并且承诺重新上菜，倒也不必对人赶尽杀绝。 反正有县太爷的态度镇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看着掌柜的和大厨殷切的眼神，叶娟儿点点头道：“那就继续吃饭吧，闹了这么半天大家肯定更饿了。” 这回再回去，掌柜的亲自在前面带路，把几个人迎到二楼最大最奢华的一个雅间内，笑着说：“大家稍坐，我这就叫人上茶。” 不多时，伙计便端着刚泡好的茶上来，紧接着又摆上来八碟果子和点心，请大家随意享用。 叶老大原本想请穆铮一起吃饭，但是他推说自己还有差事在身，跟叶家人道别后便离开了。 重新坐下喝酒之后，刘全还觉得有些遗憾道：“刚才那位小兄弟身手那么好，若是没有别的差事在身，能留下跟咱们一起喝一杯就好了！ “哪怕他年纪都能做我儿子了，但是就凭他刚才的举动，我，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叶娟儿赶紧倒了杯茶给他醒酒道：“舌头都大了，快别那么多废话了，喝杯茶醒醒酒吧！” 毕竟大家都听得出来，穆铮那话不过就是个托词。 这都大晚上了，他能有什么别的差事，肯定还是躲在暗中时刻保护叶家人的安全。 叶向鑫的眼神在老叶家几个人脸上来回徘徊，想看出他们几个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能让秦府小少爷这么帮他们的忙。 难道叶老大以前救过秦小少爷的命不成？ 叶老大很快就感受到了叶向鑫的目光，那种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他猛地一抬头，正好跟叶向鑫四目相对。 叶老大主动询问道：“向鑫，咋了，是有啥事儿想问我么？” 叶向鑫毕竟是叶娟儿的儿子，自己也没有什么证据，也不好胡乱怀疑人家孩子。 再说了，叶娟儿两口子人都挺好，叶向磊也是个好孩子，叶老大觉得叶向鑫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许是在外面做学徒，所以学到了一些城里店铺伙计的势利眼罢了。 于是他还故意提点道：“向鑫啊，像宴宾楼这样做生意，看人下菜碟可不行，你们店里应该不是这样吧？” 谁知还不等叶向鑫说话，叶娟儿就先抢着说：“向鑫做学徒的铺子，是城里出名的好口碑，他的师父为人也很正派，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叶老大只得点点头道：“那就好，找师父也得找个好的，不然活生生把孩子教坏了。” “可不是么！”叶娟儿也跟着感慨，然后笑着说，“好在如今我家两个都有了好去处，我这心里也没啥可担心的了。 叶向鑫闻言心里却格外不悦。 以往他最喜欢听叶娟儿和刘全对外人夸奖自己。 因为当时父母夸他的时候，还会顺带着批评一下不务正业的弟弟叶向磊。 可今日，依旧是差不多的夸奖，听在耳中怎么就让他这么难受呢！ 好去处，他以前也觉得自己在县城的铺子里做学徒是个好去处。 可如今跟弟弟去京城玲珑阁一比，他这又算得上是什么好去处？ 偏偏叶娟儿还要把这两个放在一起说，他听得脸上都臊得慌。 叶向鑫越听越坐不住，最后忍不住语气有些不善地说：“行了，娘，你少说几句吧，光听你说了！” 他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之冲却是压抑不住的。 屋里几个人立刻都朝他看了过来。 晴天原本都有些犯困了，正窝在叶大嫂怀里打盹儿。 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原本都快闭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叶大嫂赶紧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给她压惊。 刘全皱眉看向儿子道：“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叶向鑫也知道自己刚才失礼了，急忙解释道：“我，我就是觉得娘一直在夸我和向磊，让人家听了像什么样子。 “娘不觉得难为情，我都觉得难为情了！” 叶娟儿闻言立刻接受了儿子的解释，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你看我，今天真是高兴糊涂了，多亏了向鑫提醒我。 “不过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们说说了，回村之后可说不得，不然村里那些红眼病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姑，不碍事，你说你的，我们也爱听。”叶大嫂道，“咱们这都是实在亲戚，虽说我们没能看着向鑫和向磊长大，但如今看到他们也都跟看到自家孩子一样。 “我们盼着他们好的心，也跟你和我姑父是一样的。 “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庆祝两个孩子的前途都有了着落，庆祝你们两口子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松一松了，不说这个说什么？” 叶娟儿听了这话登时高兴道：“老大媳妇，你最近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叶老大也笑着看向妻子道：“她如今总算知道自己多有本事了，人也比以前自信和开朗了，可真是多亏了蒋员外的重用。” “那还得是你媳妇自己有本事才行！”叶娟儿立刻道，“你让蒋员外重用重用我看看？” 这话一出，大家想起叶娟儿做饭的手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桌人只有叶向鑫笑不出来。 第212章 我娘都快变成你娘了！ 后厨很快开始上菜。 这次上来的菜，无论是刀工还是味道，都比之前几道菜好了不少。 可见大厨是真的在其中下了功夫的。 叶大嫂不由得又心疼起闺女来。 “你这孩子，吃着不好吃也不知道跟娘说，这会儿好了，都吃饱了，吃不下去了是不是？” 叶大嫂有心想让晴天再尝尝新菜，但是又觉得这会儿时间太晚了，万一吃撑着容易积食。 晴天似乎看出了叶大嫂的犹豫，贴在她怀里粘黏糊糊地说：“反正也没有娘做的好吃。” 叶大嫂看出晴天是困了，换了个姿势抱着她，手里轻拍着她的背。 叶娟儿在对面看得羡慕不已，对一旁的刘全道：“你看看晴天多贴心，偏我生的三个都是讨债的鬼，一个个儿都随你，连句贴心话都不会说。” “那要不你再生一个，看看能不能随你？”刘全这会儿也是有点喝多了，竟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都多大岁数了！”叶娟儿的脸瞬间红了，“还有孩子在呢，瞎说什么！” 叶老大闻言笑道：“姑，你跟姑父年纪又不大，老来得女不是也挺好！” “哎呦，快算了，好不容易把三个魔星都打发出去了，我可得好生歇一歇了，怎么可能再上赶着给自己找累受。 “再说，若是生个闺女倒还好，若再生个儿子，我可弄不动了！ “我啊，还是等着抱孙子吧！” 听到叶娟儿最后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来了精神。 “对啊，向鑫今年都有十七八了吧？说亲没有啊？” “还没，我寻思等他明年出徒之后再说呢！” 叶娟儿跟老叶家的人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直接道：“你们也知道，之前向鑫在城里做学徒，向磊在村里读书，两边都得开销，实在也攒不下多少钱。 “所以我寻思等向鑫出徒了，找个差事能自己赚钱了，尽量给他相看个家世稍微好一点的。 “如今向磊去京城做学徒，我合计着，以后三节两寿备的礼物，比照着向鑫的怎么也得翻一倍才行吧？可不比他去学堂花得少。 “我们两口子啊，少说也得再勒紧裤腰带干上几年呢！” 听到叶娟儿提起自己的婚事，叶向鑫便低下头不吭声了。 大家都以为年轻人说到这个害臊了。 却不知叶向鑫此时心里的想的却是，就算自己出徒了，也比不得弟弟的前途好。 爹娘到时候肯定会更偏心叶向磊。 以后叶向磊找的媳妇肯定也会比自己的更好。 明明从小到大，他都是比弟弟优秀的。 平日家里爹娘训斥叶向磊的时候，总会说：“你但凡能有你大哥的一半，我们也就知足了。” 但如今好像一切都颠倒了，甚至让他有些怀疑自己过去的人生。 叶大嫂听了这话，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姑，按理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出去做酒席反正也要请人帮手，合该先紧着自家亲戚的……” 原本她只叫上老三媳妇一起做事，都是自家人，自然没的说。 可如今眼瞅着摊子越铺越大，也增加了两个人手一起帮忙。 所以如今听到叶娟儿说起家里缺钱的事儿，叶大嫂便生怕她觉得自己不带着她一起赚钱。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趁早把这事儿挑明了为好，免得以后影响两家人的感情。 好在叶娟儿压根也没有过这种想法，听到叶大嫂的话反倒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老大媳妇，你那活计，姑可是真做不了！ “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进灶间了，我宁可去扛大包，也不进后厨。” 刘全道：“你姑若是去帮厨，怕是帮的都是倒忙……” 叶老大赶紧拦着他的话道：“姑父，来，咱俩喝酒，让她们女人家自己去聊。” 再让他这样胡乱说下去，回家怕是得跪搓衣板了。 “对对，来，咱们喝酒。”刘全说着转头面向叶老大和叶老四。 他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拍着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啊，你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不会苛待你的。 “放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叶老大：“……” 不过叶老四此时也已经喝了不少酒，很快就跟刘全勾肩搭背地聊起来。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喝，倒还聊得很是热火朝天。 叶老大见状干脆过来加入了叶娟儿和叶大嫂的聊天之中。 叶娟儿问了些叶大嫂今后做酒席的事儿，见她这么快就出头了，也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因为几个大人聊得开心，所以这一顿饭吃了许久。 最后还是叶向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店里了，不然我回去容易把别人吵醒。” “对对，是得回去了。”叶娟儿起身道，“那不如咱们今天也就到这儿吧，回头等你们回村里咱们再聚。” 叶老大和叶大嫂这才察觉已经很晚了，宴宾楼里的客人也走得只剩几桌了。 他们今晚要回蒋员外家住，虽说蒋家有门子看守，但是回去得太晚显然也不合适。 几个人走的时候，叶娟儿还是想去结账的。 说好了是她请客的。 但是掌柜的坚决不肯收钱，两个人推搡了半晌，叶娟儿最后只得作罢。 不但如此，掌柜的还拿了好几盒点心非要塞给叶大嫂，应要塞给叶大嫂赔礼道歉。 “游娘子，您若是不收下，那就是还在生我们酒楼的气！” 叶大嫂无奈，也只得接了过来。 从宴宾楼出来之后，一行人先将叶向鑫送回铺子。 到了铺子门口，叶向鑫刚下车，叶大嫂便将手里的几盒点心递给他道：“向鑫，你拿去孝敬你师父两盒，剩下的跟其他师兄弟分着吃吧！” 看着点心，叶向鑫十分想接过来。 这可是宴宾楼的点心啊！ 上面还贴着印有宴宾楼字样的徽记。 是平时只有去宴宾楼消费十两银子以上，才能得到一小盒的点心啊！ 如今这么好几盒摆在眼前，无论是孝敬师父还是分给师兄弟，都是格外给自己长脸的事儿。 但他知道，他娘是不可能让他收的。 果然，叶娟儿立刻就伸手拦着道：“老大媳妇，你这是干啥。 “这是人家掌柜给你赔礼道歉的，用不着给他。 “掌柜的既然能拿这个出来作为赔礼，可见这点心应该是挺不错的，你快拿回去留着给晴天和你娘吃。” “这么多呢！”叶大嫂指指自己身后，“我已经提前留出来了！ “我娘那边还有你和姑父今天刚送去的点心。 “晴天才多大，一天三顿吃点心也吃不完这么多。 “再说了，这是我给向鑫的，不关你的事儿！” 叶大嫂说着，硬是把手里的三包点心塞进了叶向鑫手里。 叶向鑫手里捧着点心没说话，眼神却瞟向叶娟儿。 “不用看你娘，你大嫂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叶老大在一旁道，“时候不早了，快进去吧！ “明天我家老四跟你爹娘他们一起回村，你放心就是了！” 叶向鑫的注意力却全在手里的点心上，根本没听到叶老大在说什么。 看着叶向鑫回去之后，叶老大一行人跟叶娟儿两口子便赶着车回了蒋员外家。 蒋员外早就吩咐门子帮他们留门，所以门子这会儿还没给侧门上锁。 “游娘子，你们回来了。” “这是我姑，我姑父，还有我家四弟，今晚在这儿借住一宿，明个儿一早就走。”叶大嫂说着，将之前留下的点心取了一包递给门子。 门子看到点心纸上宴宾楼三个字眼睛都亮了，但还是连连推拒道：“游娘子，您放心，秦小少爷早就派人来打过招呼，我家老爷也早就吩咐小的了。 “再说，小的在这儿等你们回来，也是职责所在，哪儿能要您给的点心呢！” 如果这件事儿只是蒋员外吩咐的，门子经不住诱惑说不定也就收下了。 左右自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也清楚，不会为了一盒点心把他怎么样的。 但是蒋员外之前交代得清清楚楚，这事儿可是秦小少爷特意叫人来打过招呼的。 别说是一包上等的点心了，就算是张草纸，他也是绝对不敢收的。 叶娟儿和刘全进屋之后，倒头就睡。 回到铺子里的叶向鑫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眠。 而正房屋里头，叶大嫂把晴天从怀里转移到炕上，轻轻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才抬手捶着自己早就被压得酸麻的肩膀和手臂。 叶老大上前帮她揉捏，小声道：“我之前就说给我抱，你非不肯。” “酒楼里吵吵嚷嚷的，她好不容易睡熟了，万一交给你再醒了可咋办，那就不容易再哄睡了……哎呦，对，就是这个地方，你轻点儿……” 叶老大一边帮媳妇揉捏着肩膀和胳膊，一边若有所思地问：“你觉没觉得，向鑫这孩子似乎有点儿……” 他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更合适。 叶大嫂本来还在认真听着，见他半晌没有动静便回头问：“有点儿什么？” “我也说不好，但总觉得这孩子心思比向磊深，没有向磊那么实诚。” “向鑫多大，向磊才多大？ “再说了，向鑫毕竟是在城里做过几年学徒的，若是还跟向磊那样，才不正常吧？ “说不定等过几年，你就会发现向磊也变得跟他一样了呢！” “会么？”叶老大被媳妇这么一说，也有点拿不准了，“反正我总觉得他心思不简单。” “我看你啊，就是一辈子都没跟生意人打过交道，所以才这么疑神疑鬼的。”叶大嫂浑不在意地说，“赶紧捏，你说话就说话，怎么手上还停了呢？说话又不用手！” 叶老大赶紧又卖力地给她捏起胳膊来。 第二天一早，众人一起来到医馆，将叶老太太接出来，一起去外头吃了一顿早饭。 叶老大看着还有些宿醉的叶老四，有点担心由他自己送叶老太太回家到底靠不靠谱。 叶娟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放心吧，这不还有我们么！ “我跟你娘一辆车，帮你们看着点儿，顺便我们姑嫂也能好生说说话！” 叶大嫂道：“要我说，你就带着晴天跟娘一起回去多好，我跟老三媳妇过几天也就回家了。” 她昨晚就提议这样，但是叶老大说什么也不肯。 这会儿说出来，原想着当着叶老太太的面，叶老大总不好再拒绝了。 谁知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叶老太太就先反对道：“有老四就够了，他只是宿醉头疼，又不是醉得不省人事，赶个车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我都跟你姑说好了，我俩都坐你姑父的车，让老四自己赶着空车在后头跟着，不会有事的。” 叶老太太心里也在盘算，郭氏才刚出了事儿，可见这人啊，突然从小地方来到大地方，就容易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迷了心窍。 既然已经有郭氏的前车之鉴在这里摆着，她哪里还放心让老大和老三媳妇单独留在城里。 虽说已经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她自觉对两个人的品行还是有所了解和信任的。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家里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回村还不知要被村里人嘲笑成什么样呢！ 叶家可经不起再来一次这样的风波了。 这两天她也听老三媳妇说了不少老大媳妇如今的本事。 这么有本事的儿媳妇，俩人之间又没有亲生骨肉，只有个晴天还是抱养的。 叶大嫂如今一心向着家里也就罢了，万一之后花花世界见多了，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可如何是好？ 所以还是让叶老大跟在叶大嫂身边为好。 叶老太太临走的时候还叮嘱儿子道：“老大啊，你不用操心家里。 “有老二两口子和老四在，我能有啥事儿？ “倒是你，带好晴天，照顾好你媳妇，就比什么都强。” 叶老大无言以对，把他们几个人送走之后，才对叶大嫂道：“如今我倒是比姑父还像个倒插门的女婿了！ “姑父好歹上头还没有岳父岳母压着，我这倒好，我娘都快变成你娘了！” 第213章 目标逐渐清晰 “你是酒还没醒么？少胡说八道了！”叶大嫂一巴掌拍在叶老大身上，“赶紧回去吧，今天那位女掌柜要过来，让人家等我就不好了。” 一家三口连带着叶三嫂一起回到蒋员外家。 刚进屋歇口气，蒋家下人就来道：“游娘子，我们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去。”叶大嫂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叶老大在一旁看着，虽说这身衣裳已经是叶大嫂最好的一套了，但还是带了两块补丁。 虽说叶二嫂手艺了得，两块补丁被她缝得像是原本衣服上的装饰一般，旁人若是不仔细看，很难看出端倪。 但是叶老大心里却清楚得很，有点后悔之前没在京城扯几块布回来给叶大嫂做两身新衣裳。 他口袋里还有点儿零钱，是之前卖山货赚的。 不如便趁着还在县城，一会儿带晴天出去逛逛。 叶老大心里算盘打得挺好，可惜宝贝闺女此时却并不想跟他一起，而是对叶大嫂口中说的那位女掌柜十分好奇。 “娘，你带我去呗！”晴天在叶大嫂准备出门的时候悄悄凑了过来，用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你想去？”叶大嫂觉得自己带着晴天倒也无妨，她素来乖巧也不闹腾。 但是大人聊天对她来说肯定十分无聊，也不知道要聊多久。 “可是去了那边没有玩具，只能乖乖坐着也没关系么？不如你还是留下，让你爹带你玩好不好？” 叶老大也道：“是啊，正好爹要出去，爹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晴天却一把抱住叶大嫂的腿，连连摇头。 出去逛街有什么意思，县城这边她又不是没逛过。 “我想去看女掌柜。”晴天眼巴巴地看着叶大嫂。 “好，娘带你去看女掌柜。”叶大嫂立刻就被她给说服了，直接弯腰抱起她，顺便回头问叶老大，“你今天出门干嘛？” 叶老大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得找了个借口道：“我去看看梅花鹿皮弄好没有。” “对哦，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叶大嫂点点头道，“你既然要出去，正好把这包点心给老三送去。” “行，赶紧走吧，人家该等急了。”叶老大怕说多了露馅，赶紧催促叶大嫂带着晴天出门。 叶大嫂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赶紧抱着晴天出去，跟着蒋家下人一路来到偏厅。 蒋员外、岑老和一位女子正坐着喝茶说话。 这位女子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鹅蛋脸，眉目端庄，生得十分和善。 若非早就知道，否则还真看不出她是个掌柜，倒像是个心肠极好的当家主母模样。 蒋员外见叶大嫂带着晴天过来，便起身为二人介绍道：“这位是路红云路掌柜，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游娘子了。” 岑老一看到晴天，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就想从叶大嫂怀里接过孩子。 晴天知道他是叶大嫂的长辈，所以虽然不熟却也没有抗拒，乖乖地被他抱了过去。 叶大嫂怕岑老抱不住孩子，双手下意识地在底下护着。 “您能抱得动么？要不还是放她下来，让她自个儿走吧。” “孩子瘦得跟什么似的，别说一个了，再来一个我都抱得动！”岑老吹胡子瞪眼地说，“明明那么会做饭，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孩子，轻飘飘的一阵风都能给吹跑了！” “咳咳！”蒋员外赶紧咳嗽提醒他。 早就说好的，态度要好点儿，别倔了吧唧的再把人给撅跑了。 可惜岑老一直是这样的性格，让他装一时还行，一直装哪有不露馅儿的。 岑老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又说得不对劲了，整个人身子都僵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总不能一把年纪了，还要开口跟晚辈道歉吧？ 好在叶大嫂这个人，素来都不在意这些。 她看到的是岑老小心翼翼护着晴天的手，和他眼里对晴天满满的喜爱。 至于嘴上这话，其实也是出于担心晴天的缘故。 但是不等叶大嫂开口圆场，岑老就主动破冰道：“没事儿，我以前在宫里专门给皇子做过饭菜，回头我教你几道菜，保管把咱们小晴天吃得白白胖胖的。” “好，那我先替晴天谢谢太姥爷了。” 岑老抱着晴天坐到一边去，叶大嫂才总算有空跟路红云说话。 “路掌柜，真是对不住，孩子她爹出门办事去了，她非要跟着我过来。” “不碍事。”路红云微微一笑，“我也很喜欢小孩子的。” “游娘子，你的情况，我都跟路掌柜说过了。 “不过路掌柜坚持想要见见你，跟你聊一下再做决定，你看，不如你们先在这里聊？” “好，多谢蒋员外。”叶大嫂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人家本来就是很有本事的人，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主见和选择的。 蒋员外帮着起了个头，便跟岑老一起逗晴天说话去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好玩儿的时候，但是大多数都有点儿话痨和多动。 偏生这些毛病在晴天身上全都没有，所以两个老头子看着这个粉团子一样的小丫头简直稀罕得不行。 叶大嫂见蒋员外也走了，不免有些紧张。 毕竟路红云无论是身份还是气质，看起来都是十分有本事的人，叶大嫂很担心自己一没文化二没阅历，无论张嘴说什么都会让人家笑话。 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地说：“路掌柜，是这么回事儿。 “我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懂做这行的规矩。 “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家传的厨艺了。 “所以虽然蒋员外说请你来帮我，但其实我觉得，应该是请你来教我才对。 “如果你肯教我的话，我肯定会听你的话好好学的。” 路红云听到叶大嫂这个开场白，眼睛里就已经慢慢带上了笑意，心里也基本认可了这个斜刺里突然杀出来的差事。 蒋员外果然没骗人，叶大嫂的确是个实诚人儿。 “好，既然你都跟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路红云，你以后管我叫红云姐就行。 “我如今在蒋员外京城的一家铺面里面做掌柜。 “不过如果过来帮你的话，我肯定会把铺子那边安排好，全心全意地过来做事。 “不过我觉得我还需要先了解一下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你所希望以后的方向是什么……” 见叶大嫂听得开始有些眼神放空，她又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道：“就是你跟我说说，你今后的目标是什么，想做成什么样子？以后是打算一直这样去被人家里做酒席，还是想开酒楼？ “这些都会关系到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如何做，所以我必须提前向你了解清楚。” 同在一个花厅内，这边两个人说话，蒋员外、岑老和晴天自然都是能听到的。 所以当两个人聊起正事之后，这边三人就瞬间安静下来，全都抻着耳朵听这边的对话。 听得路红云这么说，蒋员外登时笑着对岑老道：“稳了！我早就跟你说，游娘子肯定投红云的脾气。” “嘘——” “嘘——” 蒋员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只有一老一小同时让他闭嘴的嘘声。 “得，我闭嘴吧！”蒋员外笑着摇摇头。 花厅另外一边，叶大嫂听了路红云这话，仔细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多远大的目标，我就是想多赚点钱，以后可以带着闺女去京城生活，让她能去读书，不要像我一样是个睁眼瞎，以后日子能过得比我轻松比我好就行。” 路红云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既朴素又很戳人心的答案。 “行，那咱们就一起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路红云冲叶大嫂笑笑说，“我详细跟你说说，咱们都可以有什么选择，先确定一个大方向再说别的。 “如果你想要一直承接酒席，去客人家里或是庄子上、园子里去做饭的话，那就可以效仿前朝的四司六局。 “本朝的风气没有前朝那么奢靡，但是可以在原本的框架上稍做改动。” “四司六局是什么？”叶大嫂此时也不怕暴露自己的无知了，不懂就直接问。 “前朝自上而下都作风奢靡，无论是婚宴、寿宴、乔迁、中举等等，都会大排筵席。 “别说是寻常人家了，就连有下人伺候的官宦人家，自个儿都操办不出他们眼里拿得出手的酒宴。 “所以渐渐的就生出一些专门承接这些酒宴的人，慢慢成了气候、有了规模和一定之规。 “所谓的四司六局，四司便是帐设司、茶酒司、厨司、台盘司，六局则是果子局、蜜煎局[注1]、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 “所有人都各有专职，比如帐设司便是专门负责各种陈设，茶酒司则是负责茶、汤、热酒，还有人专门负责安排座次，迎送宾客。 “厨司专门负责烹饪，台盘司则传送杯盏碗碟。 “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主要负责水果、蜜食和蔬菜。油烛、香药、排办则掌管灯烛、香料以及宴席结束之后的收拾清洁。 “可以说主家只消把四司六局的人请来，说清楚自己的要求，其他就一概都不用操心，就由他们全权负责了。” 叶大嫂第一次听说居然还有这样周到的服务，都有点儿听呆了。 “你如果想走这条路，那比较重要的就是招揽和训练人手。”路红云继续道，“那咱们再说第二条路。” “如果你去了京城之后，目标是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那如今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名气，让更多的人知道你，尤其是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和有钱人。 “你被捧得越高，越厉害，这样当你去京城开酒楼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去你的店里捧场。 “当然，这两条路也并不是完全背离的。 “我想着，如今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如果你去参加厨艺比试能够技惊四座，那你今后的路就会好走得多。 “但如果比试的结果不好，倒也不用担心，咱们也可以不再考虑别的选择，塌下心来走第一条路。” 路红云一早就把岑老这次主持的厨艺比试计划进去了。 叶大嫂一下子接收到了太多消息，此时也顾不得回应，还在细细琢磨。 倒是晴天在另外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还来了句：“路掌柜好厉害呀！” 路红云见叶大嫂还在思索，便道：“你慢慢想不着急。” 她说完起身来到这边逗着晴天问：“你怎么知道我很厉害呀？” 晴天见到生人还是有点害羞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腼腆地说：“我就是觉得你刚才说得挺好的……” 路红云闻言笑着问：“你听懂我说什么了？” “恩，你说让我娘先去参加厨艺比试。 “如果能打出名声，以后的路就好走了，无论是想开酒楼还是继续出去给别人做酒席都可以。 “但是如果输了也不用担心，因为还是可以继续出去做酒席的。” 路红云听了这话眼睛都瞪大了，惊讶地说：“你还真听懂了？” 晴天刚才并不是复述路红云的原话，可见她是真的听懂之后用自己的话给说出来的。 路红云连连惊叹：“哎呦，这小姑娘才几岁，怎么就这么聪明？” 岑老一脸骄傲地抱着晴天道：“那可不呗，也不看是谁家的重外孙女！” 蒋员外闻言心道，人家只是叫你一声太姥爷，她外公又不是你亲生的，也不知在显摆什么。 想虽然这样想，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岑老这回可真是撞大运了，谁知道明明是来这边躲清静的，竟然认了个厨艺了得的孙女和一个这样聪明伶俐的重外孙女。 看来这老头虽然半生孤寡，晚来倒是还挺有儿孙福的。 这边叶大嫂听了晴天的话，也终于理解了路红云的意思，点头道：“红云姐，我明白了，我一定拿出最好的水平去参加厨艺比试。” 第214章 娘，你是不是也想要小弟弟？ 紧接着路红云找叶大嫂要来她目前接的酒席单子细看，忍不住皱眉道：“都是乡下的酒席，先不说钱多钱少，以你如今的身份，真是不该去这种场合做酒席了，又累又对名声有碍，不如转包出去算了。” 叶大嫂闻言却道：“我有什么身份啊？当初我接下这些订单的时候也还没去做赏花宴。 “人家找我做酒席，是看得起我，我可不能做那种违背约定的事儿。 “再说了，当初能接到做酒席的活儿，也是因为我姑和小华姑看得起我。 “这些人都是当场就给了定金的，她们根本不认识我，看的还不都是小华姑的面子。 “我若是把酒席转包给别人去做，甭说我过不去自己良心这一关，我都对不起我姑和小华姑当初对我的帮衬和信任。” 叶大嫂以为路红云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个劲儿地跟她解释，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之前她自己刚说过，以后都听路红云安排。 可如果路红云是这样的人，那她也要考虑一下，究竟要不要跟她合作了。 谁知路红云听了她的话却笑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游娘子不要着急，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要你不觉得麻烦，那就把这些交过定金的做完便是了，以后就不要随便接生意了，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商量。” “好好！”叶大嫂赶紧答应下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服了路红云，殊不知从一开始这就是路红云的试探。 如果叶大嫂想也不想就答应她这个提议，那她虽然还是会继续帮叶大嫂做事，但是肯定会有所保留，不会太掏心掏肺了。 但是叶大嫂的表现却让她有些意外，也十分钦佩。 路红云做事，从来都是先看人品再看是否赚钱。 虽说她对蒋员外十分信任，但是今后跟她相处的人毕竟是叶大嫂，她还是要自己仔细确认一下才行。 蒋员外跟她共事多年，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此时应该是已经满意了。 于是他起身，笑着走过来，看了眼路红云，意有所指地说：“早都跟你说了，你们两个肯定能处得来，这下放心了吧？” 路红云冲他笑道：“您推荐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她找蒋员外借了纸笔，将叶大嫂接的订单全都誊抄了一份。 叶大嫂不明所以地问：“您这是做什么啊？” “我听蒋员外说你们准备回家了，我这些日子会一直住在这里，帮你处理京城那边的事情。” 叶大嫂恍然道：“哦，那是要抄一份的，万一时间有冲撞就不好了。” “不止如此，你去做酒席，我也得跟着你啊！”路红云道。 “啊？”叶大嫂没想到，“红云姐您去干什么啊？” “我既然要跟你一起做事，那首先就要了解你是怎么做事的，你的能力如何，才知道今后我该如何帮你不是么？” 叶大嫂觉得她这话说得在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那不知道这个工钱该怎么算呢？您也看见了，我们去乡下做酒席，钱真的不是很多，我还要给三个帮厨工钱，剩下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路红云打断道：“工钱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几个月的工钱都是由蒋员外给的。 “至于之后你我还要不要继续合作，那就看这几个月合作的怎么样了。”路红云自信一笑，“放心，只要你信得过我，我肯定能让你赚钱的，到时候你就能自己给我开工钱了。” 叶大嫂完全不知道像路红云这样的女掌柜的月钱是多少，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能赚钱是赚多少钱。 所以她此时还毫无压力地笑着说：“那我就借红云姐的吉言了。” 路红云又问：“游娘子，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对外宣扬一下你的身世？就是御厨之后之类的，不会涉及到太详细的内容。” 叶大嫂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岑老。 其实她对父亲是御厨这件事，虽然知道了，却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所以此时听到这话，她自己是所谓的，反倒担心会不会伤害到岑老的感受。 岑老这些日子也越来越感受到叶大嫂和叶老大的人品和性情都是很好很实诚的人，所以也越发希望他们能发展得更好，能够来到京城，跟自己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此时看到叶大嫂居然还这么重视自己的感受，心里更别提有多满意了，点点头道：“没问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可以直接找我。” 路红云闻言越发满意道：“能有岑老的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您放心，若是有用得上您的地方，我肯定不会跟您客气的。” 叶大嫂闻言还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太给岑老添麻烦了，神色有些不安地看过去。 蒋员外见状对她道：“他是晴天的太姥爷，帮你们那是应当应分的。 “要不是了解你的脾气，知道你不可能接受，他都恨不得直接把你们接到京城去跟他一起生活了。” 叶大嫂闻言有点惊讶地看向岑老，没想到他说起话来硬邦邦的，心里却已经为自家考虑了这么多事儿。 路红云见状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只要你听我的好好干，明年肯定能搬到京城去住！” 叶大嫂听了这话十分兴奋地说：“那可就太谢谢红云姐了。这样，我中午做几个好菜，正好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说着就想撸胳膊挽袖子直接去后厨做饭。 谁知却被路红云拦住道：“我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随便给别人做饭吃！” “啊？为什么啊？”叶大嫂一脸不解。 “知不知道什么叫奇货可居？”路红云道，“京城的有钱人都是这样，越难得的越舍得花钱。 “所以你首先要把自己的架子端起来，今后的生意才会更顺利。” 路红云趁着刚才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把叶大嫂先前接的酒席单子上的时间都看清楚了，确认过最晚的一个是在十一月二十八，便对岑老道：“岑老，县里的厨艺比试，安排在腊月里行不行？” “没问题。”岑老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这件事，本就是他全权负责的，就连县太爷都得听他的安排。 “只要你不把厨艺比试安排在除夕夜，其他日子都好说。”岑老道，“到时候叫人提前去各个村子里宣扬一下，肯定有很多人过来看热闹。 “来了之后顺便就可以买些年货回家，这不就一举两得了么！” 蒋员外老奸巨猾地接了一句道：“不光是去咱们县里的村子，周边的村镇都可以去放放风嘛，到时候县城的商铺也都会开心的。” 路红云冲他俩竖起大拇指道：“可不是么，这里有岑老坐镇，其他地方想学都学不来，也不敢学，这次丰乐县的风头可出大了。 “县太爷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抓住这次机会。” 叶大嫂听着他们说话就像是在听天书一样，干脆扭头去看女儿。 却见晴天坐在岑老的怀里，正听得津津有味。 之前她还担心她听不懂会觉得无聊，如今听不懂的反倒好像是她自己。 她过去问：“晴天，听得懂么？” 晴天闻言摇摇头。 抱着她的岑老却道：“晴天这孩子聪明得很，你好好干吧，早点来京城，别把孩子给耽误了。” 说到这里，岑老才终于问出自己早就想问的事儿。 “你就晴天一个孩子？前头没有？” 叶老大和叶大嫂一看就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按理来说不该只有这么小一个女儿才对。 叶大嫂闻言眼神一黯，伸手把晴天从岑老怀里接过来道：“是啊……” 岑老见叶大嫂的神色和语气都有了变化，想着她前面的孩子应该是夭折了，不免有些后悔。 “对不住，我不该这么问的。” “不管您的事儿。”叶大嫂很快调整过来道，“反正您只要知道，我们就晴天一个孩子，努力赚钱也都是为了她就行了。” 晴天搂着叶大嫂的脖子，犹豫了许久，终于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问：“娘，你是不是也想要小弟弟？” “不想，娘一点也不想！”叶大嫂想都没想就拼命摇头，嘴里也斩钉截铁地说，“娘就要你，也就疼你，好不好？” 她说着就觉得鼻子一酸，伸手用力地搂住晴天的小身子。 只有她知道晴天之前都遭受过什么。 就是因为善老大两口子想要自己的孩子，所以晴天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被彻底颠覆，让她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遭了多少罪。 可她如今居然还能冒着自己可能会再次失去父母宠爱的危险，问她想不想要孩子。 叶大嫂是真的不想要，她只想好好把晴天养大。 她跟路红云已经谈完，也没别的事了，便跟几个人告辞，带着晴天回到房间。 叶老大还没回来，叶大嫂将晴天放在炕上，自己坐在她对面。 “乖宝儿，娘只要你就够了，记住没有？”叶大嫂十分认真地看着晴天的眼睛，跟她保证道，“爹娘这辈子就只要你，只疼你。” 晴天红着眼圈，直接扑进叶大嫂的怀里，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小脸儿贴在了她的颈侧。 叶大嫂轻拍着晴天的后背，心里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娘俩正抱在一起呢，叶老大正好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了。 “呦，这是干啥呢？”叶老大进屋见娘俩搂得那么紧，还以为她俩在玩什么，笑着问。 谁知两个人分开之后眼圈儿都有些发红。“你买啥了？”叶大嫂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问。 叶老大却放下东西直奔炕边。 “你俩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俩了？”叶老大皱着眉头。 岑老和蒋员外应该不至于，难道是今天新来的那个女掌柜？ “是那个女掌柜？她刁难你了？实在不行就不用她了，咱们去乡下接酒席一样赚钱！” “不是，你快别瞎问了，回头再跟你说。”叶大嫂白他一眼，“你先说说都买啥了？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其实也没多少。”叶老大说着先把最大的一个包袱拎过来解开道，“梅花鹿皮弄好了，我就给拿回来了，寻思若是能再遇见秦小少爷派来的那个小哥，就托他把东西给秦小少爷带回去，早点叫人做成衣裳和靴子，天冷的时候正好穿！” 包袱皮一解开，叶大嫂就看直了眼睛。 经过硝制的梅花鹿皮格外柔软，这头鹿又正值壮年，皮毛上都带着油光，稍微一动就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 “这也太好看了！”叶大嫂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梅花鹿皮，手感也太好了，“回头若是能给晴天弄一张做袄子就好了。” “等咱们回村之后，我就多上山转悠转悠，肯定还能再打到的。” “你说回村，我正想跟你商量呢，要不咱们下午就回去吧？总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个事儿，之前老四说家里都被翻的乱七八糟，虽说没丢钱，可我这心里还惦记着呢！ “行，你说啥时候回去咱就啥时候回去。”叶老大说着就要着手收拾东西。 叶大嫂忙拉住他问：“你还没说，其他买的都是啥啊？” “这不是买了几块衣料么！”叶老大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寻思着，眼瞅着要过年了，你又要去参加厨艺比试，总不能还穿以前旧的带补丁的衣裳。 “我如今虽然没赚太多的钱，但是拿卖山货的钱给你买几块料子做衣裳还是买得起的。” 叶大嫂闻言挨个儿打开看了一遍，一看就都是给女人和孩子用的花色。 她刚刚才缓和下去的情绪再一次翻涌起来，红着眼睛拍了叶老大一巴掌。 “你这人，这买的都是啥啊！” 叶老大还以为是自己眼光不好，忙道：“店里的人都说，这些是今年最时兴的了，你若是不喜欢，那我拿回去换！” “谁说我不喜欢了！”叶大嫂又给了他一下子。 “啊？那这是咋了？” “你个呆子，怎么都不知道给自己买几块？”叶大嫂说着起身，“走，咱们再去一趟！” 第215章 有钱花不出去的憋屈 “要不咱们还是收拾了东西直接走吧？”叶老大提议，“晌午在外头吃个饭，买完东西就直接回家。” “那也行，我去跟蒋员外打个招呼，你赶紧把东西收拾了。”叶大嫂出门先直奔对门，跟叶三嫂说了这事儿。 叶三嫂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早就想回去了。 但是一来知道叶大嫂还有事不好意思开口，二来自己回去又有点担心安全问题，所以才一直没说。 此时听叶大嫂说要回家了，立刻满口应好。 “你走前是不是去看看老三啊？”叶大嫂问。 “对，是得去一趟。”叶三嫂一拍脑门道。 她要去找叶老三倒不是因为惦记他，而是突然想起来，让叶老三给晴天做的积木应该去拿回来了。 “你先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咱们出门雇辆车，先把你送去木工坊，我和你大哥还想去买点东西。” 叶老大在对门听到这话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道：“依我看，要不咱们直接买头骡子，再买辆车算了。 “家里没有大牲口总归还是不方便，也不能总找别人家借着用啊！” 叶老大这话让叶大嫂有些心动，她之后一个多月还要去各处做酒席，没有骡车的确很是不便。 “也好。”叶大嫂点点头，“那咱们去木工坊接上老三一起去看看，车子什么的他比咱们懂，别回头买个不好用的，回去反倒闹心。” “行，正好一起在外头吃了饭再把老三送回去。”叶老大连连点头。 “那你赶紧收拾吧，我去跟蒋员外辞行。” 叶大嫂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身后还跟了岑老和他的两个随从。 岑老的随从一大一小两个人。 年长的是个黑脸大汉，看起来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叫做石雷。 年轻的十七八岁模样，长了张娃娃脸，见人自带三分笑，叫做孟钰。 “岑老说既然我已经认了他这个祖父，他自然该去咱家登门拜访。”叶大嫂无奈地跟叶老大说。 “没啥，这也是应该的。”叶老大倒是无所谓，只不过，“那咱们去买东西他也跟着？” “我也不知道呢……”叶大嫂也有点尴尬，虽说已经认了亲，但她跟岑老毕竟不熟，以前从来没有过交集，这可不是叫几声祖父就能很快熟络起来的事儿。 岑老却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甚至心里还存了想要去给叶大嫂撑撑腰的想法。 毕竟结婚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儿，他很担心叶大嫂在家受婆婆苛待。 岑老虽然有自己的马车，但是这么多人，肯定是坐不下的。 所以叶老大还是出门先叫了辆车，众人直奔木工坊找叶老三。 此时已经差不多快到晌午休息的时间，所以叶三嫂进去很快就把叶老三叫出来了。 他手里还抱着很大一个匣子。 叶老三一上车，手里的匣子立刻就吸引了晴天的目光。 匣子已经跟之前叶三嫂看到的不一样了，上面被画的花花绿绿十分好看。 “三叔，这是什么呀？”晴天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打开看看。”叶老三把匣子推到晴天面前。 晴天扭头看看叶大嫂，见她点头这才伸手打开了匣子。 盖子一掀开，四层托盘就依次被拉起，最后将所有积木完整地呈现在了晴天面前。 “哇——”晴天被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是积木么？” “是啊，喜欢不？” “喜欢！”晴天点点头。 叶大嫂早就猜到叶老三两口子肯定会有所表示，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精美的一套积木，比之前在京城铺子里看到的还要精美讲究。 “这不行，这得挺贵的吧？”叶大嫂义正词严地说，“老三，你们两口子才刚赚了点钱，可不能这么乱花！ “你这是花多少钱买的？现在去退了还来不来得及？” 叶三嫂笑道：“大嫂，你就放心吧，这东西不花钱，是老三自己做的。 “还有上面这个漆，都是王哥上的，就是林玉梅的夫君，你还记得不？” “你们自己做的？”叶大嫂惊讶地拿起一块积木细看，“这样做得太好了，京城铺子里卖的都没有这么精致。” 晴天在旁边突然冒出一句：“三叔可以做积木去京城卖啊！” 叶老三听了这话还笑着说：“这个做起来虽然不花钱，但是也挺费工夫的，好些天才能做出一套来，店里才卖多少钱？” 叶三嫂这些日子跟在叶大嫂身边，也比以前长了些见识，隐约觉得晴天这个主意不错。 “店里卖的不贵，那是因为没有你做的质量好，若是能做得这么好看，卖给京城那些有钱人，说不定真能赚不少钱呢！” “人家有钱人家还找不到个人做积木了？”叶老三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商机。 但是晴天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想着下次见到秦鹤轩的时候，一定要帮三叔问问。 众人直奔卖牲口的地方，准备先买头骡子再去买车。 岑老也不嫌弃骡马行的味道难闻，跟着一起下车，指着黑脸大汉道：“石雷最懂牲口了，让他帮你们挑，他也了解行情，肯定买不亏。” 果然，最后石雷帮着老叶家挑了一头两岁多接近三岁的青花骡子，正是年富力强开始干活的时候。 石雷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讲起价来也十分老练，最后以四两银子成交。 卖骡子的老板一边收钱一边直嘬牙花子。 “这位兄弟，你也太能砍价了，要不是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大牲口都不好卖了，这个价可万万卖不到的。” “掌柜的，您也不亏啊，还省了一冬的草料钱呢！”石雷笑呵呵地说，“万一冬天没养好有个病啊灾啊的，岂不是更亏！” “呸呸呸，你可盼我点儿好吧！”老板称了银子之后问，“要碎银子还是铜板？” 想着一会儿要上街买东西，叶老大便要了铜板。 他牵着骡子往外走，越看越是喜欢。 “石大哥，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他冲石雷竖起了大拇指。 “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在看牲口上头，我自问还是有点眼力的。”石雷也知道岑老如今跟叶老大两口子的关系，自然也乐意跟他亲近，“你们打算去哪儿买车？这个我也能帮着看看！” “就去旁边的旧货行，我们上次来买家具的时候，看到那边有很多二手的车。”叶老大指着不远处的大门。 岑老一听说他们居然要去买二手的车，就恨不得说自己买个新的送给叶大嫂。 但是被孟钰从后头扯了一下衣服。 “老爷，您忘了蒋员外跟您说什么了？”孟钰小声叮嘱，“您快悠着点儿，您越这样，游娘子就越想躲着您！” “哎，那你说我这辈子攒了那么多钱干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想给花钱的人，结果人家还不稀罕！”岑老一张老脸皱得抽抽巴巴，唉声叹气。 “您先好好跟人家相处，以后关系处得好了，还能少了您花钱的地方了？” “行吧！”岑老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有些古怪，有些时候也太过固执，便道，“一会儿买什么都听你的，你帮我参谋着来，免得我又用力过猛了。” “得嘞，您就放心吧！”孟钰笑着点头，见岑老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忍不住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老爷，您想想看，如果游娘子一家是眼里只有钱的，你还会想认她么？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吧？ “怎么如今人家不贪财不爱钱，您反倒还嫌钱花不出去了？” 岑老一想，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么，不禁失笑。 “行了，我知道了，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她现在不用我花钱，钱省下来以后也都是她的。” 这话孟钰就不好再接了，见岑老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叶老大带着叶老三来到卖旧货的地方，果然院子里停着新旧程度不同的好几辆车。 “老三，你给看看，买哪个合适。” 卖旧货的掌柜迎出来，一看到叶老三登时笑了。 “哎呦，什么风把叶三哥吹到我们这儿来了？您要看什么，我肯定给您个实惠价。” 原来最近这段时间，旧货铺的老板听说张记木工坊来了个修复手艺很好的师傅，便试着把一些自己收上来的旧家具送过去拾掇一下。 尤其是一些木料极好只是有些破损的家具，拾掇完了再卖价钱几乎翻倍。 所以这段时间掌柜的没少去找叶老三修家具，此时看到他过来，立刻拍着胸脯说一定给个最低价。 叶老三围着几辆车看了半天，最后看中了一辆灰扑扑并不怎么起眼的。 岑老在一边看得不满意，指着旁边一个九成新的道：“我觉得还是这辆好一点吧？” 谁知还不等叶老三说话，掌柜的就抢先道：“老先生，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叶三哥挑的这辆车虽说看着不起眼，但用料是几个里面最好的。 “回家只要稍微拾掇一下，喜欢光鲜亮丽就自己再上几遍漆，那绝对不比新车差。 “而且这辆车质量好，你买回去只管用，两年之内若是出毛病，您拿回来我给您退钱！ “但是这辆您看着好像很新，其实就是个样子货，根本不结实。 “在城里这种路上用用还行，若是要走山路，用不上多久就得散架！” 听完掌柜的这样说，岑老也闭了嘴。 掌柜的也的确是个实在人，最后给了个十分优惠的价格。 “这车我是花三两银子收的，叶三哥你若是看得起我，你就原样给我三两银子拿走。” “那怎么行，也不能让您分文不赚啊！”叶老大执意要多给点。 掌柜的却坚持道：“我以后还少不得麻烦叶三哥帮我修补家具，咱这是长久的生意，不差这点儿。” “那我这次就沾老三的光了。”叶老大给掌柜的三两银子，再三道谢。 然后他在叶老三的帮助下把车套在了刚买的骡子身上。 不得不说，石雷这头骡子挑得的确不错，不但膘肥体健，而且十分温顺。 一路被牵过来都很老实，此时给它身上套车，它也没有任何不乐意的样子。 大家把之前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结了车费，终于不用再雇车，有自家的车可以坐了。 叶大嫂和叶三嫂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车里，在里面铺了张被单，便把晴天先抱上了车。 叶老大转身跟岑老商量道：“老三一会儿还得回木工坊，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买东西行么？” “行是行，但我有个条件！”岑老这话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孟钰在他身后干着急，心道吃个饭而已，人家问你是给你面子，怎么还提上条件了？ 叶老大也没想到岑老会这么说，但还是礼貌地道：“您说。” “今天的晌午饭必须由我来请，不然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听了这话，众人才全都笑了。 石雷和孟钰也都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觉得跟着岑老可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叶老大怕岑老又把自家都弄到宴宾楼那种档次的地方去吃饭。 一来太贵了，二来也没有多好吃，三来也很耽误时间。 于是他道：“行，您请客，那我们挑地方可以么？” 叶大嫂在背后拧了他一下，低声问：“干啥让人家请客啊！” 叶老大扭头跟她咬耳朵道：“你没发现么，老头儿一直憋着想给咱们花钱呢！ “与其一直让他憋着，一会儿买一堆东西去咱家，倒不如先让他少花点儿！” 岑老还以为他们在商量去吃什么，有点儿高兴地问：“行，你们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 然后只听叶老大道：“咱们去吃之前那家面条。” “啊？”岑老刚刚高兴的心情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们商量半天，就要去吃面？” 就算所有人都敞开肚子往死里吃，那也花不了几个钱啊！ 叶大嫂道：“我觉得挺好，虽然咱们之前吃面闹了些误会，可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神奇。 “如今大家冰释前嫌了，再去吃碗面也挺好！” 听叶大嫂这么说，岑老的心情立刻多云转晴，满口答应：“好，那就去吃面！” 第216章 这回可真是要立大功了！ 吃过面，大家一起上街买了东西，这才分别坐着两辆车出了城，开始往榕溪村的方向赶路。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穆铮带了十几个人，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城，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铮哥，秦大人不是让咱们去周围巡逻么？您这是要往哪儿走啊？” “大人又没说必须去什么方向，往这边巡逻不是一样么？”穆铮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有些散漫地坐在马背上。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家小少爷为何这么担心这一家乡下人的安危。 出来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家了，晴天一路上抱着积木，但是嘴里心心念念的却都是小夜。 “娘，咱们这么久没回去，小夜会不会都不认识我了？” “不会的，狗一旦认准了主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别说咱们离开这几天了，就算你离开一年、两年，它也还是一样认识你的。” “爹，小夜会不会比咱们走的时候长大了啊？” “肯定的，狗崽子都长得很快的，十几天就能长大一圈儿呢！” 听了叶老大这话，晴天有点闷闷不乐道：“以后不能把小夜放在家里了，出门要带着它才行。” “不然万一它一下子长大了，它还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了可怎么办。” 叶老大和叶大嫂听了这话都笑起来，这可能也就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苦恼了。 “娘之后去别的村子办酒席，你就不用跟着去了，你在家跟哥哥们和小夜一起玩。 “等到腊月里，娘去城里参加厨艺比试再带着你俩一起去，好不好？” 晴天听了这话，立刻陷入了纠结之中。 到底是留在家里陪狗子，还是陪叶大嫂去做酒席呢？ 叶大嫂见女儿居然还犹豫上来，不由得心头一酸。 自己这个做娘的，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狗崽子？ 不过她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很快压下自己心里的醋意。 她刚要说话，晴天就合身扑上来搂住她道：“娘，我要陪你去做酒席。”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熨帖，难怪别人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真是不假啊！ 不过晴天紧接着又小声问：“能不能带小夜一起去啊？” “……”叶大嫂一阵无语，但是想了想，毕竟还是自己胜了，于是笑道：“娘去做酒席，早晨去晚上就回来了。 “那些地方没有熟人，不像上次去双林村一样有向磊帮我照看你。 “所以就算你想去，娘也不能带你去。 “到时候忙起来顾不上你，万一被别人给抱走了可咋办？ “娘要是找不到你，肯定会疯了的！” 一听说会被别人抱走，晴天立刻吓得连连摇头道：“那我不去了，我乖乖在家待着等娘回来。” “这才是娘的乖宝宝！”叶大嫂奖励地亲了晴天一口，抱着她凑到窗边往外看。 如今已经是十月底，外面树的叶子基本都掉光了，灰蒙蒙的一片，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但是今天太阳很好，也没有风，天气倒还舒服，于是叶大嫂干脆抱着晴天在窗口透透气。 此时后头的车里，岑老爷子正在闹脾气。 “我就知道，不该听你的，你看看，你买的这都是什么！”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孟钰看着面前摊开的东西，“点心、衣料、红糖、蜂蜜，两只老母鸡，还有这些都是日常滋补的药材，怎么了？” “第一次见亲家，这能拿得出手？”岑老爷子不悦地说。 “老爷，您有所不知，乡下人送礼，这已经算是上等的好礼了。 “若是听您的，买什么人参燕窝过去，还不得把亲家太太吓出个好歹来！” “真的假的？”岑老皱眉问，“拿这些真的不会被人看轻了？” “我的老爷，您是在宫里待久了，如今都不知道人间疾苦了。 “您拿着这些东西，去我老家村里，当场就能娶个二八年华的小媳妇回家！” “去你的！”岑老一巴掌拍在孟钰的肩膀上，把人推到一旁去，“满嘴胡吣！” 孟钰见他这样，知道脾气的劲儿是过去了，笑嘻嘻地说：“真的，不骗您，您什么时候想要了，随时跟小的说。” “你这没大没小的猴儿，看我不打你的！” 岑老伸手抓着孟钰作势要打。 孟钰连声求饶，嘴里还不闲着，各种乱七八糟没边儿没沿儿的保证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吐露。 最后硬是把岑老给逗笑了。 石雷坐在外面赶车，对车厢内这样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车上一个老小孩，再加上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时会让他有种自己其实是带孩子出来玩的错觉。 晴天在前面车里，都隐约听到了后面两个人的笑闹声，忍不住双手扒着窗沿儿，探出头去往后看。 “晴天，这样不行，快回来，太危险了！”叶大嫂见她半个身子都已经伸出窗外，急忙出言制止，“万一翻出去了可怎么办！” “哦。”晴天闻言，听话地想要缩回来，但是半截又突然停下了。 “晴天？”叶大嫂纳闷地喊她。 “娘，你看，那是什么！”晴天突然指着路边不远处的树林里问，“那边好像有很多人诶！” 大白天的，阳光正好，叶大嫂却被晴天这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路边再过去一些，穿过一小片树林就是附近远近闻名的乱坟岗。 据说是前朝末年有人造反起义，一路攻打准备直奔京城，取皇上首级、改朝换代。 但是却在这里被官兵全歼，尸横遍野。 因为死的都是反贼，大家自然不敢过问，都觉得这一片煞气极重，所以周围也无人定居。 后来慢慢的，什么孩子夭折、私奔苟合被抓、无亲无故的死者等等，就都会被拉到这里，随便挖个坑埋了。 于是这块地方，就变成了周围十里八乡的乱坟岗。 所以晴天突然说那边有很多人，叶大嫂脑子里第一个升起的念头便是，这是大白天遇到鬼了？ 人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该不会真的是…… 叶大嫂虽然害怕，但是出于想要保护晴天的心里，还是鼓起勇气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没成想她也隐隐约约看到一堆人影儿。 叶大嫂这下可慌了神儿。 这些鬼能白天出来晃荡，甚至连自己都能看到，那得是多大的煞气啊？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妈呀，该不会是阴兵借道吧？”叶大嫂吓得大喊了一声。 林子里的影子们突然齐齐地脚步一顿。 叶大嫂急忙一手将晴天搂回怀里，一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叶老大在外面赶车，就听到最后这句话，扭头朝里面问：“怎么了？” “没、没事……”叶大嫂嘴上说着没事，但是上下牙都在乱撞，发出嘚嘚的响声。 她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跟那是一群鬼对上了眼神。 自己该不会要被那些鬼给抓走了吧？ “到底咋了？”叶老大听出媳妇声音不对，冲后面的石雷喊了一声，然后便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打开车门想看看叶大嫂到底出啥事儿了。 叶大嫂一看他停车却更要疯了。 跑都来不及怎么还能在这时候停车呢！ “别停，快走，赶紧走，不然来不及了！”叶大嫂扭头看向窗外，眼瞅着那群人影开始朝自家骡车这边过来了。 她急得拼命推叶老大：“快赶车啊，鬼要追上来了！” 叶老大闻言也朝外看了一眼，一看不要紧，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一把拎起旁边还在睡的叶老四：“快醒醒，抄家伙！” 叶老四宿醉未醒睡得正香，突然被拎起来一脸懵。 但是听了抄家伙三个字，却立刻清醒过来，下意识就伸手往一旁摸去。 自从离开辉南县一路逃荒出来，叶家也没少遇到危险的人和事儿。 抄家伙三个字都已经快要成为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了。 叶老大自己背上弓箭和箭篓，将一根长棍和一把匕首塞给叶老四。 叶老四猛地搓了把脸，强迫自己精神起来，然后接过大哥递过来的家伙。 叶老大紧接着朝后面车喊道：“石大哥，小孟，抄家伙，有情况！” 石雷和孟钰正在奇怪前面的车为什么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车，若是说想方便一下，却也不见有人从车上下来。 突然听到这话，两个人都没问什么，便立刻从车厢底下的暗格中抽出长刀来。 寻常百姓是不许拥有这种大型利刃的。 所以叶老四手里只有一把小匕首。 但是石雷和孟钰奉命要保护岑老的安危，在衙门报备过，所以才能随身携带兵刃。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树林那一端的人就已经冲了过来。 哪里是什么鬼魂或是阴兵，根本就是一群土匪路霸。 叶老大心下暗叫不好，该不会真碰上之前那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了吧？ 对方二十几个人，手里或大或小都拿着兵刃。 再看己方，除了他们四个，就都是老幼妇孺。 这如何打得过？ 可无论能不能打过，叶老大和叶老四也都没有退缩。 想要伤害女人和孩子，那也得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眼看跑得最快之人已经跑进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叶老大试着射出一支箭，没成想竟直中那人眉心。 那人眉心中箭之后，身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地。 这一下子，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但是土匪们也的确被这一箭给震慑到了，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石雷和孟钰也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居然是这么多的敌人。 但此时也没有再后退的可能，唯有拼死一战了。 看到叶老四手里简陋的兵刃之后，石雷伸手在车子下面又摸了一把，抽出一把长刀喊道：“老四，接着！” 叶老四扭头一看，登时两眼放光。 赶紧丢掉木棍，把匕首插进靴子里，这才伸手接过石雷扔过来的长刀。 他拿着刀挥舞了两下，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这可是开过刃的上好钢刀，他虽没用过却是见过的，砍人的脑袋就跟砍西瓜一样。 孙子们，过来吧，让你们见见爷爷我的厉害！ 叶老大一箭命中之后，又接连射出两箭。 谁知道居然又连中两人眉心。 这下连叶老大自己都有点儿不敢相信了。 第一箭这样还能说是巧合，可接连三箭都这样，那事情可就有些不一样了。 剩余十几个匪徒的脚步也都迟疑起来。 该不会是碰上什么硬茬子了吧？ 这些看起来乡下汉子打扮的人，该不会是官差假扮，就等他们来自投罗网的吧？ 想到这里，领头之人振臂一挥道：“风紧扯呼！” 其他人闻言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他们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是可不想被别人杀了。 但很显然，他们醒悟的有点晚了。 一直跟在后面都快无聊到睡着的穆铮此时一马当先，领着十几个手下就冲了过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卖秦小少爷一个顺水人情，帮着护送一下叶老大一家，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十几个匪徒，刚才喊风紧扯呼的明显就是领头之人，这若是一举拿下，回去岂不是擎等着秦大人论功行赏了么！ “兄弟们，跟我冲啊！”穆铮大喊着，身先士卒地冲入了匪徒之中。 他手下的人可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以一敌三都是小意思，更不要说如今人数相当。 更何况匪徒刚才就已经被叶老大的三箭射丢了胆量。 此时突然被十几个练家子一冲，便彻底乱了套。 一时间打斗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车里的叶大嫂把晴天搂在自己怀里，紧紧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尽量不让她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甚至不敢看如今外面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这还用看么，对方十几个人，自己这边只有四个人…… 想到之前被残忍杀害在官道上的那些商队的人，叶大嫂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晴天伸手帮她抹去眼泪道：“娘不哭，爹不会有事的。” 第217章 村里的闲言碎语 叶大嫂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将晴天塞到自己买的一堆东西后面，叮嘱道：“一会儿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的车门被人拉开。 叶大嫂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想要被冻住了一般。 她僵硬地转过身，徒劳地将晴天挡在自己身后。 但是抬眼一看，开门的根本不是什么匪徒，而是叶老大。 叶大嫂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叶老大把人拽上车，上上下下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没事吧？受伤没啊？外头咋样了？你说话啊！” 叶老大却整个人都神情恍惚的。 刚才他满脑子都是要保护家人的决心，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犹豫。 但此时危机过去，看到妻女都安然无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杀了人，而且还一口气杀了三个。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是鸡鸭鹅，也不是猪牛羊。 叶老大越想手越抖，连弓都拿不住了。 叶大嫂被他这模样吓得不轻，急得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到底咋了，就算再不好，只要咱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我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四就匆匆赶了回来。 他用的是长刀，虽然比不上孟钰功夫了得，但是跟石雷一起背对背地互相掩护下，也砍伤了好几个匪徒。 但此时穆铮带的人已经基本把所有匪徒都控制住绑了起来，也没有再让他发挥的空间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回来。 叶老四突然一脸血地出现在车门外，差点儿没把叶大嫂和叶三嫂给吓厥过去。 叶老四赶紧道：“大嫂，三嫂，别怕，我没受伤，这都是别人的血。” 他跟叶老大的状态截然不同，声音中都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嫂，三嫂，晴天，你们刚才躲在车里都没看到，大哥简直神了！”叶老四做出拉弓射箭的模样，“嗖嗖嗖三箭，就把三个土匪给放倒了，而且每一箭都正中眉心。 “那帮土匪吓得都不敢往前走了……” 叶老四话没说完，叶老大就突然丢下手里的弓，扭头扑到车辕上开始大吐特吐。 “大哥，你这是咋了？” 穆铮那边已经把人全都抓住了，终于有空过来。 看到这情形，十分了然地说：“第一次都是这样，没事儿，缓缓就好了。 “没想到叶大哥的箭术居然这样了得，真是太厉害了！” 叶大嫂对这些并不了解，但是想到叶老大平日经常上山打猎，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说不定就是因为箭术了得吧？ “他这也都是打猎的时候练出来的，哪里用来射过人啊！” “原来叶大哥是个捕猎高手，难怪有这样的准头。”穆铮闻言连连点头。 他见叶老大吐完一脸菜色地坐在车辕上，一副随时还要再吐的模样，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叶大哥，你想想看，如果你没有这个本事，此时倒在血泊里的可就是你和你的妻儿亲人了。 “以那群匪徒的凶残，一旦发现你们没有自保能力，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你们抢车逃跑的。” 听了穆铮的话，叶老大的面色稍缓。 正好此时晴天也抱着水袋走到叶老大身边道：“爹，漱漱口喝点水吧！” 一看到女儿，听到女儿奶声奶气却又无比懂事贴心的话语，叶老大瞬间绷不住了，一把搂住晴天大哭起来。 没有人嘲笑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家都十分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穆铮低声对叶大嫂道：“发泄出来就没事了。” 叶大嫂这才终于腾出功夫问：“穆小兄弟，是你救了我们？”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家小少爷救了你们。”穆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难道是秦小少爷让你来救我们的？”叶大嫂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她不由想到，自打收养了晴天之后，自家就一路走运。 难不成秦小少爷也跟晴天一样，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在身上的孩子？ 若这是这样，那就也难怪秦小少爷会这么喜欢晴天了，两个人说不定都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外人的小秘密在身上的。 然而就在叶大嫂浮想联翩的时候，穆铮一句话却一下子把她的幻想给戳破了。 “小少爷怎么可能知道匪徒的动向。”穆铮觉得叶大嫂这话有些好笑，“若真能知道，我家老爷不是早就带人把他们抓了么，还能拖到现在？” 可不是么！ 叶大嫂瞬间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那你怎么会一直跟着我们啊？”叶三嫂刚才鼓起勇气探头朝外面看了看，发现满地的血，好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剩下的匪徒都被捆绑起来，还有人在看守，便忍不住插嘴问道。 “我本来就是跟着我家老爷在这边剿匪的，只不过我的职责是带人在周围巡逻，查找这伙匪徒的踪迹。 “所以小少爷叫人给我带信儿，让我有空的时候照看一下你们，然后等你们回家的时候，带人护送一程。 “我本来就是要带人四处巡逻找线索的，所以倒也算是还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真让我们碰到了这伙人！” “原来是这样。”叶家人听得唏嘘不已，“可真是多亏了秦小少爷，也多亏了穆小兄弟你啊！” “没事儿，我这一趟也不白来啊！”穆铮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一路上，手底下那帮人一直磨磨唧唧地发牢骚。 他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其实也不认为老叶家回村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 一来他们回家的这条路，那伙匪徒之前就是在这里杀人越货的，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再回来。 二来老叶家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也不是什么有钱的样子，根本不是这伙匪徒的劫杀目标。 可谁知道就这么巧，那伙匪徒想要反利用官差的心理，特意选择从这条路走，想要逃出丰乐县的地界。 他们先一步发现了缀在老叶家后面的穆铮一行人，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此时官道上一共就只有这么两辆车。 匪徒们商议之后，想要冲出来将两辆车抢了坐车逃跑，再怎么也比两条腿跑得快。 谁知就在他们准备冲出来速战速决的时候，却被叶老大正中眉心的三箭吓破了胆子。 当穆铮带人冲上来的时候，很多人几乎都没了反抗的斗志，比画两下就缴械投降了。 他简直可以说是轻轻松松，白捡了大功一件。 此时叶老大也终于收了眼泪，情绪渐渐缓了过来。 他发现女儿的衣裳都被自己给哭湿了，一张脸涨得黑红。 “叶大哥，没事了吧？”穆铮笑着说，“若是没啥事儿，咱们就继续赶路吧，这边血腥味太重，你们也都被吓着了，赶紧回家休息一下。” 说起要回家，叶大嫂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岑老，赶紧问：“老爷子没事吧？” “放心，他有石雷和孟钰护着，好着呢！”穆铮笑笑说，“再说了，岑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 “宫里的日子可比这凶险多了，毕竟这些刀剑都是能看得到的，宫里的刀剑可都是无形的！” “臭小子，不会说话就快闭嘴吧！”岑老的声音从后面车里传出来，“少在外面乱说话给你家老爷惹事儿了！” “这不是也没有外人么！”穆铮嘿嘿一笑。 一阵乱糟糟之后，穆铮安排一部分人先带着被抓住的匪徒往回走。 自己则挑了几名手下，一起将岑老和老叶家护送回到榕溪村。 今天因为天气好，所以村口大树下一如往常地坐着许多村中妇人，大家一边做着手里的活儿一边闲聊。 王二娘子眼尖，车都还没来到近前，她便一下就看到了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叶老四。 “哎呦，你们快看那是谁回来了！” “谁啊？” “那不是叶老四么？” “不是他还有谁！” “就他自己回来的么？他媳妇呢？富贵儿呢？”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老四心再宽，也不可能带着富贵儿一起回来啊！” “就是，你是咋想的？我要被你给逗死了！” “这也是说不好的事儿。”王二娘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关外那边可乱了。 “那边男人多，女人少，成亲不容易，跟咱们这儿可不一样。 “他们那边都不怎么看重贞洁，一个女人可以嫁好多回。 “听说还有两三个男人合伙儿娶一个媳妇的呢！ “所以说叶老四不过是被戴了绿帽子，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咱们等着看热闹，人家说不定早就和好又回来一起过日子了呢！” 王二娘子这话说得众人一片哗然。 “还能这样？” “妈呀，听着都臊死个人。关外那些还能叫人么，都快跟牲口差不多了！” “谁说不是呢！” “真的假的，可别让他们把咱们村的风气给带坏了啊！” “我看那叶老四怎么好像还美滋滋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家里出了事儿的样子啊！” 在一群妇人的议论声中，老叶家的车驶入村子。 “这是买新牲口买新车了？”有人眼尖地发现。 “买什么买，肯定是租的。”王二娘子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道，“谁这个时候买牲口啊！” “车里也不知道都有什么人！” 众人虽然都好像在忙手里的活儿，但其实眼角余光全都在盯着老叶家的车。 叶老四之前状态有些兴奋，是因为他刚才在击退匪徒的时候狠狠发泄了一把，所以心情有所好转，还主动帮身体不适的叶老大赶车。 但是随着村口越来越近，他都已经能听到那些长舌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了。 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叶老四原本有些好转的心情，顿时再次跌落谷底。 但此时眼瞅就要到家了，村里人也都看到他了，实在没有再跟叶老大换一下位置的必要，叶老四只能硬着头皮赶着车往家走。 离着大榕树越来越近，众人的议论声，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一些钻进耳中的。 叶老四越听越气，心底甚至隐隐升起一股想要提着刀把这些人的舌头都割掉的冲动。 叶老大突然推开车门，一把按在了叶老四的肩上。 “老四，冷静点儿，别搭理她们。 “你越激动，她们就会说得越起劲。” 叶老四这才稳定了一下心神。 “恩，大哥，我知道了。” 看到老叶家的车门打开了，刚才还装模作样用余光偷看的人顿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恨不得能把头塞进车里看个清楚。 叶大嫂干脆主动跟一个和气些的村民打招呼道：“胡婶儿，纳鞋底呢？” “啊，是，是啊！”胡婶儿被她这么一点，手下一哆嗦，针差点儿扎进自己手里，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从城里回来了啊？” “是啊，回来了！”叶大嫂笑着说，“我娘昨个儿就回来了，您有空去家里坐，你们老姐妹一起说说话。” “好，好，我回头一准儿去。”胡婶儿只得连连点头。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老叶家的车就已经穿过村口，直奔自家而去了。 王二娘子不悦地瞥了胡婶儿一眼道：“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跟她家关系挺好啊？那你可知道她家老四媳妇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真跟王富贵跑了？” 胡婶儿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否认：“我，我不知道，我，我都没有你知道的多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二娘子顿时一叉腰，“你是在说我传闲话？”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胡婶儿嘴笨，脑子也转的不快，哪里说得过王二娘子，被挤兑得眼圈儿都红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俩吸引，竟然都没发现石雷驾着车从她们身后驶了过去。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一个车屁股了。 “哎呦，那辆车是哪儿来的啊？什么时候进村儿的？” 王二娘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笸箩里，抱着就跟了上去。 “我去看看！” 第218章 把我男人还给我 虽然人没有车走得快，但是村子总共就那么大，不用紧跟着也知道那辆车是去老叶家的。 王二娘子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走到路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从第二辆车上，下来一个老头。 发现第二辆车上并没有郭氏亦或是王富贵什么的，王二娘子有些失望。 但是老叶家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这老头儿是什么人啊？ 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个富家翁的模样。 难道是老叶家想给叶老太太找下家，带人来上门相看不成？ 王二娘子本想凑到门口偷听一下，但是院子里疯狂的狗叫声最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很快就灵光一闪，抱着笸箩转身就走了。 此时老叶家院子里，比之前长大了一圈儿的啸夜正围着晴天疯狂地撒欢儿，尾巴摇得只能看得到残影，汪汪叫个不停，还时不时发出几声撒娇似的呜呜声。 只不过它本身个头就不小，现在更是长得几乎要比一般的京巴儿还要大了。 但其实却还是个连奶毛都还没换的小宝宝。 叶二嫂道：“幸亏出事那天，我打发几个孩子出去买糖，他们把小夜也给带上了，不然这么点儿的狗子，还不得被王、那个谁给打死啊！” 她原本想说王富贵那个狗贼，但是一抬头正好看到叶老四，立刻把后面几个字给咽了回去。 啸夜似乎听懂了叶二嫂的话似的，一脑袋扎入晴天怀里，嘴里哼哼唧唧像是在哭，又像是说以后去哪儿都把我带上，别再把我丢下了。 晴天抱着啸夜的脑袋，揉着它毛茸茸的小耳朵道：“若是小夜在家，肯定能抓住那个进来的贼，不会让他跑掉的。” “嗷呜！”啸夜像是再回答一般。 “这狗怕是成精了。” 大家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岑老爷子走过来刚准备说话，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啸夜却突然后退了一步，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晴天后面。 “怎么，怕我啊？”岑老微微一笑，却并不意外，反倒往后退了两步。 “岑老，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啸夜害怕谁呢！” “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杀过狗吧！”岑老尽量云淡风轻地说。 晴天闻言立刻用手捂住了啸夜的耳朵，这可不能让小狗崽听到。 “小时候家里穷，又赶上闹饥荒，当时都快要饿死了。”岑老发现晴天的眼神，便解释道，“我当时被饿晕在我家门口的小道上，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被饿急了的野狗，估计是要以为我死了。 “它一口咬在我胳膊上，结果把我给疼醒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跟那只野狗打在一起，最后竟把它给弄死了。 “我拖着野狗回家，我跟我娘就靠着这条野狗的肉，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岑老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个伤疤。 都过了这么多年，看到伤疤的瞬间，还是会让人感觉十分狰狞，足见当年是被咬得不轻。 “看着都疼啊！”叶大嫂感慨道。 叶老大则道：“岑老真是福大命大，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晴天却不解地问：“你杀过狗，所有的狗就都会怕你么？” “倒也不一定，但人家不都说，杀过狗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势。 “人是察觉不到的，但是狗却能敏锐地感受到。 “估计是你这条狗太敏锐了，所以一下子就发现我不对劲了！” 听到岑老夸奖啸夜，晴天立刻高兴起来，揉着啸夜的脑袋道：“是啊，秦哥哥也说小夜是条好狗！” 啸夜伸出舌头温柔地舔着晴天的小手。 叶老太太虽说离开医馆回家了，但是身体到底还是没好利索，回来之后就没再出屋门。 可此时一直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却总是不见人进来，终于忍不住扬声问：“外面说什么呢，是不是老大他们回来了？” 听到叶老太太说话，岑老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是见亲家。 虽说从叶老大和叶大嫂这边论起来，岑老要比叶老太太高一辈儿。 但是他还是主动登门，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免得叶老太太挑理。 叶老大赶紧进屋，把岑老的情况跟叶老太太说了一遍。 “你是说，老游头是御厨？”叶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就算我身体不好，你想哄我开心，也用不着编这么离谱的事儿。” “娘，我真没撒谎，人家都已经来了，你看到人就知道。” 叶老太太再三跟叶老大确认后，知道不是假话，立刻抓紧爬起身道：“赶紧叫老二和老三媳妇进来帮我拾掇拾掇，换身衣裳，哪儿能这么见亲家呢！更何况人家还是长辈！” 叶老大出去帮她把叶二嫂和叶三嫂叫进来，自己则先把岑老爷子迎到自家屋里坐下聊天。 岑老一进屋就开始四下打量屋里的陈设。 屋里家具虽然都是旧的，之前也被王富贵翻了个乱七八糟，但此时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这么多天没回来，叶二嫂也一直在帮他们打扫卫生，所以屋里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岑老看着屋里的情况稍稍有些不满，但是想到来的路上孟钰不断地叮嘱，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叶老大请他上炕坐下，他也没客气，直接盘腿上炕了。 “你们赶紧检查检查家里都丢什么东西了，检查清楚之后让孟钰帮你们写下来。 “回头我带回城里帮你们交给县太爷，看能不能从王富贵手里追回来一些。 “不要怕麻烦，写得详细一些，这样好找。” “祖父，不用担心，我们出门前把值钱的东西都随身带着了，家里只剩一些被褥和旧衣服，没什么值钱东西。” 这话还真不是为了给岑老宽心才说的，因为郭氏早就有过偷银票的前车之鉴，所以这次由于出门时间久。 叶大嫂不但将所有银票全都贴身带好，带上了自己所有的首饰，连秦夫人给晴天的礼物以及秦小少爷给她的玉佩都一并带在了身上。 当初叶老大还说她太过小心谨慎，认为把东西放在叶老太太屋里就行，如今除了说叶大嫂未雨绸缪之外，也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正房屋里，叶老太太很快就收拾妥当出来了。 她没有只在堂屋等着岑老过去，而是亲自来到厢房迎接客人。 “这位就是岑老了吧？您看着可真年轻，倒像是跟我同岁一样，搞得我一声叔到了嘴边都叫不出口啊！” 叶老太太很会说话，把岑老夸得眼睛都微微弯起来。 “我这几日在病中，也不知道你们要来，这些个孩子们也不打发人来给我送个信儿，弄得我都没做什么准备，实在是怠慢了。 “您看，咱们是不是先道到堂屋里坐着说话？老大媳妇，你过来作陪。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已经去买菜准备做饭了。” 叶大嫂一听这话便道：“还是我来做饭吧！” 叶老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离开你他们还不吃饭了？你过来陪客。” 岑老刚才被叶老太太夸得高兴，此时看她自然顺眼不少，听到她这么说，越发觉得叶大嫂的这个婆婆还挺不错。 于是岑老、叶老太太、叶老大和叶大嫂便挪到堂屋里落座继续聊天。 晴天也带着啸夜跟进去听热闹。 谁知这边刚刚落座，客套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乱套了。 啸夜猛地直起身子，耳朵也努力想要支棱起来，但是每次都功亏一篑。 但这也不妨碍它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紧接着就听到砰地一声，院门被人重重推开，叶二嫂提着篮子跑进来，身上还挂着臭鸡蛋液，脑袋上顶着菜叶子，简直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咋地，出啥事儿了？”看到媳妇这样，叶老二立刻坐不住了。 “快出去接应一下老三媳妇！”叶二嫂着急地说，“她被人给堵在外面了，要不是她拼命拦着那些人，我根本也回不来。” “你到说是什么人啊！”叶老二着急地问。 叶老大和叶大嫂却吓得齐齐站起身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担忧——该不会是匪徒的同伙儿找到这里来了吧？ 谁知叶老大刚说出这话，就被叶老四给否了。 “你看见过哪个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有功夫朝你扔臭鸡蛋啊！肯定是村里的人！” 叶老四说着把院门推开，刚准备看看外面到底怎么回事，就有人从外面一脚踹上了院门。 “哎呦！” 院门直接拍在了叶老四脸上，鼻血瞬间就流下来了。 “赶紧抬头。” “过来冲凉水，止血。” …… 大家七嘴八舌地关心起叶老四来。 叶老太太怕他想不开太冲动了，所以极力劝阻道：“你赶紧回屋收拾收拾，鼻血流了一身……” 但是还不等叶老四走开，就突然有人撞开了院门冲进来道：“想走？没门儿！ “今天你家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那我绝对跟你们没完！” 来人冲了进来，老叶家人才算看清楚，原来是杂货铺老板娘柳氏听到老叶家的人都回来了，便带着娘家人找上门来闹事。 柳氏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鼻血还没止住的叶老四。 她上前一把揪住叶老四的衣领道：“你回来了，我男人呢？” 叶老四从小到大都没有跟女人动手的习惯，此时一言不发地被柳氏扯着衣领，反倒像是他理亏一般。 叶大嫂却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抓住柳氏的手腕，越来越用力，直到手指都不过血了。 柳氏被握得又疼又胀，实在坚持不住了才松开手。 叶大嫂把她的手往旁边一甩，不悦地说：“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一点儿体面都不讲！” 柳氏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哭嚎起来。 “我男人都跟你弟媳妇跑了，我还要什么体面，体面能把我男人还回来么？ “非要说体面，你家老四媳妇恬不知耻地跟别人家老爷们私奔，到底是谁不体面？” 叶老大沉下脸道：“明明是你男人包藏祸心，翻箱倒柜地偷我家东西不说，还把老四媳妇作为人质给抓走。” “谁说不是呢！”叶大嫂接话道，“王富贵害得我家老四媳妇小产，一尸两命，人都埋了，你还敢登门找我们要王富贵？ “你既然想找你男人，那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 “王富贵人在衙门，等着看我家究竟有多少损失，赔了钱就可以宣判下大狱了！。 “你若真想要人，就去县城府衙找县太爷要去吧！” 叶大嫂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柳氏的几个娘家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干脆攥紧了拳头。 这番说辞，其实也是众人在回家的路上商议过的，为的也是多少给叶老四留点脸面，也给自家留点儿面子。 柳氏一听王富贵都要被下大狱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孩儿他爹啊，你怎么这么点儿背啊，好好的怎么还让人给抓住了啊！ “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剩下我们母子几人可怎么活啊……” 老叶家的人都用看耍猴的眼神看着柳氏。 叶大嫂一脸震惊。 叶二嫂自己震惊过后又开始去看别人的表情。 叶三嫂则下意识地说了句：“都这样了你还想要他？离开他你活不下去是么？” “没有他赚钱养家，让我们娘儿四个可怎么活啊！” “那也不能因为他赚钱，就什么都不管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不抓钱喝西北风去啊？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怼完叶三嫂，柳氏又朝叶老四去了。 “老四啊，刚才踢得门撞了你鼻子这事儿，是我的错，我跟你赔礼道歉。 “不过你们能不能跟县太爷说说，就说家里没丢东西，之前只是一个误会。 “只要你们能原谅他，让他不要下大狱，你们只管开出条件。 “是要多少钱还是要我做什么事？你们给句明白话……” 这回不等叶老四说话，叶老太太突然拎着扫把从屋里冲了出来，冲着柳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第219章 村长的心事 “哎呦，你怎么打人啊！”柳氏哭着嚷道，“你家儿媳妇不检点，天天来勾搭我家老爷们，你们还打人，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叶老太太下手挺重，又出其不意，直接把柳氏给打哭了。 柳氏的娘家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想要帮忙，叶老大立刻带着两个弟弟迎上去，石雷和孟钰也紧随其后。 五个人一起挡在叶老太太面前，震慑得柳氏娘家人也不敢造次。 柳母道：“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你们丢了什么东西说出来，赔给你们就是了，干嘛非要把人往死里逼！” “谁把谁往死里逼？”叶老太太怒道，“如今是我儿媳妇和孙儿都没了，你女婿可还好端端地在衙门里活着呢！ “你想让我们谅解也行，你们家先赔出两条人命再说！” 听了叶老太太的话，柳氏娘家人的脸色也都难看起来。 尤其是柳氏的大嫂，她原本就不想来，这件事儿怎么看都是小姑子两口子理亏，如今被村里人撺掇几句就登门闹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但是公婆和夫君都来了，还叫着她一起，她不来也不合适。 来了之后也果然不出所料，人家理直气壮得很，自家根本占不到理不说，小姑子还给人用扫帚给打了。 看到柳氏挨打，柳大嫂心里居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平时在家里的时候，柳氏就总仗着自己开杂货铺，有几个钱，对她丝毫都不尊重。 家里公婆和夫君也都是各种捧着小姑子，就连她的一双儿女，也因为小姑子经常给他们一些零食，所以跟她更好，有时候还会反过来嫌弃她这个做娘的。 柳大嫂早就对这个小姑子够够儿的了，如今终于看到她吃瘪，心里不免有些舒爽。 叶老太太最后冲柳氏道：“你自个儿愿意跟垃圾过一辈子，不关我们的事儿。 “但是你来找我家要人？打量我家好欺负？那你可真是想瞎了心。 “你们……” 柳氏的爹娘和大哥本就是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主儿。 来之前三个人跟柳氏拍胸脯保证，一定帮她讨个公道。 可此时见老叶家的态度这么强硬，根本也不是能随便欺负的人家儿，他们三个就先怂了。 “妹儿啊，要不咱还是先回去吧？”柳大哥道。 “是啊，闺女，他们人多势众，咱们惹不起啊……” “你们……”柳氏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被气出来了，“来之前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不是……来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么……”柳父有点尴尬地说。 “平时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东西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现在我遇到事儿了，需要娘家给我撑腰了，你们跟我说这话？” 柳氏当着老叶家的人说出这话，登时让柳父柳母觉得十分下不来台。 “你怎么跟爹娘说话呢？”柳大哥板起脸来，“来之前你也没说老叶家出人命了吧？ “人家眼下让咱家赔上两条人命，不走拿谁去赔？爹还是娘啊？” 柳母见状又柔声劝道：“闺女，咱先回去，明个儿去县里看看能不能见到姑爷，问清楚到底咋回事再说，好不好？现在怎么说都觉得是咱不占理啊！” 柳氏这会儿其实也就是在硬撑，柳母的话和态度给了她台阶，她便立刻抓住机会下来道：“行，娘，我听你的。” 柳家人莫名其妙来闹了一顿，又一股脑地离开了，留下老叶家一院子人都摸不着头脑。 岑老冲叶老太太竖起大拇指。 叶老太太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丢掉手里的扫帚，理了理衣裳道：“真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亲家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你一个人在关外，拉扯大了四个儿子，还给儿子都娶上了媳妇，这是多了不起的事儿啊！ “你若是不泼辣些，还不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要我说，对付这种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人，就该这样。 “也就来闹的是个妇人，若是个汉子，我也要上手打他几下的。” 叶老太太见岑老这么理解自己，心里也是一阵热乎乎的。 “咱们聊得好好的，结果都被她给搅合了，来，快回屋坐吧！”叶老太太招呼岑老进屋。 岑老还没迈步，院门外就传来村长王广平的声音。 “我听说柳家人来你家闹事了？没事儿吧？” 王广平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在看到岑老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 难道王二娘子说得是真的？老叶家真是要给叶老太太找个下家儿？ 这老头看着穿着打扮倒像是个有钱人。 该不会是秦家老爷子吧？ 若真是，也难怪老叶家能搭上秦家这条线了。 只不过秦家老爷子什么样的女人不缺，能看上叶老太太这样的？ 王广平的眼神在岑老和叶老太太之间徘徊，一时间都没听到叶老大跟自己说话。 “村长。”叶老大提高声音，“柳家人已经走了，没什么事儿。” “哦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嘛！”王广平说着看向岑老，问叶老大，“这位是？” “这是我媳妇的祖父，过来家里认认门儿。” “你媳妇的祖父？”王广平一时间有点儿懵，扭头看看叶大嫂，又看看岑老，“那之前……” “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不村长进屋咱们慢慢说。”岑老抢先道。 有关叶大嫂的身世问题，之前在蒋员外家，大家已经大致商量出来了一个版本。 隐瞒掉了她父亲受刺激疯疯癫癫的事儿，只简单说了当年的误会以及后来阴错阳差的再次重逢。 王广平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位就是岑老？ 虽然他还是第一次见岑老本人，但却早就听闻其大名。 至于眼前这位究竟是不是岑老，王广平是丝毫没有怀疑的。 他们是在蒋员外家里意外相认的，自己虽然不认识岑老，但是蒋员外肯定认识，所以必定错不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 这两个人简直运气逆天了！ 跟秦家认识不说，秦小少爷还亲自来他家这破房子住过一晚，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有的荣幸。 甚至连跟老叶家关系好的叶向磊都被秦小少爷一句话提拔到京城去做学徒了。 这绝不是一般的关系。 再说叶大嫂，不过是出去做了个酒席，怎么就能突然被蒋员外相中，去城里给王妃娘娘和那么多位贵夫人做酒席？ 去做酒席也就罢了，怎么还让她这么好命，找到了岑老这么大的一个靠山。 他的目光打量完叶老大和叶大嫂，顺势往后一划，就看到依偎在叶大嫂身边的晴天。 王广平的心里突然平衡了不少。 再有本事又如何，还不是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这若是个男孩儿，就凭岑老和秦家这两个关系，还不随随便便就一飞冲天了！ 王广平自己这边想得天马行空，连岑老什么时候不说话了都不知道。 叶大哥见屋里气氛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道：“村长，晚上要不要留下一起吃点儿？” “那可真是…… 恰好此时，王广平收回了思绪，闻言刚想点头，却见岑老抬头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 他立刻识趣地改变了自己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今晚家里也有事儿呢，若不是听说柳家过来闹事儿，我那边根本都脱不开身。” 王广平说着起身道：“你家这边没事最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柳家之后如果还敢来你家闹事，我一定出面敲打他们！” “多谢村长，他们要是再来，那肯定少不得要麻烦您的。”叶老大起身送王广平出去。 岑老见人走了才问：“这村长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叶大嫂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自从知道我家跟秦家认识之后就是这样了。 “应该是有什么事儿想要求到秦家门上，但是一直也没好意思跟我们明说。 “尤其前些天秦小少爷来我家，看中我姑家的儿子向磊，直接把人带去京城铺子里做学徒了…… “村长估计是知道这件事儿了，今日一直魂不守舍的。” 叶老大从外面进来，接着叶大嫂的话道：“甭说村长了，族长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后悔没让自己的小儿子在秦小少爷面前露露脸，说不定到时候秦小少爷看中的就是他家儿子，而不是向磊了。” “别脸没露成反倒现眼了。”岑老闻言笑道：“秦府虽然难入，但他爹是叶氏族长，但凡他自己有点儿本事，去秦家的铺子里做个学徒还是不难的。 “连这都还要想方设法地托人走关系，可见他儿子是没什么能耐的。” 岑老这话把老叶家众人都给逗笑了。 叶老太太一边笑一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其他人心里也都不约而同地想，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看问题果然一针见血。 这边王广平从叶家出来，一路想着这事儿，半晌才走回家里。 家里的晚饭都已经摆好就等他了。 黄氏不由得埋怨道：“眼瞅着要吃饭了还往外跑，跑出去半天都不回来，现在可好，菜都凉了！” “凉了就凉了，能吃饱就行。”王广平心里头惦记着事儿，说起话来也有点儿心不在焉。 黄氏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王广平，你什么意思？你若是嫌我做饭不好吃你就直说，没必要跟我甩脸子，要不你觉得谁做饭好吃你就找谁去！” 王广平此时满脑子都是老叶家的事儿，只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顺口道：“这还用问，叶大嫂做饭好吃啊！” “你……”黄氏直接被气哭了，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摔，“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这就带孩子回娘家，你喜欢叶大嫂，那你就去找叶大嫂过日子吧！” 王广平被黄氏摔碗的声音惊扰，这才从自己沉浸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皱眉问：“好端端地吃饭，你又闹什么啊？” 黄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碗，也狠狠摔在地上，然后还是不解气，干脆一把将桌子掀了。 “吃什么吃，谁还吃得下去？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心！ “你不是说叶大嫂做饭好吃么，那你找她过去啊，以后我做的东西你一口都别想吃！” “叶大嫂做饭的确好吃，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谁做饭好吃我就要跟谁去过日子？你这娘们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吵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误会给说清楚了。 “你说那个叶大嫂是御厨之后？岑老是她祖父？” “千真万确，岑老如今人就在老叶家，我骗你做什么！”王广平龇牙咧嘴地摸着刚才脸上被黄氏挠出来的血道子，“你说说你，往哪儿挠不好，非要挠在脸上，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我哪儿知道啊……”黄氏有点儿心虚地说，“你快别乱摸了，我给你上点药。” 黄氏嘴上说是上药，但其实也是心不在焉的，几次都把药给抹到了其他地方。 最后一次干脆抹到了王广平的嘴上。 “哎呦，呸——呸——”王广平吃了一口药膏，一个劲儿地往外吐，“你快别抹了，伤没好再让你把我给毒死。” 黄氏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突然间落下泪来。 “你说那件事，咱们能找岑老帮忙打听一下么？ “你之前说，秦家跟老叶家只是认识，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你不敢说。 “如今岑老不但直接就是宫里的人，而且还是叶大嫂的祖父，这层关系总归更靠谱一些吧？” 王广平见媳妇开始抹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地叹气。 最后他一咬牙道：“明个儿你拾掇几个好菜，我叫叶老大来家里吃饭，先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倘若真能靠得住，我就豁出去了。 “都这么多年了，咱俩年纪也越来越大，这件事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若是弄不清楚，我真是死都闭不上眼！” 第220章 有功的统统有赏！ 在将岑老和叶家人送到榕溪村之后，穆铮便带人掉头往回走。 “铮哥，真没想到，咱们来这边居然会遇到这伙匪徒。 “是啊，咱们这次算是立功了吧？” “回去就算不升职，赏银肯定是少不了的！” 穆铮开始的时候没有说话，后来见身边的人越说越飘了起来，这才沉声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没有叶大哥那三箭把匪徒给镇住了，咱们能赢得那么顺利么？” 这一句话立刻就把几个人得意的小心思都给压下去了。 的确，当时他们发现匪徒之后，便飞快地往前赶。 是眼睁睁看着叶老大射出那三箭的。 所有人也都被他这一手给镇住了。 “他的确是有几把刷子。”有人点点头表示认同。 却也有年轻人不以为然道：“说不定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穆铮扭头看过去，沉声道：“一箭还能说是巧合，三箭都正中眉心，你给我去碰一个看看？” 年轻人垂眸不再说话，但还是能看出他的不服气。 “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么？”穆铮道，“觉得技不如人就去勤加练习，在这里说酸话有什么意思？” 几个人很快赶回了刚才跟匪徒发生过冲突的地方。 之前留下看守的几个人都还在原地等着他们。 看到地上一字排开的几具尸体，尤其是那三具眉心插着长箭的，大家忍不住又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这样的准度和力道，真是看一次让人震撼一次。 “走了，赶紧回县城去向大人禀报。”穆铮看着天色也不早，便招呼众人速速出发。 但是因为带着十几个匪徒，所以等他们终于走回丰乐县城的时候，城门都已经锁起来了。 “这么早就锁城门了？”有人急着去向秦大人邀功，看到城门已经锁了，十分不满地嚷嚷。 城墙上有人探出头来，想问下面在吵闹什么，然后一眼便认出了穆铮。 “呦，穆大人，您回来了。”那人抬手指着东边道，“真是对不住您，我们县城南北两道门锁得早，不过此时西门还可以走，劳烦您移步去西门吧。” “好！”穆铮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调转马头，一挥手就带人朝着西门的方向走去。 之前就有些抱怨的年轻人又低声道：“都已经到城门下了，就不能通融一下，把门打开么？这么大晚上的，还要咱们自己去西门。 “若只有咱们倒也罢了，这还抓了这么多匪徒呢！ “不尊重咱们不说，就不怕匪徒跑了么？” 穆铮实在听不下去，一鞭子甩在他脸上骂道：“再废话你就滚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年轻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没想到穆铮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穆铮带的这一队人马，并非都是秦松胤自己的人手，其中还有一些是顺天府的人手。 他们之前是一起跟着秦松胤过来的，穆铮是后期带队过来送东西的。 这些人对穆铮不太了解，看他面生所以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服气。 所以之前穆铮决定带队往榕溪村的方向巡查的时候，就有一些人颇有意见。 谁知这一去竟真的遇上了这伙匪徒。 虽说在论功行赏的这件事上，大家都能分一杯羹。 可很明显，穆铮一个人就得把大半收入囊中，剩下的才轮得到他们分。 所以年轻人嘴上说叶老大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实际上是在表达对穆铮的不满。 而其他几个原本就是秦松胤手下的人，却一直都没有跟着他们掺和，反倒是在等穆铮什么时候收拾他们。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穆铮年纪轻轻能这般得秦松胤的重用，那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啊！ 果然，穆铮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上去给了那人一鞭子。 “哎呦——”年轻人捂着脸惨叫起来。 他的脸上，从右侧额头开始直到左侧下巴处，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皮开肉绽。 顺天府其他几个人见状，瞬间抱团站在了一处，其中年纪最大的人开口道：“穆大人，您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怎么，你们也想挨鞭子？”穆铮将手中的马鞭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顺天府几个人被吓得齐齐一抖。 “噗——” 穆铮身后的几个手下中有人没憋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穆铮回头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几个人立刻抬手捂住嘴巴。 “你们今日既然归我管，那就必须听我的命令，违令者我自然可以惩处。 “至于我做得合不合适，自有我家大人评判，轮不到你们置喙。” 穆铮说完，调转马头，率先骑马进城。 其他几个人立刻紧随其后，还不忘记牵上捆绑着匪徒的绳子。 顺天府的几个人就被孤零零地甩在城门外面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没等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到城门上面有人喊：“几位官爷进不进城啊？西门马上就要关了。” 几个人无奈，此时不进城，就只能在城外露宿了。 这样的天气，幕天席地的休息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他们只得灰溜溜地进了城。 被穆铮打的年轻人龇牙咧嘴地说：“这事儿没完，他凭什么打我？我要去找秦大人告状！” 其余几个人闻言都没说话。 穆铮一看就不是个冲动行事的莽撞人，他既然敢打这一鞭子，就说明他根本没有把顺天府放在眼里。 话说回来，可着京城这些达官贵人们数过来，谁又真把顺天府当什么正经衙门呢？ 在京城，随便抓个人说不定就有背景，有靠山，人家一句话就把人给提走了，他们这边还要陪着笑脸送人家出门。 可以说在顺天府做事，主打的就是一个憋屈。 事事憋屈，年年憋屈。 顺天府尹做上几年还可以调任他处，他们这些个官差，除非被大人看中带走，否则就得在衙门里憋屈一辈子。 穆铮回到县衙，刚一下马便有小厮匆忙跑来道：“我的穆爷爷啊，您可总算回来了，大人都找了您好几次了！” “大人找我什么事？”穆铮一边问一边将马鞭丢给小厮。 小厮抱住马鞭，引着穆铮往议事厅走。 “还不就是剿匪的事儿，宫里又来催，大人正召集所有人议事呢！” “知道了，下去吧！”穆铮走到议事厅门口，打发走小厮，敲敲门之后进去。 “大人，属下回来了。” 还不等秦松胤说话，坐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人就先开了口。 穆铮抬眼一看，这不巧了么，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顺天府尹郑有为。 “见过郑大人。”穆铮虽然看不上他，却不愿当众失了礼数被人抓住把柄，所以上前行了个礼。 “我可不敢当，穆壮士快请坐吧！”郑有为阴阳怪气地说，“就等你便可以开始了。” 穆铮心道，可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这两人的阴阳怪气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坐在了秦松胤下手处，明知故问道：“不知道郑大人不辞辛苦地从京城来到丰乐县所为何事啊？” “这还用问？”郑有为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还不是因为你们剿匪不力，如今皇上让我来督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廷已经又出钱又出人手了，尽一切可能满足你们的需要，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甭说皇上心里着急，我也是寝食难安啊！” 穆铮扫了眼郑有为肥硕的身子和潮红的脸颊，跟他比起来，秦松胤才更像是寝食难安的样子，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看着秦松胤为难的表情，穆铮也不再跟郑有为兜圈子。 “郑大人今日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将所有匪徒抓捕归案，人犯已经全部押入县衙大牢了，您来了刚好可以旁听一下我家大人审问犯人，回去也好如实向皇上禀告。” “什么？” 秦松胤和郑有为异口同声地惊呼。 但是秦松胤是惊讶中带着欣喜。 郑有为的惊讶中却是满腹狐疑，我刚代表皇上来催，你们就突然把匪徒都给抓住了？该不会是弄几个假的来哄弄我吧？ 秦松胤迫不及待地起身问：“真的抓到了？在哪里抓到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大人，我今日带队出去巡查，正好碰上岑老要跟着叶老大一家去榕溪村……” “等等，这里有怎么又有岑老的事儿了？还有那个叶老大又是什么？” 穆铮简单几句话跟他介绍了一下继续道：“属下看到有岑老在车上，他们回榕溪村的官道之前又是出过事的，担心会不安全，想着反正去哪里巡查还不都是巡查，便带人远远缀在了他们后面。 “谁知那伙匪徒竟然真打了这样的主意，可能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发现我带人出现之后，便打算劫持岑老，抢夺车辆。 “好在叶老大常年在关外打猎，练了一手好箭法。 “他三箭解决掉三个匪徒，大大震慑住了那些宵小。 “叶老四也手持长刀加入战局，帮了我们不少忙。 “所以我们人员没有任何伤亡就抓住了这十几名匪徒。 “属下担心还会有漏网之鱼，所以便带人将岑老和叶老大一家送回榕溪村之后才带着人往回赶，所以并非有意来迟。” 穆铮这话，十分巧妙地将自己跟过去的原因归结到岑老身上。 无论怎么说，岑老也算是御膳房里老祖一般的存在了，他这次又是奉皇名来找手艺好的厨师去参加比试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保证他的安全都是绝对没错的。 “确定就是那伙匪徒么？”秦松胤追问。 “大人，小的一一比对了画像。”穆铮道，“若只有一个人相似，那也许只是巧合，但是那五六个核心人物，特征全都能够对上，应该是错不了的。 “二位大人若是不放心，不如移步到大牢亲自看一看、问一问？” 秦松胤听了这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铮，我可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个案子可不小，早都已经上达天听了，万一有个什么错漏，咱们两个可就解释不清了。” 穆铮自然明白秦松胤的意思，他是怕万一有什么问题，郑有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在皇上面前告状的好机会。 “大人，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么？”穆铮给了秦松胤一个坚定的眼神。 秦松胤这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穆铮只是为了一时气愤夸大其词说了刚才那样的话。 如今既然穆铮都这样肯定了，秦松胤自然松了口气。 “郑大人，您这边请，虽然阿铮说得这么肯定，不过咱们肯定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您说是不是？” 郑有为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去大牢，他在顺天府也都是把差事全都交给幕僚和师爷们，自己就做个甩手掌柜。 此时突然得知要去大牢，心里甭提多抗拒了。 他一方面觉得那种地方很脏，另一方面也是有些迷信在其中的，总觉得踏足那样的地方特别不吉利。 但是秦松胤说完请就已经自己先往外走了，根本也没打算等他表态。 郑有为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好在如今差不多已经入冬了，大牢里冷若冰窟，却也比夏天少了许多难闻的气味。 但是牢里不断发出的哀嚎声和乱七八糟的叫嚷声，还是让郑有为心里毛毛的，走路都是垫着脚尖挑着地方走，活似牢里有什么沾到身上就会要他命的东西一般。 秦松胤这些年经常为皇上办案，对这种地方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也没有郑有为那么矫情。 他一路跟着狱卒来到关押匪徒的监牢门外，隔着栅栏一看那几个人的模样，心里基本上就已经有数了。 就是这几个人，绝对没错。 这几日，这些人的画像都被他给翻得破破烂烂，早就将他们几个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了。 秦松胤激动地用力拍着穆铮的肩膀，道：“好样的，真是不枉费我安排你去带队的用心，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 穆铮却道：“还是多亏了叶老大和叶老四的帮忙。” 秦松胤大手一挥道：“你回头拟个章程上来，有功的统统有赏！” 第221章 穆铮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几个人在牢里正等着提审犯人，外面突然响起了吵闹声。 “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大人给我做主！” “我不管，他算什么啊，我要见郑大人！” 秦松胤开始微微蹙眉，心道是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 听到后面又喊要找郑大人，这才升起了几分防备，该不会是跟郑有为串通好了来找自己麻烦的吧？ 郑有为觉得自己刚丢了面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立刻道：“外面这是怎么了，秦大人不必考虑我，先把人叫进来问问情况吧。” 秦松胤此时基本可以确定，是郑有为的人在搞事情，抬头跟穆铮对视了一眼。 看到穆铮一脸镇定的样子，秦松胤才点头道：“来人，将外面吵闹之人都带进来。” 很快，几个顺天府的差役就被带了进来。 打头一人脸上的鞭痕把秦松胤吓了一跳。 郑有为更是直接跳起来道：“窦骏，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虽说刚才有人给他悄悄传递了信息，说自己人当中有人受伤，可以趁机闹上一闹。 可他不知道受伤的是窦骏，更不知道竟然是伤在了脸上。 这皮开肉绽的，还不得破相了啊？ 要知道，窦骏可不是外人，那可是他的内侄。 只是这件事他并没有大肆宣扬，身边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他这次之所以将窦骏送过来，其实也是打听到秦松胤掌握到了那伙匪徒的消息，所以让内侄过来想要蹭一份功劳的。 可如今功劳虽然蹭上了，但人却破相了，让他回去如何跟妻子和岳丈一家交代？ 穆铮也不说话，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大家本就是去剿匪的，还将匪徒的几个当家人都抓回来了，身上挂点彩实属正常。 正常人看到窦骏，第一时间肯定会认为他是在剿匪的过程中受了伤。 但郑有为却是这样的反应，可见他们之前肯定已经想法子通过气了。 不过就算通过气又如何，穆铮也不怕他们。 郑有为直接黑着脸看向秦松胤道：“秦大人，我的人是你带出来的，如今伤成这样，您总该给我个交代吧！” 还不等秦松胤说话，穆铮就道：“郑大人，我们来丰乐县，本就是来剿匪的，受点伤不是很正常么？ “毕竟刀剑无眼，缺胳膊少腿或是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难道所有的主帅都要被问责么？那以后谁还敢带兵出来办差。” “你……”郑有为被穆铮几句话问得语结，半晌才反应过来又问，“你的意思，窦骏的脸是匪徒弄伤的了？” “那我可没说。”穆铮依旧气定神闲道，“他脸上的伤是我打的。” “你……”郑有为再次被哽住了，干脆不再跟穆铮说话，转头去质问秦松胤，“秦大人，您手下的人打伤了我的人，还这种态度，我今天就要您一句话，您管是不管？” “郑大人就不问问我为何打他么？”穆铮淡定地接过话头。 “你，你为什么也不能打人啊！”郑有为被气得浑身哆嗦。 秦松胤怕再这么聊下去，郑有为万一被气出什么毛病来，自己回去也不好交代，便出来打圆场道：“穆铮，你好好跟郑大人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有为却道：“我不听他说，窦骏，你来说。” 于是窦骏便将刚才在城门外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捂着脸道：“就这么点事儿，然后他就突然甩了我一鞭子。” “秦大人，您听见了吧？您说说看，如今这件事该如何处置。”郑有为问。 穆铮道：“郑大人，这种事，总不能就听信一面之词吧？您是不是也该问问我，到底为什么打他？” “窦骏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郑有为压着气问。 “他只说了最后的结果，前因可没讲呢！” 穆铮也不等郑有为的允许，便继续说了下去。 “其一，今日从县城出发去外面巡视的时候，窦骏就牢骚满腹，一路上都在质疑我选择的方向，不断地说匪徒不可能再去榕溪村的方向，导致顺天府的几位人心涣散，提不起任何戒备。 “其二，在发现匪徒准备攻击岑老和无辜百姓的时候，大家都在拼命打马往前冲，也包括顺天府的这几位差役，只有窦骏一个人不但不打马上前，反倒还轻勒缰绳，让自己落在了最后。 “其三，跟匪徒交手的时候，他畏敌情绪严重，只顾自己抱头鼠窜，差点儿连累同僚，还好岑老的人出手相救，我才能无伤亡地将人都带回来。 “其四，最后收拾残局的时候也躲得远远的，说自己看不得尸首。 “其五……” “行了，不用说了。”郑有为的鼻孔都开始往外喷粗气了。 窦骏也没想到，自己从出发开始的一切举动居然都被穆铮看在眼里。 城门外那一下子，是他在跟自己算总账。 郑有为这下子陷入了为难。 窦骏身为他的内侄，平时是个什么德行，他哪里会不知道？ 别的不说，就连真的遭遇匪徒就躲到后面小心受伤这样事儿，都是他提前交代过的。 谁知道这傻孩子也不知道遮掩一下，全都被人家看在眼里。 “那、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郑有为的气势瞬间就不如之前那么嚣张了，“秦大人，您看这事儿……” 秦松胤这才终于站出来道：“来人，赶紧带窦骏下去处理伤口，将之前皇上赐给我的祛疤药膏找出来送过去。” 听得秦松胤这样说，郑有为更加没了底气。 “您看，这，这多不好意思。” “孩子的伤势要紧嘛！” 这话说得郑有为心里直突突，难道秦松胤已经知道窦骏是自己的内侄了？ 不应该啊！ 就连衙门里都只有自己几个亲信才知道，秦松胤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就听秦松胤继续道：“至于穆铮……” 郑有为一下子抬起头，看向穆铮。 等等，刚才秦松胤说的是谁？ 穆铮？ 他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秦大人，您刚才说的穆铮，该不会是穆家的那个穆铮吧？” “如果你想问他是不是穆子秋老将军的孙子，穆敬云将军的儿子的话，的确是他没错。” 郑有为这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了。 穆家遗孤！ 惹谁不好惹上这么个主儿！ 别说是在秦松胤这儿了，这件事就算是告状告到御前，皇上都不可能对穆铮说一句重话。 穆铮什么时候成了秦松胤手下的人了？ 郑有为脑子里简直乱成一团麻。 “那个，秦大人，今天这件事，的确是窦骏有错在先，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惩罚他。 “下官刚刚也只是看到他脸上皮开肉绽太过骇人，所以难免激动了一些，还望秦大人见谅。” 秦松胤笑着说：“郑大人护着自己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是个误会，不必挂心。 “无论如何，这次参与剿匪的人，都是该论功行赏的……” 郑有为听到这里，心里就是一喜，只要能拿到这个功劳，倒也不枉费遭了这么大的罪。 “要我说，您回去也不用惩罚他了，功过相抵就算了。 “年轻人，吃了苦头肯定就会长教训的，您说是不是？” 郑有为一听这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若是能先把功劳拿到手，回去之后惩罚还是不惩罚，如何惩罚，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可如今秦松胤这么一说，是一点儿好处都不想让窦骏得到啊！ 偏生还说得好像自己十分宽宏大量，是在替窦骏考虑，让他免受惩罚一样。 郑有为想了半天，却根本找不到理由来替窦骏开脱或是争取，只得转移话题道：“秦大人，就先不提他了。 “已经被他耽搁了这么久，不如咱们现在开始审问匪首吧！” “好，来人，提匪首过来。”秦松胤占足了上风，自然乐得如此。 秦松胤这边当晚连夜审问了匪首和他的几名亲信，整理出来粗略的笔录，已经基本上将这伙人的犯罪事实都搞清楚了。 从县衙大牢出来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秦松胤活动了一下身子，吩咐道：“大家尽快收拾东西，准备囚车，咱们吃过早饭就立刻回京。” 大家为了剿匪，都已经在外奔波许久了，一个个全都归心似箭。 更何况这次大获全胜，回去少不得要论功行赏。 就算没有亲力亲为地抓到匪徒，但是人家吃肉，他们肯定也能跟着喝点儿肉汤。 所以没有人觉得现在时辰太早了，全都积极地准备起来。 郑有为昨天跟着秦松胤审了一夜的犯人，早晨出来之后刚去看了看窦骏的伤势，回房正准备休息，就听到有人来报。 “郑大人，秦大人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吃过早饭就启程回京。 “他有病吧！”郑有为气得摔了床上的瓷枕，“他自己不用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 “那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赶着投胎啊？” 下人生怕牵连了自己，却又不得不说，只能小心翼翼地道：“秦大人说，京畿匪患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皇上的心病，如今既然有了结果，自然要立刻快马加鞭回去给皇上报喜，以解皇上之忧……” 郑有为无语，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说自己不愿意去给皇上报喜，还是不想让皇上解忧？ “难怪人家这几年扶摇直上，成了皇上跟前的第一大宠臣呢！ “就这拍马屁的工夫，我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郑有为发了一堆牢骚，却还是不得不把自己的人手都叫起来，收拾东西跟着秦松胤一起回京。 回到京城之后，秦松胤直接命人将犯人交给郑有为道：“辛苦郑大人将犯人收押，以便之后再审。 “这些匪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郑大人可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万一他们还有同伙想要趁机劫囚车，或是被哪个不小心跑了，可都是大大的隐患啊！” 秦松胤交代完了，自己轻车简行地带人直奔宫中，向皇上报喜去了。 郑有为看着囚车里的十几个犯人，气得恨不得把人抓出来揍一顿解解气。 人家去皇上面前邀功，自己却要带着这些个匪徒回衙门。 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想到秦松胤的话，郑有为心里也有点不安。 他朝周围看了一圈，吞了口口水。 如今秦松胤的人都被他带走了，自己身边只有衙门的十来个差役。 如果真有人想来劫囚车，此时绝对是最薄弱的时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衙门！”郑有为扯着嗓子嚷道。 这些匪徒若是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意外，皇上还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唉，就说这顺天府尹不好干，好事轮不到，坏事跑不了， 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挪个窝啊！ 穆铮跟着秦松胤入宫面见了皇上，得了褒奖不说，还得了不少赏赐。 回到秦家之后，他叫人将东西放在自己屋里，根本没上心，反倒是捧着一个包袱直接去找秦鹤轩了。 “穆大哥，你回来了？阿爹的差事办完了？” 秦鹤轩看到穆铮，起身迎上来问。 当年穆将军战死沙场，穆夫人紧跟着殉情而亡，留下年仅八岁的穆铮，被文将军收留养在家中。 穆铮也算是看着秦鹤轩长大的了。 小时候秦鹤轩受欺负，穆铮也不止一次帮他出头，甚至还私下教过他拳脚功夫。 对秦鹤轩来说，穆铮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只不过穆铮十六那年就被文将军送到秦府，跟在秦松胤手下做事了。 所以直到秦鹤轩这次回京，两个人才再度重逢。 “小少爷，给你的。”穆铮将手里的包袱递给秦鹤轩。 “穆大哥，我都说多少次了，你不要再叫我小少爷了，你就像小时候一样叫我鹤轩不好么？” 秦鹤轩无奈地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张十分完整美丽的梅花鹿皮。 “这是你买的么？”秦鹤轩伸手抚摸了一下鹿皮，手感十分丝滑，流光溢彩，“真是好皮子啊！” “叶老大送你的，我帮他带过来罢了。”穆铮说完就转身就走。 “诶，穆大哥，你……” 秦鹤轩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再次低头轻抚着梅花鹿皮，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第222章 仿佛都是在向他招手的铜板 所有人都回到家之后，原本气氛应该是很热闹的，但是因为出了郭氏这件事，大家无论说话做事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看脸色。 具体是看谁的脸色，其实他们也说不好，但就总觉得有些尴尬。 叶老四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所以飞快地吃完饭就回屋去了。 岑老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说自己累了，带着石雷和孟钰去了叶大嫂给收拾好的西屋休息。 叶家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小声议论起来。 叶老二问：“大哥，老四这几天情绪咋样啊？” “刚才老四在这里，我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随便说话。”叶二嫂则心有余悸地说。 “没啥事儿，大家还是该咋样就咋样，你们表现得越别扭，老四就只会更别扭。 “大家都还跟以前一样，他慢慢也就不去想了。” 叶老太太听了叶老大的话连连点头，稍微加重了语气道：“瞧你们一个个刚才吃饭时候那样子，当着老四的面我又不好意思说。 “甭说是老四了，我都想放下碗回屋去了。 “明天一个个都给我正常点儿！” 大家都点点头。 叶大嫂叹气道：“咱们家里还好说，老二两口子也是因为出事之后这才第一次跟老四见面，尴尬也是在所难免的，过两天顺过来就好了。 “要我说，最闹心的还是村里那些人。 “我们下午回来经过村口，就已经听到有人在说闲话了。” 听了叶大嫂这话，家里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俗话说得好，人言可畏。 尤其是住在村子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传到后面还会被添加许多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容。 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也没办法给人家堵住。 而且一旦遇到这样的事儿，往往越努力想要澄清，反倒会愈演愈烈。 “老四也不是小孩子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儿还经不住么？”叶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却也还是担心，扭头问老三媳妇道，“能不能让老三在城里帮老四找个活干？” 叶三嫂也叹气道：“娘，我们早就想过了。 “本来老三都跟少东家说过了，可以先让他在木工坊里打杂。 “若是找到更好的差事，随时可以离开。 “但是老四自个儿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老大担心叶老太太刚刚病愈，想太多了伤神，便道：“娘，您就放心吧，明个儿我就带老四上山打猎。 “我们早出晚归，碰不到几个村里人的。 “正好也为咱家过冬多存点山货和肉。” 不仅如此，叶老大还惦记着想多打几张好皮子送去秦府。 如今欠秦府的人情越积越多，让他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急迫感来。 “这样也好。”叶老太太想了想，点了点头。 去打猎发泄一下情绪也是好事儿。 而且山里那么大，很少会遇到其他人。 兄弟俩说不定还能找机会说说心里话，老大也能开解开解老四。 “行，那你们就去吧，反正待在家里也是闲着。” 商量好了这件事儿，大家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叶大嫂这才有空检查了一下家里的东西。 “少什么了？”叶老大洗漱完甩着手上的水进屋问。 “少了好几块之前在天津卫买的衣料。”叶大嫂一脸心疼地说，“那可都是好料子，我寻思着留着过两年给晴天做衣裳用呢！” “只丢了几块料子已经很好了，幸亏没把银票和首饰留在家里。 “尤其是秦小少爷给晴天的玉佩，那上头可是有秦府徽记的。 “若是丢了惹出什么事儿来，咱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也是后怕不已。 可不是么！ 当初坚持不收就好了。 自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拿着这样的东西，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一旁已经被安顿在被窝里的晴天插嘴道：“秦哥哥说过，就算丢了，秦府也能把东西找回来，谁也不敢去卖秦府的东西，更没人敢用秦府的东西做坏事的。” “好好好，你秦哥哥说得都对。”叶大嫂嘴上敷衍着女儿，顺手给她掖掖被子，轻拍两下道，“赶紧睡觉吧！” 晴天却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问：“爹，你明天要跟四叔去打猎么？” “不能带你去！”叶老大都不等她问，便直接给她拒绝了。 晴天的小嘴立刻就撅了起来。 “可是大哥他们明天都要去上私塾了。” 这是晴天这次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噩耗”，家里五个哥哥，竟然无一幸免地都被送去私塾念书了。 原本叶老太太只打算送叶昌瑞、叶昌雪、叶昌兆、叶昌丰四个人去私塾。 叶昌年今年才五岁，还可以在家多留一年。 但是因为王广平最近对叶家颇为热络，所以一听说这事儿，立刻上门游说。 一共五个孩子，叶昌年也就小一岁而已，不差他这一个了。 王广平不但私下里给老叶家减免了一个人的束修，还说既然你们尚未分家，三节两寿的礼只备一份即可，不用每个孩子都准备一份那么铺张。 叶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于是也没等叶三嫂回来商量一下，就直接同意了。 好在这也不是坏事，叶三嫂虽然担心昌年小一岁会不会跟不上，但是能跟哥哥们一起开蒙，一起读书，也是利大于弊的。 至少兄弟们可以互相帮衬，免得孩子太小被人欺负。 更何况如今她跟着叶大嫂有了赚钱的营生，不用为儿子的束修和节礼发愁，这才是她欣然接受的最根本原因。 大人们都觉得这是好事儿，只有晴天心情低落。 之前秦哥哥送了她那么多玩具，还有三叔给她做的那么好看的积木…… 她原本一直想着回家就可以跟哥哥们一起玩了。 可如今叶向磊去了京城，家里的哥哥们也都要去私塾了，那岂不是家里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如今连爹跟四叔上山打猎都不肯带她…… 叶老大一见女儿的表情不对，赶紧解释道；“我跟你四叔去打猎，要去很深很深的山里。 “打完猎还要把猎物背回来，实在不方便带着你。 “晴天明天在家跟你娘一起陪你太姥爷好不好？ “你看，太姥爷第一次来咱家做客，咱们是主人，得好好招待人家是不是？ “爹明天一天都不在家，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咱们的小晴天好不好？” “好！”晴天听叶老大把这件事说得这样重要，立刻来了精神，一边喊好一边看向叶大嫂，“娘，我帮你，你明天要我做什么你就告诉我，我会做好多事情呢！” “好，娘知道了！”叶大嫂心想小孩子果然是好哄的，笑着把她塞进被窝里道，“你想明天帮娘做事，那你现在就要赶紧睡觉。 “不然明天没精神，还怎么帮我做事？”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躺平，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叶老大和叶大嫂见状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晴天睡醒，叶老大跟叶老四就已经背着弓箭、砍刀还有叶大嫂早起准备的吃食上山了。 等晴天终于睡够了起身的时候，别说爹了，五个哥哥都已经出门去私塾了。 晴天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叶大嫂见状赶紧把啸夜叫进来，让它陪着晴天。 啸夜一进屋就开始在炕边打转儿，一个劲儿地朝晴天哼唧，甚至还用后腿撑住身子，两个前爪努力地想要搭在炕沿儿上。 只可惜它如今还有点小，身长和力气都不够，接连试了几次都没扒住，气得自己原地打转直哼哼。 晴天被啸夜的模样给逗笑了，起床气顿时烟消云散。 她俯身趴在炕边，伸手招呼啸夜。 啸夜登时不哼哼了，赶紧凑过来用脑袋拱她的掌心。 晴天被它毛茸茸的脑袋拱得痒痒，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叶大嫂出去兑了半盆温水端进来准备给她洗漱。 进屋看到她被狗崽子逗得直笑，也跟着露出笑容。 “看来以后就该天天放啸夜进来叫你起床。”叶大嫂把盆放在炕沿儿上，“娘叫不起来啊！” 晴天立刻一骨碌滚进她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道：“才不是，就是要娘叫我起床才行！” 啸夜虽然听不懂叶大嫂在说什么，却也学着晴天的样子拼命蹭着叶大嫂的腿脚，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哎呦，这狗怕是成精了，这都能跟着学会！”叶大嫂见状笑得直不起腰，“可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娘，我才不坏！”晴天立刻抗议道。 “好，你不坏，你只是个小懒虫！”叶大嫂说着，把晴天从被窝里挖出来，给她穿上早就在炕头烘热乎了的衣裳裤子。 都穿戴妥当了，才把她放在炕沿儿上坐好，拧了帕子给她洗脸洗手。 “娘，哥哥他们晌午会回来吃饭么？”晴天一边被擦脸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会，私塾就在村里，你不是都去过。 “只有其他村的孩子才会留下吃饭，咱们本村的，都是回家吃饭的。” 在私塾吃一顿午饭的话，一个月要交半两银子，吃的菜也并没有多好，只是能吃饱饿不着罢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半两银子比全家一个月的花销都多，能送孩子去读书都已经是勒紧裤腰带了，哪里还舍得让孩子在私塾吃饭。 给晴天洗漱完毕之后，叶大嫂抱着她去正房屋里吃早饭，路上顺口问：“晴天，你说今天你爹和四叔能打到东西么？” “肯定能！”晴天毫不犹豫地说，“爹昨晚不是说想打梅花鹿么？梅花鹿皮好好看！” “好，那就希望你爹能再打到一头梅花鹿。”叶大嫂听了晴天这么说，十分高兴。 晴天却突然松开搂着叶大嫂脖子的手，尽全力比划到最大。 “爹肯定能打回来很多很多梅花鹿的！” 晴天说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饶是知道她运气好，叶大嫂也没怎么太相信。 梅花鹿又不是野鸡野兔，山里面到处都是。 否则也不会那么值钱。 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但是此时，叶老大跟叶老四却都趴在地上，看着江边一群喝水的梅花鹿瞠目结舌。 叶老大对这片山其实也不是很熟悉，他今天也只是带着叶老四先来到了自己之前遇到梅花鹿的溪边，想要碰碰运气。 谁知道这运气未免也太逆天了，居然让他碰到了梅花鹿群！ 叶老四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郭氏，眼睛、脑子和心已经完全被梅花鹿给占据了。 瞧这修长健硕的腿，油光水滑的皮毛，威武粗壮的鹿角…… 一只只梅花鹿身上的花纹，仿佛都是在向他招手的铜板。 “哥，你可太厉害了！”叶老四此时对大哥的崇拜之情也是溢于言表，“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梅花鹿！” 叶老大却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惊喜中冷静下来。 “多又怎么样，咱们最多也只能抓到一头。 “你这边一有动作，那边肯定就都受惊跑了。” 叶老四挠挠头，这还真是个问题。 “那咋办啊？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多，只能抓一只也太可惜了。” 叶老大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但是想来想去，没有一个行得通的。 叶老四突然灵光一闪道：“大哥，你就像昨天那样，连着射三箭，说不定能直接放倒三头鹿呢！ “就算不能一击毙命，只要能伤到它们，咱们再抓就好抓了。” “我……”叶老大想说自己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之前那犹如神助的三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射中的。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控制了箭的方向和力道一般。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只要力保第一箭可以射中一头梅花鹿，后面的中了更好，不中就算了。 反正眼前十几头鹿挤在一起喝水，实在很容易给人一种随便射几箭就可以撂倒一片的错觉。 “我试试看吧！”叶老大说着，摘下背了一路的弓箭，箭筒中抽出三支箭，做好了准备。 叶老四也随时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喘气影响了大哥的发挥。 第223章 当心惹怒了山神老爷 叶老大拉开弓，瞄准鹿群最前面的头鹿，一箭射中了它的后脑。 头鹿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鹿群顿时乱作一团。 没了头鹿的带领，剩余的鹿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往什么方向跑。 它们乱了方寸，东突西冲，有的鹿因此掉入溪中，有的互相撞击着对方的身体。 更有两头强壮的雄鹿直接头对头撞个正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居然一起被撞晕，双双倒下。 叶老大和叶老四目瞪口呆地看着，还能这样？ “大哥，你快继续射箭啊！”叶老四率先反应过来。 鹿群互相冲撞导致根本无法四散逃窜，此时还不赶紧补箭更待何时。 叶老大这才想起来，抓紧时间连发两箭。 这次因为鹿都在乱动，所以准头没有之前那么好，一箭射中一头母鹿的背心，另外一箭射中了一头鹿的大腿。 此时，剩下的鹿终于从纠结的混乱中解脱出来，朝着不同方向逃窜。 叶老大和叶老四先追上大腿中箭还想要跑的年轻公鹿。 兄弟俩一起出手，好不容易将其按倒在地，用绳子将四肢捆紧。 “呼——”叶老四出了口气，“大哥，剩下的就别追了。” 毕竟眼前的收获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叶老大也有些气喘，笑道：“说得好像你能追上一样。” 他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担心如今正处于敏感阶段的叶老四介意。 叶老四却根本不以为然，看着一地的战利品，三头强壮的公鹿和一头母鹿，以及一头受了伤的年轻公鹿，笑得后槽牙都快全露出来了。 稍稍喘匀气，叶老大就一骨碌爬起来，将刚才自己把自己撞晕的两头鹿捆了个结实， 这两个大家伙一会儿若是醒了，想要再制服它们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二人看着满地的梅花鹿，又是高兴又是犯愁。 “哥，这么多鹿，咱俩可咋弄回去啊？”叶老四问。 “车到山前必有路……”叶老大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水声。 两个人回头一看，登时就都乐了。 刚才被同伴挤得掉进水里的鹿以为这边已经没有危险了，竟然又游了回来。 叶老大一把按住听到声音想要起身的叶老四。 两个人尽量放轻呼吸，躲在头鹿后面。 游回来的这头鹿看着几个躺倒在地的同伴显然也有点懵，脚步都随之迟缓起来。 它抬起头左右看看，却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它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来到头鹿身边，用嘴巴拱了拱它的身体。 发现头鹿真的一动不动了，它才发出一声嘶鸣。 也不知道是在为头鹿感到伤心，还是在呼唤其他伙伴。 叶老大抓住机会，瞬间搭弓射箭。 羽箭直接穿透这头鹿的脖颈，让它直接压在了头鹿身上。 “大哥，你猎了这么多头鹿，咱俩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不过这么多鹿，怎么运回去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儿。 “你在这儿守着，我回去叫人过来拉？”叶老大提出一个办法。 “行啊，其实更应该我去跑腿儿才对。”叶老四自告奋勇，“大哥，你留下来说不定还能下套子抓几只野鸡兔子什么的，我留下可就真的只能发呆睡觉了。” “那回到村子里之后……”叶老大担心的话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但叶老四还是一下子反应过来，笑着说：“大哥，我又不是纸糊的，别人喷点儿唾沫星子又能怎么地？” “好，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叶老大拍拍叶老四的肩膀，放他回去找人，自己还真利用闲暇时间，在周围下了好几个绳套，看能不能趁这会儿工夫再多来点儿意外收获。 叶老四记性还不错，虽然来的时候是被叶老大一路带进来的，但还是细心地记住了各处标志性特征，所以回去的一路也十分顺利。 只不过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村里大部分人都开始出门活动。 有结伴出门的，也有在家闲不住出来聊天的。 许多人都看到了叶老四，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这种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用余光甚至是赤裸裸的打量，感觉是真不好受啊！ 叶老四硬着头皮一路走回家，把猎到许多梅花鹿的事儿跟家里人一说。 这下别说是家里人了，就连岑老、石磊和孟钰听闻后都直呼不可能。 石雷和孟钰甚至主动要求帮忙，主要也是想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是叶老四很快就驾着马车，带着石雷，孟钰，一路上山去找叶老大。 叶老大猎到梅花鹿的地方稍微有点偏，马车走到半截就已经没有山路再继续坐车往前走了。 大家只好下车，徒步走进去找到叶老大，然后再把一头头梅花鹿给背出来。 最后的头鹿则是被石雷和叶老大抬出去的。 叶老四道：“走吧，咱们回家，脚程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能赶上回去吃晌午饭呢！” 不过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山路本来就难走，车上放了这么多头鹿，沉得直接把地上压出深深地车辙，四个人拼尽全力连推带拉都很难前进。 没多久几个人就又累又饿了，就地将带的午饭吃了个精光，才继续往山下推。 眼瞅着太阳都快西落了，几个人才终于看到了村子的轮廓。 上午叶老四从山上下来，又回家拉了两个人手，赶着车上山去了，村里不少人都看到了，大家都好奇不已。 “老叶家这是又猎到什么东西了？还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 “谁说不是呢！” “叶老四刚刚情场失意，没准儿就要在别的地方得意了呢！” 听了大家的议论纷纷，众人的好奇心越发浓郁。 更主要的是，如今秋收都忙过了，正是村里人最闲的时候，有个什么新鲜事儿都能围着看半天。 既然大家都这么感兴趣，干脆就都在山脚下围成一个圈等着老叶家的人回来。 就连平时都聚在村口大榕树下做针线活的女人们，看到这边有热闹看，也都端着笸箩凑了过来。 一下子聚集了三十多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起来，简直不要太吵。 “我跟你们说，你们听说了吗，叶家老四那个媳妇，根本不是跟王富贵私奔的，而是被王富贵骗到城里卖进了青楼，被人活活给糟践死了。” “不能吧？那郭氏可还有孕在身呢，王富贵那么狠的心？” “你没听说过吗，赌徒赌到最后，都是没人性的。那王富贵卖的是郭氏，而不是自己的媳妇，就已经算有良心的了。” “妈呀，那得遭不少罪啊！” “谁说不是呢！” “难怪府衙直接把王富贵给抓起来了，这个不是私奔那么简单的事儿啊。” “倒也难说。私奔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叶氏一族不会那么轻易饶了王富贵的。 “反倒是关到大牢里安全，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闲话的女人们很快就继续低头做针线活了，听了这话的男人们却把脑袋扎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叶娟儿今天来得晚了，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一耳朵，顿时脸色一变。 “要死了，你们这群不要好的，天天就惦记着裆下那二两肉，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有个关系跟她相熟的人道：“我们说我们的，谁让你来听的？” “你们一个个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为自己，也给孩子积点口德吧！”叶娟儿说着，翻了个白眼才离开。 刚才凑在一起说荤话的几个青年这才觉得不好意思，急忙各自分开，不再提了。 大家就这样叽叽喳喳地等了半天，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始终不见人回来，便陆陆续续都回家吃饭了。 没想到下午大家却又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 直到天光渐暗，终于有人看到了他们出现在了半山腰。 “来了来了。”王二娘子冷不丁喊了一嗓子，把叶娟儿给吓了一跳。 “大家既不瞎也不聋，用得着你那么喊么？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一听说来了，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山坡的方向看去。 果然就见叶老大等人拉车的拉车，扶车的，朝山脚下走了过来。 但是车上却用东西盖住了，根本看不清楚猎到了什么呢。 “老大，老四，回来了啊？猎到什么了啊？”王二娘子第一个扭着腰凑了上去，伸手就想去扯上面盖着的布。 好在叶娟儿反应极快，上前两步挽住王二娘子的胳膊道：“都血呼啦的有啥好看的。” 但老叶家弄得越神秘，这帮人就越想知道车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叶娟儿帮着老叶家圆场道：“大家着什么急，他打回来的猎物，吃不完总要在村里卖的，到时候咱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在叶娟儿的掩护下，叶老大几个人终于脱身，赶紧跑回了家。 王二娘子朝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要我说，老叶家人心可真宽啊，媳妇不守妇道，一尸两命，他们居然还有闲心上山打猎……” 叶娟儿却不惯着她的臭毛病，直接道：“打猎怎么了？快过年了，谁家不是赶紧张罗年货？ “不然呢？给儿媳妇披麻戴孝，摔丧驾灵么？”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王二娘子被叶娟儿几句话气得后脖子疼。 但周围人显然都更认同叶娟儿的话，等了半天都没人附和，她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叶娟儿看着王二娘子离开的背影，故意用她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些人就是喜欢闲吃萝卜淡操心，跟她没关系的事儿，管得倒是挺宽。 “好不好的，上头有官府，有官老爷，自然会有决断，用得着她跟这儿隔空断案呢？” 但虽然叶娟儿都替老叶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有人好奇地跟上去想一看究竟。 尤其老叶家的车看起来也特别的重，在地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印。 这下大家越发忍不住议论纷纷。 “该不会是老虎吧？” “你少胡扯了，还老虎，你见过老虎么？” 叶老大这边几个人合力将车推进了内院。 “咋地了？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没出啥事儿吧？”叶老太太出来关切地问。 叶老大朝叶老太太招招手道：“娘，您过来看看。 叶老太太也的确好奇，闻言上前了几步。 叶老大扯掉车上盖着的布。 叶老太太一下子就被惊着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梅花鹿。 “你们这是去捅了梅花鹿的老巢啊？” 叶老大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娘，我们就是运气好，碰到梅花鹿群了……” 心有不甘又跟过来的王二娘子，此时遥遥领先其他人，已经走到老叶家门口，一下子也看到了车上的梅花鹿。 好几头梅花鹿叠放在一起，让她眼花得都数不清一共有几头。 但肯定是好多好多头！ 王二娘子心里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老叶家这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于是还不等叶老太太细问，外面就传来王二娘子的声音：“就你家天天运气好，运气好的。 “我怎么觉得，自从你家来了之后，我们村里其他人家的运气了可都不怎么好了！” “这又胡说八道什么呢？”叶老太太一听就黑了脸。 但是跟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却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是，这种东西也有人信？”孟钰一脸震惊。 “这就是人言可畏啊！”岑老叹了口气道。 叶老大起身嘭地一声摔上院门，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清净。 “甭理那些人，她们不过就是羡慕。”叶老太太拍拍儿子的肩膀。 谁知叶家想要息事宁人，王二娘子却不肯，她还继续在门外说些添油加醋的话。 “咱们在榕溪村这么多年，日子虽说不富裕，却又安安稳稳。 “直到这家人来了之后，就又是狼群又是山匪的没消停过。 “今天又猎了这么多梅花鹿回来。 “我刚才看见的，足足得有八九头。 “上山打猎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她家怕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邪术吧…… “再说了，打猎也没有这样赶尽杀绝的，总是要留下一些的。 “像老叶家这样打猎，山神爷都是要动怒的！ “万一到时候牵连到咱们村里的人……” 第224章 论功行赏 王二娘子在外面说得口沫横飞。 叶老四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一把拉开院门，冲着王二娘子嚷道：“你知道个屁啊就在我家门口胡说八道？梅花鹿是我哥用箭射的，你家才用什么邪术呢！” “你以为你哥是武状元呢？还能一口气射中好几头梅花鹿？可把你大哥能耐坏了！”王二娘子朝叶老四翻了个白眼，“你也挺能耐的，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还有这闲心呢？” “你……”叶老四气得抬手想要打王二娘子，被叶老大从后面一把拉住。 这要是先动起手来，有理都要变没理了。 但是这王二娘子说话的确气人。 还不等叶老大开口，围观村民后面突然传出穆铮的声音：“叶大哥虽然不是武状元，可这射箭的本事，却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王二娘子正说得起劲，被人打断直接翻了个白眼道：“你是哪儿来的啊？你知道什么！” 叶老大看到穆铮，十分惊讶地道：“穆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之前只知道穆铮是秦小少爷派来的人，后来回村路上被他救了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秦大人手下做事的。 虽然不知道穆铮到底是什么职位，但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叫声大人也不会错就是了。 “穆大人？”王二娘子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虽说生得一表人才，但是也没穿什么官服。 这么年轻应该不可能是什么大官吧？ 说不定是叶老大是故意瞎说的，来人也未必就真是什么大人。 王二娘子努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就看见王广平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完蛋了！ 王二娘子嫁过来这么多年，夫家跟王广平家既是同族，又多少沾点儿亲戚，所以对他可以说是十分了解。 能让王广平这样的，来人肯定是不简单。 要么是得罪不起的人，要么是有得罪不起的人做靠山。 王二娘子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想把自己隐藏在其他村民中，找准机会就赶紧溜走。 王广平这会儿已经跑过来了，陪着笑脸问：“不知道穆大人要来我们村子，有失远迎，还望穆大人见谅。 “不知您今日来所为何事？我们全村上下一定鼎力配合。” “那正好，您通知一下，让村民都到晒谷场集合，我有点事要说。” “好，好，我这就去叫人。”王广平立刻领命。 穆铮则跟着叶老大一起进了叶家的院子。 王二娘子趁机赶紧问：“村长，这位是哪里来的大人？这么年轻就做官了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王广平没时间跟她废话，吩咐人去取了锣，满村子的敲。 “大家立刻都去晒谷场…… “大家立刻去晒谷场，有事要说……” 很快，村里人都陆续走出家门，开始往晒谷场去了。 穆铮这边一走进院子，就看见车上一头摞着一头的梅花鹿。 “嚯！好家伙啊！”穆铮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倒不是他没见过这么多猎物，以前在文家的时候，文将军每年都会带人进山捕猎，每次打回来的猎物都堆成小山。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都是营地里最热闹的时候。 皮子收集起来留着进贡入宫，肉则都留给营地，大家可以敞开来喝酒吃肉，狠狠热闹几天。 但那都是几百上千人进山围猎，叶老大和叶老四两个人能打到这么多梅花鹿，可着实不易。 “你是真有几把刷子啊！”围着车转了一圈之后，穆铮拍着叶老大的肩膀，又感慨了一句。 叶老大赶紧把当时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谦虚道：“都是因为运气好。” 没想到穆铮听了这话笑起来道：“这话听起来耳熟，昨个儿秦夫人才刚说过！” “啊？秦夫人说什么了？”叶大嫂被吓了一跳，秦夫人怎么好端端的会说自家运气好？ 该不会是晴天运气好的事儿被人发现了吧？ 难道秦小少爷对晴天这么好，也是因为这个么？ 他们该不会要把晴天给抢走吧？ 叶大嫂自己心虚，穆铮还没说话，她就已经把自己吓得后背满是冷汗了。 “昨天不是把几个匪首和他们身边的狗腿子都一举拿下了么，今天一大早，秦大人就带着我们回京城向皇上报喜去了。 “从宫里回府之后，秦大人对秦夫人说起这次剿匪，你们叶家也帮了不少忙。 “夫人便说，早就觉得你家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无论什么事儿，遇到你家，就好像都能逢凶化吉，顺利度过的。” “哦，原来是这样。”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秦夫人过奖了，与其说是我们运气好，不如说是每次都沾秦府的光。 “与其说我们运气好，倒不如说是秦大人和秦夫人总做善事，所以受上天眷顾，连带着我们也跟着受益呢！” 她刚才被吓了一跳，紧张得神经都快绷断了。 此时发现是虚惊一场之后，倒一下子会说话起来了。 叶老大瞥了妻子一眼，总觉她刚才的反应怪怪的。 但是这会儿也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便只能先搁在心里，想着等晚上回房了再问问。 “穆大人，那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该不会是我们这边还有逃窜在外的匪徒吧？” 穆铮却只笑着摇摇头，卖了个关子道：“走，咱们先一起去晒谷场，我当着所有村民的面一起说。” 此时，村里其他人都已经全在晒谷场等着了。 上百号人各说各的，也着实很是吵闹。 “正准备做饭呢，把咱们都叫过来干什么啊？” “你还算好，我家菜都下锅了，只能半生不熟地先盛出来放在一边，一会儿回去再接着炒吧！” “天都快黑了，冻死个人，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还不赶紧开始？” “是不是要等人来齐了才开始啊？好像还有人没来吧？”王二娘子一直关注着老叶家的情况，发现他家一个人都没来，便立刻在人群里说了出来。 “不会吧？谁家还没来？” “大家都左右看看，谁家没来啊？” “谁家这么不讲究啊，让全村人都等他们？” 王二娘子把这话放出去之后，都根本不用说是谁，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我看了半天，咱们村里的人都到齐了，就差新来的老叶家了！” “该不会是不知道村里的规矩吧？他们来了之后似乎就没敲锣集合过。” “刚才可不光是敲锣，那么大声喊了好多遍，让大家来晒谷场集合，大家都来了，怎么就他家听不懂么？” “太过分了，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该同意他们住下来，他们这才来了多久，闹出多少事儿来。” “谁说不是呢！可惜人家叶氏家族枝繁叶茂，比咱们王氏家族有本事，说什么是什么，咱们就只能听着！ “你们没看见刘寡妇家都被他们给挤兑走了么？” 叶娟儿一边让刘全赶紧去老叶家叫人，一边忍不住还嘴道：“王二娘子，你少在这儿里挑外撅的了。 “什么叫把刘寡妇一家挤兑走了，人家刘寡妇分明是去城里过好日子了。 “这如果也叫挤兑，那你们快来挤兑挤兑我。 “能去城里过好日子，谁愿意在村儿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土里刨食儿啊！” “这话说的有道理。” “可不是么，我也想进城过日子呢！” “可惜没人挤兑咱们啊！” “哈哈，要不咱俩互相挤兑挤兑？” 王二娘子见叶娟儿三言两语就拆解了自己的挑拨之词，登时脸色难看。 她闭上嘴不说话了，但是心里却还是时刻注意着，看什么地方能添油加醋一番。 可惜大家的话题很快就被叶娟儿给带偏了。 王二娘子不悦地瞪了叶娟儿一眼，酸道：“哎呦，还挺维护你这便宜侄儿一家的嘛！ “不就是把你儿子弄去京城做学徒了么，至于么？ “再说了，人家看上的是向磊这个孩子，又不是老叶家帮你走后门进去的。 “这说明向磊这孩子有本事，本就不该被埋没，跟老叶家有什么关系？” 叶娟儿理都不理她，心里却清楚得很，若不是老叶家，秦小少爷那样身份的人，猴年马月都不可能来榕溪村一趟。 就算向磊再有本事，连面都见不到，又怎么可能被人一眼看中。 就在晒谷场上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多的时候，穆铮终于带着老叶家的人过来了。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晒谷场，身边还跟着两排举着火把照亮的人。 “穆大人，您来了，我们村里人都已经到齐了，等您吩咐。” 举着火把的人进入晒谷场之后便散开到各处帮着照明，还剩下几个人则围在穆铮身边。 王广平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穆铮准备了一个木台子，请他站上去说话。 王广平扯着嗓子冲下面大喊：“都别说话了，听穆大人跟咱们说要紧事！” 下面的人看到老叶家是跟着穆铮一起过来的，正奇怪地交头接耳呢。 但是听了王广平的话，大家还是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穆铮没有站到王广平准备的木台上，但他是习武之人，从丹田发声，正常说话就已经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榕溪村的诸位村民大家好，我叫穆铮，在秦松胤秦大人手下做事。 “最近一直负责咱们丰乐县内的剿匪事宜。” 他这话一说，刚才还安静的下面突然起了点小骚乱。 “如今临近年底了，该不会是那伙匪徒又出来作案了吧？” “太吓人了，听说他们见人就杀，一个活口都不留呢！” “哎呀，今年置办年货，咱们大家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儿，互相也是个照应。 “呸呸呸，你置办年货才出事呢！” “就是的，不会说话你就少说几句，这不是纯纯膈应人么！”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可解释不清了！” “说不清楚就闭嘴吧！”王二娘子不耐烦道，“你搞清楚，人家那是山匪，都拿着大砍刀的，咱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别说是三五个了，十个八个捆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还说什么结伴而行。” “安静！都安静！”王广平又开始跳着脚底喊。 下面的嘈杂声这才慢慢平息下来。 “老乡们不必担心，今日之所以来咱们榕溪村，就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的！” “一直在京畿周围四处流窜作案的这伙山匪的大小头目，都已于昨日尽数落网，现在都已经全部押解入京。 “以后大家出行，想必可以安心许多了，不过该有的警惕心，大家也还是要有的。” “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被抓了？” “阿弥陀佛，太好了，我都好久不敢进城了！” “果然还是秦大人有本事，之前一直说剿匪都毫无进展，秦大人这才来多久，就把他们都给抓住了！” “可不是么！难怪皇上都那么器重秦大人！” 这些拍马屁的话，王广平就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没有制止。 穆铮听了几句，抬手往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我今日来，不光是为了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也是为了来论功行赏的。” “论功行赏？” 这可是个新鲜事儿？难道村子里还有人在剿匪上面出过力、立过功不成？ 就在大家都纳闷儿的时候，只听穆铮道：“今日要嘉奖的两位村民，便是叶庆晨和叶庆安两位。 “谁？” “村里还有叫这名字的人么？” “听名字倒是庆字辈的，会不会找错村子了？是别的村的人吧？ 这两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把下面的人都给听糊涂了。 就连叶老大和叶老四都没反应过来穆铮说得就是自己。 穆铮只得冲下面的叶老大和叶老四道：“叶大哥，叶四哥，叫你们呢！ “怎么光顾着高兴，连自个儿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们？” 王广平赶紧跑过来，把叶老大和叶老四推到前面，跟穆铮站在了一起。 突然间站在全村人面前，两个人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尤其是叶老四，毕竟屋里刚出了那样的事，突然间面对全体村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225章 来自皇上的嘉奖 “怎么是他俩啊？” “嘉奖他们什么啊？” “不是说剿匪么？” “他俩跟剿匪有什么关系？不是秦大人带人剿匪的么？” 村民们顿时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王广平赶紧起来，双手下压道：“都安静，吵吵什么，听穆大人把话说完。” “昨天，叶庆晨和叶庆安回村的路上，遭遇到了之前一直为祸地方的山匪头目一行人。 “当时我虽然带兵就在附近，但是很显然，山匪离他们更近。 “就在我们快马加鞭地赶过来的时候，是叶庆晨叶大哥用他打猎的弓箭，接连射中三名山匪，阻止了他们杀人抢车的恶行。 “在我带人赶到之后，叶大哥和叶四哥也一直在帮我们跟山匪对抗，并且为抓住山匪立下了不可忽视的功劳。 “秦大人今日回京后，将二位的英勇事迹全部上报给了皇上。 “皇上下令嘉奖二位勇士，秦大人便命我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一听到这嘉奖居然是从皇上口中说出来的，王广平的腿都软了。 他一脸崇拜地看向局促的叶老大和叶老四。 这两个人，以后可就是受过皇上亲口褒奖的人了。 王二娘子在下面腿也软了，但却是被吓的。 老叶家是不是真的有点儿邪门？ 怎么好事儿都落他家了？ 这可怎么办，自己才刚得罪过他们，他们就得到了皇上的夸奖，万一以后他们找自己的麻烦可怎么办？ 柳家人傍晚才刚从县城回来，他们今天去打听王富贵的案子去了。 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见到人，但是王富贵耷拉着脑袋，只说是自己咎由自取。 甚至还说自己甘愿坐牢，让家里人不要再起什么要把他捞出去的念头了。 只是太对不起家里人了。 柳氏听了王富贵这话，感动得不行，在牢里就哭得肝肠寸断，人都要哭厥过去了，最后还是被柳父和柳大哥架出来的。 回村的路上又断断续续哭了一路，到家刚洗了把脸准备休息，就听到了村里敲锣让去晒谷场集合的消息。 好在天色已晚，只要不贴近了看，别人一般也注意不到她红肿的双眼。 一家人找了个最边缘处的位置，尽量离其他人远一点。 “老叶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柳氏听到穆铮的话，恨得直咬牙，“虽说富贵儿不让我管他，让我把孩子带好就行，可我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牢里受委屈，反倒让害他入狱的人在外面风光自在……” 柳大嫂听了这话简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如果被老叶家人听到，估计都要被气笑出来。 这柳氏连谁是受害者都没搞清楚？ 王富贵入狱是他罪有应得，谁害谁啊？ 合着不原谅你夫君犯下的错，就是坏人了不成？ 这思维逻辑也属实是太感人了！ 更让她觉得有点害怕的是，柳父、柳母甚至柳大哥都不觉得柳氏这话有什么问题。 之前没遇到什么大事儿还没觉得，如今一看，自己这到底是嫁了个什么人家啊？ 可如今孩子都有了，她也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小姑子，叶家不但跟京城的秦府认识，如今更是得到了皇上的褒奖，咱们家就是平头百姓，哪里弄得过人家啊……” 柳氏闻言顿时怒了，扭头瞪视着柳大嫂问：“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富贵儿是我夫君，我不管他谁管他？ “再说了，老叶家再有本事，那也一样是平头百姓，也没做官，我才不怕他们！ “都是一家人，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 “那万一以后我哥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也会立刻撇清关系，明哲保身啊？” “呸呸呸！”柳大嫂赶紧往地上啐了三下，皱眉道，“你大哥好好的，你可别咒他！” “这不是关键！”柳氏不依不饶，“我夫君出事你不让我管，那是不是说明你就是这么想的？” 柳大嫂没想到自己只是开口劝了几句，根本连一句过激的话都没有，就突然被柳氏这样针对。 更荒唐的是，柳父、柳母和柳大哥也都盯着她，在等着她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大嫂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富贵不是也说，不要为了捞他去做那些徒劳的事情了么！ “我还有孩子，我可不想家里出什么事！” “就你有孩子么？我难道没有孩子么？我的孩子还需要亲爹在身边呢！” 柳氏恶狠狠地瞪着柳大嫂，仿佛她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一般。 柳大嫂已经放弃跟她讲理了，扭头去问自家男人。 “孩子爹，你是怎么个意思？” 柳大哥被她问得眼神躲闪，半晌才小声道：“那平时妹妹、妹夫也没少帮咱。 “要是一出事就不管了，咱也太不是人了吧？” “好，你们是人，你们一家子都是人，就我不是人，我带着孩子走还不成么！” 柳大嫂气得一手一个拉起孩子就往外走。 谁知却被眼尖的王广平给逮了个正着。 “西北角那边是谁家的人？拉着孩子上哪儿去？事儿还没说完就着急走？赶紧给我回来！” 穆铮闻言也道：“大家稍安勿躁，现在就只剩最后一件事了，等我说完大家就可以回去了。” 柳大嫂无奈，只得又拉着孩子回来。 但是她这次却没有回到柳家人身边，而是选择靠近其他村民的地方站定不动了。 柳氏瞪了她一眼，随即将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上面。 叶老大和叶老四还并排站在穆铮身边，他没让兄弟俩下去，难不成接下来的事儿还跟他俩有关？ 只听穆铮扬声道：“为了表彰叶庆晨和叶庆安在这次剿匪中立下的功劳，奉皇上口谕，赏赐二人，每人五十两银子。” 此言一出，晒谷场上立刻炸了锅。 “多少？” “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那得是多少啊？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怎么可能听错了，虽然五十两对咱们俩说的确很多，但那可是皇上赏的。 “这天底下的钱都是皇上的，赏个五十两一百两的还不跟玩儿似的。” 此言一出，顿时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那可是皇上，出手能不大方么！ 叶老大和叶老四也被惊到了。 不过他们跟村民们不一样，并也不是因为赏银太多而吃惊。 尤其是叶老大，毕竟自家媳妇卖一道菜的菜谱就能赚五十两银子，如今出去做个席面都能收入二三十两。 他们只是没想到穆铮会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 如今村里人全都知道他俩各有五十两银子，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过不消停了。 但是心里担忧归担忧，两个人还是很快就高兴起来了。 毕竟这可是皇上的褒奖和赏赐，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下面站着的叶老太太早已听得老泪纵横。 她先是骂两个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回来居然都没告诉他。 “两个混小子，就知道逞能，看到山匪也不知道跑，还上去跟人家硬碰硬。 “这幸亏有官府的人就在附近，不然他俩哪里打得过十几个山匪啊！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是要我的命么！” 叶大嫂忙帮他们解释道：“娘，当时真不是我们不跑，是真来不及了。 “其实要不是我抱着晴天趴在车窗上透气，晴天看到了林子那边有人，我们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叶大嫂说到这里，登时就哽咽了。 仿佛当时那种恐怖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叶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经过的事儿也多，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估计当时老大和老四都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上去跟匪徒拼命的吧！ 幸亏当时穆铮带人就在附近，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叶老太太拍了拍叶大嫂的后背以示安慰，转移话题道：“真后悔怎么没把你爹的牌位抱出来，让他也亲眼看看两个儿子如今的出息。 “老叶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回头找人算个好日子，咱们全家一起进城，去坟前给祖宗和你爹都烧点纸，上炷香。 “告诉一下他们这个好消息，也求祖宗继续保佑咱们家！ “难怪古人都讲究叶落归根，还真是有道理的。 “有祖宗保佑那就是不一样！” 穆铮在前面宣布完这件事，就再也不管下面的人在喧闹什么了。 他一招手，便有人端上来两个托盘。 托盘上铺着红色绣巾，上面分别摆着五锭雪花银。 下面的村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上看，要不是穆铮带来的人都腰挎长刀，他们此时早就冲上去把叶老大和叶老四团团围住了。 穆铮亲手将两个托盘交给叶老大和叶老四，最后还跟叶老大低声道：“这绣巾也是宫里的东西，既然是皇上赏的，自然是有龙气护体的。 “你回去之后把这个压在枕头下面，保证邪祟尽除，百毒不侵。” 叶老大听了这话身子一震，抬头看向穆铮，眼圈儿瞬间泛红。 自从昨天杀了三名山匪之后，叶老大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是被逼无奈，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妻女。 但那毕竟是杀人，三个活人在自己手底下瞬间变成尸体，一回想起来就会觉得害怕。 当着家人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昨晚几乎一夜都没睡好。 所以此时听到穆铮说这话，叶老大便知道他肯定看出了自己的硬撑，是懂自己感受的，一瞬间百感交集。 一旁的王广平没听到穆铮对叶老大说了什么，但是在看到叶老大红了眼圈的时候，也觉得十分能够理解。 他反倒觉得只知道傻乐的叶老四有点儿傻了吧唧的。 想象一下，如果这种好事降临在自己头上，别说只是红了眼圈儿了，他说不定能激动得当众大哭。 给完银子之后，穆铮就表示大家可以散了。 但是下面的村民们此时却又不急着走了，一个个都想等穆铮走了之后找叶家人搭句话。 就算不能占到什么便宜，打听一下事情经过，以后也好出去跟人吹吹牛不是么！ 但是穆铮却也没急着走，他转身对王广平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今晚怕是要在村里叨扰了。 “麻烦村长给我这几个兄弟安排一下住处。” “没问题，您尽管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王广平满口答应，“我家东西厢房都空着呢，您和几位官爷随便住。” “我就不劳烦您了，我住叶大哥家就行。”穆铮一副跟叶家关系很好的样子。 “就算您住叶家，咱们也得安排一顿晚饭不是？”王广平说完，就见穆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道：“瞧我这个脑子，论做饭的手艺，村里谁比得上叶大嫂啊！” “我们来的路上从县城买了些肉和菜带过来的，不用劳烦村里破费，你们只需要出几个人手就行了。” “我明白，您放心，我这就安排几个人去给叶大嫂打下手。” 穆铮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村长一会儿也记得过来喝两杯啊！” “一定去，一定去！”王广平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 于是穆铮便跟老叶家的人一起离开了晒谷场。 他一走，手下的人自然也都跟在后面。 一下子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把想要凑热闹和上前打探消息的村民都给隔绝在后面了。 一直回到自家院子，叶家人都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老二先道：“大哥，老四，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叶老四此时终于来了精神，之前本来是怕家人担心，也不敢说，这会儿立刻开始讲叶老大是如何神勇，三箭解决了三个匪徒的事儿。 几个孩子立刻都围了上去，叶老四在中间讲得口沫横飞。 若是搁在昨天，听到叶老四说这些，叶老大肯定会再次想起之前自己杀人的经历。 但此时，他抬手摸摸揣在怀里，用绣巾包着的五锭银子，觉得心里十分安定，非但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觉得心口暖洋洋的。 第226章 穆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广平找的几个帮厨的人很快就都来到了老叶家。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个村长，但也着实让王广平给当明白了。 他挑的几个人，要么是叶氏族人，平时与叶娟儿关系好，连带着跟老叶家也有那么点儿交情。 要么就是村里格外老实巴交、不惹是生非的。 总是稍微有一点儿作妖儿、闹事儿可能的人都没有。 穆铮的手下此时也把来时路上买的菜和肉全都拎了过来。 穆铮笑嘻嘻地过来冲叶大嫂道：“我手底下这几个都是大肚汉，吃东西倒是不挑，只要有肉、管饱就行，给嫂子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啊！说这话不就见外了么！ “放心吧，保管肉多，够吃还好吃。” 叶大嫂扎上围裙，招呼叶三嫂过来帮忙。 若是搁在以前，就算王广平送了人手过来帮忙，叶大嫂估计也不好意思指使她们。 但自从在城里被蒋员外再三提点之后，她如今也敢安排别人去做事了。 也多亏了村长选人选的不错，加上这些人也都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所以全都老老实实下去做事。 穆铮今日带来的手下，并不都是当日剿匪的人马。 所以有些人对叶老大的了解，还只停留在别人的口中。 当看到车上那好几头梅花鹿的时候，立刻就沸腾起来了。 “叶大哥，这当真都是你自己打中的？“ “我的个乖乖，这可真不少呢！” “还都是梅花鹿，这也太厉害了！” 穆铮之前就已经凑上去看过了，所以此时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跟叶老大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手下几个人撒欢儿，自己嘴角也挂着一抹笑容。 “叶大哥，你这些梅花鹿准备怎么处置啊？” “其实我当时去打猎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打到这么多头梅花鹿，刚到家不久你们又来了，根本都还没顾得上想这事儿呢！” “我看不如这样，我给你指个明路。”穆铮道。 “什么明路？”叶老大不解其意。 “明天我回去的时候，把这些梅花鹿一并带回去。 “肉我们自己就吃了，皮啊角啊这些都归你。” “我找人帮你弄，卖完了钱再给你送来，怎么样？” “那可不行，那我岂不是太占便宜了！”叶老大连连摆手。 穆铮的一个手下道：“叶大哥，你别让我们老大骗了，他这是空手套梅花鹿，不打算给你肉钱呢！” 叶老大听了这话笑着摆摆手道：“你家老大这是让着我，让我占便宜呢！” 梅花鹿身上，肉是最不值钱的。 但是想找人加工皮子、鹿角，再卖上个好价钱，那付出的可比鹿肉的价值高多了。 不过叶老大显然另有算计道：“穆大人，听你这么一说，其实我也有了点儿想法，你帮我听听看我这样安排合不合理？” “叶大哥，你说说看。” “你跟着秦大人做事，又曾经受秦小少爷的委托来保护我家的安全。 “你就应该知道，我家究竟欠了秦家多少人情，真的是怎么努力都还不上的。 “所以我想这几头梅花鹿，不如便托你帮我带去京城，送给秦大人、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吧！ “至于秦府如何处置，那我就不多过问了。 “当然，我也知道，这点儿东西，根本无法报答秦府对我家恩情的万一，只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穆铮没想到叶老大会这样说，他楞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道：“叶大哥，你真不用想这么多，对于秦府来说，帮你们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儿，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 他说着，环顾了一下叶家明显很是老旧的院子道：“比起秦家，你家才更缺钱，不如卖了钱好好给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之前你托我带回去的鹿皮，我已经交给秦小少爷了，就相当于将你的心意带到了，其他真的没必要的。” 穆铮与秦家的关系，说是亲戚又没有血缘关系，说是上下级却又更像是一家人。 所以穆铮一时间便站在了秦家的角度，说了这样一番话。 没想到叶老大闻言却皱眉道：“穆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因为秦家家大业大，所以人家还能记得我家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惦记着我们，吩咐手下关照一下我们，就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怎么能因为人家并没有亲力亲为就觉得不值什么呢？ “而且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虽然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也想力所能及地回报一点什么。” 穆铮听了叶老大这番话，突然道：“难怪夫人和小少爷回京之后，不止一次夸你家人品好，品行端正。 “如今看来，他们还真说对了。 “要是能人人都像你家这样知恩图报，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帮助别人的。” 又聊了几句之后，穆铮越发觉得叶大哥这人，虽然没上过学也不识字，但却是个十分通透的人。 他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很淳朴的见解。 “叶大哥，你这个朋友我交了！”穆铮跟叶大哥碰了碰拳头，“等回头有空，我带着我自己的弓箭过来跟你切磋切磋。” 叶老大一听这个连连摆手：“哎呦，我昨天就是情急之下超常发挥了，根本算不得数。 “今天能抓到这么多梅花鹿，也全靠它们自己太蠢。 “不但有两头撞在一起把自己给撞晕了，还有一头掉进水里，游了一圈又游回来被我们当场捉住了。 “可不是因为我的箭法准！” “没事儿，切磋嘛！你比我强你就教教我，我比你好那我就教教你，不用紧张。” 慢慢的，两个人开始漫无边际地闲扯起来。 好在穆铮话挺多，不然早就得冷场了。 叶老大都觉得有些许尴尬了，好在灶间那边突然传来叶大嫂的喊声：“大家准备吃饭了。” “吃饭了，穆大人赶紧入席吧！”叶老大如释重负地起身。 却不知穆铮在他身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秦鹤轩也是他看着、护着长大的弟弟。 虽然他如今嘴上一口一个秦小少爷地逗他，却也决不允许有不怀好意之人待在他的身边。 不过通过这次的试探，叶老大一家的确不错，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秦鹤轩若是真喜欢跟他们来往，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不过他也会盯紧了叶家的，一旦他们胆敢生出什么歪心思，他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堂屋地下摆了一张圆桌，坐着穆铮、岑老、王广平和叶家三兄弟。 叶老太太让媳妇们都带着孩子到自己屋里来吃，西屋则摆了一大桌专门用来着招待穆铮的手下。 好在人还不算太多，不然老叶家这老房子怕是都要住不下了。 叶大嫂的手艺那绝对是没的说，穆铮也是个舍得花钱的主儿。 什么猪牛羊肉鸡鸭鹅，但凡丰乐县市场上有卖的食材，他几乎都给买回来了。 叶大嫂也十分卖力的收拾了大半桌子的硬菜，其余的就只能往后排一排了。 一口肉下肚，西屋瞬间就疯了般嚎叫起来。 穆铮登时觉得脸有点红，用力咳了两声。 西屋登时安静下来。 穆铮在这边先提了一杯酒，敬了桌上所有的人。 “我知道，咱们都不是那种讲究虚礼的人，所以大家满饮此杯，后面就敞开了，随便吃，随便喝，好不好？” 大家本来也不是为了拼酒，闻言自然全都支持。 穆铮坐下之后，先随便夹了一筷子最靠近自己的菜。 菜一入口，嚼了两下，他瞬间就理解西屋刚才为什么会发出那么大欢呼声。 就像是一群没吃过见过的人，突然间尝到了美食的味道一般。 “该说不说，叶大嫂这手艺可是真不赖啊！”穆铮放下酒杯，开始专注吃菜，把桌上十几道菜全都尝过一遍之后，他突然转身，十分认真地看向叶老大道：“叶大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听说嫂子之后会进城给人做酒席？回头让嫂子通知我，只要我不当差，我就过去帮忙保护嫂子的安全，好不好？” “啊，这……”叶老大心道，京城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危险吧？还至于动用穆铮去保护？ 但是穆铮根本不等他开口，直接截断他的话头道：“叶大哥，你放心，咱们关系都这么好了，我自然是不会找你要钱的。 “只要大嫂管顿饭就行了！” 听了穆铮的话，叶老大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饶了这么大一圈子，合着就是为了去蹭顿饭吃。 “就真这么好吃？”叶老大不解地问。 “好吃！”穆铮点头，还道，“叶大哥，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嫂这么好的手艺，你居然还觉得不好吃？” “我可没这么说。”叶老大连连摆手。 西屋埋头吃饭的众人也隐约听到了穆铮的话。 立刻就有人扬声道：“老大，你去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啊！” “对，我可以帮忙扛东西，我这一身力气平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使。” “老大，吃独食可不是好行为啊！” “苟富贵，莫相忘啊老大！” “行了，都给我闭嘴吧，人家也没答应让我去啊，你们一个个的比我还激动。” 穆铮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打算由明转暗，私底下再找叶老大细说。 第227章 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穆铮过来的时候，可是买了不少好食材的。 叶大嫂的手艺更是没的说。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只有岑老微微有些走神。 大家吃饱喝足之后，穆铮将手下都打发去王广平家休息，自己则准备跟岑老一起在西屋住上一晚。 谁知道这一晚睡得真是苦不堪言。 石雷和孟钰今天上山帮忙拉梅花鹿，都累得不轻，吃饱喝足躺下，可以说是沾枕头就着，睡得死沉死沉的。 尤其是孟钰，那呼噜打得简直震天响。 穆铮本就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 而且突然出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身体的本能就会让他格外警惕。 他开始还以为是石雷在打呼噜，没想到仔细一听居然是孟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光是呼噜声倒也罢了，另外一侧的岑老睡得也并不安稳，时不时地翻一下身。 穆铮每次刚刚睡着，就会立刻被吵醒。 他不由得后悔，还不如跟手下一起去村长家里住。 虽说那帮手下都是不怎么太讲卫生，屋里估计都是臭脚丫子味儿，但至少能睡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听得院子里有动静，穆铮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他出门一看，惊讶地小声问：“叶大哥，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我怕你们急着走，先起来把灶间的火架上，一会儿好给你们做早饭吃。”叶老大抱着柴火走进灶间。 穆铮也跟了进去。 “你怎么起这么早？真想不打招呼就悄悄走啊？” “甭提了，昨晚孟钰打了一夜的呼噜，我几乎就没睡着。” 虽说以前出去办差，两三天不睡觉都是常事儿，但是有觉不能睡却还是让穆铮觉得有些疲惫。 穆铮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着穆铮眼下发青，的确是没睡好的模样，叶老大刚想说什么，院子里又传来脚步声。 两个人一起探头往外看，没想到从正房屋里出来的竟然是岑老。 “您怎么也起这么早？天都还没亮呢！”叶老大惊讶不已，赶紧把人扶进灶间。 这个时节外面已经很冷了，灶间这边好歹刚生上火，虽然比不上烧了炕的屋里，却也比外头暖和不少。 岑老进来看到穆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昨晚一直翻来覆去的，影响得你没睡好觉吧？” “跟您没关系，我这人新换了地方本就睡不着的。”穆铮见灶坑里的火烧起来了，就往里面又塞了块柴火，“不过您昨晚的确一直翻身，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也没什么，就是……”岑老才刚开口，灶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叶大嫂拉开门，低着头整理套袖。 她以为只有叶老大一个人在灶间生火，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说早晨做点什么吃好啊？要不烙点儿鹿肉馅儿饼？” 穆铮一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赶紧接话道：“如果不麻烦的话自然好，不如我来帮忙收拾梅花鹿。” “哎呦妈呀！”叶大嫂被他冷不丁一句话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你咋起这么早？老爷子怎么也起这么早？你们几个天不亮就在灶间蹲着，该不会是昨晚没吃饱吧？” “吃饱了，吃饱了。”穆铮赶紧道，但紧接着又挠挠头笑着说，“不过大嫂要是做鹿肉饼的话，我也还能吃！” “那就做鹿肉饼，当家的，你赶紧去挑一头鹿收拾出来。” “叶大哥我帮你。”穆铮紧跟着叶老大离开。 岑老留在灶间，挽起袖子洗洗手道：“我帮你一起做。” “不用了，现在时辰这么早，您还是回去再眯一会儿吧。”叶大嫂赶紧道，“我叫老三媳妇起来帮我。” 但是岑老却不由分说地开始帮着和面。 叶大嫂也只好不跟他争了。 但是岑老今天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手底下揉着面，人却一直欲言又止的。 “老爷子，虽然我爹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但我既然认了您，就会把您当一家人，好好孝敬您的。 “您有啥话也不用顾虑，直说就是。”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爹都是怎么教你做菜的？” 岑老之前在县城吃叶大嫂做的菜的时候，其实就察觉出了一点点问题。 但是当时得知养子的消息，加上认了孙女和重外孙女，激动的情绪一时间就把那一点点违和给冲淡了。 昨天再次吃到叶大嫂的手艺，这种违和感一下子就又被唤醒了。 但是叶大嫂如今事业刚走上正轨，有许多人夸奖她，刚刚让她建立了自信。 岑老担心如果自己指出她的问题，会打击到她的积极性和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自信。 叶大嫂却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岑老是想念自己的父亲了。 毕竟她从来没跟岑老一起生活过，但父亲却是岑老曾经认真教导过并寄予厚望的养子。 所以她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都一一说给岑老听。 岑老听得十分认真，也渐渐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小时候不懂我爹的想法，看到哥哥弟弟们都可以出去玩，只有我必须在灶间跟他学做菜，心里其实也不是没有怨过他。 “可如今再回想起来，真的要感谢他教给我这一技之长。 “不然我如今拿什么赚钱养家？您说是不是？” 听得叶大嫂这样说，岑老原本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又重新咽了回去。 “是啊，学一门手艺比什么都强。”岑老将揉好的面团放在一旁。 院子里，叶老大和穆铮已经手起刀落地把鹿皮剥了下来放在一旁，叫叶大嫂过去选肉。 穆铮丝毫不心疼地拿着自己削铁如泥的匕首，点着鹿身上的肉问：“大嫂，您看上哪块就跟我说，指哪儿打哪儿，说哪儿切哪儿！” “这么多人呢，怎么也得半扇鹿才能够。”叶大嫂挑了几处肥瘦相间的地方，“就这些吧，我已经把粥熬上了，家里还有些腌制的小菜，我把肉馅儿和好，等人来了，咱们一边烙一边趁热吃。” 穆铮把叶大嫂说的几个地方的鹿肉都剔了下来。 他这把匕首是真的锋利，切肉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样，把叶老大看得眼热不已。 但是叶老大心里清楚，这样的匕首肯定很贵，自家就算能买得起也不舍得买。 不过找穆铮借来用几下感受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穆铮也很爽快，调转匕首递给了叶老大。 “叶大哥若是喜欢，回头我再帮您踅摸一个。” 叶老大试了几下，越发爱不释手。 这匕首切肉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除了骨头，其他什么肉啊筋啊，全都迎刃而开。 但是听到穆铮这么说，他立刻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都白瞎了。” “怎么能白瞎了呢，就算是打猎，也的有个趁手的好刀才行。”穆铮说完，在看看叶老大的神色，这才明白过来他的顾虑，顿时笑着说，“叶大哥，这匕首是我以前收缴的战利品，咱们这边可买不到，以后若是再有出去打仗的机会，我帮你抢一把回来。” 叶老大没想到这把匕首居然还大有来头。 但他还是反手将匕首还给穆铮道：“那还是永远不要打仗，永远不要再上战场才好。” 穆铮没想到叶老大会这么说，接过匕首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酸酸的。 他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却把替叶老大踅摸一把匕首的事儿记在了心上。 若非自己这把匕首有些来历，不好轻易送人，他此时肯定就直接送给叶老大了。 叶老大用过匕首过了瘾之后，很快就不再想这件事，拎着剔下来的鹿肉去灶间帮忙剁肉馅儿去了。 于是，在一阵有节奏的剁肉声中，太阳终于越出了地平线。 天光大亮，老叶家除了孩子们，都陆续起床出来洗漱。 大家相处久了，都不用说什么，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能帮忙的来灶间帮忙，帮不上忙的就自己给自己找点儿活干。 鹿肉剁好之后，岑老主动揽下了调味的工作。 叶大嫂也没多想，还笑着说：“今天大家可有口福了，跟我这御厨之后不一样，老爷子可是真正的御厨。” 但是不得不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刚拌好的生鹿肉馅儿搅动几下，就已经喷香扑鼻。 岑老戳戳面团，见已经差不多了，揪下一块，手脚麻利地包起一大团肉馅儿，然后放在案板上轻轻一按。 一个圆滚滚、鼓鼓囊囊的肉饼就成型了。 下锅煎至两面金黄之后，岑老将肉饼夹出来放在案板上，用刀一横一竖地十字切开。 饼皮刚破，香味就十分霸道地从肉饼里冲了出来。 “这也太香了！”就连叶大嫂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过来尝尝吧！”岑老自己拿起一块，顺势招呼叶老大、叶大嫂和穆铮这几个一大早就开始干活的先来尝尝。 他自己却不急着吃，手里捧着肉饼，眼神却一直瞟向叶大嫂。 叶大嫂吹了吹手里滚热的肉饼，凑上去咬了一口，烫得直吸凉气。 但是尝到味道之后，她的表情立刻收敛，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手里的肉饼。 第228章 媒婆这不就上门了么！ 辉南县除了地处东北，一年差不多有半年时间十分寒冷，但其实山里的物产还算丰富。 除了春天的山菜和秋天的蘑菇，山里的野兽也是很多的。 不时就会有人打到狍子或是梅花鹿之类的。 所以游彬曾经教过叶大嫂好几个用鹿肉做的菜。 鹿肉饼就是其中之一。 但今天的鹿肉馅儿是岑老调制的，其他人吃起来只会觉得好吃，但是她一吃就感觉到了，这味道跟自己做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岑老做的鹿肉饼，并不似自己做出来的那么油腻，但是香味却更浓，调料与鹿肉的鲜美味道浑然一体，根本吃不出来都放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鹿肉馅儿没有放那么多油，却依旧汁水丰富，口感柔嫩，一点儿也不干柴。 难道是爹对她有所隐瞒，没有把杀手锏教给她？ 应该不会吧？ 但是想到游彬的精神状态，叶大嫂又忍不住怀疑他教给自己的东西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有错漏？ 一想到这儿，许多事儿好像就迎刃而解了。 她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也没少做饭，虽然也有很多人夸她做饭好吃，但是绝对没有回到榕溪村之后这么夸张。 总不能是以前吃她饭菜的人都分不清楚好坏吧？ 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因为自己在关外做菜，用的多是当地的食材和调料，很多菜估计都是游彬根据自己会的其他菜改良而来的。 但是他自从被流放之后，精神状态一直时好时坏。 做菜的水平自然也是忽高忽低的。 而且他被流放的时候还太年轻，虽然跟着岑老学了一手好厨艺，却还没到可以自己融会贯通，创造新菜品的程度。 这次回到榕溪村之后，出去做酒席，为了撑牌面，叶大嫂做的都是游彬之前教过的现成的菜品，也就是跟岑老学的那些菜，所以才赢得了一致好评。 但说不定就连这部分菜，其实也是有些许问题存在的。 否则蒋员外也不会让她提前那么多天就去练习和改进。 岑老做了一辈子的御厨，他的舌头肯定是更加刁钻的，一定早就尝出她菜品的不对劲儿了。 他今天特意主动帮着做早饭，肯定就是想用这个来点醒自己。 不得不说，叶大嫂算是把岑老的心思猜到了九成九。 “老爷子，这鹿肉饼也太好吃了，等回头得空，您可得好好教教我。” 听了叶大嫂的话，岑老眼睛一亮。 紧接着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十分高兴地说：“只要你愿意学，我随时都有空。” 穆铮几口就把分给自己的鹿肉饼吃了干净，正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 听了这话他忍不住问：“叶大嫂，您的手艺都已经这么好了，还用学啊？” “岑老在宫里做了大半辈子的御厨，手艺可比我这个半个门外汉强多了，我要跟他老人家学的还多着呢！” 岑老见叶大嫂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道：“放心，只要你肯学，保管让你比你爹还厉害！” 灶间里说说笑笑的时候，穆铮的手下已经都从王广平家过来了。 其实王广平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不肯管饭的人，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家的饭菜，再怎么做也不会有叶大嫂做的好吃。 所以他干脆提都没提，甚至自己都跟着官差一起过来准备再蹭一顿早饭。 “村长来了，快屋里请，咱们今天早晨吃鹿肉饼，一边烙一边趁热吃。 “今天的肉饼可是岑老亲自和面拌馅儿做的，味道绝对没得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叶老大笑呵呵地跟王广平玩笑。 见叶老大主动跟自己表现得这么亲近，王广平高兴不已，想着赶紧拉近关系，今后好求他办事。 “老大，你如今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王广平笑着拍拍叶老大的肩膀，“我看你如今这口才，都能去做生意了。” 叶老太太闻言接话道：“村长您有所不知，我家这四个儿子，其实数老大最会说话了。 “只不过自从家里造了难，一大家子人不得不出来逃荒，老大才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如今您看他这样，这才是恢复本性了！” “老大这孩子就是靠谱，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嘛！ “家里出了事儿人家能扛下来，如今你家日子越过越好了，他自然也就不用那么绷着了。” “老嫂子，您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叶老太太看着叶老大走出去端肉饼的背影，被王广平这话说得鼻根发酸。 “自从他爹没了之后，他和他媳妇就一直帮我撑着这个家，这么多年了也毫无怨言。 “反倒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他们两口子啊！” “老嫂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看你家如今这势头，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 “承您吉言，你看我，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上了。”叶老太太说着，扯出帕子擦擦眼睛。 叶老大正好端了新出锅的鹿肉饼进来，见叶老太太眼圈红红的还在擦眼睛，立刻问：“娘，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谁哭了啊，我刚才是不小心被热气熏了一下眼睛。”叶老太太急忙遮掩道。 叶老大心里虽然没信，但是清楚母亲应该是不想说，于是便也没追问，反倒笑着打趣道：“嗐，我还以为是肉饼太香，把你给馋哭了呢！ “喏，这个给你。” 叶老大说着，将一盘已经一切四瓣儿的肉饼摆在叶老太太面前。 “晴天娘给你切的，她说你吃不了烫的东西，切开凉得快一点。” 王广平趁机道：“老太太您看，多好的儿子儿媳妇，您家可真是羡煞旁人呢！” 一说这话，叶老太太就忍不住想起了郭氏。 “若是没有郭氏那件事儿，您这话我说不定就厚着脸皮认了。 “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还羡煞旁人？不当面笑话我们家就是好的了！” 叶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还先扫视了一圈，见叶老四不在屋里，这才低声说了。 殊不知叶老四在门外都听了个正着。 叶老四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 觉得是自己给家里丢了人，把好好一个被人羡慕的大家族弄得成了村里人的笑话。 实在不行，要不自己干脆离开家，出去闯荡两年再回来？ 反正自己有力气也不怕吃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出去的话不敢说能赚多少钱，至少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过个两三年再回来，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提这件事儿了。 当叶老四在门外都已经想到自己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的辛酸时，却听到屋里传出王广平的笑声。 王广平哈哈大笑之后说：“老嫂子，您这话若是昨天说，我怎么也得劝您想开点儿。 “可如今你家老四跟以往可不一样了，他如今是得过皇上的褒奖，还得了赏银的啊！ “甭说外面那些人敢不敢当面嘲笑你家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要有媒婆登门给老四说亲了呢！” 王广平说到这里，扭头看看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叶老大，于是又道：“也就是你家老大已经成亲了，不然也得有不少黄花大闺女争着嫁给他！” 叶老太太根本不信他这话，只以为王广平是故意在逗自己开心，便岔开话题道：“肉饼不那么烫了，大家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肉饼一入口，谁也没工夫再想王广平刚才说了什么，全都沉浸在鹿肉饼的美味之中了。 给大人们烙的鹿肉饼又大又厚，馅料满满，要的就是一个大口吃肉的实惠。 穆铮的手下自然吃得开心，但是家里孩子却吃着费劲。 叶大嫂干脆又单独给孩子们烙了一锅小一些、薄一些的肉饼，招呼他们在西屋吃。 “昌瑞，你是大哥，帮我照看点儿晴天。” “大娘放心吧，我喂晴天吃。”叶昌瑞说着，一把就将晴天抱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叶大哥和叶大嫂进城，把晴天带走一去就是十几天，家里的孩子们都可想她了，就连家里的玩具和平时最爱玩的游戏都提不起精神来。 如今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五个却每天都要去私塾，只有吃饭和晚上的时候才能看到妹妹，简直不要太郁闷。 “慢点儿吃，别烫着。”叶昌瑞掰了一小块肉饼，自己先试试不烫了才递给晴天。 他也顾不得自己吃，只低头看着晴天。 其他四个臭小子也一样，完全没有平时的狼吞虎咽，全都等着妹妹先吃。 晴天吃了一口就幸福地笑弯了眼睛。 “肉饼好好吃啊！”晴天说着，举起手里的肉饼就往叶昌瑞嘴边送，“大哥，你也吃！” 叶昌瑞丝毫不嫌弃这是妹妹吃过的，一口就给吃了，紧接着又给晴天掰了一块。 就在屋里人都沉浸在鹿肉饼的美味中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里可是叶庆晨和叶庆安家？” 王广平听这声音耳熟，探头一看，登时笑了。 “老嫂子我说什么来着，你看，媒婆这不就上门了么！” 第229章 不光是你们族中的喜事，也是咱们全县的喜事 “啥？媒婆？”叶老太太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啥世道啊！ 就算她不喜郭氏，但毕竟人刚没了才几天。 这么着急就来上门给老四说亲，真不怕损了自己的运道啊？ 但是人来都来了，也没有把媒婆拒之门外的道理。 毕竟叶老四以后肯定还是要再找媳妇的，家里几个小的长大了也是要说亲的。 媒婆十里八乡到处走家串户全凭一张嘴，万一把她们得罪了，指不定会在外面说什么呢！ 所以叶老太太虽然心里觉得这个媒婆有些不地道，但还是赶紧让叶二嫂去把人请了进来。 只见一个穿着紫色袄裙，外面穿了件浅色褙子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脸上粉涂得老厚，白白的脸配上大红的嘴唇，着实有点吓人。 晴天直接躲到了叶昌瑞身后，歪着小脑袋，只露出半只眼睛看着来人。 王广平帮忙介绍道：“老嫂子，这是咱们丰乐县最有名的媒婆，您叫她黄娘子就行。” 黄娘子笑着冲叶老太太行了个礼道：“老太太万福。” 叶老太太一辈子都在乡下地方生活，除了家里儿孙过年给磕个头之外，哪里受过外人的礼，惊得赶紧起身。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个乡下老太太，黄娘子太客气了，您快请坐吧！” “您两个儿子都得了皇上的褒奖，谁还敢说您是乡下老太太？” 黄娘子扯出帕子，顿时挥起一阵香风。 她掩口笑道：“如今县里不知多少人羡慕您呢！多少人家眼巴巴地想把女儿嫁进您家里享福呢！” 黄娘子这话，叶老太太左耳听右耳就冒了。 昨个儿傍晚穆铮才刚当众宣布的这件事儿，黄娘子自个儿能一大早赶过来都已经是她的消息灵通了。 其他人？ 其他人怕是连这件事儿都不知道呢！ 谁知叶老太太刚这么想，门外紧接着就传来声音。 “吁——” 这又是谁来了？ “老二，你出去看看！”叶老太太指使道。 叶老二放下手里的肉饼，用手背擦擦嘴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就愣住了，赶紧把油乎乎的手往旁边的柿子树上蹭了几下。 “族长，这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叶老二明显没有叶老大会说话。 若是搁在平时，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叶东明就算不拂袖而去，少不得也得给个黑脸。 可今天他却是满脸堆笑，连叶老二黑乎乎的脸看起来都那么让他心情舒畅。 “你家这么大的喜事，我这个做族长的，自然是来道喜的。” 叶东明说着，从车上拎下来几提东西，自己快步越过叶老二就往院子里走。 “老嫂子，我来给您道喜了！” 黄娘子一看连叶氏族长都来了，越发确信自己今天抢先一步赶过来的决定没有错。 甭管这次能不能成，好歹先抢占住这个先机。 “叶族长。”黄娘子起身行礼。 叶东明本来直奔着叶老太太而去的，这才看到黄娘子在这儿。 他心里暗骂这些个三姑六婆最是会钻营，竟然把自己的先机都给抢了。 但他脸上还是笑着说：“呦，黄娘子比我来得还早呢！” 黄娘子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事儿了，赶紧描补道：“我这几日在这边帮人说亲，就在隔壁村子，听到消息就过来看看。” 听了她这么说，叶东明才稍稍顺了顺气，继续转身跟叶老太太道：“老嫂子，老大和老四是真给咱们叶氏宗族长脸啊！ “我今个儿来得早，还没来得及跟族中的长老们说这件事儿。 “若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得高兴坏了。”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来了，正好跟他询问起能不能去给老头子烧点纸的事儿。 “这咋不能呢！”叶东明一拍大腿，用蹩脚的东北口音道，“这么大喜的事儿，必须去上喜坟。 “不但要让东海哥知道，还要让咱们叶氏一族的列祖列宗都知道。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怠慢不得！” 叶东明说着，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又道：“我看这个事儿，倒也不急在一时，等我回去跟族中几位长老商量一下。 “这是大事儿，咱们也得按照老例儿好好办一下才行，马虎不得。 “正好趁着这次，把族谱也请出来，把孩子们都加到族谱上去。” 其实按理来说，当初回来将叶东海葬入祖坟的时候，就该把一家人都记入族谱才是。 但是叶东明一来是有点犯懒，二来也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紧迫。 他当时便说等年底跟族中其他添丁进口或是离世的人一起弄。 如今听说过叶老大和叶老四都被皇上褒奖了，他又开始着急要赶紧把人记入族谱，免得以后再出什么变故。 只要名字记入族谱了，这份荣誉才相当于就落在了叶氏一族的头上，跑不了了。 叶老太太没有他那么多心眼子，再说，自家本来也都是叶氏族人，什么时候记入族谱都一样，自然点头应允。 这边正说着话，叶老大端着一盘子刚出锅的鹿肉饼从灶间过来。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赶紧伸手去接叶东明手里的东西，嘴上忍不住嗔怪道：“族长来了你们也不知道搭把手，也不给人看座，这也太怠慢了！” 叶老太太这才看到叶东明手里还拎着东西。 “族长，您能来一趟已经是看得起我们家了，哪里还能让您破费呢！” “老嫂子，这是我给老大和老四道贺用的，您说的可不算。”叶东明今日在叶家人面前，可以说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整个人都和气得不行。 “族长这么早过来，肯定还没吃早饭呢吧？” 叶老大又忙张罗着给叶东明盛了一碗粥，把装肉饼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今天早晨这肉饼可是岑老亲自和面拌馅儿烙的。 “岑老的手艺如今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着的了，您多吃点儿。” 叶东明闻言心里忍不住想，也难怪叶老大能得到皇上的褒奖，别的不说，光是为人处世这一块，可比叶老二强多了。 若非他抢先说了这肉饼是岑老的手艺，他尝过之后肯定要大夸特夸叶大嫂的手艺好。 到时候再知道是岑老做的，那就未免太尴尬了。 叶东明的心思本不在馅儿饼上，但是一大早过来的确饿了，想着随便吃几口垫垫肚子。 谁知道一口肉饼下肚，接下来的第二口、第三口……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 等他再回过神来，觉得胃里涨涨的一口也吃不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吃掉了三张脸一样大的鹿肉馅儿饼，还喝了一大碗粥。 好在今天但凡上桌吃饭的人，全都跟叶东明差不多，所以谁也不会笑话他便是了。 叶东明有些尴尬地揉着胃说：“岑老的手艺可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皇上都十分看重的御厨啊！ “我今天能有幸尝到岑老的手艺，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了。” 听得他这么说，桌上众人都不免纷纷侧目，这马屁拍得也太露骨了点儿吧？ 再说了，人家岑老还在灶间没出来呢，你这是夸给谁听呢？ 叶东明也发现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了，赶紧补充道：“你们想想看，岑老以前可都是在宫里给皇上和贵人们做菜的。 “平常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想吃到他的手艺，除非祖坟冒青烟，让我中个状元什么的。 “可如今在这儿就有幸吃到了，可不就是没白活么！” 大家一听他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过去。 屋里正说得热闹，外面居然又来人了。 有人在门外喊：“这可是叶庆晨家？” 又来人了？ “我去看看吧！”这次叶老大主动起身出去。 不多时，竟把县太爷和捕头扈元任给带回来了。 县太爷满脸笑容，扈元任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一进屋，县太爷就先直奔叶老太太道喜，紧接着又假装冲叶东明埋怨道：“叶族长也太不厚道了，族中出了这么大喜的事儿，都不想着叫本官一起过来。” “我这不是怕您公务繁忙么！”叶东明其实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个事儿，但是嘴上还是要客气几句，“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族中的事儿，我自己过来看看就得了。” “叶族长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县太爷道，“虽说是你们族中的喜事，可老叶家如今也是咱们丰乐县的人啊！ “所以不光是你们族中的喜事，也是咱们全县的喜事啊！ “就连秦大人走前都还说过，这次剿匪成功，也多亏了叶老大和叶老四呢！” 叶东明听了这话，心下暗道，秦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不知道早点来道喜，反倒比自己来得还晚，难怪这些年一直也升不了官。 不过这话也只能自己心里想想，虽说叶氏一族在丰乐县势力庞大，但明面上叶东明还是要给县太爷几分颜面的。 叶老太太没想到昨晚刚发生的事儿，今天就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家里都快有些装不下了。 穆铮见状赶紧起身道：“我们还有差事在身上，就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叶大哥以后去京城，记得找兄弟出来喝酒。” 第230章 宁信世上有鬼，不信媒婆的嘴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也有村民想来凑热闹。 但是来到老叶家门口一探头，发现家里竟然已经坐着这么两尊大佛，谁还敢进去？ 很快，村里就都传开了，县太爷和叶族长都在老叶家。 王二娘子在家里气得不行，做个家务手里都摔摔打打的。 王老二蹲在门口抽烟，忍不住叹气道：“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得了，你何苦非要跟老叶家置气！” “是我要置气么？”王二娘子最听不得他这丧气话，“王婆子都给算了。 “老叶家把刘寡妇一家给挤走了之后，就要开始借咱家的运势了。 “你看他家如今越来越好，那本来都该是咱家的！” 王老二无奈道：“怎么就是咱家的了？咱家是我能打退土匪还是你会射箭啊？就算没有老叶家，这份好处也落不到咱家头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你懂个屁，他们从咱家偷走的是运势，如果不被他们偷走，咱家肯定会发生别的好事儿的！” 王二娘子越说越是生气。 “如今县太爷、族长全都来了，围着他家转，那本来都该是咱们的！” “疯了，真是疯了。”王老二跟她说不明白，干脆端着烟袋锅子出去找人聊天去了。 王二娘子找不到人发泄，于是平白无故去把女儿骂了一顿，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老叶家这边，叶东明正在跟县太爷讨论该如何庆祝这件事，如何去上坟等等事宜。 “自然是要敲锣打鼓热闹起来的，再请几个舞狮的来。”县太爷道，“最好是从榕溪村，一路热闹到县城，让沿路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件大喜事儿！” “对，这个可以。”叶东明连连点头，又帮叶老大和叶老四争取道，“我们族里是要给两个人表彰的，您看，县衙是不是多少也得表示表示？” 这种事儿上，县太爷自然也不含糊。 如果叶老大和叶老四只是剿匪出了力、立了功，他自然不会这么积极。 但这二位是被皇上亲口表彰的人。 换句话说，连皇上都亲口表彰了，县里能差这个事儿么？ “两位壮士剿匪有功，那也不是为了自己，是造福乡里的对不对？ “咱们丰乐县这几个月饱受匪患困扰，闹得百姓人心惶惶，无法安心生活和下地劳作。 “如今二位帮大家解决了匪患，我们县衙怎么可能没有表示呢！ “叶族长，我办事儿您放心，绝对给足了你们叶氏族人这个面子。”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叶东明说着，举起手里的茶杯，跟县太爷碰了一下。 两个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甚至都没有问过叶老大和叶老四的意见。 不过在这件事中，他俩的意见，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俩除了同意，就只有同意。 这个事儿谈妥了之后，两个人就起身准备告辞了。 “县太爷，族长，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在家吃个午饭再走啊！” 县太爷的理由很好找，道：“就不叨扰了，衙门里还一大堆公务，这次能过来都是抽时间来的，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叶东明则道：“我跟县太爷做个伴儿一起回去，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族中的长老们，不然以后一个个儿都得埋怨死我！” 全家人一起出去送别二人，回来才发现还有个黄娘子在家里。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黄娘子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似的，笑着坐到叶老太太身边。 “老姐姐，我听人说，你家小儿子如今是一个人儿？” “哦，是，不过他……” 还不等叶老太太解释，黄娘子便继续道：“这么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又得过皇上的嘉奖，想要找媳妇的话，咱们丰乐县的姑娘还不都可着你挑！” 她说着就从随身带来的小箱里掏出一叠画像，不由分说塞进叶老四手里道：“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叶老四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好在叶老大刚才叮嘱过他，不高兴就回屋别搭理她，但是千万别得罪了媒婆。 所以叶老四忍了又忍，才没把这一叠画像摔在她那张沟沟壑壑还抹得惨白的老脸上。； 他将手里的画像放回桌上道：“多谢您操心，不过我现在暂时还不打算考虑这件事。” 叶老四说完便起身走了。 叶老太太忙打圆场道：“这孩子重情义，跟本来的媳妇感情都挺好的，谁成想能出这样的事儿。 “所以真是不好意思了，虽说不用替她守着，却也没有原配前脚刚没，续弦就立刻抬进门的道理。 “等以后他那股劲儿过去了，想说媳妇了，我们再去找您帮我们牵线搭桥。” 叶老太太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不把事儿闹得太僵。 人家毕竟大老远跑来一趟，总不能连点儿口头上的甜头都不给人家。 谁知叶老太太还在这儿替人家尴尬呢，黄娘子却丝毫不觉得，反倒笑着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她嘴上一边说着不碍事，眼神却一直在老叶家人里面逡巡。 看到刚才在外面被叶东明拉住多说了几句话的叶老大回来，登时眼前一亮，扭头对叶老太太道：“我听说大儿子如今膝下如今只有闺女？” 叶老太太不明白她提老大是什么意思，但是想着，只要不是非要给老四牵线搭桥就好。 “是啊，我家两辈儿就这么一个小闺女，都疼得不行呢！” “再疼不也是闺女，满打满算疼她十几年，难道还能在身边留一辈子？ “女儿大了还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 “不如趁早给老大纳个妾，早日生个大胖孙子给您抱！” “啥？”叶老太太抬手掏掏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黄娘子，您可真是会说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养得起妾室，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老姐姐，您家这么？您家不是还刚收到了皇上的赏银么！ “再说了，现在纳妾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若要纳个良妾，怎么也得用个小轿抬进来，高低摆两桌意思意思。 “不过如今早都改了，我最近帮人办了好几次，门儿清着呢！ “虽说是妾室，但咱们不提是妾室，就说是找了个服侍夫人的丫头。 “到时候白天服侍夫人，晚上服侍老爷，这不就刚刚好么！” 叶老大刚才还劝叶老四冷静，不要得罪媒婆，此时心里的火却蹭蹭往上冒。 听听，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晴天小眉头拧得紧紧的，担心地扭头问叶昌瑞。 “大哥，爹是要跟别人给我生小弟弟了么？” 她虽然能记住别人都说了什么，但是很多时候是无法理解其中含义的。 叶昌瑞到底年长几岁，隐约听明白了黄娘子的意思，但也看到了叶老大一脸隐忍的模样。 他伸手把妹妹搂进怀里，小声安慰道：“放心吧，大爷不会同意的，不把她撵走就不错了。” “真的么？”晴天有些犹豫，爹娘是不是真的应该生个小弟弟才行？ 直到如今，她还记得善大娘子确定有了身孕之后，两口子抱头痛哭。 善大娘子生孩子，稳婆抱出来说是儿子的那一刻，善老大更是直接跪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自己今后终于能在村里抬起头，死后也有脸去见老善家的列祖列宗了。 那爹娘是不是也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儿子才行？ 叶老大根本不知道黄娘子这番话让晴天有了这样的想法，否则他才不管对方是媒婆还是煤球，一定立刻把她踹出家门。 他只是沉着脸起身道：“娘，你们唠吧，我去看看老四。” 黄娘子如何看不出叶老大不高兴了，但她却完全不明白叶老大为什么要生气。 哪个男人不想要三妻四妾？大部分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没有那个本事罢了。 于是她猜测道：“老大这是害臊了？” 叶老太太简直无语，就这眼力见儿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呢？ 自己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帮村里人保媒拉纤都比她做得好。 但是两个儿子都跑了，叶老太太只得自己跟黄娘子解释道：“老大两口子感情好得很，成亲那么多年没孩子也没红过脸。 “如今既然已经有晴天了，就更不可能纳妾什么的了。 “再说，我家大儿媳那可是岑御厨的孙女，无论是家世厨艺还是人品相貌，那都是我家老大高攀了； “他要是还敢起这样的念头，甭说岑老答不答应，我头一个打断他的腿！” 一旁的岑老闻言立刻跟着帮腔。 “他小子要是敢做这种事，我就带着孙女和小晴天回京城去，让他跟妾室一起过日子。” 黄娘子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叶家，竟然还这么藏龙卧虎，但怎么偏偏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呢！ 就在黄娘子不甘心的时候，她突然眼睛一亮，直直地盯着叶老太太看。 叶老太太被她看得发毛，问：“黄娘子，您这是咋了？” “老姐姐，您守寡有些年头了吧？” 第231章 要我说还是打轻了，瞧把我们晴天给吓的！ “啥？”叶老太太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刚才该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谁知黄娘子却继续道：“其实我手里也有几个老员外或是富家老爷想续弦的……” 叶老太太这下确定了，她居然还真是这个意思。 幸亏这会儿县太爷、叶族长都走了，岑老也被村长王广平请去喝茶了。 此时院子里除了黄娘子就只剩自家人了，不然让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丈夫过世那么多年，她拉扯四个儿子过日子。 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再往前走一步。 如今被个媒婆问要不要再嫁？ 一旁的叶老二看到叶老太太脸色都变了，登时一拍桌子起身道：“你这话啥意思？你是来说媒还是来膈应人的？” 黄娘子似乎没想到老叶家的人敢跟自己翻脸。 要知道，像她这样有名气的媒婆，在县城里虽然不敢太过嚣张，但是到下面乡镇的话，哪家不是捧着哄着她的。 她今天之所以上赶着来，还不是为了蹭皇上褒奖了老叶家的这个事儿。 谁知叶老四不乐意，叶老大也给脸色看。 这一家子人竟然都这么不知好歹。 黄娘子也收起脸上的笑容道：“叶老太太，我一大早赶过来，是诚心诚意想给你家说媒的，你们一个个儿若都是这样的态度，那可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四就举着笤帚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黄娘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那可就什么？我们家可没请你登门！ “你来了之后一顿胡言乱语，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还想威胁谁？” 不过从他手里拿的是扫炕笤帚而不是炉钩子就能看得出来，叶老四虽然生气，但是理智还是在的。 扫炕笤帚打几下，疼也是有限的，也打不坏人。 黄娘子先挨了两下，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左躲右闪。 笤帚几次从她脸上扫过，没把人打疼，却把粉扫下来不少。 黄娘子此时脸上看起来一条一条的，有的地方粉多，有的地方粉少，细看甚至都能看出扫帚扫过的纹路。 她这般样子看起来着实有点儿吓人。 叶昌年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晴天身边靠，两个人挤在一起躲在叶昌瑞身后。 “大哥，她看起来好像奶奶给咱讲过的大马猴啊！” “哇——”叶昌年一句话直接把晴天给吓哭了。 叶老大在屋里听到女儿哭，跑出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打起来了。 见叶大嫂已经过去抱起了晴天，叶老大便直奔叶老四和黄娘子。 他一手抓住叶老四的右胳膊，让他不要再打了。 另一只手则按住了黄娘子的肩膀，让她没有办法趁机反击。 黄娘子被打得披头散发，最引以为豪的妆容也是一塌糊涂，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叶家是吧，你们可真行，我记住你们了！” 黄娘子说着转身要走，却被叶老大一把扣住。 “你要干什么？”看着老叶家三个高大健硕的男丁，黄娘子终于觉得有些怕了。 她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们……” “放心，我不打你，只是在你走之前，给你几句忠告。”叶老大道。 “你身为媒婆，本来是该帮大家保媒拉纤，让许多人家两好并一好，日子越过越美满的。 “可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我家刚出了事，一尸两命，尸骨未寒。 “你巴巴儿地上门来要给我家老四提亲，就不怕被我四弟妹和孩子的冤魂缠上你么？” 这话说得黄娘子后背一凉。 说实在的她还真没往这上头想过。 但此时被叶老大一说，的确觉得是有点儿不太合适了。 “帮我家老四提亲不成，就开始打我和我娘的主意，若非你是媒婆，早就被打出门了！ “我知道你不过是依仗自己走家串户人脉广，一张嘴说两家话，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不过我也提醒你一下，皇上刚刚褒奖过我和我家老四。 “县太爷和我们族长也要为我们庆功。 “这个时候你若是出去到处说我家不好，说我家老四不好…… “听到的人少不得要掂量掂量，你到底是跟我家有仇呢，还是对皇上以及县太爷的嘉奖不满呢？” 听到这话，黄娘子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对皇上的嘉奖不满。 “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家老四不好了！ “不找就不找呗，牛不喝水我也不能强按头吧！ “再说了，你家老四早晚也要再找，下面还有这么多孩子们。 “以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我有什么可着急的……” 黄娘子语无伦次地给自己描补了半天，这才用帕子遮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无法直视的脸走出了叶家大门。 叶老二和叶老四同时冲叶老大竖起了大拇指。 “大哥，还是你会说话。” “可不是么，像我这样嘴笨的，就只会跟人家动手。” “但是你把她打了一顿也挺解气的不是？” “那还用说，相当解气了。” “哈哈哈哈——” 兄弟三人说完，相视而笑。 叶老太太这边从刚才的生气中缓过来了。 见晴天缩在叶大嫂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忍不住道：“要我说还是打轻了，瞧把我们晴天给吓的！” 叶老太太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脑袋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晴天不怕了啊！” 叶大嫂凑在叶老太太耳边低声道：“以前让善家两口子拿大毛猴给吓唬的，如今一听见就哭。 “没事儿，我带她回房缓一会儿就好了。” “快去吧！”叶老太太道，“真是造孽啊！” 叶老大黑着脸说：“娘，放心，他们两口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叶老太太却叹了口气道：“他们两口子倒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若是能托生个好人家该多好啊！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叶老大一听这话，赶紧压低声音问：“娘，你该不会真听进去那媒婆的话，想让我再生个儿子吧？” “呸！”叶老太太啐了他一口，“这么多年了，你连个蛋都没生出来，我指望你？还不如指望他们三个！” “那你好端端的说这话干啥，吓人倒怪的。”叶老大动作夸张地抬手抚着自己胸口，表示自己被吓着了。 “我这不是突然想起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来了么！ “那么富贵的人家，偏偏要不上个孩子。 “偏生还有那么多孩子遇上不靠谱的爹娘。 “若是老天爷真能开开眼，就让孩子能托生个好人家吧！” 最后这句话叶老太太说得很是含糊。 但是叶老大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叶老太太这是想起郭氏腹中那个被硬生生流掉的孩子了。 “娘，别想那么多了，回头我去庙里给孩子点个海灯祈福。 “孩子虽然跟咱家缘分浅，但是肯定能遇到跟他父母缘深的好人家的。”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家里其他几个大人也都明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大家也都收敛神色，默默为孩子祈祷，希望他再投胎能遇到个好人家。 叶老四心里也酸溜溜的，沉声道：“大哥，回头我跟你一起去庙里。” “好，等头七的时候我陪你去。”叶老大点点头。 “行了，折腾一早晨了，你们不乏我都乏了，都回去歇会儿吧，晌午就不做饭了，谁饿了就自己热几个馅儿饼吃吧！” 叶老太太说着起身回屋去了。 叶二嫂一拍大腿：“哎呦，什么时辰了？你们几个还跟这儿待着，不上学了啊？ “啊，对，完了，迟到了！” “完蛋了，要挨戒尺了！” “先生打手心可疼了！” 五个孩子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哀嚎声一片。 “谁让你们几个自己不想着的！”叶二嫂赶紧给几个孩子穿好衣裳，叮嘱他们拿好自己的书包。 叶老大道：“我去送他们吧，今天家里有特殊情况，别说几个孩子了，咱们不是也没想起来么！ “我去跟先生说说，看看能不能通融一次。” 还不等几个孩子发出欢呼声。 叶二嫂就板着脸道：“大哥，我是做弟妹的，有些话本不该说。 “但是你如果非要去说情，就只给老三家的说情便是。 “我家这三个不用说，先生要怎么罚就怎么罚。 “上学读书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自己都不想着，谁能帮他们想一辈子？” 叶昌瑞和双胞胎闻言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叶三嫂在一旁也想附和几句，却被叶二嫂在后面扯了扯衣裳，想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叶二嫂已经出头，自己若是跟着帮腔，就实在太不给叶老大面子了。 而且如今老二家的孩子不需要求情，叶老大肯定也不好意思只给老三家的孩子求情。 果不其然，叶老大也觉得自己越矩了，而且细细一想，叶二嫂说的的确有理。 于是他便十分没有立场地倒戈道：“弟妹此言有理，是大哥想得太简单了。 “行了，那昌瑞你就带着弟弟们赶紧去私塾吧！” 叶昌雪和叶昌年在听叶二嫂说话的时候，本来还心存侥幸。 此时听了叶老大的话，顿时垮了脸，一个个像打了败仗的小公鸡一般，蔫头耷脑地跟在叶昌瑞身后去上学了。 第232章 高利贷上门讨债 老叶家终于安生了一会儿，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晌午就像叶老太太说的那样，谁饿了谁自己去灶间找点儿东西吃。 叶娟儿吃过午饭才过来看看情况，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人都出去了？”叶娟儿纳闷儿的自言自语，然后就见啸夜从屋里冲出来，跑到院门口，弓着背朝她汪汪地叫个不停。 紧接着，被裹成一个棉包子的晴天追了出来。 “小夜，不许叫，这是姑奶，是自家人！” 啸夜闻言立刻不叫了，冲叶娟儿摇了摇尾巴。 叶娟儿听到晴天这么说，登时喜笑颜开，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问：“家里人都哪儿去了？” “太姥爷被村长请去吃饭了，我爹、二叔和四叔上山去砍柴了，五个哥哥都去上学了，奶奶在屋里休息，我娘跟三婶儿都在二婶儿屋里做针线活呢！” 她说话慢悠悠的，但是谁干什么去了，都说得清楚明白。 此时叶老二屋里的妯娌三人也听到了叶娟儿的声音。 叶大嫂推开窗户冲她招手：“姑，外头冷，进来咱们一起说话。”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叶娟儿抱着晴天进屋。 “帮老二媳妇拾掇一下这些碎布头，看看能不能做点儿什么，别浪费了。” “之前被王富贵偷走的料子还没找回来吧？” “早就被他给卖了，上哪儿去找啊！”叶二嫂叹了口气，紧接着道，“好在这第二套衣服我当时已经差不多做完了，虽然丢了几匹衣料，但是衣裳没被偷走，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秦府交代了。” “那就是万幸了。”叶娟儿道，“柳氏去牢里看过王富贵了，听说他如今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毕竟是出了人命的，说不定要一命赔一命了。 “左右都是个死，所以他是不可能退赔任何东西的了。” 一听叶娟儿说起柳氏，妯娌三个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个柳氏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都这样了还放不下王富贵，还想让他回来继续过日子？ 叶娟儿比她们更清楚情况，小声道：“这倒也怨不得她。 “王富贵带着郭氏走了之后，柳氏才发现家里所有的银子和银票全都不翼而飞了。 “就连杂货铺里囤了多年的好酒，还有一些之前的货，几乎都被王富贵给拿走了。 “如今就剩了个空壳子给柳氏，她一个人还带着孩子，娘家还得靠着她接济，不把王富贵弄出来，她一个人哪里撑得起来？” “这倒也是。”叶大嫂闻言跟着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她倒也是个苦命的人。” 叶三嫂赶紧道：“大嫂，你可别乱发善心，同情这种人只会让自己倒霉。” “放心，我不会的。” 几个人正说这话，就听到外面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有人冲进院子里便喊：“叶大哥？叶二哥？叶四哥？谁在家啊？赶紧出来几个人啊1” “出什么事了？”叶大嫂探头往外看，发现来人原来是叶庆远。 “庆远，咋地了？啥事儿啊？” “叶大哥他们在家么？” “他们都上山砍柴去了，你有啥事儿跟我说也一样的。”叶大嫂道。 “这事儿……”叶庆远犹豫了一下道，“有人来王富贵家闹事，村长让我叫些人过去帮忙拦着点儿，“不过叶大哥他们都没在家就算了，我再去别家看看。” 叶娟儿立刻叫住他问；“谁来闹事？闹什么事，你这么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就要走，吊谁的胃口呢？” “唉，都是来讨债的人。”叶庆远丢下这么一句就往外跑哦，叶娟儿立刻兴奋地起身张罗道：“走，咱也看看去。” 叶大嫂迟疑道：“我们过去好像不太好吧？” “也对，我去看看，回来讲给你们听。”叶娟儿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起身下地，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叶三嫂本来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但是被叶大嫂看了一眼，立刻乖乖坐了回去。 “大嫂，你啥时候有空，也该教教我怎么给你打下手了吧？” “不着急，回头等岑老教我的时候，我叫上你一起。” “岑老要教你？教你什么？”叶三嫂惊讶地问。 “我厨艺还不到家，岑老做的菜才是这个呢！”叶大嫂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 “也是，岑老再怎么说也是御厨，还有那么多年的经验，咱们是该好好跟人家学学。”叶三嫂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在岑老面前，她肯定没有在叶大嫂面前舒服自在。 也不知道若是没做好，岑老会不会像私塾先生一样打手板啊？ 叶娟儿这边跑出去看热闹才知道，原来是城里放印子钱的人，听说王富贵被衙门抓了，所以都着急来找他家讨债。 王富贵家门口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院子里许多人都在吵吵嚷嚷。 叶娟儿来得有点晚，已经挤不到门口的位置了，只能问前面的人：“这是来了多少人啊？讨个债而已，至于么？” “你有所不知，这里头好几拨人呢！”前面的人道，“这会儿正在里面抢东西呢！” “抢东西？” “是啊，看见什么抢什么，反正多少都是能卖点钱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王富贵在外头这是欠了多少钱啊？”叶娟儿听得连连咋舌。 “光是我听见的，至少就得这个数了。”前面的人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 “五十两这么多啊？”叶娟儿被吓了一跳。 “谁说五十两啊！”前面的人闻言有些不满地说，“他家好歹是开杂货铺的，倒也不至于连五十两都凑不出来。 “几个加起来，都要超过五百两了！” “五百两？”叶娟儿吓得拔高了嗓门，“欠这么多钱？难怪他都狗急跳墙了！” “你以为呢？赌博可不是个好事儿。随随便便就能输成穷光蛋。”前面的人感慨了一句又道，“不过他这五百两，说得应该不是本金，估计是利滚利滚到这么多的。” “那也吓死个人了！”叶娟儿抬手拍拍心口，想着回头得去城里叮嘱一下儿子，赌博可是万万不能沾的啊！ “也幸亏王富贵爹娘没得早，不然听说儿子欠那么多债，还不得吓厥过去？” 外面正说着话，里面突然传出孩子疯了一般的哭喊声，是王富贵和柳氏的女儿小月的声音。 “娘，我不要走，你们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们走……” “月儿，你们放开我闺女！”柳氏也哭嚎着，“你们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么？ “我都跟你们说了，他在外面赌博欠的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 “谁管你知道不知道，你男人欠了债还不上，你身为他媳妇，连带着两个孩子，就必须替他还债！ “你闺女好歹还能卖几个钱，解解燃眉之急嘛！” 一听说要把孩子抓走，外面围观的人顿时听不下去了。 “冤有头债有主，孩子才多大，冲着孩子去算什么？ “可不是么，月儿才多大啊，你们也下得去手？” “你们这些放印子钱的，赚的就是断子绝孙的钱，还要来做这样的事儿，真不怕以后遭报应么？” 讨债的人虽然来了不少，但他们本来就分成几波，互相还算得上是竞争对手，所以想让他们齐心协力，那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再一个，讨债的人再多，肯定也没有村民人数多。 所以当村民义愤填膺的时候，讨债的人也不敢直接跟榕溪村全村对上。 于是只得放开了抓着月儿的手。 柳氏一把将女儿拉回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 月儿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呆地靠在柳氏怀里，连哭都不会了。 不多时，讨债的人拿着抢到的东西开始陆续离开。 但凡能拿走的，一样都没有不放过。 等到人都走光只剩下柳氏和孩子们的时候，家里已经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叶娟儿看着王富贵家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杂货铺小老板的模样，心下唏嘘不已。 王广平站出来道：“行了行了别看了，除了想捐钱捐东西的，其他人都散了吧！” 他晌午跟着岑老喝了点酒，正准备休息，就听说村里出事了，赶紧跑了过来。 村里人一听让捐钱捐物，呼啦一下全都散开了。 如果是什么老人孩子受伤、生病之类的事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帮帮忙也是正常的。 可出去赌博借高利贷这种事儿谁敢沾边儿？ 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王广平见状叹了口气，掏出一小串铜板递给柳氏道：“这件事，还是早点解决吧，总这样招人来村里闹，大家也受不了啊！ 听了这话，柳氏刚收住的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再次纷纷滚落。 她一把抓住王广平的手，哭着哀求道：“村长您别走，您帮帮我们？帮帮我们行不行？ “富贵媳妇，真不是我不想帮，主要是你家这种事，谁能帮得了你啊？”王广平叹气道，“我能叫村里人过来帮你壮壮声势，就已经是看在咱们两家多少有点沾亲带故的情分上了。” 第233章 失去孩子的母熊 村民们从王富贵家门口一哄而散之后，很快又在村里其他地方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议论起王富贵家的事儿来。 “听说欠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吓死个人，这么多钱，得几辈子才能还上啊？” “柳氏一个人还带着两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那些人把他家东西都被搬空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把人给逼死吧？把人逼死了不是更要不到钱？” “谁知道呢，都说那些放印子钱的人心狠手辣的。” 有人说着害怕起来，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袄子。 “要是这群人隔三岔五就来闹事，那咱们村子以后可就没消停日子可过了。” “可不是么！”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聊着，突然看到柳大嫂背着背筐走过。 柳家今日为了王富贵欠高利贷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柳大嫂本来是为了躲清净，才背着背筐准备去捡点柴。 万万没想到这么多村里人都聚在这里聊自家的事儿。 “你们大家先聊着，我得去捡柴火了。” 柳大嫂可不敢停留，吓得丢下一句话就赶紧加快脚步上山去了。 村里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撇撇嘴。 “看样子，老柳家是不打算管了啊！” “唉，说句实话，怎么管啊？管得了么？” “说是这么说，可村里人谁不知道，柳家这些年过日子，全靠女儿和女婿帮衬。 “如今一出事就赶紧撇清关系，也太让人寒心了。” “总不能为了女儿，把儿子一家也搭进去啊！” 大家七嘴八舌，话题很快便越扯越远。 柳大嫂进山后，也终于听不到村里人的议论。 她松了口气，一边捡柴火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儿。 自家公婆偏疼儿孙，男人又是个扶都扶不起来的懒蛋。 这些年之所以能衣食无忧，的确全靠小姑子帮忙。 所以今天当高利贷上门催债的时候，柳大嫂是真的想去帮一把柳氏的。 但是一来她实在没这个能力，成亲多年，孩子都不小了，自己手里总共也没攒下多少钱。 二来公婆和丈夫全都拦着她，不许她去掺和这件事。 柳母更是直接嫌弃道：“就你那点儿钱，连一天的利息钱都够不上，你快给我歇会儿，别上赶着去找事儿了。 柳大嫂心里头过意不去，却也知道自己根本管不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躲了出来。 她一边想着家里这些事儿，一边捡柴，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越走越偏远了。 老叶家兄弟三个从山上下来，每个人背上的背筐都被装得满满的。 这点儿活对他们来说根本都不叫事儿，三个人说说笑笑地从山上往下走。 走着走着，叶老四突然顿住脚步，冲两个哥哥做了个嘘的手势，侧耳听着山里的声音。 “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叶老大和叶老二闻言也安静下来去听。 叶老二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道：“听错了吧，是不是风声啊？” 叶老大却没说话，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叶老四见状立刻点头，表示自己听着也是那边发出来的声音。 “怪不得你俩能上山打猎，我就总是不行呢！”叶老二见状忍不住感慨道。 “老二，你看着背筐，我和老四过去看看。”叶老大说着攥紧了手里的柴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叶老四也紧随其后。 叶老二站在原地等他们两个，不一会儿也终于听到了他们刚才说的呼救声。 而且这声音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树林里横冲直撞一般。 “老二，快躲开！”叶老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老四也扯着脖子大喊：“二哥，快跑，回村里报信儿，熊瞎子下山了！” 叶老二原本还想过去帮忙，一听叶老四说是熊瞎子，立刻丢下背筐就开始往山下跑。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快来人啊，快来帮忙，熊瞎子下山伤人啦！” 这边离着村里已经不太远了，他一边往回跑一边疯狂地大喊，很快就被村里人听到了。 “喊什么呢？” “熊瞎子下山了？真的假的？” 但甭管是真是假，大家还是立刻让老人、女人和孩子们全都回屋，不要在外面逗留，然后青壮年的男人们纷纷抄起家伙，开始往山脚下聚集。 他们很快就看到从山上跑下来的叶老二。 “熊瞎子在哪儿呢？”叶东魁老当益壮地，抢先一步冲上去问。 “东魁叔，您快别往前凑了。”叶老二气喘吁吁地说，“应该就在后头，我也没看见呢！” 村里有人闻言立刻不悦道：“没看见你就瞎喊？有毛病吧！” “刚才我们砍柴回来，听到有人呼救，我大哥和四弟过去看情况，我留在原地看着柴火。 “结果没多久就听到他们拼命地喊，说有熊瞎子，让我快跑回来报信。” “熊瞎子一般都是秋天来村里偷吃的，这个时候地都收干净了，它来干什么？”说话的人明显对叶家兄弟几个有些不满，阴阳怪气道，“帮着官府剿了一次匪就飘了，真以为自己是村里的救世主呢！” 叶东魁刚才之所以冲上来问话，就是想要避免村里人说三道四。 此时听了这话，十分不悦道：“不是熊瞎子当然更好，难道你还盼着是不成？ “他们也是为了村里人的安危，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东魁叔，我敬重你是长辈，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拉偏架……”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见叶老大和叶老四中间还架着一个人，从山上狂奔而下。 一只黑色的大家伙正追在他们身后，不是熊还能是什么？ 村里人立刻都攥紧了手里的家伙，但也有不少人开始往后稍。 这可是黑熊啊，一爪子就能把人拍死、一舌头能把人脸皮舔掉的黑熊啊！ 随着三个人越跑越近，大家才看清楚被架起来带着一起跑的人竟是柳大嫂。 叶东魁有经验，皱眉道：“这是招惹到带孩子的母熊了吧？” 然而实际情况比这还要更糟。 柳大嫂招惹到的，是一头刚刚失去了孩子正在发疯的母熊。 她一路捡柴，看到地上有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只已经咽气了的小熊。 小熊的身体还没彻底僵硬，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热乎气儿在身上。 柳大嫂左右看看没见到母熊，又看了看旁边的山崖，想着小熊可能是跌落山崖摔死的。 既然母熊不在，把小熊捡回去，既能让家里吃到肉，皮子说不定还能给儿子做个坎肩儿。 于是她便把背筐里的柴火都倒出来，把小熊的身体装了进去。 谁知就在她准备下山的时候，找孩子找到发狂的母熊突然从山上冲了下来。 柳大嫂还算机灵，立刻丢下背筐便疯狂逃命。 背筐里的小熊的确给她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但是当母熊确认孩子真的死了之后，就变得更加癫狂了，循着气味紧追不放。 柳大嫂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双腿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眼瞅着就要被母熊追上了。 关键时刻，叶老大和叶老四寻声找了过来。 二人一看这情况，也顾不得多想，一人一边架起柳大嫂就往山下跑。 叶老大以前在辉南县的时候，有跟着老猎人们去猎过熊瞎子的。 所以他一边指挥着叶老四跟着他跑，拐来拐去、东躲西藏地争取将母熊甩开一点距离。 这些小办法虽然奏效，但也都是暂时的。 失去孩子的母熊格外固执，一次次又循着味道追了上来。 好在此时已经快要跑到山脚，都已经能看到村里人的影子了。 叶老大和叶老四都大张着嘴，拼命喘着粗气。 他俩不但要跑，还要拖着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此时完全已经是靠一口气在撑着，随时都有倒下来的危险。 叶东魁立刻扬声道：“大家快分散开，各处都多发出声音，吸引熊瞎子的注意。” 大部分人都听从叶东魁的话行动起来，多个地方同时响起的噪音果然扰乱了熊瞎子的判断，让它追逐的脚步稍微有些迟疑。 这才给了叶老大和叶老四最后一线生机。 两个人一口气跑到村民们的身后，立刻就松手将柳大嫂丢在地上，然后两个人也四仰八叉地躺下，像拉风箱似的大口喘着粗气。 但是叶东魁却快步跑过来，催促三人赶紧起来。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那熊瞎子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此时有村民从家里拿了爆竹出来，点燃之后丢向熊瞎子的方向。 鞭炮的巨大声响将母熊吓得往回跑了一段距离，但它却依旧不肯回到山里去，反而越发暴躁地在周围徘徊，时不时地拍打着周围的树干。 “这熊到底怎么回事？”叶东魁过来问，“你们动熊崽子了？” 叶老大喘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好在柳大嫂此时终于能说出话来，把自己刚才的遭遇简单说了。 叶东魁的眉头登时拧成一个疙瘩。 王广平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听了柳氏的话，他沉声道：“没办法了，只能想法子把母熊杀了，否则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234章 好端端的咋跟熊瞎子对上了？ 母熊此时完全处于被人类激怒的状态，虽然也害怕鞭炮的声音，却还是一直伺机想要冲过来报仇。 叶娟儿见状赶紧跑到老叶家去送信儿。 “啥？好端端的咋跟熊瞎子对上了？”叶老太太一听这消息，手都开始发抖。 叶大嫂更是脚都软了。 在山里长大的人都知道，带崽的母熊是最危险的。 一旦招惹上，那绝对是不死不休。 “那，那现在咋办啊……”叶大嫂声音颤抖地问。 叶娟儿赶紧道：“你们先别急，村长已经带人过去帮忙了。” 可这事儿也不是说不急就能不着急的啊！ 叶大嫂鼓起勇气起身道：“姑，你在家陪我娘说说话，我过去看看。” “你看，差点儿忘了正事，我过来是想问，要不要把老大的弓给送过去，万一用得上呢！” “对，把弓带上。”叶老太太激动地说，“老大连土匪都能射中，熊瞎子肯定也不在话下。” 叶大嫂回屋从墙上摘下弓箭，提着箭篓快步出门去了。 叶二嫂也急忙跟了上去。 叶三嫂和叶老太太担心不已，拉着叶娟儿让她细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晴天很担心叶老大的安危。 她见叶大嫂忙着去送弓箭没有交代自己什么，家里剩下的大人又都忙着聊天，便捂着啸夜的嘴巴，在它耳边小声交代道：“小夜，你千万别叫，咱俩偷偷出去救爹爹好不好？” 啸夜从喉咙里挤出两声极轻的呜呜声，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捂住嘴巴不太舒服。 晴天就当它答应了，轻轻松开了手。 啸夜果然没有乱叫，而是跟在晴天身后，从叶家后门溜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熊瞎子在什么地方，但是晴天还挺聪明，知道带着啸夜去此时村里最闹腾的地方找人。 此时还没进腊月，提前准备鞭炮的人家不多，很快就都用完了。 虽然周围的味道还很刺鼻，但是没有了巨大的爆炸声，于是母熊再一次朝村子逼近。 好在是叶老大和叶老四已经缓过来了一些，至少不像刚才那般浑身无力，能够不靠别人的搀扶自己站起来了。 随着母熊的逼近，村民们的阵线则一再后撤，眼瞅着都已经要退到村子里去了。 王广平急得扯着嗓子喊：“别退了，都抄家伙，咱们这么多人，还弄不过一只熊么？ “要是让它跑进村子里，到时候损失只会更加惨重。”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有些人家离着远，总觉得波及不到自家，自然就没有那么积极。 有些人则是害怕受伤，过来也不过是充个人数，免得事后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众人各有各的私心，简直就像是一盘散沙。 王广平见此情形愁得不行。 他心里明白，这也是说村民们就不团结或是人品有什么问题。 私心人人皆有，但往往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带头，做个榜样，其他人就都会立刻跟着往上冲的。 只是很少会有人主动来做这个带头的人。 一来是最危险，二来也是压力太大，很多人都缺乏这个胆量。 其实王广平心里是更属意叶老大来的。 他本身就是个有经验的猎户，又刚刚打退过劫匪，能够很好地激励村民，让他们放下恐惧和顾虑。 可此时叶老大的状态还没恢复过来，别说带头往前冲了，能顾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眼瞅着已经真的不能再退了，叶东魁心一横道：“村长，我上！” “东魁叔，你可别冲动。”王广平闻言吓了一跳。 叶东魁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甭管年轻的时候多有本事，如今无论是速度还是反应都早已跟不上了。 他打头阵的话简直与送死无异。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突然有人大喊：“弓箭！叶老大的媳妇给他送弓箭来了！” “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啊，有弓箭就可以远远地射中黑熊，就不用上去肉搏了！” 叶大嫂没想到自己带着弓箭过来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几乎所有人都将期盼的目光投了过来。 见此情形，叶老大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刚才跟叶老四架着柳氏从山上跑下来，已经耗尽了所有体力。 此时两条腿才刚刚不再发抖发软，胳膊却还是酸软得没什么力气，别说射杀黑熊了，他此时根本连弓都拉不开。 叶大嫂来到叶老大身边，看到他此时的状态，心下顿时咯噔一声，觉得自己过来怕是帮了倒忙。 王广平制止住村民们的欢呼，皱眉道：“吵吵什么，叶老大刚把柳氏救下来，自己都快累断气了，他哪里有力气拉弓！” 叶东魁也急忙帮着补充道：“就算能拉动弓箭，你们可知道熊瞎子的皮有多厚？ “除非是军中用的硬弩配合精炼的箭头才能射穿黑熊的皮毛。” 他说着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箭，往石头上摔打两下，铁制的箭头就变形了。 叶东魁把箭往地上一丢，道：“这玩意儿对黑熊完全无用，只会更加将它激怒。” 大家闻言立刻又都沉默下来。 叶东魁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只不过他巧妙地没有提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只要叶老大的箭法足够好，足够准，能够一箭射中黑熊的眼睛的话，说不定也是可以一击制胜的。 但是黑熊是在不断移动的，又不是个固定在那边的靶子，想要射中难度十分之大。 王广平和叶东魁都在努力帮叶老大解释。 毕竟他刚刚受到褒奖，还得了一笔不小的赏银。 村里难免会有人心生嫉妒。 此时若是处理不好，事后肯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叶老大对村长和叶东魁的良苦用心还是十分个感激的。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但眼下实在是提不起这个力气。 然而，就在大家跟母熊对峙僵持的当下，一旁的树丛突然晃了几下。 紧接着，两个小脑袋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 “谁家孩子怎么跑出来了！”眼尖的人立刻指着那边嚷道。 众人的视线顿时从母熊身上移开，看向那人手指的方向。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叶老大和叶大嫂差点儿吓晕过去。 从树丛里探出头的，正是刚刚偷着从家里跑出来的晴天和啸夜。 看着母熊也朝树丛的方向看过去，叶大嫂的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 她顾不得其他，疯了一样冲出人群，一把将刚钻出来还没搞明白情况的晴天塞回树丛，自己则挡在了母熊和晴天之间。 母熊看着这个胆敢自己冲过来的人，缓缓地调转方向，一步步朝叶大嫂逼近。 叶老大一看妻女此时都处在随时可能被母熊袭击的情况之下，起身就想冲上去。 但他此时完全处于脱力的状态，刚跑了两步就摔倒在地。 眼看母熊越来越近，叶大嫂浑身都僵硬了，却还是咬牙护在晴天面前，一个劲儿地说：“晴天，赶紧从后面跑，去找你爹，听话！” “娘……”晴天此时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靠近，声音中满是害怕的颤抖。 “好孩子，听话，快走！”叶大嫂劝说无果，只得厉声道，“快走，不然娘要生气了！” 叶老大眼睁睁看着母熊靠近妻子，自己却连爬起来都困难，急得不住捶打着自己不争气的双腿。 村民们分散开发出各种声音，想要吸引母熊的注意，将它从叶大嫂身前引开，但是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王广平和叶东魁都已经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 “嗷——”母熊却突然发出一声哀嚎。 叶东魁听着声音不对，赶紧抬头看过去。 只见啸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丛中窜出来，一口咬在了母熊的鼻子上。 鼻子是熊十分脆弱的位置。 母熊疼得不住嚎叫，两只前爪胡乱挥舞，想要把啸夜从自己脸上抓下来。 啸夜虽然个头还小，反应却很灵敏，不断地扭动身子躲闪。 母熊非但没有伤到它，反倒还往自己脸上抓了好几下。 “嗷——”母熊气得仰天嚎叫。 村里人都看呆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叶老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挪动到了离母熊很近的地方，伏在地上积蓄着力气。 此时趁着母熊抬头之际，他整个人突然弹射出去，将手中的柴刀狠狠插入了母熊的心口。 紧接着，叶老大就脱力地松手摔在母熊脚下。 村里人都看傻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叶老大已经耗尽了体内所有力气，可此时母熊只要一脚就可以将他踩死。 “爹！”晴天急了，喊了一声就朝叶老大冲了过去。 “晴天！”叶大嫂一把没抓住闺女，整个人都吓疯了。 只见晴天径直冲到叶老大身边，小小的身子挡在他面前，冲母熊大喊：“不许欺负我爹！” 听着晴天奶声奶气的喊声，大家都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想中血腥的悲剧场面并没有出现。 随着一声沉重的响动，母熊几乎是贴着晴天的身体轰然倒地，万幸没有伤到她分毫。 啸夜从母熊身上跳下来，蹭着晴天的手哼哼唧唧地撒娇，丝毫看不出刚才冲上去勇斗母熊的凶猛。 第235章 柳大嫂投江自尽了！ 叶大嫂巴掌都举起来了，但最终也没能落下来，而是改打为搂，将她狠狠地揉进自己怀里。 “你个傻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怕呢！” “爹——爹——” 晴天被叶大嫂搂在怀里，却还固执地朝趴在地上的叶老大喊。 叶老大这会儿浑身是血，是真得累到动弹不得。 他嘴里不住应着女儿的呼唤，却连翻个身都力气都提不起来。 最后，叶大嫂抱着晴天蹲下身，凑到了叶老大身边，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 晴天也不嫌弃叶老大满身血污，急忙歪着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爹，你没事吧？”晴天眨巴着眼睛问。 叶老大想摸摸她的脸，最后却只有手指头尖儿颤抖了几下。 晴天却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直接把自己白嫩嫩的小脸儿贴在叶老大的手上。 此时村民么已经一拥而上，确认母熊真的死了，这才将它四肢捆起，几个人一起用木棍抬着往村里的晒谷场走。 王广平示意村里人都先跟着过去，自己则叫住叶庆飞和叶庆远等人，跟叶东魁一起落在了后面。 “还不赶紧去扶着你庆晨哥！”叶东魁冲自家老二叶庆飞喊道。 叶庆远也跟了过去，帮着叶庆飞一起把叶老大给架了起来。 叶庆飞弯下腰道：“庆远，你把老大扶到我背上，我把他背回去，你去看看老四咋样了！” “你能背动么？”叶庆远看了看叶庆飞不高的个头儿，再看看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叶老大，有点儿担心地问。 谁知他这一问，反倒激起了叶庆飞的斗志。 “你瞧不起谁呢！别说是庆晨哥自己了，再加一个我也背得动。” 于是他奋力背起叶老大，开始往晒谷场走。 身后几个人看着他背人的样子都陷入了沉默。 你若说他背不动吧，人家的确把人给背走了。 可你若说他能背动吧，叶老大的两只脚都还在地上拖着。 叶东魁看着也觉得有些脸上无光，扭头清了清嗓子去问王广平。 “村长，这次的黑熊打算怎么分啊？” 他这话虽然有大半是为了转移话题，但却也是真心想要知道。 “虽说村里出来了不少人，但是明眼人都看得见，母熊之所以被杀，功劳几乎全部都是叶老大的。 如果还像往年那边全村平分的话，着实有些对老叶家不公平啊！ 王广平其实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儿，恰好叶东魁问出来了，他立刻对叶老大道：“老大啊，按理说，这母熊完全是你一个人猎杀的，村里人其实没资格来分一杯羹。 “但是我想着，毕竟村里这么多人过来帮忙，也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不如这样，一会儿我找人，就在晒谷场，把黑熊直拆分开，熊皮自然是归你的，剩下的肉给村里每户分上二斤，其余的甭管还剩多少，都是你的，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头母熊差不多得有三百来斤重，除掉熊皮，头、掌、内脏等物，剩下的好肉能有个一百多斤就不错了。 村里一共三十几户人家，每家二斤肉，几乎就要分走一半。 叶东魁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王广平这番安排还算合理。 每家二斤肉这个分量比较合理，太少了不够体面，太多了又实在给不起。 他担心叶老大脑子转不过弯来，忙抢在他前面道：“我听着村长的安排挺合理的，老大，你说呢？” 叶老大虽然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可脑子还是能正常转动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王广平和叶东魁是真心替自己着想。 自己才刚在晒谷场接受了皇上的褒奖和赏银。 这样估计都已经有一些人心里觉得老叶家走了狗屎运，若是被自己碰上，肯定不能做得比叶老大还好。 但因为是皇上的褒奖和赏赐，使得这些人即便心里嫉妒得要发疯，却也只能让其烂在心里。可现在他紧接着又猎到一头熊，这可就跟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如果叶老大选择将这么大一只黑熊独吞的话，道理上其实也是站得住脚的。 可他真这样做了的话，村里许多人之前积压在心里的嫉妒和不满，就会趁着这次的事儿彻底爆发出来。 就在王广平和叶东魁还在心里琢磨如果叶老大不同意该怎么说服他的时候，只听叶老大道：“村长，我同意您刚才的分法。 “如果等会儿剔下来的肉比较多的话，每家分三斤肉也不是不可以的。” “哎呦，老大啊，你可真是太大气了，识大体！”王广平没想到叶老大这样好说话，乐得直拍自己大腿，斩钉截铁地拍板儿道，“用不着三斤，那么多户人家呢，每家两斤就足够了，你家多少也得留点儿不是？ “再说，现在天气凉了，也不像秋天那会儿了放不住东西。 “如今天凉了，往年这时候都该下雪了。 “肉什么的都能存得住了，多余的肉回去用盐腌一腌，能一直吃到开春儿呢！” 听得王广平替自家打算得这样细致，叶老大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等到这几个人说着话，互相背着、搀扶着回道晒谷场的时候，基本上村里没事的男女老少已经都出来了。 大家将黑熊围在中间，一边看着稀罕一边七嘴八舌地聊天。 “咱们村都多久没人猎到过熊了？” “少说也得二十多年了，我记得上次吃熊肉还是我小时候呢！ “爹，你吃过熊肉啊？好吃不？”他儿子惊讶地问。 “急啥，一会儿村长来分到肉，晚上就让你娘炖了给你尝尝。 王二娘子听了这话道：“哎呦，你可别胡乱给孩子许愿，我可听说，这熊是人家叶老大一个人杀的，跟村里人压根儿什么关系都没有。 “人家老叶家可从来都没说要把熊肉分给村里人吧？” “这……”说话的人瞬间被噎住了。 刚才还满心期待等着吃熊肉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爹，我想吃熊肉，你也去猎熊好不好？” 男人开始看到儿子哭了还有些心疼，听到后半句话却恨不得糊儿子一巴掌。 “你个臭小子，是真不把你爹的命当命啊！”男人在儿子脑袋上揉了一把，“你爹要是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在这儿等着别人分肉给咱们么？ “你若真那么想吃熊肉，倒不如赶紧长大，自己有本事去打猎，让你爹我也能跟着你小子沾点儿光！” “那我要从现在就开始学打猎了！” 爷俩说着说着，气氛逐渐又恢复到了父慈子孝，谁也没注意刚才出言挑拨的王二娘子已经换了个地方跟其他人说话去了。 就在王二娘子四处搅混水的时候，大家终于看到王广平等人的身影。 看到叶老大浑身是血地被人从山上背下来，晒谷场上立刻一片寂静。 “我的儿啊——”叶老太太哭嚎一声，差点儿当场厥过去。 叶二嫂和叶三嫂一左一右紧紧搀扶住叶老太太，自己的心里也是突突乱跳，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好在叶东魁离着老远就大喊：“大家放心，没人受伤，叶老大就是累脱力了，血都是熊瞎子的，人没事。” 晒谷场上此起彼伏地想起大家松了口气的声音。 叶老太太听完身子直接瘫软下去，一屁股坐在晒谷场上，嘴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 “老天保佑，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王广平则直接走上之前为表彰叶老大和叶老四临时搭的小台子上，冲下面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 “大家都安静一下，我宣布个事儿。”王广平清了清嗓子，想要学着之前穆铮的样子，只可惜他根本不会用丹田气，最后还是得扯着嗓子喊。 “叶老大说了，虽然这次母熊是被他一击致命的。 “但是……” 王广平停顿了一下，享受着下面所有人越发专注的注视之后，才继续道。 “但是他又说，如果没有村里人一直的吓唬和围堵，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斗得过一头刚刚失去孩子的母熊。 “所以今天这头熊，村里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二斤肉，剩下的其他地方再归老叶家所有。 “让我们大家一起谢谢叶庆晨，咱们村今天一起开荤，吃熊肉了！” 大家开始都以为不会分肉了，听到王广平这话，顿时都激动起来。 孩子们是最容易受鼓动的，听到全村一起开荤吃肉，就先跟着欢呼起来。 大人们收到气氛的影响，也都肉眼可见地跟着高兴起来。 村子里一时间竟好像有了那么点儿年根儿下一起杀年猪的欢快气氛。 王二娘子四处挑拨了半天，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不说，居然没有起到半点儿效果，甚至还隐隐有了些为叶家做嫁衣裳的感觉。 看见正在为能分肉而高兴的两个孩子，她的气越发不打一处来，上去一人给了一巴掌。 “吃吃吃，就知道吃！”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打破了晒谷场上欢快的氛围。 与此同时，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大喊：“不好了，柳大嫂投江自尽了！” 第236章 人已经不干净了，不配继续做我柳家的媳妇！ “什么？”王广平原本大好的心情顿时被笼罩上一层阴霾，“她好端端的又闹什么？” 虽说这黑熊是被柳大嫂招来的，但是如今打死了黑熊，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对村里来说可以说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尤其目前也没人怪罪过柳大嫂，好端端的她闹腾什么？ 来报信的人一脸不方便说的模样。 但是刚被柳大嫂坏了心情的王广平却并没有察觉到，反而催促道：“说话啊！” 来人无奈，只得道：“村长，柳大嫂是被她公婆逼着跳下去的……” “什么？”王广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说这个柳家，其实并非本地人，听说老家在南方，家底儿还颇为殷实。 当初柳父父母双亡之后，带着全部家产和妻儿来京城做生意。 结果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用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笔钱，买通官府的差役，一家人这才落户在了榕溪村里。 柳父不会种地，又不是做生意那块料，所以刚开始家中日子过得十分捉襟见肘，全靠柳母典当自己的首饰和嫁妆过日子。 直到后来将女儿嫁给王富贵，家里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至少在吃喝和日常用物上不用发愁了。 靠着女儿的彩礼和帮衬，老两口给儿子娶了媳妇。 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了，好好的为啥要逼儿媳妇投江？ “因、因为柳家老两口说，柳大嫂是被叶大哥和叶老四从山上架下来的，村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来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广平都还未曾反应过来。 “对，大家会是看见了，但是谁也没怪她不是么？这熊瞎子又不是她故意去招惹的……” 这次，王广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村长，柳家老两口的意思是，柳大嫂被别的男人碰了，不干净了，要以死保全名节……” “什么？”王广平提高了音量，满脸的不解，“当时性命攸关，人家兄弟俩也是为了救人，他们两个怎么能想到那种地方去？心咋那么脏呢？” 周围的村民也都被这话给惊呆了。 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平时没看出来，柳家老两口还挺保守的。” “听说南方有些地方就是这样，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出门就要戴起帷帽，连根儿头发丝都不能被人看见，否则除了嫁给那男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乖乖，这是什么道理，那如果碰上什么登徒子，故意去轻薄小娘子，难不成也要嫁给他？” “谁说不是呢！幸好咱们靠近皇城，民风开化，不然咱们别说跟别的男人说话了，出门都不能随便出。” 村民们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些的确是实情，有些其实也不过是大家以讹传讹的闲话。 但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国泰民安，百姓的生活水平比前朝富足许多，再加上打开海禁，跟西方来往密切。 所以比起前朝，大齐可以说是民风开化的典范了。 众人都十分无法理解柳家老两口的做法。 叶老四急忙问：“人救上来了么？” “救是救上来了，呛了点水，但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一听说人救上来了，叶老四悬着的一颗心立刻放了下来。 活着就好。 什么都没有活着要紧。 若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丢了性命，那也太不值得了。 谁知那人又紧接着道：“村长，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人都救上来了我还去看什么，没见这么多人都等着我分熊肉呢么？”王广平听说人没死，顿时更不想去管这种家务事儿。 来人却道：“但是柳大嫂被救上来之后，情绪一直有些崩溃。 “柳老大在旁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柳家老两口更是在旁边不断地说风凉话，像是要逼着柳大嫂再跳一回似的。” “岂有此理！”王广平闻言气得不行，“这老柳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家先在这里等会儿，我去去就回。” 王广平说完便大步朝江边走去。 虽然他让众人在这里等着，但是村里人却都不想错过这样的热闹，跟在王广平身后走了大半。 只有老叶家的人，全都留在晒谷场没动地方。 “娘，您说这事儿最后该不会赖到咱家身上吧？” “这怎么赖？村里那么多人看着呢，老大和老四一人也只拉着一条胳膊。 “原本是救人的，结果您说说……”叶老太太叹了口气，又对两个儿子道，“怕什么，只要你们两个没做亏心事，柳家也不能颠倒黑白不是？” 稍微缓过来一些的叶老大点头道：“娘说的对，老四，甭想那么多，咱们老叶家的人，做事素来只求问心无愧。” “好。”叶老四在母亲和大哥的开解下，终于重新振作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没有去看热闹的村民也随声附和。 “可不是么，要不是你们兄弟俩，柳大嫂如今怕都已经被黑熊给撕碎了。” “要我说，不是咱们本地人就是不行，心眼儿都不一样。” “以前怎么发现柳家老两口这样呢？柳氏整天在杂货铺里做买卖，每天要接触多少男人啊？当时怎么不见他俩看不下去？” “因为当初柳氏在杂货铺赚了钱，那可是真贴补家用啊！ “柳母几乎每天都要去杂货铺里拿点儿东西回家，每个月还单独有孝敬的钱。 “柳氏可不光是她女儿，更是一家人的摇钱树，谁敢指责她不守妇道，柳家夫妻俩自己就能立刻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这边王广平气喘吁吁地来到江边，果然见柳大嫂浑身湿透地伏在江边一块大石头上。 她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正盯着悬空的哪个位置。 而柳父和柳母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念叨着。 “真是没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山里算了！ “要我说，这就是个荡妇，该不会已经在山里跟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 “不会吧，人家那可是兄弟俩，还能一起……” “够了！“王广平一声厉斥，打断了柳母的话，“再说可就太难听了！ “老叶家兄弟好心救人，到你们嘴里怎么就变成这么龌龊的事儿了？” 柳父闻言不服气地说：“若不是早就有什么苟且，当时熊瞎子都追到跟前儿了，那两个人还不赶紧逃命，还能抬着她不撒手？”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时间把王广平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大嫂伏在石头上，大冷天的，湿透了衣裳像冰似的裹在身上，却都没有她心里更冷。 公婆的话像冰锥一样，一根根刺入她的身体。 而比起那些伤人的话，柳老大的一言不发，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大嫂如今越来越觉得公婆说得有理，自己这样失了名节的女人，活着只会让婆家和娘家全都蒙羞。 以后儿子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娶不到媳妇，女儿也会因为自己而找不到好的婆家。 既然如此，自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这里，柳氏就万念俱灰。 她趁着王广平跟公婆说话的机会，想要再次翻身入水，一了百了。 谁知她被救上来之后晾在这里半天，浑身早就被冻僵了，原本翻身入水这样简单的动作，现在都变得艰难无比。 所以还不等她翻入水中就被人给发现了。 村里几个年轻妇人凑上去，有人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有人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她头上，然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解。 “柳大嫂，你可千万别寻短见啊！” “就是，你想想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你要是走了，他们以后就要落到后娘手里了。” “你娘家爹娘如今都还健在，难道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你别听你公婆满口胡吣，咱们都知道，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可不是么，你看，村长都来替你做主了，别怕！” 此时，柳家老两口已经被王广平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众人的话的确给柳大嫂了一些安慰，想起孩子和娘家父母，她也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是太冲动了。 王广平骂完柳家老两口之后，又没好气地冲柳老大道：“还不赶紧把你媳妇背回家去，好生暖和暖和身子，煮点儿姜糖水喝，发发汗，这么冷的天，你是想让她冻死在外头啊？” “是，不是，村长，我这就背她回去。”柳老大的心情其实十分复杂。 最开始对这件事，他并没有多想什么，甚至还在庆幸妻子的死里逃生。 但是妹妹过来找父母不知说了什么，父母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开始指责起妻子不守妇道。 他听着觉得父母的话似乎也有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站在哪边好了。 最后柳大嫂不堪忍受公婆的污蔑和指责，一时气愤跳入江中。 他想跳下去救人却被父母死死拉住。 好在村里有人听到响声，过来跳下去将柳氏救了上来。 不料这又成了她非死不可的另外一桩罪证。 “人已经不干净了，不配继续做我柳家的媳妇！” 第237章 非要弄出条人命来才高兴么？ “胡闹！”王广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冲柳家老两口发脾气道，“你们自己听听，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是人话么？ “柳大嫂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叶家兄弟俩也是为了救她。 “人家两个都累成什么样了，你们也看到了！ “本来咱们村里没有伤亡，是多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儿。 “结果你们两口子的心咋这么脏呢？非要弄出条人命来才高兴么？” 柳父闻言不服气地嘟囔道：“村长，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村里连这个都管？ “在我们老家那边……” 王广平打断道：“你也说了是你老家那边，要不你就拖家带口回去，要不就别那么多事儿。” 陆陆续续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帮着劝。 “柳大嫂嫁进你家之后一直安守本分，这是咱们村里人都有目共睹的，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把人逼死么？” “谁说不是呢，柳大嫂还给你家生儿育女，这些年伺候公婆，照顾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不是么，当时那种危急关头，谁还会想那么多，肯定是救人要紧。” “你家把事做那么绝，也不怕柳大嫂的娘家人上门找你家要人么？” 前面的话柳父丝毫都没听进去，但是最后这人的话却让他迟疑了。 柳大嫂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是叶氏族人。 前两日叶老大和叶老四得了褒奖之后，老叶家虽然暂且看不出什么，但是村里其他姓叶的，一个个都把胸挺得老高，走路都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叶氏族人在榕溪村被王氏族人欺负了那么多年，突然间仿佛找到了点儿要翻身的感觉。 更不要说叶氏族长最近也往村里走动频繁。 身为外来的人，柳父深知被排挤的苦。 让女儿嫁入王家，给儿子娶个叶家女儿，也都是他为了让自家日子能好过些的小算盘。 所以此时自然也不想冒着得罪叶氏一族的风险继续逼迫柳大嫂。 反正来日方长，这些人总不可能天天盯着他家过日子。 想到这里，于是柳父便对柳母道：“罢了罢了，咱们就听村长的吧！” 柳母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被柳父在肩膀上按了一下，这才收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行了，别跟那儿哭丧个脸了，还不赶紧把你媳妇弄回家去，在这儿不够丢人现眼的了。”柳父说着便一脚踹在儿子的屁股上。 柳老大赶紧过去搀扶柳大嫂，低声道：“咱们赶紧回家吧！” 柳大嫂此时真是寒透了心，根本不想再跟他们回去。 但是她娘家在邻村，加上如今浑身湿透，实在是太冷了，都已经冻得浑身僵硬了，这才没有拒绝，任由柳老大扶着自己回家去了。 村里人见已经没什么热闹可看了，立刻又都赶回晒谷场，等着分肉。 他们回来之后发现，半扇儿熊肉被摆在一张大桌子上，村里的叶屠户正在唰唰地磨着刀。 看到王广平回来了，叶屠户立刻起身道：“村长，都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分肉？” “恩，一切都还按照以前分肉的规矩来。”王广平点了点头。 叶屠户笑着说：“您就放心吧，我都做这么多年了，不会有错的。” 所谓村里分肉的规矩，一直都是可以提出来要肥一点或者瘦一点，但是最后分到什么样，还是要靠叶屠户决定。 切下来上称之后的肉，那是绝对不退不换的。 不过今天是免费给大家分肉，不涉及到花钱不花钱的问题，只要叶屠户能尽量做到公平合理，大家一般也不会因此而闹不痛快。 分肉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都急着回家去炖肉。 王广平叫住几个儿人道：“你们先来帮忙把东西和人给老叶家送回去啊！” 他自己说完也跟着去了一趟。 叶大嫂循声从屋里迎出来道：“还剩这么多肉啊？” 她刚才见晴天弄了一身一脸的血，便没有在晒谷场等着分肉，而是提前抱着孩子回来了。 此时见村里人给自家抬回来大半头熊，还有硕大的熊脑袋和四只熊掌，不免有些惊讶。 “快冬眠的熊就是肥，你们自己留着慢慢吃。” 王广平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还是对这熊掌吞了口口水。 这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 叶大嫂自然看到了王广平的小动作，但是当着其他村民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她心里隐隐觉得，叶老大对熊掌说不定会有其他的打算。 等村长和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叶大嫂才装作不经意地问：“这熊皮和四个熊掌你是怎么打算的？” “当然是收拾一下给秦府送去！”叶老大不假思索地道，“咱欠着那么多人情，得想着还才是啊！ “熊皮和熊掌都是难得的好东西，送人可比梅花鹿皮更拿得出手。” 叶老大说着晃了晃自己拿回来的一个小瓶子道：“我还特意让叶屠户把熊胆给我装起来了，这也是好东西，到时候一起给秦府送去。” “这样也好，咱家也不吃，免得别人惦记着。”叶大嫂点点头。 “谁惦记着？”叶老大不解地问。 叶大嫂没提王广平，只随口道：“大家都没吃过熊掌，谁都惦记着想来尝一口呢！” “那就更不能咱家自己吃了。”叶老大道，“有熊肉吃就不错了，熊掌还惦记？” 此时叶昌瑞突然探头进来道：“大娘，水都烧好了，大爷可以洗澡了。” 叶老大今天不但出了一身臭汗，而且还劈头盖脸弄了一身的熊血，回来自然是要好好洗洗的。 “昌瑞，你把晴天带出去玩一会儿，等你大爷洗完澡再回来。” 叶大嫂把晴天塞给叶昌瑞，找出澡盆，一遍遍地提水回来，兑好了洗澡水，这才扶着四肢还在发软的叶老大泡了进去。 叶老大将身子沉入热水之中，立刻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总算是舒服点儿了。” “刚才叫你跟我们一起回来你还不听，一身血还非要在晒谷场看大家分肉。” “你不懂，那时候我不方便提前回来。”叶老大摇摇头道，“村长还想靠我在那边震慑村里人呢，怎么可能让我回来？” “你能震慑住谁啊！”叶大嫂一边帮他往身上舀水一边笑着说，“你靠过来，我给你洗洗头，这头发都快让血给糊住了。” 叶老大把整个儿身子都浸入热水之中，只剩下个脑袋露在外面，靠在浴桶的边缘处，享受着叶大嫂帮自己洗头。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十分温馨。 就在叶老大享受得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怎么了？”叶老大猛然惊醒，“我怎么好像听见晴天在哭？” “你做梦了吧？”叶大嫂耳中听到的都是水声，被他这么一说才放下手里的水舀子，侧耳倾听。 这一听还真是，不但有晴天的哭声，还有狗叫声和家里其他孩子的吵嚷声。 叶大嫂听到晴天的哭声就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跑。 叶老大此时光着身子泡在水里，身边连件儿干衣裳都没有，急得站起身又急忙坐回桶里，只能留在屋里干着急。 叶大嫂跑出来的比较晚，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先跑出来了。 她一把搂住还在抹眼泪的晴天，着急地上下检查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问：“出啥事儿了？” 晴天哭着指着外面道：“柳、柳家哥哥，过、过来就打……大哥……呜呜……” 孩子一边哭一边说，根本也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大嫂只得扭头去找叶昌瑞，想问问他出什么事了，谁知竟看见叶昌瑞额头上肿起老大一个包，表面还渗着血。 “这是咋弄的？柳家人打得？”叶大嫂想起刚才晴天抽抽噎噎说的话，但是却不敢相信，“柳家人为啥要打你？你大爷和你四叔不是刚救了柳家大嫂的命么？” 叶大嫂整个人都混乱了。 叶二嫂心疼儿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听到这话终于绷不住哭着道：“大嫂，你刚才带晴天回来了所以有所不知。 “柳家人非但不感谢大哥和老四，还、还说他们坏了柳大嫂的名节。 “刚才逼得柳大嫂投江自尽，幸亏被人救上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昌瑞带着几个弟弟和晴天在门口玩，柳家那孩子突然跑过来，捡起一块大石头就砸人，然后就砸昌瑞头上了……” 叶二嫂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一把将叶昌瑞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儿啊，怎么让你受这样的罪，这一下怎么不砸在娘的头上……” 叶老四在门口直打转儿，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突然转身回去，抄起一根棍子就跑出去了。 “老四，你干啥去！”叶大嫂见状，知道他肯定是去找老柳家算账了。 她根本追不上叶老四，只得赶紧喊：“老二，你快把老四追回来，气头上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就不好收拾了！ 看刚才叶老四那架势，万一把老柳家人给打残或是打死了，那自家有理都要变没理了。 第238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叶大嫂匆忙之间也是昏了头。 叶老大在浴桶里泡着出不来，老三不在家，她下意识就喊了叶老二。 却忘了叶老二那可是叶昌瑞的亲爹。 做叔叔的都气不过要去讨说法了，他这个亲爹还能忍得了？ 不等叶大嫂把话说完，他就拎着炉钩子跟上去了。 “哎呦！”叶大嫂一拍大腿，“这下可毁了！” 她顾不得其他，自己先跟着追了过去。 见叶大嫂追上去了，叶三嫂赶紧过来看叶昌瑞的伤势。 也是万幸，石头砸在了叶昌瑞的眉弓上方，稍微再往下一点儿就砸到眼睛了。 若是把眼睛给砸坏了，那可就出大事儿了。 “昌瑞，难受不？头晕不晕？恶心想吐不？ “哪里不舒服都要说出来，千万别自己忍着，知道不？” 叶老三以前上山砍树，被粗壮的树枝掉下来的砸到过脑袋。 当时还挺严重，头疼不说还总是恶心想吐。 当时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看病的，养了一个来月才好利索。 所以当时的情形，叶三嫂至今仍印象深刻。 叶二嫂只顾着哭了，还没想到这一点，听叶三嫂一问，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自家儿子素来聪慧，在关外的时候就经常被先生夸奖。 就连魏先生都说他是个好苗子。 夫妻俩早就决定要好好培养儿子。 谁知如今居然被人把脑袋给砸了，这要是给砸坏了，今后可如何是好。 叶二嫂越想越是担心，哭得更厉害了。 反倒是叶昌瑞一个劲儿地给她擦着眼泪道：“娘，别哭，我没事。” 这边，叶大嫂脚程没有叶老四和叶老二快，等她赶到柳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家，当初就不该把我闺女嫁过来！” “你家也太祸害人了，非要把我大姐逼死才罢休么？” “闺女，你去收拾东西，这个家咱不待了，跟娘回家。” “就是的，大姐，你别怕，有娘家给你撑腰呢！” “大姐，老柳家要是敢对你不好，咱就让他们在这儿待不下去！” 叶大嫂听了几句才听明白，原来是柳大嫂的娘家找上门来了。 叶老二和叶老四手里还抄着家伙，但却都站在一旁，连话都插不进去。 “柳大嫂娘家人来得挺快啊！”叶大嫂凑过去小声道。 “谁说不是呢！”叶老二也有点蒙圈。 这柳大嫂娘家姓叶，就在隔壁村，抄小路走过来都用不了一个时辰。 之前发现柳大嫂招惹了母熊的时候，村里就有远房亲戚去给她娘家报了信儿。 当时倒不知道柳家人是这个样子，那远房亲戚只是担心柳家是外来户，柳大嫂又姓叶，将黑熊招惹到村里，万一村里有什么人员伤亡，说不定会被村里人指责和欺负。 柳大嫂娘家得到消息之后，老两口立刻带着三个儿子出发过来了。 谁知道村里根本没人欺负柳大嫂，反倒是柳家人差点儿把她给逼死。 尤其他们到的时候，在门外就听到柳母在骂人，满嘴都是怎么不去死，丢人现眼之类的话。 柳大嫂的娘家人开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得知来龙去脉之后，立刻就掀桌子翻脸了。 柳家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老两口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柳老大更是被三个小舅子按住狠狠打了一顿。 叶老二和叶老四跑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柳老大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时候。 柳老大在看到他俩之后，居然还有脸喊道：“叶二哥，老四，救我！” 叶老二和叶老四自然不可能管他，便站在一旁想等他们这边结束再算自家的账。 最后还是柳大嫂的远房亲戚从旁劝说，这才总算把两家人给分开。 柳大嫂的弟弟扭头看向老叶家人，心里有点儿不太高兴。 觉得这三个人实在太没有眼力见儿了，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看到家里闹成这样了还不走？还要站在这里看热闹？ 于是他便没好气地问：“不知三位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远房亲戚闻言赶紧拍了他一巴掌，给他们介绍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这几位是我们村里的，前阵子才刚搬回村里住。 “今天就是他家老大和老四救了你姐，不然你姐早让熊瞎子给吃了！ “这是他家老二，这是老四，这位是他家大嫂。” 一听说是柳大嫂的救命恩人，她娘家几个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二哥，四哥，大嫂，谢谢你们救了我大姐。” “既然都姓叶，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咱们就当亲戚处着！” 柳大嫂娘家人既热情又通情理，说出的话都让人舒坦。 叶大嫂不免腹诽，好好一户人家，当初咋就找了老柳家这么个亲家呢？ 不过这话就扯远了。 叶大嫂跟柳大嫂娘家人客气了几句之后，便问柳父、柳母道：“你家柳天浩呢？” 柳母看见叶老二和叶老四手里握着的家伙，登时警惕地问：“你找我孙子干嘛？” “你孙子用石头把我家昌瑞头都打破了，你说我们来找他干啥？”叶大嫂说着将目光投向柳老大，“不过你们放心，我们自然不可能对一个孩子动手。 “但是我得问问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 柳大嫂听说儿子闯了祸，顿时揪心不已，连带着她娘家人也都没了响动。 虽说跟柳家有矛盾，但孩子到底是柳大嫂生的，他们也疼爱得紧。 柳母看着已经被打了一顿的儿子，再看看叶老二和叶老四高大魁梧的身材，吓得哆哆嗦嗦撒谎道：“天浩出去玩了，不在家。” 谁知她话音未落，房后就传来了狗叫声。 晴天的声音随之响起：“娘，人在这儿呢！” 然后是一个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你的狗离我远点，不要咬我衣裳……哇，不要咬我哇……” 大人们听到之后，立刻都往房后跑。 过去之后只见啸夜正咬着柳天浩的衣服不松口，晴天叉着腰站在旁边道：“你少乱喊，小夜从来不随便咬人的！ “你说，刚才是不是你用石头砸我？ “我们没招你没惹你，你为啥过来就打人？” 晴天刚开始被吓坏了，只知道哭。 但后来看到叶大嫂追了出去，便也带着啸夜一起来了。 因为当时若不是大哥挡在面前，被砸到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她必须要为大哥把坏人揪出来。 大人们刚刚都在前面吵闹打架，她则在啸夜的帮助下找到了躲在后院柴房不敢露面的柳天浩。 其他人都没仔细听晴天的话，只有叶大嫂听得仔细，突然发觉不对。 她一把将晴天拉到自己身边问：“晴天，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他还打你了？” “他本来是要打我的，但是大哥挡在了我前面，不然那石头就砸到我头上了。”晴天说着，又红了眼圈。 叶大嫂原本一直压着的火儿，此时终于控制不住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那么大一块石头，砸在昌瑞头上都已经伤得那么严重了。 晴天还不到四岁，这要是真被砸中，可就不是受点伤这么简单了。 叶大嫂一把抓住柳天浩的手腕，把他从柴房里拖了出来。 柳家人见状都急了，想要上去护着孩子。 “你们干嘛啊，有什么事跟我们说，怎么能跟孩子动手呢！” “放开我孙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拼了！” 就连柳大嫂都过来哭着哀求道：“叶大嫂，你有话好好说，别弄伤了孩子。” 柳大嫂的娘家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前帮忙还是先看看情况。 叶老二和叶老四带来的家伙终于起了作用，两个人手持木棍和炉钩子，护在叶大嫂和晴天身前。 那架势防护谁敢上前，就得先挨他们一下子才行。 叶大嫂本来也没有要对孩子动手的意思，她把柳天浩拉出来便松开手，厉声问：“你自己说，刚才到底干啥了？” “呜——”一旁的啸夜也伏低身子，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 好像只要柳天浩不乖乖交代，就会上去给他一口似的。 之前啸夜把春花屁股咬了之后，柳家老两口就天天吓唬他，一定要躲老叶家的疯狗远一点。 所以此时有啸夜在旁边虎视眈眈，柳天浩简直都要被吓得尿裤子了。 “奶、奶奶说因为叶老大和叶老四多管闲事，所以我以后就要变成没娘的孩子了…… “哇——，我要娘，我不要变成没娘的野孩子…… “所以我，我看到他们在门口玩，我就觉得有点生气。 “凭什么晴天还有爹娘，她爹却要让我变成没娘的孩子……” 柳天浩话虽然说得有点乱，但是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大人们瞬间都沉默了。 柳大嫂难以置信地看向柳母，她娘家人脸上的表情也都十分一言难尽。 柳大嫂的娘一把将柳天浩搂进怀里，冲着柳母骂道：“你们这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玩意儿，还想把我外孙也一起教坏了不成？ “闺女，收拾东西，带上孩子，走，咱回家！” 第239章 一看就是个讲究人家儿 听得娘家人这样说，柳大嫂也一咬牙，进屋收拾了两个包袱，拉着儿子和女儿就要走。 柳家人见状立刻急了。 柳母冲上来抓住柳天浩就往自己怀里扯。 “谁敢把我孙子带走，我这把老骨头就跟她拼了。” 柳大嫂的娘上前，一把将柳天浩夺了过来，沉着脸道：“什么好孩子都得让你们给教坏了。” 柳母见状伸手就要去抓对方的头发。 柳大嫂的娘直接拉着外孙往后撤了两步。 柳母刚要追上去，柳大嫂的三个弟弟就上前挡在了双方之间。 看着三个大小伙子，柳母就是拼命也拼不过啊！ 她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嚎啕大哭起来。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天浩是我们老柳家的根，你们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柳父和柳老大想要上前，也都被柳大嫂的娘家弟弟给按住了。 一家三口气得发狂，却都只是无能狂怒。 但是家里又打又吵的，还是把小女儿柳巧兰给吓着了，她缩在柳大嫂的怀里抹着眼泪。 “娘，咱们回姥姥家之后还会回来么？” 这一句话把柳大嫂也给问哭了。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婆家，她还能再继续待下去么。 柳大嫂红着眼圈儿，低头问儿子：“天浩，你想跟娘走还是留在家里？” 两家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了柳天浩身上。 柳母忍不住道：“天浩，奶奶平时对你多好……” 但是柳天浩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娘，我跟你走。” 柳家三个人一听这话，全都炸了。 柳父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道：“可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啊！” 柳母哭得前仰后合，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前胸道：“造孽啊—— “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比不过姥姥偶尔来一次给买点儿好吃的啊—— “你说我累死累活图啥啊——我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柳老大更是气得伸手就想要打孩子。 叶老四离得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柳老大顿时就疯了，指着柳大嫂和叶老四道：“还说你们没有什么猫腻，这都心疼得要帮你挡巴掌了！ “我可真是个冤大头，儿子儿子养不熟，媳妇媳妇胳膊肘往外拐。 “如今这野汉子都招到家里来了，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 柳老大话没说完，就被叶老四一把揪住领子，把人直接给拎了起来。 柳家本就是南方过来的，一家人个子都不高，都生得小巧玲珑的。 这柳老大跟柳大嫂几乎差不多重的感觉，直接就被叶老四给提得双脚离地了。 “你……你……” 这一举动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是侮辱性却极强。 柳老大一张脸憋得通红，气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警告你，以后村里咋因为这件事有任何风言风语，那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拳头好不好惹！” 柳老大扭头想要朝院子里的人求助，可柳大嫂的娘家人却根本看都不看他。 柳大嫂的大弟弟更是高兴地一把抱起柳天浩，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孩子，姥爷、姥姥和舅舅真没白疼你！” 柳父和柳母急得要死，却又被拦在外面，想过来帮忙都有心无力。 “先回家，有什么事之后再说。”柳大嫂的娘一锤定音。 走之前一家人还来到老叶家人面前连声道谢。 “今天时间太仓促了，事也乱糟糟地让你们见笑了。”柳大嫂的爹说，“明个儿我们专门过来拜访，到时候该道谢道谢，该道歉道歉，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对方都这么说了，老叶家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不依不饶。 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柳大嫂娘家的错。 柳大嫂带着孩子跟家人离开之后，院子里就只剩下柳家三口人跟老叶家的人了。 只见坐在地上蹭了一身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柳母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脸上的泪痕和鼻涕都还没擦干净，情绪却已经收了回去，就好像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叶大嫂见状急忙招呼两个小叔子一起回家，跟这样的泼妇根本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三个人出门之后，还听到院子里柳母冷静的声音道：“没事儿，甭管之后是休妻还是和离，就算把官司打到衙门里去，天浩也是咱们老柳家的根，县太爷不可能让她把孩子都带走的！” “这家人可真是……”叶大嫂一时间都想不出还用什么词来形容。 “柳大嫂娘家人都那么靠谱，怎么给她找了这么个婆家。 “俗话说得真是没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嫁进这么一户人家，真是白瞎柳大嫂这个人了。” “娘，啥叫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晴天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 叶大嫂简单道：“就是说，男人最怕选错了行当，女人最怕是嫁错了人。 “无论是选错了行当还是嫁错了人，日子肯定都不会好过的。” 晴天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那娘嫁给爹，嫁对了还是嫁错了？” 还不等叶大嫂回答，她自己紧接着又道：“娘，你以后要是回娘家的话，我也要跟你一起，你得带着我！” 叶老大匆匆从家里赶出来，刚到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心态差点儿崩了。 “我好不容易给自己冲干净，擦干净水，换了衣裳过来，生怕你们受欺负，结果就听见你这小丫头说要娘不要爹？” 虽然知道是童言无忌，但是叶老大着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酸。 叶大嫂虽然心里高兴，但其实也并不太理解。 毕竟之前当叶老大遇到危险的时候，晴天这孩子她可是真不顾自身安危的往上冲啊！ 最后还是叶老四问出了这两口子都关心的问题。 “晴天，为啥跟你娘走啊？你爹对你不好是咋地？” “爹对我好。”晴天不假思索地说，“但是爹有那么多人在身边，有奶奶，二叔、三叔、四叔、大哥…… “可是娘就只有我呀！”晴天说着伸手圈住叶大嫂的脖子，蹭了两下道，“我要是不跟娘走，娘就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这番话一出口，叶大嫂立刻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 叶老大也瞬间不说话了，心里止不住的震惊。 早就知道女儿聪慧过人，却没想到她这么小的年纪，已经能想到这么多事儿了。 就连问话的叶老四都被晴天这回答给感动了。 但是看着一家三口走在一起的模样，叶老四心里不免涌起深深的羡慕。 也不知道属于自己的缘分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来到自己身边呢？ 第二天上午，柳大嫂的娘家人还真拎着东西登门来了。 她娘跟叶老太太坐在炕上捋了半天的关系，终于算清楚了，柳大嫂的父亲叶东健应该算是叶老爷子的远房堂弟，母亲林氏自然就是堂弟媳了。 “老嫂子，昨天可真是太谢谢你家儿子了。 “要不是你家老大和老四，我家昨个儿就该挂白布，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搞清楚大家该怎么叫人之后，林氏立刻抓着叶老太太的手连声道谢。 “哎呀，弟妹，可千万别这么说。”叶老太太急忙客气道，“这不也是路过赶巧了么，就算是遇到别人，能搭把手咱们也得搭把手不是！” “嫂子，您就别客气了，那可是面对熊瞎子，一般人不把我闺女丢过去喂熊以求脱身就是好人了。” 林氏说完，赶紧示意儿子们把拎着的哦东西都带来了，一一摆在桌上。 “你看你这还是干啥啊！”叶老太太把脸一板，“第一次登门就带这么多东西，我告诉你，我可不收，你怎么拿来就怎么拿回去！” “嫂子，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老大和老四的，是我家的一片心意。 “跟我闺女的命相比，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一说起柳大嫂，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凝固。 这件事如今僵在这里也很尴尬。 柳大嫂如今也没法回家。 娘家人虽然愿意养她和孩子一辈子。 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摩擦和意见，到时候反倒伤了姐弟情，得不偿失。 毕竟跟对方家里不熟，所以叶老太太也不好对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 林氏显然也不想谈论这个，立刻转移话题问：“昨个儿被打伤的孩子呢？我能过去看看么？ “我还特意给孩子买了好吃的呢！” “在他家屋里歇着呢，我带你过去。”叶老太太说着起身。 林氏走到院中，从车里又拎出两袋东西，然后叫上耷拉着脑袋的柳天浩，一起去屋里看叶昌瑞。 一进屋林氏和柳天浩就齐齐被吓了一跳。 经过了一晚上，叶昌瑞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肿得更厉害了，连上眼皮都有些淤青浮肿。 林氏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炕边，端详片刻担忧地问：“看大夫了么？孩子额头肿成这样真的不要紧么？要不咱赶紧套车带孩子去城里看看吧！ “你们放心，看病的费用都由我家来承担。” 第240章 进京看病 柳天浩看到叶昌瑞此时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怯生生跟在林氏身后。 林氏一把将柳天浩拉过来道：“天浩，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跟人家赔礼道歉！” “我、我……”柳天浩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林氏皱眉道：“昨晚在家姥姥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么？” 柳天浩这才终于走到炕边，对叶昌瑞道：“对不起，你大爷救了我娘，我还去打你，都是我不对。 “我姥姥说了，我家拿钱给你看病。” 柳天浩说完，看着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叶昌瑞，忍不住又哭着道：“等你好了之后，你要是还生气，你就来找我，我让你打回去，好不好？” 屋里几个大人听了这话全都有点欣慰又觉有点好笑。 老叶家也不是会用这种事儿讹人的人家儿。 柳天浩既然都道歉了，也没有再揪着不放的必要。 更何况，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还是柳家人。 若不是他们在孩子面前乱说话，孩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林氏看着叶昌瑞的情况着实吓人，再一次问：“要不还是带孩子去看看大夫吧？” 叶二嫂昨晚看了孩子一夜都没睡，此时眼睛比兔子还红。 “昨晚请村里的大夫来看过了，说只是皮外伤，没啥大事儿，说养几日就好了。” “你们村里的大夫？古大夫么？”林氏挑眉问。 “是啊！”叶二嫂不解地点点头，“之前他给我娘看过病，医术好像还不错。” “快算了吧。”林氏撇撇嘴道，“跟外人我不好说什么，跟你们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那古大夫，以前就是因为误诊害死了人，所以才搬到乡下来躲着的！” 叶二嫂一听这话瞬间慌了，拖着哭腔喊：“昌瑞爹，你赶紧套车，咱带孩子进城看病！” 林氏见之前自己都那么说了，老叶家人也没有趁机敲一笔钱的意思，对这家人好感更盛，干脆道：“直接去京城吧，我家认识一个大夫，专攻小方脉，在京城都是数得上号的名医，让他给孩子好生看看，确定没问题也省得你们今后担心。” 叶二嫂此时已经慌得没了主意，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虽然也担心孙子，但毕竟年长许多，经历的事儿多，所以还算冷静地安排道：“老二去套车，老二媳妇，你赶紧收拾要带的东西。 她交代完叶二嫂，自己也回房收拾东西，最主要的是把钱带上。 虽说林氏说由她家来承担，但是万一需要花的钱太多或是有别的变故，肯定还是要自己有所准备才安心。 晴天听说要带叶昌瑞去京城看病，立刻跑过来道：“奶，我也要去！” 叶老大忙哄着她道：“是去看病，不是去玩，晴天在家等大哥回来好不好？” 晴天立刻爬上炕，搂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叶老太太胳膊恳求道：“奶，你带我一起去呗，我可以陪大哥说话，给大哥解闷儿，我肯定乖乖的听话好不好？” 叶老大正准备过来把闺女抱走，不料却听叶老太太问：“那你爹娘都不能去，只有你跟着奶奶，晚上会不会哭鼻子？” “不会！”晴天赶紧保证，“我最喜欢跟奶奶一起睡了！” 叶老太太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捏捏她的鼻尖道：“你说这话都不亏心呀？也不知道谁天天粘着娘呢！” 叶老大忙道：“娘，你甭听她的，让她在家待着就行。” 晴天听到这话立刻扭头看向叶老大，生气道：“爹，奶奶肯定会带我的！” 见闺女眼圈儿都红了，叶老大瞬间改变立场道：“那个，娘，要不带着她也行，晴天乖巧得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谁说不带她了？”叶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你看看你，非要把孩子给弄哭了才算完！”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叶老大连连道歉。 一个老祖宗，一个小祖宗，他哪个都惹不起。 “不过你们去京城的话，能不能顺便把熊皮、熊掌和熊胆给秦家送过去？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叶老大这话瞬间提醒了叶老太太，赶紧对晴天道：“快去跟你二婶儿说一声，让她把给秦小少爷做的衣裳一并带着。 “既然进城就直接给送去，免得人家再来取一趟了。” 这种简单的传话对晴天来说毫无难度，跑到叶老二屋里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好，好，我刚才还想这个事儿呢！”叶二嫂连忙答应。 她将自家要带的东西收拾好，然后重新取出一个干净的包袱皮铺在炕上，取出做好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用包袱皮儿细细包好。 叶二嫂一边收拾一边道：“幸亏之前王富贵来偷东西的时候，给秦小少爷做的衣裳已经基本成型，只剩一些边角的装饰了。 “那家伙不识货，只偷走了容易变卖的衣料，并没有注意柜子里挂着的成衣。 “这衣裳才算逃过一劫，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秦家交代。” 晴天听得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突然转身跑回房间，冲正在给自己收拾东西的叶大嫂道：“娘，三叔给我做的积木呢？你给我带着！” “乖宝儿，进城是要给你大哥看病的，咱就别带玩具了好不好？”叶大嫂细声细气地跟晴天商量。 但晴天却十分坚持道：“我要带去给秦哥哥看！” “秦小少爷家里又不缺这种玩具……” 但是任凭叶大嫂怎么劝，晴天就是坚持要带着积木进京，最后没办法，只能给她放在了车上。 大家麻利地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准备上车出门。 林氏见叶家东西多，便招呼叶老太太道：“老嫂子，你过来跟我一起坐。” “啊？能坐下么？” 叶老太太看着林氏的三个儿子，心想你家这人比我家还多，岂不是更挤？ “就让我家老三跟着赶车，其他人就直接回家了。”林氏看出叶老太太的犹豫，又道，“你家昌瑞有伤在身，在车里最好还是躺着为好。”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客气，带着晴天上了马车。 晴天一上车就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柳天浩。 两个人齐齐移开了视线。 柳天浩昨天回去被姥爷、姥姥、亲娘和舅舅们轮番数落了一顿，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看到晴天的时候，一想到自己本来是想要砸她，顿时就觉得心虚不已。 再想到若是叶昌瑞脑袋上的伤出现在晴天脸上…… 他浑身一颤，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晴天昨天看得清楚，知道柳天浩其实是冲自己来的。 所以此时再看到他，心里难免有些害怕，所以自打上车之后就一直抓着叶老太太的衣裳，缩在她怀里。 “你家这小孙女长得怪好，就是有点儿太认生了啊！”林氏逗了晴天几句，见都得不到什么回应，还以为是孩子认生。 “谁知道呢，平时也不认生啊！”叶老太太也纳闷儿得很。 结果柳天浩不知怎么的，突然从车厢角落里出来，挤到叶老太太和晴天面前。 晴天被吓得直接把脸埋进了叶老太太怀里，浑身抖得不行。 “我，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昨天不该想要打你。 “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打人了。 “你别怕我了好不好？要不你打我几下解解气？” 林氏和叶老太太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晴天年纪那么小，叶昌瑞的伤势看着又很吓人，她心里肯定害怕。 叶老太太赶紧抱紧晴天，轻声安抚着她。 林氏更是直接，抬手就打了柳天浩几巴掌道：“昨个儿因为你大哥受伤的事儿已经打过他了，这几下是打了给你赔不是的。 “我跟你保证，他以后肯定能长记性，绝对不敢了，好不好？” 林氏这几下一点儿都没惜力，打得啪啪作响。 柳天浩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但是看到晴天怯生生地从叶老太太怀里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立刻擦掉眼泪，红着眼圈儿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要是再敢欺负你，就让我姥姥用棍子打我！” 晴天虽然不太懂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家人对柳天浩的态度。 这种态度跟之前对刘寡妇家是不一样的。 但明明大哥伤得很重…… 她觉得自己的小脑瓜有些理不清这个问题了，若是秦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给她讲清楚是怎么回事。 见大家都在等自己的回答，晴天只得犹豫地抬头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揉揉她的脑袋道：“天浩哥哥已经知道错了，晴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那好吧！”晴天犹豫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你以后不可以再想打我家人了。” 晴天说完又补充道：“打别人也不行。” 柳天浩连忙点头保证。 但一路上晴天却还是只依偎在叶老太太身边，不肯过去跟柳天浩一起玩。 晌午时分，两辆车终于到了京城。 大家也顾不得吃饭，赶紧先带着叶昌瑞去医馆看病。 第241章 小骗子！ 医馆位于城西的一条胡同里。 虽然位置不是很起眼，但是病人却着实不少。 大晌午的，门口还排着好几个带孩子的人。 林氏下了车就道：“你们等我一下，我进去跟大夫打个招呼。” 不多时，便有人出来招呼他们把车停到后院，然后将众人安顿在后院一个房间里。 “叶大娘，您稍微等会儿，林大夫看完现在这个病人，很快就过来。” 一听大夫也姓林，而且林氏只是去打了个招呼就有这样的待遇，看来她跟大夫的关系还真是挺亲厚的。 老叶家人见状都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冲林氏道：“姑，出什么事了，家里哪个孩子受伤了？” 林氏把他拉到叶昌瑞身边道：“不是我家孩子，是亲戚家孩子。 “瞧孩子伤得这样怪可怜的，你赶紧给看看吧！” 林大夫看到叶昌瑞的伤势，倒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估计是孩子受伤这种事，平日也是见得多了。 他先细细向叶家人询问了叶昌瑞的情况，然后又问了他自己几个问题，最后才开始检查伤势和诊脉。 叶二嫂全程屏气凝神地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最后林大夫道：“皮外伤，没什么大事，伤后若是及时用药就不会肿得这么严重了。” 林大夫嘴上说得轻松，但其实还是十分体谅父母的心情，道：“你们这两天先住下，我叫人给你们把外敷和内服的药都弄好直接送过来，待孩子的情况好转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那就多谢林大夫了。”叶老太太连连道谢。 林氏这才对林大夫道：“你好生给人家看病，药捡好的用，诊金和药费都由我来出。” “你出？”林大夫闻言十分奇怪，就算是亲戚，陪着来找熟人看病也就算了，怎么连钱都要替人家出？ “唉，我刚才没跟你说，这孩子的伤，都是天浩这臭小子给打的。” 柳天浩耷拉着脑袋跟在林氏身后，话都不敢说一句。 但是听说叶昌瑞情况并不严重，他倒着实松了口气。 要知道，昨晚他姥爷、姥姥可没少说万一把人家给打傻了，就得照顾人家一辈子这种话来吓唬他。 林大夫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也很快就想明白了林氏的顾虑。 林氏担心一开始就说孩子是被天浩打伤的，人家会觉得自己说孩子没事是在向着林氏说话。 不过叶老太太等人显然没往这上头想，还连连对林大夫道谢。 “姑，那你们就在这儿歇着吧，隔壁的房间也没人，你们自己看怎么住吧。 “我前头还有病人等着，我先过去忙了，晚上得空再来跟你说话。” “你快去忙你的吧，孩子没事我们也就安心了，别的都不用你操心了。”林氏冲他摆摆手。 林大夫走后，不多时，便有人送了配好的伤药过来，细细替叶昌瑞糊在额头肿起来的地方。 “林大夫给开了药，一天两碗，到时候会熬好了送过来的。” “多谢小哥！”叶老太太连忙道谢。 叶二嫂只顾着受伤的儿子，一直坐在床头陪着他，低声问：“怎么样，难受么？” “娘，我不难受，这药敷上去清清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这位大嫂您放心，这是我们林大夫自己研制出来专门给小孩子用的伤药。 “不但效果好，而且对伤口也没有刺激，还可以清凉消肿。 “这药膏在整个儿京城都是有名的，许多有孩子的人家都会来买一罐回去以备不时之需呢！”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不免有点心动，想着如果真的效果好的话，家里那么多孩子，回去的时候买两罐备着也不错。 叶昌瑞这边安顿好了，大家也都饿得不行了。 叶老太太赶紧招呼林氏道：“弟妹，咱们赶紧出去找个地方吃饭。 “就算咱们扛饿，孩子也受不了。 “老二媳妇，你陪着昌瑞在这儿，我让老二买了午饭给你们送回来。” “好。”叶二嫂点点头。 其实叶老太太就算不说，叶二嫂也不可能丢下孩子自己出去吃饭。 她又叮嘱叶老二道：“买点儿容易消化的吃食，别太油腻了，对伤口不好。” “放心吧，我知道。” 叶老二出去不多时便回来了，买了面条、馄饨、点心和一些小菜。 一家三口围着炕桌刚吃完饭，叶老太太和林氏也带着孩子吃完回来了。 待林氏带着柳天浩去隔壁休息之后，叶老太太才冲儿子道：“老二，你下午抽空去趟秦家，把该送的东西送过去。” “娘，我倒是能找到秦府，可人家未必让我进啊！” 晴天闻言立刻道：“二叔，我，我能找到秦哥哥，你带我去！” “你咋找秦小少爷？”叶老二不是很信晴天的话。 倒不是觉得晴天撒谎，只是觉得小孩子太天真，不清楚秦家的情况。 “二叔，真的，秦哥哥给了我……”晴天刚想说玉佩，立刻想起秦鹤轩和父母都交代她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立刻改口道，“给了我一个宝贝，他说拿着这个宝贝，就可以随便去秦府找他。” 叶老太太是知道秦鹤轩对晴天的喜爱的，说实话亲兄妹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她便点点头道：“行，老二，那你就带晴天去吧，她之前去过秦府，说不定秦家有下人认识她呢！” 于是叶老二便套了车，带着晴天和要给秦府送的东西直奔秦家而去。 来到角门处，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 叶老二跟门子说明情况，门子倒是知道最近有一户姓叶的庄户人家，莫名跟自家主子走得很近。 但他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叶家人，只说会帮忙进去通传一声，并没有直接放人进去。 叶老二心想，只要肯进去帮忙通传，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便也没让晴天拿出她一直藏着的宝贝来。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消息。 外面天这么冷，车厢也并不怎么挡风，晴天的小脸儿都被冻得发红。 叶老二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晴天裹上，犹豫地问：“晴天，你真有宝贝能让门子放咱们进去？” “秦哥哥说可以的。”晴天冻得说话都有点哆嗦。 “那你拿给他看看？”叶老二犹豫着，抱着晴天再次来到了门口。 门子见又是他，眼皮一翻，伸出手比画了一下道：“我已经帮你们通传了，等着吧！” 其实门子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点辛苦费。 但是叶老二哪里懂得这些，压根儿就没往那上面想。 门子没拿到孝敬，自然想给他些颜色看看。 谁知叶老二依旧不识趣，竟直接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了门子跟前。 “你想干嘛……” 门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想发怒，就见那孩子竟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玉佩无论是样子还是花纹，都十分眼熟。 在秦府当门子的第一课，就是要记住府中诸位主子的玉佩和信物。 可小少爷的玉佩为何会在一个乡下小姑娘身上？ 门子揉了揉眼睛，凑近仔细看看，发现竟然是如假包换的真品，吓得腿都软了。 “姑奶奶，您有这玉佩怎么不早说，何苦在外头等这么久……” 门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哪里还敢耽搁。 一边叫人把叶家的车赶进来给骡子饮水喂食，一边点头哈腰地将叶老二和晴天请到花厅稍坐。 “您二位请在这里稍候，小的这就叫人去给小少爷送信儿。” 秦鹤轩接到消息的时候午睡刚起不久，正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打拳。 “晴天来了？”听到消息秦鹤轩十分高兴，顾不得换衣裳就赶紧过来找人。 门子看到小少爷居然亲自来了，更是吓得慌了手脚。 自己今天得罪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秦哥哥！”晴天看到秦鹤轩，立刻眼前一亮。 她还是第一次见秦鹤轩穿这样的练武服。 整个人比平日少了几分书卷气，更显得个高腿长，英气勃勃的。 秦鹤轩进屋直奔晴天，表情立刻就是一变。 花厅里烧着炭盆，很是暖和，但晴天身上却还裹着叶老二的披肩，手和脸摸着也都还有点凉。 “刚到京城？”秦鹤轩将自己的手炉塞给晴天让她抱着，“路上太冷了么？” 还不等叶老二和晴天说话，门子已经控制不住发抖的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少爷，都是小的不好，让这位姑娘在外头等的时间太长了。 “但是后来看到玉佩，小的就赶紧把人请进来了。 “都是小的不好，请小少爷责罚。” 秦鹤轩没搭理门子，伸手捧着晴天的小脸蛋，帮她暖着脸，道：“傻不傻，早就告诉你，来找我把玉佩拿出来就行，怎么还在外头冻了那么长时间？” 看着门子在旁边不住地磕头，晴天有些于心不忍地说：“我忘了，后来才想起来。” 门子没想到晴天会帮自己说话，激动得不行。 秦鹤轩却双手微微用力，把晴天的小嘴挤得嘟起来道：“小骗子！” 第242章 小少爷肯定会喜欢的 晴天平时从来都不撒谎，所以一说谎就十分明显。 不但眼神闪躲，而且原本就被冻红的小脸蛋居然还能再红上几分。 秦鹤轩甚至都不用看她这些表现，光是从她那虚的没有底气的语气中就能听出端倪。 晴天撒谎被揭穿后，越发没了底气，只好妄图转移话题来蒙混过关。 “秦哥哥，我手怎么有点痒啊？” 秦鹤轩果然立刻顾不得她说谎的事儿，担心地拿开手炉，捧着她的手问：“该不会是冻伤了吧？” 叶老二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秦鹤轩对晴天的宠爱，站在一旁都看傻了。 若非晴天是他自己带过来的，他简直要以为坐在那边的只是个跟晴天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姐公主了。 秦鹤轩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边抱起晴天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他一转身才看到叶老二还在旁边，才想起来问：“叶二叔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还是特意送晴天过来玩的？” 叶老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我媳妇给您做的另外一套衣裳做好了，加上大哥猎到一头黑熊，让我把熊皮、熊胆和熊掌一并给府上送过来。” “叶大叔也太客气了，前两日让穆大哥带回来的鹿皮和鹿肉都还没来得及道谢，熊皮、熊胆和熊掌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万万不能收的。 “如果家里不需要的话，不如我帮你联系一下，在京城直接卖了钱带回去？ “不不！”叶老二连连摆手，“这是大哥叮嘱要给你们送来的，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叶老二最笨，翻来覆去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说东西一定要送给秦府 秦鹤轩担心晴天的手，于是便也不再跟他纠结，点点头道：“那就先收下吧，回头我再谢叶大叔。” 不过他还是很细心地问了一句：“叶二叔，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叶老二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都来不及遮掩便面露惊讶。 其实秦鹤轩会想到这方面也很简单。 这次来送的东西，熊皮、熊掌和熊胆才是重头，衣服不过是顺带的，就算不送来，自家也会派人去取。 如果老叶家没出事，那么带着晴天来送东西的肯定是叶老大或者叶大嫂，再怎么也轮不到叶老二。 秦鹤轩想着要么是叶老大猎熊受伤不能来，要么可能就是叶老二有什么必须要来京城办的事儿，所以才会这样安排。 这次还不等叶老二说话，晴天就已经委屈地抢着道：“大哥被人打伤了，我们是陪大哥来京城看病的。” “已经看上病了么？在哪个医馆？”秦鹤轩问。 “已经看上了，找的石鼓胡同的林大夫。”叶老二道。 秦鹤轩闻言将视线投向松涛。 松涛赶紧道：“是京城颇有名气的小方脉大夫。” 秦鹤轩点点头道：“你安排人跟着叶二叔去一趟，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松涛知道自家小少爷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忙过去招呼叶老二道，“叶二叔，咱们从这边走吧！” 叶老二见秦鹤轩抱着晴天离开，急忙追上去道：“晴天，你不回去了？” 松涛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追过去，赶紧也跟了过去。 秦鹤轩道：“叶二叔不用担心，晴天在我家不会有事的，你们回去之前来接她就行。” 松涛一把拉住叶老二道：“叶二叔，之前叶大叔和游娘子来京城也是把晴天姑娘放在我们府上的，您只管放心便是了。 “来来，小的跟您去看看衣裳和熊皮什么的，得找人从车上搬下来才行。” 一听说车，晴天突然想起她特意带来的积木，赶紧扭头冲后面喊：“二叔，我的积木，把我的积木给我留下，我特意带来的……” 秦鹤轩见她急得整个身子都在往后仰，怕她摔着，只得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停住脚步问：“什么积木？我叫人去买便是了！” “三叔给我做的积木，可好看了，我特意带来给你看的！” 听了这话，秦鹤轩隐隐有些不耐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立刻冲松涛吩咐道：“赶紧去把车上的积木取回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松涛无奈连连应诺，心道小少爷这是要把自己劈成几瓣儿用啊！ 不过他还是马不停蹄地带着叶老二出去，先把车上给秦家的东西搬下来。 然后找了个靠谱的下人，让他陪着叶老二去一趟医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紧接着他一手抱着秦鹤轩的新衣裳，一手提着晴天心心念念的积木，一路小跑地往回赶。 这边才刚进院门，就被秦夫人屋里的月桃抓了个正着。 “跑什么跑，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手里拿着什么？” “哎呦，月桃姐姐，您来得正好。”松涛见到她，直接上前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道，“叶二嫂给小少爷做的第二套衣裳，叶家刚送过来的。还送了一张黑熊皮，一颗新鲜的熊胆和四只新鲜的熊掌，您帮着跟夫人禀报一声，小的还得赶紧给晴天姑娘送积木去，小少爷等着看呢！” 松涛一连串话说得又快又急，说完就跑了。 月桃捧着包袱听得云里雾里，气得直跺脚。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晴天姑娘的积木，小少爷为何又要看？” 不过她还是捧着包袱回了正房，将叶家来人送东西的事儿一一禀报给了秦夫人。 “刚收了人家好几头梅花鹿，怎么又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秦夫人皱眉道，“门子就收了？”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听松涛那小子说晴天姑娘来了，这会儿正在小少爷屋里呢！” 秦夫人点点头道：“先把衣裳拿出来给我看看，然后拿过去给鹤轩试试合不合身。” 月桃解开包袱，将衣裳拎起来给秦夫人过目。 当初第二身衣裳，是晴天给挑的弹墨料子。 这是江南那边的新工艺，石青色的料子上面带着深浅不一的竹叶墨印。 在叶二嫂的一双巧手之下，光看衣服就觉得一种劲瘦挺拔的感觉。 腰带被绣成段段竹节，跟衣服上的竹叶交相辉映。 领口、袖口和衣摆都细细绣满了花纹，绣线的颜色跟布料相近，乍一看并不突出。 但是只要一动起来，就会有种隐隐的光晕流转。 月桃一看就说：“这身儿衣裳，小少爷肯定会喜欢的。” “拿过去给他看看。”秦夫人起身道，“正好也过去看看晴天。” 秦夫人带人来到跨院，跟刚被请过来的大夫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谁请的大夫？”秦夫人瞬间紧张起来，“可是鹤轩哪里不舒服？” 大夫闻言忙道：“见过秦夫人，小少爷房里的人只说可能是有人冻伤了手，让在下赶紧过来。” 其实大夫此时也有点懵，虽说如今天气寒冷，但是秦府各位主子的房里都有地龙，出门的车里也都有炭盆、脚炉、手炉。 再不济还有皮毛或是棉的手捂子，怎么样也不可能把手给冻伤了啊！ 秦夫人却一听就知道这大夫肯定是给晴天请的了。 但是平时见晴天爹娘对她一直很是在意，怎么还能把孩子的手给冻伤了？ 秦夫人带着满肚子疑问走进儿子房间。 晴天正坐在榻上，身边是打开了的积木盒子，簇新的积木被她摆了一榻，正在展示给秦鹤轩看。 看到秦夫人进屋，晴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秦鹤轩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跟在秦夫人身后进来的大夫。 他一把抓住晴天想要缩到背后去的小手，冲大夫道：“她刚才在外面冻了一段时间，进屋之后我给了她一个手炉暖手。 “但是暖了一会儿之后她就说手有些发痒，您赶紧过来帮忙看看！” 大夫虽然不认识晴天，但见秦鹤轩这么紧张她，便忙提着药箱上前检查。 晴天的小手此时已经暖和过来，只是还有些发红，个别地方隐隐有些痒痒。 “痒得厉害么？”大夫翻来覆去检查了半天，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在秦鹤轩的盯视下又不敢直接说，只能询问晴天。 “就有一点点痒。”晴天抬手比画了一下，试图说明程度。 大夫看着她几乎都要贴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无奈道：“小少爷，这只是受凉之后突然暖手引发的正常情况，一会儿就会恢复的，不必担心。” “但是她的手这里都红了。”秦鹤轩抬手指着晴天的小拇指道。 “……”大夫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妥协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秦鹤轩道，“可以将这个药膏涂在患处，一天两次，直到不痒即可。” 秦鹤轩接过药瓶，还亲自打开闻了闻，挖出一点在自己手背上试了一下。 确认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涂上也不会有什么刺痛或是不舒服的感觉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帮晴天上了药。 下人早已习惯秦鹤轩对晴天的在意，大夫倒是看得直咋舌，心想难道自己竟然不知道，秦府还有一个没有对外公布的千金不成？ 秦夫人却在一旁看得心下羡慕，什么时候儿子能对自己这个亲娘这么关心就好了！ 第243章 只想多宠着她一点儿 秦夫人虽然想跟儿子亲近，但是无奈秦鹤轩的态度却并不热络，甚至因为晴天的放不开而有些隐隐的不耐。 她只好让月桃将衣裳拿过来道：“叶二嫂那边的衣裳做好了，你试试看，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能让她给改一改。” 秦鹤轩不太想试衣服。 以往在关外的时候，大家平日都穿得很朴素，基本都是以方便活动为主。 虽说每年秦夫人都要大包小包地往关外送东西给儿子，但其实秦鹤轩除了过年过节，都没穿过那些很华丽繁复的衣裳。 可如今回到京城他才发现，这里众人的奢华程度，比之前母亲给自己做的衣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他礼仪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实际上，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 但是秦夫人如今却又也很好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见他面露不耐立刻抢先道：“晴天也想看秦哥哥穿新衣服对不对？这衣服的料子还是咱们晴天选的呢！” 秦鹤轩见晴天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自己，无奈放开她的手腕起身道：“你乖乖坐着，我去换衣裳，手刚涂了药，别乱摸乱碰。” “好！”晴天软软地说。 秦鹤轩去屏风后面，很快就换好了衣裳出来。 他回到京城之后这段时间，除了稍微长高了一点点之外，身量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叶二嫂这套衣裳做得十分合身。 尤其是系上腰带以后，瞬间显出秦鹤轩的蜂腰长腿。 竹叶和竹纹更是十分符合他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贵脱俗。 伺候他更衣的丫鬟们脸颊都忍不住有些泛红。 小少爷虽然年纪尚小，但如今已经隐隐能够看出几年后翩翩公子的模样了。 还不等秦夫人说话，晴天就拼命拍起手来。 “秦哥哥好好看啊！” 秦鹤轩上前抓住她两个手腕问：“手不痒了？” “不痒了不痒了！”晴天的手本来也不严重，涂了药又在暖和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早就恢复过来了。 秦鹤轩用帕子将她手上的药膏擦拭干净，这才放手随她去了。 秦夫人这才得空叫儿子过来前后仔细看看。 “叶二嫂的手艺真是没的说，这套衣裳做得可真好。” 她说着伸手去摸秦鹤轩的腋下和腰侧。 “穿着合适么？有没有哪里觉得太紧或是太肥了？” 但是当手即将碰到秦鹤轩的时候，她很明显感受到儿子想要往后躲。 虽然秦鹤轩又硬生生忍住了，但是身子却还是绷紧着无法放松。 秦夫人心下难受，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收回手道：“我看着还是挺合身的。” “是的母亲，很合身，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秦鹤轩说罢，回到屏风后重新换回自己之前的衣裳。 待他重新出来之后，就看到秦夫人正跟晴天没话找话。 “这是新买的积木？” “不是，是我三叔给我做的。”晴天听到秦夫人问积木，立刻高兴地给她展示，“秦夫人，我的积木是不是特别好看。” “那你三叔手还真巧呢！”秦夫人微微有些惊讶，积木做得精致倒算不上难事儿，但这个装积木的盒子还是挺有巧思的。 秦夫人为了能跟儿子多待一会儿，干脆坐下来陪着晴天一起摆弄积木。 谁知秦鹤轩换好衣服出来之后便冲晴天问：“想说什么就直说，难为你憋了这么久。” 秦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就见晴天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问：“秦哥哥，我三叔的手艺这么好，要是做了积木拿到京城来卖，能不能赚到钱啊？” 秦夫人闻言吃惊不已。 她刚才还以为晴天邀请她看积木，只是小孩子喜欢显摆自己的玩具罢了，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还有这份心思。 秦鹤轩其实早就看出晴天有话憋着想说，但是他并没有着急问。 但此时看到晴天把带来给自己看的积木又展示给秦夫人，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便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秦夫人的脑子里很快就想到了许多问题。 这话是不是老叶家人教给晴天的？ 他家难道是想利用秦鹤轩帮他们把积木卖给京城中的显贵人家？ 之前她一直觉得老叶家人挺踏实本分的，得知秦家的身份之后非但没有上赶着巴结，而且也不想依靠秦家这棵大树，而是坚持回到榕溪村自力更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秦夫人才会愿意偶尔帮帮他们。 可如果是她刚刚想的那样的话，那这老叶家人私底下怕是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就在秦夫人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就听秦鹤轩问：“你三叔打算把积木卖给谁啊？” “三叔说做这个不赚钱，不会有人买的。”晴天噘嘴，“但是我觉得三叔做得很好啊！” 她说着，仰头看向秦鹤轩，仿佛在寻求认同。 秦鹤轩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被晴天摊开在榻上的积木，中肯地评价道：“这盒子有点意思，积木都各有各的位置，不会一层摞一层的不好找。 “但是这积木无论是做工还是上色，都还差点儿意思。 “如今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大钱赚不到，小钱还不值当的。” “啊，真的不能赚钱啊！”晴天面露沮丧，“我还以为自己好聪明，帮三叔想出一个赚钱的法子呢！” 不过她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重新高兴起来，一边收拾积木一边道：“算了算了，那我就自己留着玩儿吧，别人不喜欢我喜欢！” 秦鹤轩见状却又话锋一转道：“倒也不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如果把积木上的花纹图案都换成西洋的样式的话，别的不敢说，在京城应该会卖得很好。” 秦夫人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心里不免有些触动。 一来是觉得自己想太多误会了晴天，二来又觉得小儿子身上没准儿还真有几分做生意的天赋。 这几年因为皇上喜欢西洋玩意儿，所以百姓们争相效仿。 无论是店里的、路边摊的，但凡跟西洋沾上边儿的，就没有卖不出去的。 所以秦家玲珑阁的生意这两年一直很好，日进斗金，不然秦夫人也不会将其送给秦鹤轩当私房产业。 如果这套积木真能换上个西洋的图案，放在店里肯定很多人愿意买一盒回家。 “可是怎么换呀？”晴天不懂西洋流行的图案是什么，只能眨巴着眼睛看向秦鹤轩。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回头叫人弄个章程出来，然后看看你三叔能不能做。 “若是能做出来，我可以让他将东西放在玲珑阁里寄卖。” “谢谢秦哥哥。”晴天立刻笑弯了眼睛，紧接着问，“小苏是不是还在玲珑阁啊？我能去看他么？” 秦鹤轩却伸手捏住晴天的小鼻子，问：“就知道想你小叔，都不知道问问你那个青花大盘如今怎么样了？” “啊？盘子啊……”晴天挠挠头，“秦哥哥你要不说我都给忘了。” “你这个记性啊！”秦鹤轩无奈摇头。 “没事儿，那个盘子就当送给你了呗！”晴天十分大方地说。 “我可不占你的便宜。”秦鹤轩道，“那盘子瑰宝斋的掌柜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如今很多人宁可花钱都想要一睹真容。 “过年的时候京中会有私下的竞价，到时候如果价钱差不多，就可以帮你出手了。” “没事，秦哥哥做主就好了。”晴天对此放心得很，一句话就全权交给秦鹤轩处置了。 “这个盘子说不定能卖很多钱，到时候你家就能买宅子搬到京城来了。” 秦夫人在旁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什么盘子能卖那么贵？需要瑰宝斋的掌柜参与，那肯定是个古董了。 老叶家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底儿么？ 但为什么是由一个孩子做主？ 她如今是越听越糊涂了。 不过晴天此时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转移了。 她飞快地将积木收回盒子里，然后问：“秦哥哥，我能去看小苏么？” “看他干什么？难道你每次来京城都要去看他不成？” 秦鹤轩努力想要忽略掉自己心底的不痛快，但是说话的语气里却还是不自觉地带出来了几分。 晴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十分识趣地说：“没事，秦哥哥，我等回家之前，让二叔带我去看小苏就行。” 秦鹤轩的关注点却彻底歪了。 “你二叔两个字不是说得很准么？怎么到了叶向磊那边，就变成小苏了？” “啊？”晴天以前从来没发现这个问题，家里也没人纠正她，都觉得小孩子发音不准也很正常，长大之后就好了。 此时听到秦鹤轩这么问，她才慢半拍地想了一下道：“好像应该叫小叔才对。” “你才知道啊？从小学说话就要说准，不然以后可就难改了！” 秦鹤轩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吩咐下人去套车，准备带晴天去玲珑阁一趟。 他也不知为什么，只要被晴天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就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只想多宠着她一点儿。 第244章 亲娘都比不过晴天？ “母亲，我带晴天出去一趟。”秦鹤轩顺势向秦夫人请示。 但秦夫人心里明白，与其说是请示，其实也不过是变相的通知罢了。 她自然不会拦着儿子，只说：“如今到年关了，外面人多杂乱，多带几个人跟着。” “好，母亲放心。”秦鹤轩点点头，转身叫人找出一件自己的外套给晴天披上。 他的衣裳套在晴天身上又大又长，倒像是披了个大氅一般。 秦夫人在一边看着，却不由觉得心口有点儿发闷。 她若是没看错，那件衣裳好像是秦鹤轩这次回京之后，瑞亲王妃送给他的貂翎眼外套。 貂翎眼难得，平时能给衣服镶个边儿都是难得的了。 也就是秦鹤轩如今年纪小，瑞亲王妃攒了好几年才叫人给他做了这么一件儿衣裳，算是庆贺他从关外回京的礼物。 秦夫人平日都没见他拿出来穿，还以为是太过珍惜不舍得穿，谁知道这会儿竟直接给套在晴天身上了。 晴天好奇地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下摆几乎都要拖地了。 “太长了，下面弄脏了就……” 秦鹤轩却不由分说地给她系上领口的扣子道：“外头冷，好生穿着，手才刚缓过来就不记得教训了？” 系好扣子他就直接将晴天抱起来道：“不下地就不会弄脏了。” 秦夫人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了，心塞地领着下人回了正房。 “你说说这孩子，跟自家人总像是隔着什么，偏生对晴天掏心掏肺的。” 回房之后，秦夫人忍不住冲姜嬷嬷诉起苦来。 “我倒不是讨厌晴天那孩子，她那么乖巧懂事我看着也喜欢。 “可嬷嬷你说，鹤轩对晴天的好是不是有点儿过头了？ “玉佩给晴天了，如今大姐送的貂翎眼也给她穿了……” 秦夫人越说越是心酸，自己还是他亲娘呢，都比不过一个晴天。 姜嬷嬷静静听着秦夫人抱怨，待她将怨气都发泄出来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夫人，其实老奴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儿。 “之前怕夫人听了伤心，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您…… “可如今听您这么说，老奴觉得，告诉您这件事儿，说不定能让您更理解小少爷一些。” “什么事儿？”不知为何，秦夫人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其实老奴也是听穆铮说的。”姜嬷嬷这话一下子就提高了她接下来内容的可信度。 穆铮作为穆家遗孤，无论是当初被养在文家还是后来到京城跟着秦松胤，都不可能真的被当做下人看待。 所以当他来到秦府之后，秦夫人就叮嘱姜嬷嬷多多照顾一下对方。 经过接触之后，姜嬷嬷也是真的打心里疼爱这个身世坎坷的孩子，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处越近了。 “要不是老奴这几年跟穆铮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也不会露出这些话来……” “嬷嬷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秦夫人着急地催着。 “穆铮说，其实小少爷小时候在文家，受了不少欺负。 “穆铮就是因为有一次撞见别的孩子正在欺负小少爷，过去帮他解围，两个人才熟络起来的。 “他当时见小少爷可怜，还曾教过小少爷一些拳脚功夫，希望他能有反击的能力……” “不可能！”秦夫人十分激动地否认道，“有父亲在，谁敢欺负鹤轩！” “夫人，文将军公务繁忙，又是个粗喇喇的大男人，这些事儿，他说不定根本都不知道。” 秦夫人瞬间哑了火，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姜嬷嬷叹了口气继续道：“夫人应该知道，小孩子是最天真的，却也可以是最残忍的。 “他们根本不会管小少爷是什么身份，只会说小少爷是被父母抛弃的野孩子，是、是连父母都不想要的丧门星……” 秦夫人捂着嘴，泪珠顺着脸颊不断地滚落。 她知道没有父母在身边，小儿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难怪当初她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娘家，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小儿子的时候，秦鹤轩却只是在父亲的介绍下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个礼，丝毫没有终于见到母亲的惊喜和该有的感情流露。 所以其实这么多年以来，鹤轩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厌恶和抛弃的孩子么？ 只听姜嬷嬷继续道：“晴天这孩子，也是身世不详，跟着养父母生活。 “老奴曾听到小少爷私下里问晴天姑娘，她如今的爹娘对她好不好，还说如果他们对她不好，就把她接到府上，把她当妹妹养。” “所以老奴揣度着，小少爷自从回京路上认识晴天姑娘，就一直对她宠爱有加。 “说不定只是因为晴天姑娘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希望晴天姑娘不要受自己受过的那些伤害吧……” 姜嬷嬷的话没说完，秦夫人就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难怪她总觉得小儿子对自己，对这个家都十分疏离，原来根本不是什么错觉。 但她万万没想到，原因竟然这样让她难以承受。 一想到自己之前甚至偷偷怀疑小儿子是不是天生凉薄之人，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该死了。 明明是大人的无能，让孩子不得不从小就离开父母身边，受尽欺负和委屈。 如今怎么还能有脸觉得儿子对自己还不够亲近。 秦夫人自己大哭了一场之后，近乎自虐地吩咐道：“叫穆铮来，我有话问他。” 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想知道儿子小时候到底都遭了什么罪。 姜嬷嬷却劝阻道：“夫人，这些事儿也并非穆铮故意告诉老奴的，都是一次次聊天中无意透露出来的。 “老奴以为，咱们府上如今也只有穆铮还能跟小少爷亲近些了。 “万一把这个渠道也给断了，以后说不定可就真摸不准小少爷在想什么了。” 秦夫人觉得姜嬷嬷这话说得有理，这才按下了想找穆铮问个清楚的念头。 但是心里揣着这件事儿，却让她坐立难安，最终决定去找姐姐说说心里话。 “来人，备车，去瑞亲王府。” 此时，秦鹤轩正将晴天从车上抱下来，走进玲珑阁的大门。 门口的伙计从刚才看到马车上秦家的徽记开始，就已经满脸堆笑躬身候着贵客下车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看到秦鹤轩从车上下来。 伙计刚要躬身上前问好，就见秦鹤轩转身从车上抱下来个粉琢玉砌的小姑娘。 能在玲珑阁门口迎接客人的伙计，眼力自然是不一般的。 一眼就看到了晴天身上的貂翎眼，不由得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样贵重的皮子，居然做出一整件衣裳不说，居然还就这样随意地给这位小姑娘裹着御寒。 就连小少爷都要抱着她照顾她。 也就只有公主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了吧？ 伙计愣神的功夫，秦鹤轩已经大步越过他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秦鹤轩来了，赶紧迎出来，一眼看到晴天，立刻笑着说：“呦，晴天姑娘又来了，上次那个怀表用着可还喜欢？ “若是不喜欢了，随时来店里换一个样子的拿去玩儿。” 伙计在一旁听着掌柜的这样说，越发觉得晴天的身份肯定尊贵无比。 不过这也许就是掌柜的之所以是掌柜，而他只是个伙计的原因。 掌柜的说完这话，晴天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秦鹤轩的神色却瞬间舒展了许多。 见此情形，掌柜的越发明白自己是赌对了。 与其讨好高冷的小少爷，倒不如从这位晴天姑娘入手。 店里有地龙，暖和得很，但秦鹤轩还是暂时按住了晴天想要脱掉外衣的手。 “不着急，先暖和暖和再脱。”他说完又扭头看向掌柜的道，“上次送过来的那个学徒，学得如何？” “您是问叶向磊啊？”掌柜的闻言微微吃了一惊。 虽说当时叶向磊是被秦鹤轩亲自送过来的，但他觉得当时小少爷更像是带晴天姑娘来看新鲜玩意儿，顺便将人捎过来的罢了。 此时听到秦鹤轩居然又问起了叶向磊，不免在心里将叶向磊的重要程度向上提了一个档次。 “向磊这孩子脑子灵活，一点就通，学得又快又好。 “如今这不是快到年底了么，让他跟着师父在后面盘点库房呢！ “干这行就是得多长见识，多上手，盘点库房这差事，用心的话能学到不少东西！” 掌柜的这话说得颇为圆滑，既表明了自己没有苛待叶向磊，反倒是在给他学习的机会。 但是又把自己给择了个干净，万一没学到东西，那也不是他的错，而是叶向磊不够用心。 秦鹤轩如何听不出这其中的关窍，但是他其实并不在意。 晴天不明所以，还在认真听着掌柜说的话，打算回去之后一个字不差地学给叶娟儿听。 听得掌柜说完，晴天才凑到秦鹤轩身边小声问：“秦哥哥，那我今天还能见到小叔么？” 秦鹤轩听罢没说话，直接将眼神给到掌柜。 掌柜的急忙道：“能看见，能看见，库房就在后头，小的这就去叫他过来。” 第245章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叶向磊正在库房里打扫卫生，弄得灰头土脸的。 那日秦鹤轩等人走后，掌柜的便安排店里资历最老的供奉廖振江亲自带他。 叶向磊能感受得到，廖振江刚开始其实并不怎么情愿带他这个“关系户”。 廖振江接连几日都只给他分配一些杂活儿，后来干脆还主动跟掌柜的申请来清点库房。 库房里面到处都是灰尘。 廖振江先让叶向磊收拾出来一块儿干净地方，自己弄了个躺椅在那边喝茶，剩余的清扫就都由叶向磊自己完成。 好在叶向磊虽然是托关系进来的，却并非那种娇生惯养的孩子。 尤其是库房里存了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物，他一个个擦拭，端详，高兴都来不及，根本不像廖振江以为的那样吃不了苦。 更何况叶向磊心里清楚得很，他亲大哥就是在县城做学徒的，最开始那一年完全就是个免费打杂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 像他这样只是打扫一下灰尘，还可以接触到这么多好东西，已经是难得的好事儿了。 所以叶向磊非但没有怨言，反而一天天干得劲头十足。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廖振江对叶向磊的印象已经比最开始好了许多。 对他的一些问题，已经从懒得搭理到十个里面能回答三四个的程度了。 叶向磊对这种进度已经很满足了，有时候问了问题得不到回答也不恼，只冲廖振江笑笑便继续回去做事。 于是廖振江越发觉得，这孩子被秦小少爷塞进来，估计也只是看到哪个下人家的孩子聪明的临时起意罢了，并不像是有多大背景的样子。 所以当听伙计说秦小少爷来了，要见叶向磊的时候，廖振江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说谁要见他？” “哎呦，当然是秦小少爷了，您忘了，当初就是秦小少爷送他过来的啊！”伙计着急地说，“人呢？秦小少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人在里头呢……”廖振江一脸难以置信地朝里面喊了一声，“向磊，出来一下。” 很快，就从里屋钻出来一个用布巾裹着脑袋，灰头土脸的人来。 伙计都被吓了一跳：“哎呦，怎么弄成这样！” 廖振江腹诽，每年收拾库房的人不都这样，装得好像你不知道似的！ “这可怎么出去见人啊！”伙计赶紧抄起一旁的掸子，上前帮叶向磊掸着身上的灰。 “见谁啊？”叶向磊一边被他拉着掸土一边问，“我爹娘来看我了？” “是小少爷来看你了！” 伙计将他身上的土掸得差不多了，又出去打了一盆水让他赶紧洗洗脸，把头上的布巾拆掉。 “小少爷来看我？” 廖振江在旁冷眼看着，觉得叶向磊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 这关系倒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过了半晌，伙计终于拉着收拾得差不多的叶向磊回到店里。 叶向磊进屋，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的晴天。 “晴天，你来了！”叶向磊直奔晴天而去，走到跟前被掌柜的扯了一下，才看到旁边的秦鹤轩。 “秦小少爷。”叶向磊赶紧行礼，但是注意力却还是全在晴天身上。 “小叔！”晴天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叶向磊一愣，之前不都是喊小苏的么？ 虽然叶娟儿说过，小孩子刚开始说话，咬字不准很正常，之后慢慢就会好了。 但是叶向磊一直很享受被晴天喊小苏的感觉。 那仿佛是一种只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是别人无法插入和企及的。 所以此时突然听到晴天清清楚楚地喊了声小叔，他心里顿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好像自己一下子失去了在晴天心里的特殊地位了似的。 不过这样的感觉只是在心里飞快地掠过，他自己还来不及将其捕捉到细细琢磨便消失不见了。 叶向磊便也没再纠结，笑着应了一声。 “今天怎么得空进城来了？” “大哥被人打到头了，我们是进城来给大哥看病的。” “昌瑞被人打了？”叶向磊顿时瞪大了眼睛，“咱们村里人干的？” “恩，是柳家……” “柳天浩？”叶向磊之前是村里的小霸王，对村里各家的孩子都熟悉得很，“他皮痒了吧！我出门才几天，他都敢打人了？” 掌柜的见他们居然聊起来了，秦鹤轩在一旁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这样着实有些影响店里的生意啊！ 想到这里，掌柜的硬着头皮上前插话道：“小少爷，咱们不如移步楼上慢慢叙话？楼上雅间清净，还预备了茶水点心，您看？” 这是秦鹤轩自己的生意，他也没有为难掌柜的意思，听到他都安排妥当了，便点点头道：“也好，我们上楼慢慢聊，免得打扰楼下做生意。” 听到这话，叶向磊才勉强收住自己的一肚子疑问，上前想要去抱晴天。 谁知秦鹤轩却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将晴天抱了起来。 叶向磊手都伸出去了，只得有些尴尬地收回来道：“也好，我一身的灰，别把晴天的衣裳弄脏了。” 上楼之后，屁股刚挨上椅子，叶向磊就又迫不及待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晴天记性好，这个年纪又是最话唠的时候，讲什么事儿都事无巨细。 好在叶向磊捧场，叶老大捕杀黑熊的经过，听得他惊呼连连。 秦鹤轩虽然对这事儿并不感兴趣，但是一边喝着伙计端上来饮品一边听晴天叽叽喳喳说话，也颇有耐心。 但是当听到后面晴天冲出去的时候，秦鹤轩和叶向磊齐齐变了脸色。 秦鹤轩：“受伤没有？” 叶向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冲出去！” “我没受伤。”晴天正讲得兴起，说了一句又继续往后讲。 后面的部分，晴天虽然知道来龙去脉，但其实却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我爹和四叔明明救了柳婶子，她公婆为什么要她去死啊？” 叶向磊对此半懂不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秦鹤轩虽然明白，却并不准备讲给晴天知道。 “是那些人脑子有问题，你只要记得，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性命都是第一位的。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去付出生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记住没有？” “哦！”晴天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呢？”叶向磊心里还惦记着叶昌瑞被打的事儿，催促着晴天继续往下说。 直到听晴天说，柳天浩抱着石头过来其实是要砸她的，只是被叶昌瑞给挡住的时候，秦鹤轩彻底黑了脸。 偏生晴天还在问：“秦哥哥，奶奶说这件事儿不是柳天浩的错，他也跟我赔礼道歉了，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他？” 叶向磊闻言，气得跳起来道：“凭什么原谅他！ “等我回去给他来一下子，然后也去给他道歉怎么样？” 秦鹤轩看着晴天困惑的眼神，抬手揉揉她的脑袋道：“无论是什么原因，动手打人的是他。 “道歉是他应该做的，但并不是所有的道歉都理应得到原谅。 “晴天如果不想原谅，那就不用勉强自己。” “好！”晴天闻言顿时开心起来。 她心疼叶昌瑞头上的伤，并不想原谅柳天浩。 只是叶老太太的话让她有些困惑，担心是自己想的不对。 如今听到秦鹤轩这么说，她登时如释重负，虽然声音不大却还是很坚定地说：“我才不要原谅他。” “好，那咱们就不原谅他。”秦鹤轩道。 叶向磊微微蹙眉，刚才那种转瞬即逝的奇怪感觉似乎又来了一次。 明明自己才是晴天的小叔，自己跟晴天应该更熟悉才对，怎么会有种自己反倒是个外人的感觉？ 不过叶向磊心大，很快就把这点儿不自在抛到脑后去了。 “晴天，你大哥在哪个医馆？我今天晚上过去看看他。” 秦鹤轩却突然起身道：“正好我们也要过去，我去跟掌柜的说一声，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晴天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有些奇怪，秦哥哥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看大哥了，哪里来的正好？ 秦鹤轩抱着晴天下楼，跟掌柜的交代了一声，便带着叶向磊一道离开了。 伙计看着他们三人上了同一辆车，忍不住咂咂嘴道：“叶向磊这小子还真有点儿东西，平时可看不出他跟小少爷的关系这么好。” 掌柜的却比其他人多看出几分端倪。 叶向磊跟小少爷其实根本就不熟络，二人之间的纽带，估计是那位不明来历的晴天姑娘。 他扭头问：“廖先生，叶向磊这孩子表现如何？” 廖振江心想，他表现如何你每天不都看在眼里，何必明知故问。 但他却还是给面子地说：“还可以，吃得了苦，不挑三拣四。 “也能看出来他是打心里喜欢对店里的玩意儿，所以很是愿意琢磨钻研。 “抛开小少爷这层关系不谈，也算是个还过得去的苗子。 “不过到底年纪还是小，有些不定性，得多磨练磨练才行。” “那这孩子就交给廖先生了。”掌柜的在心里琢磨半晌，觉得甭管小少爷对叶向磊是个什么态度，人总归是他送过来的，又不是个惹是生非的，好好对待总归没错。 去医馆的路上，秦鹤轩打发松涛去买了些探望病人该带的礼物。 医馆这边却因为秦鹤轩的到来而乱了套。 秦家下人先行来到医馆，告知林大夫秦家小少爷要过来，然后直接把控了后门。， 林大夫刚开始还以为是秦家小少爷要来找自己看病。 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来探望病人的。 待搞清楚秦小少爷要来探望的人正是叶昌瑞的时候，林大夫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姑姑这是惹上什么大人物了？ 但是看叶家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显贵人家啊！ 他心里纳闷，在征得秦府护卫同意之后，先行去后院将此时告知老叶家人和林氏。 老叶家人听说此事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叶二叔甚至还笑着对炕上的叶昌瑞道：“爹跟你说什么来着，秦小少爷肯定会来看你的！” 叶昌瑞的小脸因为激动微微有些发红。 之前跟着魏先生学习的那段时间，他是真心想把秦鹤轩当朋友的。 但他心里清楚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从来不敢妄想。 但是分开时秦鹤轩送给自己的书本以及后来让晴天帮忙带回来的笔墨纸砚，却又都在不断助长着他那颗想跟对方做朋友的心。 之前他还期盼着，秦鹤轩知道自己受伤了，会不会过来探望自己。 当看到叶老二自己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叶老二当时也不知是为了安慰儿子还是什么，十分笃定地说秦小少爷一定会过来的。 所以叶昌瑞一颗心便一直都摇摆在期盼和纠结之间。 如今听说秦鹤轩来了，他原本因为生病而有些暗淡的脸色瞬间红润起来，眼睛都比之前亮了几分。 林氏却听得心下一惊，抬头跟林大夫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老叶家该不会是找秦小少爷来给他们撑腰的吧？ 叶昌瑞让叶二嫂把自己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等着秦鹤轩过来。 很快，秦鹤轩就抱着晴天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叶向磊。 众人闹哄哄地互相打过招呼见过礼之后，叶向磊便率先挤到床边上，看着叶昌瑞的伤势直咬牙。 “柳天浩，我看你小子是欠揍了！”叶向磊瞪向柳天浩，“当我死了是不是？” 柳天浩吓得直往林氏身后躲。 林氏赶紧伸手护住外孙，连声道：“孩子不懂事，都是被他爷爷奶奶挑唆的，我们已经骂过他了，他自己也知道错了……” 叶老太太也急忙打圆场道：“都是小孩子闹矛盾，下手没个轻重，天浩已经知道错了，这事儿早就翻篇儿了，没事的。” 秦鹤轩在一旁听得微微眯起了眼睛，也看向了柳天浩。 若说叶向磊还只是言语上威胁的话，秦鹤轩的眼神却险些把柳天浩给吓哭了。 第246章 以后我若是也能去女学读书就好了 林氏心疼外孙，但这事儿毕竟是自家理亏。 再加上看到秦鹤轩的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侄子也是一副要捧着对方的模样。 林氏生怕惹恼了贵人，更加不敢护着，只能拉着柳天浩一个劲儿地给众人赔不是。 柳天浩刚刚被秦鹤轩瞥过来那一眼吓到，但此时再看过去，对方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吓人的表情，让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但是秦鹤轩身上却总像是有一种气息，让他隐隐觉得危险。 他就像个丛林中的食草小动物一样，时刻警惕地关注着突然入侵到自己安全领域内的陌生食肉动物。 秦鹤轩知道自己在这里，除了晴天，其他人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些拘束。 所以在向林大夫询问过叶昌瑞的伤势没有问题之后，便准备离开。 他临走前还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叫人去秦府知会我一声。” 看着秦鹤轩抱着晴天离开，老叶家的人竟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最后还是林氏小声问道：“嫂子，你家跟秦家是什么关系啊？晴天不是你家孙女么怎么让他给抱走了？” 叶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秦小少爷怎么把晴天给抱走了？” 叶老二道：“之前秦小少爷就说了，让晴天住他家，让咱们回家之前再去接。 “他还说之前大哥大嫂来京城办事的时候，也是把晴天放在他家的。” 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把晴天放在那边也的确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叶老太太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咱们也住不了多久，等昌瑞见好就得赶紧回去，还要去给你爹上坟呢！” 林氏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没有看走眼，老叶家的人品的确是靠得住的。 住在侄子的医馆虽然不用花钱，但也是欠下人情，以后都是需要还的。 而且住在京城，吃喝还是避免不了要花钱的。 之前林大夫就私下提醒过她，小心老叶家住在这里就赖着不走了。 林氏虽然嘴上说不会的，但当时心里也有点儿没底，此时才终于安心，还给了侄子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林大夫此时却还沉浸在见到秦小少爷的震惊之中。 “姑，咱们也别都在这儿说话了，孩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对对，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去了。”林氏起身对叶老太太道，“嫂子，你若是想聊天就去隔壁找我，我先带天浩回去了。” 从老叶家房里出来之后，林大夫立刻冲柳天浩道：“你先回屋，我找你奶有话说。” 柳天浩最近惹了麻烦，听话得很，乖乖地自己回屋去了。 林大夫这才一把将林氏拉到厅中询问。 “姑，你快把事情经过跟我说说，这是打哪儿认识的贵人啊？” “什么贵人？你是说那个秦小少爷？”林氏好奇地问，“他到底是哪家的少爷啊？” “那可是如今皇上跟前儿最受重用的秦大人家的小公子！”林大夫说完不免有些遗憾地说，“刚才秦府下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哪里不舒服，要请我看病呢！ “真是可惜，如果我能给秦小少爷看过病，那以后医馆和我的名声肯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这么厉害？”林氏虽然并不知道秦大人是谁，但是在皇上面前最受重用的，那肯定都是达官显贵。 林大夫急切地问：“姑，你快说说，你跟这家人咋认识的？这次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林氏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有点儿拿不准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这算是交下这个朋友了还是把人给得罪了。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家有这么大的背景啊！” 林大夫也听得直嘬牙花子，最后叹了口气道：“我看他家人还挺讲理的，咱们这几日好好对人家，尽量化干戈为玉帛。 “姑，你也跟人家好好处，能搭上这么一层关系，以后的好处可多了去了。” “你说啥呢，我跟人家结交又不是为了这个……”林氏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林大夫的话记在了心里。 其实她倒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如果柳家继续这样下去，她是不可能放心让闺女再回那个家了。 可如此一来，难免要面对母子分离的痛苦。 若是和离的时候能把孩子也要过来就好了。 自家是肯定没有这样本事的了，若是能有贵人帮一把的话…… 不过想虽然是这样想，但林氏也觉得，这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人家大人物哪里会管这些小事。 再说了，柳天浩可是人家柳家唯一的孙子，别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了，就算是皇上亲临来给断案，也没有一个孩子都不给人柳家的可能。 能把孙女讨过来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可是柳天浩这孩子本性不坏，若是把他留在柳家，早晚要被柳家人给教歪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儿，林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大夫起身道：“行了，姑，你也别想太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头有啥用得着我帮忙的，就叫人来知会我一声。” “这次就已经够麻烦你了，你快去忙吧，我不耽误你了。”林氏说完回了房间。 这边秦鹤轩带着晴天离开医馆，叶向磊自然也跟在他俩后头。 “对了，晴天，最近你那个盘子可火了，好多来我们店里买东西的人都在说它呢！” 秦鹤轩原本就想带晴天去一趟瑰宝斋，此时不得不多带了叶向磊这个尾巴。 好巧不巧，三个人到了店里的时候，正好有客人在店中雅间内，要求看一看盘子。 秦鹤轩冲掌柜的挥挥手，示意他去忙他的，不用招呼自己。 掌柜便捧着装盘子的锦盒上楼去了。 秦鹤轩对自己的店面十分熟悉，也不用伙计带路，自己便带着晴天和叶向磊上楼走进了另外一个雅间，然后轻轻按动墙上的一处机关，只见一小块墙板竟然自己内陷下去移开了。 隔壁客人跟掌柜说话的声音立刻清晰地传了过来。 晴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秦鹤轩，想问又不敢出声，生怕隔壁也能听到自己说话。 叶向磊却是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关，觉得自己又学到了新东西。 见秦鹤轩看向自己，他忙抬手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表示自己嘴严得很。 秦鹤轩其实倒不是这个意思，他既然敢带叶向磊进来，就不怕这个。 他本来是想提醒叶向磊不要出声的，没想到反而有了意外收获。 无论如何，面对叶向磊这种有眼力见儿而且心里有数的人，总归还是比面对一个蠢蛋来得让人心情舒畅一些。 掌柜一直在向客人介绍盘子的情况，最后还戴着棉布手套拿出来给客人过目。 客人似乎对这个挺感兴趣，细细看过盘子之后问：“不知这盘子价钱几何？” 掌柜笑着说：“您是咱家的熟客了，我绝不坑您，只要这个数。” 他估计是用手比画的价钱，这边并没有听到。 叶向磊一双眼睛急得都瞪大了许多，恨不得自己能突然获得透视眼，可以看到隔壁的情况。 只听客人的声音有些不悦地说：“五百两？你也真敢要这个价啊！” 五百两？ 叶向磊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之前捡核桃卖了二十两银子，他娘都要欢喜疯了，说要把钱留着给他娶媳妇用。 如今一个盘子就能卖五百两？ 五百两那得是多少个二十两啊？ 他一时间都有些算不明白了。 晴天此时对五百还没什么概念，所以听到也没有什么反应，反倒目露询问地看向秦鹤轩。 她想问问这到底是多少，但是怕被隔壁听见，最后还是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问出口。 秦鹤轩心里清楚，就算掌柜编的来历是真的，那盘子也不值五百两银子。 不过是掌柜的狮子大开口，等着对方还价罢了！ 他抬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表示稍安勿躁。 果然，就听掌柜笑着说：“您若是诚心想买，不如您说个价我听听看？” “五十两最多了。” 叶向磊和晴天又同时瞪大了眼睛。 从五百两直接到五十两，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上下这么大的幅度，把两个没接触过这行的孩子给吓着了。 掌柜听了这离谱的还价倒也不恼，笑呵呵地说：“那看来这宝贝可能跟您没有缘分，小店儿还有许多其他东西，不如我叫人拿来给您掌掌眼？” 客人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的确还价还得太狠了，犹豫了一下说：“八十两最多了。” 掌柜语气依旧温和，但是态度却很坚定地问：“您还需要再看看别的什么？” 这已经是在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客人有些不悦，起身道：“你们那故事编得太假了，谁会信啊？ “一个盘子而已，还真想卖出什么天价啊？” 客人离开之后，叶向磊和晴天齐齐长出了一口气。 他俩刚才都下意识地在屏住呼吸，生怕被隔壁的人发现似的。 “没事，用不着那么紧张。”秦鹤轩说着，摸了摸壶壁，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这才倒了杯水推到晴天面前，“先喝点水。” 晴天听话地抱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才抹抹嘴问：“秦哥哥，这盘子到底能卖多少钱啊？” 秦鹤轩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呢！这盘子能卖多少钱，就要看掌柜的本事了。” 原来此时，掌柜已经送走了客人，正上楼来准备跟秦鹤轩打招呼。 他刚推开门就听到秦鹤轩这话，连忙拱手道：“小少爷，您快别拿小的玩笑。 “不过盘子最近行情还是不错的，来看盘子的人很多，带动的店里的生意都比上个月好了不少。 “请小少爷和晴天姑娘放心，卖盘子的事儿，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叶向磊不想听这些虚话，忍不住问：“这盘子到底能卖多少钱啊？”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故作玄虚地说：“这个可说不好，要看缘分！” 秦鹤轩问：“晴天，你想卖多少钱？” “不知道……”晴天挠挠头，抬头看向秦鹤轩问，“秦哥哥，卖盘子的钱能够在京城买一套房子么？” 掌柜听了这话浑身一哆嗦，心想您可真敢问啊！ 京城这边，一套两进的四合院，差不多就得三百两银子。 若是地段儿好、或是房子比较新的说不定还要更贵。 想靠卖盘子来买宅子的话，恐怕是有点儿困难呢！ 掌柜正想着，就听秦鹤轩继续问：“晴天想买多大的房子啊？” 晴天闻言摆着手指道：“得住得下奶奶，爹，娘，二叔，二婶，三叔，三婶……” 她每多数一个，掌柜的就觉得眼前多黑一层。 这么一大家子，老太太并四房子孙，怎么也得买个两进带双跨院的院子才能住得稍微宽敞舒服一些。 没有个四五百两银子怕是下不来吧？ 掌柜哆哆嗦嗦地想着，紧接着就看见小少爷将视线投向了自己。 “听到了吧？掌柜的要多多努力啊！” 掌柜简直想直接给这位小爷跪下了。 这哪里是他努不努力的事儿。 这是要等天上掉下来个有钱的傻子才能完成的任务吧？ 秦鹤轩压榨过掌柜，抱着晴天出门，准备回府。 碍眼的叶向磊也已经自己回店里去了。 秦鹤轩心情十分不错地问：“这么着急想搬到京城来啊？” “我之前听到娘跟爹说，希望能多赚点钱，明年可以带我搬到京城来。” 晴天老老实实地说。 听说是叶大嫂想来，秦鹤轩勾起的唇角微微下落。 “娘还说来京城之后，想请先生教我读书识字。 “她说她最近开始做酒席，才知道不识字真的耽误事儿。 “所以不想让我跟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晴天小嘴不停地说着。 “我娘还说，京城还有女学，跟大哥他们上的私塾一样。 “那边会有很多女孩子一起读书识字，以后我若是也能去女学读书就好了。” 秦鹤轩听到后面，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沉声道：“当然，肯定可以的！” 第247章 晴天说得对，是我不该罚小少爷 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家之后，秦夫人的态度对比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还将月桃打发过来。 “夫人听说晴天姑娘要在家里住，早早便叫奴婢带人收拾了屋子。 “又想着奴婢跟晴天姑娘比较熟悉，便特意安排奴婢今晚过来伺候晴天姑娘，免得别人来了她认生。” 母亲的态度转变，似乎早就在秦鹤轩的预料之中。 他陪着晴天玩了会儿积木，便让月桃带她下去洗漱休息了。 虽说不是第一次来秦府，但却是第一次在这里留宿。 晴天白天一直没表现出什么端倪，到了晚上却还是想娘了。 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该这样，应该乖乖睡觉才对。 但是一闭上眼睛，就还是觉得周围好陌生，好害怕。 为了不让月桃看到，晴天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出声地偷偷掉起了小金豆子。 月桃听见床内没了声音，还以为晴天睡着了，便掖好帐子，自己去了外间，随时听着里面的响动。 秦鹤轩不像晴天一样睡这么早，他今天白天陪着晴天，晚上就必须要补上落下的功课。 他正在屋里挑灯夜读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响动。 松涛站在一旁，还毫无察觉。 秦鹤轩吩咐道：“有人来了，去开门迎一迎。” “人？什么人？”松涛闻言一愣，但如今他已经被秦鹤轩训练得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了，所以一边纳闷一边还是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然后便看见穆铮站在门口，正抬手做叩门状。 “穆少爷？”松涛惊讶不已。 穆铮见门开了，便放下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不错，几年不见，水平倒是没退步。” 秦鹤轩冲松涛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松涛应了一声，帮二人关好了房门下去。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秦鹤轩一边练字一边随口问道。 “你突然叫人给我送信儿，让我跟姜嬷嬷透露以前的那些事儿，我自然要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周围没有外人，穆铮也不再跟秦鹤轩假客套了，自己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 “没什么事。”秦鹤轩闻言眸色一沉，手底下的笔便没有拿稳。 他撂下笔，将已经快写好的一页纸抽出来丢掉，重新铺开一张写了起来。 “你之前明明还叫我保密的，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改主意了？ “怎么，是不是发现还是得卖惨才行？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你这十年又不在父母身边，感情远不如他们之间亲厚。 “你又不是那种会伏低做小，讨好他们的性子。 “所以就必须要想法子尽量久地维持住他们对你的亏欠感，这样对你才最有利……” 秦鹤轩本不想提这件事，但架不住穆铮一直在耳边聒噪，害他写废了好几张纸。 最后他受不了地道：“行了，你也不用瞎猜了，我只是不希望母亲对晴天有什么不好的意见。” 穆铮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细细咂摸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秦鹤轩对晴天的疼爱，简直比许多人家的亲兄妹之间还要更亲。 别说是秦夫人了，其他人看在眼里，心里也都会忍不住犯嘀咕。 这样时间长了，难保秦夫人会不会对晴天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也难怪秦鹤轩突然改变主意，让他将小时候的事儿隐晦地透露给了姜嬷嬷，并且还朝着他想要的方向悄悄引导了几句。 合着他这是在利用自己小时候受过的伤害，为自己疼爱晴天这件事扫清障碍。 虽说他这个动机和出发点着实让穆铮有些无语。 但是细想一下，这还真不失为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既增加了秦夫人对秦鹤轩的心疼，又避免了她因为秦鹤轩对晴天太好而有什么意见。 甚至以后秦鹤轩对晴天越好，秦夫人就会觉得越愧疚。 穆铮越想越觉得这法子精妙，激动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秦鹤轩的胳膊上。 “我早就说，你小子这脑子就是比我好使。” 看着手底下再一次废了的字，秦鹤轩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忍不住开始跳了。 “你……”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了，你再写一张吧！” 穆铮见自己闯了祸，便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看着一连写废了几张纸，秦鹤轩无奈地揉揉额头，打算先平稳一下情绪再回来重新写。 刚才既然提到了晴天，他干脆披了件衣裳去晴天住的厢房屋里看看她睡了没有。 听得外面轻轻叩门，月桃赶紧起身开门。 看见来人是秦鹤轩之后，立刻行了个礼。 “睡了？”秦鹤轩问。 “刚才就睡着了。”月桃小声应着。 “嗯！”秦鹤轩点点头往屋里走。 月桃不明所以，心想人都睡了还来看什么？ 其实秦鹤轩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想过来看一眼便来了。 但是进入内间，走到床边，秦鹤轩就察觉出不对。 晴天的呼吸听着根本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甚至随着他的走近还屏住了呼吸。 只不过她根本也憋不住太久，很快就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鼻子。 秦鹤轩见她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偏身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道：“装什么睡呢？别捂着脑袋，小心闷着。” 被子下面的小身子瞬间僵硬，但是半晌也不见她掀开被子露出头来。 秦鹤轩发现不对，又唤了一声：“晴天？” “嗯……”被子下面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点鼻音。 “我要掀开被子了！”秦鹤轩这下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了，直接通知了一声便直接上手。 月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端着油灯过来帮着照亮。 就看到晴天被闷得通红的小脸蛋，上面还挂着两行泪痕。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小少爷，都是奴婢没照顾好晴天姑娘。 晴天赶紧摆手道：“秦哥哥，不怪月桃姐姐，是我……” “想家了？”秦鹤轩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花。 “就是有点想我娘了。”晴天低下头，小声地说。 “只是想娘了？” “还、还有点害怕……” 秦家的房子又高又大，睡的是床而不是炕。 四下的床帐一放下来，里面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实在太吓人了。 秦鹤轩叫月桃下去端了温水进来，亲自拧了帕子帮晴天把哭花了的小脸儿擦干净。 他找了个引枕放在床头，自己合衣靠坐在床外侧，把晴天用的枕头放在旁边。 晴天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秦鹤轩见她傻愣愣的模样，抬手拍拍身侧道：“过来睡觉。” 晴天闻言眼睛一亮，赶紧爬了过去，挨着秦鹤轩躺了下来。 秦鹤轩帮她盖好被子，轻拍着她道：“这样还怕么？” 晴天两只手抓着被子上缘，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额头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鹤轩。 听到他这么问，晴天先是摇头，然后又小心地问：“秦哥哥能等我睡着了再走么？” “我不走，放心睡吧！”秦鹤轩用手在她脸上抚了一下，强迫她闭上眼睛，“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孩子哪有这么晚还不睡觉的。” 晴天其实早就困了，只是害怕得睡不着而已。 所以有了秦鹤轩的陪伴，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秦鹤轩见她真的睡熟了，本来想起身回屋把还没完成的大字写完。 谁成想晴天却偷偷在被子下面抓住了他的衣角。 为了不吵醒晴天，秦鹤轩只得又重新坐了回去，吩咐月桃将自己的书取过来，默默背着明天先生要考的文章。 至于还差的那几张大字，只能明天早起赶一赶了。 晴天一夜好眠，第二天早晨醒了，先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刚想睁眼却突然顿住了，然后只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到处乱瞄。 “找什么呢？”秦鹤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晴天听到声音，猛地将两只眼睛一起睁开，看了过来。 只见秦鹤轩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合衣靠坐在床边。 “秦哥哥，你没走呀！”晴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惊喜。 “还不是怕你半夜偷着哭么，小哭包。” “我才不是小哭包呢！”晴天小声反驳，但是嘴角却扬起了甜甜的笑。 秦鹤轩掏出怀表看了眼时辰，自己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让月桃姐姐带你洗漱穿衣服好不好？”秦鹤轩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明明早就醒了，晴天抓着他衣服的手也早就松开了，他却还是非要等到晴天醒了才肯离开。 但是看到晴天脸上甜甜的笑容，又觉得多耽搁这一会儿也值了。 不过离开厢房之后，他就立刻赶回书房，开始写昨晚没有写完的大字。 松涛在旁边帮他研墨铺纸，看了眼墙角的座钟，无奈地想，小少爷今天怕是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果不其然，几张大字写完就已经临近上课的时辰。 秦鹤轩简单地洗了把脸梳了梳头，换了身儿衣裳，抱着功课就直奔书房。 魏先生已经提前来了，正坐在屋里喝茶。 看到秦鹤轩进屋，他抬头瞥了眼墙角的座钟，可以说是刚刚好，踩着点儿进来的。 不过既然没有迟到，他也就没说什么。 秦鹤轩将写好的功课放在魏先生面前的桌上，然后开始背他昨天布置的文章。 魏先生看着墨迹还有些没有干透的几张大字，微微蹙眉。 待秦鹤轩将文章背完之后，他才道：“看来是魏某的功课布置得太多了？” “先生布置的功课不多，是我昨天没能及时完成，请先生责罚。” 秦鹤轩知道魏衍最不喜别人找借口，所以干脆也不解释，直接伸出手准备认罚。 松涛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替秦鹤轩解释几句，却又被他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 魏衍也不惯着他，抽出戒尺就狠狠地打了下去。 秦鹤轩疼得身子一颤，却咬牙没有发出声音，更没有将手抽回去。 就在魏衍扬起戒尺准备继续再打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晴天奶声奶气的声音。 “魏先生在这里啊？” 松涛这回格外机灵，不等魏衍反应过来就冲过去打开了房门。 “魏先生……”晴天脆生生地叫人，待看清屋里的情况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魏先生，你为什么要打秦哥哥！”晴天冲进屋，抓住秦鹤轩的手指，把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看到上面那一条被戒尺打红打肿了的印子，晴天的眼圈儿瞬间红了，顷刻间蓄满了泪水。 她在家是见过几个哥哥被先生打手心儿的。 每次挨了打他们都是疼哭了回来的。 娘告诉她，先生打手心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念书，做错了事，是为了教他们学好。 但是秦哥哥字写得也好，读书也很好，魏先生为什么还要打他？ 魏衍很快就在晴天控诉般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便解释道：“小少爷他的功课都是今天早晨现赶出来的……” “他没写完么？”晴天问。 “这倒不是，可是这墨都还没干，这是态度问题！” “那是他写得不好不认真？”晴天又问。 “这……倒是也没有……但……”魏衍居然被她几句话问到语竭。 “那魏先生为什么要打秦哥哥？”晴天问清楚之后，立刻来了底气，声音都提高了，“只要完成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管他是昨晚写的还是今天早晨写的？” 魏先生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虽然还是觉得秦鹤轩这样做态度有些不够端正，但是晴天说得也的确有理。 “晴天说得对，是我不该罚小少爷。” 晴天见自己说服了魏先生，这才赶紧回头去看秦鹤轩的手心。 “疼不疼？”她小心给他吹着气，难过地说，“要不是我，秦哥哥也不会被魏先生打手心的。” “刚才有点疼，但是现在被你这么一吹，立刻就不疼了。” “真的么？”晴天立刻来了精神，“那我多给你吹吹。” 第248章 正常的十岁孩子应该什么样？ 秦鹤轩任由晴天替自己吹着手上被打的伤痕，眼神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了松涛和站在门口的月桃。 两个人都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鹤轩开始还以为晴天是来找自己的，但是想到她当时在门外说的那句话，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晴天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如果知道秦鹤轩在读书，肯定不可能会闹着要来找他。 定是松涛早晨见他紧赶慢赶才写完了昨晚的功课，怕魏先生责罚，所以叫人偷偷去给月桃送了消息。 月桃应该是借口带晴天来看魏先生，然后把她带过来帮自己解围的。 所以之前晴天在门外问的不是秦哥哥，而是魏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他能想明白的问题，魏衍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只不过魏衍并不知道这是松涛的自作主张，以为是秦鹤轩耍的小伎俩。 不过晴天刚才的话说得也有道理，甭管什么时间写的，秦鹤轩的确是完成了功课，也都是认认真真写的并没有糊弄了事。 于是责罚这件事便就此翻篇儿了。 “晴天，你是留在这里陪小少爷上课，还是跟着月桃回去玩儿？” “我在这儿陪秦哥哥。”晴天不假思索地说，一脸生怕自己离开之后，魏衍又要打秦鹤轩的模样。 魏衍失笑道：“放心，你刚才已经说服我了，所以我不会再责罚他了。 “你若是想留下，那我可是要考校你了。” “先生尽管考。”晴天十分自信地说。 魏衍随口提了几句之前教过她的诗，晴天都十分顺利地背出了下一句。 就连之前秦鹤轩写给她的册子上面，大部分的诗她都已经会背了。 就连魏衍也不由得服气，这种天生的才华，别人是真的羡慕不来。 “那你先乖乖在这里坐会儿，我给小少爷讲完文章，再教你背几首新的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被秦鹤轩抱上椅子坐着，听魏衍给秦鹤轩讲课。 只不过她虽然记忆力好，但是理解能力还跟不上。 魏衍讲的很多东西听在她耳朵里就像天书一般，越听眼皮越沉。 等魏衍给秦鹤轩讲完，布置了几道题让他作答之后，刚想夸晴天乖巧，一直没有出声更没有捣乱，两个人才发现晴天原来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鹤轩见状失笑，脱下自己的坎肩儿给她盖在肩头，小声冲魏衍解释道：“她昨晚第一次在外头睡觉，想她娘想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没睡好。” 魏衍此时突然想到什么问：“你昨晚过去陪她来着？” 秦鹤轩没想到魏衍这么敏锐，抿唇点了点头。 “难怪一大早起来赶功课。”魏衍皱眉，“那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解释？” “先生不喜欢找借口的人。”秦鹤轩垂眸道，“是我没能安排好时间。” 其实昨晚他是有时间完成功课的，只是当时被穆铮扰乱了心神所以才没能写完。 “我不喜欢找借口的人，又不代表我不近人情，真的有事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啊！”魏衍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一点儿正常十岁孩子的样儿都没有。” 秦鹤轩听了魏衍这话，微微有些怔愣。 正常的十岁孩子应该什么样？ 应该是关外军营中那些孩子一样每天到处疯跑么？ 还是该像回京之后看到的一些公子少爷一样沉溺于玩乐？ 见秦鹤轩一脸迷茫，魏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干脆拍拍秦鹤轩的肩膀道：“既然晴天过来玩，不如今天就给你放半日假。 “今天也没有功课，你就好好陪她去玩吧，自己也放松放松。” 魏衍说完，自己端着茶壶离开了书房。 秦鹤轩看着睡得正香的晴天，缓缓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回想着魏衍刚才的话，有些发呆。 晴天没睡多久便醒了，揉揉眼睛发现屋里一片安静，吓得她赶紧坐直身子四下张望。 发现秦鹤轩还在旁边才松了口气。 “秦哥哥，魏先生呢？”晴天有点心虚地问，“该不会因为我睡觉被气走了吧？” “怎么会。”秦鹤轩笑着说，“魏先生见你来了，还特意给我放了半日假，让我好好陪你玩呢！” “真的？”晴天惊喜地看着秦鹤轩，然后发现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纸，上面已经画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图案了，“秦哥哥，这是什么呀？好好看呀！” “好看么？”秦鹤轩问。 “好看！”晴天拼命点头，“有点儿像之前在玲珑阁看到东西的那种感觉。” “没错儿！”秦鹤轩没想到晴天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画的的确都是西洋风格的花纹。 晴天之前说想让她三叔做积木，秦鹤轩是记在心里并且细细考量过的。 叶老三的手艺不错，上色也做得十分细致，单从工艺上说，是绝对拿得出手的。 只是如果想多赚钱，就还是要多花点儿心思。 所以秦鹤轩就将主意打到西洋物品上头了。 虽说朝廷开了海禁，但是因为路途遥远，风险极大且时间很久，所以商人们往往都是挑稀罕物件儿运回来贩卖。 像积木这种没有任何特殊技术的孩童玩具，是不可能在他们有限的船舱内占上一席之地的。 但是这几年京城十分流行西洋玩意儿，各家也都有小孩子，若是能做一批这样的积木，应该很容易打开销路的。 所以昨天白天去玲珑阁的时候，秦鹤轩便向掌柜简单询问了几句。 掌柜听了之后对此颇有兴趣，表示如果真的做工很好的话，的确可以尝试一下。 所以秦鹤轩刚刚没事做的时候，便着手画了一些样稿。 他心里对这个生意已经有了一定的打算，于是对晴天道：“你之前的提议挺好，我回头叫人去找你三叔谈一谈，若是他想做这个的话，那可以合作一下。” “好。”晴天的心思很简单，只是为了秦鹤轩认可自己的想法感到高兴，如果三叔能通过做积木赚钱那就更好了。 既然决定要做这个，秦鹤轩就丝毫没有耽搁地行动起来。 毕竟此时已经临近年底，若是能在过年前赶制出来一批积木，说不定可以趁着过年卖个好价钱。 他将自己画好的花纹交给穆铮，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明之后，让他去丰乐县找叶老三谈这件事。 叶老三如今依旧还在木工坊做事。 这天大家都在房中午休，门子突然表情怪异地过来找他。 “叶三哥，少东家叫你去花厅一趟。” 叶老三闻言赶紧一骨碌起身，穿好衣裳跟着门子往花厅去。 他如今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也学得会为人处世了不少。 路上走到前后无人的地方，立刻摸出几枚铜板塞给门子，低声问：“好兄弟，你跟哥哥透露一下，少东家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可是我最近有什么东西没做好？” “叶三哥，其实也不是少东家要找你，是京城来人要找你。 “而且还是由扈捕头陪着来的，少东家这会儿正在花厅内招待他们呢！” 门子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叶三哥，你也跟我说句实话，你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跟蒋员外家认识也就算了，怎么还认识京城秦家的人啊？” “秦家来人了？来做什么？”叶老三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这段时日一直都在木工坊做事，对家里的事儿一无所知。 门子见他的表情不似伪装，加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木工坊上下都知道叶老三是个老实人。 “那兴许是秦家有什么贵重的家具需要修补，听说了你的名气所以才来的吧！” 但是这话说完别说叶老三了，门子自己都不信。 京城是什么地方，卧虎藏龙的什么能人没有。 再说了，以秦家的能耐，除了御用的工匠找不到，其他什么样的手艺人请不来？ 还用得着专门派人跑到这里来找叶老三。 叶老三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花厅。 他跟穆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看到是他立刻放松了几分。 “穆大人，少东家。”叶老三进屋打了声招呼。 少东家见状立刻起身，十分识趣地对捕头扈元任道：“扈捕头，听说您喜欢喝茶，我爹前阵子刚搜罗到一点儿好茶，但是我们都不懂这个，不如您来帮我们品鉴品鉴？” 他这话不过是找个理由将扈元任带走，给穆铮和叶老三说话留出空间。 扈元任本就是来替穆铮证明身份的，跟这件事更是毫无关系，一听这话立刻起身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讨你家一口好茶吃。” 待这两个人离开之后，穆铮才道明了来意。 叶老三登时一愣。 之前晴天说这话的时候，他根本都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上心，居然还去找秦小少爷问这件事儿。 穆铮说完从怀里掏出秦鹤轩画好的图纸，递给叶老三问：“这样的花纹能画出来么？” 叶老三立刻老老实实地说：“晴天那一盒子积木，虽然的确是我做的，但是上色的却另有其人。” “谁啊？” “也是我们木工坊的人，要把他一起叫过来么？” “那就要看你介不介意让他跟你一起做这个生意了。 “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若是你想自己做，那就不必了。” 叶老三十分实诚地说：“在上漆这件事儿上，我实在没有王哥手巧。 “虽说慢慢练也可以，但就是太耽误时间了。” 穆铮点点头，又提醒道：“那你是想跟他合伙还是雇他干活呢？” 叶老三一听这话更懵。 “这俩有啥区别么？” “如果你跟他合伙，那就是要按比例分账，赚得越多给他的越多。 “但如果你是雇他做事，那就只需要给他开工钱就行了。” 听得穆铮这样说，叶老三才明白过来。 他刚想说那自然是合伙的，大家都是兄弟，有钱当然一起赚。 但是穆铮却道：“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跟他透露太多，只雇他来做事就好。” 叶老三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穆铮只好帮他分析道：“我看到过晴天带过去的那盒积木，无论是设计还是做工都很不错。 “但是如果细分的话，做工好盒子精巧是你的功劳，如今花纹是我家小少爷画的。 “那么你说的那个王哥，要做的只是照着花纹上色罢了。 “拿不出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做一些手工上的活计，自然是不适合作为合伙人的。” 穆铮见叶老三还有些犹豫，便道：“我听说你的妻子如今正跟着叶大嫂一起出去做酒席，她也是跟叶大嫂合伙分账的么？” 叶老三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大嫂的厨艺好，我家那口子不过是做些打下手的事儿罢了……” 这话说完，不用穆铮再多说，他自己就明白过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些积木真的能赚钱。 “那我是否可以向大嫂那样，赚得多就多给他开一些工钱呢？ “那是当然了！”穆铮笑道，“生意若是做得好，无论是涨工钱还是给红封，这不都是应该的么！” “好，那我明白了。”叶老三嘴上说着明白了，但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哥说这件事儿。 穆铮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道：“叶三哥不必担心，你把王哥叫过来，我来跟他谈。” “那敢情好！”叶老三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叫人了。 不多时，叶老三带着王哥回到花厅。 面对穆铮，王哥可比叶老三紧张多了。 穆铮耐着性子说了好几遍，他才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秦小少爷看上了之前他俩给晴天做的积木，但是想做一些图案不一样的，问他能不能做。 看了秦小少爷画的样图之后，王哥连连点头道：“没问题，这个花纹虽然看着新鲜，但如果细看就知道，其实比给晴天做的那个还更容易画一些呢！” 他说着干脆出门找了块没用的边角料，随手打磨了一下，当场就照着秦鹤轩的图样，三下五除二便画出一面给穆铮过目。 第249章 这回可真是见大世面了 王哥在上漆这件事上面，果然更加有天赋。 他只对着秦鹤轩画的图纸看了一会儿，就基本调出了一样的颜色，上到木头上之后更是几乎分毫不差。 穆铮见状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果你们两个都想做的话，那我就去跟你们少东家打个招呼，今日就直接跟我去京城吧。 “具体怎么做，做成什么样，还要听我家小少爷的。” 穆铮对少东家张鹏嘉找的说辞是，秦家有个老家具需要找人修理，还需要重新翻新上漆。 之前在这里剿匪的时候听说叶三哥的手艺好，所以特意慕名而来。 而叶三哥又推荐了王哥，便要将二人一起带回去修理家具。 张鹏嘉听了这话简直高兴疯了，立刻满口答应。 秦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如果叶老三和王哥能成功帮秦家修好老家具，那以后自家这木工坊可就不仅仅是在县城里出名了，可就要京城扬名了！ 所以叶老三和王哥去后院收拾东西的时候，张鹏嘉也兴奋地跟了过去，一个劲儿地叮嘱。 “虽说秦家不是寻常人家，但是你们两个要相信自己，你们的手艺也是没的说。 “去了之后千万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胆大心细地放手去做便是。 “当然，咱们也不能盲目自信，先看看东西能不能修，别上来就大包大揽。 “最后若是修不好的话，可就不好收场了。” 叶老三和王哥心里清楚，根本不是去修什么家具，自然没有心理负担。 二人虽然不能对张鹏嘉说实话，但是也都满口答应着。 毕竟给秦小少爷做积木只是个临时的活计，长期的营生还是得继续在木工坊才行。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跟着穆铮来到京城。 进城之后，穆铮没有急着去秦府，而是先到玲珑阁将王哥放下。 “我早就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了，你进去多看看西洋物件儿用的都是什么颜色，我晚点时候再来接你。” “好，我一定好好琢磨。”能为秦府小少爷做事这样的机会，他平日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所以此时浑身都洋溢着干劲儿。 别说只是叫他来多揣摩一下颜色了，就是让他现在去学自己制漆，他都能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放下王哥之后，穆铮才带着叶老三直奔秦府去见秦鹤轩。 叶老三跟秦鹤轩接触的比较少，进了秦府看到这样豪华的府邸更是越走越紧张。 好在到地方刚一进屋，就看见晴天正趴在桌上玩着积木。 “三叔，你来啦！”晴天循声抬头，看到叶老三立刻笑嘻嘻地打招呼，“我就说做积木能赚钱你还不信，秦哥哥也说可以呢！” 叶老三紧张的心情立刻缓解了许多。 他抬头环顾屋里，没看到秦小少爷，刚要发问，就见秦鹤轩从内间走了出来。 “叶三叔到了。”秦鹤轩招呼了一声。 叶老三吓得连称不敢，躬身向他问好。 “三叔别客气了，看座。”秦鹤轩叫人给叶老三搬了个绣墩过来，自己偏身坐在了晴天身边。 “我听晴天说这个积木连带盒子是三叔做的？” “是。” “是挺不错的。”秦鹤轩点点头，“的确是可以做来赚钱的程度了。” 叶老三闻言心下一喜，但还是谦虚道：“多谢秦小少爷夸奖，其实还是多有不足的。” “这个暂且不提，我先跟你说说做积木这件事儿，我是这样考虑的。 “若是你自己做积木拿到京城来卖，应该也能卖出去，之前画的图样我可以送给你们，你们自己去做便是。 “但是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你来负责做积木，做好的积木我会想法子在京城做些宣传，并且可以放在我的铺子里售卖。” 叶老三又不傻，自然是要选择后者。 只有背靠秦府这棵大树，积木才能卖到更好的价钱，有更好的销路。 更何况如今家里兄弟四人，大哥一家早就凭借大嫂的厨艺和晴天的招人喜欢搭上了秦府这条线。 二哥一家也凭借二嫂精湛的手艺算是搭上了一点边儿。 自家一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如今难得秦小少爷看中了自己的木工手艺，还要跟自己合伙做生意，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叶三叔如果同意的话，那咱们就按二八分成。” 叶老三闻言惶恐不已，连声道：“还是您八我二好了。” 穆铮在一旁听了这话笑出声来：“叶三哥，你把我们小少爷当什么人了？ “他若是想赚钱，哪里还用找你过来？ “这两成也不是我们小少爷自己要，只是要下面的人要做事，总要给些跑腿儿的钱，你说是不是？” “对对，但是八二也太过了……”叶老三惶恐不已，但是秦鹤轩那边却油盐不进。 他也不敢一直说个没完，生怕惹恼了秦鹤轩。 就在他急得百爪挠心的时候，看见正在桌上搭积木的晴天，突然间福至心灵。 “若是秦小少爷不肯要，不如我拿出两成利润放在晴天名下。 “若是没有晴天帮忙牵线搭桥，这样的好差事也落不到我的头上。 “这笔钱留着以后给晴天压箱底儿，做嫁妆用。” 秦鹤轩之所以管这件事儿，本来就是因为晴天。 他没有靠这个赚钱的意思，但是听到叶老三要给晴天分红，却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 但是他却没有替晴天应承下来，而是道：“叶三叔能这样想很好，不过这件事我就不掺和了，你们回去跟叶大叔他们商量便是。” 叶老三连连点头称是，但是却将秦鹤轩的态度记在了心里。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秦鹤轩话锋一转，“只不过，你做的这盒积木，虽然已经不错了，但如果想赚大钱，就需要做得更好才行。 “叶三叔你的手艺是没的说，其实也算是颇有巧思之人。 “只不过局限于眼界上面，见得少就很难想到更多。” 叶老三自己也清楚这个问题，这是他的硬伤。 如果不是在张记木工坊做了一段时间，他此时的眼界只会更窄。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一点，但是眼界这东西，也不是意识到就立刻能够弥补上的。 只听秦鹤轩道：“如果叶三叔自己也想开开眼界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 “当然，如果你只是趁着年前赚一笔钱，那也没有问题。 “只是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从我自己这里，还是建议叶三叔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谁知叶老三根本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道：“秦小少爷，我选第一个，就算没有时间做积木赚钱，我也想去开开眼界！” 做积木的时间有的是，开眼界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会有的。 叶老三的回答让秦鹤轩十分满意，他点点头道：“既然叶三叔也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明天我叫人带你过去。” “多谢秦小少爷。” 期待感冲淡了叶老三第一次住在秦府的紧张，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秦鹤轩给他安排长见识的地方，竟然是将作监。 将作监的名头，叶老三还是在张记木工坊中听说的。 是专门掌管宫廷建筑、宫中各种金玉珠翠、精美器皿、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色器物打造的官署。 其下似乎还细分为多个不同的分支，其中便专门有一个竹木务。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制作各种竹质和木质器皿、物品的地方。 之所以会聊到这些，是因为在丰乐县里，还有一家跟张记木工坊打擂台的木工坊，黄记木工坊。 黄记木工坊的掌柜，一直号称自己的师父出身将作监的竹木务。 张记木工坊多年来一直被对方压制。 所以无论是东家还是少东家，提起对方来都是咬牙切齿的，说他那个所谓的师父根本不是竹木务的，不过是个野路子出身的罢了。 但是黄记木工坊的掌柜恬不知耻，对外非要这样宣传，百姓又不知道真假，便都觉得他家更有传承，手艺更好。 直到后来叶老三加入木工坊，给木工坊提供了一个修理家具的新路子，反倒带动的生意蒸蒸日上，终于反超过了黄记木工坊。 第一个月结算工钱的时候，东家还高兴地额外给叶老三包了一个红封。 当天晚上东家更是喝得烂醉如泥，满嘴说着自己终于超过黄记了。 当时叶老三觉得奇怪，便特意找王哥打听了一下来龙去脉，所以连带着对将作监也有了一点了解。 这可是专门给宫里的贵人们做东西的地方，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来这里开眼界。 甭管积木这个生意能不能干得起来，光是今天将作监一行就已经够本儿了！ 走进将作监大门的时候，叶老三的腿都没出息地在发抖。 进入之后，因为秦鹤轩提前都安排好了，所以里面早就有个年轻的学徒在等着他了。 “秦家打过招呼了，不知师傅想看点儿什么，我带您到处转转。”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想去竹木务看看各位大家的手艺，开开眼界。” “这好说，我带您过去。”年轻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叫齐孟辉，您叫我孟辉或是小齐都行，不知您怎么称呼？” “您叫我叶老三就行。”叶老三诚惶诚恐地说。 齐孟辉是个有眼色的，闻言便笑着说：“行，那我管您叫叶三哥，咱们往这边走。” “您今天来得有点早，师父们都还没上工呢！”齐孟辉先带叶老三去了库房，“我先带您看看库房里已经做好的东西。 “不过我先跟您说，里面的东西都是只能看不能碰的，毕竟都是要进上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我肯定什么都不碰。”叶老三连连点头，看着库房大门两眼放光。 这里面肯定都是好东西啊！ 都是要给皇上娘娘们过目和使用的东西，甭管是巧思还是做工上面，那都必须是首屈一指的才行。 果不其然，一走进库房，叶老三就沉迷了进去。 一排排架子上摆着的各种玩意儿，有些他还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有些只靠看不能上手的话，他甚至都猜不出那物件儿是做什么的。 但是各式各样的成品还是看得他心花怒放，遇到一个喜欢的甚至可以站在旁边呆呆地看得走不动路了。 齐孟辉见他看得专心，人也规矩，便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也不敢放任他自己在库房里转悠，这些可都是仅此一件的物品，无论弄坏了哪个，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收人钱财，给人办事。 不过是跟在叶老三后面一步三停的磨蹭，比起秦府给的银子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 但谁成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叶老三没惹祸，齐孟辉自己却闯了大祸。 他跟在叶老三屁股后面太过无聊，抬手掩口想打个呵欠。 谁知道这一抬手，胳膊肘竟然碰掉了架子上的一个物件儿。 齐孟辉的脸色瞬间变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捧起掉落的东西。 发现摔断了一根横撑之后，登时面如死灰。 “完了，这下完了。” 他如今还只是个学徒，弄坏了东西，不但需要赔偿，肯定也是要被撵出将作监了。 这下前途尽毁不说，家里还不一定能赔得起这笔钱呢！ 叶老三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一件事，赶紧蹲下身帮他查看。 “哪里坏了？” 齐孟辉也是懵了，哭丧着脸，举起怀里抱着东西给叶老三看。 “你看，就是这里，摔断了。”齐孟辉越想越是害怕，浑身开始发抖，“我完蛋了，刘师父肯定会打死我的…… “被撵回家的话，我爹也肯定会打死我的…… “家里花了那么多钱好不容易把我塞进来做学徒，我若是被撵回家……” 齐孟辉越说越绝望，最后终于忍不住，裂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叶老三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先别哭，我看看！” 他从齐孟辉手里接过物件儿，但是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齐孟辉绝望地坐在地上：“算了，是我倒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250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是个不大的物件儿，几乎可以被叶老三双手笼罩在内。 但是结构十分复杂。 这物件儿的整体结构是用一块整木掏出来的，是个山的形状。 但是上面又被加上了许多其他小物件儿，而这些地方都是可以活动的。 叶老三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研究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好开口询问一旁正哭得伤心的齐孟辉。 齐孟辉抽抽噎噎地说：“这是个香炉。” 香炉？ 叶老三再次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实在无法把这个东西跟香炉联系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香炉就是摆在条案上插香用的。 齐孟辉垂头丧气地说：“叶三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坏都坏了。” 不料却听叶老三道：“我仔细看过了，断掉的这个位置，是额外加上去的部分，并不属于整体结构，所以如果你能找到一样的材料，应该是可以修上的。” 齐孟辉却依旧摇头道：“没用的，我可没有刘师父那么好的手艺，能修得天衣无缝。” 叶老三沉默片刻，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道：“你若是能给我找一块跟这个材质一样的木料，说不定我可以试试。” “啊？”齐孟辉先是一愣，刚想说叶老三说大话。 但是突然想起，叶老三若非真有什么过人之处，秦府应该也不会无缘无故花钱把他送过来开眼界吧？ 他泪眼婆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老三，虽然依旧还是难以置信，但万一人家就真是什么绝世高人呢？ 齐孟辉擦了把眼泪，问：“你需要多大的木头，我那边有不少师傅们用剩下给我练手的边角料。” “工具你也都齐备么？”叶老三又问。 “都有。”齐孟辉点点头，一咬牙，脱下外衣将那香炉包起来拎着，带着叶老三从后门溜出去，直奔自己平日练习的房间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将作监的地方太大、屋子太多了。 齐孟辉身为一个学徒，居然还有单独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不算太大，靠窗摆着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对面墙边还有一张小床。 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各种形状材料的小木块、到处都是木屑，工具也东一个西一个地满桌子丢。 齐孟辉把叶老三带进来之前只想着千万别被人看见，进屋之后才想起自己这里乱七八糟的，脸一红道：“前几天熬夜赶着做一个东西来着，没顾上收拾……” 不过叶老三并不在意这些，他直奔桌边开始在小木块中挑选能用的材料。 一边翻找一边咋舌。 这些放在外面一小块就可以卖不少钱的贵重材料，在将作监里竟然就只是给学徒练手的东西而已。 最后叶老三选中了两个材质一样、颜色也最为接近的小木块。 此时齐孟辉已经把桌上其他地方都收拾出来了。 叶老三的镇定让他的心踏实了不少。 工具虽然依旧凌乱，但也都给归拢到一起了。 香炉也已经被他摆在了桌子正中央。 “叶三哥，您看看这个该怎么弄，还需要什么您跟我说。” 叶老三坐在桌前，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细细端详起香炉来。 每一个可以活动的地方他都要拨弄几下，观察其活动的范围和角度。 “你说这是香炉，那这些活动的东西，就只是为了好看做装饰么？香又要插在哪里啊？” 听得叶老三这样问，齐孟辉一瞬间又陷入了绝望。 一个连这东西是什么都认不出来的人，真的能把这个香炉修好么？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只能耐着性子跟叶老三讲道：“这是个倒流香的香炉，将香放在山顶这个位置，烟就会顺着山体而下，缭绕在整个儿山中。 “然后这些可以活动的部分，也都会跟着轻轻摆动，像是被山风吹动一般。” 叶老三所知道的烧香，都是礼佛或者祭拜的时候，哪里懂有钱人家这种熏香的雅趣。 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却从中提炼出一个信息，这些部分在燃香的时候是要轻轻摆动的。 那就必须要很轻才可以。 他用手指一一掂量过去，最后又仔细看着因为折断而掉下来的那个小零件儿。 “难怪这么轻，原来是空心儿的。” “啊？什么空心儿的？”这回轮到齐孟辉惊讶了。 这个香炉他私下曾揣摩过不知多少次，却从来没发现这一点。 叶老三将零件递给他道：“它很轻，而且你仔细看，最下面是有一个小孔的。 “里面的空心儿是被一点点儿掏出来的。” 这零件一共也就指甲盖大小，居然还要中空，齐孟辉这下更绝望了。 难怪师父常说，他们这些师兄弟之中，刘师父是最厉害的，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竹木务就是他挑大梁了。 但他见叶老三依旧一副淡定的样子，忍不住问：“这、这还能修么？” “应该可以，就是费点功夫，我试试看吧。” 叶老三说着试试看，手底下便立刻动作起来。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木块削出大致的轮廓来。 齐孟辉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刀阔斧的手法，越发怀疑后面越来越精细的操作他到底能不能胜任。 谁知就在他走神的这一会儿功夫里，小木块在叶老三手里居然都已经初具雏形了。 “这……” 齐孟辉震惊不已，这手也太快了，他就不怕自己下刀下错地方么？ 但是叶老三此时已经沉浸其中，根本没有注意到齐孟辉的惊讶。 他之前早就细细观察过那个零件儿，也仔细研究过这块木头，心里早已有了腹稿，此时要做的就是准确的下刀罢了。 齐孟辉在后面越看越震惊，叶老三的手很稳，虽然无论是持刀的手法还是下刀的方法都跟将作监教的不一样。 但是他下手果断，每一刀都十分到位，从来不会在一个位置反反复复地纠结。 随着木屑的掉落，表面的雕琢很快就完成了。 叶老三没有继续打磨零件的表面，而是换了个工具准备开始掏空其内部。 这一步比前面可是难了不止一个档次。 就连叶老三心里都有点儿没底。 但是通过他自己的琢磨，还是一点点地磨出了一些效果。 齐孟辉在一旁激动得心都快成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这不是快成了么！ 但是就在他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两个人都吓得一哆嗦。 齐孟辉赶紧问：“谁，谁啊？” “齐哥，你不去吃饭啊？”门外响起另外一个学徒的声音。 齐孟辉松了口气道：“你去吧，我现在还不饿，打算先睡一会儿。” “那行，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门外的人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很快就离开了。 但是当齐孟辉回过头来却发现，叶老三已经把之前完成了八成的小玩意儿丢到一旁，拿起另外一个木块重新开始雕琢。 “怎么了？”齐孟辉心里一紧，赶紧拿起被丢到一边的小玩意儿细看。 “刚才被敲门吓了一跳，给戳穿了，不能用了。”叶老三十分淡定地解释，“不过这次再做就能快一些了，别急。” 齐孟辉都想给他跪了，这是急的事儿么。 但是看到叶老三下刀的速度果然比之前更快更准了。 前一次还只敢一丝丝地往下削，第二次再来就更敢下手了。 这精准的掌控力简直太可怕了。 齐孟辉心里默默盘算着将作监的几位师父。 能跟叶老三这刀工媲美的，也就是刘师父了。 这个叶老三吃亏就吃在没有见识上了。 难怪秦府要花钱送他进来开眼界。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挖到的这个宝。 虽说是野路子出身，年纪又大了些，但是如果让师父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会争着抢着想要收他为徒的。 就在齐孟辉胡思乱想的时间，叶老三已经第二次完成了表面的雕琢，开始小心翼翼地开始将其掏空。 这次齐孟辉在旁边屏气凝神地看着，生怕自己呼吸声重了都会影响到叶老三的发挥。 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很快掏空了内里，又细细打磨了表面，将其安装在香炉身上。 “试试看行不行。”叶老三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冲齐孟辉道。 齐孟辉早就准备好了香，将其点燃放在了顶上。 叶老三惊讶地看着，随着香的点燃，烟气却并不是像他以前见过的那样向上升腾。 而像是被什么吸下去了一般，很快就填满了山体中雕刻出来的孔洞，形成了山上云雾缭绕的感觉。 而半山腰处的几个小零件，也的确开始随着烟气的增加慢慢晃动起来。 “成了，真的成了！”齐孟辉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去了，“居然真的成功了！” 看到叶老三刚刚安上去的零件也跟着轻轻摆动，他激动得再次泪流满面。 这下好了，不用被师父责罚了，也不用赔钱了，更不会被爹赶出家门了。 齐孟辉激动不已，叶老三却并不满意。 因为他发现，他做好的这部分，不如其他零件晃动得厉害。 看来还是掏空的不够多。 因为害怕再把东西给掏穿了，所以叶老三这次下手稍微有点儿轻，看来还是不行。 他重新将零件取下，继续将工具伸进去细细处理。 “能动就已经很好了，不用这么精益求精。”齐孟辉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把这给弄坏了。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叶老三很快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那小零件重新安了回去。 这回看着舒服多了，几乎没有什么差距了。 齐孟辉如今对叶老三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就知道，秦府也是不养闲人的。 值得被送到将作监来长见识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几把刷子。 齐孟辉把香熄灭，把香炉细细擦拭一遍，重新用东西包起来。 “三哥，你现在我房里坐一会儿，我先偷偷把这个送回去再回来找你。” “好，你小心点儿。”叶老三叮嘱道。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齐孟辉提着东西出门就往库房去。 这个时辰，整个儿将作监的人应该都吃完饭在午休呢，加上手里的东西被修好了，所以他并没有之前那么怕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但是眼瞅着都看到库房大门了，齐孟辉突然被人给叫住了。 “小齐，你干嘛去？” “刘，刘师父……”齐孟辉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碰见谁不好怎么偏偏碰见他了。 “你拎着什么啊？”刘师父随口一问，看到齐孟辉紧张的脸都白了，不免心下起疑，“你打开给我看看！” “我……”齐孟辉虽然一万个不想，但是也不敢违背刘师父的命令，只能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轻轻解开了包袱皮儿。 “这不是我做的那个香炉么？”刘师父先是一愣，然后道，“好小子，偷偷拿回去琢磨了？” 齐孟辉心里有鬼，听到这话瞬间理解错了，差点儿双膝一软给刘师父跪下。 他语无伦次地说：“刘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您、您别生气，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刘师父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你喜欢我做的东西，肯拿回去自己钻研学习是好事儿。 “我以前做学徒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 “好小子，不错，好好学，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刘师父满脸赞许地夸了几句，还允许齐孟辉以后去找他。 齐孟辉瞬间又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 看样子是没有发现问题啊！ 齐孟辉松了口气，嘴里就习惯性地恭维起来：“多谢刘师父，我就是太喜欢您做的这个香炉了。 “您说您怎么那么厉害，就连这上面的每一个小零件都是掏空了的。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学到您这样的水平。” “哦，你居然发现了这些零件是空心儿的？”刘师父刚准备要走，听到这话又重新折返回来，“你可是学徒里面第一个发现这个的，来，我给你好好说说。” 齐孟辉：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第251章 完了，被发现了 刘师父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拉着齐孟辉说起来没完。 齐孟辉一来怕他发现东西不对劲，二来还惦记着独自留在自己房内的叶老三。 若是叶老三等不到他到处乱走也是很容易出事的。 刘师父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见齐孟辉一副凳子上有钉子一样，坐都坐不住的样子，不由得皱眉。 要知道，因为他是师兄弟中手艺最好的，所以平时也是最忙的。 基本上要进到御前的东西，都会由他亲自操刀。 他今天下午遇到些难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打算给自己放假半天，来库房找找灵感。 刚刚看到齐孟辉这么肯动脑子，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想着指点他一下，说不定说着说着也能启发自己。 谁知道这孩子居然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要知道，就连他自己的亲传徒弟，想找个这样的机会都很难得呢！ “你若是不想听也不必勉强。”刘师父沉下脸来。 齐孟辉急忙摆手解释：“当然不是，刘师父，能得到您的点播，晚辈三生有幸。 “只不过……今日秦府安排了一个人过来开开眼界，陈师傅让晚辈负责接待……” 这话说到这里，刘师父自然也就明白了。 这种事儿在将作监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毕竟宫中的喜好和用品，会带动京中的达官贵人，然后再流传到民间。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自然少不得有人想要掌握第一手信息。 所以京中的一些达官贵人就经常会花点钱，让自家养着的工匠到将作监来观摩和学习。 一来是看看最近宫中又流行什么了，二来也是看能不能跟着学点儿什么。 以刘师父如今的地位，自然也轮不到他去接待这些人。 他对这种事儿，说不上厌恶，但是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喜欢。 但是他也明白，这是将作监灰灰色收入的一种，这些学徒们是无法拒绝的。 所以听到齐孟辉一脸为难地这样说，他立刻了解地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快去吧，这香炉给我，我帮你放回去。” “啊？马上就要到库房了，就不劳烦您了……”齐孟辉的冷汗再一次刷地流了下来。 “不麻烦，我本来也是要去库房找点儿东西的。”刘师父起身，不由分说地抱起香炉就往库房方向去了。 齐孟辉只能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提心吊胆地回到自己房中。 他告诉了叶老三自己刚才偶遇刘师父的事儿。 “不过，叶三哥，你的手艺可真厉害，你换上去的那个东西，连刘师父都没看出来呢！” “我就只是照葫芦画瓢，要说还是刘师父厉害，能没有任何参照做出这样有巧思的香炉来。”叶老三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齐孟辉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笑着道：“那可不么，刘师父可是连我师父都佩服的人，他这个香炉啊，其实……” 他现学现卖，把刚才刘师父讲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叶老三听。 刘师父刚才是为了指点齐孟辉，讲得可以说是十分深入浅出。 齐孟辉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这样一讲出来，立刻收获了叶老三敬佩的目光。 “小齐，没想到你还只是个学徒，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有好多地方，我看的时候的确隐隐觉得有那么点儿想法。 “但是又有些抓不住，更不知道该怎么归纳总结。 “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叶老三激动不已，回味了半晌之后又夸道：“你说的真的是太好了，好多地方都正好切中要害。 “将作监果然不愧是将作监，卧虎藏龙啊！” 齐孟辉本来还想冒充显摆一下自己，结果被夸得脸上臊得慌，连连摆手道：“叶三哥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这些都是之前刘师父自己讲的，我说给你听罢了。” “原来如此，刘师父果然是太了不起了。”叶三哥连连感慨，“若是能有幸听他老人家亲自讲解，那可就……” 叶老三话没说完，因为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齐孟辉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了起来，叶老三也突然觉得自己腹内空虚。 此时时候已经不早了，为了修那个香炉，两个人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齐孟辉笑着拍拍肚子道：“这会儿才突然觉得饿，叶三哥早就饿坏了吧？ “走，我请你吃饭去！ “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吃饭的时候叶三哥你顺便教教我，你这么好的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说罢，齐孟辉不由分说地拉着叶老三出去吃饭了。 两个人在胡同里找了家羊汤馆，一人先热乎乎地喝了一大碗羊汤，然后齐孟辉又点了炒羊杂、烧羊血和一盆羊蝎子。 再来上一壶酒，大冷天的吃起来甭提多舒坦了。 两个人酒足饭饱之后。 “叶三哥，以后再来直接找、找我，我、我再带你逛库房……”、 “多谢齐小兄弟了，咱们后会有期。” 叶老三没喝太多，向齐孟辉问过路之后，准备去医馆看看还在养伤的叶昌瑞。 两个人便直接在羊汤馆分开。 齐孟辉喝得微醺，哼着小曲儿回了将作监。 刚迈步进了竹木务的大门，就听到有人大喊一声：“齐孟辉在这儿呢！回来了！” 紧接着就跑上来两个同为学徒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把他给钳制住了。 齐孟辉被吓出一身汗，酒都跟着醒了大半。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刘师父到处找你，你跟我们过去就知道了！”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侧的人平时跟他关系较好，低声道：“你是不是犯什么错了，刘师父为了找你，都快把竹木务给翻了个底朝天。” 齐孟辉一听，这下酒彻底醒了，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 完了，肯定是东窗事发了。 被带到刘师父面前的时候，齐孟辉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刘师父摆手让其他人下去，紧紧关上房门才问：“齐孟辉，这个零件儿是谁做的？” 齐孟辉一听果然是这件事儿，直接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半晌才拖着哭腔道：“刘师父，都是我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把您的香炉弄坏了的，您要打要罚，我齐孟辉都认了。” 刘师父听了这话，急得直跺脚。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换上去的这个玩意儿，是谁做的！” “我、我做的……”齐孟辉想自己承担下来，没有供出叶老三来。 “你做的？你也真敢说，你有这手艺么！”刘师父都被他给气笑了，“赶紧说，谁做的，我有要紧事。” 刘师父说完，看到齐孟辉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又一拍脑门道：“你看我，光顾着着急去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会追究你任何责任，我只是想知道这是谁做的。” 齐孟辉闻言抬头看向刘师父，似乎在验证他刚才这话的真伪，是不是为了让自己说实话而撒的谎。 “我找个人有正事儿，你赶紧的！”刘师父催促道，“我是那种说谎的人么？” 齐孟辉一想也对，刘师父在竹木务之所以这么受尊重，除了他手艺好，更是因为他人品好。 而且如果刘师父真想查的话，秦家今日送人过来的事儿，根本也瞒不住。 想到这里，齐孟辉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经过全都说了，最后还强调道：“刘师父，东西真是我弄坏的，叶三哥根本不懂这些，他只是为了帮我才做了这个零件，希望能帮我蒙混过关的。” 刘师父却根本不关心这些，只追问道：“那他人呢？在秦府么？” “啊？我也不知道……”齐孟辉被问蒙了。 “你说说你，你还知道什么啊你？”刘师父生气道，“真是该知道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齐孟辉突然灵光一闪道：“对了，我们分开之前，他跟我打听专攻小方脉的林氏医馆来着，好像是要去探望病人！” “快，赶紧去找他！”刘师父立刻道，“把人找到赶紧带回来，我找他有事儿！” 齐孟辉不明所以，但此时也没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能起身准备出去找叶老三。 但是才刚转身就被刘师父给叫住了。 “你不用自己去，叫人去便是，你过来把事儿再详细跟我说说。” “啊？还说？所有的事儿我刚才都说了，真的没有半点儿隐瞒了。”齐孟辉哭丧着脸道。 “谁问你那些没用的东西了。”刘师父道，“你跟我详细说说他是怎么做的这个零件儿。” 一听刘师父问起这个，齐孟辉倒还真有不少话要说。 “那个叶三哥，奇怪得很。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懂，连香炉都不认识，手法也看不出师承自哪一派。 “但是手艺是真不错，下刀稳准狠，还很细致……” 刘师父这次听得认真了许多，听齐孟辉讲完又问：“他一共做了多久？” “也没多久吧，上午开始做了一个，结果午饭的时候，师兄去敲门叫我吃饭，他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给捅穿了。 “待师兄走后他就又重新开始做，这次手里就更有数了，简直可以说是大刀阔斧地干啊！ “做好之后我准备把香炉放回去，正好就在库房门口遇见您了。” 将作监一日三餐是有固定时辰的。 即便有时候忙着做东西顾不上去吃饭，也会有人将装着饭菜的食盒送到门口的。 所以刘师父只需在心里稍稍估算一下，就得出了叶老三做这东西花费的时间，竟然都不到，两个时辰。 更不要说他这才是做的第二遍。 “你确定这都是今天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儿？”刘师父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 “当然确定，叶三哥今天一早才头一次过来。”齐孟辉十分肯定地说。 刘师父搓搓手，隐隐有些兴奋。 他最近想做一个层层镂空的物件儿，但是自己又有些力有不逮，总是没办法完美地实现构想。 今天从齐孟辉手里拿过香炉送回库房之后，他便站在香炉前面发呆，目光无意识地在香炉上下打转儿。 谁成想这一下竟让他发现了问题。 虽说叶三哥的手艺已经十分精妙了，但刘师父毕竟是这个香炉的制作者，他对这个香炉了如指掌不说，对自己下刀的手法也是最为熟悉的。 刚发现问题的时候，刘师父也有过一瞬间的愤怒，想着肯定是齐孟辉搞的鬼。 但是当看清楚做工之后，他顿时不这么认为了，甚至连气都消了，只想着该怎么找到这个人，看他能不能帮自己做出想象中的效果。 小半个时辰之后，将作监的人终于将叶老三带了回来。 叶老三也是一脸惊慌。 一来是以为东窗事发要受到责罚，这可是将作监，给皇上做东西的地方，弄坏了不知道会不会被砍头。 二来也是怕自己给秦府丢脸惹事儿，秦小少爷好心送他过来学本事，他却第一天就弄出这么一件事儿来。 他被一路带到刘师父的屋里，一进门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齐孟辉。 齐孟辉此时已经搞清楚了刘师父的用意，早就不害怕了。 看到叶老三进来，便冲他挤眉弄眼的，想让他放宽心。 虽说早就有齐孟辉的铺垫在先，刘师父看到叶老三的时候还是一愣。 不得不说，各家送来将作监观摩的人，无论是态度谦虚还是鼻孔朝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穿得基本都很讲究。 就算平时穿的不怎么样，来将作监的时候也会刻意捯饬一下自己。 叶老三却与他们截然不同，衣服鞋子别说奢华讲究了，都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就差打几个补丁就彻底像是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老农了。 就在刘师父有些犹疑的时候，只听叶老三开口道：“刘师父，小齐兄弟第一时间就准备去向您请罪的，擅自修补香炉是我的主意，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都是我的错，有什么责罚……” 第252章 闹了个大乌龙 刘师父却并不听叶老三说什么，直接丢给他一小块木头。 “齐孟辉说换上去那个零件是你做的？你现在做给我看。” 叶老三平时是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人。 也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耐得住性子去琢磨这些手法和东西。 此时他只以为是刘师父不相信齐孟辉，所以想让自己当场展示一下。 于是他就自然而然地跟着刘师父走进了工作间，坐在刘师父平日工作的台面前面，拿起他的工具就开始做了起来。 同样一个东西，同一天里这已经是第三次做了。 叶老三已经越做越熟练。 站在他身后的刘师父刚开始越看越皱眉，但是越往后看，眉头就越发舒展，眼睛都亮晶晶的。 最后更是根本不等他做完就迫不及待道：“行了，不用继续做了，你过来看看这个。” 叶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正做着的东西就被刘师父一把拿走，然后被塞进了另外一个东西。 他赶紧抬起拿着刻刀的手，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伤了刘师父。 见刘师父没事，他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 刘师父塞进他手里的东西是个镂空雕花的球，细看才发现里面还另有乾坤。 里面居然是一层连着一层的镂空雕花层。 原来东西还可以这么做。 叶老三觉得自己又开眼了。 “刘师父的巧思和手艺当真是……” “嗐，我不是让你夸我，你看看这个球，我一共想雕九层，但是最后一层操作起来实在太难了。 “我试了好几次都还是不行，可操作的余地实在太小了，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刘师父如今正在做的这个木球，是为了过年进献入宫的。 所以他雕的每一层都是龙的造型，唯有最后最核心的位置还是个实木疙瘩。 刘师父如今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叶老三看着手里的玲珑木球，陷入了沉思。 虽然每一层的雕花都是镂空的，但是因为各层的图案并不一样，所以空隙的位置也并不统一。 这样一来，越往里面雕，能让工具伸进去和活动的地方就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一层，就连素来手艺最好的刘师父都束手无策了，都被卡在这里好长时间无法突破了。 “这……我看一看……”叶老三虽然看出了这个球的精美和难度，但是以他的性子，根本没有进一步想这样的东西是要给谁用的。 叶老三举着木球端详半晌，最后指着两个地方道：如果能有人从这里插入工具帮忙固定，这另外一个人从这里将工具伸进去雕刻的话，还是有可能将最里面的这一层给雕出来的。”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刘师父恍然大悟地拍着脑门。 因为跟师兄弟们的水平有差距，所以从出徒开始，他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到这样的解决办法。 但是叶老三对这类东西接触的很少，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反倒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刘师父得到一个好法子，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场坐下道：“你愿意帮我一起完成这个么？” 叶老三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可以么？” 要知道，很多手艺极好的人，都很介意自己做东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边看着。 当初在关外教他的那个木匠就是如此，每次做到最后一步，就打发他出去做其他事情，然后自己关起门来做最后的处理。 虽说如今叶老三的水平早已远超过当年那个木匠师傅，他却一直还记得当年的这些细节。 可如今给皇上做东西的刘师父就这么近地坐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让自己看到他的每一次下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叶老三睁大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一丝一毫。 于是这两个人便直接沉浸进去，心无旁骛地做起东西来。 叶老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有些不够用了。 原来这里是要这样下刀？ 原来这边还可以这样处理？ 真不愧是齐孟辉一直赞不绝口的人。 齐孟辉站在旁边，看着刘师父和叶老三已经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了，便没有打扰他们，自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并且帮他们把门给带上了。 叶老三这边沉浸进去了，就把给家里送个信报个平安的事儿给忘了。 而他之前是被人从医馆直接带走的，老叶家的人都急得不行，却连该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你们说这个老三，好端端的跑到京城做什么。” 叶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 此时早已过了她平日休息的时间。 可她此时却毫无睡意，满心都是对叶老三的担忧。 叶老二见状道：“娘，老三不是说，是秦小少爷找他来让他做事的，不如我去秦府求见，问问秦小少爷？”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找过去人家秦小少爷也睡了，有什么也都要等明天早晨再说了。” 而秦府这边，秦鹤轩根本不知道叶老三又被将作监叫回去的事儿，还以为他直接在医馆留宿了，更是没有在意。 于是叶老三跟着刘师父，在他的工作间内熬了一晚上。 老叶家人在医馆就也煎熬了一晚上。 除了叶昌瑞以外，几个大人全都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二便直奔秦府，说要找晴天和自家三弟。 听到对方报出晴天的名字，门子登时不敢怠慢。 要知道，上一个怠慢了晴天姑娘的门子，事后就直接被小少爷撵到庄子上去做农活了。 “您来的有点儿早，晴天姑娘怕是还没起身儿呢，您在这儿坐会儿，小的进去帮您通传一声。” 门子将叶老二带到一处花厅落座，还叫人端上来了茶点。 叶老二哪里有心思吃什么东西，但这里是秦府，他也不敢造次。 人家让等就等吧，至少比上一次直接被拦在外面冻着等那么久强多了。 门子安顿好叶老二，便赶紧去给后宅送信儿。 二门内的婆子直接道：“再等等，晴天姑娘还没起身呢！” “嬷嬷行行好，帮我通传一声就行。”门子赶紧陪着笑脸道，“人家家里找过来了，小的可怠慢不得啊！” 婆子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儿，道：“罢了，我过去帮你看看！” 门子立刻嘴甜地道谢：“哎呦，多谢嬷嬷疼小的。 “您以后有什么需要跑腿儿办的差事，只管来找小的便是。” 二门处的嬷嬷来到晴天住的地方，一进院子就看到松涛在门外站着。 难不成小少爷在这里？ 嬷嬷脚下瞬间迟疑了。 秦鹤轩此时的确正在屋内，只不过他是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月桃在内间帮晴天洗漱。 “因为临近过年，所以今日城里有集，魏先生说人不能死读书，也要多沾沾人间烟火，所以准备带你我一起去赶集，说是直接去集市上吃早饭。” “秦哥哥从来都没赶过集么？”晴天好奇地从帘幔后面伸出小脑袋，立刻又被月桃伸手给捉了回去，继续帮她穿衣裳。 秦鹤轩还真没赶过集。 他从记事起就在文家生活，那边跟京城大不一样，甚至跟许多其他的城池都不一样。 那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兵营。 是因为文家军驻扎在当地，所以才慢慢有了形成了这样一座城。 城里男人多女人少，大部分都不会做饭，要么在军中吃大锅饭，要么自己花点钱下馆子改善生活。 周围更是空旷，没有农田也没有村落，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集市。 他又从来不会像同龄人那样偷着骑马跑到远处的村镇甚至是县城去玩耍，所以今天还真是头一遭。 其实秦鹤轩对这些不感兴趣，今天只是因为可以带晴天一起去玩，所以才多了几分兴致罢了。 魏先生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才趁着晴天还在，安排了这件事儿。 他可不想自己教出一个不了解百姓民生只会死读书的学生。 “赶集可好玩了。”晴天努力回忆着小时候难得的几次赶集经历，“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过来，大家带着家里要卖的东西，热闹极了。 “集上还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人卖艺耍把式…… “京城的大集也是这样的么？” 晴天终于穿好衣裳从屋里出来了，她对赶集充满了兴趣，出来就催着秦鹤轩赶紧走。 秦鹤轩刚起身，松涛就从外面进来道：“爷，叶二叔来找晴天姑娘，此时在前院花厅候着呢！” 晴天闻言一愣，这是要回家了么？ 那岂不是不能跟秦哥哥一起去赶集了？ 晴天倒不是不想回家，她其实早就想叶老大和叶大嫂了。 但是赶集她也很想去的。 秦鹤轩却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因为如果只是要打道回府，叶老二不可能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找人。 他弯腰抱起晴天道：“走，咱们去看看你二叔有什么事儿。” 晴天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秦哥哥，我想回家，但是我也想跟你去赶集。” “没事儿，就算是回家，也不急在这一大早。”秦鹤轩安慰着她，伸手把她的帽子戴好，这才迈步走出屋子。 叶老二在花厅等得心急如焚。 看到秦鹤轩抱着晴天进来，立刻扑上去，将昨晚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被将作监的人给带走了？”秦鹤轩闻言皱眉。 “对，他们把老三带走的时候跟我们是这么说的。” 秦鹤轩立刻扭头看向松涛。 让叶老三去将作监的事儿，是松涛安排的，此时听说出了事，也是惊出一脑门冷汗。 “小少爷放心，叶二哥也不要着急，小的这就去了解一下情况。” 松涛倒并没有怎么担忧，因为将作监虽然被叫做衙门，但其实根本不是寻常的衙门，既不审案也不断案，甚至都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地方。 而且叶老三毕竟是秦府送去的人，就算真的在将作监里闯了什么祸，除非是冲撞了皇上，否则将作监都不可能不跟秦府通个消息就擅自处置。 所以松涛觉得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转身准备出去安排人，立刻去将作监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叶二哥不用着急，叶三哥不会有事的。” 见叶老二一脸焦急地跟着自己出来了，松涛还安慰他。 “好的，好的，多谢松涛小哥。”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只要没见到人，叶老二就很难听得进去这些宽慰。 松涛也看出来了，所以便也不多说了，叫人套车准备直接带着叶老二去将作监看看出什么事了。 谁知晴天听说三叔不见了，竟然也吵着要去。 秦鹤轩想着只要这件事能很快解决，就也不会影响赶集，便叫松涛直接套车，所有人一起过去。 但是此时时辰太早了，将作监根本还没开门。 松涛下去敲了半天，才终于有人语气不太好地出来应门。 “谁啊，一大早的瞎敲什么……”有人打着呵欠打开院门，一眼看到挂着秦字灯笼的马车，后面的话立刻自动消音。 “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贵客给吹来了……” 松涛知道秦鹤轩急着去赶集，肯定不耐烦啰嗦个没完，赶紧直奔主题地询问。 原以为门子还需要进去询问一下。 没想到门子听了这话立刻就笑了，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放心吧，没事儿，只是昨晚跟我们刘师父一起做了个东西。 “你也知道，将作监这一尊尊大佛，都是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 门子说完，甚至还对松涛拱手道喜：“刘师父可是咱们整个儿将作监都出了名的要求严格，我在这儿做门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大肆夸赞别人。 “那叶三哥如今人在哪里？他家里找他有事，所以我们才一大早赶了过来。” “哎呀，两个人忙了一个通宵，这会儿应该是正在吃早饭呢！”门子想了一下道，“你们若是有事，也可以派一个人跟我进去看看。” 叶老二赶紧冲上前道：“我，我跟你去！” 第253章 双赢才是硬道理 进去之后，果然看到叶老三正在跟一个中年人对坐吃饭，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还在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 叶老二一看这情形就气得不行，上去一巴掌扇在叶老三脸上。 刘师父被吓了一跳，大喊：“什么人，你怎么上来就打人？快来人啊……” 门子赶紧拉住他道：“刘师父，这位是叶三哥的家人。” 果然，叶老三挨了一巴掌，刚开始也是一脸怒气，可抬头一看是自家二哥，顿时没了脾气。 “二哥，你打我干啥？” “我打你干啥？你还问我打你干啥？”叶老二气得上去劈头盖脸又给了他几下子，“你大晚上突然被人给带走了，一家子人吓得一夜没睡觉，生怕你出什么事，我一大早就去找秦小少爷打听情况。 “你倒好，娘还在家提心吊胆的呢，你竟跟这儿吃上了！我不打你打谁，打的就是你！” 叶老二说着又要上手。 门子赶紧上前拉着。 刘师父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的问题，之前叫人去找叶老三的时候没说明白，闹出这么个大乌龙来。 “这位小兄弟，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你先坐下，我跟你说。” 叶老二对叶老三一肚子气，但是对将作监里其他人还是很尊重的。 在门子和刘师父的双重劝说下，终于不再动手了。 刘师父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连连道歉，说都是自己当时太着急了，也没把话说清楚，才闹了这么大误会。 叶老三被带来之后，两个人就只顾着琢磨怎么才能把那个玲珑球做好了，忙得把别的事儿都给忘了。 叶老二对弟弟这种情形倒也了解，叶老三从小就是这样，一旦投入进去做东西，就能连吃饭睡觉都忘记的程度。 叶老三讨好地拉拉二哥的胳膊道：“二哥，你还没吃早饭吧？要不你坐下吃点儿？” 叶老二没好气地说：“吃什么吃，这早饭是你的啊？ “再说了，娘在家都还没吃饭呢，我能吃得下去么？ “吃你的饭吧，我得赶紧回家给娘送个信儿，免得把娘急出个好歹来。” 叶老二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叶老三只得无助地看向刘师父。 刘师父摆摆手示意他先跟叶老二去，然后小声道：“你得空了赶紧回来，咱们那个还没做完呢！” 叶老三胡乱点点头，然后一溜小跑地追着叶老二出去了。 走出将作监的大门，叶老三才发现原来秦府的马车也在门外。 叶老二上前道：“多谢秦小少爷，一大早就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车里是秦小少爷？ 叶老三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说明情况，又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影响做积木的。 秦鹤轩却来了兴致问：“叶三哥说的刘师父，可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右边眉梢这里还有一颗很大的痦子？” “正是。”叶老三点点头。 秦鹤轩有些惊讶，他知道叶老三会做木匠活，给晴天做的积木也的确很精美，但说到底，也只是一般木匠用点心都能做出来的东西。 之所以打动他，让他觉得积木这个生意可以试试的，一个是因为那个带有巧思十分新颖的盒子，一个则是因为晴天的拜托。 谁成想他不过才来将作监一天，就得到了刘师父的青眼。 于是秦鹤轩道：“刘师父是竹木务如今最有能力的中坚力量，能跟着他做事，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是的是的！”叶老三激动到，“刘师父真的很厉害，他给我讲了许多东西。 “有些东西我以前只是自己琢磨着瞎做，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被刘师父一讲，就都理解了。” 一说起刘师父，叶老三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然后竟然大着胆子催促叶老二道：“二哥，赶紧的，我跟你一起回家报个平安，然后刘师父还让我早点回来呢，我俩那个东西还没做完呢！” “你们在做什么东西？”秦鹤轩随口问道，问完又赶紧摆摆手，“若是需要保密的就不用告诉我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听刘师父说好像是过年要进献给皇上的。” 叶老二闻言吓了一跳，跳起来又是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头上。 “哎呦，二哥，你又打我做什么！” “送给皇上的东西你也敢跟着一起动手，万一弄坏了你赔得起么？咱家赔得起么？” 这个问题叶老三之前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被二哥一问，顿时吓得白了脸。 还不等秦鹤轩说话，将作监门内突然走出一个人道：“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做的东西每次都能成功，别说是他一个外人了，就连我都不敢这么说。 “所以在将作监里，从来不会因为做失败了而受到责罚，这点你尽管放心。” 秦鹤轩没想到刘师父竟然会跟着出来帮叶老三说话。 看来他是真的很看重叶老三这个人。 秦鹤轩给叶老二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自己则从车上下来，跟刘师父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了一下。 “秦小少爷！”刘师父没想到马车内坐着的是秦小少爷。 但是想了一下，他又觉得很是合理，毕竟叶老三这样的手艺，能够得主家重视也是正常的。 殊不知在此之前秦鹤轩根本都不知道叶老三有这样的本事。 “能够得刘师父看重，是叶三叔的造化，原本我是不该阻挠的。 “但是我原本打算趁着年前做一批玩具放在店里售卖的，所以才送叶三叔来咱们将作监找找灵感、长长见识。 “眼瞅着如今离过年也没多久了，家里那边一摊子都还在等着叶三叔回去开工呢！ “不如这样，等过完年，我立刻就把叶三叔给您送过来，如何？” 叶老三一听就急了，心想我刚说了刘师父要赶在年前把东西做好，秦小少爷怎么还这么说呢！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先答应了秦小少爷要一起做积木的。 若是没有这一层原因，人家也不会送他到将作监来。 他总不能在将作监有了别的机缘，就把秦小少爷这边给丢下不管了。 想到这里，叶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耷拉着脑袋说：“刘师父，您的活计，还是在将作监里再找个手艺好的人帮您吧，我的确先答应了秦小少爷，年前估计是没有时间再过来了。” 秦鹤轩的本意是从刘师父手里讨要点好处，但是没想到叶老三果然是个实诚人。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并不意外。 老叶家一家人的品行，素来都是这样的。 从当初在路上遇到，他们一家人就从未起过攀龙附凤的心思。 即便自家很穷，也从未在秦家人面前弯下脊梁。 明明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动动嘴就能帮到他们。 但是老叶家却也一直知恩图报，不断把自家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送到秦府，从来不会觉得理所应当。 所以此时听到叶老三居然为了践行跟自己的口头约定，竟主动拒绝了刘师父。 秦鹤轩内心惊讶之余，又有些果然如此，老叶家人就该这样的感觉。 刘师父闻言却是脸色一变，也顾不得秦鹤轩的身份便问：“秦小少爷，您要做什么玩具？甭管什么玩具，用叶老三这不都是屈才了么？玩具而已，谁还不能做啊…… “对啊，玩具而已，谁还不能做啊！” 刘师父一拍脑门道：“我手底下有几个徒弟，虽说有些愚笨不成器，但是跟了我几年，手艺还是说得过去的。 “秦小少爷若是不嫌弃，我便拿他们几个跟您换叶老三，如何？” 秦鹤轩本意只是想换一两个人过来帮忙，没想到刘师父竟然这么大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假意犹豫了片刻，又抬头看看叶老三希冀的眼神，这才点点头道：“既然刘师父都给安排得这么妥当了，我再不同意就显得是我不通人情了。 “叶三叔能跟着您学本事，也是他的福气。” 刘师父十分高兴地说：“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我就让几个徒弟过去。” “直接去玲珑阁即可，我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秦鹤轩立刻将这件事敲定下来。 将作监出身的人，即便是学徒，那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手底下的基本功都绝对是过硬的。 一下子多了几个人帮着做积木，进度都可以加快不少。 秦鹤轩知道，过年进献给皇上的东西，至少都要提前半个月送入宫中。 所以刘师父用得着叶老三的时候，也就眼下这大半个月罢了。 所以他临走前又对叶老三道：“叶三叔，你在这边忙完就赶紧回去，那积木盒子还得靠您来做呢！” 叶老三闻言连连点头道：“秦小少爷只管放心，我可以白天在这边忙，晚上抽空做盒子。” 刘师父立刻反对道：“那可不行，休息不好手不稳容易出问题，放心，我这边最多再用你十天，不会耽误你回去做事的。”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秦鹤轩微微一笑，冲刘师父拱手道，“叶三叔就交给刘师父了，他生性老实，劳烦您多照顾了。” “秦小少爷只管放心。”刘师父得偿所愿，满意地满脸堆笑。 一旁的门子却忍不住同情起他的几个徒弟来，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父当交换，即将送出去给人做玩具了。 不过那些学徒怎么想，秦鹤轩就不去管了，只要他们一天没出徒，就要听刘师父的安排。 别说是叫他们去做积木了，就算是去给师父看孩子，他们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秦鹤轩心情极好地回到车里，晴天好奇地问：“秦哥哥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因为这回赚大了。”秦鹤轩笑着点点晴天的小鼻尖，“咱们晴天可真是个小福宝，遇到什么事儿都能有个超乎预期的好结果。” 秦鹤轩之前同意做积木生意，纯粹就是为了晴天难得向他开一回口。 别说的确是能赚点儿小钱的买卖了，就算是赔钱生意，他也不会在意。 可如今事情却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叶老三相当于帮他搭上了刘师父这条线。 要知道，刘师父因为是竹木务这一批中坚力量中手艺最好的，在京中不知有多受追捧。 但是刘师父性子纯粹且有些孤高，素来不贪慕钱财美色，所以十分难以接触和亲近。 秦鹤轩此番不但跟刘师父搭上了路子，还拐带了几个他的学徒到自己店里来做事。 这期间想要打好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也用不着这些人为他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 只要偶尔能送出些宫中喜好的第一手消息，就足够玲珑阁和瑰宝斋两个铺子享用不尽了。 而且这样一来，积木的销路似乎也不用发愁了。 虽然明面上说，将作监的人外出接私活是不合适的。 但是私下里，这些消息也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只消一说，这积木是刘师父的徒弟做的，京中定然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的。 不过这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秦鹤轩也没打算都告诉晴天。 毕竟她年纪小，说了估计也听不懂。 所以秦鹤轩就只告诉她：“你三叔的积木生意，说不定要赚大钱了。” “真的？太好了！”晴天先是高兴地拍着手，然后突然又顿住了。 “怎么了，就高兴这么一下子就结束了？” 秦鹤轩见她手还举在半空，人就已经放空了，不由得好笑。 不料晴天却凑到他身旁问：“秦哥哥，你只要两成的钱，是不是太少了？ “这样你会不会吃亏啊？” 秦鹤轩闻言故意道：“那让你三叔多赚钱还不好么？” 晴天却微微蹙眉道：“但是也不能让你亏欠啊！你们做生意不是都讲究什么，双赢么？” 秦鹤轩没想到晴天会说出这样的话，笑着问：“这又是听谁说的？” “忘了……”晴天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词儿了，不过这并不重要，“而且我爹说过，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都不能单方面的付出，时间长了肯定就要出问题的。” 第254章 今天真是多亏了晴天保护我 晴天这样的年纪，顶着一张粉团子似的小脸儿，说出这样老成的话，着实有些不搭。 秦鹤轩忍不住轻笑出声，故意问她：“晴天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 晴天半晌没有说话，眼帘也渐渐垂了下去。 秦鹤轩以为她是因为回答不上来自己的问题而不开心，正准备哄她的时候。 却听晴天突然道：“意思就是，在以前的家里，我喜欢爹娘和弟弟，但是爹娘却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所以我过得不好，爹娘看到我也总是生气。 “到了现在的家里，我喜欢爹娘，爹娘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就过得很开心……” 秦鹤轩没想到晴天这么小的孩子，已经有了这么强的理解能力。 竟然能把叶老大说的话套用在这件事上头。 看着晴天落寞的神色，秦鹤轩恨不得打死刚才多嘴非要问这个问题的自己。 他伸手把晴天抱到自己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之前的爹娘对你不好，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不对。 “如今你遇到了对的爹娘，日子就越过越好了对不对？” “嗯。”晴天用力点点头，“我喜欢现在的爹娘。”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人活一世，苦日子和好日子都是有定数的。 “你现在已经先把苦日子都过完了，以后就只剩下好日子了。” “真的么？”晴天抬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秦鹤轩。 “真的。”秦鹤轩把她抱进怀里，“秦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晴天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道：“那秦哥哥以后也都是好日子！” “我过的一直都是好日子。”秦鹤轩下意识地说。 晴天抱着他的胳膊紧了紧，很小声地贴在他耳边道：“但是你不开心。” 秦鹤轩被她说得一愣，也用力地回抱住了她。 “但我每次跟晴天在一起的时候，都真的很开心。” “那我以后多陪你。”晴天十分认真地承诺道。 “好，以后咱们一起过好日子。” 秦鹤轩抱着小小软软的晴天，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在一天，就一定会好好护着她，让她能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秦鹤轩相信，以自己的家世和能力，只要秦家不倒，护住晴天乃至于叶家都是不成问题的事儿。 车厢内两个孩子互相依偎着，直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松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爷，晴天姑娘，咱们到地方了，里面马车进不去了，咱们得下来自个儿逛了。” 此时时辰尚早，但是集市上已经人头攒动。 待二人下车之后，松涛急忙介绍道：“每年到了年底，城中便会以十日为间隔，允许大家进城摆摊儿卖东西。 “从这里向东数三条街，都是今日集市的范围。 “不过咱们要先去天成茶楼跟魏先生汇合。 “集市上人多，今日不然就由……” “走吧！”秦鹤轩不等他说完，抱起晴天就顺着人流走了进去。 松涛急忙招手示意侍卫们跟上。 这么多人，万一冲撞到小少爷可如何是好。 他本来还想说人这么多，不如由他抱着晴天，谁知小少爷却根本不想假手于人。 松涛只得落后半步地紧跟着。 刚走出去没有多远，还没到天成茶楼，就突然听到有人说了句：“呦，这不是秦家老三么！来找你大哥？” 那人说完也不等秦鹤轩回答，就转身冲自己后面喊了一嗓子：“鹤栋，这是你家弟弟吧？” 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越众而出。 秦鹤栋一身宝蓝色的袍子，裹着白狐皮大氅，唇红齿白。 他眉眼间跟秦鹤轩有五分相像，但是兄弟俩气质上的差距却是很大的。 “大哥。”秦鹤轩只得放下晴天，认认真真地行礼问好。 秦鹤栋身后的人惊讶地问：“鹤栋，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都不跟兄弟们说实话啊？” 秦鹤栋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晴天，甚至因为他如今自己已经在外面置办了私宅，所以回秦府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关老叶家的事儿。 “鹤轩，你这是把谁家孩子抱出来玩儿了？她家父母也真放心，就这样把孩子交给你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上前跟晴天打招呼，紧接着就想伸手去捏她的脸颊。 秦鹤轩急急地退后一步，勉强躲开了。 他不悦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这下轮到秦鹤栋不高兴了。 他脸一沉道：“你这是跟人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和同窗，你至少要放尊重些。 秦鹤轩道：“是他先举止不尊的，我难道还必须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由着你们欺负晴天一个小姑娘不成？” “谁欺负小姑娘了，不过是看她生得可爱，亲近一下罢了。”秦鹤栋听了弟弟的话，越发生气，“倒是你，从谁家拐带出来的孩子？” “大哥不如先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无论孩子是打哪儿来的，第一次见面，大哥的朋友就这样举止轻浮真的合适么？” 其实秦鹤栋也觉得朋友刚才的举动十分不合适，可能是大家都还有些宿醉未醒的缘故。 但是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总归还是要面子的心更重一些。 “快来道歉。”秦鹤栋厉声道。 他此时争的，早已不仅仅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更是一份身为兄长的尊严。 谁知秦鹤轩根本就不接招，抱着晴天转身就要离开。 秦鹤栋此时被弄得下不来台，气不打一处来。 刚巧松涛满脸堆笑地上前想要帮忙说明情况。 “大少爷别生气，真不是我们爷不等您，主要是魏先生还在前面酒楼等着我家爷呢！” 松涛这话说得没毛病，坏就坏在没找好时机。 秦鹤栋正因为弟弟的不听话而满肚子火气。 听到松涛这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扬起手，抡圆了狠狠给了松涛一巴掌。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有你开口的份儿？ “再说了，老三一没成家，二没行冠礼，怎么就满口爷啊爷地瞎叫！” 松涛毫无防备，被打得身子一个踉跄，直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赶集的百姓见这边打起来了，原本都是已经围拢过来准备看热闹了。 但是一看两个人的穿着打扮，瞬间觉得这热闹估计也不是白看的，一个弄不好反倒容易跟着受牵连，还是有多远走多远为好。 毕竟有些热闹可不是随便就能看的。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 秦鹤栋当众打了松涛，就跟打秦鹤轩的脸没什么区别。 他沉着脸停住脚步，转身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管教不好自己手下的人，那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只好替你管教一二了。” 秦鹤栋这话说得很硬气，但其实心里却酸得要命。 这些年里，虽说这个小弟不在京城，但是家里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母亲都会情不自禁地说一句，要是鹤轩也在就好了。 久而久之，秦鹤栋就对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弟弟少了几分好感。 虽然秦鹤轩被送走的时候，秦鹤栋都已经记事了，但是你又能奢求一个六岁的孩子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有多少的爱和喜欢呢？ 其次便是松涛刚才口中所提到的魏先生。 魏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世大儒，是连皇上都对其才学赞不绝口的人物。 当初自己开蒙和学习的时候，怎么不见父母想方设法请他老人家出山？ 如今到了老三，就特意请了魏先生回来。 还不敢明说，找了个什么半路偶遇之类的借口。 这些年，母亲明明是最偏疼小儿子秦鹤轩了，如今接回身边还要说对他有所亏欠，总是想要再多补偿他一些。 如果秦夫人知道大儿子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怕是要冤死了。 魏先生可不就是回京半路偶遇的么，若说是请来的才是撒谎好不好？ 但秦鹤栋从未在秦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这些想法。 他干脆趁着秦夫人离京回娘家接秦鹤轩的空档，回禀过秦松胤便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出去。 秦松胤只当是儿子长大了，眼瞅着又要选官了，所以希望自己不要借助家里，而是能独立出去，还很高兴地一口答应下来。 秦夫人回京之后，果然只简单询问了几句。 听说是丈夫应允的，便没有再多问，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秦夫人的反应正中秦鹤栋的所想，便让他越发钻了牛角尖。 所以在秦鹤轩回来之后，他就很少回秦府了。 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集市上起了冲突。 松涛担心秦鹤轩因为自己跟秦鹤栋起冲突。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秦鹤轩道：“小少爷，都是小的不会说话，惹恼了大少爷，小的认罚，咱们还是赶紧去见魏先生吧！” 松涛希望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或者干脆等见到魏先生之后你们再针锋相对也行。 他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小厮，主子之间争斗能不能不要把他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鹤轩的脸绷得紧紧的，原本还有几分圆润孩子气的下颌，此时硬生生被绷出一道犀利的弧度。 狭长的丹凤眼中更是流露出骇人的气势。 这是他从小在文家军中摸爬滚打长大磨炼出来的气势。 只稍微外放了一点，就已经让秦鹤栋这个从未离开过京城附近几十里范围内的文弱书生软了腿脚。 秦鹤栋硬撑着身子，想要瞪视回去，却没有那个勇气，只能不断用眼角余光去瞄秦鹤轩的手，生怕他突然出手要打自己。 不料秦鹤轩脸上的危险表情居然转瞬即逝，紧接着换上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大哥若是有什么训诫，别说是打个小厮了，就算是打在我的脸上，弟弟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弟弟愚钝，今后还要多靠哥哥教导指点。 “只不过……无论大哥愿不愿意承认，咱们毕竟是亲兄弟。 “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咱们秦家的脸面。 “大哥这样，岂不是白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秦鹤轩这番话拿捏得恰到好处，周围人一下自己就都被他给唬住了。 “这孩子也不容易啊，别说是秦家这样的人家了，就连我家，大小子还欺负小的那个呢！” “谁说不是呢，亲兄弟之间哪有牙齿不碰舌头的。”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啊……” 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声，秦鹤栋越发觉得自己理亏，也不敢再闹，匆匆丢下已经一句：“待我回去禀报爹娘再做定夺，若是我做错了，大不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跟你赔不是便是了。 见秦鹤栋怂了想跑，秦鹤轩也不打算得理不饶人，至少不能在外面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谁知就在他刚想见好就收的时候，被他放在几名护卫包围之中的晴天突然冲出来，用尽全力撞向秦鹤栋。 秦鹤栋毫无防备，被晴天撞得摔了个仰面朝天的大屁墩儿。 “你……”秦鹤栋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晴天怕得攥紧了小拳头，却还是坚定地挡在秦鹤轩面前。 “不许你欺负秦哥哥！” 秦鹤栋刚被小厮扶起来，听到这话差点儿没被气笑了。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晴天，没事，这是我大哥，他不会打我的。”秦鹤轩开口介绍道。 但是晴天却不信，明明秦哥哥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特别的不开心。 晴天年纪小，看待人和事情大部分时候还是简单的非黑即白。 秦哥哥这么好的人，若是有人对他不好，那就一定是对方的错。 秦鹤栋心里生气，但此时自己已经落了下风，若是在跟一个孩子计较，只会越发丢了脸面。 于是在被小厮扶起来之后，秦鹤栋就飞快带人离开了集市。 晴天这才放下了小拳头，回头对秦鹤轩认真地说：“秦哥哥，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对，今天真是多亏了晴天保护我，不然我说不定就要像松涛一样挨打了呢！” 松涛：“……” 第255章 秦鹤轩的表情也瞬间凝重起来 秦鹤栋离开之后，他那几个朋友自然也不可能久留，全都跟着他一哄而散了。 秦鹤轩看起来也没受任何影响，继续带着晴天去找魏先生。 只有松涛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也只能自认倒霉。 来到茶楼的时候，魏先生都已经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要不是知道晴天肯定对集市感兴趣，他都怀疑秦鹤轩是不是找借口临阵脱逃了。 见人终于来了，喝了一肚子茶水的魏衍起身道：“你们就别上来了，咱们去集市里逛逛。” 下楼之后他又对秦鹤轩道：“你不要只顾着玩，好生留意集市上的东西，下午我可是要出题考你的。” 三个人说着汇入人群，开始在集市中逛了起来。 虽说是百姓自发形成的集市，但因其在京城之中，顺天府尹还是安排了一些人前来维持秩序。 他们主要起到的还是维护治安的作用，但是为了方便，还是会尽量将卖同类物品的人安置在一起。 茶楼下面这一片，正好都是来卖家中作物的。 当然，很可能这才是魏衍将碰面地点选在这么一个不太方便位置的缘故。 魏衍下楼之后，便开始细细看着楼下的各个摊位。 为了方便出来卖东西，百姓的各种粮食、种子，大多都是用自己缝制的布袋装着。 赶路的时候扎紧开口，到了地方打开，把多余的袋口卷起来，一包包地摆在面前供来往的人挑选。 各种豆类和干果这个时候是最好卖的，因为这是腊八节之前唯一一次集会，大部分人都等着这个时候过来采买熬煮腊八粥的材料。 魏衍也挨个儿摊位地买些东西，但是他的目的却是跟摊主搭话。 “老乡从哪儿来啊？” “从霸州过来的。” “那么远啊？这得提前好几天就出发吧？” “可不是么，带着这么多东西，走走停停地折腾了好几天呢！” “今年田里收成可好啊？”魏衍示意自己的随从掏钱，买了一袋绿豆。 此时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摊主倒也愿意跟他们多聊上几句。 “今年年景不太好，东北那边又旱得不行，多多少少是不如往年的。 “不过总的来说还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摊主说着叹了口气道，“不然怎么办呢，家里那么多张嘴指望着我一个人……” 魏衍一路买一路地问。 很快就几乎附近的摊贩都问了个遍。 他的随从怀里已经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便渐渐由秦府的侍卫帮着一起提的提、抱的抱。 魏衍跟各个摊主都会或多或少地聊上几句。 秦鹤轩跟在旁边仔细听着。 好在晴天并不是那种觉得无趣就闹着要去玩其他的孩子，也一路乖巧地跟着听。 短短的一小段路，三个人硬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完。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京城中的传言已经从“秦大少和秦三少在集市发生冲突、秦三少身旁带一身份不明女童”变成了“秦三少现身集市，因娃娃亲对象与秦大少发生冲突”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谣言。 而这般离谱的话，尚未传到秦夫人耳中，就先被瑞亲王妃得知了。 瑞亲王妃便直接叫人备车来了秦府。 “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秦夫人看到姐姐过来十分惊喜，赶紧让人进屋，姐妹俩坐下细说。 谁知瑞亲王妃劈头便道：“你什么时候给鹤轩定了亲？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儿？是哪家的女儿？ “唉，你糊涂啊你！如今孩子年纪都还太小，即便看着好，也保不齐以后会不会长歪了。 “咱家鹤轩多好一个孩子，以后还愁会没媳妇么？你说说你着的什么急！” 秦夫人被瑞亲王妃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给问蒙了。 待她停下来赶紧道：“大姐，你在说什么啊？ “鹤轩的婚事怎么可能定下来了？就算是我想挑儿媳妇，还能不叫你一起帮我拿主意？” 瑞亲王妃闻言点点头，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大姐，你这都是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啊？”秦夫人无奈道。 “还不都是外头那些人乱传么！”瑞亲王妃说完才突然想起什么问，“那外头好多人说鹤轩带着一个小女孩一起在逛集市，究竟是什么回事？” “今日去赶集的事儿，是魏先生张罗的。 “他说孩子不能死读书，要知道百姓民生。” “先生这话说得没错，我听王爷说，有些官员被外放为官，实则什么都不懂，连水稻要种在水里都不知道，纯纯是去丢朝廷的脸面的。” “谁说不是呢，我家老爷也没少抱怨。”秦夫人连声附和，她还以为已经将之前那件事儿给岔过去了，没想到瑞亲王妃的关注点却一直没有变。 “你还没说，鹤轩身边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没谁啊……” “没谁是谁啊？” “咳……”秦夫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道：“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之前入关的路上遇到的。 “魏先生跟她和她父母也都认识，所以小姑娘偶尔会过来玩。 “这次是因为她大哥受伤，全家带孩子进城看病。 “家里人忙着照顾那个生病的，剩下这个小的没人看管，便暂时送过来让帮忙照看一下。 “刚巧魏先生今天要带鹤轩去赶集，就把小孩子也一起带上了，去看个热闹。” 听得秦夫人这样说，瑞亲王妃很快便打消了对晴天的兴趣。 “外面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简单单一件事，被他们传来传去都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可不是么！”秦夫人岔开话题道，“我还听人说容妃娘娘有孕了呢，如今看来这消息也不敢尽信。 “这倒的确不是谣言。”瑞亲王妃闻言点点头道，“只是荣妃如今年岁不小了，自打诊出喜脉之后就一直胎像不稳，随时都会有小产的危险。 “所以皇上有意叫人压着消息，暂时先不对外公开。”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宫里发生的事儿。 除非知道的人都死了，否则根本就瞒不住。” 姐妹俩很快就围绕荣妃这一胎能否保住、能否一举得男给自己生个下半辈子的依靠之类的话题聊了下去。 而集市这边，魏先生带秦鹤轩细细询问了京城周围今年秋天的收成情况，之后又去看了卖牲口和卖身为奴的两处地方。 这两处，魏先生就没有再细细询问，而是将询问和思考的重任交给了秦鹤轩自己。 最后午饭之前，魏先生对秦鹤轩道：“这些情况，你刚刚也都听到了，你回去之后自己消化整理一下。 “而今日的功课，便是试着讨论一下，今年粮食收成与大牲口的价钱波动以及人口买卖之间的关系。” “是！”秦鹤轩应道。 魏衍今日赶集的目的达到了，便准备带人先行回府。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逛不动了，你们两个自己去玩吧，免得跟着我受拘束，你只需在明天把功课交上来即可。” 魏先生离开之后，秦鹤轩跟晴天说起话来，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饿不饿？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逛好不好？” “好。”晴天嘴上说着好，眼神却粘在街上各种摆摊的东西上拔不下来。 “找什么呢？想买什么叫人去买就是了。”秦鹤轩眼瞅着集市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担心晴天年纪太小出危险，打算先把她带离这个环境再说。 谁知晴天根本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反倒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想去看杂耍。 秦鹤轩又能怎么办呢，只好妥协道：“那咱们先吃点儿饭，然后叫人把买的东西送回府上，到时候咱们再逛也轻松不是？ 确认好下午行程之后，秦鹤轩先带着晴天找了家干净的酒楼吃午饭。 这边因为靠近集市，所以生意也很红火，但是稍高的价位又为他筛选掉了一批顾客，所以屋里还算清净，大家也都是在小声地交谈着。 隔壁桌的对话很快便传入了秦鹤轩耳中。 不是他想去听别人说话，主要是两桌离得太近，对方的声音自己就往耳朵里钻，躲都躲不开。 “骡马市那边有老板很实在，我刚从他手里买了几头骡子，品相价钱都不错，你们若是想买马，不妨吃完饭去他那边看看。 “好嘞，多谢老哥介绍，我想买几匹马，不知道他家可有？” “马当然有了！”这人说罢，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想买，我也不瞒你，他家的马，什么档次都有，只看你想要什么样儿的了。 “只要你的银子使到位，别说是马了，就连蒙古战马，那老板都能给你弄到手！” 问话的人闻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想买几匹拉车的马，要什么蒙古战马啊！” 最后这句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秦鹤轩的耳朵里。 京城居然还有人卖蒙古战马？这到底是不懂装懂在吹牛，还是真有人私下里做这样的勾当？ 秦鹤轩越听越对隔壁桌的对话上了心，一边陪晴天吃饭，一边吩咐手下盯紧这两个人。 吃过午饭刚从酒楼出来，松涛就上前道：“少爷，刚才那两个人，找到一个卖骡马的老板，约好要一起去另外一个地方看马。 “您放心，咱们的人已经都跟上去了。”松涛说完又道，“不过人都安排去那边了，如今咱们身边的护卫人手不足，您还是先别带晴天姑娘去集市里了，人多不安全。” “我们就在附近走走。”秦鹤轩想第一时间得到护卫送回来的消息，好确定蒙古战马的事儿。 但是酒楼门口这边，卖的都是针头线脑、荷包绣帕之类的东西，两个人都不感兴趣，便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 好在这次运气好，里面紧挨着的就是卖玩具的地方。 这个时辰小孩子一般都被家长拎回家吃饭和午休了，所以这边反倒没什么人。 秦鹤轩便放晴天去看玩具，自己站在路边琢磨着刚才的事儿。 晴天挨个儿摊子看了一遍之后，兴高采烈地跑回来。 秦鹤轩扯出帕子给她擦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珠，问：“有什么喜欢的么？” 晴天把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没看到喜欢的还这么高兴？” 秦鹤轩见她脸上红扑扑的，便帮她解开了披风带子，刚吃完饭容易出汗，可以适当地透透气。 晴天伸手勾勾，示意秦鹤轩低头，自己则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刚才挨个儿摊子看了，他们都没有三叔给我做的那种积木。” 秦鹤轩闻言失笑，合着这小丫头还惦记着卖积木的事儿呢！ “放心吧，积木的事儿我记着呢！”秦鹤轩揉揉她的脑袋，“玲珑阁那边此时说不定都已经开工了，过年前肯定能赶制出来一批积木的。 “等以后若是生意好了，很多活儿就可以雇人来做了。” “已经开始做了？”晴天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将杂耍抛之脑后，想去看看积木的情况。 “那走吧！”秦鹤轩正好不想继续待在集市这边了，玲珑阁好歹是自己的产业。 万一那边真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在玲珑阁也更好处理一些。 秦鹤轩带着晴天坐车来到玲珑阁，掌柜的迎出来第一句话便是：“小少爷您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能把将作监的人请来磨木块。” “来了几个人？”秦鹤轩问。 “一共来了五个呢！”掌柜都已经高兴一晌午了，午饭都是哼着歌吃下去的，还比平日多吃了一大碗。 “人家是过来帮忙的，虽说是刘师父的安排，但咱们也不能怠慢。 “吃喝方面，你一定好生照顾着，别让人家挑咱们的不是。” 秦鹤轩还想要借此维系住跟将作监的良好关系，生怕掌柜的把人家当免费的小工使唤。 “小少爷，瞧您这话说的，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这个轻重么？” 两个人正说着话，松涛突然一脸凝重地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小少爷。”他唤了一声，却没有说后面的话。 掌柜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秦鹤轩这才问：“什么情况？” “的确是蒙古马，但不确定是不是战马。” 这下子，秦鹤轩的表情也瞬间凝重起来。 第256章 你们如今眼里就只有三弟了是么？ 秦鹤轩没有怀疑是不是下属看错了。 因为蒙古马跟大齐的马比起来，区别还是很直观的。 蒙古马不但体型较小，而且头粗颈短，胸廓深长，背平腹大，四肢粗短，被毛浓密。 虽然体型上不占优势，但是蒙古马的生命力极强，耐劳耐寒，而且经过调驯之后，在战场上能够不惊不诈，勇猛无比，是极佳的战马苗子。 正因如此，蒙古那边对蒙古马的管控也是十分严格的，也只允许将骟过的公马卖到其他地方。 朝廷自然也曾试图通过一些手段弄到一些蒙古马，但是不知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培育出来的蒙古马表现总是十分不尽如人意。 否则皇上也不会因为苏迪雅的父亲呈上了蒙古马的培育和选种的机密，就为她家部落提供庇护，并且还让苏迪雅入宫生活。 苏迪雅入京还不到一个月，京中就有人开始公然贩卖蒙古马？ 事情真的会这么巧合么？ 因为自小在文家长大，所以秦鹤轩对战马这方面的事儿还是颇为了解的。 只不过他一时间还想不出，这两者之间究竟会有什么联系。 “小少爷，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啊？” 松涛还在一旁等候秦鹤轩的命令，见他半晌都没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什么都不用做，把人盯住了就好。” 秦鹤轩说着，走到桌边，铺开纸，提笔写了一张字条，晾干后叠好交给松涛。 “你把这个给父亲送过去，剩下的事儿，父亲自会处理的。” “是！”松涛领命下去。 如果此时是在文家，秦鹤轩肯定会选择自己继续查。 但是他对京城还不够了解，可用的人手也少，所以他最终选择将事情告诉秦松胤。 反正这本来也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操心的问题。 秦松胤一大早被皇上召入宫议事，直到下午才被放回家，连午饭都是在宫中简单吃了几口的。 回到家之后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又累又饿。 外人只看到他深得皇上信任，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谁又知道他每日的压力和辛苦呢？ 好在秦夫人早就叫后厨备好了饭菜，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秦松胤那边一出宫门上马车，立刻就有下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儿。 所以等秦松胤到家的时候，热乎乎的饭菜就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秦松胤一进门，就有下人捧上热乎乎的毛巾供他擦脸擦手。 他一屁股坐在桌边，感慨道：“还得是夫人惦记我。” 秦夫人自己已经吃过午饭了，但也还是陪在一边帮他夹夹菜、盛盛汤什么的，顺便聊一聊家里的琐事。 不知不觉间，倒成了夫妻俩难得的温馨时刻。 “今天魏先生带鹤轩去赶集了，说是不能让他一味读书，要了解民生百态。” “魏先生说得极是！”秦松胤听完大力赞成，并且夸赞道，“能为鹤轩请到这样好的先生，夫人当真是功不可没……”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下人来报：“老爷，夫人，小少爷身边的松涛求见。” “什么事儿啊？让他进来吧。”秦松胤点点头。 秦夫人还笑着打趣道：“该不会是鹤轩在集市上买到了什么稀罕东西，特意叫人给你送过来吧。” 松涛进来将秦鹤轩写的字条交给秦松胤。 秦松胤展开看完就变了脸色。 他将手里的字条团成一团，丢进锅子下面的炭炉中，很快就变成了一撮黑灰。 “出什么事了？”秦夫人担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鹤轩在集市上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叫人来给我送信。” 秦松胤说着放下筷子，起身对松涛说：“你跟我来书房。” 到了书房，秦松胤关上门都来不及坐下便对松涛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从头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松涛急忙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还替秦鹤轩解释道：“其实当时旁边桌的人说话声音很小，小的都没有听到。 “也就是小少爷自小五感敏锐，听到情况不对之后又多加留意，才听到了这些消息。”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接手调查的，你回去吧。” 松涛回到秦鹤轩身边的时候，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交给他道：“少爷，老爷说这件事他会接手调查，让咱们不用管了。 “还有，这是老爷特意给您的银票，说是给您的奖励。” 秦松胤是个挺规矩的人，行事做派都比较传统，如今这样的表态，就已经很能说明他对秦鹤轩的赞许了。 “有父亲接手调查，相信事情肯定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秦鹤轩既然选择将事情交给秦松胤，便也不再惦记着这件事儿了，而是陪着晴天在外头玩了一下午。 殊不知大哥秦鹤栋正在考虑该如何回家告状呢！ 因为秦鹤轩足够机敏，早早安排了人手跟了上去，所以在秦松胤接手之后，无论是卖家还是买家那边动向，只需要叫人回来一问便清清楚楚了。 所以天刚擦黑，秦松胤就雷厉风行地抓了好几个人。 将人关押进大牢等到明天审问，秦松胤心情极好地回了家。 他一进屋便问：“鹤轩回来了么？” 然后便听到有人说：“父亲如今也跟母亲一样，眼里只有三弟了是么？” 秦松胤定睛一看，见大儿子秦鹤栋正坐在妻子对面，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秦夫人更是在秦鹤栋背后不断冲他使着眼色，想让他说几句大儿子爱听的话安抚一下。 但秦松胤却并不惯着大儿子这臭毛病。 他把脸一沉，道：“你这么多天不回家，一回来就是为了争宠的么？ “身为长兄，你也真好意思！” 秦鹤栋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正在跟秦夫人诉苦，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突然听到秦松胤这话，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还以为在跟秦夫人说话，直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道：“是啊，如今在父亲眼里，老三什么都好，我们自然都是要靠边站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 但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 屋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秦松胤沉着脸，刚刚抓到几个人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秦夫人的面色也不太好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下人们一个个更是噤若寒蝉，生怕惹火上身。 秦鹤栋在极度的害怕之后，却突然破罐子破摔起来。 他桩桩件件说着自己的不满，从教书先生的选择一直说到做衣裳做鞋之类的小事上头。 “特意请了魏先生教他也就罢了，可是做衣裳做鞋府里也是年年都有定额的。 “怎的如今他回来了，就想做多少做多少？ “娘早早给他准备好的不算，回来之后又添置了不少吧？ “什么梅花鹿皮的靴子、熊皮，但凡有点儿好东西就都往他屋里送。 “爹娘如今都已经把我和老二抛到脑后去了，只要秦鹤轩一个儿子就够了是不是？” 秦鹤栋发泄不满期间，秦夫人几次想要打断，但是都被秦松胤用眼神给制止了。 秦松胤今天也是豁出去了，他想听听，大儿子究竟还能说出多少不满。 秦鹤栋演独角戏似的说了半天，但是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他一开始鼓起的那点儿勇气也基本用光了，话越说越虚，越说越迟疑，最后终于悻悻地闭上了嘴。 秦松胤见他不说话了，这才问：“说完了么？” 秦鹤栋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缩缩脖子道：“我……” “还有什么想说的，我今天给你机会，你一口气都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 “今天不说的话，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这话听得秦鹤栋浑身一抖。 “没，没有了……” 秦松胤这才开口道：“说实话，有关鹤轩回家这件事，我早就想到会打破家里的一些平衡。 “为此我还提前找鹤越谈过这件事。 “因为鹤轩当年被送走的时候，鹤越年纪尚小，还不怎么记事，对这个弟弟可以说是毫无印象，更谈不上什么兄弟感情。 “但是我没有找你，一来当年鹤轩被送走的时候，你哭了好几天，我一直以为你们兄弟感情深厚，你会对他的回来感到开心。 “二来是我觉得，你是家里的老大，如今都已经在等着荫补选官了。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跟你娘定亲了。 “所以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的。” 听着秦松胤的话，秦鹤栋垂下了头，但是显然是不服气的。 秦松胤继续道：“关于魏先生的事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魏先生如何难请，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当年皇上相邀都被他婉拒了。 “你以为你爹娘有多大的面子，想请就能把人请来？ “那是鹤轩自己的机缘，旁人羡慕不来。” 秦鹤栋听得这话，将头埋得更深了。 秦松胤最后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以为鹤轩被送到关外是去享福的么？ “你以为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离开父母，被送到一个陌生的苦寒之地，身边只有下人照顾，会比你在家的日子过得舒服？ “你知道鹤轩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从小受到了多少欺负么？” 秦夫人刚才就已经眼圈泛红，此时更是忍不住发出了抽噎声。 等到秦松胤说完，她也哭着道：“鹤栋，娘真没想到，你竟然连几件衣裳，一双鞋子都要跟你弟弟比。 “鹤轩在关外这么多年，娘看不见摸不着的，如今好不容易把他接回来，少不得要带他出门见人。 “娘真没想到，不过是多做了两套衣裳一双鞋，就值得你心里这般不平？ “你若非要怨怼，这件事也该怨我，而不是鹤轩。 “衣裳又不是他主动要的，而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愧疚和补偿。 “梅花鹿皮的靴子你们兄弟三人每人都有，只不过老三以前在关外穿的棉鞋太厚，在京城穿不合适，所以才叫人先将他的赶制出来好让他有的穿罢了。 “你跟老二的过两天差不多也该做好送过去了。 “至于熊皮，那是因为鹤轩帮了别人的忙，人家作为谢礼送来的，不给他用给谁用？” 秦夫人越想越难过，哭着道：“难怪你要趁着我去接鹤轩的时候搬出去，你爹原本还以为是你如今长大了，想要独立了。 “我担心你在外面吃苦，你爹还劝我要放宽心，多给你空间让你成长。 “可如今看来，你搬出去根本是在跟我闹脾气，嫌我去接鹤轩回家了是不是？” 秦鹤栋被母亲一语戳中，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秦松胤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不轻，话也说得越发尖锐起来。 “鹤栋，我不是那种一定要求孩子读书上进的家长，我也从来没因为学业的问题苛责过你。 “但我今天想跟你说几句不好听的实话。 “你在学业上花了多少心思，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就算你娘早几年遇到魏先生，你觉得以你的水平，人家会收你这个学生么？ “你若非要比的话，你跟老二可是同一个先生开蒙读书的，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厚此薄彼吧？ “可如今呢？老二在哪儿，你在哪儿？ “我为何要将家里唯一一个荫补的机会给你，你还想不明白么？ “你将这个机会占了去，老二和老三日后若是想要做官，就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参加科举。 “你出去跟你那些朋友打听打听，别人家为了一个荫补的缺儿都打成什么样了？ “所以你是得到得太过容易，所以非但不知道感恩，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秦松胤每多说一句，秦鹤栋就觉得自己脖子上仿佛多挂上了一个铁坨子一般，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上气。 秦夫人觉得秦松胤后面这些话说得有些太重了。 但是夫君在管教儿子，她也不好插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直等秦松胤说完，她才赶紧帮着描补道：“鹤栋，你爹话虽说得重了些，但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自个儿可要好生想想才是。” 第257章 空中飞人 秦鹤栋被父母联合说了一顿之后，整个人都觉得昏昏沉沉的。 其他的也就罢了，荫补做官只有一个名额这件事，如当头棒喝一样将他给砸醒了。 虽说外面的人每次夸赞，都说秦家三子个个儿出色。 可自家事自家知，秦鹤栋其实从小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 但秦家这样的人家，子孙只要不在外面闯祸惹事，就已经可以被夸上一句成材了。 之前在学堂读书的时候，秦鹤栋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因为无论他怎么用功，都比不上比自己年幼两岁的弟弟。 年初，秦松胤将他的名字报上去等着荫补做官，并且不用他再去族学读书，而是安排了两位师爷教他一些官场上的规矩和道理。 谁知秦鹤栋在这方面，倒是比他在读书上头聪慧许多，有些地方可以说是一点就透。 也正因如此，让秦松胤稍稍放松了对他的管束。 毕竟他们这样人家的孩子，还是比平民百姓多了许多选择，而不用让孩子死磕读书。 这突如其来的放松让秦鹤栋多了时间出去跟一些朋友厮混。 但大部分跟他同龄的孩子，这个时间都是在族学甚至是国子监读书，怎么可能有时间出去玩儿。 跟他混在一起的，大多是一些在家被溺爱的不成样子的二世祖，或是一些已经被家中放弃的纨绔子弟。 秦鹤栋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确定可以做官，只需要等着朝廷给他分配职务即可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跟这些人在一起时间久了，秦鹤栋被捧得浑然忘记自己这一切一切不过都是靠着家里。 秦松胤之前怕儿子心里有压力，所以一直没有提荫补做官只有一个名额这件事。 而跟秦鹤栋一起玩的人，也没有一个有正事儿的，所以才导致他今天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眼下，他被脑子里还嗡嗡的。 原以为自己是不受关爱的，没想到自己其实才是被偏爱的那个。 想到这里，秦鹤栋整个儿身子都因羞愧而颤抖不已。 秦松胤说完刚才的话，已经转身离开了。 秦鹤栋将头埋在秦夫人的怀里，感受着她在自己背上的轻抚，最终还是没忍住泄出了一丝哭腔。 “娘，我、我错了……” “好孩子，知道错了就好。” 秦夫人心下一松，孩子本性还是好的，好在及时发现了问题，只要能把人拉回正道就好。 “三弟那边……”秦鹤栋犹豫着问。 “放心，鹤轩不是会记仇的孩子。” 秦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却没什么底。 毕竟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秦鹤轩又是个不爱表达自己的性子，所以直到现在，秦夫人都还摸不太准他的性子。 但此时秦鹤栋已经羞愧得快要崩溃了，她也只能这样宽慰。 家里发生的这一切，秦鹤轩并不知情，他此时正在陪着晴天逛傍晚的集市。 临近傍晚，集市上多了许多卖小吃的摊子。 许多都是晴天没见过更没吃过的东西，一声声的吆喝勾着她的心神。 秦鹤轩本来并不打算让她吃太多外面小摊上的东西，但是架不住晴天好奇。 只要她一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过来，最后妥协的人总会是秦鹤轩。 “好了，最后一个了，吃完这份不许再吃了。” 看着晴天杂七杂八吃了一肚子，秦鹤轩懊恼地阻拦道：“若是喜欢咱们明晚再过来，今天不能再吃了。” 不过担心晴天不开心，他紧接着赶紧道：“那边的杂耍快要开始了，要不要去看？” “要！”晴天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 秦鹤轩带着她走了半条街，前面街上的人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多。 秦家的护卫们护着二人，很快就走到了最前面。 今天过来表演的是个中型的杂耍班子。 他们自己圈出了很大一片场地。 此时正式表演还没开始，圈子里有几个年纪小的学徒正在做着一些简单但热闹的表演热场。 松涛瞟了眼旗杆上的字，低声对秦鹤轩和晴天介绍道：“这是宋家班，台柱子是一对龙凤胎兄妹。 “他们两个空中飞人的表演，一直都是宋家班的绝活儿，是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除了这对儿台柱子，宋家班还有其他几个有绝活儿在身的……” 听着松涛的介绍，晴天的眼神也越来越亮，手里拿着的东西都顾不上吃了。 见围上来的人不少了，锣声一响，宋家班的表演正式开始了。 正如松涛所说，宋家班还真是有点儿东西，即便是各个班子都有的顶碗，喷火之类的项目，都被他们玩儿出了新花样。 看着台上几个人齐齐对着观众喷火，晴天先是被吓得捂住了眼睛，紧接着又挪动脚步，挡在了秦鹤轩前面。 秦鹤轩被她这举动弄得心头一暖。 从刚才场上开始喷火的时候，晴天就已经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角。 他原以为晴天会被吓得躲到自己身后，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不顾自己害怕也要挡在他的前面。 秦鹤轩牵住晴天捂着眼睛的手，安慰她道：“不怕，只是看着吓人，喷不到咱们这里的。 “再说了，有这么多护卫呢，他们会保护咱们的。” 两旁的护卫闻言，立刻上前半步，将二人护在身后。 晴天这才重新找回安全感，小身子却还紧紧贴着秦鹤轩，眼睛盯着场上喷出的一条条火龙，眼里终于不再是害怕，而是惊奇和赞叹。 趁着喷火表演结束的空档，秦鹤轩低头问：“站了这么久累不累？” 晴天连连摇头，眼睛却依旧紧盯着台上，因为下一个要上场表演的就是空中飞人了。 宋家班许多人搬着东西跑上来，很快就在场地中间搭起了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木头架子。 晴天仰头看向架子顶端，要在这么高的架子上表演么？ 围观众人的热情越发高涨，掌声和欢呼声不断。 宋家班的小学徒们端着盘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不断能听到铜板落入盘子中的声响。 为了能看到空中飞人的表演，观众们此时也都大方起来。 每次这个时候都是收钱最多的。 过了许久，有些观众已经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之时，龙凤胎兄妹才终于登场。 他们穿着十分紧身的衣裳，袖口和裤腿都用彩色的布条扎紧，身上还搭着长长的缎带。 两个人一露面就引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晴天受气氛的感染，也跟着周围人一起喊了起来。 秦鹤轩拍拍她的脑袋道：“别跟着他们乱喊，当心喊坏了嗓子。” 但是晴天已经顾不得回应他了。 因为此时龙凤胎已经爬到了架子的顶端，将缎带固定上去。 然后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两个人就突然跳了下来。 “啊——”晴天被吓得大叫，抬手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向场中。 秦鹤轩被她这又怂又爱凑热闹的样子逗笑。 “别捂着眼睛了，不然就错过精彩的部分了。” 晴天此时也明白过来，刚才的纵身一跳，肯定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她松开手，抬头看向场中，只见两个人手中挽着缎带悬在空中，借助着惯性荡来荡去，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简直像两只在空中上下翻飞的花蝴蝶。 周围欢呼声四起，愿意为此慷慨解囊的人也越来越多。 晴天看得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两只小手拍得停不下来，手心儿都被自己给拍红了。 龙凤胎兄妹俩本来就有默契，加上长时间的练习，配合得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一场表演结束，两个人松开一直抓在手中的缎带，跳下来稳稳地落地，不断拱手向欢呼的观众们致意。 观众们的情绪也都被推到了顶点。 紧接着两个人就拿起盘子，走入围观的人群，嘴里熟练地说着吉利话，希望大家能够多给些钱。 秦鹤轩弯腰抱起晴天，问：“好看么？” “好看！”晴天一个劲儿地点头，“他们两个好厉害啊！” 她以前在辉南的时候，也看过一次杂耍。 当时善大娘子还没怀孕，善老大对她还算可以，带着她进城赶集，顺便看了一会儿杂耍。 当时的杂耍班子很小，全加起来也才十几个人，表演的内容也十分简单粗糙。 但是晴天当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眼瞅着要到最后一个节目了，杂耍班子的人端着盘子过来收钱。 善老大哪里舍得在这上头花钱，所以便直接带着晴天离开了。 后来晴天总是会想起这件事，在心里猜测着最后一个节目会是什么，会不会特别好看。 但当时善大娘子已经怀孕了，善老大对她也不如从前。 每天睁开眼都有做不完的活等着她。 已经没人再带她去赶集，更不要说是看杂耍了。 没想到今天在京城，终于看了一场完整的杂耍。 尤其是最后一个节目，绝对是超出了她想象的精彩。 晴天兴奋的小脸儿通红，眼神一直锁定在那对龙凤胎身上，看得秦鹤轩都不免有些吃味。 尤其当龙凤胎捧着盘子走到跟前的时候，晴天更是激动的小身子都一个劲儿地向前倾。 秦鹤轩不得不伸手抱紧她，以免她大头朝下摔出去。 “就这么喜欢？”秦鹤轩的语气有些无奈。 “秦哥哥觉得不好看么？”晴天诧异地问。 “好看！”秦鹤轩对这种花里胡哨的表演其实没什么兴趣，在他眼里，看这些都不如去看军中的将士们肉搏来得有趣。 但是只要晴天看得高兴就好。 所以当那对龙凤胎将盘子捧到面前的时候，秦鹤轩直接丢了一块碎银子在上面。 兄妹俩鲜少能在集市上看到出手这么大方的观众，全都围上来向秦鹤轩道谢。 秦鹤轩抱着晴天退后一步，淡淡地说：“你们表演得不错，我妹妹看得很高兴。” 两个人能在杂耍班子里混成台柱子，除了有真本事之外，也是十分会来事儿的。 听出秦鹤轩的言外之意，就立刻都向他怀里抱着的晴天表示感谢。 晴天还红着小脸跟其中的妹妹拉了拉手，满眼崇拜地说：“姐姐你好厉害，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直到回了秦府，洗漱之后被塞进被窝里，晴天依旧兴奋得很。 月桃哄了半天也不见她有困意，无奈只得去求助秦鹤轩。 晴天看到秦鹤轩进来，立刻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秦哥哥，我睡了，你快回去吧！” 秦鹤轩伸手扯下她蒙住脸的被子，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头蒙起来睡觉。” 晴天便将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然后骨碌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你今天的功课是不是还没做呢？你快回去做功课吧，不然明天魏先生又要罚你了。” “早做完了！”秦鹤轩素来都是一个会吸取教训的人。 上次因为哄晴天睡觉差点儿耽误了完成功课，这种错误他又怎么会犯第二次。 “做完了？”晴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秦鹤轩今天一直都陪着她玩儿，什么时候做的功课？ “放心吧，趁你午睡时候做的。 “倒是你，今天玩了一天还不够累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我睡不着。”晴天小声说。 秦鹤轩偏身坐到床边，隔着被子轻拍她道：“我看着你，快睡吧！” 晴天玩了一天身体早就累了，只不过是看完杂耍，精神上太亢奋了，所以才觉得不困。 在秦鹤轩有节奏的轻拍之下，倦意很快袭来。 上下眼皮之间也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一般，离得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合在一起。 见晴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甚至因为今天玩累了，还打起了轻轻的小呼噜，秦鹤轩不禁失笑。 他起身给晴天掖掖被角，叮嘱月桃好好守夜。 秦鹤轩从晴天屋里出来，没成想却看见秦夫人正站在外面等他。 “母亲。”秦鹤轩上前行了个礼。 秦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小儿子，半晌才道：“来，娘有话跟你说。” 第258章 母子谈心引发的误会 秦鹤轩随着母亲回到自己房间。 母子俩坐下之后，一时间竟有那么点儿尴尬。 自打从关外回来之后，两个人似乎就没再这样对坐说过话了。 而之前回程的一路，秦鹤轩也大多是在看书。 当时秦夫人只觉得秦鹤轩勤学上进，怎么看都高兴。 可如今想来，心下却不由得唏嘘。 那哪里是什么勤学上进，根本就是在借读书躲避跟自己交谈。 于是秦夫人打算先聊点儿其他的缓和一下气氛。 “集市上如何？好玩么？” “挺好的。”秦鹤轩不知道秦夫人想找自己聊什么，显得有些紧绷。 “京城的集市应该比关外热闹是不是？” “主要是关外那边想去赶集的话，离得太远，不太方便。”秦鹤轩说完又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了一条道，“想去赶集，必须有大人带着才行。” 谁是这话却勾起了秦夫人心中的酸楚。 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连想去集市都找不到人带自己去。 “鹤轩，都是娘对不住你。”秦夫人的眼圈儿瞬间红了。 秦鹤轩一愣，不是说赶集吗，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秦夫人红着眼圈，一把抓住秦鹤轩的手道：“你大哥今日回来，已经被你爹和我训斥过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也是一时想岔了，并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意见。 “你自己不记得，其实小时候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大哥是最喜欢你的了，逢人便说自己又有小弟弟了。 “他当时有了什么新玩具都先拿来给你玩儿，还经常闹着想要抱你呢！ “如今就是分开的时间长了，所以兄弟之间有些生分。 “我们已经训斥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你就别把这件事搁在心里了好不好？” 秦夫人说的言辞恳切，孰不知听在秦鹤轩耳中，却是那么的荒谬和令他羡慕。 “原来母亲找我，是为了这件事。”秦鹤轩淡淡地说。 秦夫人不明白儿子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冷淡下去，只当他是在生老大的气。 “哥他真知道错了，今儿个都被你爹给训哭了……” 秦鹤轩不等秦夫人把话说完便道：“好了，娘，你不必再说了。 “我本来也没生大哥的气，谁知一点小事，竟还闹到父亲和母亲跟前。” 秦鹤轩的意思十分明显。 秦鹤栋虽然算不上聪明，但肯定不会自己无缘无故回家找骂。 他肯定是觉得自己有理，回家找秦松胤和秦夫人告状，以为他们会替自己撑腰。 谁知非但没找到人撑腰，反倒还被训斥了一顿。 可即便如此，秦松胤和秦夫人却还是替他考虑、惦记着他。 否则此时就该让秦鹤栋站在这里，当面向自己道歉。 而不是只会躲在父母的背后，让秦夫人来替他说项。 秦鹤轩心底对于这种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会有父母帮忙和袒护的感觉，其实是有一丝羡慕的。 至少这可以证明，父母是爱秦鹤栋的。 而他，明明年纪更小，却是那个被要求大度一些原谅对方的人。 秦夫人不了解秦鹤轩的想法，只以为他还是在为上午的事儿生气，觉得惩罚力度不够，又道：“你爹今天对鹤栋说了很多重话，你大哥羞愧得很，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所以才……” “都是小事，娘也说了，我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仇呢！” 秦夫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却又说不出来。 毕竟秦鹤轩已经十分大度地表示自己不介意了，她还能说什么？ 但是屋里的气氛却始终十分尴尬，就这么结束是不是也显得太过突兀了？ 秦夫人便想再聊几句什么缓和一下关系。 但是却发现，除了日常的起居坐卧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跟儿子聊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先生都安排了什么功课。 秦夫人不得不再次将话题扯回到今天赶集上面。 而且为了让儿子开心，还故意聊起了晴天，希望借此可以让儿子的心情有所好转。 “晴天在集市上玩得很开心吧？” 一提到晴天，秦鹤轩的脸色的确有所好转，甚至连面部的轮廓都跟着柔和下来。 “她玩得可开心了，只是看上什么都不舍得买，我给她买她也不干。 “然后一整天都在盼着晚上看杂耍，看完甭提多高兴了……” 一说起晴天，秦鹤轩的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秦夫人看着，心里酸溜溜的。 她身为亲娘，如今想看儿子展颜，居然还要靠着这样的小手段。 但该说不说，这一招是真的好使啊！ 秦夫人顺着秦鹤轩的话夸奖道：“晴天虽然年纪小，但是又懂事又有规矩，也是十分难得的了，可见叶家人是懂得教孩子的。” 秦鹤轩却说：“哪个孩子生下来就是又懂事又守规矩的。 “若非需要看人眼色小心地过日子，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 “晴天以前吃过太多的苦，她能长成现在这般模样，全都靠她自己生性善良，不是任何其他人的功劳。” 秦夫人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夸奖，居然引出儿子这么多话。 而这些话看似是在说晴天，实则又怎么不是在说他自己呢！ 小孩子其实都是机灵鬼，他们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照顾者的性格，然后一步步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只有深知自己被无条件地爱着的孩子，才不用去考虑其他，只需要让自己开心就够了。 秦夫人只觉得一阵心酸。 但是母子间缺失的这九年时间的沟壑，又怎么可能是说几句话、做几身儿衣裳就能填平的呢！ 秦夫人又想起之前姜嬷嬷从穆铮那边打听到的消息。 感觉自己越发能够体会儿子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和宠爱晴天了。 他一定很希望当年那个被父母安置在外祖家没有人疼爱、受了许多委屈的小鹤轩身边，也有一个人可以为他做这些事就好了吧？ 想到这里，秦夫人原本准备好的第二个话题，突然间就有些张不开口了。 但是有些话，是瑞亲王妃特意交代的，她又不得不说。 秦鹤轩见秦夫人先是面露了然，紧接着又有些苦恼和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询问：“母亲可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儿子。” “倒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你初回京城，各家的眼睛都盯着你呢！ “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带着晴天出门，让许多人都好奇晴天的身份。 “虽说晴天年纪小还不碍事，但毕竟你都十岁了，该避嫌的也还是要避避嫌的……” 秦夫人这些话说得十分艰难，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一个专门给儿子泼冷水的恶毒后娘一般。 果然，她这话说完，秦鹤轩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甚至比之前谈起秦鹤栋的时候还要难看。 “不是娘不喜欢你跟晴天一起玩，只是如今京城已经有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传言，甚至都传到你姨母耳朵里去了。 “就当是为了晴天着想，也该稍微注意一点儿，你说是不是？” 听了秦夫人的解释，秦鹤轩的面色稍缓。 他自动将秦夫人的话理解为，只要不过多地带着晴天在外抛头露面即可。 秦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儿子的脸色说话，到底还是没敢将瑞亲王妃最后那几句话转述出来。 当时瑞亲王妃临走之前特意说：“我大概了解过，叶家虽然只是平头百姓，但胜在家世清白。 “鹤轩若真是喜欢，等他成亲之后，把人抬进来做个良妾也不是不行。 “只是平日里还是收敛些，对鹤轩的名声不好。” 说实话，在听到瑞亲王妃说这些之前，秦夫人从来都没往那方面想过。 主要是两个孩子还都太小了，秦鹤轩对晴天也不过是一种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她总觉得说这些话实在为时过早。 不过她还是想给秦鹤轩一点盼头，便含糊地说：“你姨母也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刚回来，还没站稳脚跟，少不得会惹人议论。 “等以后你自己有本事了，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了，你就算想把晴天接到家里来都不是问题。” 秦夫人这话说得太过含糊，秦鹤轩完全没能理解到瑞亲王妃说的那个意思，反倒误会了她的意思。 秦鹤轩有些惊喜地问：“母亲，真的么？” 他之前就动过想让秦夫人收养晴天或是认晴天做干女儿的想法，这样他不就顺理成章的是晴天的哥哥了么！ 到时候他也能更理所应当地照顾晴天、对晴天好，最好是能将她养得娇纵一点儿，不要再继续那么懂事。 所以秦夫人含义不明的一番话，听在秦鹤轩耳中，就成了只要自己好好努力，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话，秦夫人就会考虑收养晴天，让晴天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秦家。 秦夫人看到秦鹤轩听了自己的话这么激动，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亏得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姐姐说，鹤轩年纪小还没开窍，晴天比鹤轩还小好几岁，两个孩子只是在一起玩的好罢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谁知中午才刚说完，晚上就被儿子啪啪打脸。 就那么喜欢晴天？ 一听说可以带回府中就高兴成这样？ 罢了罢了，反正老叶家家风还算端正，如果这样能够激励儿子上进，以后让他将晴天收入府中也不是不可以的。 最终，母子俩这段貌合神离、尴尬不已的谈心，以一个双方都觉得可以接受的误会结束。 “不必送出来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儿休息。” 秦夫人说着起身离开了秦鹤轩的房间。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用，秦鹤轩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起身将她送到门外。 秦夫人心想，自己跟小儿子之间，果然还是有着很深的隔阂。 如果是老大或是老二，此时就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礼数上的问题。 但是沉积多年的坚冰，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轻易破除的。 秦夫人如今也只能让自己学着更耐心一些，希望可以尽快暖化儿子心里的坚冰。 送走秦夫人之后，辗转难眠的人变成了秦鹤轩。 一想到晴天今后有可能会被接入秦府，跟自己一起生活，他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他躺在床上，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根本无心睡眠。 如果晴天来家里，必然不能住在父母院子旁边的跨院里了，那自己首先就得争取从这里搬出去。 到时候他一定亲力亲为地帮晴天准备房间和院子，肯定会让她十分高兴的。 但他紧接着又想到，如果晴天被接入秦府的话，那么叶老大两口子该怎么办呢？ 晴天如今对他俩似乎有着很多的依赖和眷恋。 实在不想就让他们留在晴天身边照顾她，他们肯定会十分尽职尽责的…… 秦鹤轩信马由缰地想着，但是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猛地一拍脑门坐起身来，自己刚才竟然忘记问，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姨母和母亲的认可？ 居然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秦鹤轩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但是掏出怀表看了眼时辰，现在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去打扰秦夫人了。 秦鹤轩被自己蠢得睡不着觉，干脆起身披着衣裳，趿拉着鞋子来到厢房屋里。 月桃又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道：“小少爷，您怎么还没睡？” 秦鹤轩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进屋，走到床边。 晴天此时已经进入熟睡，对于突然有人进屋毫无知觉。 她一张小脸儿被挤在枕头和被子之间，睡得红扑扑的。 嘴角微微翘起，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秦鹤轩抬手轻戳她的脸颊，把她终于养出一点儿婴儿肥的脸蛋儿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像是个小酒窝一般。 晴天的睫毛微微颤抖，嘴里哼唧了一声。 秦鹤轩急忙缩手。 好在晴天并未被他吵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秦鹤轩站在床边，低声许下自己的承诺。 “晴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尽快让你能够名正言顺地搬进我家。” 第259章 这才是最舒坦的日子啊！ 眼瞅着要到去给叶老爷子上坟的日子了，叶昌瑞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叶老太太终于待不住了，坚持必须得回家才行了。 其实叶老太太早就急着想回去了，在医馆住着虽说不花钱，但是几口人挤在一个房间里，终究是不舒服。 但是林大夫见他家跟秦家有关系，担心孩子回去再有什么问题牵连到自己，三番四次的挽留。 直到如今叶昌瑞额头上的红肿已经全消下去了，伤口处的结痂都快要脱落了，他也觉得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才总算是点头放行。 叶老太太跟叶二嫂一起收拾东西，打发叶老二去接晴天，顺便再把叶老三给叫回来。 叶老二赶着车先来到秦府接晴天。 晴天这次在秦家住了足有七八日，后面几天都一直跟着秦鹤轩一起去上课。 魏先生先给秦鹤轩讲解清楚让他去背书或是写文章之后，就会教晴天背诗，识字，而且开始教她如何执笔，写一些简单的笔画打基础。 原以为晴天会不耐烦，谁知她却十分耐得住性子，使得魏先生越发喜欢她。 接晴天回家不难，但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两箱子的东西。 叶老二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他又不是晴天的爹娘，也不好替人家推辞，被松涛说过了几句就稀里糊涂地被抬上车收下了。 离开秦府去将作监的一路，叶老二都在琢磨这件事儿，自己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但是好像也没损失什么。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赶着车很快来到将作监，叶老三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帮刘师父做事，如今正到了关键的时候。 他若是走了，刘师父那边就得停下来等他。 “二哥，我也要跟着回去么？”叶老三问。 “你说呢？”叶老二板着脸，“这次要回去给爹上坟，族长和长老们都来，就差你一个人？你觉得合适么？” “啥？”叶老三一脸蒙圈，“这是啥时候的事儿？为啥突然要这么大张旗鼓地给爹上坟？” 叶老二这才想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叶老三根本都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城里木工坊做事，压根儿就没人去通知他。 后来在京城见到他，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又被将作监的人带走，开始没日没夜地跟着刘师父干活，更没机会说起这事儿。 叶老二想简单跟他说明一下，却又怕自己嘴笨说不清楚，干脆招呼晴天出来说。 晴天记性好，声音也清脆，更是把事儿说得清清楚楚。 叶老三简直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人说书一般。 晴天讲得引人入胜，这件事儿也着实离奇，尤其是叶老大三箭杀匪那一段，听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我的天，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我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听得晴天把事情讲完，叶老三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大哥和老四这回可真出息了，光宗耀祖啊！” “可不是光宗耀祖么！” “原来前些日子得了皇上夸赞的居然是叶三哥的兄弟。 “叶三哥，行啊，你们兄弟几个真是个顶个的有能耐啊！” 叶老三刚松了口气，就被身后七嘴八舌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才知道，刘师父、齐孟辉和门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都在听晴天讲这件事儿呢！ 叶老三看到刘师父，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无论如何，这都是老叶家的大事儿，他身为儿子，是一定要回去的。 但是如果他回去的话，势必要耽误刘师父这边的进度…… 这几日刘师父对他一直很好，教会他很多东西，也为他解答了许多当初自己没能摸索出来的疑惑。 打心里，他都已经将刘师父视作自己师父一般的存在了。 而且他之前也答应过刘师父，一定竭尽全力帮他把这个作品完成。 如今突然要离开几日，他是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刘师父看出他的纠结，十分爽快地说：“这是家里的大事，必须要回去。 “我这边时间还算充裕，耽搁一两日没什么打紧。 “你家里的事儿忙完可要赶紧回来。” “那是自然。”叶老三听罢连连点头，“就算您不说，我自己心里也着急回来呢！” “行，去吧，早去早回。”刘师父爽快地放行了。 当然，也不是他的时间就真这么宽裕。 可谁让叶老大和叶老四是被皇上夸赞过的，人家族里要大肆庆贺一番，他自然没有不放人走的道理。 本来找个外人来帮将作监做东西就已经是挺没脸的一件事儿了，总不能还蹬鼻子上脸吧？ 依依不舍地送走叶老三之后，刘师父摩拳擦掌地回到房间。 虽说没有叶老三在，无法继续进行内部的镂雕，但是他可以趁这几天时间，把外面几层精修一下。 叶老三虽说是野路子出身，但也许是兴趣使然，这些年还真让他钻研出一些脱离于正统手艺之外的东西来。 刘师父如今需要的正是他这一点。 如今他回家去了，刘师父就只能先做些不用他辅助的工作了。 所以在心里这样想完，刘师父顿时觉得老脸一红。 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师父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高手在民间。 他以前不以为然，如今却是不得不承认，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看得透彻。 老叶家这边在城里吃过午饭，便启程回家了。 半路跟林氏等人分开之后，叶老二更是一路加速地往家赶。 到达村口正好是傍晚时分，村里大多数人家的烟囱里都冒着炊烟。 从村口一路走到家门口，晴天都已经闻出别人家晚饭做的好几样菜了。 “咱们晴天饿了是不是？” “嗯！”晴天跟家里人从来不装样子，饿了就是饿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马上就到家了，到家让你娘给你做好吃的。” 家里这边一下子少了几口人，屋里屋外都觉冷清得很。 但是京城又离得那么远，想打听一下情况都做不到，正在家里干着急。 要不是几个孩子都还要去私塾读书，每天必须吃好吃饱，叶大嫂简直连做饭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她这边正在刷锅收拾厨房，忽然听到啸夜在院子里狂吠不止。 “叫什么叫！”叶大嫂想着都已经喂过它了，平日这个时候都怪乖巧进屋趴在晴天的床头上，对别人的话充耳不闻，一心只等着晴天回来。 怎么这会儿竟自己在屋里叫个不停呢？ 叶大嫂觉得有点不对劲，甩甩手上的水珠打算过去看看。 谁知她才刚走出灶间，就见自家房门被叶老大从里面一把推开。 开门的瞬间，啸夜嗖地一下就窜出去了。 叶大嫂只觉眼前一花，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 “怎么了？” “狗跑了！”叶老大刚才是只被啸夜叫得心烦，起身想把狗撵出去。 谁知狗比他还着急，门刚打开一个小缝就冲了出去。 “该不会是狼群回来找他了吧？她听到声音就出去个跟狼汇合了？” “你快别乌鸦嘴！”叶老大无奈道，“还不赶紧出去找狗，万一真丢了，等晴天回来咱们可怎么交代啊！” 结果夫妻俩刚一出门，就看见叶老二赶着车出现在路口，车旁边还跟着一个上蹿下跳的狗子。 “我说啸夜刚才怎么一下子像疯了似的，原来是因为晴天回来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在门口并排而立，看着由远及近的骡子车，一时间竟还都有些难以名状的感觉。 自打把晴天抱回来当亲闺女养之后，叶老大和叶大嫂还没跟晴天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甭提多想孩子了，叶大嫂晚上经常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偷偷地掉眼泪。 此时看到晴天从车窗探出小脑袋，甜甜地喊着：“爹，娘！” 叶大嫂觉得自己这些天一直空落落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她快走几步迎了上去，看着闺女问：“这几天吃得可好？睡得好不好？夜里有没有想娘啊？” “娘放心，我这几天都住在秦哥哥家，吃得好，睡得还行，就是特别特别特别想娘！” 听得晴天这么说，叶大嫂哪里还忍得住，恨不得立刻将闺女从车上抱下来亲个够。 不过还是叶大哥冷静一些，很快发现问题道：“你咋住到秦家去了？” “秦哥哥留我在府里住的啊！”晴天理所应当地说，“秦哥哥说医馆那边地方小，我也回去就太挤了。 “而且秦哥哥还说，大哥受伤需要人照顾，我回去的话还要专门有人照顾我，到时候大家都休息不好。 “不如让我留在他家住，这样奶奶和二叔、二婶省心不说，我在秦府也能有人照应，不会出事的。” 叶老二闻言接话道：“秦小少爷对咱家晴天那可真是好得没话说。 “走前我去接晴天的时候，秦小少爷还让人抬上车两箱子东西呢！ “你收了？”叶老大惊得眼睛几乎瞪大到了平日的两倍。 叶老大前段时间打猎的猎物，无论是梅花鹿还是黑熊，都送到秦府去了。 原本他还在想，这样基本上就两清了。 谁知就少叮嘱一句，叶老二就帮他们收下了这么多东西。 但是既然已经都收了，也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这件事把叶老大看到闺女回家的喜悦都给冲淡了许多。 他将箱子搬到自家屋里便开始拆。 好在这次秦鹤轩没往里面放什么玉佩之类的贵重物品，基本都是衣服和鞋子。 “这……”叶老大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双小皮靴。 皮靴十分漂亮，上面的毛皮却让他越看越眼熟。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不是自己当初送到秦府的那块梅花鹿皮么？ “晴天，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叶大嫂翻看了一下，衣裳都是好衣裳，但又不是簇新的。 只能说准备东西的人，有努力在为他们考虑，但是又考虑的不多。 衣裳虽然不是簇新的，可料子却都是上好的。 看着炕上铺开的六七套衣裳，叶老大无奈地捏捏晴天的小鼻子道：“看来这次爹得去打个老虎回来才可以了！” 叶大嫂闻言吓死了，赶紧一巴掌拍在叶老大的后背上，道：“打什么老虎打老虎，快别胡说八道，赶紧呸呸呸。” 她说完叶老大，还特意扭头对晴天道：“晴天，可不能听你爹瞎说？ “老虎可不能随便遇见？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叶老太太在车上催促道：“别光站着说话了，老大还不赶紧去把门打开，老大媳妇，晴天饿了，你赶紧去给孩子弄点儿吃的。” 叶大嫂这会儿才刚把千思万想的女儿搂进怀里，还没稀罕够呢！ 但是听说闺女饿了，她忙低头问：“晴天想吃什么？” 晴天最近在秦府吃得一直挺不错，所以想了半晌道：“疙瘩汤！娘，我想吃你做的疙瘩汤了。” 本来都已经出来准备帮忙的叶三嫂一听这话登时笑了，将都已经穿好的围裙又脱下来交给叶大嫂。 “我刚想说大嫂晚上已经忙活半天了，我来给你们做点儿吃的。 “结果晴天想吃疙瘩汤，这个我做的可真没有大嫂做得好，我就不上赶着逞能了。” 叶老三最近在城里待的，倒是比以前更有眼力见儿了。 此时听得媳妇这么说，他立刻道：“那让大嫂给晴天做，你给我们做不就得了。” 叶三嫂被他说得一愣，扭头一个劲儿地打量他，心想这还是我家那个傻老爷们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叶老三被媳妇看得后背直发毛，心想自己是说错话了么？ 就听叶大嫂失笑道：“老三，我多做点疙瘩汤，大家一起吃不就得了。 “干啥，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想你媳妇的手艺了不成？ “要不让她单独给你做？” 叶老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说得有毛病，被叶大嫂取笑得连连拱手讨饶。 “大嫂，是我说话没走脑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其实我最爱吃大嫂做的疙瘩汤了。” 叶老太太坐在自己屋里暖烘烘的炕头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和不时传来的笑声，也不觉得吵闹，微微眯起眼睛，这才是最舒坦的日子啊！ 第260章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疙瘩汤本来就是快手菜，叶大嫂很快就做出一大盆，端到了叶老太太屋里的炕桌上。 好几天没见闺女了，叶大嫂恨不得把晴天揣在身上，晚饭都想直接喂她吃。 不过看到叶二嫂带着叶昌瑞进来之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 “昌瑞的伤好利索了么？”叶大嫂伸手撩起叶昌瑞额前的头发，看了看他额角伤着的地方。 “大娘，已经没事了，大夫说只要等结的痂自己掉了就好了。”叶昌瑞乖巧地回答。 “阿弥陀佛，真是老天爷保佑。”叶大嫂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快来吃饭吧，大娘抱你上去。” 叶昌瑞看着叶大嫂伸过来的手，臊得脸都红了，赶紧摆手道：“大娘，不用了，我自己行。” 跟在他后面的叶二嫂笑着说：“大嫂，不用这么小心，早就没事儿了。 “若不是林大夫一直挽留，我们早就回来了。” 叶昌瑞趁机赶紧上炕坐好。 他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被人抱上炕像什么样子，弟弟们看到都要笑话他的。 刚回来的几个人陆续换了衣裳过来，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开始吃饭。 啸夜一直蹲在地上，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晴天，生怕一扭头小主人又找不到了。 叶大嫂用脚尖逗弄它一下，它也丝毫不为所动。 “这狗崽子天天蹲在门口等你，一直到天黑了才肯进屋，然后就守在你平时睡觉那个位置的地上，也不肯回它自己的窝里。 “没法子只能又弄个垫子给它放在那边让它睡。” 晴天听了这话立刻心疼起啸夜来，伸手想要去摸他。 叶大嫂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它身上脏！” 啸夜却已经激动得直接站起身来，两只前爪搭在炕沿儿上，伸着舌头，哈赤哈赤地看着晴天，尾巴都快摇得飞起来了。 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紧紧盯着晴天。 晴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热情小狗的诱惑，伸手揉了揉狗头。 啸夜这才心满意足地下去。 叶老太太惊讶道：“狗崽子是不是又长大了？爪子都能搭到炕沿儿上了？ “这再长大点儿岂不是一蹿就能上炕了？ “你们最近可好生管着点儿，若是养成了随便上炕的习惯，以后可就扳不过来了。” 叶老大闻言道：“敢上炕就打，打几次就记住了。” 晴天赶紧道：“爹，不打狗狗！” 叶大嫂正在给晴天擦手，闻言道：“啸夜听话得很，不会随便上炕的。” “就是，我会看着它的，爹不要打它。” 叶老大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话，就被闺女给当成了喜欢打狗的人，只得赶紧澄清道：“爹瞎说的，不打，怎么能打它呢！” “真的不打？”晴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绝对不打，爹保证。”叶老大就举手发誓了。 叶大嫂也帮忙道：“放心吧，娘帮你看着他！” 晴天这才终于信了，松了口气道：“小夜很聪明，爹，你好好跟它说，它会听话的。” “那可不么！”叶老大立刻道，“全村其他狗加起来都没咱家这狗崽子聪明。” 叶老太太话都懒得说了，埋头吃饭。 瞧这两口子这不值钱的样子，就算晴天说要把狗崽子搂在被窝里睡，他俩都不会反对，说不定还会抢着把狗崽子塞进去呢！ 晚饭吃过，叶老太太道：“老三和老三媳妇先留一下，其他人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怕是要忙一整天，不睡饱了可顶不住！” 叶三嫂一头雾水地被留了下来，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也没做啥错事，倒是叶老三，好端端的怎么跟老太太一起从京城回来的？难不成是他闯什么祸了？ 叶三嫂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待其他人都走了立刻着急地低声问：“娘，咋了？是不是老三在外头闯祸了？” 叶老三无语道：“我难得回家一趟，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 叶老太太道：“不是坏事，是好事，你先坐下，让老三自己跟你说。” 于是叶老三便说了自己被秦小少爷派人带到京城做积木，没想到又被将作监的刘师父看中，如今在那边帮着做事的事儿。 他说话太过简明扼要，这么多事儿，愣是几句话就交代完了，害得叶老太太还要不时在旁帮着补充几句，免得叶三嫂听不懂。 听完事情经过之后，叶三嫂有点儿懵，看看叶老太太，又看看叶老三。 “娘，孩儿他爹，你们该不会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叶老太太也能理解她难以置信的心情，笑着说：“行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本来让老三自己跟你说就行，这不就是怕你不信么，才让你俩留下来说的。” 叶三嫂心里已经飞快地盘算起来。 积木生意虽然不知道能赚多少钱，但甭管是一锤子买卖还是能长期做下去，至少都是跟秦府搭上了关系。 积木做不长久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生意。 再说将作监那边，虽然叶三嫂不太懂它到底是个什么衙门，但是宫里皇上用的东西都是他们做的，想来肯定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地方。 叶老三能跟将作监的人搞好关系，以后也是受用不尽的大好事儿。 想到这里，叶三嫂竟忍不住眼圈一红，默默地低头擦拭起眼泪来。 叶老三被媳妇这一举动给整懵了。 “好端端的咋还哭了呢？” 叶老太太十分能理解叶三嫂此时的心情，拍拍她的肩膀道：“行了，以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其他的你们夫妻俩回去自己慢慢聊吧！” 自打搬进老房子、在榕溪村安顿下来之后，叶三嫂就一直十分焦虑。 大哥还是个打猎跑山的好手，嫂子更是有一手好厨艺能赚大钱。 二哥虽然就是个庄稼把式，可二嫂那一手好女红，就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以后收几个徒弟都不在话下。 老四如今光棍一个，倒也不急着什么。 更何况如今大哥和老四都有了皇上的嘉奖和赏银。 唯有自家，木工手艺又累赚得又少，自己更是啥也不会，连帮厨都还做不到位。 两口子都赚不到大钱也就罢了，偏偏还生了两个臭小子。 读书进学、娶妻生子，哪哪儿都得要钱。 叶老三是个脚踏实地只看当下的人，从来都不琢磨这些事儿。 叶三嫂则是连带着他的份儿一起发愁，夜里都时常睡不踏实。 如今得知叶老三终于靠着自己的手艺拔尖儿冒头了，她能不喜极而泣么！ 叶老三接收到叶老太太给自己使的眼色，也似懂非懂地大概理解了媳妇的心情。 “行了，娘该睡觉了，回去我跟你细说说。” 两口子回屋之后，叶三嫂就迫不及待地打听起积木生意来了。 毕竟这才是能最快见到钱儿的买卖。 叶老三虽然不善言辞，但是架不住叶三嫂会问，不一会儿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乃至于细节都给问出来了。 听得叶老三说秦小少爷跟他二八分成的时候，叶三嫂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一把抓住叶老三的胳膊问：“孩儿他爹，你跟我说实话，秦小少爷到底要让你做什么东西？ “好端端的人家为啥要给你那么多钱？ “若是这样分成，秦小少爷那边怕是根本就不赚钱吧，二成利都不够他打点关系和下人的。 “他该不会是打着做积木的幌子，要让你做什么被抓到就要下大狱的坏事儿吧？” “你看看你这人，这是想哪儿去了啊！”叶老三都被媳妇这清奇的想法给逗笑了，“你清醒一点，你男人我就是个木匠，能做出什么坏事儿来？” “那他干嘛给咱这么多？”叶三嫂还是满心疑虑。 “你就光惦记着钱呢！”叶老三道，“我做的不过是盒积木，就算我做得比外面卖得稍微精美一些，盒子新奇一些，可终究也是积木。 “说句不好听的，秦小少爷若是想，随便找个手艺好的木匠来，只需看上两眼，就知道那盒子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们自己做不出来，照猫画虎还能不会做么？ “说白了，秦小少爷若是想赚钱，你以为这生意能轮得到咱们？” “那是为啥啊？”叶三嫂越听心里越是没底，她抓着叶老三的袖子，拖着哭腔道，“犯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做啊！ “你不为我想也得为两个孩子想。 “你若是出点什么事，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你看看，你这人咋还越想越歪了呢！ “秦小少爷人家根本都没把积木这生意看在眼里 “哎，我这么跟你说吧。 “你知道晴天这次为什么非要跟着娘一起进城么？” “为什么啊？去找秦小少爷玩？” “的确是去找秦小少爷，但却不是去玩。”叶老三说起来忍不住感慨，“晴天特意带着我给她做的积木去找秦小少爷，问他如果我多做点这样的积木能不能赚钱。 “人家秦小少爷是看在晴天的面子上，才帮忙拉我一把的。 “既然是帮忙，人家就好人做到底，压根儿也不图咱这点儿小钱。 “而且若不是秦小少爷帮忙安排，我也不可能进得了将作监的大门，跟刘师父的缘分就更不必提了。” 叶三嫂没想到竟然是晴天在里面出了这么大的力。 “我说呢，我之前还觉得奇怪，晴天平日里多黏着大嫂啊！ “之前大嫂去蒋员外家都要带着她一起，离开一天都不行。 “怎么这回突然转了性子，非要跟着娘进京啊？ “原来竟是为了帮你招揽生意。” “晴天才多大的人，就懂得这么多。” 叶三嫂忍不住感慨起来。 她自己能做帮厨赚钱，都还多亏了叶大嫂肯教她，不嫌弃她。 如今晴天居然又帮着叶老三揽了这么好一桩生意。 “咱家欠大哥家的太多了，真是还都还不清啊！” 叶老三趁机道：“所以我想，从这积木生意中抽出三成纯利给晴天，你觉得如何？” 他说完似乎害怕媳妇不同意似的，赶紧又道：“其实在秦府跟秦小少爷谈如何分配利润的时候，我觉得秦小少爷其实是在暗示我要感谢晴天的。 “人家帮忙都是看在晴天的份儿上，咱们也不能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多吃多占吧，你说是不是？” 叶三嫂闻言伸手在他肩头锤了一记，道：“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给看扁了不是？ “就算你不说后面的话，难道我会不同意给晴天分红？ “不过你若是这么直接给，大哥大嫂未必会要啊！ “晴天年纪又这么小，就算她聪慧过人，也不能让她自己拿着钱，多不安全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之前在京城打听过了。 “秦家的钱庄可以存钱，到时候就将该分给晴天的红利存到钱庄里，然后将汇票交给大哥大嫂，回头等晴天长大了要成亲的时候，再取出来给她压箱底，你觉得如何？” “你这主意还真不错，就是总觉得不像是你能想得出来的。 “老实交代，谁给你出的主意？” “就是被秦小少爷派去木工坊接我的那个小哥，他给我出的主意，我觉得挺不错的。 “而且这样存的时间长，几乎都不用交什么钱的……” 叶三嫂忍不住抬手朝他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一记。 “你这可真是个猪脑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动手了！”叶老三不服气道，“我刚才说的不对么？你干嘛又说我猪脑子？” “你真以为人家是好心帮你出主意呢？ “人家这不就是明着在告诉你该怎么去做么？ “这就算不是秦小少爷授意的他也肯定知道并且默许了。 “说是放在秦家的钱庄里，实际上不就是秦小少爷要替晴天保管这笔钱，等她长大之后再一股脑给她么！” “啊？是这么回事儿么？”叶老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难怪穆铮后来专门去将作监叫他出来喝酒吃饭。 他想着两个人虽然认识，但关系似乎也没好到这种程度。 若说是故意来提点自己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第261章 都是从救下晴天开始的 这边叶老三两口子睡不着觉一直在说话，对面叶老大家屋里，两口子正对着摆了满炕的东西发愁。 主要是好几套衣裳鞋帽。 叶大嫂之前随手翻看了一下，还以为都是旧衣裳。 谁知道只有最上面一套是九成新，下面两套全都是簇新的，两双小巧的梅花鹿皮靴更是新做的，甚至还贴心地给搭配了两对儿珠花。 看着一红一粉两套新衣裳，叶大嫂无奈道：“秦小少爷这是给晴天准备过年的新衣裳呢？” “秦小少爷可真是把咱家晴天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了。”叶老大感慨道。 叶大嫂心道，就算是亲妹妹，也没有几个亲哥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吧？ 别的不说，一个十岁的男孩子，真的能这般细心地给别的小孩准备这些东西？ 听了媳妇的疑问之后，叶老大不以为然道：“你以为秦小少爷还会亲自给晴天准备东西不成？ “自然是交代下去，下面自有丫鬟婆子们去做的。” “这倒也是。”叶大嫂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话。 夫妻俩小声说这话，睡在一旁的晴天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哼唧了两声。 啸夜登时警觉地直起上半身，朝晴天这边看过来。 确认过没有危险才重新趴回自己的窝里。 叶大嫂伸手轻拍了几下，晴天立刻又重新熟睡了。 “行了，快把东西收拾起来睡觉吧。”叶老大低声道，“明个儿还有大事儿要办呢！” 叶老大对县太爷和叶东明所说的表彰其实没太大兴趣，但是明天一家人的名字会正式被记录在族谱上。 之前不过只是将老爷子葬入祖坟，算是让他落叶归根了。 但其实一大家子人都并未得到族中的认可。 说句不好听的，族中祭祀都可以不带上他们。 待明日将所有人都记入族谱之后，这才算是真正的认祖归宗。 老家的这些事儿，除了叶老太太之外，家里就数叶老大听老爷子讲得最多了。 所以哪怕刚回到榕溪村之后，一切都并不像是叶老爷子口中的那么美好，叶老大也还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有种不一样的感情。 如今终于可以被记入族谱了，希望明天能够一切顺利。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亮，榕溪村村口就来了一大群人。 大家很快穿戴起来，开始敲锣打鼓。 大冬天的，地里也没什么活，大部分人此时都还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突然被锣鼓声吵醒之后，大家都先是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满，性子急的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谁家这么缺德，天刚亮就这么闹腾，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但是外面的锣鼓声却还在持续。 大家睡是睡不着了，干脆都陆续爬起来，穿上衣服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来一看，嚯，好家伙。 村口不但有人在吹吹打打，居然还有人在舞龙舞狮，热闹得不得了。 正在大家好奇地打听这些人是谁家请来的时候，突然走上来几个官差。 “呦，扈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我们这小破地方了？”有人一眼认出领头之人正是县衙的扈元任扈捕头，赶紧上前打起招呼来。 “我这不是奉县太爷之命，来接叶庆晨和叶庆安去县里接受表彰呢！” “谁？”听着这两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村里人又蒙圈了。 “哎呀，你是猪脑子啊！说的不就是叶老大和叶老四么！” “哦，他家啊！”村里人这才恍然大悟。 说话间，老叶家的人就已经被请过来了。 大家身上都穿着自己最新最体面的衣裳，一个个捯饬得十分精神，倒把村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叶家四兄弟，本来就都长得人高马大、肩宽腰细的，都是天生的衣裳架子。 只是平日里都不怎么注意形象，看着并不怎么起眼。 可如今一番收拾下来，四个人一字排开往那儿一站，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眼神顿时就不好意思地闪躲起来。 中老年妇女们的眼睛却一下子都亮了，一个个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兄弟四人。 叶老大被看得有些尴尬，赶紧拱手跟扈元任打招呼。 扈元任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快别这么客气，该是我说恭喜才是！” 寒暄了几句之后，一家子人便分开上了两辆马车，启程前往县城。 一路上欢快的锣鼓声从未中断，吵得想要再睡个回笼觉的晴天都烦躁地一翻身钻进叶大嫂怀里，用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叶大嫂却很是高兴，毕竟这是叶老大的好日子，身为妻子，她打心里替他感到高兴。 “这是为了给你爹和四叔庆贺呢，就得这么喜庆才好。” 晴天听说是给叶老大庆贺，这才不再埋怨，但是头却依旧扎在叶大嫂的怀里不肯出来。 就算睡不着，能在娘怀里多赖一会儿也是好的。 殊不知叶大嫂更是巴不得她多黏着自己。 如今年纪小，才特别喜欢黏人。 等以后长大了，怕是跟在屁股后面追着都追不来如今这样的亲近了。 这一路，每经过一个村子，扈元任就会打发一个手下进去宣传叶老大和叶老四的英雄事迹。 然后锣鼓手上前，舞狮舞龙都整起来。 每次都是这么一套流程，所以车队几乎是在龟速前进。 但这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县太爷之所以要跟着褒奖叶家兄弟。 一来是给叶族长面子，毕竟这算是叶氏一族较为重要的一件喜事了。 二来就是为了给百姓安心，顺便教化民众，让大家知道叶老大和叶老四的光荣事迹，今后也可以向他们学习。 一直到中午，车队才终于驶入丰乐县的城门，进城就直奔县衙。 县太爷和叶东明此时都已经在县衙门口候着了。 叶老大和叶老四按照要求率先从车上下来，一边就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晴天双手捂着耳朵，却还是从车窗处探出小脑袋看向放炮的方向。 等到这长长的一串鞭炮放完之后，县太爷迎上来，各种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把叶老大都给夸得脸红了。 “县太爷，您过奖了！” “哪里过奖了？一点儿都不过，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县太爷说着，立刻有人上前给叶老大和叶老四披挂上红绸和大红花，弄得两个人看起来像要去迎亲的新郎官一般。 人群里许多大姑娘和小媳妇的眼神几乎从头到尾都黏在叶老四身上。 毕竟叶老大虽然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但到底年纪大了，一看就是已经成家的样子。 反倒是叶老四看起来年轻，也不知道有没有成亲。 若是没有的话…… 叶老四被披挂上红绸之后，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想起还在关外那会儿跟郭氏成亲的情形。 别人看他是面无表情，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那边。 但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压根儿就是他走神儿的表现。 好在县太爷此时还顾不上他，在夸奖过二人之后，便开始有些卖弄般地读起他早就准备好的文章。 文章自然是出自师爷之手，写得还算不错，挺有文采的。 能一个字不错地从头到尾读下来，对县太爷来说都已经是不容易的事儿了。 所以当他读完之后，围观的百姓几乎没人听懂，安静一片，唯有几个师爷激动得啪啪鼓起掌来。 要知道县太爷之前练过好几遍，就没有顺顺利利一点不错的。 这会儿居然完整且准确地读下来了，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他们几个一鼓掌，围观的百姓们才知道县太爷这是说完了，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县衙门口一片巴掌声。 县太爷意识到，最后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最后一件事。” 县太爷的声音本来就不大，还有些体虚的老毛病，根本压不住。 最后还是扈元任大喝一声，才总算让围观的百姓安静下来。 “为了表彰叶庆晨和叶庆安两位壮士的勇敢之举，县衙特拿出纹银二十两奖励他们……” 这下子围观的百姓闻言全都露出羡慕的眼神，也不用别人带着了，一个个拍得越发卖力。 但是大部分人心里想的却是，这钱如果是给自己的话，该怎么花才好。 叶大嫂带着晴天站在离叶老大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在上面接受嘉奖，母女俩同时露出了笑容，晴天更是拼命鼓掌，把自己的手心儿都给拍红了。 “娘，爹爹好厉害啊！” “是啊！” 母女俩看着县太爷将赏银交给兄弟俩，这场在县衙门口的表彰大会就算是结束了。 晴天扯扯叶大嫂的裙摆，示意她矮下身来。 “怎么了？”叶大嫂弯腰问。 “娘，什么时候能吃饭啊？我饿了。”仿佛是担心大声说话会给叶老大抹黑一般，晴天十分小声地问叶大嫂。 “饿了？”叶大嫂也不知道今天的安排究竟是什么，所以早就用油纸包了几块点心带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叶老大在上面看到媳妇正在喂晴天吃点心，快步下来道：“吃一块垫垫肚子就得了，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晌午在哪儿吃啊？”叶大嫂小声问。 “晌午是县太爷这边安排，晚上在跟族里的人一起吃饭。” 果然，不多时，便有人来招呼老叶家的人，一起前往酒楼。 县太爷今日不光请老叶家一家人，还请了许多城里的名流士绅作陪。 所以叶大嫂抱着晴天一进门就看见了蒋员外。 看到熟人让叶大嫂原本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好在很快就有人过来将老叶家的女眷和孩子们都带到二楼的雅间去了。 确认雅间内都只有自家人之后，叶三嫂就忍不住立刻伸了个懒腰道：“哎呦天哪，刚才县太爷在上面说话，我听不懂也不敢乱动，可真是累死我了。” 叶二嫂赶紧拉住她道：“快小点声吧，当心隔墙有耳。” 很快，伙计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叶大嫂怕晴天饿过劲儿了，赶紧先夹了菜给她吃。 伺候着孩子们都吃上饭之后，婆媳四个人突然间闲下来，彼此对视之后，全都笑出声来。 叶老太太感慨道：“想当初从老家出来逃荒的时候我还想，我这把老骨头，真有命能撑到回老家的那一天么？ “谁知如今不但平安回到老家了，家里的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若是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辉南那边的房子和地都卖掉直接回来就好了。” 叶三嫂闻言，快言快语地接话道：“娘，要我说，现在就挺好，这运气啊，可是都讲时机的。 “说不定要是咱们早早回来，根本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听得三儿媳说这话，叶老太太下意识地看向了晴天，嘴里道：“要我说，咱家运气越来越好，都是从救下晴天开始的。 “肯定是菩萨看咱家救人于危难，就……”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帮她说出了后半句话：“就保佑咱家日子越过越好。” 叶老太太见状故意起了个头道：“所以……” “所以我们要对妹妹好！” “所以我们要保护妹妹！” …… 五个小子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声音大得隔壁雅间都听得一清二楚。 县太爷几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有点红了，侧耳听了半天才问叶老大：“隔壁这是喊什么呢？” “五个臭小子，淘气得不行，不知道又瞎喊什么呢，我过去说说他们。” 县太爷一把抓住叶老大的胳膊，硬是把他拉得坐回了原处。 “小孩子，不就是吵吵闹闹的么！” 好在隔壁在闹腾了那么一下之后又恢复了安静。 叶老大松了口气，起身举杯对县太爷道：“今日多谢大人对我们兄弟俩的抬爱。 “这一杯酒，小的敬您。 “我干了，您随意。” 县太爷祖籍南方，被安排来丰乐县任职，这辈子就没出过山海关，丰乐县已经是他所到过最北的地方了。 所以他根本不了解叶老大这样在关外长大的孩子，酒量究竟会有多么的恐怖。 第262章 都是自己人了，还分什么主客。 午饭结束的时候，县太爷已经快要被喝到桌子地下去了，是被两个捕快架着出的酒楼。 “您看这事儿闹的……” 叶老大也没想到县太爷的酒量这么差，他压根儿也没劝酒啊，怎么就喝成这样？ 叶东明则见怪不怪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儿，让扈捕头把县太爷送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将县太爷交给扈元任之后，叶东明便带着老叶家人去了叶氏祠堂。 之前为了将叶老爷子安葬入叶氏祖坟，老叶家人就来过这里一次。 但是上一次来身份还是客，这次过来，身份上就要有不一样的转变了。 老叶家人抵达的时候，族中的六位长老已经全都在祠堂正厅内等着他们了。 看到叶家四兄弟进门，几个人全都眼前一亮。 族中年纪最大的一位长老，比叶老爷子还要高上一辈。 他眯着眼睛点点头道：“东海那小子，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有闯劲儿的。 “否则也不会那么有魄力，孤身一人就去关外闯荡。 “如今他这四个儿子也都是一表人才，没有坠了他的威风啊！” 其他几个人都跟着随声附和。 “可不是么，这就叫虎父无犬子啊！” “这回真是给咱们叶氏家族争光添彩了！” “最要紧的还是将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一网打尽了，不然咱们出门都提心吊胆的。” “谁说不是呢！真是干了件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儿，也难怪会得到皇上的亲口嘉奖。” 几个人说起这件事，全都是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但其实心里头都挺后悔。 当初叶东明帮着老叶家说话，想在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之后就给老叶家的人上族谱。 但是几位长老年纪大了，懒得折腾，便推说等过年的时候一起。 谁成想这才多长时间，人家就出息了。 如果当初直接帮他们上了族谱，那老叶家少不得要记大家的一份情。 可现在人家得了皇上的亲口嘉奖了，如今再给人家上族谱，非但算不得人情，反倒还有点儿上赶着倒贴的意思。 若是人家心里有气，此时阴阳上几句，他们也只能生受着，说不定还得陪着笑脸。 好在老叶家都是实诚人，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对族长和几位长老也都很是尊重，压根儿没有半分得意张狂的模样，让几位长老对他们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几位长老跟叶家人寒暄了几句，又关切地询问搬过来之后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了些无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族中开口，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之类马后炮的话。 趁着这个功夫，叶东明将族谱从祠堂中请了出来，放在大厅的条案上，然后将文房四宝摆出来。 “志川叔，还是要请您老人家来亲自动笔，我给您研墨。” 叶东明说完又跟老叶家人解释道：“志川叔是咱们族中写字最好的人，从十几岁就开始负责这桩差事了，这些年族谱上所有的记录，都是他老人家写的。” 只见辈分最高的那位长老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小子少胡说八道，我哪里敢说是族中写字最好的，不过是因为我写得工整清楚罢了。” 叶东明已经帮他研好墨，铺好纸张，叶志川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桌边。 但是别看他走路颤颤巍巍的，一拿起笔来，手却稳得很。 一笔一划落在纸上，横平竖直，工整清晰，简直像是刻印出来的一般。 叶志川写的是最为标准的馆阁体，也就是科举考试的时候必用的字体。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勤学苦读过十几年的。 只可惜天赋有限，止步于秀才，但一手馆阁体却是练得极好。 叶二嫂虽然不懂这是什么字体，也不认识他都写了什么字，但是看着叶志川笔下一个个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字，就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她忍不住低声对叶昌瑞道：“儿啊，你看看人家长老的字写得多好，你再想想你自个儿的？ “以后等你去参加科举，人家监考官看到你那狗爬一样的字，甭管你文章写得多好都不会取你上榜的。” 叶昌瑞被叶二嫂说得脸上发红，小声为自己辩解道：“娘，我这不是已经在努力练字了么！” 娘俩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厅中太过安静，所以还是被大家给听见了。 叶志川抬眼看向叶昌瑞，笑着问：“怎么，字写得不好看啊？” 叶二嫂虽然自己敲打儿子，但是在外人面前却又急忙维护道：“之前在关外开蒙，先生也没注意他写字的问题，我们也不懂这些，所以就给孩子耽误了。 “后来入关之后得魏先生提点，才知道要让孩子好好练字。” “魏先生？”叶志川闻言有些激动地问，“你说的该不会是魏衍魏先生吧？” “正是。” “没想到你们竟然跟魏先生认识。”叶志川说着，早已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想当年，我跟魏先生还曾经在同一个学堂进学过。 “那个学堂只是魏先生成为大家路上的一站，却已经是我拼尽全力才能达到的顶点了。” 叶志川感慨之后，对还在为自己写字不好而羞愧的叶昌瑞道：“我家里有许多早年间誊抄的书册，回头我找两本适合你用的，叫人给你送去，照着好好练字。 “你娘刚才说得没错，虽说字写得好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但若是写得太差，说不定就当真把你的好才华给埋没了。” “是，多谢长老，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练字。”叶昌瑞忙端正地给叶志川行了个礼。 “是个好孩子。”叶志川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写着手下的族谱。 因为这次叶老大和叶老四受到了皇上的亲口嘉奖，所以这次不但要将老叶家这些人都写进族谱中，还要把叶老大和叶老四帮助剿匪的事迹一并记录进去。 叶东明早早就拟好了草稿，如今叶志川就只需要照着誊抄即可。 但是他到底年纪大了，为了避免字迹变形，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会儿。 就这样，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所有要写入族谱的内容写完。 大人还算能坐得住，但是对于孩子来说，这段时间着实有些太难熬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连哄带吓唬，才勉强控制住了几个孩子。 叶三嫂再一次将快要从椅子上出溜下去的叶昌年拎起来，咬着牙，气不打一处来地小声说：“你就不能老实坐着么？你看看晴天，人家比你小都比你稳当。” 叶昌年弓着腰，抱着肚子道：“娘，我快憋不住，要尿裤子了！” 叶三嫂闻言大惊失色，抱起他就快步往外跑。 这要是在祠堂里尿了裤子还得了？ 弄脏了祠堂不说，这大冬天的，也没带替换的衣裤，若是尿湿了可是容易把人给冻坏了的。 出去也顾不得找茅厕了，只找了个墙角的树根底下，叶昌年扯下裤子就开始嘘嘘。 等他尿完之后，叶三嫂检查了一番，发现裤子没有弄湿，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孩子，要尿尿怎么也不早说！” 叶昌年委屈道：“我好几次都想说了，不是你让我闭嘴别说话的么……” “……”叶三嫂，“这个还是得说的。” 叶昌年被说迷糊了，大人们真是善变，一下子这样，一下子又那样。 叶三嫂看着儿子困惑的表情，忍不住叹气：“唉，你但凡能有晴天一半儿聪明就好了。” 叶昌年被亲娘这样说，也丝毫不觉得生气，反倒点头认可道：“妹妹就是很聪明。” “行吧，说不定你傻人有傻福呢！”叶三嫂无奈地揉了把儿子的脑袋。 叶昌年放完水就准备回去，被叶三嫂一把拉住，带着他在外面多待了会儿放放风。 临回去之前，叶三嫂还叮嘱道：“行了，这次再回去可就乖乖坐着不许乱动了。” 娘俩回去又坐了半天，叶志川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写好了。 叶东明检查了一遍，然后又让老叶家的人自己过去看一看。 毕竟族谱平时也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只可惜老叶家除了叶昌瑞之外，其余大人都不识字，孩子们也都才刚开蒙，根本还没认识几个字。 大家凑上去也就看了个热闹。 叶老太太拉着叶昌瑞，让他将族谱上写的文字念了几句给自己听。 听到都是夸奖大儿子和四儿子的话，叶老太太眼圈红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待墨迹全都干透之后，叶东明将族谱收起来放回祠堂深处。 “行了，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得抓紧去上坟了。” 众人从祠堂中出来的时候，叶东明早就安排了人在门口放炮。 伴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家陆续地往外走。 叶老大抱着晴天，让她自己把耳朵捂好。 晴天的小心脏都被震得砰砰响。 但是一想到这鞭炮都是为了她爹放的，她顿时又高兴起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墓地，这边叶东明也早就安排人打扫过了。 其他人都没有跟进去，只有老叶家的人进去上坟、烧纸。 叶老太太嘴里小声说着话，想要把最近家里发生的大事儿全都给他说一遍。 “老头子，你可要继续好好保佑咱们家啊！ “如今老大、老二和老三都算是有了着落，只剩下老四的事儿，你可得多上点儿心…… “你说说你，之前你给老四张罗是个什么媳妇？ “惹得家宅不宁不说，最后更是害人害己。 “等这次再给老四张罗婚事，我可必须要自己做主了。 “唉，老四如今老大不小的了。”叶老太太道，“媳妇没了，孩子也没有，我如今唯一的心事也就是他了。 “老头子，你若真的在天有灵，就一定要保佑老四以后都顺顺遂遂的，不要再遇到什么坎坷了。 “等明年给他相看个媳妇，这次一定要找个本分过日子的，看着他有孩子就好了。 “这样日后我去下头见到你，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叶老太太念叨了许久才起身，腿脚有点儿使不上力气，踉跄了一下。 叶老四赶紧上前扶住她道：“娘，你天天在家对着我爹的牌位说话还没把家里的事儿都说给他知道，到了这儿咋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叶老太太原本想说，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所以跟你爹多托付了几句。 但是突然想到老四的心情这两天才刚刚有些好转，就不要再勾起他的伤心事儿了。 于是她话锋一转道：“还不是因为老大跟你这次露脸了，我还不得多跟你爹说几句，让他也高兴高兴。” “那是应该好生说说。”叶老四笑着说，“我还特意在坟前给我爹倒了一壶酒呢！ “我爹一高兴就喜欢喝酒，自己捏个小酒盅，滋滋儿喝得美着呢！” “你爹啥时候不喝酒？高兴也喝，不高兴也喝的。 “若不是他总喝大酒，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算了，说这个干啥。 “走快点吧，咱们都落在最后了。” 老叶家原本以为上完坟就结束了，说不定还能趁着天黑之前赶回家去。 但是叶东明怎么可能这样放他们回去。 “走什么走，族中早就安排好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一起热闹热闹呢！” 一行人回到祠堂才发现，晚上的席面都已经快要做好了。 叶东明道：“今天的晚饭你们千万别嫌弃，族中负责张罗席面的几个人，手艺虽然还过得去，但是跟叶大嫂还是比不了的。 “其实若是能请叶大嫂来做席面，那味道肯定没得说。” 叶大嫂闻言道：“族长，以后有这样的事儿，您不用客气，直接跟我开口便是。 “还有几个菜没做完？我现在去后厨帮忙还来得及么？” “不用不用。”叶东明赶紧拦着，“你们一家子人是今天的主角，是座上客，哪有让贵客干活的道理。” 但叶大嫂却宁愿去后厨做事，也不想进去跟那些压根儿就不认识的族人寒暄。 “族长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啊？我说错什么了？”叶东明一头雾水。 “我们家不是刚上了族谱么？都是自己人了，还分什么主客。” 第263章 这家人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叶志川闻言笑了，冲叶东明道：“人家这话说得在理，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于是叶大嫂便带着叶二嫂和叶三嫂加入了后厨做菜的队伍之中。 她进了后厨也并没有抢着表现，而是十分自然地先接手了一个洗菜的差事，然后又去帮着切菜，飞快地融入了进去。 后厨此时忙得飞起，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看她做事麻利，切菜也切得又快又好，大家便自然地将她接纳进来。 叶二嫂和叶三嫂见状也有样学样，很快就跟后厨的人打成一片。 这么多女人一起做事，少不得要聊天，话题自然就是围绕着今天的主角——老叶家一家人。 “听说是刚从关外回来不久的，这么快就站稳了脚跟，这家人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听说关外的条件特别差，所以为了生存，人就必须得彪悍一些，不然面对土匪早就被吓傻了，哪里还敢跟土匪对着干啊！” “谁说不是呢！若换做是我，早就吓得腿软脚软动弹不得了！” “那不正好，直接让土匪把你扛回去做压寨夫人！” “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么！我都多大岁数了，把我扛回去给他们做娘么？” 大家都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渐歇之后，有个中年妇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不太一样的笑容。 她手里正洗着菜，抬起手肘碰碰身旁的人道：“哎，你们看见他家那兄弟四个了么？啧啧！” 被她碰到胳膊的妇人比较年轻，瞬间羞红了脸，也笑着道：“你们说说，人家咋那么会生儿子？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长得好，还都这么有本事，可真是让人羡慕。” “你先别羡慕人家儿子生得好了，我可听说，他家老四刚没了媳妇，如今正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哎呀突然说这些干嘛！”年轻妇人臊了个大红脸，但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看到的叶老四的样子。 的确是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哎呀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 年轻妇人越想越是臊得慌，脸上都热得快要可以煎鸡蛋了。 她这边不好意思说什么，那边却已经有人上赶着开始打听。 “咋回事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媳妇了？” “这里头的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 帮厨的女人们聊得兴起，叶大嫂一边做事一边支棱耳朵听着她们闲聊。 有关郭氏的事儿，外面的传言并不算多，很多事情外界根本就不知道。 叶大嫂听着族中的女人们聊，也只是知道郭氏跟别人私奔出去，不知什么原因腹中的孩子没了，自己也丢了性命，更细节的部分，她们就都不知道了。 这样也好，不然外面传言太多的话，对叶老四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这样，三个人在后厨帮着忙活了半天，叶大嫂就已经从洗菜一路升级到帮大厨备菜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则一直做着帮厨的活。 叶氏家族比较庞大，所以虽然大家都是同宗，但其实很多人彼此之间并不认识。 所以妯娌三个生面孔混入其中，让大家都以为是族长临时安排过来帮忙的，所以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疑问。 直到有人过来招呼她们道：“三位嫂子，前面就等你们去了好开席呢，快别跟这儿忙活了！” “等谁开席？”一直在后厨忙活的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稍等！”只见叶大嫂把手里正在切的菜切完，洗了手，这才一边往外走一边解下围裙道，“这就来了。” 叶二嫂跟叶三嫂也从人堆里走出来，跟着叶大嫂一起离开了。 来叫人的小厮刚准备走，就被后厨一帮女人给拉住了。 “刚才那三个人是谁？” “她们怎么还能去前头吃饭啊？” “她们不是来帮厨的么？” 屋里的大厨也忍不住扬声问：“给我帮厨的人呢？怎么走了啊？ 七嘴八舌的问话把小厮吵得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了。 “哎呀，还能是谁，当然是老叶家的妯娌三人了。”小厮说完又冲灶间大喊，“什么帮厨啊，那可是游娘子！” “啥，你说刚才给我帮厨的是游娘子？”大厨听了这话，手里举着锅铲就出来了，“就是最近特别出名的那个游娘子？” 小厮道：“不然呢，还能有几个游娘子？” 大厨刚想再问什么，就听得灶间里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菜要糊了！” 大厨只得赶紧拎着铲子往回跑。 小厮趁机甩脱众人，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人都走了之后，后厨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么说过刚才那三个人，就是老叶家的三个媳妇了？”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撇嘴道：“应该就是了！我看也都是一般人儿，就有一个长得还行，可惜厨艺不怎么样，除了洗菜也不会干点儿别的了。” “瞧你这话酸的，人家媳妇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还想跟人家抢男人不成？” “你胡说什么！”小媳妇立刻板起脸来，“再敢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小媳妇说完这话，便端着洗好的菜送进屋去。 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鄙夷的眼神。 有熟知她的人撇嘴道：“看着吧，这下肯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有人不清楚她的为人，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回来了？你们这打的到底是什么哑谜啊？” “你不懂，以后离她远点儿，别被她教坏了就行。” 小媳妇也果然如别人猜测的那般，将洗好的菜送进灶间交给帮厨之后，便主动接下了去前面送酒水的差事。 到了席上，小媳妇很快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叶老四。 她端着托盘款款走上前去，走到叶老四面前突然俯身要将托盘放下。 叶老四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躲，生怕她把手里的酒坛子摔在自己身上。 小媳妇见叶老四的目光压根儿就没在自己身上过多停留，还有些不服气地轻咬下唇，越发主动地从托盘里取下酒壶，开始帮叶老四斟酒。 她的一举一动，被席上众人尽收眼底，有些知道内情的人脸上登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是找到新目标了啊！ 这个小媳妇娘家姓汪，是从外地嫁到丰乐县叶家的。 谁知汪氏刚过门还不到一个月，男人就摔断了腰，躺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家里为了给她男人治病，本就不多的积蓄花了个精光，还欠了不少外债。 如今她嫁过来都已经七八年了，天天守着个瘫子过穷日子。 但汪氏生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加上男人不中用，平日里经常有些流氓混混之类的人想要占她便宜。 要不说汪氏也是个奇女子。 被骚扰之后，她居然另辟蹊径地想，反正左右都是背叛夫君，倒不如借此赚上一笔。 这样不仅能补贴家用，说不定还能给家里赚点钱。 自那之后，汪氏就开始了这种用身体换钱花的行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汪氏的公婆很快得知这件事，过来闹了起来。 但是也没闹多久便被汪氏全都给一一压下去了。 毕竟儿子在人家手里，要全靠汪氏赚钱养家糊口，除非他们想直接把儿子接回家自己照顾。 后来公婆这边对她的所作所为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当汪氏主动靠近叶老四的时候，大家都露出了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叶老四却浑然不觉，伸手要去接她斟满的酒杯。 谁知道汪氏突然身子一歪，朝他这边倒了下来。 叶老四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弹跳起来，直接躲开了汪氏的“酒水攻击”。 他心道，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就得被泼一身酒了。 叶老四甚至还好心地说：“这位大姐若是身体不适，还是早早回去休息为好，不要勉强，换别人来上酒吧。” 汪氏本来是想顺势倒进叶老四怀里的，谁知道这人竟这般不解风情。 甚至连她自己被酒水打湿了衣衫，叶老四都没有看上一眼。 汪氏的脸都有些绿了。 屋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汪氏平日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又狠狠拿捏住了男人的劣根性，在勾引男人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今天终于也有人让她尝尝碰壁的滋味了。 汪氏起身，狠狠瞪了叶老四一眼，端着托盘转身离开了。 叶老四被瞪得莫名其妙，扭头低声问：“大哥，我说错话了么？” 叶老大压根儿没发现汪氏刚才过来的那些小动作，更加莫名地反问：“你说啥了？” 唯有知道内情的叶大嫂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娘，你笑什么呀？”晴天十分好奇地问。 有什么这么好笑的事儿，娘怎么不跟她说呢？ “没事儿，娘啊，笑你四叔傻人有傻福呢！” “啊？”叶老四听了这话，越发不懂了，抬手挠挠头，但是很快就被前来敬酒的人转移了注意力。 汪氏这边气哼哼地端着托盘离席，也没有直接回后厨，而是站在后院的回廊中生闷气。 就这么端回去，肯定要被后厨那帮长舌妇们笑话死。 大厅的后门口很快又溜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见四下无人，过来便一把搂住了汪氏的腰。 “哎呀！”汪氏其实从那人一出门就发现了，但还是假意被吓到了，做作地小声惊呼。 “别怕，是我。”男人的手不老实地在她腰间揉搓，把脑袋凑到她颈侧，低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当着我的面就去勾搭别的男人？” 汪氏闻言伸手推他，道：“你自己不是也有媳妇，还管我勾不勾搭别人？” “你若是肯跟我，我回去就把那个黄脸婆休回娘家。” “得了吧，少说这话！”汪氏道，“你舍得把媳妇休了，我还舍不得不要我男人呢！” 男人伸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咬牙道：“那你还勾搭我！” “我勾搭的人多了，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么？ “哎呀，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何必弄得这样认真。” 汪氏虽然脸上还带着笑，说话的声音也依旧细细柔柔，眼底却已经浮现出不耐的神色。 她当初也是见这人做点儿小生意，手里还算有点小钱儿，加上他每每看过来的眼神里，都饱含着压抑的情欲。 所以汪氏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给钓上来了。 谁知这人花钱抠抠搜搜不说，还天天做些个天长地久的白日梦，还粘上就甩不开了。 男人根本没有发现汪氏的态度，反而急切地说：“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只是图他最近拿到的赏银。 “但是我真的看不得你朝别的男人笑，我……” “那我有什么法子？”汪氏在心里大翻白眼，表面上却演技超群地瞬间红了眼圈，“你也知道，我男人瘫在床上这么多年了，家里花销都得靠我，他还要看病吃药。 “若不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谁愿意干这种让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事儿呢！” 汪氏原以为自己都这样说来，男人就算再铁公鸡，也该拔根毛了。 毕竟是他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想一直跟她在一起的。 谁知男人闻言一脸心疼她的表情，嘴上却道：“那，那你答应我，把他的赏钱哄骗过来之后，就回到我身边，不要再理他了好不好？ “不过那个叶老四看起来不怎么开窍的样子，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 “用不用我回去多敬他几杯酒，帮你把他灌醉了，好方便你下手？” 汪氏简直要被他这话给气笑了。 谈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谈钱，这种人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 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为了钱，自己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个又矮又胖的老男人。 汪氏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用不着，你离我远点儿别来烦我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她说完，端起托盘就往后厨走。 男人看着汪氏离开的背影，尤其是她习惯性扭动的腰胯，简直觉得百爪挠心，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大厅。 第264章 哪个臭小子也甭想带走我家晴天！ 除了汪氏这点儿小插曲之外，一顿晚饭吃得还算和睦。 尤其是晴天，一顿饭的工夫都数不清接受了多少夸奖。 有夸她漂亮的，还有夸她听话懂事的，甚至还有人想要来给自家儿子求个娃娃亲的。 若说前面那些话，叶老大还听得一脸得意的话，后面这个却把他给吓着了。 他赶紧摆手道：“不了不了，多谢您抬爱，但是我家晴天还太小了，说这些都还太早了。” 那妇人闻言笑着说：“现在看着小，等过几年一晃眼儿，可就成大姑娘了！” 叶老大心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昌瑞出生时候的情形他都还历历在目，如今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叶老大本来就喝得有些微醺了，不想倒还好，一想就停不下来了。 他越想心里头越堵得慌，甚至都已经仿佛看到了以后晴天嫁人，他跟叶大嫂两个人年纪大了，反倒又成了孤家寡人，天天盼着女儿能回来看看自己。 一想到这些，都不用别人来敬酒了，他自己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叶大嫂身边一直有人过来说话，有些只是来打个招呼的，还有人是过来打听一些菜的做法，所以一直忙于交谈，根本没有注意到叶老大那边的情况。 直到晴天伸手扯她的袖子，叶大嫂立刻低头看向女儿。 “怎么了，想吃什么，娘给你夹。”叶大嫂以为晴天又饿了，忙拿起筷子问。 晴天却一个劲儿地摇头，然后凑上来贴着叶大嫂的耳朵道：“娘，爹好像喝多了吧？” 叶大嫂这才扭头看向叶老大。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无语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这人怎么就把自己给喝多了？ 叶大嫂见此时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便让叶老四去跟族长打个招呼，然后问问今晚该如何安顿，得赶紧把叶老大扶出去找个地方休息才行。 不然叶老大一会儿若是耍起酒疯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东明听罢叶老四的来意，立刻将自己的小厮招呼过来道：“让他带你们过去。” 于是叶大嫂先将晴天临时托付给叶二嫂帮忙看着，自己跟叶老四一起扶着叶老大回了房间。 叶老大一喝多了就喜欢黏自家媳妇，叶老四在一边帮忙可是遭罪了。 不但要承担叶老大大半的重量，还要忍受他在自己身边做些亲密举动刺激自己。 好不容易把人送进屋了，叶大嫂急着回去带晴天，便麻烦叶老四留下帮自己看着点儿叶老大。 叶大嫂回到正厅的时候，晚饭基本已经开始散场了。 毕竟主角叶老大和叶老四都离席了，其他人也都察觉到时间不早了，便开始陆续散场回家了。 叶大嫂从叶二嫂怀里接过已经有些困倦、开始打呵欠的晴天，妯娌三个人带着孩子们也都朝住处走去。 族中立刻有人热情地要送他们，围在周围一起往住处走。 叶三嫂见小儿子已经困得迈不开腿了，便弯腰抱起也有些困了的叶昌年。 今晚晚饭吃的时间太久了，主要是男人们一直都在喝酒。 叶老三见状上前两步，从媳妇怀里接过儿子，低声道：“他最近又胖了，还是我抱着吧！” 这么一个小举动，倒叫围在叶三嫂身边的妇人们都羡慕不已。 还有人干脆凑到叶三嫂身边，想等着叶老三离开之后，再问问她是怎么调教男人的。 叶三嫂还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驯夫有道的能人了。 她将孩子交给叶老三，自己快走两步追上叶大嫂，随口打听道：“大嫂，咱们住哪儿啊？远不远？” “就在前面不远了，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还能把你们卖了不成？”叶大嫂打趣道。 “你倒是想卖呢，也得有人买啊！”叶三嫂一句话接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叶东明早就叫人在祠堂这边后院收拾出来了几间房，就是知道老叶家一家人肯定要在这边过夜呢！ 还不得一大家子人走到小院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这是咋了？”叶老太太见状着急地加快了脚步。 叶老二赶紧跟上她，继续扶着，怕她走得太快摔着自己。 众人一走进院子，就看到汪氏脸上顶着一个大巴掌印，叶老大和叶老四面色铁青地站在旁边，脸上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表情。 “这到底是咋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赶紧说话啊，你们是要把我急死啊！” 叶老太太在一旁急得不行。 这么大好的日子，如今这还是在祠堂，偏生又是老大和老四两个人。 万一真闹出点儿什么事儿来，今天可就真是喜事变笑话了。 叶老大酒还没醒，沉着脸站着伏在地上大哭的汪氏，嘴里骂道：“你这人也太不要脸了。 “这、这是我们的住处，你偷偷摸摸地进来算怎么回事？还，还……” 叶老大说到这里，一整张脸爆红，连说都说不下去了。 汪氏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众人这才想起来细看伏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汪氏。 只见她衣衫凌乱，领口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里面玫粉色的肚兜和浑圆白皙的肩头。 一众妇人们见状，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哎呦，我当这是谁呢！大冬天的穿这么少，还露着肩膀头子这是要给谁看呢？” “真是没想到，你这勾搭人的本事，居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这是都摸到人家床上又被打下来了吧？” 渐渐地，几个人嘴里的话都越发不堪起来。 汪氏也不说话，就伏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 表面上看是这些人在不断地用言语刺激汪氏。 但其实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汪氏手里吃过亏的。 即便自己没有直接吃亏，也都有亲近之人或是关系好的朋友被汪氏恶心过。 此时终于有个机会能让她们发泄一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度。 叶大嫂伸手想把晴天的耳朵堵起来，却又觉得自己有些掩耳盗铃。 晴天见状乖巧地抬手遮住自己的耳朵，还故意逗叶大嫂开心道：“娘，我自己捂着。” 叶大嫂倒是的确被晴天的话给逗笑了，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 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人把这边的事儿跑去告诉族长和长老们了 叶东明原本正准备跟几位长老说是下族中最近的大小事情。 但是才开了个头，就被叫过来了。 “都聚在这里闹什么呢！”叶东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烦。 叶东明说着，将目光转回到叶老大身上，问：“老大，到底怎么回事？” 叶老大刚才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站在那边直打瞌睡。 被点名问到，他才睁开眼睛，正要说话便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叶大嫂。 叶老大立刻委屈巴巴地贴了过去。 “媳妇，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喝多你也不守着我，搞得有人胆子大地直接往我床上爬！” “啥？”叶大嫂听了叶老大这话，直接惊呆了。 她以为汪氏最多就是像刚才在席上那样，想要勾引男人罢了。 谁知道竟然都敢直接往床上爬了？ 叶大嫂担心是叶老大喝多了没说清楚，便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叶老四。 再说了，刚才明明留下他在这里照顾叶老大，怎么还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只听叶老四道：“嫂子，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你去接晴天之后，我哥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想喝水，我在屋里没找到，就出去找人讨了一壶茶。 “谁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女的衣衫不整地正往我哥的床上爬呢！” 叶老四说着伸手一指汪氏。 叶大嫂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就是一黑。 叶老大虽然喝多了还有些迷糊，但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急忙解释道：“媳妇，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你呢，后来发现不是之后，我立刻就把她从床上踹下去了。” 叶东明的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一般。 今天是他张罗着留老叶家住下的，眼下却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不相当于在啪啪打他的脸么！ 但是见叶老大一脸自己被人占了便宜，求媳妇心疼自己可怜自己的模样，其他人也都十分无语。 都一把年纪的老夫老妻了，又不是小年轻，居然还这么黏糊么？ 从始至终，也没人询问汪氏的意见，就直接认定了叶老大和叶老四的说辞。 这里除了叶东明对叶老大和叶老四品行的了解和信任之外。 主要还是汪氏也不是初犯了，只是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大胆子，先勾搭完叶老四不成，又来爬叶老大的床。 想到这里，叶东明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层。 要知道，县衙和叶氏家族都刚刚大肆表彰过这兄弟俩。 如果当天晚上就被汪氏爬上床做出什么不能言说的事儿，传出去不但对叶老大和叶老四的名声有碍，也相当于变相打了县太爷和叶氏宗族的脸。 叶东明越想越气，原本他对汪氏的行为一直是知道但不过问的态度。 毕竟她男人是个瘫子，人家公婆和男人都不管这些事儿，他身为族长贸然插手，说不定还要惹一身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汪氏如今倒是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叶东明沉着脸道：“赶紧来人，把她带走，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整个儿过程中，汪氏一直坐在地上哭。 不是因为她耍赖不肯起来，而是因为刚才叶老大被吓到之后，那一脚踹得太重了，摔得她到现在都站不起来。 原本汪氏也是自己认栽了的，但是在被带下去之前，见叶老大还在贴着叶大嫂各种求安慰，委屈巴巴地说自己如何非礼轻薄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认错人了，还以为你是叶老四呢！” “啥？”叶老四没想到这事儿竟还跟自己有关，吓得立刻连退好几步，恨不得能躲她多远就躲多远。 叶东明越发觉得丢人，厉声道：“还不给我堵住她的嘴拖下去！” 汪氏被拖下去之后，屋里登时陷入尴尬的寂静之中。 唯有叶老大还在缠着叶大嫂，嘴里还说着一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当众说出口的情话。 之前因为屋里乱糟糟的，还不太显得出他来。 这会儿其他人一安静下来，就显得叶老大的声音格外突出。 叶大嫂唰地一下红了脸。 叶东明讪笑着说：“真是对不住，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汪氏这边族中会想法子处理的。 “主要是没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就好。” 他说着看了叶老大一眼，心想他平日里看着还挺沉着稳重的，没想到为了哄媳妇高兴，也挺豁得出去的啊！ 叶大嫂被看得越发窘迫，连忙解释道：“他这人一喝多了就有这个毛病……” “哈哈，挺好，挺好！”叶东明打了个哈哈，“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众人呼啦啦一下子走了个精光，叶大嫂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解释信了几分。 正好一旁的叶老大又蹭了上来，叶大嫂便数落他道：“你说说你，闲着没事喝那么多做什么！” 要知道，叶老大的酒量还是很好的，不敢说能喝倒全场，但如果不是他放纵自己的话，还是不太容易喝醉的。 谁知叶老大听了这话，突然间更加委屈起来。 他突然松开挽着叶大嫂的手，双手抱头一下子蹲在地上。 叶老二见状忍不住道：“大哥耍酒疯又耍出新花样儿来了？” 叶二嫂忙伸手推他：“你也一身酒臭味，还有工夫在这儿说别人，赶紧去洗洗，不然不许上炕睡觉。” “好端端的这又咋了？”叶大嫂无奈地伸手想把叶老大拉起来，谁知却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叶大嫂吓了一跳，要知道，叶老大平时可不是一个会随便掉眼泪的人。 “当家的，你到底咋了？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啊？” 晴天也凑上前，伸出小手帮叶老大擦拭着眼泪。 叶老大突然一把抱住晴天，嚎啕大哭起来。 “不行，哪个臭小子也甭想带走我家晴天！” 第265章 城里玩的花，赶紧回家 晴天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乖巧地任由叶老大抱着。 叶大嫂一巴掌拍在叶老大的后背上道：“你这又抽的是什么风？” 叶老四闻言想起之前席上的事儿，笑着说：“刚才有人说要跟晴天结娃娃亲，还说孩子一眨眼就长大该嫁人了，大哥怕是把这话往心里去了。” 叶大嫂无奈道：“所以说就不能让他多喝酒，一喝醉了就抽风。 “今天我就一错眼没看住，结果就喝成这样了。” 家里人都知道叶老大喝多了之后的毛病，于是叶二嫂便问：“晴天今天来跟二婶一起睡好不好？” 晴天哪里懂得这些，连连摇头道：“我要跟娘一起睡。” 叶大嫂也婉拒道：“这孩子粘人得很，跟你去半夜怕是要哭的，还是我自己带着吧。” 叶二嫂随口道：“之前晴天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住在秦家都没人陪她，也不知道她夜里有没有偷着哭。” 叶大嫂闻言也低头看向女儿。 晴天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第一天也偷偷哭来着，但是后来秦哥哥过来陪我，我就不害怕了。” “秦小少爷陪着你睡觉？”叶大嫂听得心里一紧，“他怎么陪着你睡觉啊？” “就是坐在床边拍我睡觉呀！”晴天道，“就像娘哄我睡午觉一样。” 叶三嫂闻言连声道：“秦小少爷人可真是太好了，可一点儿都不像那些眼高于顶的有钱人家少爷。 “最难得的是，秦小少爷对咱家晴天可真好啊，亲哥哥都很难做到这样了……” 因为秦小少爷在晴天的建议下帮叶老三弄了做积木这个营生，还送他去将作监学本事，所以叶三嫂如今对秦小少爷满心都是感激，一夸起他来都停不下来。 但是叶老三却敏锐地发现叶大嫂的表情不是很轻松的样子，似乎有很多困扰。 他赶紧从后面扯了扯媳妇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 “时候不早了，孩子们都已经困得不行了，我明个儿一大早也得赶回京城去，还是都各回各屋，早点睡觉吧！” “对对。”叶三嫂连忙附和。 叶老太太这才终于开口道：“都早点睡吧，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回家。” 今天从早晨出门到现在几乎就没闲着，叶老太太还在叶老爷子的坟前大哭了一场，本就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身体上早就觉得累了。 但今天是两个儿子露脸的日子，又让她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只是没想到，原本大好的日子，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最后竟遇到这么一件膈应人的事儿。 叶老太太也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刚才都被弄懵了，这会儿才总算回过神来。 若非现在时间太晚已经关城门了，她都想立刻带着一家子连夜回村了。 城里人玩儿得太花，乡下人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原本今天席间许多人来找她打听叶老四的情况，她还觉得挺高兴，想着如今挑选的范围大了，正好明年给老四好生说个媳妇。 结果汪氏这事儿一出，就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弄得叶老太太总觉得如今想来跟叶老四结亲的人，说不定都是不怀好意的。 她越想越是心烦，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吧！” 大家闻言都各自回房了，叶二嫂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她才问：“大嫂，我刚才看你神色不对，咋回事儿啊？” 碍着晴天在旁边，叶大嫂不好多说什么，便道：“晴天，你在这儿陪着你爹，娘去打点热水回来，咱们洗洗睡觉了。” “好！娘，你去吧！”晴天立刻接下了叶大嫂交给自己的任务，拍着小胸脯保证完成。 叶二嫂立刻跟了上去：“大嫂，我也去打水。” 出了门之后，叶大嫂才叹了口气。 “大家都能看出秦小少爷对晴天好，就连晴天都一口一个秦哥哥地对他越发依赖。 “你也知道，这孩子平时在家，连老太太或是你们都不肯跟，只粘着我和她爹。 “可如今去了秦府，有秦小少爷陪着就能不哭不闹乖乖睡觉了，弄得我这心里……” 叶二嫂闻言笑着说：“原来大嫂是吃味了？” “那倒也不是……唉，我也说不清楚。” 叶大嫂心里其实有点乱糟糟的，她理了理思路才道：“我就总觉得心里头没底。 “你说说，秦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不是入关的时候碰到，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也摸不到人家的边儿。 “秦夫人和秦小少爷人的确都好得很，尤其是秦小少爷，把晴天当亲妹妹一样宠。 “可是在人家那样身份的人眼里，晴天跟个小猫儿小狗儿又有什么区别？ “我就怕他喜欢的时候宠得不行，用不了多久兴头一过，就想不起来晴天是谁了。 “所以他对晴天越好，晴天越喜欢秦哥哥，我这心里头啊，就越是不安生。” 叶二嫂没想到叶大嫂原来想得这么深。 她之前的确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但是听得叶大嫂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大嫂你若是这么担心，以后就少让晴天去秦家便是了。 “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记不得了。” 叶大嫂点点头道：“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打完热水各自回屋，先给孩子们擦洗一下，赶紧塞进被窝。 孩子们早都困得打呵欠了，一躺进暖融融的被窝，几乎都是立刻进入梦乡。 晴天这边也不例外，头才刚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叶大嫂这才有空去管叶老大，先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又重新兑了热水给他泡脚。 叶老大脑袋靠在椅背上，略有些难受地闭着眼睛。 “晴天睡了？”泡了会儿脚，他似乎舒服点儿了，这才坐直身子问。 “躺下就睡着了。”叶大嫂低声道，“能熬到这会儿就不易了，在家这个时辰早睡着了。” 叶老大呼出一口浊气，抬手覆上自己的额头道：“我刚才是不是把孩子给吓着了？” “你还知道啊？”叶大嫂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跟那儿耍酒疯，晴天还担心你呢！” “以后不能喝这么多了！”叶老大闷声道。 听了这话，叶大嫂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成亲这么多年，这话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好在叶老大虽然爱喝酒，却还算心里有数，从来没耽误过正事儿。 加上他喝醉了也只是比较粘人，也从不出去惹事，更不会跟家里人动手。 所以叶大嫂虽然不喜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却也没有太过干涉他喝酒这件事儿。 今天也就是随口借着晴天敲打他几句，听了他的保证也丝毫没当回事。 “行了，你既然酒醒了，那就赶紧自己擦擦脚上炕睡觉吧！” 谁知刚刚明明都已经坐直了身子的叶老大突然又瘫软下去，声音也弱了下去，哼哼唧唧地说：“哎呀，我怎么感觉还是有点头晕呢！你快来给我搭把手……” “你少来！”叶大嫂说着把手里准备给叶老大擦脚的布巾丢进他怀里，“孩子在这儿呢，你给我老实点儿！” 叶老大一边自己擦脚一边道：“没孩子的时候盼着有孩子，有了孩子是真好，只是偶尔也真是有点碍事儿啊！” “回头我就告诉晴天，你爹啊，嫌你碍事儿了！”叶大嫂故意道。 “哼，晴天跟我那么好，才不会受你的挑拨呢！” “你等着，等明个儿晴天醒了我就跟她说。” “你快去说，最好现在就把她叫醒了告诉她。 叶老大知道媳妇是在开玩笑，是不可能跟孩子说这样的话的，所以丝毫都不惧，还在跟她耍贫嘴。 谁知他话音刚落，炕上就传来晴天带着困意的声音：“爹，你要叫我说啥呀？” “没啥！”叶老大吓得一脚把洗脚盆都给踩翻了，水洒了一地也顾不得，“乖宝，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醒了。” “我听着你们一直在说话……”晴天含含糊糊地说。 晴天这孩子不但粘人，其实还稍微有点儿认床。 只是以前她根本不敢表现出来，自从跟着叶老大和叶大嫂之后，才慢慢被宠出了一些小孩子原本该有的样子。 叶大嫂也是后来慢慢发现，晴天刚换地方那天基本都睡不太好。 所以她半梦半醒间听到爹娘说话好像提到了自己，便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叶大嫂瞪了叶老大一眼，怪他把晴天给吵醒了。 “你自己洗漱完了再上炕！”叶大嫂丢给他一句话，自己就先上炕去哄孩子了。 在叶大嫂的轻拍之下，晴天很快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叶东明从家里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老叶家一家人已经离开了。 一旁专门负责收拾祠堂这边的妇人还在说：“这家可真是讲究人儿，他们走了之后我进屋一看，好家伙，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也都放得整整齐齐，就跟压根儿没住过人一样。 “要不说人家能受到皇上的嘉奖呢！族长，您说是不是？” “行了，快干你的活儿吧！”叶东明没好气地说。 “哎呦，我不是刚说过，人家都给收拾好了，根本用不着我干活儿了。” 妇人说完，收拾起自己拿来的打扫工具，直接转身回家去了。 老叶家一家子人天刚亮就从祠堂离开了。 城里比村里方便多了，不用非得自己动手做，只要花钱就能吃到各式各样的早饭。 一家人吃得饱饱的才出发回家。 这次出来是被县太爷带人用车接过来的，所以一家人回去还要自己再花钱雇车。 叶老大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那份儿早饭，起身先去找老板付了钱，然后回来对众人道：“娘，你们先吃着，我出去转一圈，雇两辆车回来。” 叶老太太点点头，然后盘算道：“等过完年开春儿之后，咱家管怎么也还得再买头骡子才行，不然全家人一起出个门都不方便。” 如今家里三个儿子家都有了能赚钱的营生，老大和老四又得了不少赏银，叶老太太盘算起花钱也不像以前那般抠门儿了。 叶老二赶紧道：“还得买头牛，明年开春儿咱就得种地了。 “我之前去地里看过，刘寡妇家根本也没好好拾掇，白瞎了那好田了。 “等明年开春儿，咱家可得好生多犁几遍地。 “俗话说得好，春耕多一遍，秋收多一石。 “种庄稼可是最容不得偷奸耍滑的事儿，你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没有凭空不劳而获的。” 一说起种地的事儿，叶老二顿时就来了精神，话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叶老四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豆浆道：“行了，二哥，你也不用说这么多了，等明年开春儿，你说咋干咱就咋干。” 叶老二拍胸脯保证道：“你们放心吧，家里的地我保管伺候得好好的，你们平时只管去忙你们的，农忙的时候回来搭把手就行。” 叶老四一听这话，顿时想起大嫂、二嫂和三哥三嫂如今都有了自己能赚钱的营生，剩下的大哥能上山打猎，二哥是种地的一把好手，思来想去，就只有自己啥本事没有还没有个差事做了。 “二哥，要不明年我跟着你学种地吧？” 叶老二闻言抬眼瞅他，不太相信地问：“你想学种地？” “那我也不能总这样啥也不会地混日子吧？” 最近因为郭氏刚出了事，家里人都很照顾他，不但不叫他干活，还尽量给他留出疗伤的空间。 但是叶老四心里也明白，甭说是亲兄弟了，就算是亲爹娘，也不可能一直容忍他这般无所事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就先试试看呗！” “你若是真想学那我求之不得。”叶老二道，“只不过很多事儿，是要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的，等到明年开春儿，那可就晚八村了。” “那岂不更好，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 “二哥，那咱们今天回去就开始，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第266章 你们这是端了狐狸的老窝啊！ 叶老四这话说得很满，自己也信心十足的样子。 但是等到回家第二天，看到二哥要带自己做的事，顿时就有点崩溃了。 因为叶老二直接带着他去翻粪堆了。 “俗话说得好，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叶老二道，“咱家刚回这边，家里也没养猪啥的，就更得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粪肥了。 “必须要多翻几遍，不然若是明年开春粪没发好，到时候种的庄稼就得都被烧死了。” 叶老四倒不是不知道这些，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大家也都是一起忙活地里的活儿的。 但是他当时用的都是叶老二早就发酵好的肥料。 发酵后的肥料气味其实会轻很多，根本不像现在这么臭。 叶老四找了两块布条塞着鼻孔，却还是阻隔不了不断往鼻子里钻的气味。 偏偏还需要把每一块地方都翻到，确保所有的肥料都能均匀发酵。 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回家之后，叶老四整个人像条脱水的鱼般奄奄一息。 叶大嫂准备去做午饭，问他俩想吃啥。 叶老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大嫂，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叶大嫂笑着说：“被熏的吧？行，一开始都是这样，时间长就习惯了，你看你二哥就没事儿。 “那我一会儿在锅里给你留一碗，你什么时候饿了自己去热热吃。” “好嘞，谢谢大嫂。”叶老四道。 叶老四冲叶老二比了个大拇指，钦佩地说：“二哥，以前家里堆肥都是你干的，你也太厉害了。” 叶老二蹲在门口抽烟，笑着说：“等明年看着咱家的庄稼比别人家都长得好的时候，你就知道堆肥的好处了。” 今年因为家里粪肥不足，叶老二没少想办法，闲着没事就去山上弄一些落叶回来跟肥料拌在一起，生怕明年不够用的。 “头一年少点儿也没法子，等明年咱们自己养些鸡鸭，再抓几头猪来养，到时候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一说起养鸡鸭，叶大嫂立刻就赞同道：“可不是么，以前在辉南，村里数咱家养的鸡鸭最多，每天都能捡不少蛋呢！ “如今给孩子们吃点儿蛋都得出去买，白白花那么多冤枉钱。 “今年连年猪都没的杀，我前几日心里还合计，等天再冷一点能冻住了，就该去买一头猪回来咱自己杀。 “反正你大哥也会杀，若是叫别人来弄，不但要给人家包红封，还要请人家吃杀猪菜。” 叶老二拍手叫好：“这个好，回头打听打听，看村里谁家要卖猪。” “倒也不一定非得局限在村里，我最近要开始去周围村子做酒席了，看看谁家的猪好咱就买谁家的。 “今年家里多了不少进账，怎么也能过个肥年了！” 叶大嫂一番话说得叶老二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一旁在炕上摊着的叶老四却一下子想到鸡鸭粪便和猪屎的味道，一翻身趴在炕沿儿上干呕起来。 叶老二无奈地拍拍他的后背，给他端了杯水过来漱口。 “老四，你要是真受不住这个，不如干脆去学点儿别的营生。 “就咱家这点儿肥料，我自己一个人做也不费什么劲。” “不，二哥你能行我肯定也能行。”叶老四开始还格外要强，但是第二天又跟着干了一上午之后，还是吃什么就吐什么。 这下连叶老太太都给惊动了，过来道：“你跟你爹一样，就不是种地的料，快拉倒吧！” 叶老四虽然不服气，但是身体上的反应却由不得他不妥协。 叶老大道：“我看你还是跟着我上山打猎比较好。” “大哥你啥时候上山啊？” “等着下了雪就去。”叶老大推开门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天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冷的味道，“我估摸着也就这两三天，肯定有一场大雪。” 这也就是京城这边天气比关外暖和，若是搁在关外，这时节早就大雪封山了。 叶老大看得挺准，当天夜里就下了一场大雪。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天一亮就停了，甚至还出了太阳。 冬日的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里，像是被人洒下了一把金箔似的，闪着淡金色的光芒。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打猎了，动物们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觅食，而雪则会让它们的行踪无处遁形。 一大早，叶老大刚起身，一推开房门就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叶老四抱着他的弓和箭篓蹲在门口，可怜巴巴地说：“大哥，你带我去打猎吧，我保证听你的话。” 看样子是真被堆肥这事儿给吓着了。 吃过早饭，叶老大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弓箭。 叶大嫂则给两个人烙了一摞饼子，用干净的白布包着，让他们带着上山吃。 “走吧，出发了。”叶老大说着背起弓箭，却不往外走，先钻回自家屋里，冲晴天道，“乖宝，爹和四叔去打猎了！” 晴天立刻道：“爹肯定能打到好多猎物的！” 叶老大俯身在闺女脸上亲了一口，高兴地说：“借你吉言！” 叶老四见状也跃跃欲试地想过来走一套这个流程，却被叶老大一眼给瞪住了。 “这是我闺女，又不是你闺女，等你自个儿有闺女了再说吧！” 倒是晴天十分暖心地说：“四叔也加油，多打猎，好攒钱娶媳妇呢！”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话！”叶老四被侄女说得脸上一红，“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娶不娶媳妇的。” 叶大嫂笑着说：“还能是哪儿听来的，肯定是听娘念叨的。” 晴天一听叶老四说自己不行，着急道：“谁说我不知道，娶媳妇就是再找个四婶儿嘛！ “不过以前那个四婶儿不好，四叔你下次得娶个好的回来。” “那你说说什么叫好的，什么叫不好？”叶老四好奇地问，想看晴天可知道该说什么。 这问题终于把晴天给难住了，只见她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之后，终于道：“反正跟以前四婶儿那样就是不好，像我娘和二婶、三婶这样的就好。” 叶老四笑着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你倒是会讨巧。” “那我说的不对么？”晴天俏皮地歪歪头，露出点儿狡黠的神色。 “对，对得很，四叔到时候就按照你说的找。” 叶老大催促道：“行了，别墨迹了，快走吧。” 两个人便背着东西往山上走。 半路偶尔遇到个别村里人，看到他俩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老大，老四，这是要去打猎啊？” “是啊，婶儿，这不是下雪了么，我们上山碰碰运气。” “以后有机会也带带我家那小子呗！”对方试探地问。 “行啊，看以后有机会的。”叶老大也客套地回着。 对方也知道叶老大这回答肯定没走心，便识趣地笑笑没有继续。 有羡慕的，自然就有满肚子酸水的。 “呦，这是要上山啊？ ”你们两个不是刚拿了双份儿的赏银？ “这大冷天的，不好好在家守着媳妇孩子热炕头。 “出来遭这个罪干什么啊！” 叶老四听了这酸言酸语，不由得皱眉。 倒是叶老大面不改色，笑着说：“我们两个在家待不住，上山随便逛逛，打不到猎物也能捡点柴火回来不是。” “难怪你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真是越有钱越喜欢往家划拉啊！” “咱们这平头百姓家里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么！”叶老大笑着说，“自己你能干为啥还要花钱去买。” “得了吧，我们才是平头百姓，你家如今可是村里出名的有钱人了！” 叶老大见自己一再退让，对方依旧言语尖酸、不依不饶，便懒得再跟他废话，拉着叶老四继续往山上走。 兄弟二人清楚地听到，那人在背后啐了一口道：“呸，真是有本事了，眼睛都要长到脑袋顶上了，这村子怕是没人能让他们看在眼里了吧？” 叶老四被叶老大拉着，不悦道：“大哥，你干啥一直压着我不让我说话？对这种人何必给他好脸色。” “若是一对一咱们自然不惧他，但他是王氏宗族的人。 “咱俩最近这风头出的也的确大了些，让人家心里发酸也实属正常。 “这话你若不让他说出来，压在他心里头，以后还指不定憋出什么祸来呢！ “咱家老人孩子一大堆，总归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叶老四听了这话，信服地点点头道：“大哥，还是你想得周到，反正被他们酸几句也不会掉块肉，也不会少一两银子，不搭理他们便是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叶老大最怕的就是叶老四年轻气盛，最近心里又压着事儿，万一在村里被人言语激怒，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来。 所以听得他赞同自己的观点，让叶老大十分欣慰，道：“咱家最近，就是要尽量低调一些，别再刺激村里人了。 “甭说是王氏宗族的人了，就算是叶氏宗族的人，真正盼着咱家大富大贵的又能有几个？” “大哥你说的没错。”叶老四听得连连点头，“低调，低调点儿。” 结果到了下午，兄弟俩看着面前堆成一堆的狐狸，陷入了沉思。 “后山上居然有这么多的狐狸么？” 叶老大纳闷儿，自己以前来怎么也没发现呢？ “刚刚说好的低调呢，这可怎么拿回去？”叶老四看着面前至少十几只狐狸，挠挠头提议道：“狐狸肉不好吃，不如在山上剥了皮带回去。” “不行，这么多只狐狸，万一血腥味引来什么猛兽，咱俩可就玩儿完了。”叶老大摇摇头，“而且我剥皮的手艺也没有太好，剥坏了的话就白瞎了。” “那咋办啊？”叶老四问。 叶老大抬头看看头顶的天色，一咬牙道：“咱俩先不回村了，直接去县城把狐狸卖了换钱。” “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叶老四点点头，将狐狸分装在两个人的背篓中，上面又盖了枝条做掩饰。 两个人背着沉甸甸的背筐，在山上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丰乐县城的方向走去。 入冬之后天短了，兄弟俩走到县城的时候天色都黑了。 叶老四顾不得腹内空虚，催促道：“大哥，咱们是直接去皮匠铺么？” 叶老大心念一动却道：“要不先去野味馆？” “狐狸肉又腥又骚的，没人吃吧？”叶老四怀疑地问。 当年在关外的时候，叶老爷子过世之后，家里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宽裕，别说是狐狸肉了，抓到只老鼠都恨不得啃个干净。 但当时是因为饿得狠了，不吃说不定就饿死了，所以大家才捏着鼻子硬吃的。 后来日子稍微宽裕一些，能吃饱饭之后，就再也没人提过吃狐狸肉这回事儿了。 “说不定只是咱家不会做，万一人家野味馆的人做得好呢！”叶老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路线，“倒也用不着绕多少路，走吧！” 两个人到达野味馆的时候，院子里灯火通明，不时传出碰杯的声音，应该是有客人在里面吃饭。 叶老大上前敲门，小四子应声出来开门，一看到叶老大顿时认了出来。 “呦，这不是叶大哥么！今天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我们掌柜的前几日还说您如今发达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给我们送山货了呢！” “我今天上山打了几只狐狸，不知道你们野味馆要不要？若是不要，我就直接拿去皮匠店剥皮子了。” “狐狸啊……”小四子有点犹豫，“您等会儿，我去问问掌柜的。” 小四子进去之后不多时，刘掌柜就快步跑了出来。 “狐狸在呢儿？有几只？” 叶老四闻言赶紧将自己的背筐扣过来，将里面装着的狐狸都倒了出来。 刘掌柜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多只狐狸？ 却听叶老大道：“我这儿还有一背筐……刘掌柜，您若是要狐狸肉，就便宜点儿卖给您！” 刘掌柜瞠目结舌地看着满地至少十几只狐狸，不由得咋舌道：“我的天哪，你们这是端了狐狸的老窝啊！” “就是这狐狸肉又腥又骚的，怕是不好吃吧？” 刘掌柜闻言眼睛一瞪道：“谁说的？那是你们不会做。 “会做的话，狐狸肉可比羊肉还要鲜嫩！ “这些我都要了！” 第267章 鲜美不输羊肉 不过刘掌柜看着这么多的狐狸，一时间也有些犯难道：“这么多今晚怕是弄不完了，好在如今天冷，也放得住，明个儿起来再收拾吧。” 他说完看向叶老大问：“你们是在城里住下等着呢，还是回头再过来？” “今晚得回去，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叶老大道，“我明个儿一早再过来吧。” “那也好，我先把钱结给你，你明个儿倒也不用来太早，晌午之前过来把皮子拿走就行了。” “好，那就多谢您了！”叶老大收了钱，跟叶老四一起赶紧出城往家赶。 两个人都做好了可能要走回家的准备了，但是没想到运气还不错，在城门外遇到一辆往回家方向去的牛车。 虽说只能给他们送到半路，但这已经很好了，两个人下车后就只需要再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能到家了。 兄弟俩今天一天也累得不轻，但是想到那么多的收获，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下车之后往村里走的路上，叶老大就跟叶老四商量道：“今天卖狐狸肉的钱咱俩平分，狐狸皮也一人一半，你是打算自己留着还是卖掉？” 叶老四想了想说：“留一两条就得了，以后再娶媳妇的话，给她做个围脖啥的。剩下的就卖了吧。” 叶老大听说他要卖一部分，这才道：“那你若是要卖，不如就都卖给我吧！” “大哥，你要这么多狐狸皮做什么？” “我想找你二嫂，让她给秦小少爷做个狐皮大氅。 “人家送给晴天那么多东西，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还礼呢！”对于这件事，叶老大是着实有些苦恼的。 毕竟对秦鹤轩来说，送的那点儿东西根本都算不得什么。 但是对叶老大来说，却是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还礼的程度。 “大哥，你需要就拿去用呗，咱们亲兄弟还说什么买不买的。 “再说了，要不是你带着我，我自己也打不着这么多狐狸啊！” “那不行，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一码归一码。” 兄弟俩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家。 叶大嫂看到两个人居然空着手回来，十分诧异。 “咋？啥都没打到么？” “打了几只狐狸，直接送到城里卖了。”叶老大说着从怀里掏出钱来，分给叶老四一半，然后将自己那一半都交给了叶大嫂。 叶大嫂看着钱不太多的样子，疑惑道：“狐狸现在这么不值钱了么？” “这是卖狐狸肉的钱，狐狸皮得先送去硝皮子才行。” “狐狸肉还能卖钱？”叶大嫂越听越是惊讶，“那玩意儿又酸又骚的，还会有人花钱买？” 叶老大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野味馆的刘掌柜说了，若是做得好了，狐狸肉比羊肉还好吃呢！” “真的假的？”叶大嫂对此表示怀疑。 毕竟在关外这么多年，大家猎到狐狸，都是只要皮不要肉的，从来没听说过谁能把狐狸肉做好吃了。 岑老在屋里听到这话走出来问：“你说的可是丰乐县的那家野味馆？” “没错。” “他们刘掌柜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估计是有什么去除腥臊味的秘方，明个儿咱们一起进城，去尝尝他做的狐狸肉。” “也好，我们也跟着去开开眼界。” 兄弟俩今天累得不轻，吃了口饭就早早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岑老直接叫上石雷和孟钰，套上自己的马车，带着叶老大一家子一起进城。 刚一出门就遇到昨天在后山小道上一直酸言酸语的那个村民。 他一脸憔悴，眼底都是红血丝，一看就没睡好的样子。 他看到叶老大居然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眼睛登时睁圆了过来问：“你们昨天啥时候回来的？” 叶老大被问得莫名其妙，心想我啥时候回来的为啥要告诉你啊？ 叶老大哪里知道，那人昨天为了等着看他都猎到什么东西，从晌午开始就在后山小道上溜达，硬生生溜达到天黑都没等到叶家兄弟俩回来。 “我们昨天没打到什么东西，山上雪太厚了，就早早回家来了。”叶老大随口道。 那人一听这话，心情登时好了许多，笑着说：“我就说嘛，你们家就算运气好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好。” “可不是么！”叶老大冲他笑笑，钻进了车厢里。 那人见状又问：“怎么，你们今天不上山了么？这是干啥去？” 石雷看不惯这种人的嘴脸，一甩马鞭道：“今天我家老爷请他们进城下馆子去。”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人只能气得在后面直跺脚。 坐着马车，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里。 野味馆此时还没开门，但是小四子把众人领进去之后，就看见刘掌柜正在院子里剥狐狸皮。 已经剥好皮的七八只放在一旁的大盆里，剩下的至少还有两倍都不止。 饶是岑老见多识广，也被吓了一跳。 “你们昨天猎了这么多狐狸啊？” 难怪兄弟俩昨天没回家，而是直接带着狐狸来了城里。 这要是带回村里，还指不定要惹得多少人眼红呢！ 孟钰还从来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狐狸，跟晴天一起围着那堆狐狸左看右看，像两个好奇的小孩子。 晴天伸手摸摸狐狸身上的皮毛，惊呼道：“好滑溜啊！” 孟钰闻言也赶紧伸手去摸。 石雷受不了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多大了？还跟人家小孩子似的！” 岑老站在旁边看着刘掌柜手法娴熟地剥着狐狸皮，便问他；“今天若是想吃狐狸肉可能安排啊？” 刘掌柜这才抬头看向岑老问：“您是来吃饭的啊？” 他原本还以为岑老是叶老大的什么长辈呢！ 叶老大连忙帮二人介绍道：“刘掌柜，这位是岑老，您应该听说过的。” “岑老？就是出身御膳房，被皇上指派来负责厨艺大赛的那个岑老？”刘掌柜放下手里的工具，站直了身子拱拱手道：“失敬失敬。” 虽然嘴上说着失敬，但是刘掌柜的态度却并不热络，打过招呼又继续收拾起剩下的狐狸来。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他是那种热衷于名利的人，也不会只待在丰乐县这个小地方不肯去京城开店了。 “您若是想吃狐狸肉，那就今天晚上来吧！” “好嘞，那咱们先去蒋员外家坐坐，晚上请他一起来吃。” 于是岑老带着叶大嫂和晴天一起去了蒋员外家，叶老大自己在这边等着刘掌柜把所有的狐狸皮都剥完，一起送到皮匠铺子之后，才去蒋家与他们汇合。 晌午自然是在蒋家吃的饭，吃过饭之后蒋员外还特意找叶大嫂聊了一下之后的安排。 “你们若是不过来，我也得抽空去找你了。 “我这边给你接了三个酒席，都是那日来参加过赏花宴的贵客，都跟秦府关系不错，也都是风评极好的人家。” “好，您把日子和要求跟我说一下，我好提前想一想。” “我已经跟路红云说了，她到时候会去找你的，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岑老，这么一尊大佛在身边，可不能浪费了。” 叶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我最近跟着祖父学了不少东西，才发现以前自己真的有很多做得不到的地方。 “当初真是承蒙您不嫌弃我，现在想想自己也真是大胆，您那么重要的赏花宴我居然也敢应承……” “是我看上你的手艺，就算出问题，那也是我的问题，怪不得你！ “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挺有眼光的不是？”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蒋员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丰乐县的厨艺比试定在了小年那日，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来参加。” 一提起这个，叶大嫂瞬间就有些不自信起来。 毕竟是从整个儿县城里选人出来比试，她能行吗？ 远的不说，就是今天早晨看到的那个刘掌柜，人家连又腥又骚的狐狸肉都能做成美食。 整个儿县城以及下辖的那么多地方，说不定还有多少高手，自己真的能比得过么？ 蒋员外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又开始想东想西的不自信了。 “别想那么多，就算赢不了，也是一次难得的切磋机会不是么？” “也是，是我想太多了。”叶大嫂闻言笑了起来。 她一开始只要能接到酒席的订单就已经很高兴了，如今做了一次赏花宴，心倒是越来越大了，反倒失了最开始的从容。 “蒋员外，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出发去野味馆吃饭。 许是有不少老顾客听说店里要做狐狸肉，今晚也都慕名而来，把野味馆为数不多的几个房间就都给坐满了。 幸亏岑老预定的比较早，加上他们人多，所以还是很幸运地占据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刘掌柜在后厨忙活，也没工夫上前面来招待客人。 好在老顾客已经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一心只想好好做饭的态度，大家凑齐一起天南海北的瞎聊倒也不觉得寂寞。 结果也不知道谁先起头，就聊起了汪氏的事儿。 这件事虽说叶东明已经三令五申不许外传，可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要我说，还是那兄弟俩不懂得享福，汪氏那娘们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人家可是得过皇上褒奖的人，会眼皮子浅看上她那种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破鞋？” “这跟皇上褒奖有什么关系，但凡是个男人就逃不开好色。” “听你这话说的，你是对汪氏感兴趣啊？” “我没兴趣，你们最好也少打她的主意。 “实话跟你们说，她如今被人盯上了。 “跟她走得太近可没什么好处，真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咋回事啊？你这不是吊人胃口么，详细说说啊！” “不行不行，不能再说了。” 隔壁房间的人嗓门太大，他们的对话叶老大这边听了个正着。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 看着石雷和孟钰投来的揶揄眼神，叶老大连连摆手道：“跟我可没关系，老四也没搭理她，真有事儿也找不到我们头上的。” “到底怎么回事？”岑老一脸严肃地问，“虽说她爹娘都不在身边了，但还有我这个祖父给她撑腰，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我可饶不了你！” 叶老大赶紧把那天的事儿说了一遍，并且再三保证道：“您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叶大嫂这辈子难得受到这样坚定的维护，一时间感动得眼圈儿都红了。 “听见没有，我可是有娘家人撑腰的，以后对我好一点。” “天地良心，我对你还不够好么？”叶老大连连叫屈，“你看咱家钱都归你管，我和闺女也都归你管，你如今又越来越厉害了，我都怕你以后抛弃我，不要我这个糟糠之夫了！” 屋里众人都被叶老大这话给逗笑了。 晴天伸手拍拍叶老大道：“爹，我要你。” 听了这话，大人们笑得更大声了。 叶老大在晴天脸上亲了一口道：“还得是我闺女啊！” 这时候，后厨终于开始上菜了。 刘掌柜做了个狐狸肉四吃，分别是红烧，干煸，酱香和白切。 其他三道菜岑老还能明白，是用重料来遮掩狐狸肉的气味。 谁知最后一道居然是白切肉，虽然配了蘸料，但若是没能去掉腥臊味，肯定会格外十分明显。 菜上桌之后，大家的筷子都下意识地绕开了那盘白切肉。 谁也不想第一口就吃到一嘴腥臊味，这样后面的菜可都无法下咽了。 只有岑老头铁，上来就先夹了一筷子白切肉，连调料都不蘸就直接放进嘴里。 桌上其他人都停住了手中的筷子，等着看岑老会做出什么反应。 只有孟钰忍不住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啊？” 岑老细细品味了一下，点头道：“刘掌柜果然没有吹牛，的确是细嫩柔滑，鲜美不输羊肉啊！” 一听这话，大家的筷子立刻都改变方向，抢着伸向了白切肉。 很快，几个房间内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第268章 多赚点儿钱过个肥年 岑老慢悠悠地将四道菜一一品尝了一遍之后，越发确信这位刘掌柜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去除腥臊的秘方。 狐狸肉他也不是没研究过，好的位置肉质的确不错，但是腥臊味实在难以去除。 如果大量使用香料来腌制的话，香料味又会过重，不但不好吃，而且根本吃不出肉的味道了。 所以研究了几次之后，岑老就也放弃了。 没想到果然还是高手在民间，竟然真有人能这般完美地去除掉狐狸肉的腥臊，真是不服不行啊！ 叶大嫂一边自己吃，一边还在帮晴天夹肉。 四道菜里面，晴天格外喜欢白切肉和酱狐狸腿。 吃了两块白切肉之后，便自己抓着一只腿啃得不亦乐乎。 岑老一边吃一边还妄图想要分辨出刘掌柜都放了什么调料。 但是最后发现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被别人尝出来，那也算不得什么独家秘方了。 看着其他人都吃得一脸满足，岑老也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执念，开始专心享用起面前的美食来。 各桌的菜都上完之后，刘掌柜才终于从后厨出来跟众人寒暄起来。 主要还是询问一下对菜品是否满意。 “刘掌柜手艺越来越好了，这白切肉可比去年的好吃多了，真是绝了。” “今年的狐狸比较肥，最重要的是很新鲜，最适合做白切肉了。” 屋里众人闻言，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以后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以多来几次！” “这我可说了不算，得看打猎的人能打到什么东西不是？” “我又有点想之前的狍子肉了，下次再有狍子记得让人去告诉我一声啊！” “我还是觉得梅花鹿好吃。” “今年到现在好像都没吃到野猪肉呢！” 听着外面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这些，叶老大则悄悄记在了心里，想着之后上山看能不能打到。 正想着，刘掌柜就来到了这屋。 “岑老，吃着如何？” “以前在京城就听说过你的野味馆，只是一直没机会过来尝尝。 “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岑老突然想起自己这次出来的目的，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问了一嘴。 “不知道刘掌柜可想来参加厨艺大赛啊？” 果不其然，刘掌柜闻言连连摇头道：“多谢岑老抬爱，这种比试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参加吧，我一把年纪了，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就很满足了。 “而且我也只会做些野味，别的菜水平着实一般，就不去搀和了。” “那好吧，我也不能强人所。”岑老有些遗憾地说。 刘掌柜趁机道：“您以后若是有时间，可以多来光顾，也欢迎您提出意见。” 岑老闻言笑着，抬手点点他道：“你这算盘打得倒是挺响。” “您既然跟叶老大熟悉，以后他打了什么野味卖给我，您就过来吃顿饭，多好啊！”刘掌柜笑着说。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岑老身为御厨，其实对野味的兴趣不大。 因为御膳房出于安全考虑，基本不会给宫中的贵人们做纯野味。 即便偶尔上面要求换换口味，吃点儿新鲜的，也都是皇家猎场圈养出来的。 所以岑老对野味一直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是今天吃过刘掌柜做的狐狸肉之后，还真勾起了他的一些兴趣。 即便刘掌柜不说，他今后应该也会经常过来光顾的。 一顿晚饭吃得大家都十分开心，晚上在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路红云也从京城过来了。 “明天就有一个酒席要做，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 “我以前从未做过餐饮这方面的差事。 “不过上次回京之后，我还是想方设法去了解了一番。 “但我还是需要近距离观察一下你是怎么做事的，才能了解更具体的信息，方便我能够帮你谋划，后续如何能做得更好。” “这肯定没问题，只不过乡下地方，条件估计不咋样，我主要是怕您去了受不了。” “游娘子，你难道以为我是出身什么富贵人家不成？ “跟你说，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比你们村里最穷的人家都不如。 “别的不说，就连我哥哥成亲，家里都请不起人摆酒席，最后还是我娘带着我们随便做了几个菜就对付过去了。 “你放心就是了，这些人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肯定比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好，我哪里会嫌弃人家。” 叶大嫂没想到路红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居然这么差，毕竟从她现在的气质上可丝毫看不出来。 第二天，叶大嫂去联系了林玉梅和冯月英，约好了时辰在对方村门口碰头。 叶大嫂还听从了路红云的意见，将蒋员外已经帮自己接到三个京城酒席的事儿告诉了两个人。 一来是将时间安排告知她们，二来也是相当于给她们吃一颗定心丸。 毕竟两个人都是准备要跟着叶大嫂干的，必须要让她们知道叶大嫂有能力让她们比自己单干赚得更多才行。 不然时间长了，对方就该失去信心了。 果然，当两个人听说已经接到三个富贵人家的酒席之后，顿时都喜笑颜开，连声保证明天一定按时到。 林玉梅还跟叶大嫂多聊了几句，询问自己男人如今在京城到底做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 若非他是跟叶三哥一起被带走的，林玉梅都快坐不住想自己去京城找人了。 叶大嫂没有提积木的事儿，只跟她保证道：“他俩如今都在秦府做事，前几天我们去京城还见过，你就放心吧！ “再说了，那可是秦府，不会亏待他们的，正好可以趁着年前赚一笔，荷包鼓鼓地回来过年多好？” 林玉梅听得叶大嫂这么说，便不再担心，拉着她的手感激道：“自从在蒋员外家遇到你，我家就像是跟着转运了似的。 “虽然你们没说，可是我心里清楚，我家老王能去秦府做事，肯定也是你家三哥推荐的，不然人家秦府的人能知道他是谁啊？ “对了，既然今天来了就别急着走了，在家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呢。”叶大嫂道，“等老三他们从京城回来之后，咱们再约个时间一起吃饭。” “那也好。”林玉梅想想也是，最近接连好几个酒席要做，大家也都挺忙的，谁都想趁着年前多赚点儿钱过个肥年，的确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京城将作监这边，刘师父的作品已经进行到最后关头。 两个人也都熬得有些憔悴。 刘师父只是担心自己的作品能不能如期完成。 叶老三却还要担心秦小少爷那边做积木的事儿，比刘师父还要着急上火。 刘师父也知道他的心思，道：“你也不用着急，只要这次不出问题，熬过这两天我就放你回去了。 “再说了，你以为我给他送去的那几个学徒都是去白吃饭的？不差你一个人。” 话虽这样说，但是也架不住叶老三着急上火，嗓子都哑了。 好在两个人经过这些天的配合已经有了些默契，后面三天十分顺利地结束了整个儿摆件的雕刻工作。 看着桌上雕刻好的镂空九层的木雕，刘师父简直要喜极而泣。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类雕刻，无论是什么材质，七层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今年决定要做一个九层镂空的木雕球这件事，不但他自己心里没什么底，即便是在将作监内，其实也是有很多人都不看好的。 他这下半年几乎都在忙这个事儿了，但一直都是自己埋头研究，每次都是坏在最后三层的雕刻上面。 因此即便他用的是木料而不是象牙或是玉石，也还是惹来将作监内不少人的质疑。 尤其是眼瞅着时间离年根儿越来越近，刘师父自己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完成这件作品的能力了。 好在此时机缘巧合之下，让他认识了叶老三，在两个人的合作之下，终于按时将这个作品完成了。 刘师父这边的事儿忙完之后，叶老三就着急想要回秦家去做积木盒。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刘师父将做好的木雕锁进柜子里，东西做完之后终于良心发现地想起了被自己丢去玲珑阁的几个徒弟。 两个人一起来到玲珑阁，掌柜一听是将作监的刘师父来了，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 “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不是还在你这儿么，我这个做师父的总得过来看看吧？” “您放心，您的几位高徒我们都有好生照顾。” 掌柜说着将二人带到了后院。 刘师父一看，果不其然，几个傻徒弟明显都比之前胖了，一个个儿的脸都圆了。 几个人一看到师父来了，却都露出一脸愁容。 在玲珑阁虽然吃得好住得也好，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们每天做的就是按照尺寸切木头，打磨木块，帮忙给木块上色。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天天干这种事，实在是容易把人给闷死。 偏生那个负责上漆的王哥却是干劲十足，弄得他们几个为了不给将作监丢人，不给自己师父丢人，只能也跟着努力做事。 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已经做出十几套积木了。 听说刘师父来玲珑阁了，秦鹤轩也很快就从家里赶了过来，顺便也看一眼做积木这边的进度。 刘师父见到秦鹤轩之后，一个劲儿地感谢他将叶老三送到自己面前来。 秦鹤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故意道：“叶三叔帮上忙了就好，好在您那边花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应该不会太耽误叶三叔研究该怎么做这个积木盒子。” “积木盒子有什么可研究的？”刘师父一听直接道，“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我跟你一起研究。” 秦鹤轩一听刘师父主动说了这话，便道：“这个咱们进去说吧。” 于是三个人一起进了内室，秦鹤轩拿出叶老三之前给晴天做的积木盒子给刘师父看。 “这盒子倒是花了几分巧思，不过还是有些美中不足。”刘师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打开之后虽然能露出大部分的积木，但其实每一层都还有一部分地方是被挡住的。” 秦鹤轩一拍手道：“真不愧是刘师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我也是拿着玩了一阵子才发现这里很不方便的，所以才想着送叶三叔去将作监开开眼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谁知道人一送进去就给您给扣住了，如今才给我还回来。” “这个问题不难，我有法子。”刘师父说着叫人准备了纸笔，便随手画起了草图。 “宫中的娘娘们喜欢打骨牌，为了方便娘娘们装骨牌，将作监也是给做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盒子的。 “其中有一个稍微改动一下，就很适合你们用来装积木。” 刘师父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很快就把草图给画出来了。 无奈叶老三不会看这玩意儿，只得又一点点地给他讲解。 听了刘师父的讲解，叶老三倒是很快就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秦小少爷，您给我一天时间，一定做个成品出来给您过目。” “行，那你们先忙着吧，我这几个徒弟，我就先带走了。” 刘师父迫不及待想要跟徒弟们展示自己最新完成的作品呢！ “这是自然，您把叶三叔还回来了，您的徒弟们自然是跟您回去了。”秦鹤轩笑着说。 他已经从掌柜那边得知，刘师父这几个学徒不但切割打磨上面手法娴熟，就连上漆的手艺也不输给王哥，在店里这段时间，已经帮着做了十几套积木出来了。 几日后，秦夫人下帖请了几位关系好的手帕交，让她们都带着孩子来自家做客。 秦鹤轩作为小主人，自然也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前来做客的孩子们。 而他拿出来请大家一起玩的一套积木，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 第269章 西洋积木风靡京城 招待孩子们的房间里摆了许多玩具，但是能跟着母亲到秦家来做客的孩子们，家里也从来都不缺玩具。 但是其中一个充满西洋风情的盒子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鹤轩，这也是玩具么？是从西洋带回来的么？” 玩具不稀罕，但如果是西洋玩具，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不是从西洋带回来的，是专门请人做的。” 秦鹤轩这话说得没毛病，但是听在其他人耳中，却都以为是秦家请了西洋工匠做的积木。 “你们若是都对这个感兴趣，不如我打开大家一起来玩吧！”秦鹤轩说着伸手在匣子上按了一下。 只见匣子内部发出咔嚓一声响，然后便从不同方向弹出了好几个小盒子，从上面看像是展开了一朵花似的。 每个小盒子里都装着积木。 积木上的花纹跟盒子相辅相成，用的都是十分典型的西洋元素。 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积木上面，画着繁复的花纹，让人看着就觉得工艺特别精湛。 秦鹤轩将积木全都倒在榻上，随手摆了几下，就堆出一个十分具有西洋风情的小房子。 有人惊呼道：“这是西洋的房子，跟我爹之前买的西洋画里画得好像！” 大家全都凑过去摆弄起积木来，这才发现，原来积木不全是一个造型，有方有圆有三角甚至还有拱形。 只要展开想象，完全可以拼出许多不一样的西洋房子来。 此时更有人眼尖地发现，原来匣子侧面就画了好几栋西洋建筑，而且还都是用匣子里的积木就可以基本还原出来的。 一时间大家的兴致更高。 几个简单的房子造型很快就都被摆出来了，唯有最后一个着实有些难度，几个小孩子原本还是一起合作，谁知道摆着摆着居然还起了冲突。 “你这个不该放在这里的，这个应该留在后面做屋顶用。” “有那么多个，又不差我用的这一个。” “你这个用在这里一点儿也不稳，就不是应该放在这里的……” 眼看几个人为了搭积木吵了起来，秦鹤轩赶紧去劝架。 “别吵别吵，大家一起玩，和气为上。” 但是一直被人说搭得不对的孩子气的先行丢掉手里的积木道：“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让我娘给我买一盒，回家我自己爱怎么搭就怎么搭！” 听了他这话，其他几个人也立刻动心了。 于是秦夫人跟其他几位夫人聊得正兴起的时候，只见几个孩子突然一股脑从外面跑进来。 “娘，我要买积木！” “娘，我也要！” “娘，我要买跟鹤轩那个一样的积木。” 几位夫人都被他们的话给说蒙了。 “什么积木？” “什么样的积木啊？” 秦夫人闻言，跟站在门口的秦鹤轩对了个眼神道：“哎呀，我还当是什么，不就是积木么，买什么买，我叫人去玲珑阁给你们一人拿一盒就是了。” “哎呀，不用，一盒积木罢了，还用得着你送。” “就是，在你家玲珑阁卖么？我叫人去买。” “就是，玲珑阁不是咱们鹤轩的产业么？你说送人就送人可不合适，我们几个做姨的，也该支持一下孩子的产业不是！” “就是就是，我们自己去买就是了。” 等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完，秦鹤轩才适时插嘴道：“娘，您忘了，积木就只做了这一套。 “几位夫人想要的话，估计还要再等些日子了。” “可不是么，你看我这个记性，都把这事儿给忘了。”秦夫人轻拍脑门道。 几个孩子一听说自己不能立刻拥有同款积木回家去玩，瞬间都垮了脸。 这下立刻把几位夫人的好奇心都给勾起来了。 毕竟她们这般人家的孩子，什么玩具没见过，居然还会为了一盒积木这样激动，着实有些难得一见。 “什么积木这么吸引人？” “也拿来给我们看看。” 秦鹤轩打发松涛去取积木。 松涛去了半天才抱着装积木的匣子跑过来。 他也是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把积木都装回去了。 几位夫人一看到积木匣子上画的居然是西洋画，瞬间都来了兴趣。 “这种花样的积木果然是第一次见呐！” “我家老爷这两年特别喜欢西洋的东西，家里买了不少，没想到如今连积木都有这样图案的了。” “也难怪孩子看着想要，我看着都喜欢得很。” 秦夫人见大家都这么感兴趣，无奈的双手一摊。 “可惜现在只有这一盒，也不够给你们几个人分的。 “这样吧，等剩下的做好了，我便立刻叫人送到你们府上去。” “不用你送，我们自己买！” “就是的，一盒积木而已，哪里用得着你送啊！” 秦夫人笑道：“你也说了，一盒积木而已，送你们怎么了？ “再说也不是白送给你们，回去多帮着宣传宣传，最好能让我家鹤轩年前能小赚一笔。” “你这人还怪精的呢！” “罢了罢了，看在鹤轩的面子上，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这主意是鹤轩想的么？真不愧是你儿子，看看我家这个，只比鹤轩小了一岁，还天天就只知道傻吃傻玩儿呢！” “他要不是贪玩，能找人给他做积木么？”秦夫人刻意谦虚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可人家鹤轩贪玩都能做成生意呢，我家这个，除了搞破坏，什么都不行。” 此时玲珑阁内，做好的积木已经积累了六七箱，箱子上的花纹也都已经漆好了。 将作监的学徒虽然都回去了，但是掌柜在秦鹤轩的吩咐下，请了几个木工回来做最基础的切割和打磨的工作，使得叶老三和王哥做积木的速度提升了不少。 只不过那些人都被安置在厢房内做事，叶老三和王哥则在堂屋。 王哥一边在匣子上画花纹一边道：“三哥，咱们做了这么多积木，也不知道最后能给咱们结算多少工钱。 叶老三之前一直想找个机会跟王哥谈谈工钱的事儿，毕竟两个人关系不错，而且也是自己叫他一起来的。 如果在工钱这件事儿上藏着掖着，以后万一被王哥知道了内情，两个人之间的交情估计也就走到尽头了。 “王哥，其实我之前就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呢！”叶老三斟酌着用词，将秦小少爷找自己合作的事儿说了一下，但是没有提双方的分成比例。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按照秦小少爷那边的意思，你的工钱由我这边来出。 “我现在也不知道这积木究竟能卖多少钱，但是我想着，到时候按总利润的一成给你分成，你觉得如何？” 王哥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信息，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 他原以为自己跟叶老三都是被叫来干活的，如今才知道原来叶老三跟秦小少爷居然是合作关系，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失落，甚至还有种自己是不是被蒙骗了的感觉。 但是转念一想，最开始如果不是叶老三叫上自己，他根本连这个差事都接不到，哪里还有机会在这儿想七想八的。 而且之前将作监的几个学徒过来做事，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毕竟人家无论是打磨还是上漆，都做得又好又快，每一个拎出来都完全可以将他替代。 可是叶老三不但不嫌弃自己，甚至在秦小少爷认为只需要给自己工钱的情况下愿意给自己分成，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王哥自己想着，叶老三既然是跟秦小少爷合作，如今他们吃住都在人家的店里，这个生意的分成，肯定也是秦小少爷占大头。 叶老三能拿到三成或是四成都很不错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愿意拿出一成分给自己，自己也就不该再计较多少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一盒积木，能卖二两银子都是撑天了。 而秦小少爷对积木的要求却又很高，用的都是好木料，好质量的漆，这样算下来感觉利润实在高不到哪里去。 一成利润就更别奢望会有多少了。 不过他大概盘算了一下，应该还是比在木工坊赚得多一些。 而且等到年根儿下回家之前，主家多半都会给包个红封。 像秦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出手应该不会太小气才是。 叶老三说完之后，一直在等王哥的反应。 结果对面半晌都没说话。 “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咱们可以再商议一下。” 王哥被他这话唤回了思绪，忙道：“叶三哥，这就已经很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毕竟这差事你找别人也一样做，又不是非我不可，你这个时候能想着兄弟，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你放心，就按你说的办，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叶老三听了他这话，之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虽然也不知道积木能卖多少钱，但是从旁揣度秦小少爷的意思，应该不会卖得太便宜，所以这样分成应该不会太亏待王哥。 两个人天天闷在屋里干活，一个上漆，一个做匣子，忙得不亦乐乎。 根本不知道外面都已经为了这盒积木闹翻了天。 秦夫人招待客人之后没过几日，便将精美的积木分别送到了各个府上。 得了她送的礼物，尤其是这么精致罕见的好东西，几位夫人在帮她宣传这件事上做得也着实卖力气，更不要说几个孩子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 家里孩子多的更是为了一盒积木吵得不可开交，逼得没法子，又急忙派人去玲珑阁再预定几盒，最好能做到孩子们人手一盒。 京中的人，本来就是最喜欢追潮流的。 无论是宫中贵人们的喜好还是一些大户人家的风潮，都是那些世家和富商们喜欢竞相模仿的。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新奇的西洋积木，很快就在京城中传开了。 再加上那几位夫人帮忙宣传，导致京城大大小小的玩具店都有人去询问：“卖西洋积木么？” 各家掌柜开始还只是疑惑：“西洋积木是什么？小店没有，也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等稀罕玩意儿。” 但是问的人多了，各家掌柜也开始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答案。 “西洋积木到底是什么？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要买西洋积木？这玩意儿该去哪儿进货？” 一时间京城内竟然形成了一个寻找西洋积木的小浪潮。 秦鹤轩此时叫人放了些风声出去，表示这西洋积木本是玲珑阁找人做了送给秦家小少爷的，后来秦夫人发现几位手帕交的孩子也都喜欢，便叫人多做了几套送给他们。 如今若是想买西洋积木，就只能去玲珑阁预约，至于什么时候能轮得到，可就不好说了。 大家一听要去玲珑阁预定，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就算需要等很长时间，那也是早约定早到手。 于是好多人一股脑跑去玲珑阁预定积木，掌柜光是挨个儿登记，就忙得不可开交。 另外一边，秦鹤轩又通过瑞亲王妃，将一盒积木送入了宫中。 没几日宫中便传出消息，这套积木不但深得皇后和三皇子的喜爱，而且连皇上都跟他们一起玩过这套积木。 这下子，刚消停了两天的玲珑阁瞬间又人满为患。 之前预定的客人都是要求年前交货的。 大部分人一听说要等到年后，就干脆先不预定了，觉得年后热度退了再来买，说不定根本不用预定，而且价钱还能更便宜一些。 可如今听说连皇上、皇后和三皇子都喜欢玩这套积木，那别说是年后了，等多久也得买啊！ 不但要赶紧去预定，而且还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不干脆预定下来，说不定还可以再早点拿到手。 与此同时，京城其他西洋货品店和玩具店的掌柜也都急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每天至少有几十个人来店里问有没有西洋积木，可偏偏就是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到了门口的生意就这样又溜走了。 有些掌柜的脑子灵活，想着既然买不到，那不如自己找人做。 但是他们一个两个连原本那套积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要仿造都无从下手。 第270章 你这人是不是飘了？ 就在叶老三和王哥忙着做积木的时候，叶大嫂终于在路红云的陪同下，来到京城的程府，为第二天的宴席做准备。 程家跟秦府有姻亲关系，程夫人跟秦夫人的关系也不错，所以程府的下人对叶大嫂一行人的态度还是颇为和善的。 管事带人给她们几个人安排了住处，放下东西之后便带她们去了后厨。 菜单已经在之前确认过了，除了一些需要明天现买的新鲜食材，程府这边的食材也基本都准备好了。 叶大嫂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便跟程府后厨的管事确认了自己明日需要开始的时间，熟悉了一下厨房的布局，将灶台周围的调料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新摆放了一番。 管事对叶大嫂认真的态度十分欣赏，陪着她从灶间出来之后道：“今天下午没什么事的话，你们想出门可以自从东角门出府，我已经跟门子打过招呼了，你们回来的时候他会放你们进来的。”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叶大嫂倒是没什么需要去的地方，但是她想着，叶三嫂和林玉梅肯定想要去看看叶老三和王哥。 果不其然，两个人听说可以出门，都高兴得很，她们原本是打算等明天做完宴席，离开的时候顺便去见一面再回家。 但是那样的话时间就太紧凑了，远不如今天过去，足有一下午一晚上的时间。 “大嫂，你跟不跟我们去啊？”叶三嫂邀请道。 “我去干啥啊，你们赶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别跟人家门子添麻烦。” 两个人出门之后，随便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玲珑阁。 看着高档大气的门面，两个人脚底下都有点迟疑，生怕自己进去被撵出来，又怕就这么贸然进去，会不会冲撞了正在里面买东西的贵客。 门口的伙计见她们两个人一直在门口徘徊，便过去询问：“两位大嫂可是有什么事儿啊？” 林玉梅赶紧道：“我们来找人。” “找谁啊？”伙计询问。 “找叶老三和王哥……” 伙计问：“那您二位是？” “我是叶老三的媳妇，这是王哥的媳妇。”叶三嫂还有点迟疑地问，“他们两个是在这儿吧？” 伙计一听说两个人的身份，态度立刻热情起来。 “原来是两位嫂子啊，叶三哥和王哥在我们这儿，您二位等一下，我带你们过去。” 伙计说着转身跟店里打了个招呼，便回来带着两个人直奔店铺的后院。 两个人跟着伙计来到后院堂屋，发现只有王哥自己在屋里给积木上漆。 发现媳妇过来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道：“你怎么来了？家里出啥事儿了？”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 “家里好着呢，我这不是跟着游娘子来京城做酒席么，下午得空过来看看你。” “游娘子？哦，你是说叶大嫂啊！” 听得媳妇也跟着外面的人一起叫起了游娘子，王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林玉梅帮叶三嫂问：“怎么就你自己，三哥呢？” “掌柜的把三哥叫过去了，说是跟他算一下账，再算算年前还要再做多少盒积木。” 林玉梅一听来了精神道：“卖得好么？” “应该是挺好的，我们最近天天都忙着做积木呢！ “秦小少爷请了人来做其他工序，我和三哥就只需要负责做匣子和上漆，所以速度快了不少。” 林玉梅闻言高兴不已，笑着说：“我这次跟游娘子来做酒席，光工钱就能给一两银子，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走前主家肯定还要再给点儿赏钱，我估摸着，少说也能拿二两银子回家。 “搁在以前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出来两天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回家。 “而且游娘子年前已经接到了三个来京城做酒席的订单，再加上其他的，年前我努努力，说不定能赚十两银子。” 听得媳妇这样说，王哥立刻又觉得有些危机感了。 别回头自己在京城做了一个多月的积木，最后还没有媳妇赚得多，那可就太丢人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又把刚才放下的积木捡起来开始上漆。 “哎呀，你这人，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只顾着做积木，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么？” 林玉梅虽然这么说，但人却已经拽过来一个小板凳过来坐下，十分熟练地帮他递着需要的东西，然后念念叨叨说着家里这些天发生的琐碎小事。 夫妻俩瞬间形成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气场。 叶三嫂干脆悄悄出门，站在院子里等叶老三回来。 此时，叶老三正在掌柜房间内发呆。 因为刚刚掌柜说的话实在太让他震惊了。 掌柜很能理解他现在的感觉，所以笑了笑也没打扰他，自己小口小口地喝起茶来。 过了半天，叶三哥才一脸恍惚地问：“掌柜，您刚才说，一盒积木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掌柜笑着重复了一遍，“其实如果对外假称这积木是从西洋带回来的，还可以卖得更高。 “但是我家小少爷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所以就只定价在二十两银子了。 “但是这个价钱，估计也不会维持太长时间。 “等过完年，其他店里的人估计就能把仿品做出来了。 “所以最好能趁着年前，尽量多做几套出来，对你们也有好处。” “好好，您放心，我们一直都在加班加点努力地做呢！”这点叶老三倒是完全没有意见。 从掌柜的房间出来之后，叶老三还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走起路来脚底下都发飘。 回到院子里发现叶三嫂正站在院中，他抬手拍拍自己脑门道：“我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果然是我在做梦呢！” “当家的，你回来了，掌柜跟你说啥了？” “咋还说话了呢？”叶老三更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这咋还不醒呢？” “你干啥呢！”叶三嫂上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哎呦！”叶老三叫了一声，这才确信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你咋来了？” “我跟大嫂来做酒席，所以就跟玉梅一起过来看看你和王哥啊！”叶三嫂见他恢复正常了，忍不住问，“你刚才干啥呢，跟梦游似的。” “刚才掌柜的跟我说了一下做积木的事儿，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叶老三说着又想拍自己的脑门，“你猜，我们这次做的积木，卖多少钱一盒？” 叶三嫂心想，能把自家男人吓成这样，那应该是卖得挺贵吧？ 于是她努力往贵了猜道：“五两银子一盒？” “差远了。”叶老三见媳妇没猜中，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冲她比了个手势。 “啥意思？翻一倍？十两银子？”叶三嫂有点难以置信。 她觉得之前自己咬牙说的五两银子都已经很贵了，这玩意儿再怎么说也只是给孩子的玩具，不当吃不当穿的，居然能卖那么贵？ 叶老三越发兴奋，又比画了一下道：“比十两银子再翻一番。” “啥？二十两银子？抢钱啊？”叶三嫂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不对，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才又小声问，“卖那么贵能有人买么？” “有，卖出去十几盒了。”叶老三小声跟叶三嫂道，“而且还有很多人预定，年前我俩应该还能再做十几盒出来呢！ “不过掌柜的也说了，能卖这么贵，都是因为秦小少爷帮着宣传得好。 “等过完年，别人店里估计也很快就会学去了，到时候就卖不上这个价了。” “那肯定的，要是一直卖这么贵才见鬼了。”叶三嫂松了口气，“人家秦小少爷之前不是也跟你说了，就是趁着年前赚一笔。 “只是我没想到居然能赚这么多。” 叶老三此时已经冷静了不少，闻言在心里算起账来。 “这次做积木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漆，还请了人帮忙，本钱也比我们自己之前做的高了不少。 “加上之前秦小少爷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这个积木，还拿了几盒去送人。 “再刨除给秦小少爷、晴天和王哥的分成，落到咱们手里的利润应该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多。” “你这人是不是飘了？”叶三嫂白了他一眼道，“你以前做一盒积木能赚几个钱？” “这倒是。”叶老三憨厚地笑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过还是秦小少爷出的主意好，若非做成西洋样式，也不会这么容易卖出去的。” “这话没毛病。”叶三嫂点头道，“人家是什么身份，比咱们见识广多了。 “我看啊，你回头是不是琢磨着做个什么东西送给秦小少爷，感谢一下人家啊？” “你也说了人家见识广，我做那东西怎么入得了人家的眼啊！”叶老三苦恼道。 叶三嫂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哎呀，我总算知道大哥大嫂为什么总发愁怎么给秦府还礼了。 “人家啥也不缺，还真是难办啊！” “对了，这事儿你先别跟别人提，毕竟咱也不知道最后算利润的时候能有多少钱呢！” “放心吧，我嘴严着呢！”叶三嫂表示自己理解。 回屋之后，叶老三说掌柜叫自己去说了一下后续还要做多少积木的事儿。 “我算了算，咱俩如果快点做，腊月二十七之前应该就能做完，到时候结了账还能顺便买点儿年货回家，啥都不耽误。” 王哥听了还有点不甘心道：“其实咱俩可以一直做到大年二十九的，三十儿能回家过就得了。” 倒是林玉梅十分理解地说：“瞧你这话说的，你当然做到啥时候都行了，可是人家玲珑阁也得准备过年。 “而且大部分人到大年二十九的时候，肯定也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谁还顾得上买积木啊！” 王哥一想，媳妇这话说得也的确在理，笑笑说：“难得有了这么个赚钱的机会，还真是有点舍不得，恨不能多做点儿！” 叶老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掌柜也说了，这东西，卖的就是个新鲜和稀罕劲儿，若是做得太多了，谁都能买到了，反倒就不值钱了。 “所以即便是玲珑阁这边，也一直在控制预定出去的数量。 “掌柜的还说，等过完年若是降价的话，积木跟盒子也会跟现在不一样。” 王哥想了一下，用自己的理解道：“意思就是，现在咱们做的这些，都是卖给有钱有势人家的，要让他们觉得自己买的是特殊的。 “年后若是降价的话，就必须比现在的差一个档次。 “否则那些花了大价钱买的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没错。”叶老三连连点头道，“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自己能想明白就好。” 林玉梅此时突然想起之前要请客的事儿，忙道：“哎呀，那天游娘子去家里通知我做酒席的时候，我还说要请你们吃饭，结果当时因为三哥和三嫂都不在，游娘子就推掉了，说等你们从京城回来再聚。 “可是今天咱们人不就凑齐了么？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回程府把游娘子叫上，一起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王哥闻言立刻赞同道：“这主意好，你们也别推辞，不然回县里我们也还是要请你们吃饭。 “倒不如在京城。咱们还能去吃点儿好吃的。” 叶老三两口子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推辞。 毕竟人家也不光请他们两口子，还有叶大嫂一起，他俩也不好替叶大嫂拒绝不是？ 最后还是叶三嫂拍板儿道：“行吧，我也看出来了，你俩要是不找机会请一顿，这心里说什么也过不去了是吧？” “那可不呗！”林玉梅立刻道，“我们这可都是跟你们学的，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就为了找我家老王给积木上个漆都非要请客吃饭呢！” 这话把叶老三和叶三嫂都说得没了脾气。 叶三嫂笑着伸手捏了捏离林玉梅的脸道：“你这张嘴啊，真是太会说了！ “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吃顿便饭就行，可不许瞎浪费钱！” 第271章 玲珑阁里有内鬼 其实这个时候，做积木的钱都还没拿到手呢，若真让王哥和林玉梅请什么大餐，他们一来舍不得，二来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 叶三嫂这话很好地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林玉梅立刻笑着说：“这可是京城，我们想奢侈一次也奢侈不起啊！ “咱们就吃个便饭，主要是表达一下我们夫妻俩的感激之情罢了。” 最后，王哥找伙计询问之后，选择了一家离玲珑阁比较近的小酒楼。 叶大嫂看着二层楼的门面，有点儿犹豫着不敢往里走。 “这里会不会很贵啊？” “游娘子，您就放心吧，这地方玲珑阁的伙计推荐的，说是味道不错，价钱也比较合理。”王哥笑着把人往里面请。 今天不年不节的，所以酒楼的客人并不算多，王哥咬牙多花两百文钱，单独要了个雅间。 几个人跟着伙计上楼，在二楼雅间落座。 待伙计离开之后，叶三嫂环顾四周道：“这京城的酒楼就是不一样，我看着比丰乐县最好的酒楼看着还要高档呢！” 她说着，突然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你们可问清楚价钱了，别搞错了啊？” “三嫂放心吧，我们都问清楚了。”林玉梅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老叶家的人果然都是实在人儿。 五个人吃饭，为了避免浪费，点了三荤三素六个菜，外加一大碗汤。 因为第二天都还有正事儿要做，所以也没点酒水。 也许因为点的都是家常菜，所以菜很快就上齐了。 伙计帮他们关上了房门，避免别人的打扰。 叶老三跟他们聊着做积木的事儿，叶大嫂则专心品尝着店里饭菜。 不得不说，能在京城一直开下去的酒楼，肯定都是得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这家店的家常菜，的确是做出了几分水平的。 “这家店味道的确不错。”叶大嫂每个菜都尝过之后，满意地点评道。 林玉梅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能得游娘子这句夸奖，看来这地方就没选错。”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林玉梅起身出去付钱，谁知却被掌柜的告知：“您这屋吃饭的钱都已经有人付过了。” “啊？”林玉梅闻言吃了一惊，“谁付的？是不是搞错了？” 王哥也说：“是啊，我们在京城无亲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帮我们付钱呢？” 酒楼的伙计道：“几位客官，我们柜台只负责收钱，至于是谁付的钱，我们就不知道了。” 正在几个人满心疑惑的时候，一旁突然走上来一个四十多岁、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 他说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上来就自来熟地说：“这二位应该就是叶师傅和王师傅了吧？” “您是？”叶老三和王哥面面相觑，发现对方也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是很仰慕两位的手艺，今天有缘在这里遇到，便自作主张地帮你们付了饭钱，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但是叶老三和王哥听了这话却警惕起来。 他俩在京城又没有名气，谁会知道他俩有什么手艺？居然还值得用上仰慕这两个字？ 这人肯定是冲着积木来的。 中年男人说着便想将二人往自己的雅间内请。 “这位大哥，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这个饭钱，还是我们自己付比较好。” “哎呀，年轻人别这么心急嘛！”中年人着急地上手想要去拉叶老三的胳膊，“进来喝杯酒，说说话又不会少块肉。” 叶老三一把甩开他的胳膊道：“玲珑阁的生意你们也敢抢，未免也太不把秦家放在眼里了吧？”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知道这两个人不是自己耍这种小手段可以拉拢过来的了。 正面跟秦家对上他自然不敢，但却还是不死心道：“只要你们给我看看那套积木的模样，我就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如何？ “如果谁能将积木跟匣子的图纸提供给我的话，我可以保证至少给他五十两银子。” 王哥听得心下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这人居然还在想着离间自己跟叶三哥，期待能逐个击破呢！ “这顿饭花了多少钱，我照价给您，您也甭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瞎耽误工夫。 “都说了是请客了，哪里还有要钱的道理，交朋友嘛！” “您若是不说，那我们可就直接走了，这顿饭就真当是你请客了？” 中年男人开始还在假装大方，希望能让叶老三和王哥主动背叛秦家，投奔自己。 后来见几个人当真准备要走，这才急了，赶紧道：“一共花了一两二钱银子，你们……” “放心，我们才不会欠你的钱呢！”林玉梅从荷包里掏出钱丢在桌上，然后五个人扬长而去。 留下站在桌边直咬牙的中年男人，还在不服气地嘟囔：“我今天还就不信了，真会有人这般忠心耿耿？不过是惧怕秦府的势力罢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等我自己想法子把积木弄到手，你们再想拿这些到我这里换钱我都不要了。” 但是放狠话容易，该怎么做却是个大难题。 几个人从酒楼出来之后，互相对视，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叶老三和王哥的身份，别说是外人了，玲珑阁内都有人搞不清楚呢！ 今天几个人来这个酒楼吃饭也是临时起意。 这个中年人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明确知道他们是在做积木？ 叶老三朝王哥询问：“你今天是找谁打听的这个酒楼？” “就是店里那个最年轻的小伙计，好像姓尤？”王哥挠挠头道，“我当时也是因为出门前正好看到他，所以就问他了。” “他该不会是被人买通了吧？”叶大嫂道，“老三，这事儿你可不能瞒着，得抓紧跟掌柜的说啊！” “大嫂，你放心，我回去就跟掌柜的说。”叶老三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京城做个积木，居然还被卷进了商战之中。 难怪人家都说大城市难混，做个积木而已，用得着这么钩心斗角么？ 两个人将叶大嫂、叶三嫂和林玉梅送回程家，看着她们被门子放进去之后，两个人才回到玲珑阁。 此时玲珑阁还没关门，尤姓的小伙计还在店里，见到两个人这样清醒、浑身一点酒气也没有得回来，神情顿时慌张起来。 叶老三让王哥先行回房，自己则直接去找了掌柜，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掌柜的脸色登时一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好啊，挖墙脚都挖到秦家的铺子里来了，这是觉得我家小少爷太好性儿，不把秦家放在眼里了啊！ “叶三哥，多谢你提醒，这件事儿我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叶老三听了这话又有点犹豫地问：“您还是先问问清楚再说，我也不敢确定就一定是他……” 毕竟这么大的事儿，万一冤枉了别人可如何是好。 “放心，我会问清楚的，不能冤枉了好人，却也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掌柜的做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把事儿都问清楚了。 第二天一大早，姓尤的伙计就已经不见踪影。 这位姓尤的伙计来店里还不到一年时间，算是店里除了叶向磊之外最新的人了。 平时只负责做一些打扫卫生、搬搬东西之类的杂活儿，根本连在店里招呼客人的资格都没有。 掌柜的见他做事勤快也不多话，还一直觉得这小孩儿人不错，想着年后要不要给他的待遇稍微提一提呢！ 谁成想还没等到年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但说白了动机也很简单，就是为了钱。 掌柜的被气得觉都睡不着， 他在这行干了大半辈子，自以为很会看人，谁知竟被一个小鸡崽子啄了眼睛。 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他干脆也不管是什么时辰了，直接把店里所有人叫起来，将尤姓伙计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大家说了一遍。 “咱们玲珑阁的待遇如何？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可着全京城去打听，不敢说是数一数二，也能算是屈指可数了。 “最重要的是东家和善，对大家一直十分宽宥，逢年过节也从未少了你们的红封！ “所以我说，做人要凭良心，你们说是不是？ “眼下在店里做的这套积木，整个儿京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从我到下面的伙计们，你以为只有你私下里被人拉拢和引诱过么？ “但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做昧良心的事儿，就只有你自己这么吃里扒外呢？” 尤姓伙计本来年纪就不大，此时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叶向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但是丝毫都没觉得害怕，反倒看得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 掌柜的大半夜的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说这件事儿，目的自然是为了杀鸡儆猴。 而叶向磊如今是店里年纪最小、来的时间最短的人，是他最想震慑的那只“猴”。 谁知叶向磊自己心里没鬼，反倒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掌柜开始还觉得有点无语，但是转念一想也对，叶向磊本来就是小少爷亲自送过来的，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还怀疑起他的忠心来了？ “行了，就是跟你们说这么个事儿。”掌柜道，“以后若是再被我抓到谁吃里扒外，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最后，这件事以尤姓伙计被玲珑阁辞退收场。 他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惩罚，但是掌柜的将他被辞退的原因宣扬了出去。 这样一来，京城基本是不会再有铺子愿意用他这样的人了。 尤姓伙计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一早就冲去找那位中年男人的麻烦。 谁知道那位中年男人非但不承认，反倒还将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两个人当街给大家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这件事自然也被报到了秦鹤轩的耳中。 玲珑阁的掌柜最近这般积极，并不是因为积木的热度被炒起来、订单多了、能赚钱了。 而是因为秦小少爷终于对玲珑阁有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说句不好听的，玲珑阁以前在秦鹤轩的概念中，就是个父亲送的、能赚钱的、卖西洋物件儿的铺子。 他每天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过问每间铺子的情况。 玲珑阁掌柜在秦鹤轩眼里，看到能觉得有几分眼熟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自从前段时间将叶向磊送过来之后，掌柜的发现秦小少爷对玲珑阁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掌柜的在店里卖力做事图什么？ 生意又不是他自个儿的。 图的还不就是主子的夸奖和信任么！ 积木那点儿收入，跟玲珑阁其他西洋玩意儿比起来，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秦鹤轩的关注和隔三岔五的询问，才是掌柜最近干劲十足的原因。 所以当铺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儿，掌柜的自然不敢也不准备隐瞒，他大晚上就写好了信，第二天一大早就送到了秦鹤轩的手边。 秦鹤轩看完却只是淡淡一笑，随手丢开道：“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样的人，掌柜的处理的也不错。 “不过以后这种小事，就不必特意来回我了。” 比起店里抓住内鬼这件事儿，秦鹤轩更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我不是让你去打听，今日程家的席面当真是游娘子做的么？”秦鹤轩问。 “小少爷放心，小的都打听清楚了，绝对是游娘子掌勺，昨晚叶三哥和王哥被堵住的时候，一起吃饭的人就有游娘子。” “那就好，我这就去告诉师父！”秦鹤轩道，“师父早就念叨想吃游娘子做的菜了。” 魏衍在秦家给秦小少爷做先生这件事儿，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当程府这次要设宴款待宾朋，魏衍自然那也收到了一张请柬。 只是平时这种请柬多了，魏衍也没精力一张张分辨要不要去，都是一股脑叫人丢掉的。 这次程府发的帖子上也是，要不是突然看到请柬上有行小字，写着特意邀请游娘子掌勺，他也早就把这张请柬跟其他的一起丢掉了。 第272章 意外之喜 今日程家设宴款待宾朋，程夫人一直在后宅招待女眷们，一天下来累得不轻。 将所有的客人都送走之后，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终于绷不住了。 挺直的腰杆儿也顺势塌了下来。 丫鬟见状急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道：“夫人，奴婢扶您回去歇着。” 程夫人抬手敲打着自己的后腰道：“唉，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过年更有得累呢！” 她说完还不放心地问：“前院那边散了没？爷喝了多少酒？后厨的醒酒汤备好了没？” “夫人放心，都早准备上了。”丫鬟道，“前院这会儿也散了，老爷带着几位爷送客去了。” “行吧，那你们留意点儿，我得去歇会儿了。” 程夫人回房才刚躺下，就见程老爷一脸兴奋地从外面进来。 她赶紧起身，程老爷却一屁股坐在床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道：“夫人不必起身，今日真是辛苦夫人了。 “宴席办得十分不错，客人们也都赞不绝口。 “有夫人坐镇后方操持家务，真是我程某人的福气啊！” 程夫人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和夸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儿子。 程家老大笑着说：“母亲今日请游娘子来做酒席，没想到竟引得魏先生大驾光临。 “父亲本就一直十分敬仰魏先生，咱家又是京中第一个设宴请到魏先生大驾光临的，今日席间父亲和魏先生聊得十分尽兴，所以高兴得不行呢！” 程夫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故，要知道，她之所以请游娘子来做席面，其实大部分原因是给秦夫人一个面子，当时把话说出去了，也不想食言。 没想到今天的酒席着实给了她不小的惊喜，脱离了必须用菊花入菜这个主题，游娘子的手艺非但没有任何退步，反倒还有些更加精进的感觉。 这一切本来就已经让程夫人觉得十分物超所值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意外的惊喜。 程老爷这会儿还在兴奋之中。 “甭管怎么说，今天也算是跟魏先生搭上关系了。 “你记得过年的时候也给魏先生备一份儿年礼。 “老三明年就要下场参加春闱了，到时候若是能得魏先生指点一二，就够他受用不尽了！” 一直听到这里，程夫人才终于重视起来。 牵扯到儿子的前程问题，但凡能有一点儿帮助，她都会万分尽心的。 “老爷放心，我记得了，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程老爷最后还叮嘱道：“魏先生不是那种凡俗之人，那些阿堵之物入不得他的眼，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送什么东西还请夫人多加斟酌。” 程家成功请到魏先生赴宴这件事儿，随着宴席结束，也很快就在京城的富贵人家之中传开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猜测，程家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请到魏衍。 游娘子是宴席主厨这件事儿自然也被当做其中一条原因被拿出来讨论。 一时间好几家都立刻派人折返回程家，想找游娘子预定宴席。 只可惜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折返回去的时候，游娘子已经结算了工钱离开了。 因为程家的宴席是设在中午的，所以都忙完时间还没有太晚。 叶大嫂几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下午忙完就直接回丰乐县。 不过这一次，岑老就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去了。 “今天这几道菜都做得不错，我这边还有厨艺比试的事儿要忙，不能一直跟着你到处跑了，等下次你再来京城做酒席的时候咱们再见。” “这段时间多亏您的指导，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有进步。”叶大嫂十分感激地说，“我先把您送回家再走。” 岑老原本还想推辞，但是想了一下道：“也好，跟我去家里认认门. “回头我叫人给你们收拾个院子出来，以后再来京城做酒席，可以把晴天带过来玩儿，到时候直接住在家里。” 听到他说这话，叶大嫂瞬间想到之前听说，他一个人住老大一个宅子，空虚寂寞得很。 叶大嫂心里一软，便没有拒绝，点头道：“好，回头我带晴天来住。” 果然，岑老一听这话，眼神都比平时亮了许多。 “你有空也多过来，我这大半辈子练出来的厨艺，当初没能尽数传授给你爹，传给你也是一样的。” “好。”叶大嫂道，“我努力多赚钱，争取明年能搬到京城来住，这样以后过来看您就方便了。” “那敢情好！”岑老知道叶大嫂是个要强的人，所以明明自己可以轻易拿出在京城买院子的钱，却也没有提这件事儿，只道，“你也别太逼自己了，若是钱不够我也可以先借给你们，以后慢慢还便是了。” 果然，听得岑老说的是可以借钱给她，而不是大包大揽地要给她钱或是直接帮她买房，叶大嫂脸上露出笑容道：“好，如果到时候需要的话，我肯定跟您张嘴。” 看着叶大嫂上车离开之后，孟钰笑着说：“老爷这段时间没白在榕溪村住，如今越来越能摸清楚叶大嫂的脾气，相处得也越来越好了。” “她是个有骨气的好孩子，靠自己赚钱是好事儿。” 越相处，岑老就越喜欢叶大嫂的脾气性情，心里对这个晚辈也是越来越满意，恨不得把自己这一身本事都立刻传授给她。 叶大嫂回到车上之后，车边直奔城门而去，准备出城回家。 叶三嫂迫不及待地问：“大嫂，你快看看，程夫人最后给的赏钱有多少。” 林玉梅和冯月英对此也好奇得很。 只是之前叶大嫂一直在岑老的车上，她们三个人谁都不好意思越过她直接打开荷包看。 “你们直接看不就是了，还用得着等我。”叶大嫂说着，解开了荷包上的袋子，往车里一倒。 只见四个银锭子从荷包里滚了出来。 叶三嫂伸手抓起一个，掂量了一下，一脸惊喜道：“居然是五两银子！” 林玉梅和冯月英也面露喜色。 她们之前议论的时候还觉得，能有二两银子就很好了，没想到居然有五两银子。 “没想到这个程夫人还挺大方的，之前真没看出来，还以为她不是太满意呢！” “要招待那么多客人，估计是累着了吧。” “也是，如今看来，在富贵人家做夫人，也是个辛苦的事儿。” 叶大嫂拿起这五两银子，加上今日做酒席的十两银子工钱，来京城这一趟有赚了十五两银子，若是过年前后能多接点儿这样的酒席，明年在京城买房的愿望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天擦黑的时候，几个人终于回到了丰乐县。 林玉梅直接邀请道：“游娘子，三嫂，别贪黑走夜路回去了，干脆就在我家住一晚，天亮了再说。” 叶大嫂想了一下，就她跟叶三嫂两个女人，贪黑雇车回家心里的确有点害怕，便点头道：“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有啥可麻烦的，老王也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婆婆和两个孩子，晚上你俩跟我住一个屋，咱们还能说些体己话。 “月英要不要也一起留下睡一晚再回家？” 冯月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就算了，我还是回家住吧。” “那也好，我们先把你送回去。” 将冯月英送回家之后，三个人便一起来了王家。 林玉梅敲门道：“娘，开门，我回来了。” 院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五十多岁老妇人的面孔。 “娘，这是游娘子，这是叶三嫂。”林玉梅说着又转身介绍道，“这是我婆婆。” “王大娘，我们来给您添麻烦了。”叶大嫂道。 叶三嫂也赶紧上前打招呼。 “我们回来得有点晚了，也没来得及给您买点儿东西，就这么空着手登门，还望您多多原谅。” 王大娘虽然第一次见叶大嫂和叶三嫂，但她知道自家儿子和媳妇如今赚钱全都是靠着老叶家，哪里会计较她们有没有买东西。 “又不是外人，说这话不是外道么！”王大娘说着把人迎进门，“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们做点儿吃的吧！” 叶大嫂忙道：“王大娘，您快别忙，我们从京城带了吃的回来。 “您和孩子们晚上吃什么了？要是吃得不多就也一起吃点儿！” “是啊，娘，我们带了好多硬菜回来，都是主家程夫人给我们拿的，我去热一热，你把孩子们也叫过来一起吃点儿。” 林玉梅对自家婆婆很是了解，她本来就不怎么会做饭，加上又过于节俭。 所以如果林玉梅两口子都不在家的话，她基本就是做点儿水饭或是煮点儿面汤，就给孩子们对付过去了。 从京城程家打包回来的基本都是荤菜，硬菜。 加上天气也凉得很，带回来晚上吃也不怎么影响菜的风味，下锅热一下香味很快就出来了。 两个孩子都不用叫了，闻着香味就找过来了。 只见两个孩子从灶间门口探出头来。 “娘，你做什么这么香啊？” “娘，我饿了。” 叶大嫂循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领着一个小女孩站在灶间门口。 叶大嫂道：“呦，这就是你家的小兄妹俩吧？” “是，老大是儿子，叫王浩，闺女叫王萍。”林玉梅又对孩子们道，“还不快叫人，叫叶大娘，还有三大娘你们之前见过的，还记得么？” 两个孩子都乖乖叫人。 王萍看起来跟晴天差不多大，叶大嫂凑近逗她说话，见她不认生便直接把她抱起来。 “你看看孩子这眉眼，长得跟你可真像啊！” “幸亏像我，不然一个小姑娘，长得跟她爹似的以后可咋找婆家。” “孩子才多大，你想得倒远。”叶大嫂说着笑起来，“我还没跟你们说呢，前几天有人说想跟我家晴天结娃娃亲，结果把她爹气得喝多了抱着闺女哭。” “还有这样的事儿？叶大哥可真疼晴天啊！”林玉梅忍不住道。 虽说自家老王也很疼闺女，但那是因为自己第一胎先给他老王家生了儿子。 林玉梅试想一下，如果自己跟老王成亲十几年，就只有一个闺女的话，她觉得老王肯定是做不到叶大哥这样的。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些事儿了，反正现在儿女双全，自家男人有门能赚钱的手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孩子也都还不错，又何苦为了那些假设的事情纠结。 几个人很快将饭菜都热好，摆在了屋里的炕桌上。 林玉梅忙着端菜，叶大嫂便带着两个孩子去洗了手，让他们上炕等着开饭。 一转头发现王大娘不见了。 “玉梅，你婆婆呢？” 林玉梅都不用看便道：“我婆婆肯定又躲回房间了，你们先吃着，我去叫她。” “娘，吃饭了。”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那么多菜呢，我都热了，快过来跟着吃点儿吧！”林玉梅道，“两个孩子晚上都没吃饱呢，你能吃几口？” 王大娘从屋里出来，嘴里喃喃道：“我晚上做了水饭，怎么能没吃饱呢？” “娘，我不是说过来，我们不在家的话，您就去街上买点儿现成的回来吃。 “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就算没有肉，好歹也该有鸡蛋才行，顿顿清汤寡水的哪里受得了？ “您也不看看，浩浩比邻居家同龄的孩子都要矮一点！” “啥人家啊还顿顿吃肉吃蛋！”王大娘闻言不乐意道，“你男人小时候顿顿吃野菜，连水饭都没的吃，不也长得好好的么！” “是啊，他长得可真好，就比我高半头！”林玉梅有点生气道，“我们两口子这么辛苦赚钱，不就是为了孩子能比我们小时候过得好么，我们难道是为了让孩子吃野菜的么？” 王大娘闻言不吭声了，但是明显不高兴了。 她本来都走出来了，结果转身又回去了，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你们有钱，爱吃什么吃什么。 “我一个老婆子，可没你们那么嘴馋，非得吃肉吃蛋的。” 林玉梅气得也不再劝她，转身回到堂屋道：“不管她了，爱吃不吃，咱们自己吃。” 第273章 我也不能一直当这个冤大头 “这是怎么了？”叶大嫂侧过身子，背对着孩子们小声问，“怎么刚回来就跟你婆婆闹别扭了？该不会是因为我们……” “游娘子，不是的。”林玉梅想要解释，但是看到孩子，先忍住了道，“算了，等晚上我再跟你们细说。” 两个孩子根本没有注意大人在说什么，光顾着埋头吃饭了。 他们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林玉梅见两个孩子吃得头都不抬，强压下心里的酸楚，笑着问他们：“好不好吃？” “好吃。”王萍道，“娘，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王浩闻言也跟着点头。 林玉梅笑着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道：“这都是叶大娘的手艺，娘如今就跟着叶大娘一起出去做酒席呢！” 王萍一听立刻抬头看向林玉梅问：“娘，那你以后做菜也会做得这么好吃么？” “那你可真是太难为你娘我了！”林玉梅被女儿的话给逗笑了，“不过娘以后出去做酒席，带回来的好吃的就都是你们叶大娘做的了，高不高兴？” “高兴！”王浩顿时笑了起来。 王萍闻言也一个劲儿地拍手。 “大晚上的，你们也别吃太多了，吃点儿就回去睡觉吧，剩下的娘给你们留着。” 林玉梅带着两个孩子下去洗漱，让他们回房休息之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酒拎进屋里。 叶大嫂一看她这架势，是准备一起喝酒谈心了。 果不其然，两杯酒下肚，林玉梅就开始叹气。 “别人都说我命好，嫁了个有手艺的男人，婆婆还能给看孩子，让我也能出去赚钱贴补家用。 “但是家里这些琐碎的事儿，我又能跟谁去说呢？” 叶大嫂陪着她喝了两杯酒，这才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来的时候你婆婆不是还挺高兴的么？怎么一转脸就跟你生气了？ “真不是因为我们在这儿借宿的事儿么？实在不行我们出去住客栈也行，你千万别为了这个犯难。” “嫂子。”林玉梅喝了几杯酒，称呼一下子又变回去了，“真不是因为你们。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婆婆再没眼色，也知道如今我们两口子能赚钱，全都是靠你家提携，她再怎么耍脾气也不敢对着你们耍。 “唉，我这婆婆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抠门了。 “不光对我抠，对孩子也抠，对她自己也抠。 “也幸亏我是做帮厨的，经常能带一些菜回家，不然我家桌上连荤腥都很难见到。” 叶三嫂闻言惊讶地说：“不至于吧？你家两口子赚钱，家里就一个老人两个孩子，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对啊！” “你没看见我家那两个孩子么，跟同龄人比都又瘦又矮的。 “王萍比晴天大一岁，看着就跟晴天一样大似的。” 叶大嫂这才惊讶地得知，原来王萍比晴天还大，看着真的差不多。 更何况晴天以前在善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本身就比同龄的孩子看着要瘦小一些。 直到后来跟着叶老大和叶大嫂之后，才跟着吃了点儿好的，如今小脸蛋也红润起来了，个子也比刚开始的时候长高了一些。 “我倒是听说过抠儿媳妇、抠孙女的，没听说家里明明有钱还抠儿子、孙子的。”叶三嫂几杯酒下肚，说话越发直接起来。 “谁说不是呢！”林玉梅叹了口气，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其实她若是偏心，我还能跟她闹上一闹或是吵上一架。 “可她对自己比对我们更抠，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偶尔委婉地提一提。 “但是我每次一提，她就一大堆话等着我。 “说什么现在已经比以前吃不起饭的时候强多了，只要不饿肚子，吃什么不都一样？ “我若说再多说几句，她就开始骂我们太馋了，赚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但是这些琐碎的事儿，说出去好像又显得我很矫情，在炫耀自家赚得多条件好似的。 “可是不说吧，时间长了我这心里头是真憋得慌啊！ “我家老王平时多在木工坊吃饭，我出去做帮厨也管饭，里外里苦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林玉梅说着就抹起眼泪来。 “我每个月给婆婆的钱也不少，虽然不能供他们天天大鱼大肉，但是三个人正常吃饭总归是用不完的。 “但是我婆婆一个月至少要攒起来一多半儿，剩下的还要算计着花。 “为了这件事，我跟我家老王都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了。 “他去说一次，好歹比我说管点儿用，但是好不到三天，就又恢复原样了。” 看得出来，林玉梅是真的很为这件事苦恼，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 叶大嫂和叶三嫂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她们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老叶家以前日子过得的确紧吧，但是叶老太太也从来没在吃饭上抠到这种程度，而是一直在想尽办法让一家人吃饱、吃好。 用她的话说，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身体熬坏了别的什么都是白搭。 不然叶家四兄弟也不可能一个个儿都长得那么高大。 后来四个儿子都长大了，日子过得稍微好些了，叶老太太偶尔也会主动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 而自从入关之后，日子越过越红火，家里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吃顿肉，叶老太太也从来都没说过什么，尤其看着孩子吃得香，更是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不过像林玉梅婆婆这样的老人，以前在关外也不是没听说过。 但那都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不得不抠门。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家里明明条件不错，结果却连孩子的吃喝都不舍得的老人。 叶大嫂和叶三嫂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劝林玉梅想开些，平时在家就尽量自己给孩子们做饭，出去做酒席就多带些菜回来，偶尔回不来，孩子吃一两顿清淡的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坛酒三个人分着喝，都喝到微醺，刚好累了一天，三个人倒头便睡。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被王萍进来叫醒。 “娘，叶大娘，三大娘，奶奶做好早饭了，让你们起来吃饭。” 三个人一看外面都已经天光大亮，赶紧起床洗漱。 坐到桌边叶大嫂和叶三嫂才明白了林玉梅昨晚是啥意思。 王家的早饭居然只有一锅清可见底的小米粥，里面的米粒儿几乎都能数出来。 然后桌上摆了四碟小菜，分别是腐乳、酱黄瓜和酱红薯叶，另外还有一小碗鸡蛋羹。 林玉梅看到饭桌上的菜，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她伸手将婆婆拽到外屋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如今我们两口子赚钱全靠叶家，你一大早就给人家吃这个？” “这怎么了，我不是还蒸了鸡蛋羹？”王大娘一脸不解。 “那一小碗蛋羹够干什么的？一人一勺都不够分吧？”林玉梅气得手都在抖，“你可知道我跟着游娘子去京城做一次酒席，能赚好几两银子呢！ “你儿子如今跟着叶三哥，是在帮秦小少爷做事。 “昨天你弄的那一出，就让人家以为你不愿意招待人家在咱家住了，我还好说歹说地帮你解释。 “如今可好，一大早晨你就给人家吃这个？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让我们两口子好过，恨不得我们以后天天都吃糠咽菜你才高兴是不是！” “林玉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大娘瞬间破防了，“我看你是最近多赚了几两银子，所以就看我哪儿都不顺眼了是不是？ “我就王歌这一个儿子，我能不盼着他好么？ “你天天在外面忙得不着家，两个孩子都是我拉拔大的，我一把年纪了，我容易么我？ “我省钱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如今孩子大了，用不着人看着了，你就开始挑我的毛病，不想用我这老婆子了是不是？” 林玉梅被她这胡搅蛮缠气得要命。 “谁挑你的毛病了？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你天天就给我和孩子们吃这个，我还不能说了？ “再说了，这是你亲孙子，亲孙女，你不看谁看？ “有本事你同意让你儿子入赘，孩子跟我家姓，我才用不着你看呢！” 王大娘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林玉梅，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天天对我挑三拣四的，就是没憋什么好心思！ “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儿又不是不能赚钱，别以为你如今多赚了点钱就能压我家一头，这个家还姓王呢！” 叶大嫂和叶三嫂在屋里听到哭声赶紧跑出来查看情况，一看这婆媳俩一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一个站着抹眼泪。 妯娌二人对视一眼，一边一个上前，赶紧把人先分开再说。 叶三嫂先把抹眼泪的林玉梅拉进堂屋里。 叶大嫂则上前将坐在地上哭的王大娘给扶起来。 “大娘，吵架没好话，玉梅说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平时我们出去做酒席的时候，玉梅总跟我们夸您，说多亏您在家帮她带孩子，她才能放心地出去做事。” 王大娘面对叶大嫂，也不好意思继续说儿媳的不是。 但是对叶大嫂的话也并不全信。 另外一边，叶三嫂将林玉梅拉进屋里之后，突然问：“你婆婆真的就王哥一个儿子？” “是啊。” “那你们带着她一起过日子，又没把她丢下，她自己为啥还那么抠抠搜搜地攒钱啊？”叶三嫂十分不解。 “谁知道呢，我跟我家老王都想着，婆婆当年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 “她如今年纪大了，也许觉得自己手里没钱心里没底，所以才想要自己多攒点儿钱吧！” “三个孩子又怎么了，我婆婆一个寡妇带四个儿子，也没抠成这样啊！”叶三嫂翻了个白眼，“那你那两个姑子可都在本地？ “大姐跟着夫君去外地了，一年到头能见一次就不错了。 “小姑子嫁到京城去了，妹夫是个货郎。” 叶三嫂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婆婆攒钱该不会是贴补闺女了吧？” “不应该啊！”林玉梅道，“姐夫是个秀才，在外地开了间私塾，大姐好歹是个秀才娘子。 “小姑子的婆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妹夫是个货郎，家里条件也比我家要好一些。 “小姑子每次来看婆婆的时候，也是大包小包带着东西来的，不应该用婆婆贴补才是啊？” 叶三嫂听她这么说，也有些拿不准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还是留个心眼儿为好。”叶三嫂道，“你回头再问问你家王哥，看老太太有没有私下找他要过钱吧！” 被叶三嫂这么一说，林玉梅心里也有点儿没底了。 “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林玉梅急得直跺脚，“过几天再去京城做酒席的时候，我叫上我家老王去小姑子家里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端倪。” 叶三嫂拍手道：“这法子好，你到时候诈她们一下子，说不定真能诈出点儿东西来呢！” “你这是要诈谁？”叶大嫂从外面走进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你可少给人家出歪主意。” “大嫂，我是那样人么？”叶三嫂道，“我这是帮玉梅想办法呢！ “我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是老太太抠门那么简单，也就是玉梅太老实了，从来都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去小姑子家走一趟，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叶大嫂拿叶三嫂没法子，只得劝林玉梅道：“你自己好生斟酌一下，别啥都听她的。 “毕竟都是亲戚，万一弄错了，以后相处起来多尴尬啊！” “游娘子，你放心，我肯定不能直接问。”林玉梅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道，“但是三嫂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婆婆跟我们一起过日子也好几年了，我每个月真金白银地往里搭，孩子却连个鸡蛋都吃不上，我也不能一直当这个冤大头，你说是不是？” 第274章 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林玉梅家吃过早饭之后，叶大嫂和叶三嫂就去城门外搭车回了榕溪村。 回去的路上叶大嫂有些担心地说：“我总觉得你刚才那些话说得不太妥当，毕竟咱们也没有证据，凭空猜测，万一惹得玉梅家里闹矛盾可就不好了。” 叶三嫂却道：“大嫂，你就是心太善了，总觉得这世上都是好人。 “殊不知人心隔肚皮，可不是所有做婆婆的都像咱家老太太这般明事理的。 “而且今天玉梅跟她婆婆吵架的时候，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那老太太一脸心虚，眼神儿飘忽不定的，这里头啊，肯定有事儿！ “就算钱没有被她贴补给闺女，肯定也早就花掉了。 “让玉梅早点儿把这事儿弄清楚，总比拖到后面爆个大的出来强。” 叶大嫂闻言立刻又被叶三嫂给说服了，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实在不行下次进城做酒席的时候，咱们陪着玉梅一起去看她小姑子，也好帮她撑撑腰。” “那是肯定的。”叶三嫂摩拳擦掌道，“必须给玉梅撑腰，咱们好几个人，还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几个人回家之歇了一天，紧接着就去乡下做了两场酒席。 这次去做酒席，叶大嫂明显感觉到自己更受尊重了，游娘子这个名头在各个村里也渐渐传开了。 许多人都想找她预订酒席，她便如之前说好的那样，都推给路红云去处理，自己只负责将饭菜做好。 路红云自然不可能再给叶大嫂接这些乡下的酒席，毕竟京城那边想找她做酒席的人都已经排起了长队。 虽然说很多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魏衍。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人根本不会把这些小心思宣之于口，那路红云就装不知道，当他们都是在追捧游娘子的手艺。 不过因为叶大嫂在年前剩余的时间已经很有限了，所以路红云最后只能忍痛拒绝了大部分的预约，年前只留下了三个时间对得上、主家名声也不错的人选。 至于年后的安排，如今倒是还不用着急。 虽说在乡下跟去京城做的菜品肯定是不一样的，精致程度更是天壤之别。 但是无论在哪里做酒席，叶大嫂都从来不瞎糊弄，全都做得认认真真，收获了一众乡亲父老的好评。 只可惜路红云咬死了叶大嫂二月份之前都没有时间，将想要来预约酒席的人都给打发了。 之前在叶华家说了要预定做酒席，结果因为种种原因犹豫着没有交定金的两家如今肠子都悔青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游娘子最开始出名，就是在双林村，给叶华家闺女做回门宴啊！ “那天我就在她家，一顿饭把我们全都给惊着了，简直是太好吃了。 “蒋员外也就是因为去参加回门宴，吃了一口游娘子做的菜就惊为天人，紧接着就定下来要用她做赏花宴的主厨了。 “当时游娘子还没有现在这么忙，只要日子不重复，完全是敞开了接生意的。 “我当时都已经让叶华她家小子帮我写下名字、时日和住处了。 “只可惜就是身上钱带得太少，想着还要买点儿东西回家，就没交上这个定钱。 不然高低我儿子成亲肯定也能请到游娘子来做酒席的。” “嗐，说了半天还以为你预定到了酒席呢，结果这不是白说么！” “怎么能叫白说呢，你现在完全无法体会我的后悔，我那会儿若是把定钱交上…… “唉，现在真是花钱都请不到人了，家里老爷们和孩子们全都明里暗里地埋怨我。” “能不埋怨你么！”坐在她旁边的人道，“你是不知道如今游娘子在咱们县里名声有多响。 “之前交了定金那几家，一个个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能不翘上天么，我若是能请到游娘子来给我儿子做酒席，我也要翘到天上去，让所有人都看见！ “你们可知道如今游娘子在京城做酒席的身价是多少？” “多少？” “至少十两银子！这还不算最后的打赏呢！” “我的个乖乖，就算游娘子现在还接酒席，我也用不起了啊！” 听了这话，因为没交定金最后跟游娘子失之交臂这人觉得自己心痛得都快要死掉了。 “当时请游娘子做酒席，只需要二两银子，如今这是翻了几倍啊！” 此时又有人凑到她们这桌上，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可知道游娘子的夫君是谁？” “她夫君是谁管我们什么事，难道知道她夫君是谁，就能请到她做酒席不成。”这人还在耿耿于怀，越想越觉得心痛，仿佛自己凭空弄丢了八两银子甚至更多。 不过她不感兴趣，却架不住其他人感兴趣。 至少听听游娘子的夫君是谁，总比听她翻来覆去在这里后悔强。 “谁啊？” “你别卖关子，赶紧说。” “该不会是个吃软饭的吧？” “吃软饭的又如何，以游娘子如今这身价，多养几个吃软饭的也养得起。” “吃软饭？”来人闻言嗤笑出声，“她夫君若是吃软饭的，这天底下怕是得有大半男人都还不如一个吃软饭的了。” “到底是谁啊？难道我们都认识不成？” “你们认识不认识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你们肯定都听说过。 “这位游娘子的夫君啊，就是前阵子刚被皇上亲口嘉奖过的叶庆晨。” “叶庆晨？就是那个三箭打穿了三名匪徒眉心的叶庆晨？” “刚被皇上夸奖过的，不是他还能有谁？” “天哪，他们两口子也太厉害了，一个功夫和胆量了得，一个做饭的手艺这么好。” “你刚才不是还猜人家吃软饭呢么？” “哎呀，你都说了是猜，我不就随口一说么！” “两口子都这么有本事，人家的日子肯定过得可红火了！”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等话题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再一扭头，发现桌上的菜简直都快要被洗劫一空了。 “哎呀，快别光顾着说话了，游娘子做的菜，你们还不快吃，真是吃一顿少一顿了。” “等这几家走了狗屎运能请到游娘子的人家酒席都办完之后，咱们若是想再吃到游娘子的手艺，可就只能在梦里头了。” “为什么在梦里……”话还没说完，问话的人自己就先想明白了。 到时候村里做酒席根本请不动游娘子，京城那些人虽然能请到游娘子，但是她们可就没有去吃席的资格了。 一顿酒席做完，主家除了说好的工钱之外，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红封。 “当初能找您来做酒席，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但是没想到您出名之后，也没有反悔，依旧遵守诺言，大老远过来给我家做酒席…… “但我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所以给你们包个小红封，聊表心意，代表对你们的感谢……” 主家喝得稍微有点多，说起话来也有些不太清楚，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发自肺腑。 而且乡下人家，一般都是说定多少钱就多少钱，没有额外再给的。 如今主家都出来主动给红封了，足见主家对叶大嫂这次做酒席的满意程度。 所以即便每个人的红封里其实就只放了一串铜板，大家回去的路上却还是十分开心。 唯有林玉梅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叶大嫂想着明天又要进京去准备下一个酒席了，瞬间明白了林玉梅的纠结。 “玉梅，这件事的主动权永远都在你自己手里。 “你若是想做，那咱们姐妹就陪着你去做。 “你若是不想做，难得糊涂的话，那咱们就不想那么多了。” 但是林玉梅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咬牙决定要去小姑子家试探一下。 第二天上午，林玉梅和冯月英等到了从家里过来的叶大嫂和叶三嫂，四个人一起坐车进京。 到了京城，先去主家把该做的事儿都做完，剩下的时间才是属于她们自己的。 林玉梅带着几个人出门，稍微打听了一下便直奔小姑子家的住处。 为了不让自己的登门拜访太过突兀，去的路上林玉梅还买了些点心和水果，拎着去了小姑子家。 一走进胡同，就看到有一户人家门口支着一个小摊儿。 林玉梅抬手指向那户人家道：“这就是我小姑子家，妹夫在外面卖货，她便在家门口支了个摊儿。 “既不影响她在家干活看孩子，又能赚几个钱贴补家用。” 看着胡同里一切正常的样子，林玉梅心下暗道，说不定真的只是叶三嫂多心了，自己就当过来走个亲戚算了。 谁知正在她心里想着的时候，就见胡同对面走过来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 他们来到支着摊子的门口，领头之人一脚将摊子踹翻在地，然后径直走进了院子里。 林玉梅见状下意识地就想赶紧过去看看，却被叶三嫂一把给拉住了。 “嘘，你先别出声，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听到摊子被踹翻了，屋里很快就有人出来了，听声音正是林玉梅的小姑子小王氏。 “几位大哥，你们这是干啥啊，上次不是都说好了么，给我们宽限几日……” “上次已经给你们宽限了十日，还要我如何宽限？” “可是……”小王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声道，“可是我男人出门弄钱去了，还没回来。 “求几位爷再等我们几日，等我家男人弄到钱回来，立刻就还给你们。” “去找你娘要钱就说去找你娘要钱，还出门弄钱？你还真会给你男人脸上贴金。” 讨债的人嗤笑一声，显然十分瞧不起他们两口子的所作所为。 “你娘家倒是挺有钱啊，天天供着你男人吃喝嫖赌的！” 叶三嫂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抓着林玉梅的胳膊一个劲儿摇晃，却还要努力压低声音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婆婆跟你小姑子之间就是有猫腻！” 林玉梅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但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就算她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叶三嫂说得没错。 原来婆婆根本不是节俭惯了，而是拿着自己给她的钱，苛待着自己的儿女，然后一股脑地贴补给小姑子。 讨债的人显然也知道，现在是要不出钱来的。 所以恐吓威胁了一番之后，便带着人一步三摇地离开了。 片刻后，小王氏从院子里出来，俯身正准备收拾一地狼藉，无意中一抬眼，登时整个人立刻就定住了。 “嫂、嫂子，你，你怎么来了……快，快上屋里坐……” 小王氏此时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林玉梅只是刚到，并没有听到前面讨债人跟自己的对话。 但是看着林玉梅的青白交加的脸色，又哪里像是没听到的样子呢！ 林玉梅哑着嗓子问：“多久了？” 小王氏的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下去了，半晌才道：“嫂子，你先别急，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看着小王氏身上穿得比自己还要好的衣裙，林玉梅苦笑地摇摇头，“行吧，这么多年了，我总算知道我给婆婆的钱都花在哪儿了。 “我也总算知道我儿子闺女在家为什么连个鸡蛋都吃不起了！ “这事儿我管不了了，让你哥自己看着办吧！ “今天他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以后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林玉梅说着转身就走。 叶大嫂见她精神恍惚地怕她出事，赶紧追了上去。 叶三嫂则看着小王氏跺脚道：“我们来京城做酒席，你嫂子还专门买了东西说来看你和孩子…… “你说说，你们老王家人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叶三嫂说完也转身追了上去。 林玉梅强撑着走出胡同，整个人就开始抖得站都站不稳了。 叶大嫂一把抱住她，哄着她道：“玉梅，你缓一缓，别把自己气出毛病来，不值当的。” 冯月英也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帮忙把她扶到路边茶铺中坐下。 林玉梅呆愣愣地坐了半晌，这才一把抱住叶大嫂，嚎啕大哭起来。 叶大嫂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第275章 你这是要讹诈啊！ 见林玉梅只知道哭，叶三嫂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走，我陪你回去找你小姑子算账去！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这样回娘家要钱给自家填窟窿的？ “这和强抢民财有什么区别，真是岂有此理。” 叶大嫂闻言忙抬头给叶三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说几句，事已至此，可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玉梅，一直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咱先去玲珑阁找你男人去，毕竟是他的妹妹，先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再说。” 叶三嫂知道自己性子急，听了叶大嫂的话也觉得有理，忙帮着一起劝说林玉梅。 林玉梅抹了把眼泪，知道除了这样也别无他法，慢慢平静了下来，任由叶大嫂和叶三嫂搀扶着，一同前往玲珑阁。 她们之前来过，门口的伙计一眼就认出来了，直接把几个人带到了后院。叶老三与王歌二人正在埋头做积木，听到声音一抬头，看着叶大嫂和叶三嫂扶着眼睛红肿的林玉梅进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王歌还以为是老娘或者孩子出了什么事，急得丢开手里的积木，一下子起身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老三也一脸关切地看过来。 叶大嫂轻推林玉梅的后背，让她进屋，又冲叶老三招手道：“老三，你先出来，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聊聊。”其他人都离开后，林玉梅反倒比之前冷静了些，沉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俩不在家的时候，娘什么都不舍得给两个孩子吃，弄得咱家孩子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都又瘦又小的，这事儿你可曾真的往心里去过？” 王歌一听是这事儿，松了一口气，以为林玉梅出来做事受了气，所以才来找自己翻旧账。 他忙笑着哄道：“我还寻思啥事儿呢，那不是因为咱娘平时太会过日子了嘛。 “这事儿我也不是没说过咱妈，何至于你哭成这样呢，回头我再说说她便是了。” “如果只是你娘会过日子，我也不说啥了，只怕是把我给她的钱都存着贴补别人了！”见王歌又嬉皮笑脸地和稀泥，林玉梅的火立刻又上来了。 “玉梅，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娘是抠了点儿，但是帮咱们带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咋能这么说她呢？ “！” “”王歌不免心急起来，“我知道我娘有些事做得的确不对，但是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妹夫有本事，会赚钱，小妹家日子过得比咱家好多了，哪次去看咱娘不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她不上赶着贴补娘就不错了，还用得着娘去贴补她？” “要不是我今天去看你妹妹，你这话我说不定还真信了！”林玉梅冷笑着说，“你可知道，咱们给娘的钱，都被她拿去给你的好妹夫还赌债了！ “你妹夫可真有本事，就是个吸人血肉的烂赌鬼！” 听了这话，王歌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还是小妹怎么得罪你了， 但是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可不能自家人污蔑自家人！林玉梅此时早已瞪圆了双眼，浑身颤抖地说：“我污蔑她？ “王歌，她是你妹妹，我还是你媳妇呢！” “我说的话你是一句不信啊？ “既然如此那干脆别过了，我带着儿子闺女走，你守着你们老王家人过下半辈子吧！” 林玉梅越说越激动，指着王歌说：“这件事若是解决不了，那就去和离，没有你，我一样能把姑娘儿子养大，起码比跟着你娘的时候强！” “林玉梅，你什么意思，我看你是多赚了几个钱，就瞧不上我了，在这儿没事找事吧？” 外面的三个人一听屋里越吵越凶，赶紧推门进来劝架。“玉梅，有事儿好商量，这事儿本来也不是王歌的错，你跟他生什么气呢！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是？” 林玉梅听着叶大嫂的话便落下泪来。 “王歌，你也是，你跟玉梅这么多年夫妻，还不知道她是啥性格？ “她是那种听风就是雨，满口瞎话的人么？ “今天我们陪她去看你小妹，刚到门口就碰上高利贷讨债，我们都能给玉梅作证是真的！” 叶三嫂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能作证。 王歌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事儿竟然是真的？“大嫂、三嫂，刚才你也听见了，他就知道护着他家里人，我跟了他这么多年，都还是个外人，我能不生气么！”林玉梅委屈道。 “就是，哪有这么跟自己老婆说话的，我听着都生气，不能怪人家玉梅不想跟你过了！”叶三嫂在旁边附和道。 叶老三见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怕叶三嫂这话又火上浇油，破坏了人家夫妻感情，忙在背后偷偷用手指戳她。 叶三嫂此时正在气头上，压根儿没理叶老三，反倒回头瞪了他一眼。 叶老三做不了自家媳妇的主，也只得作罢。 叶三嫂干脆利落地说：“你不是不信么，咱们这就去你妹妹家，当面对质！” “好，我自己去问清楚。”王歌一咬牙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当着大家的面给你赔礼道歉！” “去就去，我等你道歉！”林玉梅态度更加强硬。 于是几个人一起再次来到小王氏家，门口，刚刚被催债人踢翻的摊子已经收拾起来，大门紧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王歌上前拍门，院子里却半晌都没有声音。 “家里没人？” 叶三嫂冷笑道：“估计以为你是催债的，不敢开门吧！” 王歌扬声喊：“小妹？在家不？” 半晌之后，小王氏才终于从里面打开院门， 看见哥哥，稍显心虚地笑着道：“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把你给吹上门了。 “你咋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得好菜好饭地招待你啊。” 叶三嫂看她这副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 “怎么，你这是打算拿玉梅家的钱来招待他们两口子吃饭？怪不得是货郎娘子，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小王氏面对王歌心虚，却并没把林玉梅和她带来的朋友放在眼里。 “哎呦，谁家狗在这儿乱叫啊？ “我劝你一句，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乡下地方，别人家的闲事少管为好！” 林玉梅一听小王氏居然敢骂叶三嫂，比自己受了委屈还生气。 “你别太过分了！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叶大嫂赶紧伸手把叶三嫂往后拉，低声道：“别人家的事儿，你让人家自己解决。” 王歌见妹妹这态度，心下不免狐疑，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听玉梅说葛玉荣好赌成性，不但欠了高利贷，还常年管妈要钱，这事儿是真是假？ “你若还把我当哥，就跟我实话实说，这事儿就还有解决的余地。” 听王歌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小王氏此时也软下声来，眼圈一红，抽抽噎噎地说：“哥，妹妹的命好苦啊—— “当家的前几年被人带着去赌钱，一来二去就上了瘾，我也不想找娘要钱，可我们家如今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再不还钱，催债的就说要把我和孩子抓去抵债，哥，难道你忍心就这么看着我们不管吗？” 听着自家妹妹声泪俱下的承认了这件事，王歌先是震惊，而后心底涌上一股酸楚。 本以为妹妹跟妹夫在京城过的是当家娘子的好日子，谁承想这几年竟凄惨到这个地步。 “都是哥不好，这几年忙着干活赚钱，都没顾得上关心你，不知道你如今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眼看着兄妹二人抱头痛哭，林玉梅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别胡扯了，为了博取你哥的同情，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你看看你身上穿金带银的，衣裳也都是上好的料子 “随便一件就比我从头到脚都值钱。 “你吃不上饭？无非就是看我和你哥好欺负罢了！” 小王氏本来都把王歌给稳住了，谁知却被林玉梅一语揭穿，脸色顿时一沉：“我和我哥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家里的钱大部分也都是我哥赚的，我可是他亲妹妹，给我花点儿怎么了？ “以前我隔三岔五往娘家拿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要啊？ “现在开始跟我分彼此了，合着只能你占便宜，一点儿都不想付出？” 看着小王氏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林玉梅抬手指着她，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叶三嫂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呢？玉梅如今跟着我家大嫂出去做酒席，主家可都是达官贵人， 你哥如今可未必有我们玉梅挣得多！” “吹牛谁不会啊！”小王氏说完，就看见王歌垂下了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难不成如今真是嫂子比哥哥赚得多了？ 王歌听了这话心中泛起一阵委屈，但叶三嫂说的是实话，他也无从反驳。好巧不巧，正在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的时候，葛玉荣突然吹着口哨迈进了自家大院儿。 他刚找丈母娘要了钱，看到王歌两口子却丝毫不觉愧疚，冷淡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要进屋。 小王氏却心急地一把拉住他问：“钱还上了么？今天他们又来家里闹了，把门口的摊子都给……” 葛玉荣不等小王氏说完，一把甩开她的手道：“还钱，还钱，你除了还钱还会说点儿别的么？ “看看你天天这哭丧的样子，我的好运势都快让你给我败坏光了！” 小王氏此时也顾不得哥嫂就在旁边，压低声音问：“你不是去找我娘要钱了么？你答应我拿到钱就去还高利贷的啊！” “你娘手里能有个钱？都不够还利息的！ “你少废话了，难得我今天感觉不错，说不定一把就翻身了！” “你还要去赌？”小王氏瞬间提高了嗓音。 “喊什么喊！”葛玉荣习惯性地抬手就给了小王氏一巴掌。 呆愣愣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两口子说话还没反应过来的王歌见状瞬间急了。 “你小子敢打我妹妹？”一时间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王歌冲上去就狠狠给了葛玉荣一拳。 “你敢打我？”葛玉荣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嘴里顿时泛起一股血腥味。 他平时自诩是京城人士，一直看不上王家这样的“乡下人”。 万万没想到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王歌居然敢对自己动手。 “呸！”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转身就跟王歌打在了一处。 叶大嫂见王歌根本不是葛玉荣的对手，赶紧喊：“老三，你快把人拉开。” 叶老三人高马大的，一冲上去局势立刻就得到了反转。 小王氏见葛玉荣落了下风这才急了，竟直接冲上去抓住王歌的胳膊不放。 “哥，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还动手呢！” “跟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看着趁机挣脱的葛玉荣，王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刚才自己被葛玉荣压着打的时候，妹妹在旁边无动于衷，还不如叶家人关心自己。 但是一看到葛玉荣落了下风，妹妹立刻就冲上来护着。 也难怪葛玉荣敢这般有恃无恐。 双方分开之后，小王氏赶紧上前想要查看葛玉荣的伤势。 葛玉荣一把甩开她，捂着脸就往外走。 “你敢打人，我这就去报官抓你！ “不让你赔个倾家荡产，我就不姓葛！” 见葛玉荣这架势，叶三嫂急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干出这种事儿来，打你一拳怎么了？还要去报官？能不能要点儿脸！” 葛玉荣一脸鄙夷地对叶三嫂道：“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你家那穷乡僻壤的地方。 “我们京城人都讲理讲法，跟你们这些刁民真是说不清楚！” 好在小王氏还没彻底丧良心，见葛玉荣真要去报官，赶紧过来拦着他道：“你快别闹了，还真要报官把我哥抓起来不成？” 葛玉荣停住脚步道：“不报官也行啊，十两银子，拿钱私了！” “十两银子？你这是要讹诈啊！” 第276章 以后我一定不再让你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葛玉荣被说得脸上一红，但是他此时也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现在急需拿钱去翻本儿。 丈母娘每个月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点儿钱，就只够他还高利贷利息的。 只有赢一笔大的，他才能彻底堵上欠债的窟窿。 所以在听到叶三嫂说林玉梅如今都是给达官贵人做酒席，比王歌赚得还多的时候，他立刻就动起了歪脑筋。 如果能从林玉梅手里要到一笔钱，他就能再去赌场里拼一拼了。 所以即便对方是他平时根本瞧不起的乡下穷亲戚，葛玉荣还是厚着脸皮开了这个口。 王歌没想到葛玉荣居然还有脸张嘴要钱，豁出去地嚷道：“去就去，我怕你不成？一个烂赌鬼还有脸讹钱呢！ “去了正好让官老爷评评理，算算你都从我娘手里骗了多少钱，好给我一文不少的退回来！” “你少胡说，谁骗钱了！那是你娘主动给我的！”葛玉荣碍着有外人在场，还是想维持一下自己的脸面。 “当初你妹妹嫁给我就属实是高攀了,过门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没嫌弃她、把她休回家，就已经很给你家面子了。 “如今我临时有点难处，丈母娘心疼我，贴补我点儿钱又怎么了？ “说出来怕吓着你们，只要我能赢一把大的，别说是十两银子了，一百两，一千两都不在话下。 “到时候你们想巴结我，给我送钱，我可都不稀罕了！”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无语了。 可能这就是所有深陷赌博之中无法自拔之人的侥幸心理吧？ “你都赌这么长时间了，赢了几次？还不是都已经快要输得倾家荡产了么！” “那是我运气不好，运气好的话只要赢一次，就什么都不愁了！” “你醒醒吧，你要是能赢早就赢了，那么多因为赌博倾家荡产的人，你看谁赢回本儿了？” 王歌见他油盐不进，最后只能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想想媳妇和孩子吧？ “也幸亏你有父母老家儿留下的房子，不然媳妇孩子还不得跟你睡大街了？” 一说到房子，葛玉荣原本还理直气壮的表情突然闪过一丝心虚。 小王氏见他眼神躲闪，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葛玉荣，你该不会把房子也抵押出去了吧？” 怪不得那些讨债的人来了根本不提房子的事儿，只说要拿她和孩子去抵债！ 原来是因为房子早就被抵给人家了。 要不是她娘每个月从嘴里抠出来一点钱帮他们还利息，一家人估计早就被人家从房子里撵出去了。 小王氏越想越是绝望，眼前一黑，身子就软了下去。 王歌赶紧上前扶住妹妹。 林玉梅虽然生气，但是见此情形，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上去帮忙，先把小王氏扶进屋里，安顿在床上。 王歌走到葛玉荣面前，厉声问：“你真把房子也押出去了？” 葛玉荣第一次在王歌面前低下了自己的头。 王歌见状心顿时凉了大半。 这可是京城的一套房子啊！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一家人有个容身之所。 要不是祖上一直是京城人士，就靠葛玉荣自己，干一辈子也买不起这样一套房子的。 若是他一直还不上钱，房子被人抵债收走的话，那这一家子就彻底完了。 而且京城一套房子可不便宜，所以葛玉荣这到底是欠了多少钱啊？ 王歌越想越是心惊，看向葛玉荣的眼神中难免就将自己所想带了出来。 葛玉荣见状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葛玉荣就算是落魄了也比你强！ “等我翻身之后……” “都这样了你还想着翻身？除了开赌场的老板！还有谁能靠赌博发家致富？倒是家破人亡的满地都是！ “你若是再这样执迷不悟，那也用不着你休妻了，我就得让我妹妹跟你和离，大不了我带着她们娘俩回家。 “把我娘每个月给你的那些钱省下来，足够养活她们娘俩了！” 葛玉荣闻言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王家居然还敢主动跟他说和离。 要知道，当初他肯娶小王氏，并不是因为他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儿，而是因为小王氏生得好看，相看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 但是成亲这么多年了，再好看的皮囊也早就看腻了，加上小王氏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葛玉荣早就开始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葛玉荣也不是没动过休妻再娶的念头。 但是因为如今欠债太多，还需要靠丈母娘帮衬，才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他原本还想，等自己赢了大钱之后，若小王氏肯乖乖听话，允许自己纳妾，就勉强让她继续留下来。 但如果小王氏不识趣，就把她休回家，自己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回来生儿子。 谁知他这边都还没付诸行动，王歌居然敢放话要让小王氏跟他和离。 无论心里怎么想，葛玉荣嘴上还是硬气得很。 “和离是不可能的，你妹妹过门这么多年生不出儿子，我早就想休了她了。” 还不等王歌说话，小王氏就哭着从屋里跑了出来。 “哥，你胡说什么呢！ “谁说我要和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的！” 小王氏说完又扭头冲着葛玉荣哀求道：“当家的，你别听我哥胡说。 “我生是葛家的人，死是葛家的鬼。 “你若是非要休了我，我、我就吊死在堂屋里！” 葛玉荣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呸！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怪不得我赌运一直不好，每次明明很好的牌，总是在最后功亏一篑。 “你听听你这嘴里一天到晚说的都是什么！ “我的赌运就是被你给弄坏了的！” 王歌如今也算是看清楚了，妹妹一门心思都扑在葛玉荣身上，自己是说什么也没用了。 “行，说来说去是我太多余了。”王歌抬手指着葛玉荣道，“你若还是个男人，以后就别来我家要钱。 “你若是再敢登门，就别怪我把你打出去了！ “毕竟我们那是乡下地方，没有你们京城那么多规矩。 “摊上你这样不要脸的亲戚，只要打不死就随便打！” 看着王歌恶狠狠的样子，葛玉荣心里不免有点儿害怕。 毕竟从小他爹娘就总像向他灌输，说乡下的都是野蛮人，只会靠骂人和打架解决问题。 王歌放完狠话转身要走。 叶三嫂突然道：“着什么急，先让他把今天要的钱交出来。” 林玉梅被叶三嫂提醒了，也立刻道：“对，快把你今天找娘要的钱交出来！” 这下葛玉荣是真火了，这可是他要拿去还利息的救命钱，也是他翻本的希望！ 他扭头冲叶三嫂挥着拳头骂道：“臭婆娘，我们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你从刚才就跟着瞎掺和，我懒得搭理你，你不知收敛，反倒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那都是王歌和玉梅赚的辛苦钱，是从老太太和孩子牙缝里省出来的，不要回来难道给你继续拿去赌么？” 听了叶三嫂的话，林玉梅想到这几年孩子受的苦，忍不住低头抹起了眼泪。 王歌原本想说算了，但是看到媳妇难过的模样，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也跟着硬气起来，找葛玉荣要钱。 叶三嫂用手刮着自己的脸颊嘲讽道：“哎呦呦，你不是口口声声看不上人家乡下人么？ “看不上人家还用人家的钱？ “可真是不嫌丢人啊！我都替你臊得慌！” 到底有外人在，葛玉荣脸上挂不住，从怀里掏出钱袋丢给王歌。 沉甸甸的钱袋砸在王歌身上。 他弯腰捡起钱袋，抬手交给了林玉梅道：“咱们走吧！” 林玉梅抹了把眼泪，跟着王歌一起往外走。 葛玉荣心里窝着火儿，看到叶家人也都转身离开，随手抄起身旁的一根木棍就朝叶三嫂扔了过去。 好在叶老三一直提防着他，一把将叶三嫂拉到自己身边，躲开了飞来的棍子。 然后他弯腰捡起棍子，大步朝葛玉荣走过去。 叶老三人高马大，比王歌足足高出一头，拎着棍子的架势一看就是练家子。 葛玉荣瞬间吓得腿都软了，竟后退几步躲到了小王氏的身后。 小王氏张开胳膊将葛玉荣护在身后，冲叶老三嚷道：“你干什么？还想在我家打人不成？” “是你男人先拿棍子砸我的！”叶三嫂气道。 “那不是也没砸着你么！”小王氏理直气壮地嚷道。 “那是因为我男人反应快，护着我才躲过去的。”叶三嫂说着，眼珠一转道，“我男人跟你男人可不一样，不会出了事就往女人身后躲。” 小王氏被这话给扎心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叶三嫂伸手拉住叶老三道：“咱们走，跟这种拎不清的女人没啥可说的。 “反正不管她男人能不能把钱赢回来，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还不上钱就拿她去抵债，赚了大钱就休妻再娶，左右遭罪的都是她自己。” 叶三嫂说完这话就拉着叶老三离开了。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至于小王氏会不会往心里去，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儿了。 从葛家出来之后，王歌和林玉梅都觉得有些疲惫。 王歌耷拉着脑袋道：“大嫂、三哥、三嫂，真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 “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不是？错的是他们，笑话你们做什么？”叶三嫂说完又问，“该说不说，遇上这么难缠的亲戚，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王歌和林玉梅此时心里其实也十分茫然。 “大不了就断了联系，随他们去吧！”王歌道，“我这妹子已经彻底胳膊肘往外拐，连最基本的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叶大嫂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倒还好说，关键是你娘那边，她若是放心不下女儿、女婿，以后肯定还得闹矛盾。” 林玉梅闻言立刻看向王歌，等着他表态。 一提到老娘，王歌的态度顿时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叶三嫂立刻道：“王歌，你就知足吧，娶了玉梅这么好的媳妇。 “换做是我啊，根本不可能忍这么久，早闹起来了！ “咱们累死累活的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孩子过得比咱们好？ “结果孩子啥都吃不着，钱都被别人拿去赌了，你说说这是图啥啊？” 王歌也明白叶三嫂这话有理，见林玉梅红着眼睛看向自己，再想想家里又矮又瘦的两个孩子，咬牙道：“从这个月开始，不再给我娘钱了，以后家里把吃的喝的都买齐，让她看着孩子就行。” 林玉梅对他这个表态还算满意，点点头道：“那你回家自己去跟娘把事儿说清楚。” 王歌闻言立刻又有点怂了道：“我这边做积木正是关键时候走不开，还是你……” 叶三嫂立刻道：“我们明天要做酒席，离开玉梅忙不过来。” 她说完还伸手在叶老三的后背上拧了一把。 叶老三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你现在搭个车回去，把家里的事儿处理好，晚上不就能赶回来了么？做积木也不差你这一天半天的，家里的事儿也不能耽搁。” 王歌这下也看明白了，叶大嫂和叶三嫂都是站在自家媳妇身后给她撑腰的。 叶老三更是个什么都听媳妇的。 自己这边完全是孤立无援。 叶大嫂将手里一直拎着的东西塞给王歌道：“这本来是玉梅买了拎去看你妹妹的。 “有点心也有熟食，都是好东西，别浪费了，正好拿回家给你娘和孩子们吃。 “唉，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本来特意买了东西去看你妹妹，结果……” 叶三嫂接话道：“要我说这次去的一点儿都不亏，不去还不知道他妹妹家简直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呢！ “是老天爷不忍心让玉梅继续被蒙在鼓里，特意让她发现这件事儿的。” 听得叶大嫂和叶三嫂这话，王歌心里对媳妇的愧疚感更重，他拉着林玉梅的手道：“玉梅，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再让你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第277章 你可不能不管你妹妹啊！ 几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王歌便回家去了。 他到家的时间比较早，所以刚走进胡同就看见自家的烟囱还在冒着袅袅炊烟。 他推门进屋一看，只见桌上摆着三碗清可见底的米粥，中间放着一盘玉米面饽饽。 “爹！” “爹，你回来了！” 两个孩子看到王歌，都高兴地围了上来。 此时王大娘从灶间端着一碟自家腌的咸菜和一碟大酱出来，看到儿子回来了便是一愣。 “儿啊，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积木都做完了？秦家给结算了多少钱啊？” 听得亲娘这么问，王歌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回来这一路，他一直在想该怎么跟母亲说这件事儿。 他总觉得他娘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心疼小女儿、偷着贴补点儿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孩子就只能吃这些东西，他突然一下子理解了林玉梅的心情。 自己还只是看到了几次，林玉梅却是默默忍了好几年。 而她每次跟自己说起这件事，自己却还不当回事。 王歌越想越觉得心酸，声音沙哑地问：“娘，我们不在家，你就给孩子吃这些啊？” 王大娘闻言也没当回事儿地说：“能吃饱就行呗，你从小不都是这么吃的么！ “再说了，等明天玉梅做完酒席，肯定会带好吃的回来的，平时吃清淡些有什么关系。” 见她是这样的态度，王歌心里憋着的火气终于忍不住发了出来。 “我小时候这么吃，是因为家里穷，没办法！ “你以为我爱吃么？你以为我不愿意吃饱肚子，吃鱼吃肉么？ “你以为我愿意比别人都矮大半头么？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过那么苦不可以么？” 王大娘闻言脸色一沉，将手里端着的盘子往桌上一摔。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媳妇又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她如今赚钱多了，就开始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了是不是？ “浩儿和萍儿是我的孙子孙女，我还能故意害他们么？ “我把孩子给你们看大了，如今好不容易能脱手了，就想把我挤兑走是不是？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嫌弃我，那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走？去哪儿？去跟你那个烂赌鬼女婿过日子？等着他把你和小妹一起卖了换钱么？” 王大娘一听这话，脸色唰就白了。 “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把从孩子嘴里抠出来的钱都贴补你的好女婿了？ “你明知道他赌钱，你不但不说，还帮他瞒着，给他拿钱。” 王大娘着急地解释道：“儿啊，不是这样的，你妹夫当初其实是出去进货被人坑了，他去赌钱也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想把损失的钱给赢回来……” 听到母亲也跟妹妹一样，还在帮葛玉荣说话，王歌气道：“你还替他说话？如今他都已经赌疯了，不但欠了一屁股债，而且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就差卖媳妇卖女儿了！” “什么？”王大娘一听就急了，一把抓住王歌的手道，“儿啊，那你可不能不管你妹妹啊！ “玉梅最近不是赚了不少钱么，你们先借钱给你妹妹，先把房子赎回来，把高利贷还上吧！” “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我和玉梅有多少钱？能赎得起京城的房子？ “再说了，葛玉荣他就是个烂赌鬼，借给他多少钱都填不满他那个无底洞的！” 王大娘哭着道：“那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歌闻言不免有些绝望：“娘为了救她，让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也在所不惜么？”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帮他们把高利贷还上，你妹妹家的日子就能回到从前了……” “行了，不要再说了！”王歌气得一把将桌子掀了。 两个孩子之前就已经被吓得缩在房间一角，见此情形，王萍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王浩搂着妹妹，眼泪也已经在眼圈儿里打转儿了。 王歌见状心疼不已，上前抱起两个孩子道：“走，爹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他临走前，对王大娘道：“娘，这些年，我和玉梅对你怎么样，你不用跟我说，自己拍着良心想一想。 “你就我这一个儿子，只要你愿意，我肯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但是你想拿我们两口子辛苦赚的钱去贴别人，那你想都不要想了。 “孩子我先带走了，希望年底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想清楚了。” 王歌说完这些话，抱着孩子转身就走了。 王大娘整个人瘫软在地，半晌之后才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王歌抱着两个孩子出门之后，先在家附近找了个小饭馆，毫不吝啬地点了好几个孩子爱吃的菜。 看着两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王歌越发觉得心酸。 王浩一边吃一边还不住地往门口看。 “怎么了？不好吃么？”王歌问。 “爹，奶奶不来吃么？”王浩小声问。 “奶奶在家有饭吃。”王歌看着儿子这么懂事，心里越发自责，问，“你们以前在家吃的都是今天这样？” 王萍道：“就是喝粥或者是煮玉米面糊糊，然后吃饽饽，吃咸菜。” “吃得饱么？” “有时候吃不饱，但是奶奶说人吃太饱了就没精神，不能吃得太饱。” 王歌听着孩子的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问：“那你娘多久能带些肉菜回来吃？” 这次王浩道：“娘以前出去做酒席，最多带点儿馒头或是饼子回来，很少有什么肉菜。 “就是最近跟游娘子一起做酒席之后，才会带点儿荤菜回来。” 王歌一听这话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 之前林玉梅去做帮厨，主家都是县城和下面村镇的人家，本身荤菜准备的就不会很多。 即便是剩下的菜，荤菜主家也会自己留下吃。 即便让做酒席的人拿走，基本也都是由主厨拿走，根本轮不到林玉梅这样的帮厨。 直到最近林玉梅开始跟着游娘子，做了几次有钱人家的酒席，加上游娘子照顾她，才会有荤菜带回家来。 所以说，以前孩子过的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只有自己和林玉梅回家才能吃上鸡蛋和荤菜的日子。 王歌现在越来越能理解林玉梅为何会三番几次地跟自己说这件事儿了。 可惜他之前都没把林玉梅的抱怨当回事儿，只以为是普通的婆媳矛盾，才使得林玉梅对母亲的做法怨言颇多。 “吃完饭爹带你们去京城好不好？”王歌暂时不想再把孩子交给母亲了。 想着自家两个孩子都很乖，到玲珑阁跟自己住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正最近临近年底，林玉梅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什么时间回来带孩子。 “去京城？” “爹，你带我们去玩么？” 两个孩子一听说要去京城，眼睛立刻都亮了起来。 虽然丰乐县离京城很近，但是父母都忙，一年到头也很少有时间能带孩子去京城逛逛。 “爹还要干活，你们到时候乖乖听话，等爹干完活可以带你们去玩儿，好不好？” “好！” “那等你们吃完饭咱们就走。”王歌道。 两个孩子立刻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王浩还关心地问：“爹，你不吃么？” “爹吃过了，你们快吃吧。” 吃完饭，王歌出门雇了辆车，直接把两个孩子带到京城去了。 好在做积木的差事是秦小少爷交代下来的，所以玲珑阁这边的掌柜还比较好说话，见他带着孩子过来也没反对。 “反正你们在后院，也有地方住，孩子只要听话不到前面来捣乱就好。 “至于吃饭，就跟着你们一起吃便是了。 “添两副碗筷的事儿，他俩才多大啊，能吃几口。” “多谢掌柜。”王歌连声感谢，将两个孩子拉过来道，“听见没有，在这里住着可不许淘气，也不许去前面的店里。” “我记住了。”王萍乖巧地点头道。 “谢谢您。”王浩也忙对掌柜的鞠了一躬，“我会看好妹妹的。” 掌柜的见两个孩子都这么听话懂事的样子，笑着拍拍王歌的肩膀道：“好福气啊！” 王歌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孩子。 叶老三知道他的心思，待掌柜的走后道：“别想那么多了，以后好好照顾孩子就行了。 “你突然这么把孩子接过来，得去跟你媳妇说一声吧，不然明天她回家中找不到孩子，还不得吓一跳。” 叶老三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朝王歌和孩子们看了几眼，皱眉问：“你就这么来了？” “咋了？” “咱们少说还要在这儿干半个月的活儿呢，你连件儿换洗衣裳都没给孩子带？” 王歌闻言一拍脑门。 平时孩子都是他娘和林玉梅照顾，他晌午的时候又正在气头上，哪里能想到这些细节。 王歌挠挠头道：“我先去跟玉梅说一声，实在不行等她明天做完酒席，让她回去给孩子拿一趟衣裳过来吧。” “那你快去吧！”叶老三催促道，“你媳妇要是埋怨你，你可别顶嘴。” “三哥，你放心吧，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心里有数。” 王歌带着孩子去了林玉梅这次做酒席陈府，给门子塞了一串铜板，对方很快就将林玉梅叫了出来。 叶大嫂、叶三嫂和冯月英因为不放心，也全都跟了出来。 “娘！”一见林玉梅出来，王萍立刻扑了上去。 林玉梅抱起女儿，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咋回事儿？” 王浩上前叫了声娘，又乖巧地跟其他人打招呼。 “叶大娘，叶三大娘，月英姨。” “浩儿真乖。”叶大嫂摸摸孩子的头夸奖道。 王歌叹了口气道：“媳妇，我回家看见我娘给孩子做的午饭，实在是…… “你之前跟我说这些事儿，我总是不当回事儿。 “就算去说我娘，也总是被我娘的各种解释就给说服了。 “今天我问了孩子，才知道他们平时在家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我娘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居然还想让我拿钱帮小妹还高利贷，赎回房子……” 林玉梅闻言吓了一跳，赶紧追问：“你没答应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答应。”王歌道，“虽说她是我妹妹，但是赌债就是个无底洞，根本不是咱们这样人家能还得起的。 “更何况我也有一家子人要养活，我总不能胳膊肘先往外拐不是？ “我这次过来，把家里的钱都带出来了，把孩子也带出来了。 “掌柜的也答应让孩子可以跟我一起在玲珑阁吃住，你就放心吧。” 林玉梅到底还是心善，闻言又问：“那娘呢？自己在家？你也没给她留点钱么？” “给她留钱不就等于给葛玉荣？”王歌撇嘴道，“反正家里有米有面的，饿不着就得了。” 林玉梅还想说什么，被叶三嫂在后面捅了一下。 叶三嫂道：“那你快回去干活吧！ “刚好我们下午没事，正准备去街上转转。 “孩子就先交给我们，回头晚上再给你送过去。” 两个孩子一听说可以去逛街，立刻用期盼的眼神看向王歌，生怕他不同意似的。 林玉梅也在，王歌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他还是叮嘱两个孩子道：“去吧，不过要听大人的话，不可以乱跑。 “京城街上人多，还有拍花子抓小孩的，万一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待王歌走后，林玉梅才纳闷儿地问：“三嫂，你刚才捅我干啥啊？” “怕你心软犯傻呗！”叶三嫂道，“那是王歌的亲娘，他自己怎么安排，你操什么心？ “你没听他说，你婆婆还想让你俩帮他妹妹还钱呢！ “难得你家男人硬气了一回，正好趁机治治你婆婆那些个臭毛病。 “让她搞清楚，她如今是靠你们养活的，免得她总想方设法地贴补闺女。 “你这时候心软，就等于坑你自己，你赚多少钱够她往里搭的？” 第278章 当爹的带孩子就是不靠谱 这次叶大嫂也十分赞同叶三嫂的意见道：“孩子都已经被接过来了，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咱们下午带孩子好生出去逛逛，晚上再去吃点儿好吃的。” 林玉梅一想也是，点头道：“我明白了，这次多亏了你们帮我拿主意，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以前啊，就是太心软了。”叶三嫂说着，伸手摸摸王浩的头，“咱们做大人的苦点儿没什么，可不能苦了孩子。 “走，三大娘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王浩闻言赶紧道：“三大娘，我们中午吃过了，爹带我们下馆子，吃得饱饱的呢！” 他说着还伸手拍拍自己的肚子。 “咱们先去逛街，然后再去街上吃小吃，到时候你们就能吃得下了。” “小吃是什么吃的啊？”两个孩子闻言都好奇起来。 “哎呀，京城什么小吃都有，你要叫我说，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会儿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四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京城最热闹的路段逛了一圈儿。 孩子们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一条街逛下来，虽然没买什么东西，但是中午吃的饭的确消化得差不多了。 叶三嫂见状大手一挥道：“走，咱们去小吃胡同。” 所谓的小吃胡同，其实是条沿街都是店面的胡同。 因为这条街上近八成都是酒楼饭馆，所以便吸引了不少人挑着担子过来卖小吃。 周围的酒楼饭馆对此也并不排斥，反倒乐见其成，大家互相帮着对方吸引客人。 有些路过来吃东西的，买了小吃之后没有地方坐，便会在路边随便找家店进去坐会儿，消费些钱财。 而许多在店里吃饭的人，也经常会隔着窗户要一碗小吃解解馋。 也有人会给伙计塞两个铜板，让伙计去帮忙买点儿什么回来。 而且因为这边都是卖吃食的，久而久之打出了名气，大家一提这里就说是小吃胡同，想吃饭喝酒都会先约在这里。 总体来说，算是大家互利互惠的事儿。 而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小吃街是最热闹的。 如今虽说刚进腊月，但也已经能看出热闹的端倪来了。 还没走到胡同口，就已经有阵阵香味飘出来了。 “娘，好香啊！”王萍被林玉梅抱在怀里，胳膊虽然还搂着她的脖子，但是脑袋早已经扭向小吃胡同的方向，似乎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好吃的，居然飘出这么诱人的香味。 几个人刚一走进胡同，最先听到的就是糖葫芦的叫卖声。 “蜜哎嗨哎一--冰糖葫芦!” “吃糖葫芦么？”林玉梅问两个孩子。 兄妹俩同时摇了摇头。 冰糖葫芦他俩以前就吃过，这次难得来一次，更想吃点儿没吃过的新鲜小吃。 “那咱们再往里面走走。” 越往里去，吆喝声越不绝于耳。 “甜酸咧豆汁儿哎——” “刚出锅热乎乎的大肉包儿诶——” “香甜软糯比蜜还甜的烤红薯，不甜不要钱——” “卖糖瓜儿了，赛白玉的糖瓜儿——” “枣窝窝，糖窝窝，白糖、芝麻、澄沙三样艾窝窝——” “豌豆的黄儿来，好大块儿的豌豆黄儿，您弄块儿尝尝吧！” “满糖的驴打滚儿！一包糖的豆面儿糕啊！” “焦喂灌肠哦！” “卤煮，炸豆腐、茶鸡蛋喂——” “爆肚儿，开锅喽——” “铁蚕豆咧！酥皮蚕豆咧——” “香蕈蘑菇馅儿的，素包子——！” “大梨膏哎，蘸帖儿嘞大梨膏！” 每个人吆喝的腔调不一样，最后拖着的尾音也各不相同。 经常来的老食客，完全可以凭借吆喝的腔调和尾音便可以分辨出想吃的摊子在什么位置。 但不熟的人走进来，第一时间就会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声音，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两个孩子更是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完全应接不暇。 叶大嫂道：“咱们先找家店坐下，然后再出来买小吃。” “去前面的茶楼坐吧。”叶三嫂建议道，“点一壶茶，可以出来多买几种小吃给孩子们尝尝。” 有孩子的人都知道，带小孩子出来，都是看到什么都想吃，但是眼大肚子小的。 所以大人们只需要捡孩子们吃剩下的，基本就能吃饱了。 大家都认同叶三嫂的意见，带着孩子先去茶楼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两盘茶点。 伙计过来上茶的时候，叶三嫂就跟人家聊了起来。 “小哥儿，你们这胡同里什么小吃好吃啊？” 她说完，取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然后推向伙计站着的方向。 伙计收了铜板笑着说：“您问我可真是问对人了，咱们这胡同里，老陈的冰糖葫芦、刘婆家的酥皮蚕豆、姜老拐的驴打滚儿、老成的炸灌肠和黄婆子做的艾窝窝，都是颇有名气的。 “您几位来得早，现在去买应该还都能买到，若是再晚来半个时辰，他们应该就都卖光收摊儿回家了。” “好，我出去买。”林玉梅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叶大嫂则一把将她按回座位上道：“你快留在这儿看孩子吧，我和老三媳妇去。” “今天必须我出钱，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怎么能……” “行了，就别跟我客气了。”叶大嫂道，“你若是过意不去，明个儿多帮我干点活儿就行了。” 说罢，妯娌俩一起出了茶楼，不一会儿就把伙计说的美食都买齐了。 还额外买了烤鹿肉、烤鹌鹑和酥酪回来。 茶楼的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各种小吃。 “快尝尝。”叶大嫂示意两个孩子快吃。 但是王浩和王萍看着一桌子的好吃的，反倒有点儿不敢动筷子了。 “玉梅，孩子愣着你咋也愣着呢，快让孩子吃，有的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林玉梅道：“你们先谢谢叶大娘和三大娘，然后想吃什么就自己吃什么吧，够不着的跟娘说，娘给你们夹。” 听得林玉梅发了话，两个孩子赶紧道谢，之后才敢对桌上的东西动筷子。 “你家这俩孩子可真乖啊！”叶三嫂忍不住感慨道。 “三嫂，你家孩子不是也很听话么！” “你是没看见他俩淘的时候，能气死你。”叶三嫂摆摆手，一脸不说也罢的表情。 大家坐在茶楼里，喝着茶、吃着东西、聊着天，直到外面天色渐晚才意识到该回去了。 大家全都吃得挺饱，正好也省得专门去吃晚饭了。 几个人准备陪着林玉梅先将孩子送到玲珑阁交给王歌，然后再一起回陈府。 谁知到了玲珑阁，林玉梅才知道，王歌竟然除了孩子和家里的钱，其他啥都没带来。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林玉梅帮孩子洗漱之后，脱得只剩中衣，然后塞进被窝里，“等我明天做完酒席回家拿了衣裳给你送来。” 王歌赶紧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呢！ “主要是孩子的衣裳我没你清楚，怕拿错了。” 林玉梅嗔怪道：“你打算个屁，忘了就说忘了，还好意思给自己找补。” 王歌一见被媳妇识破了，便不再狡辩，只笑着挠挠后脑勺。 “行了，你们赶紧睡吧，孩子的衣裳我都放在炕梢的褥子下面了。 “这样明天早晨拿出来穿就是热乎的。 “浩儿自己会穿衣裳，你只要管好萍儿就行。 “我明天早起就得开始忙活，实在没空过来，你可把俩孩子给照顾好了。” “哎呀，我是亲爹，又不是后的，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甭管亲的后的，你们这些当爹的就是不如做娘的靠谱。” 林玉梅虽然不放心，却也不能再久留了，叶大嫂三个人还在外面等她，回去太晚也不合适。 第二天做完酒席，主家送给她们的吃食，叶大嫂和叶三嫂都没要，直接一分为二，都给了林玉梅和冯月英。 其他三个人拿到工钱和赏钱就准备坐车回去了，林玉梅则不放心两个孩子，准备先去玲珑阁看看再说。 叶大嫂担心道：“那到时候你自己回县城能行么？要不我们等你吧，一起回去还能做个伴儿。” “不用不用，我今晚还不一定回去呢。”林玉梅跟她们说话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反正过两天的酒席还是在京城做。 “我想着，我若是回家，不就得自个儿面对我婆婆了？ “还不如在京城跟他们爷仨一起住几晚呢！” 叶三嫂问：“那你不回家给孩子拿衣服了？” “我跟月英说好了，回头让她去我家帮孩子收拾几件贴身的衣裳拿过来就够了，反正大冬天的也不是夏天，用不着天天换衣裳。” “这主意好，你婆婆现在肯定难缠得很，现在的确不是回去的好时机，最好等王歌做完积木的活计，你们全家一起回去比较好。” “现在还说不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几个人将林玉梅送到玲珑阁之后，便坐车直接出城回家了。 林玉梅直奔后院而去，进屋见两个孩子都在榻上玩儿积木呢！ “今天跟你爹在这儿听话不？没给三大爷添麻烦吧？” 还不等王歌和孩子们说话，叶老三便先道：“你家两个娃儿都乖得很，比我家那俩个皮猴子强多了。 “今天不但乖乖听话，不吵不闹的，晌午吃饭也都是自己吃的，之前还想过来帮我们做事呢！” 林玉梅听得叶老三夸自家孩子，十分高兴，将从陈家拿回来的菜放在桌上道：“游娘子今天把主家给的好吃的都分给我和月英了，回头晚上我热一热，再去打壶酒，你们哥俩儿就着好菜喝一口。” 叶老三一听这话，问：“都是我大嫂做的菜么？” “是啊，而且陈夫人是个讲究人，给我们拿的菜都是干净没上桌的，不是桌上的剩菜。” 说到这里林玉梅突然笑了起来，道：“不过游娘子做的菜，也很少会有太多剩下的，基本都会被吃得很干净。” 叶老三闻言起身过来看了一眼林玉梅带回来的菜，然后建议道：“要我说，王歌，你今晚不如去买坛好酒，让你媳妇把菜给你热好，你去请掌柜的过来吃顿饭。 “毕竟你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连吃带住的，掌柜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你会来事儿一点总归不会错。” 王歌和林玉梅没想到叶老三居然这么替他们打算。 王歌忙道：“三哥，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呗！” “是啊三哥，游娘子让我拿这么多菜过来，肯定是带了你的份儿的，我们不吃都行，你可不能不吃。” 叶老三摆摆手道：“这些菜本来也不多，两个人吃刚刚好，三个人吃就不太够了。 “你请掌柜吃饭，总不好最后让人家吃不饱回去吧？ “再说了，我大嫂的手艺，我在家经常吃，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 “三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林玉梅抹着眼泪道，“我们两口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认识了你们老叶家人。” 一看到林玉梅哭，叶老三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赶紧起身道：“哎呀，多大个事儿啊，咋还哭了呢！ “王歌，你快哄哄，我出去活动活动腿脚。” “叶家人也太好了。”林玉梅跟王歌道，“事事都替咱们考虑，都帮着咱们。 “做积木的活儿你可千万好好干，回头无论赚多赚少，也别跟叶三哥闹矛盾，别伤了和气。” “我是那样人么？”王歌道，“再说了，三哥也不是那样的人，分红的事儿他早就跟我说清楚了。” “也对，三哥肯定不能亏待了你。 “甭管怎么说，只要能比在木工坊赚得多就值了。” 两口子说完话一回头，见两个孩子都扒着里屋门偷看他俩。 “娘，你哭了？”王萍小心翼翼地问。 “娘这是高兴的。”林玉梅赶紧走过去把女儿抱起来安慰，又揉揉儿子的头。 但是刚抱起女儿，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孩子身上怎么摸着鼓鼓囊囊的不平顺？ 她把王萍放在榻上，解开外衣一看登时无语。 “我就说当爹的带孩子就是不靠谱，就让你给孩子穿个衣裳都能穿成这样！” 只见孩子里面的衣服和裤子都被王歌穿得歪七扭八的，带子都系错了，把孩子缠得跟个粽子似的。 也难为王萍这样难受了大半天也没哭闹。 第279章 晴天你就别想了 林玉梅给孩子换好衣服之后，叶老三也从外面回来了。 “我替你跟掌柜说好了，弟妹，你赶紧去买坛好酒，晚上好生招待掌柜。” “三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林玉梅连声道谢，叮嘱两个孩子听话，让王歌好好干活，自己揣上钱便出去买酒了。 不多时，林玉梅便提着一坛酒从外面回来。 见王浩和王萍已经从炕上下来，蹲在王歌身边帮他递东西。 “你俩今天怎么这样乖？晚上娘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的脸上一下子挂上了笑容。 “看着你家两个孩子，弄得我都有点儿想我家那两个臭小子了。” 王歌闻言突然冒出个想法，笑着道：“三哥，以后咱们两家说不定可以结个亲家。 “若是浩儿能跟晴天，萍儿再嫁给你儿子，咱们两家可就是亲上加亲了！” 还不等叶老三说话，林玉梅就连忙拍了他一巴掌道：“你这话当着三哥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让叶大哥听见，不然他可是要哭给你看的！” “啥？”王歌还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而起。 叶老三却已经笑得不行，连连点头道：“可不敢跟我大哥说这话，他若知道你现在就开始惦记晴天，非揍你不可。” 王歌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笑了起来。 “好好好，我不说，让孩子们自己发展行了吧！” 晚上，叶老三早早便回房睡觉了，将堂屋留给王歌用来招待掌柜。 林玉梅将带回来的几个菜热好摆在桌上，再配上一坛好酒。 “这是游娘子做的菜？”掌柜的一进来就对桌上的菜十分感兴趣。 “是的，掌柜您坐。”王歌给掌柜的让了座，看着他坐下了，自己才在下首处坐下，替掌柜倒了一杯酒。 “你小子挺有能耐啊，还能弄得到游娘子做的菜？ “要知道如今京城这些富贵人家想请游娘子去做酒席都难如登天呢！” “掌柜的有所不知，我媳妇如今跟在游娘子手下做帮厨。 “她们今个儿正好在陈府做酒席，陈夫人和游娘子心善，让我媳妇拿了这么多菜回来。 “哦，您放心，这些菜都是从陈府后厨拿的干净的，不是别人吃剩下的。” “没想到不但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你媳妇也是个能干的人啊！” 掌柜夸了一句，这才夹了一筷子菜，尝过之后登时露出满意的神色。 王歌见掌柜满意，陪着他喝了会儿酒，不住地帮他夹菜。 待气氛差不多之后，他赶紧趁机道：“最近我媳妇隔三差五就要来京城做酒席，如今两个孩子都在这边，她一个人来来回回也不方便，我也不太放心，您看……” “那还折腾什么，你和孩子都住在这里，也不差你媳妇一个人了。” “真的，掌柜的，太感谢您了！”王歌连声道谢。 掌柜此时喝得微醺，主要是桌上的几道菜的味道是真好，让他吃得十分满意。 “游娘子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没想到我今日倒是借了你的光吃上了。 “不然我这么一个小掌柜，上哪儿去吃游娘子做的菜啊！” 王歌赶紧道：“等以后游娘子到京城来发展之后，肯定有机会的。” “哦，游娘子要来京城发展？”掌柜的虽然听说过游娘子的名气，但是对这些细节并不知情。 王歌道：“掌柜的，您不会还不知道，游娘子就是叶三哥的大嫂吧？ “我听说她之前还来过店里呢！” 掌柜的喝过酒，反应稍微有点儿迟钝，半晌才想明白王歌说的是谁。 “你是说，游娘子是叶大嫂？是晴天姑娘的娘亲？” “可不就是一个人么！” 掌柜的对晴天的印象简直太深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可是连小少爷都抱着哄着的人。 想到这里，他对王歌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 “你小子挺有本事啊！” “啊？”王歌心道怎么突然夸起自己来了。 “你跟着叶三哥做积木，你媳妇跟着游娘子做酒席，你们两口子眼光是真不错，挺会跟人啊！” 王歌闻言忙道：“那您可是误会了，不是我们两口子有眼光，是我们运气好，遇上贵人了。 “我们两口子能有今天，全靠叶家人提携，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了。” 王歌虽然没有掌柜喝得多，但是也已经有些微醺了，顺口道：“我今天还说呢，以后等两边孩子都长大了，我们两家可以亲上加亲结亲家呢！” “跟谁结亲家？”掌柜的闻言突然警觉起来。 “我如今膝下一儿一女，刚好一个跟叶大哥结亲，一个跟叶三哥结亲嘛！” “那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掌柜的想起秦鹤轩对晴天疼爱的样子，就算只是把她当妹妹，以后也不可能同意让她嫁给这样的人家。 “啊？”王歌没想到之前媳妇和叶三哥都不让他说，如今居然连掌柜让他别想了。 王歌有些委屈道：“我家浩儿和萍儿也不差什么吧！” 掌柜的喝了一口酒道：“你想把闺女嫁给叶三哥的儿子说不定还真成，晴天姑娘你就别妄想了。” “啊？掌柜的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感觉自己说太多了，赶紧转移话题道：“我随口说的，没什么意思。 “游娘子做的这个菜可真好吃，来来，你也别光喝酒，多吃点菜。” 酒足饭饱之后，掌柜被伙计扶了回去，王歌随便洗漱了一下也回了房间。 两个孩子早就被林玉梅哄睡了。 林玉梅还点着蜡烛等他。 “怎么样？跟掌柜说了我也要过来住些日子么？” “放心吧，掌柜的很好说话，我一提他就答应了。” 林玉梅一听这话放下心来，她可不想自己回家面对婆婆。 若是玲珑阁这边不能借住，她就只能厚着脸皮跟着叶三嫂一起回乡下蹭住几日了。 “不过你在这边住着，去乡下做酒席就没那么方便了吧？” “之前付过定金的酒席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两个了，也都不是太远，到时候搭个车就去了。 “红云姐说年前不会再接太多酒席了，一来是怕游娘子太累，影响了她去参加厨艺比试。 “二来也是想吊着京城这些人的胃口，如果谁来订酒席都答应的话，时间长了就不值钱了。” “这么看来，还是学厨艺好啊！”王歌感慨道，“秦小少爷说，我们这个积木生意，就只能做到年前。 “等到年后，别人肯定就要研究出仿造品了，我们这个就不值钱了。” “已经很好了，别不知足了，若不是叶三哥提携你，你连年前的钱都赚不到呢！” “这话说的没错，等回头我拿到工钱，咱俩商量一下，趁着还在京城，买点儿拿得出手的年货，到时候大年初一咱们早早去给叶家拜年。” “放心吧，这还用得着你提醒我？”林玉梅道，“甭管你年前能不能拿到工钱，咱都得买点儿拿得出手的东西去给叶家拜年，这钱我早就预备出来了。” 两口子说了会儿话，便进入了梦乡。 叶大嫂跟叶三嫂这边回到家里，叶老大见她俩空着手，好奇地问：“这次咋没带吃的回来？想着你们能带东西回来吃，我今天都没去买菜呢！” “今天的菜不多，我就给玉梅和月英分了分，没带回来。”叶大嫂道，“家里白菜土豆什么都有，你去买块豆腐，我做个土豆白菜豆腐汤， 在灶底坑烧几个干辣椒，热乎乎的吃着也挺好。” “成，那我这就去买豆腐。”叶老大被她说的有点儿馋了，家里好久没吃这个菜了。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这道菜是家里冬天吃得最多的，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别的菜吃。 那会儿一个个都吃顶着了，看到就没胃口。 但是现在快一年没吃过了，居然还有点儿想念。 “晴天，要不要跟爹出去买豆腐？” 晴天连连摇头，伸手扯着叶大嫂的衣襟，跟着她进了灶间。 叶老大叹了口气，闺女果然还是跟娘最亲啊！ 叶大嫂把晴天抱到一旁，让她乖乖坐着，别靠近火。 她自己切了点儿五花肉片炝了炝锅，将白菜和土豆倒进去翻炒一会儿，添上水，盖上锅盖。 叶老大很快也把豆腐买回来了。 “幸亏我脚步快，就剩这最后两块了。 “我刚买完往回走，就看见村里有人过去买豆腐。” 叶大嫂打开锅盖，将豆腐托在手里，横竖划了几道，豆腐就一片片地掉进了锅里。 “好香呀！”晴天看着锅里道。 “晴天以前吃过这个菜么？”叶老大顺口问。 “我看见过，但是没吃过，平时都只能吃咸菜。” 晴天摇摇头，她说的很平静，也没带什么情绪，却听得叶老大和叶大嫂心都揪起来了。 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疼的闺女以前在善家吃过那么多苦，叶大嫂就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过，应该早点儿把晴天给抱回来养。 叶大嫂抬头瞪了叶老大一眼，怪他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叶老大也自觉失言，赶紧抱起晴天道：“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爹带你出去买糖吃。” 自打王富贵家出事之后，柳氏一个人带着孩子，杂货铺也做不下去了，便转手卖给了村里另外一户叫王金斗的人家。 叶老大抱着晴天过去买东西，正好王金斗和他媳妇严氏都正在杂货铺里忙活。 “王大哥，王大嫂，忙着呢？” “哎呦，叶兄弟来了，快屋里请，想买点儿什么？ “都是今天刚去城里新进的货，我们两口子正往货架上摆呢！ “你看看，都是好东西。” “嚯，还真不少呢！”叶老大一看就来了精神。 “这不是进腊月了么，我们想着多进点儿货，村里人买着也方便不是！” “有道理，你们两口子是会做生意的。”叶老大心里虽然有些不同意见，但表面上还是夸赞了一句。 虽说跟丰乐县其他地方相比，榕溪村这里有些偏僻，但是无论是去县城还是京城买东西，基本上一天也能跑个来回。 大家平时喜欢来杂货铺，是因为买的东西少，不值当跑那么远。 但这眼瞅要过年了，谁家不得出去置办年货啊！ 去城里买东西，种类又多又比杂货铺便宜。 而且如今天气冷，多买点儿也都放得住。 如果腊月真是个赚钱的好时机，柳氏也不可能这么着急把铺子盘出去。 不过人家货都进回来了，叶老大自然不可能扫兴地说这些话。 叶老大给孩子们买了糖瓜，还给叶老太太买了一盒点心。 王金斗见状高兴得很，还抓了一块饴糖送给晴天。 叶老大直接把饴糖塞进了晴天嘴里。 让她抱着糖瓜，自己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点心往家走。 刚进家门，家里三个小的就围了上来。 “大爷，买好吃的了？” “晴天吃啥呢？” “晴天，你抱着啥？” 叶老大像哄小鸡似的把几个人哄走。 “马上就吃饭了，现在都不许吃这些，我都放你奶屋里，什么时候能吃了，你奶就给你们了。” “但是晴天都吃糖了！”叶昌年不服气地嚷嚷。 还不等叶老大说他，叶昌兆和叶昌丰兄弟俩就伸手把他给架走了。 “晴天吃糖咋了！” “就你眼尖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不让晴天吃糖，我……”叶昌年哪里是他俩的对手，鬼哭狼嚎地就被拖走了。 叶大嫂这边的白菜豆腐汤做好了，盛了满满一大盆端上桌。 在灶坑烤过的干辣椒，香味全都被激发了出来，搓碎之后放在一个小碗里，谁想吃就自己盛。 叶老太太看着桌上的白菜土豆炖豆腐，感慨道：“当初在关外，这个菜一直都是清汤寡水的，每年一到冬天就吃得够够的。 “如今放了肉，闻着挺香，看着还怪馋人的。” 叶大嫂先给叶老太太盛了一碗。 叶老太太自己加了点儿糊辣椒，趁热吃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 晴天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叶老太太笑着说：“奶奶这个放辣椒了，你不能吃，等你娘给你盛不辣的。” “奶，我也想吃辣椒。”晴天闻着辣椒的香味，早就有点馋了，但是因为叶大嫂教过她吃饭的规矩，所以才一直忍着不动。 “可辣了，你能行么？”叶老太太有点担心，征得叶大嫂同意之后，才用筷子蘸了点儿带辣椒的汤，送进晴天嘴里让她尝尝味道。 第280章 要不你是娘的宝贝闺女呢！ 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盯着看晴天的反应。 叶大嫂甚至已经抽出了帕子，准备好了凉茶，做好了晴天可能会被辣哭了的准备。 结果晴天吧嗒吧嗒嘴，非但没哭，反倒还说：“好香呀！” 叶老太太闻言笑起来：“哎呦，咱们晴天还挺能吃辣呢？ “来，奶再喂你一口尝尝。” 她说着，在勺子里夹了一点白菜垫底儿，再一次放上土豆片和豆腐，最后夹了一点糊辣椒放在最上面。 这是叶家人吃这道菜时候最喜欢的方法。 晴天张大了嘴，啊呜一口吃掉了勺子上的所有食材。 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努力嚼的样子像个小松鼠一样。 “辣不辣？”叶大嫂忙问。 晴天嘴里还没咽下去说不出话来，只能冲她摇摇头。 “晴天可真厉害了，比你爹还能吃辣！”叶大嫂笑话起自家男人来毫不心软。 叶老大赶紧道：“能吃辣也不能多吃，她才多大，回头把舌头都给辣坏了。” 家里几个年纪小的，看到晴天吃糊辣椒吃得这么喜欢，也都吵着要吃。 叶二嫂无语地看着双胞胎道：“你俩以前在关外又不是没吃过，一个个辣得哭叽尿嚎的，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叶昌兆忙道：“娘，我比之前长大了，妹妹都能吃，我肯定也能吃的！” 叶昌丰不爱说话，见状也懒得等叶二嫂答应，自己学着叶老太太的样子在勺子里叠上菜，然后放了点糊辣椒在上面，一下子都塞进嘴里了。 另一边，叶三嫂的性子爽利，听得叶昌年吵着要吃，直接弄了一勺塞进他嘴里了。 于是大家便眼睁睁看着叶昌丰和叶昌年的脸腾地红了。 叶昌年年纪小，第一次吃糊辣椒，被辣到之后觉得嘴巴里火烧火燎的，“哇”的一声就吐到了地上。 叶三嫂一边拿水让他漱口，一边收拾着地上的残局，嘴里还忍不住道：“这回知道厉害了吧？让你以后看到什么都想吃！” 但叶昌丰性子倔，即便感觉自己被辣得嘴里冒火，却依旧不肯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努力想要咽下去。 叶二嫂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帕子，气得不行道：“快吐出来，喝几口水漱漱口，别辣坏了！” 叶昌丰就是不肯，憋得脸红脖子粗还紧紧闭着嘴。 叶二嫂气得都想上去把他的嘴给扒开了。 好在此时晴天在旁边道：“四哥，你刚才糊辣椒放太多了，快吐掉啊！” 有了晴天这话做台阶，叶昌丰才终于扭头跑到外面，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 叶二嫂端着杯子追出去让他漱口。 叶老太太无奈摇头，指着叶老二道：“瞅瞅你生的这个儿子，跟你一样就是个倔驴！” 叶老二被亲娘说了也不当回事儿，憨厚一笑，道：“我儿子像我那不是应该的么，要是不像我才出大事儿了呢！” 叶老太太被他说得一噎，只得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瞎说吧，要是让你媳妇听见，看她回去不收拾你的！” 叶老二笑笑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叶二嫂拎着漱完口的叶昌丰进屋。 叶昌丰的嘴唇和舌头都被辣得发红，看着就挺疼的样子。 “你等饭菜凉点儿再吃吧，不然疼死你。” 另外一边，叶昌年的嘴巴也红红的，眼泪还在眼圈儿里打转，可怜巴巴地看着晴天问：“晴天你骗人呢！辣得嘴巴痛死了，你还说好吃。” “可就是很好吃啊……”晴天小声替自己辩解，但是看到叶昌丰和叶昌年那可怜的样子，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只好扭头去看叶大嫂。 “这吃辣啊，因人而异，有人特别能吃辣，有人一点儿辣都吃不了。” 叶大嫂说着让孩子们看自己和叶老大的碗。 只见她的碗里红彤彤一片，一看就是放了不少糊辣椒。 而叶老大的碗里几乎看不到辣椒的影子。 “不光是小孩，大人也是一样。 “有的人像我这样就特别能吃辣。 “有的人就像你爹这样，几乎一点辣都不能吃。 “所以说这吃辣啊，就像是人的酒量。 “有酒量大的，就有酒量小的。 “不能吃辣少吃就是了，也没什么对错可言。” 晴天闻言高兴地搂住叶大嫂的胳膊道：“太好了，我跟娘一样都能吃辣。” 叶大嫂丝毫没有犹豫地道：“那可不，要不你是娘的宝贝闺女呢！” 叶昌年闻言将目光投向叶三嫂。 叶三嫂看看自己碗里的辣椒，只得道：“你不能吃辣都是随你爹的！” 叶昌年只得嘟起嘴，十分遗憾地说：“那我爹也太没用了。” 而叶昌丰则看看叶老二和叶二嫂的碗，见他们碗里都红彤彤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为啥爹娘都能吃辣，只有他不行？ 然后他突然扭头看向叶昌兆。 趁着他张嘴吃饭的瞬间，夹了一筷子糊辣椒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咳咳——”叶昌兆毫无防备，糊辣椒直冲嗓子眼儿，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叶大嫂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给叶昌兆拍背，让他把嗓子里的糊辣椒吐出来。 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叶昌兆剧烈的咳嗽声。 看着叶昌兆咳得眼泪鼻涕横流，叶昌丰也被自己搞出来的这情形吓傻了。 好不容易把呛入喉咙里的糊辣椒都吐出来之后，叶昌兆才终于止住了咳嗽。 他一张脸咳得涨红，眼泪糊了满脸。 叶二嫂赶紧给他擦擦脸，端来水给他漱口。 “没事儿吧？” “好多了……”叶昌兆的嗓子都哑了。 见他真的没什么事了，叶二嫂这才转身找叶昌丰算账。 “你抽什么风，你知道要是被辣椒呛到了有多难受么？ “你都多大了，闹着玩也该有个限度！” 叶昌丰心里懊恼得很，但是被叶二嫂这么一骂，却只低着头不吭声。 叶二嫂见状更生气，一把把他揪过来，按在炕沿儿上。 她抄起扫炕笤帚，当着全家人的面，朝着叶昌丰的屁股啪啪啪就是一顿打。 叶二嫂这次是真气急了，打得毫不手软。 叶昌丰这孩子也犟，挨打也不肯服软，咬牙忍着，哭都不肯哭一声。 若是平时，看到叶二嫂这样打孩子，家里人怎么也得开口拦着点儿。 但是今天叶昌丰的行为的确太过分了，所以大人们都觉得他应该挨打，好让他长长记性。 最后还是晴天心疼叶昌丰，过去拦着叶二嫂道：“二婶儿别打了，四哥知道错了。” 叶二嫂此时打得手都酸了，叶昌丰却还是一声不吭，她也有点儿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听得晴天过来说情，她顺势停手道：“你看看你，还不如晴天懂事，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事了？” 晴天又赶紧伸手去扯叶昌丰的胳膊，小声道：“四哥，你快说话呀！” “不敢了。”叶昌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二婶儿，四哥说他不敢了，你就饶了他这回吧。” 叶二嫂这才把手里的扫炕笤帚丢下，气哼哼地说：“他最好不敢了，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死他！” 好好一顿晚饭，被吃不吃辣椒这件事儿搅合的乱七八糟。 叶二嫂飞快吃完自己碗里剩下的几口菜，便带着哑了嗓子的叶昌兆和一瘸一拐的叶昌丰先回屋了。 其他人草草吃完，便也都收拾了各自回屋。 晴天找出叶老大带她去买的糖瓜，捧着去敲对面的门。 叶二嫂正在屋里训叶昌丰，开门的时候表情还不怎么好，看到是晴天来了才赶紧换上笑脸道：“晴天来了啊，有事儿么？” 晴天把手里的糖瓜捧起来道：“二婶儿，给三哥吃糖，吃了糖嘴里就不疼了。” “哎呀，咱们晴天是来送糖的啊，怎么这么乖啊！”叶二嫂弯腰抱起晴天，把她放在了炕上，“你们一起吃吧，一人吃一块，然后再去刷牙。” 晴天便拆开包着糖瓜的纸，拿了一块递给叶昌瑞，又拿了一块塞进叶昌兆嘴里。 当她准备再拿一块给叶昌丰的时候，却被叶二嫂给拦住了。 “你四哥今天做错事了，不能给他吃糖，要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啊？”晴天闻言偷偷看了叶昌丰一眼，见他耷拉着脑袋觉有点可怜，但是也没敢当面违背叶二嫂的话。 可叶昌瑞和叶昌兆都已经在吃糖了，也不能让人家吐出来。 晴天最后想了一招道：“那我也不吃了，四哥，我陪你。” 她离开之前，还覆在叶昌丰的耳边小声道：“四哥，你的糖瓜我给你留着，等二婶不生气了我再拿来给你吃。” 从老二家屋里出来之后，晴天又直奔老三家，给叶昌雪和叶昌年送了糖瓜过去。 叶三嫂问：“晴天吃了么？” 晴天登时犹豫起来。 看着手里捧着的雪白的糖瓜，她也馋得很，但是刚才刚说了要陪着四哥一起不吃的…… 叶三嫂把晴天抱上炕，把她的脚塞进暖和的被窝里道：“你这孩子，自己都没吃就给他俩送糖？” 晴天小声说：“二婶不让四哥吃糖，我说了我要陪着四哥一起不吃的……” “你刚才的确陪着他没有吃啊，现在都到我家屋里了，跟他就没关系了，昌雪和昌年都再吃，你当然也可以吃了。” “是这样么……”晴天的小脑瓜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当然是这样了。”叶三嫂忍着笑，从晴天手里拿了一块最大的糖瓜塞进她嘴里。 感受到嘴里甜甜的味道，晴天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吃过糖瓜，叶三嫂将晴天送回叶老大屋里，悄悄跟叶大嫂说了刚才的事儿，妯娌两个笑得直不起腰。 “小孩子可真好玩儿。” “谁说不是呢！” “不过老二媳妇今天做的对，昌丰那么做实在太危险了，必须得让他长记性才行。” “我看二嫂今天打孩子可没吝啬力气，明个儿昌丰那小屁股就得肿得老高，到时候去私塾估计都坐不下。” 果不其然，第二天叶昌丰的屁股就肿得不敢挨凳子了。 叶二嫂却丝毫都不通融道：“坐不下就站着听课，束修都交了怎么能随便请假呢！” 于是吃过早饭，叶昌丰只好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跟在其他兄弟们身后去了私塾。 私塾里的孩子们几乎都有被家长打屁股的经历，但是老叶家的几个孩子却一直都没有过，这还是头一遭。 尤其挨打的还是平时总是高冷不爱搭理人的叶昌丰，大家就都忍不住开始起哄。 “哦，有人挨打了，屁股都肿了！” “叶昌丰不是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么，怎么也会挨打啊？” “哈哈，看某些人以后还敢不敢继续用鼻孔看人！” 叶昌瑞闻言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道：“你们怎么那么多话？先生昨天让背的书都背出来了么？ “别回头你们屁股没肿，手先被先生给打肿了！” 叶昌雪和叶昌兆也都上前一步，站在了叶昌瑞的身后。 尤其是叶昌雪，都已经开始挽袖子，按手指了，一副好好说你们不听的话，那我就要动手了的架势。 就连年纪最小的叶昌年都挡在了叶昌丰的面前。 几个人无论在家怎么打闹，有什么矛盾，但是只要出了家门，那绝对都是一致对外的。 有人不服气地说：“不就仗着你们家兄弟多么！还想仗势欺人是怎么的？” 叶昌雪上前两步，冲他挥了挥拳头道：“你们要是不主动来惹事，谁有空搭理你们啊？” 私塾里其他孩子见状，知道自己讨不到好，便一哄而散了。 叶昌瑞跟其他四个人进度不同，所以跟他们不在一个房间。 他进屋之前还不放心地叮嘱叶昌雪：“不管有什么事儿也不能打架，听见没有？ “回家挨骂挨揍事小，万一惹恼了先生，不让咱们来上课就完蛋了，知道么？” “大哥，你放心，我就吓唬吓唬他们，就他们那小胳膊小腿的，我万一给他们打坏了还得赔钱，我才没那么傻呢！” 第281章 野猪下山 叶昌丰站着上了一天的私塾，晚上一瘸一拐地跟着兄弟们往家走。 大家走得快，他自己落在了后面，也不愿意开口叫住大家。 快走到家的时候，突然看到晴天带着啸夜站在路口。 “四哥！”晴天看到叶昌丰便赶紧跑了过来，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糖瓜递给他道，“喏，我给你留的。 “快吃吧，吃完再回家，免得二婶儿又不让你吃。” 叶昌丰拿着糖瓜，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谢谢妹妹还惦记着我。 “但是这块糖瓜我想给三哥吃，行么？” 晴天没想到叶昌丰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赶紧点头道：“当然可以啊！ “昨天看三哥很难受的样子。 “我娘跟我说，若是被辣椒呛到或者碰到眼睛，都可疼了。” 听得晴天这么说，叶昌丰心里更加难受。 昨天他刚害得叶昌兆那么难受，今天在私塾被人嘲笑的时候他还依旧挡在了自己前面。 叶昌丰虽然性子别扭，但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他攥着糖瓜下定决心道：“我把我的糖瓜给三哥吃，向他赔礼道歉。” 晴天闻言在旁边拍手道：“好啊好啊，娘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但是话说得容易，到了家叶昌丰看着跟其他兄弟凑在一起写功课的叶昌兆，又有点怯场了。 一块糖瓜他从回家一直握着，直到叶大嫂叫大家去洗手吃饭，他才终于找到机会单独拦住了叶昌兆。 “干啥？”叶昌兆虽然在私塾的时候护着他，但是在家里却丝毫不给他好脸色。 昨天辣椒被呛进喉咙的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次绝对不会轻易原谅叶昌丰的。 叶昌丰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一把抓住叶昌兆的手，把自己握了许久的糖瓜塞进他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叶昌兆只觉得自己手里被塞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顾不得看是什么，就气得大喊：“叶昌丰，我刚洗干净手，我看你是挨揍挨轻了是不是！” 晴天听到声音赶紧跑出来帮忙解释道：“三哥，四哥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我给他的糖瓜他都没吃，说要留着给你赔礼道歉用呢！” 叶昌兆这才看出自己手里那块黏黏糊糊、上面还带着几个手指头印的东西原来是融化了的糖瓜。 “这么恶心谁要吃啊！” 叶昌兆嘴里嘟囔着，但是表情却舒展了许多，转身又去洗手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昌丰还是不敢坐下。 叶二嫂还在生气，也不管他。 谁知却见叶昌兆抱着一个软垫从外面走进来，放在了叶昌丰身后的凳子上。 “你坐下试试。” 叶昌丰小心翼翼地坐下，发现虽然还是有点疼，但是也比站着强多了，站了一天腿脚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叶二嫂诧异地看着这小哥俩，心想刚才叶昌兆还冷着脸理都不理叶昌丰呢，这么一会儿怎么突然就和好了？ 叶老二趁机低声劝道：“你看看俩孩子都和好了，你就也别生气了。” 吃过晚饭之后，晴天又去找叶老大要糖瓜。 糖瓜一热就会融化，所以不能放在屋里。 但是直接放在外面又怕被老鼠吃了。 所以叶老大便将其放在院中的一个缸里，用东西盖上了。 晴天自己拿不到，只能找他求助。 “小馋猫，刚吃过晚饭就想吃糖啊？那可不行。” “我不吃。”晴天悄悄将叶昌丰想给叶昌兆糖瓜吃，结果却化得黏糊糊的没法吃的事儿告诉给叶老大，“我拿去给三哥和四哥吃。” “你三哥四哥也刚吃完饭，现在都不能吃。”叶老大把晴天抱回屋里，承诺道，“等明天爹再给你拿。” “好吧。”晴天扭头看了看院子里装糖的大缸，一脸遗憾地被叶老大抱回屋了。 叶家几兄弟都是勤快人，平时闲着没事就会上山捡柴火。 所以虽然在榕溪村安顿下来还没多久，院子里的柴火垛却丝毫不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小。 柴火多，叶家人也舍得烧，所以虽然外面已经是数九寒冬，但每个屋里都十分暖和。 所以晴天被抱回来放在炕上，不一会儿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叶大嫂打了水进来给她洗了脸泡了脚，然后脱吧脱吧将她塞进了被窝里，还没拍几下她就睡着了。 叶老大也不嫌弃，直接脱了袜子，把脚泡进了晴天洗过脚的水里，然后小声跟叶大嫂说了叶昌兆和叶昌丰和好的经过。 叶大嫂听得抿着嘴偷乐道：“虽说性子差距大，但到底是双胞胎，心里还是互相惦记着的。” “那可不呗。”叶老大回忆起小时候道，“甭说是双胞胎了，就说我们兄弟四个，小时候经常打得恨不得断绝关系，过几天就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尤其是老三和老四，他俩小时候可真没少打架。 “有一回他俩为了抢一个嘎拉哈，在家里打得不亦乐乎，被娘拎着烧火棍从家里撵出去。 “他俩出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好久都没回来。 “我叫上老二出去找人，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出去又打起来了？” “打起来倒是没错，但不是他俩，而是村里有别的孩子欺负老四。 “老四当时年纪小打不过，被老三看见，冲上去跟老四一起把人家给揍了。 “我和老二就看着他俩把人家打跑了之后，勾肩搭背跟没事儿人似的往家走了！” “亲兄弟姐妹可不就是这样么！” 夜渐渐深了，老叶家各个房间的灯都陆续熄灭了，大家也都进入了梦乡。 就在半夜大家睡得正熟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啸夜突然支起身子，转动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突然间狂吠起来。 叶老大、叶大嫂和晴天是最先被吵醒的。 叶大嫂被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地厉害。 她自己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已经先伸手去摸到了晴天，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摸着黑开始给她穿衣裳。 叶老大也一骨碌爬了起来。 “该不会又要地龙翻身吧？”叶老大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一边道。 之前在关外，地龙翻身之前，村里所有的猫狗和牲畜都十分反常。 当时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震得东倒西歪了。 所以这次一听到啸夜突然疯狂大叫，叶老大两口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又要地龙翻身了。 啸夜叫个不停，越发让夫妻俩觉得肯定是要出事。 毕竟这狗崽子平时聪明得很，从来都不乱叫。 叶老大飞快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招呼家里其他人赶紧起来。 叶大嫂给晴天穿好了衣裳，将她塞进叶老大怀里：“你先把孩子抱出去。” 然后她才顾上给自己穿衣裳。 叶老大抱着晴天就往外跑，结果刚跑出去就立刻掉头回来了。 他跑回屋里把晴天往炕上一放，又赶紧回头关上房门。 “大哥，这是咋了？”叶老二也被狗叫吵醒，披着衣裳出来查看怎么回事，就看到叶老大这奇怪的举动。 叶老大冲外面大喊：“都别出屋，有野猪下山来了。” 原来啸夜叫个不停，是因为听到了野猪从后院进来的动静。 叶家老宅子后院挺大，只简单的用树枝夹了障子。 野猪那么大的个头，随便一供就能进来了。 叶老大心道，回头得跟叶老太太商量一下，还是花点钱盖个院墙比较好，不然现在这样太危险了。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应对院子里跑来的野猪。 野猪进院找吃的，院子里囤的粮食说不定就得遭殃。 而且之前野味馆的人还说想吃野猪，叶老大最近上山转了好几圈，别说是遇到野猪了，连野猪的脚印都没看到过。 大家都说今年山上各种野果丰收，野猪不愁吃的，所以都待在深山里不出来了。 今天好不容易有送上门的，叶老大可不想错过。 他低头看看还在嗷嗷大叫的啸夜，可惜这狗崽子还太小了，也没经过训练，野猪那獠牙一挑就得给它开膛破肚了。 叶老大拍拍啸夜的头，道：“你今天报信有功，等以后好生教教你，你就能帮着猎野猪了。” 叶老大和叶老二把窗户开了条小缝往外看。 发现院子里有一头大野猪正在四处溜达，东拱拱，西闻闻的，应该是在找吃的。 屋里突然响起晴天的叫声：“爹，后院有好几只小猪！” 叶老大闻言又赶紧去后窗户往外看，果然后院里面有好几只小猪正在几处雪堆里拱来拱去。 野猪一般每年年初和秋天生小猪，每窝能生四到八只小猪。 小猪一般长到五六个月大，就会离开母猪独立生活。 母猪便很快进入下一轮的繁殖。 如今后院这几只小猪，看起来都是四五个月大的样子。 带着小猪的母猪一般都比较凶，但是这几只小猪长得圆滚滚的，若是能抓住卖给野味馆去做烤乳猪，肯定能小赚一笔。 想到这里，叶老大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只野猪给拿下。 只要能将母猪解决了，剩下几只小猪就好抓了。 叶老大正想着呢，就听到外面哐啷一声。 他急忙问：“老二，外头咋了？” “野猪把咱们冻肉的缸给拱倒了，缸摔破了，肉撒了一地，哎呀，都让它给踩了！” 缸里的肉都冻得梆硬，就算是野猪估计也是咬不动的。 所以野猪很快就放弃了一地的冻肉，开始在院子里寻找下一个目标。 叶老大这边正在准备弓箭，就听叶老二大喊：“哥，野猪把苞米楼子给拱开了！ “完了，苞米都让它给祸害了！” 老叶家今年虽然没在这边种地，但是秋天的时候还是从村民手里买了不少玉米和粮食，按照以前在关外的习惯，盖了个苞米楼子，用来存放苞米。 如今被野猪找到了，它居然顺着叶老大搭的木板走了上去，还将木板门给拱开了，此时正在里面大吃特吃。 叶老大手下加快了速度，给箭头涂上了自己配的药汁。 这是纯草药熬出来的药水，刺入身体之后会让中箭的人或者动物身子变得麻痹，煮熟了吃也不会对人造成什么毒性。 这是叶老大以前在关外跟着老猎户学到的，涂过这个药汁的箭若是射中野兔，野兔就会立刻晕倒在地。 上次遇到黑熊之后，他就赶紧去买了草药，自己熬了一瓶放在箭篓里，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虽说对黑熊和野猪这样皮糙肉厚的大家伙，效果肯定不如对兔子那么立竿见影，但是也聊胜于无。 有些关键时刻，多那么一点儿作用，说不定就能保住自己一条命。 如今果然就用上了。 叶老大将几支箭都厚厚地涂上了药水，然后背着弓箭从后窗户翻出去，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他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 好在野猪只顾着大口吃着苞谷，并没有发现叶老大的意图。 叶老大最后找到一个在野猪正后方的位置，飞快地拉弓射箭，一口气射了三支箭出去。 第一支箭正中野猪左侧的屁股。 野猪哀嚎一声，也顾不得吃苞谷了，想要转身看看是谁在伤害自己。 但是苞谷楼子的门口比较狭窄，它卡在中间转身十分困难。 叶老大趁机又连射出两支箭。 一支射中了野猪另外一侧的屁股，一支射中了野猪的后腿。 三支箭头上涂的药水很快起了作用，野猪发现自己不但屁股剧痛、转不过身，甚至连后腿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它顿时慌了，一边嚎叫一边扭动着身子，把苞谷楼子里的苞谷扒得乱七八糟。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叶老大见药汁起了作用，野猪已经开始行动困难，立刻站起身，再次搭箭拉弓。 这次他瞄准的，是野猪的绝对要害——肛门。 野猪此时后半截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叶老大一箭正中它两股之间。 只见野猪庞大的身子抽动了一下，然后轰然翻倒，从苞米楼子上滚落下来。 第282章 制服野猪才是当务之急 “哦！野猪被打死了！”被吵醒的孩子们都在扒着窗户往外看，此时都欢呼起来。 眼看大野猪抽动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叶老大立刻大喊：“老二，老四，快出来抓小猪！” 几只小野猪没有什么觅食的经验，此时都还在后院里拱来拱去地找吃的。 叶老二和叶老四急忙从屋里跑出来。 叶老大站在屋顶指挥道：“老四，你先拿个木板去把障子的破洞堵上，别让这群小猪崽子跑了。 “老二，你去仓房里找点儿绳子。 “你们两个小心点儿，这些小野猪也都得有几十斤重，被撞一下也不是闹着玩的。” 叶老四找了块木板，跑去挡住了障子上的破洞，又用几根粗壮的树墩堵住。 看这个破洞的大小，肯定是母猪拱出来的。 老叶家的后院障子虽然不是很结实，但也不是这些小猪能随便拱开的。 把这个洞堵上之后，小猪想要逃跑就很难了。 叶老大此时也从屋顶上爬下来，跟叶老二和叶老四一起想法子抓小野猪。 啸夜在屋里急得直蹦跶，嗷嗷地叫，连晴天都无法安抚住它。 叶老大听到声音，特意回去打开房门，将啸夜放出来道：“大野猪你打不过，小野猪你去试试吧，小心点儿！” 啸夜蹭地从屋里窜出去，先跑到母猪身边闻了闻，然后就朝后院跑去。 叶老大没急着去抓小猪，而是先去了仓房，做了几个活扣的绳套，又找了三根比较长比较结实的树枝，砍掉所有的枝杈，然后把绳套捆在树枝顶端。 他扛着树枝来到后院，分给叶老二和叶老四道：“套上之后就使劲儿往回扯，绳套收紧就抓住了。” 叶老二道：“这个好，还是大哥有经验，我还以为要追着抓呢！” 叶老大刚摆出架势准备套一只小猪给两个弟弟打个样儿。 就见啸夜嗷嗷叫着，追着一只小野猪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叶老大立刻调整姿势，顺着野猪跑过来的方向，一下子就将活扣套在了野猪的脖子上。 小野猪一下子收不住脚步，还在继续往前冲，绳套一下子就收紧勒在了它的脖子上。 叶老大立刻扎了个马步，准备跟小野猪拼一拼力气。 谁知道捆在树枝上的绳子一下子被野猪扯掉了，叶老大被闪了一下，直接摔了个仰面朝天。 好在如今地上都是积雪，摔不坏人。 但是刚被套上的小野猪却已经带着绳子一起跑远了。 叶老大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啸夜已经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一口咬住了绳子的一端，开始拼命地往后扯。 啸夜此时还没长大为成犬，拼力气根本比不过野猪，一直被拖着往前跑。 但是它还是起到了拖慢野猪脚步的作用。 而且绳套是缠在了小野猪的脖子上。 随着绳套不断地收紧，小野猪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力气也越来越小。 叶老大爬起身就追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绳子，跟啸夜一起将小野猪拖了回来。 按住小野猪之后，叶老大麻利地用绳子将野猪的四个蹄子捆在了一起，然后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绳套。 这种小野猪，活着卖可比死了值钱。 另外一边，叶老二和叶老四虽然没有叶老大这么娴熟，但是在兄弟俩默契十足的配合之下，也套住了一头野猪。 这头野猪冲的太猛，大半个身子都冲过了绳套，收紧的时候卡在肚子上，两个人使劲儿硬生生把不断挣扎的野猪拽了回来。 叶老大赶紧跑过去帮他们把野猪捆好。 眨眼间就抓到了两头野猪，兄弟三人顿时士气大振。 叶老大跟啸夜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很快又抓到了两头小野猪。 最后一只漏网之鱼不多时也被叶老二和叶老四合力擒住。 “居然一共有五只，今天这收获可真不错！” 叶老大看着五只小野猪，笑得合不拢嘴。 老叶家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让附近的人家听到了。 只听邻居家的房门一响，叶庆刚披着棉衣，提着灯过来查看情况。 “大哥，出啥事儿了？” “野猪下山来我家偷吃，已经抓住了，没事儿了！” “野猪？”叶庆刚闻言吓了一跳。 往年村里偶尔也会有野猪下来偷东西吃，经常会造成不小的损失，有时候运气不好还会有人员伤亡。 前几年有一次，好几头成年野猪一起下山，就撞塌了村里一栋土坯房。 当时一家子都在睡觉，老爷子直接被塌下来的房梁给砸死了。 所以对榕溪村的村民来说，野猪下山可是天大的事儿。 所以一听是野猪下山，叶庆刚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左右看看自家院子里有没有进野猪。 “来了几只啊？都抓住了？” “一大五小，都抓住了。”叶老大说完又补充道，“这是钻进我家院子里的，外面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叶庆刚闻言更加害怕，转身回房拎出铜锣就拼命地敲了起来。 刺耳的铜锣声打破了村里寂静的夜空，各家的狗陆陆续续开始叫了起来，附近一些原本黑洞洞的窗户里此时都映出了灯光。 叶老大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庆刚，大半夜的，你干啥啊？这声音吓死个人。” “野猪下山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村里有规矩，无论什么时候发现了野猪，都必须赶紧通知全村的人。” 叶老大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知道既然村里有这种规矩，大概率是因为以前出过事。 他见叶庆刚只敢站在房门口敲锣，干脆走过去，越过障子找他要过手里的锣，拎着出门，一边敲一边喊：“有野猪下山，大家注意安全。” 随着叶老大的喊叫，村里家家户户都飞快地亮起了灯。 也别说，叶老大出来这么一转悠，还真发现除了自家那一大五小，的确还有其他野猪一起进村，拱坏了两家的障子，此时正在院子里大吃特吃。 村里人很快就都起来了，王广平飞快穿好衣服从家里跑出来查看情况。 “老大，野猪在哪儿呢？” “我家进去一大五小，已经都解决掉了。”叶老大道，“我刚才敲锣的时候看到王铁军和叶庆远家的障子都被拱开了，院子里也有野猪在吃东西。” 王广平闻言汗都下来了，心想这都快到年根儿下了，村里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不然全村人这个年怕是都过不好了。 “现在可怎么办啊！”王广平说完突然想起叶老大的本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老大，这次都得靠你了啊！” “村长，我试试看吧！”叶老大没有推辞，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儿顾虑，“不过我也不敢打包票……” “只要你肯帮忙把野猪收拾掉，野猪肉就都归你。” “村长，倒不是这个问题。”叶老大连连摆手，“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把野猪都解决掉。” “你放心，当然不能让你自己上，我这就去叫人，村里还有几只跟着去打过野猪的狗，都能用得上。” 还不等村长去叫人，就见好几个人已经主动带着自家的狗，从四面八方聚到村长家门口了，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村长，野猪在哪里？” “有人受伤吗？” “没撞坏房子吧？” 叶老大听了这些话，大概明白应该是以前野猪下山给村里造成过不小的损失，所以大家才会这么紧张。 不过想想也是，京城周围的冬天没有关外那么长，这边靠山吃饭的人也没有关外那么多。 除非年份不好，否则野猪在山上都不太会缺少食物，就很少会下山。 村里人见得少，自然会十分紧张。 若是在关外，村里若是来了野猪，大家只会高兴又有肉可吃了。 见村里不少男丁都过来了，叶老大道：“村长，我回家去取弓箭。” “快去，我们上……叶庆远家等你。”王广平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叶庆远家。 然后他又安排了几个王姓的村民先去王铁军家看看情况。 “你们尽量吸引野猪的注意，减少铁军家的损失。 “但是千万别激怒野猪，免得造成更大的损伤。” 几个人本来觉得村长这安排有点偏心，但是想到叶家四兄弟跟叶庆远的关系挺好，就算村长不说，叶老大肯定也会先去帮叶庆远。 村长这样说，反倒还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家牵着狗、拎着棍子、柴刀等物，分成两拨快步赶往叶庆远和王铁军家。 叶庆远家一共三口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跛脚的老娘，一个眼瞅着快要生了的媳妇。 所以即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损失些粮食，也不敢激怒野猪，毕竟谁受点伤这个家都承受不起。 庆远娘听着野猪在外面祸害粮食，默默地抹着眼泪。 家里本来就困难，再损失了粮食，明年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但是她更不敢让儿子出去跟野猪搏斗。 庆远媳妇还有一个来月就要临盆了，本来就身子沉。 大半夜突然被吵醒，听说家里进了野猪，被吓着了，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肚子也隐隐作痛。 但她还是不忘一直拉着叶庆远不放，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跑出去。 就在一家人要多无助有多无助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狗叫声。 紧接着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庆远，我们过来收拾野猪了，你家三口人好好在屋里待着，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出来。” “是叶大哥的声音！”叶庆远此时听到这话，简直如闻仙乐，“娘，媳妇，你们听见没有，叶大哥来帮咱们了！” “听见了，听见了！”庆远娘起身下地，来到佛龛前面，恭恭敬敬地给佛祖上了香，然后跪在蒲团上开始默默祈祷。 院子里，叶老大让带着狗的几个人从远处围上去。 一来是防止野猪逃跑。 二来是分散它的注意力，让它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叶老大在家已经把剩下的箭头上都涂了药水，抬手拉了个满弓。 “东魁叔，你那边再稍微吸引一下野猪的注意。” 叶老大努力瞄准着野猪的眼睛，希望可以一击致命。 叶东魁见状，将手里一直拉着的狗绳放到松了一点。 狗子立刻扑上去冲着野猪狂吠。 野猪立刻朝这边转过身来。 叶老大抓住时机猛地松手，一支长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射入了野猪的右眼中。 “大家快往后撤，找地方躲起来！”叶老大大喊一声。 野猪的眼睛本身就是要害，更不要说叶老大的箭尖儿上还涂了迷药。 剧痛之下，野猪本能地想要狂躁地发泄，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它踉跄地朝叶东魁的方向跑了几步，前腿一软就地摔了个狗吃屎。 叶东魁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胆子却比其他人大多了。 见野猪摔倒，他立刻举着柴刀冲上去，一刀砍在野猪颈间。 这一刀砍得深可见骨，猪血立刻就喷了出来。 院子里其他人见状立刻欢呼起来。 叶老大上前查看，发现叶东魁这一刀把野猪的喉咙都切断了大半，野猪肯定活不成了。 他立刻毫不耽搁地背起弓箭对王广平道：“村长，咱们赶紧去下一家吧！” “对对，还有铁军家。”正在欢呼的王广平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家，赶紧闭上自己笑得快要裂开的嘴巴，招呼众人赶紧走。 众人来到王铁军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乱成一片狼藉。 之前被王广平打发过来的几个人此时都在院子外面不敢进去。 王铁军家的人躲在屋里，在院子外面都能听到大人吵孩子哭的声音。 而院子里的野猪此时正在发疯，横冲直撞地到处乱跑不说，还不断用獠牙挑飞所有阻挡它去路的物品。 所以院子里才会被弄得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们不要激怒野猪么！” 几个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叶老大上前几步道：“村长，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制服野猪才是当务之急。” 第283章 这件事儿必须给我家一个说法！ 王广平气得跺脚道：“唉，你们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他也知道叶老大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制服这头被激怒的野猪。 但是这只野猪体型比之前两头都要更大，此时正在院子里发疯，东跑西撞的根本无法瞄准。 叶老大想了半晌道：“村长，村里谁家有渔网么？能不能拿出来找几个人扯着，把野猪网进去困住？” 王广平闻言立刻扭头看向一位村民。 “王金川，你平时不是总去江里网鱼么！” 被点名的王金川无奈道：“村长，不是我不舍得把渔网拿出来，主要是我那破渔网，网几条鱼还将就，哪里困得住野猪啊！” 叶老大闻言道：“只需让它不要再乱跑，给我一点时间瞄准就可以。” “让你拿你就拿，啰嗦什么！”王广平态度强硬地吩咐道，“回头村里赔一个新的给你。” 一听这话，王金川才立刻跑回家取了渔网过来。 不过他之前也没说假话，他这渔网的确不怎么结实。 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 叶老大爬到障子上，看了眼院子里的情况。 “村长，你找个人将障子上的破洞堵上，免得野猪跑了再去祸害别人家。 “然后找几个人拉着渔网的四角，爬到障子上，等它再冲过来就将它兜在渔网中。 “我去隔壁家的屋顶上等到合适的时机，争取能直接把野猪解决掉。” “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就是不要着急，等我准备好了会告诉你们。 “哦，对了，还要多弄点火把照亮一下，不然有点儿看不清楚。” 因为叶老大已经解决掉两只野猪了，之前还曾解决过黑熊，王广平对他的安排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 叶老大背着弓箭，拎着箭篓去了邻居家，很快就爬上了屋顶。 此时王铁军家周围已经燃起了许多火把，将院子照得清晰可见。 四个壮小伙子已经爬上障子，骑在了上面，下面还有人在帮忙抱着他们的腿，以免他们一会儿被野猪给拽下去遇到危险。 野猪此时还在院子里乱跑，王铁军家用来存放冻货的两口大缸都被撞破了，存放在里面的各种吃食都被祸害了个遍。 王广平正朝屋里大喊：“铁军，你别着急，家里人也都不要出来，我们正在想法子抓野猪呢！” 许是听到了王广平的话，王铁军家屋里原本的混乱稍稍平息，传来了王铁军有些沙哑的声音。 “村长，我们知道了，多谢大家帮忙了。” 叶老大在隔壁屋顶找好了位置，冲王广平喊：“村长，我准备好了，最好能让野猪正面冲着我的方向。” 王广平叫人撬开两根障子，将狗从另外一端放了进去。 村里的几只猎犬早就快按捺不住了，一直在外面着急。 此时终于被放进去了，几只狗都嗷嗷叫着冲向了野猪。 面对好几只狗，野猪也不想硬碰硬，便朝前面跑了过去。 叶老大在屋顶上看得一清二楚，大喊：“就是现在，拉渔网！” 四个人闻言，立刻收紧了手中抓着的绳子，渔网一下子就被拉了起来，挡住了野猪的去路。 叶老大喊话的同时，自己已经拉弓搭箭，做好了随时将箭射出去的准备。 渔网被飞快地拉紧，野猪虽然看到面前似乎有东西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但是渔网在它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有危险的阻碍，所以丝毫不在意地冲了上去。 跨坐在障子上的四个人只觉手中的渔网骤然收紧，幸亏王广平有经验，早就安排人在下面抱住了他们的腿，不然他们肯定要跟着渔网飞出去了。 野猪一头撞在渔网上，去势一下子减缓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等待着叶老大赶紧将野猪射杀。 有些心急的人已经忍不住大喊：“快射箭啊！” 叶老大一直拉着满弓，其实是十分累的。 大冷天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很快就被冻成了冰珠子。 叶老大的掌心也都已经满是汗水，但是他却丝毫不敢动，双眼紧盯着在渔网中挣扎的野猪。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要射中要害位置才行。 就在野猪挣扎着撕破了渔网，眼看就要挣脱出去的瞬间。 叶老大终于松开了一直捏着箭尾的手。 刷满了药汁的箭直奔野猪而去，但是大家都觉得箭的方向有点偏了。 一瞬间，大家都觉得这下完蛋了，渔网也破了，野猪肯定也会更加警惕了，想要收拾它只会更难。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箭尖即将接近野猪的时候，野猪突然一个抬头，想要彻底冲破缠在身上的渔网。 而叶老大射出的箭就那样直直地射入了野猪的喉咙，没入了很深。 “射中了！” “喉咙，是喉咙啊！” “真不愧是皇上褒奖过的神箭手，简直太厉害了！” 大家激动地喧哗起来。 野猪被射中咽喉，却还疯狂地向前冲了十几步，最后才轰然倒地。 猎狗们立刻冲上去围住了野猪，一只只疯狂地叫唤。 王广平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说王铁军家损失有些惨重，但是只要没有人员伤亡就已经是幸事了。 “太好了！”王广平快步来到隔壁邻居家，一把抓住了刚从屋顶下来的叶老大的手，“老大，今天可真是多亏你了！” 王铁军和家里人听说野猪已经被制服了，这才敢开门出来。 院子周围的火把还没有熄，所以他们一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满院狼藉。 铁军娘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拍着地面放声大哭起来。 “老天爷啊，家里存的东西全都被祸害了，我家这年可咋过啊！” 王广平闻言道：“东西要紧命要紧？你去看看那野猪有多大，人没事就是好的了！” 其他村里人也都帮着劝说道：“可不是么，幸亏那野猪没撞你家房子，不然这大冬天的，房子撞坏了，那可是要冻死人的！” “院子里虽然乱七八糟的，但是收拾收拾，应该还是有很多可以吃的。” “是啊，铁军娘，时候不早了，先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过来一起帮你收拾。” 王铁军上前看了眼已经被捆住四蹄的野猪，也是暗暗心惊。 这头野猪个头真是不小，估摸着都得超过四百斤。 要不是村里人过来帮忙，自家这几个人肯定应付不来。 “村长，叶大哥，还有大家，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王铁军今天是真被吓着了。 要知道，他家虽然比叶庆远家好一些，但也是老的老、小的小的，万一真出点儿什么事，他也是着实承担不起。 所以他真心实意地向所有来帮忙的人道着谢。 王广平道：“行了，铁军，大半夜的，就别说这么多了，都各自回家睡觉，有啥事儿都等天亮了再说。” 叶老大这边回到家，家里人都还没睡，都还在等着他。 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叶老二和叶老四都相继探出头来。 “大哥，回来了？” “大哥，没事儿吧？” 叶老太太虽然没出来，却也在屋里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放心吧，没事，村里还进了另外两头野猪，已经都收拾了，睡吧！” 叶老大说完，还特意走到东屋的窗户外面道：“娘，我啥事儿都没有，您赶紧接着睡吧。” “没事儿就好，你也回屋吧，别让你媳妇和孩子担心。”叶老太太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翻了个身，很快便再次进入梦乡。 叶老大回到自家屋里，一进门就见炕上的叶大嫂和晴天同时看过来。 叶大嫂下地帮他脱去外衣外裤和棉衣棉裤。 晴天突然大喊：“娘，爹的手一直在抖！” “没事儿，刚才拉弓用的力气太大，有点儿脱力罢了。” 叶大嫂把在屋顶上蹭脏了的外衣放在一旁，棉衣棉裤塞进被窝里，然后赶紧出去兑了一盆比较热的水，放在叶老大面前。 “先泡泡手再睡吧！”叶大嫂见他这样也心疼得很，但也知道收拾野猪是正事儿，只能尽量想法子帮他缓解。 “嘶——”叶老大把手放进热水中，先是觉得有点儿烫，紧接着就觉得舒服起来。 刚才拉着满弓等合适的时机那段时间，是真把他给累着了。 他从屋顶下来的时候，手都抓不住梯子，差点儿没直接滚下来。 晴天凑上前，也把手伸进了盆里，道：“爹，我帮你揉揉！” 叶老大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抓住了她差点儿伸进水中的小手。 “这水烫，你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叶老大说着在晴天脸上亲了一口，“你快乖乖坐着。” 晴天一屁股坐在叶老大身边道：“那我等你泡完再帮你揉。” “你不困啊？”叶老大低头看着晴天，“赶紧睡觉吧。” “刚才都困得不行了，却还一直不肯睡，非要等你回来，一直念叨着爹爹打完大野猪就回家了什么的。 “一看到你回来精神头倒是又来了。 “算了，随她去吧，左右明天也没啥事儿，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 叶老大泡完手，晴天立刻兑现承诺，上来帮他揉捏着双手。 虽然她年纪小没什么力气，但架不住叶老大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叶老大感慨道：“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享到闺女的福了。” “你早就不知享了多少闺女的福气了。”叶大嫂自己心里有数，却又不敢挑明了说，生怕影响了晴天的运道。 很快，三口人也重新熄灯再次躺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王铁军家就都起床开始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两口大缸全都被弄破了，东西被拱得满地都是，被野猪给踩进了土里。 好在是冬天，地面都冻住了，不然怕是都得用铲子往外挖。 铁军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来帮忙的人讲着昨晚令人后怕的经历。 “你们是没看见，那么大一头野猪，足有四五百斤。 “要不是叶老大和村里人及时赶过来帮忙，我家这，老房子怕是都得完蛋。” 一说起这话，来帮忙的人也都感慨不已。 虽说有人去世这种事儿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上了年纪却不能寿终正寝，反倒死在这种意外中，还是容易让大家唏嘘不已。 虽说野猪已经被村长带人抬走了，但是看着这满院子的情况，大家也都十分相信铁军娘的话。 要不是那么大的野猪，咋可能把他家弄成这样。 “你们还别说，老叶家人还真挺不错的。” “对啊，我也发现了，他家人都挺热心肠的，而且叶老大的箭法也太好了，听说他昨晚一口气解决了好几头野猪呢！” “也不知道今天村子里会不会分猪肉。” “野猪都是人家叶老大猎杀的，咱们能分到个屁！” “那可不一定，你忘了上次分熊肉的事儿了？我觉得他家人为人处世还是挺大方的。” 王二娘子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被邻居叫来一起帮忙，毕竟都是一个姓的，她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没有推脱。 但此时一直听大家夸老叶家，她心里难免有点儿不舒服。 虽说接连几次对付老叶家都以失败告终，但王二娘子还是忍不住道：“铁军娘，要我说，感激他们是没错，但是也别太感激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铁军娘都被她这绕来绕去的话给说糊涂了。 “昨个儿我家男人听到锣声，便赶紧穿上衣服、带着我家的狗跑去村长家准备帮忙。 “昨晚可不止你家被野猪祸害了，还有叶庆远家。 “俗话说得好，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 “叶老大拿了弓箭就先直奔叶庆远家了，把那边的野猪处理完了才来的你家。 “如果他能先来你家的话，你家估计也不会损失这么多东西了。” 铁军娘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她也顾不得继续收拾东西，起身解下围裙，扯下套袖，扑打一下衣裳上的雪，便大步往外走去。 “铁军娘，你这是要干嘛去！”有人在后面喊她。 “我去找村长问问清楚，这件事儿必须给我家一个说法！” 第284章 快说说每家能分多少猪肉吧！ “你想要什么说法？”王广平皱着眉头，看着来找自己的铁军娘。 铁军娘看到村长之后，刚才讨说法的气势稍稍弱了一些，但还是不服气地说：“昨天我家和叶庆远家都进了野猪，我家那头野猪明显更大更凶，你们为什么先去叶庆远家，然后才去我家？” 如果只是进了野猪这件事，铁军娘可能还不觉得那么生气。 但是她刚才特意绕路从叶庆远家门口经过，发现他家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根本不像自家那么狼狈，她心里顿时更加失衡。 “叶庆远家就三口人，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他家的房子也远不如你家的结实。 “所以我先带人去了他家有错么？ “而且我同时是不是也派人去你家帮忙了？ “再说了，叶老大是今年才刚回村里的，以前没有他的时候，村里人还都不活了么？” 铁军娘却不太相信王广平的话，皱眉道：“村长，你没必要替他遮掩，他们都姓叶，他能不偏心叶庆远家么？” 王广平对铁军娘的胡搅蛮缠十分不满，声音也不由得严厉起来。 “他一个新来的，就算他想去叶庆远家，我不答应的话能有人听他的么？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村里其他人。 “昨晚情况紧急，这已经是我但是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就是了！” 王广平原以为自己这么说，铁军娘应该就不会再继续无理取闹下去了。 谁知铁军娘愣了一下，却道：“就因为叶老大受过皇上的嘉奖，你就这么护着他么？” 王广平都要被她给气笑了，道：“人家叶老大本来也没有义务非要帮你家打野猪，如今还帮出错来了？ “若是没有叶老大帮忙，你家现在说不定早就房倒屋塌了，还有功夫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 “以前咋没看出你家是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呢？” “我……”铁军娘心里不服，但是嘴上又说不过王广平，只得气哼哼地往外走。 刚出王广平家大门，正好碰上过来找王广平的叶老大和叶庆远。 铁军娘登时脸一板，转身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铁军娘……”叶庆远今天早晨刚从叶老大嘴里得知王铁军家也被野猪给祸害了，所以看到铁军娘，本来还想打听一下他家的情况，表示一下关心，谁知道人家居然黑着脸扭头就走。 “这是怎么了？” 叶庆远百思不得其解，就算铁军娘不想搭理自己，可还有叶老大在这儿呢！ 叶大哥昨天可是帮他家收拾了野猪，再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感谢吧？ 叶老大却丝毫没觉出什么来，直接迈步进了王广平家的院门。 “村长，您找我们有事啊？” “老大和庆远来了啊，先进屋吧，铁军还没来，等他来了咱们一起说。” 王广平招呼两个人进屋，又等了一会儿，王铁军才姗姗来迟。 “村长，我来了。” 因为刚才铁军娘过来的一顿指责，导致王广平现在看到王铁军都依旧气不打一处来，只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今天叫你们过来呢，其实是为了商量一下昨晚进村的这两头野猪该如何分配的事儿。” 王广平特意只说了两头野猪，因为闯进叶家那一大五小的野猪，都是人家老叶家自己解决的，完全属于人家自己，根本谈不上什么分配不分配的问题。 他要谈的，就是闯进叶庆远和王铁军家的那两头。 谁知叶老大一听这话就抢先表态道：“村长，这两头野猪我家就不参与分配了，村里觉得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老大，两头野猪都是你打死的，若是没有你，昨天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呢，你才是最应该分到猪肉的人！” “村长，真不用了，我家那边不是打到一头么，要那么多肉也吃不完。” 王广平听了这话，用眼角余光扫过王铁军，看了看他的表情，道：“老大，你该不会是听到村里有什么不好的闲话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啊？村里有啥闲话？”叶老大听得一头雾水，他昨晚打野猪累得半死，早晨抱着闺女睡得正香。 若不是王广平派人去叫他，他这会儿估计还呼呼大睡呢，对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浑然不知。 王广平摆摆手道：“没什么，那若是依着你，你说怎么分最合适？” 叶老大推辞了几句，但是王广平执意要他说。 他只好道：“那我随便说说，说得对不对的，您多担待。 “我想着，昨晚庆远和铁军家都被野猪祸害得不成样子，首先应该给他们两家多分一些，尽量能抵一些损失。 “二来村里不少人出来帮忙围捕野猪，也都是出了力的，这些人家也该稍微多分一些。 “至于再剩下的，不如就平均分给村里其他人家，快过年了，大家都跟着一起开开荤。” 叶老大说完自己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我也就是这么随便一说，最后还是要看村里是怎么决定的。” 王广平却直接冲叶老大竖起了大拇指道：“老大，我果然没看错人，我就知道，你是个没有私心的。” 他说完还特意瞥了王铁军一眼。 王铁军刚才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此时被王广平一看，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叶老大 深揖道：“叶大哥，我娘也是被有心人挑拨了才会想歪了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昨天夜里帮我家除去了野猪，全家人都十分感念您的恩情。 “我刚才还跟我媳妇商量该去您家登门道谢呢！ “一会儿等我回去，我一定好生说我娘，让她不要再钻牛角尖、往歪了想了。” 叶庆远之前一直没说话，听了王铁军的话才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难怪刚才看到铁军娘，她沉着脸，理都不理我们，转身就走了。” 王铁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叶老大起身扶起冲自己鞠躬的王铁军，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甭管是谁家遇到这样的情况，该帮我也都是会帮的。 “至于你娘那肯定都是误会，你回去好好跟老人家解释解释就行，没事儿的。” 这边商议好了之后，王广平就招呼了几个人到家里来，将两头野猪抬到了晒谷场，然后把去村里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 “昨天夜里野猪下山，大家应该也都听说了。 “真是多亏了叶老大，先把闯进自家的野猪收拾掉了之后，还去叶庆远和王铁军两家帮忙打死了野猪。 “最后因为拉弓，累得手都在抖。” 虽然一大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村里，但当此时大家看到一旁放着的两头野猪的时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压迫感。 王广平双手下压，晒谷场上的议论声登时小了下去。 他继续道：“现在叫大家过来，除了要表彰叶老大这种在关键时候敢于顶上的精神，也要表扬昨天大半夜出来帮忙的村民们……” 王广平说罢，竟然还将昨天来帮忙的所有人名字念了一遍。 “当然，叫大家过来，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表彰，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分野猪肉。” 一听说要分肉，村里的孩子们最先欢呼起来。 大人们也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这里着重要说的是，叶老大不但帮村里猎杀了野猪，而且还主动提出不参与后面两头野猪的分配，大家来给他鼓鼓掌吧！” 晒谷场上瞬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王铁军扭头对自己老娘道：“娘，村长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你咋就那么信王二娘子的话？ “村里人可都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个搅屎棍！” 铁军娘其实心里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觉得没面子，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听得儿子又开始数落自己，她气得转身就走。 “你们在这儿等着分肉吧，我先回家了。” 王铁军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听王广平在上面继续说着分猪肉的事儿。 “这两头野猪，我已经叫人称过了，一头三百四十二斤，还有一头四百三十七斤。 “按咱们一般杀猪的经验来看，一头猪的出肉率大概有七八成，咱就按七成算，那也能出五百多斤肉了。 “头蹄下水两斤算作一斤，有想要的可以自己换。 “但若是还想多要的话，可就要花钱买了……” 王广平为了怕再惹出矛盾，所以这次特意解释得很细。 结果下面的村民反倒不耐烦起来。 “村长，你快说说每家能分多少猪肉吧！” “就是啊，村长，你先说正事儿！” “好好，我说正事儿，叶庆远和王铁军两家，每家可以分五十斤肉。 “村里其他人家，每家可以分十斤猪肉，来帮忙的一共十七个人，每人再多给十斤。” “多余的大家可以随意购买，卖肉的钱我也会一一记录下来，存在村里用于平日维修水车石磨等东西。 “好了我知道你们都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叫人当着大家的面把两头野猪都收拾出来。” “哦哦，分猪肉了！” 叶东魁昨天带着儿子牵着狗出来帮忙，这么一算自家可以分到三十斤猪肉，也很是高兴。 “村长，叶老大不要咱就真不给了么？也不好吧？不管怎么说，两头野猪都是他用箭射杀的啊！” 村里立刻有热心肠的人附和道：“是啊，村长，我觉得也该给叶老大家分五十斤肉才对！” 一听村里有人这么说，叶庆远立刻道：“是啊，村长，我可以少要点，怎么也得给叶大哥分一些才行！” 王广平听了这话，环顾四周问：“大家都同意么？” 已经有人表态了，村长又这么问，谁会跳出来说自己不同意啊？ 而且大家在心里算算账，就算加上给叶老大的五十斤，野猪肉也还是会有的剩。 既然不会侵害到自己的利益，大部分人就都选择了沉默。 王二娘子在人群中，气得将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断了。 就听得王广平在上面宣布道：“那好，等一会儿把野猪收拾出来之后，就先切五十斤好肉给叶老大送去。” 王二娘子真想大喊一声凭什么。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去做出头鸟，非但改变不了什么，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她只能默默咽下了这口气，心里暗骂铁军娘不争气，连当初刘寡妇一半的能耐都没有。 不过根本没人在乎王二娘子高兴与否，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围观着杀猪分肉。 “我要猪尾巴！” “给我两个猪蹄儿！” “我要猪心，两个不行那一个也行！” “我要一对儿腰子，再给我一挂肠子。” “我要个猪头，斤数不够我自己添钱还不行么！” 想要什么位置的人都有，好在爱吃头蹄下水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想要肥油五花肉或者猪肘子的。 晒谷场上足足闹哄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村里各家的肉都给分好了。 多余的部分，村里人买走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王广平安排人直接拉到县里去卖掉。 叶庆远和王铁军先跟着王广平一起，将五十斤好肉送到了老叶家，好说歹说才总算让叶老大收下了。 几个人这才拿着各自分到的猪肉回家。 王铁军扛着五十斤猪肉回到家，故意径直走进堂屋，将肩上的猪肉重重地撂在桌子上。 “爹分肉回来了！”孩子们都高兴地围了上来。 铁军娘也忍不住从里屋探头往外瞅，看到桌上那一整块连着五花肉和腹部肥膘的肋条肉都惊呆了。 王铁军扬声道：“娘，多亏了叶大哥的提议，咱家分到了五十斤好肉，说是为了弥补咱家被野猪糟蹋的东西呢！” 铁军娘的老脸瞬间红了，冲儿子翻了个白眼道：“行了行了，你用不着每句话都在这儿点我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怎么的，还非得让你娘我去给叶老大赔不是啊？” “那我可不敢，不过您下次看见叶大哥，别板着个脸，跟人说句软和话，道声谢总行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铁军娘嘴上不耐烦，但是看着桌上肥膘足有三指宽的猪肉，心里却是美得不行。 第285章 果然还是太年轻 当天下午，扈捕头陪着一个年轻人来了村里，直奔王广平家。 “王村长在家么？”扈捕头一进院儿就扬声喊道。 王广平昨天折腾了半夜，上午又应付铁军娘，又组织村里分野猪肉，累得不轻，此时吃过午饭，正在屋里补觉。 听到喊声他懒得起身，直到黄氏进来叫他：“县城扈捕头来了，还带着京城来的人呢，你快赶紧起来。” “啊？”王广平吓了一跳，京城来人不可怕，可这人若是由扈捕头带过来的，那应该不是一般人。 “你赶紧去给人家泡茶，我这就起来。”王广平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一边叫媳妇赶紧先去招待客人。 “你快着点儿！”黄氏说着转身出去，提着刚烧好的水去给客人沏茶。 黄氏不知道扈捕头跟带他带来的这位年轻人谁的官职更高，不敢随便称呼。 她便只能笼统地道：“您二位先喝口茶，我家老爷昨晚忙了大半宿，上午又折腾一上午，所以见他午睡睡得挺熟，我今个儿到了时辰就没叫他，想着让他多睡会儿，谁知道竟耽误了正事儿。” 扈捕头闻言笑着说：“不碍事不碍事，没想到你们榕溪村还挺忙啊，难道是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么？” 黄氏道：“嗐，昨天夜里有野猪下山，大半夜把村里人都给闹醒了……” 没想到扈捕头和京城来的年轻男子一听这话，都齐齐变了脸色。 “你们村已经有野猪来过了？” “啊？是啊，怎、怎么了？” 黄氏被他俩的反应吓了一跳，心想该不会是自己说错话了吧？ 扈捕头赶紧问：“野猪呢？没出什么事吧？村里可有什么人员伤亡？” “没啥大事儿，就是为了猎杀野猪，大半夜的耽误了不少功夫。 “而且有一家的院子被野猪拱得不成样子。 “不过今天上午全村人一起分了野猪肉，特意给被野猪祸害的两家多分了些肉，大家都高兴得很呢！” 扈捕头闻言跟年轻人对视一眼，表情上都有些难以置信。 恰好此时，王广平终于穿好衣服拢好头发从屋里出来了。 “真是对不住，我今天睡过头了。”王广平一出来就连声道歉。 不料扈捕头和那年轻人却也都起身道：“不碍事不碍事，您昨天为了野猪的事儿忙了大半夜，今天补觉也是应该的。” 王广平闻言忙嗔怪黄氏道：“哎呀，你也真是的，这点儿小事还值得跟二位说。” “王村长可不要这样说，这可不是小事儿。”扈捕头闻言忙给王广平介绍道：“这位是司农寺的上林令詹长胜詹大人。” 王广平赶紧起身行礼道：“詹大人，草民刚刚失礼了。” “王村长不必多礼，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对对，说正事儿。”王广平说完看着二人，心里揣度着两个人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王广平身为村长，对于朝中一些官署的设置还是稍有了解的。 他虽然不知道上林令是个什么官，却知道司农寺乃是掌管朝廷粮食积储的官署。 但是这样的官署，除了每年交纳粮食，还能跟老百姓扯上什么关系？ 该不会是今年关外遭灾歉收，所以需要京畿各村镇多交粮食吧？ 王广平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扈捕快道：“其实我们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最近野猪下山偷吃扰民一事来的。 “最近京城附近已经有许多村镇被野猪袭击，损失的粮食和其他东西暂且不说，已经有四人因此丧命。 “甚至连皇家储粮的粮仓都遭到了野猪的袭击，幸好被把守的御林军击杀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所以京中对此事十分重视，特意派司农寺的诸位大人下来巡查，顺便警示百姓注意防范。” 扈捕头道明来意之后，詹长胜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村里昨晚来了几头野猪？都被你们制服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王广平一听他们原来是来问野猪的事儿，难怪刚才过来的时候正听到黄氏在跟他们说打野猪呢！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王广平刚才还在瞎猜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昨晚我们村里一共来了三大五小，八头野猪呢！” 詹长胜这下更好奇了，身子都微微前倾地问：“大半夜的，你们难道早有防备不成？” “不瞒您说，几年前有一次野猪半夜下山祸害庄稼，还撞倒了我们村一栋老房子，房梁掉下来正好把那家的老爷子给…… “自从那次之后，我们村里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甭管谁家发现有野猪进村，都赶紧敲锣告知邻里，村里的青壮也会立刻赶过去帮忙，就是担心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昨天晚上，最先发现野猪的是叶庆晨家。 “他家进去了一头带着五只小猪的母猪。 “叶庆晨自己箭法准，家里兄弟也多，他射杀了母猪，又在兄弟的帮助下抓住了五只小猪。 “他收拾掉家里的野猪之后，立刻敲着锣出来巡视，发现村里另外两户人家也进了野猪。 “村里人都被叫醒了，很多人都牵着自家的狗过来帮忙。 “但是那两头野猪可着实不小，最后在村民的帮助围堵之下，靠着叶庆晨的好箭法，将另外两头野猪也都拿下了。 “我们今天上午全村人都分到了野猪肉，大家都开心得很呢！” “叶庆晨，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詹长胜闻言露出思考的表情。 扈捕头倒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毕竟他当捕头这么多年，县里也就出了这么一位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能人。 “詹大人，这叶庆晨，便是之前三箭射杀三名悍匪，得到了皇上褒奖的那位啊！” “难怪啊！”詹长胜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一拍桌子道，“难怪别的村子都叫苦不迭，一个劲儿地朝上面诉苦，要求官府出面帮忙解决野猪。 “但只有你们村，不但没有给官府添麻烦，甚至还自己解决了野猪，全村人高高兴兴地分野猪肉。 “真不愧是被皇上褒奖过的能人啊！” 不过詹长胜倒也没有厚此薄彼，在夸完叶老大之后，也对王广平的做法表示了肯定。 “当然，这一切更离不开村长的带领啊！ “能够主动从祸事中吸取教训，并且化被动为主动，可见您当真是一位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好村长啊！” 王广平被夸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居功，昨晚若是没有叶庆晨，我们村里也很难有人能对付得了野猪啊！” “王村长不必过谦，这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功劳，回去之后我一定写个折子呈上去，好好为你们二人邀功。” 当然，詹长胜想要大书特书的，自然不是王广平，而是叶老大。 要知道，这可是刚被皇上褒奖过的人，紧接着又为村里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足见皇上是有多慧眼识人啊！ 这哪里是在为叶老大请功，这分明是拍皇上马屁的大好时机啊！ 之前被分配到榕溪村这种穷乡僻壤来的时候，他还一肚子的不满。 如今这些不满早已烟消云散。 幸亏自己没有想法子推脱，不然这天大的功劳可就落入旁人之手了。 詹长胜想到这里，兴奋得都要坐不住了，着急地问：“不知道叶庆晨叶壮士如今身在何处啊？可否让我结识一下？我生平最佩服这样的英雄人物了！” “这还不简单，我找人叫他过来。”王广平说着就要出去喊人。 詹长胜赶紧拦住他道：“何必去叫人，我是真心想要结交，怎么好如此居高临下，咱们过去拜访一下就是了。” “哦哦，那我带你们过去，倒是也离着不远。” 王广平根本理解不到詹长胜的所思所想，还在那边心下暗道，这位詹大人果然还是年轻，还没在官场养成盛气凌人的架势，居然这么亲民，属实难得。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老叶家，王广平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便带人进了院。 叶老二正在修自家的苞谷楼子，见状赶紧爬下来道：“村长，您来了，快屋里坐。” “你大哥呢？”王广平在院子里环顾一圈，没看到叶老大出来便问。 “哦，我大哥跟老四一起进城卖野猪肉去了。”叶老二道。 詹长胜上前围着苞谷楼子转了一圈，看到有些地方带有血迹，便问：“这是昨天被野猪弄坏的？” “是啊！”叶老二道，“昨晚那野猪爬上来拱坏了门，一头扎进去就吃了起来。 “不过也幸亏它是钻到这里来了，两边的立柱把它给卡住很难转身，所以我大哥爬到那边屋顶上去，几箭就把它给解决了。” 王广平闻言感觉这话有些削弱了叶老大的本事，忙帮着补充道：“当时大半夜突然被惊醒，状态不好，所以才射了好几箭。 “后面两头野猪，一头射中眼睛，一头直接射中咽喉，可都是一击毙命呢！” 叶老二闻言刚想说，射中眼睛那个可没一击毙命，是东魁叔补了一刀才毙命的。 但是刚一张嘴就被王广平给瞪了，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王广平在心里抹了把汗，心道幸亏在家的是叶老二，要是叶老四，这会儿早嚷嚷出来了。 詹长胜夸赞了几句之后，便扭头对扈捕头道：“既然叶壮士去县城了，那咱们也快点儿回去吧！” 扈捕头隐约猜到了詹长胜的意图，嘴里答应着，但是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又突然说自己肚子疼要去个茅厕。 “借你家茅厕一用。”扈捕头冲叶老二道，“劳烦帮我带个路。” 叶老二一头雾水地被扈捕头给拉走了，一直走到后院才想起来道：“扈捕头，我家茅厕就在后院，一眼就能看见，不用我给你带路的。” “嘘！”扈捕头冲他做了个小声些的手势，然后低声道，“劳烦你帮个忙。” “扈捕头，有什么事儿您直接吩咐便是了。” “我的随从都在村长家门口，劳烦你赶紧去帮我送个信儿，叫他速速骑马回程，将你大哥昨晚猎杀野猪的事儿告知县令大人。” 叶老二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扈捕头不是马上就要回城了么？这消息又不是什么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吧？” 扈捕头时刻担心詹长胜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压低这声音又急又快地说：“你有所不知，这位是京城来的官员，我必须陪着他一起走。 “而我家大人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一会儿等我们回去之后，面对京中官员，我家大人身为本地父母官，对此事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太丢脸了？” 叶老二哪里懂得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扈捕头说得有理。 再加上县太爷和扈捕头之前都帮过自家，虽然都是冲着秦府的面子，但也不能不念人家的好。 于是叶老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帮你送信儿。” 扈捕头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叶老二，指了指反方向道：“从后门走！” 王广平和詹长胜在前院等了许久，非但不见扈捕头回来，连叶老二也没回来。 不知道茅厕在哪里让人带路也就罢了，难道还要人家陪着上完茅厕再给带回来么？ “扈捕头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詹长胜一边说一边往后院走，打算去一探究竟。 好在此时叶老二已经从村长家门口赶了回来，扈捕头赶紧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刚走两步就看到詹长胜从正房旁边拐了过来。 扈捕头赶紧做出提裤子的动作，一边提一边道：“哎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肚子刚才拧着劲儿的疼，拉出来才舒服多了。” 詹长胜闻言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对扈捕头这种粗鲁的言行不太适应，甚至还隐隐觉得他带回来了一股臭味。 他顿时没了追问的兴致，催促道：“扈捕头，现在能走了么？” “可以了，真是对不住，劳烦您等我了。”扈捕头赶紧迎上去，装作没看见詹长胜嫌弃的表情，心里却为自己截胡成功乐开了花。 第286章 今天这件事，当给你记头功啊！ 詹长胜跟着扈捕头一起回到王广平家门口，发现之前扈捕头带来的随从不见踪影了。 “扈捕头，来时那位赶车的捕快小哥和你的马怎么都没了……” “哦，我刚才听说榕溪村这边已经遭遇过野猪了，就打发他回去跟我们大人报信儿去了。 “这眼瞅着都年关岁末了，我们大人也是生怕辖区出事儿。 “叫人回去报个信儿，也好让他安心。” 詹长胜听了这解释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起疑。 主要是他一直觉得下面小地方的捕头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根本不觉得扈捕头会从他稍显急切的态度中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 “那咱们也抓紧回去吧，别又跟叶壮士错开了。” “好嘞，您就放心吧，从榕溪村回城就那么一条路，肯定不会再错过的。” 因为捕快骑着扈捕头的马回去报信了，所以扈捕头主动承担了赶车的工作，请詹长胜上车之后，自己甩起马鞭，不紧不慢地踏上了回城之路。 而此时，叶老大正在野味馆，从自家车上往下卸野猪。 一头大野猪加上五头还活着的半大野猪，一下子就让野味馆的刘掌柜乐开了花。 大野猪偶尔还是能遇到的，但是这种半大的小猪却不好找。 这样的小猪都还没有脱离母猪的看管，而带崽的母猪可是不好惹的，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猎手，也得拉帮结伙才有可能对付得了。 “前两日刚听说最近开始有野猪下山祸害庄稼。 “我还想着要不要想法子联系你一下，看看能不能给我弄两头过来。 “没想到还不等我找你，你就送货上门了！” 刘掌柜一边说，一边围着几只半大小猪打转。 他越看越是高兴，扭头吩咐伙计道：“叫人去送信给想吃野猪的食客们，今晚先把这头大猪给吃了。 “这些小猪都是活的，先养几天，回头请岑老过来，咱们来吃个烤全猪。” 刘掌柜说完转身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到时候带你媳妇和闺女一起来吃，算是我对你额外的感谢了。” 他一边说，一边招呼伙计来给野猪称重。 母猪肉肯定不如活的半大猪崽值钱，但这头母猪还算年轻，不是生过很多胎的老猪，所以刘掌柜给的价钱还算公道，三百多斤的猪，十文钱一斤。 剩下的五头小猪，最沉的六十五斤，最轻的五十八斤，加起来三百斤出头，二十文钱一斤。 刘掌柜十分大方地取了个整，直接给了叶老大十两银子的银票。 他吩咐伙计将半大猪崽先放入后院的圈中养着，然后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以后再有这好东西，记得还给我送来。” “那是肯定的，我如今甭管打到什么野味，都先来问问您要不要。 “您这儿若是不要我才再想办法卖给别人呢！” “这就对了，咱们互利互惠，合作愉快，一起赚钱嘛！”刘掌柜话音未落，就见两个身穿捕快服的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今天什么风把两位官爷吹过来了，刚好到了新鲜的野猪肉，不如我做两道菜给您二位下酒？” 刘掌柜到底是生意人，面对官府的人，立刻就端起了笑脸。 “刘掌柜，今个儿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两个捕快一听说野猪，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了，扭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叶老大。 其中一位捕快抱拳道：“敢问这位壮士可是叶庆晨叶壮士？” 虽说之前县太爷大肆庆祝叶庆晨和叶庆安兄弟俩受到嘉奖的时候，县衙的捕快都是见过叶老大的。 但是他那天刮了胡子，把自己捯饬得一表人才的，跟今天这副胡子拉碴、睡眠不足的样子着实有些差距。 所以两个捕快看了看也有点拿不准，决定还是先打个招呼，别回头再搞错人了。 “不敢当壮士二字，草民正是叶庆晨，不知二位官爷找我所为何事？”叶老大有些奇怪，心想难道不许打野猪么？ 那也不对啊，若是不许打野猪，那野味馆肯定也不敢收，就算收也该偷偷摸摸的才对啊！ “叶壮士，我家大人听说您昨晚表现神勇，以一己之力解决了去村里搞破坏的三大五小八头野猪，高兴坏了，让我们赶紧来请您过去，想听听您打野猪的经过和经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其他村镇学习的地方。” 刘掌柜一听这话，关注点立刻歪了，一把抓住他道：“好你个叶老大，刚才还说有野味都先给我留着，一转头就跟我藏心眼儿？另外两头野猪呢？你卖给谁了？” 叶老大哭笑不得道：“刘掌柜，您误会了，我昨晚的确是射杀了三头大野猪。 “但是除了这头闯进我家的是我一个人解决的之外，其他两头都是跟村里人合力解决的。 “加上另外两家也被野猪祸害得不轻，所以那两头野猪的肉便由村里做主分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刘掌柜立刻又换上了笑脸，抓着叶老大胳膊的手也松开了，顺势在他胳膊上轻拍两下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是个实诚人。 “哎呀，我不耽误你了，县太爷想见你，快去快去吧！” 于是叶老大很快便跟着两位捕快来到了县衙。 叶老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衙门，虽然明知道不是自己犯了事儿，却还是觉得进门的一瞬间腿有点发软。 好在捕快并没有将他带到公堂，而是直奔后面的偏厅。 “叶壮士，您在这里稍候，我这就去请我家大人。” 叶老大被两个捕快一口一个壮士叫得浑身不自在。 这边才刚坐下，立刻就有人进来奉茶。 这样的待遇让他有些惶恐，心想自己只是杀了几头野猪，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他刚喝了一口茶水给自己压压惊，县太爷就带着三个师爷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叶老大赶紧起身见礼。 “叶壮士不必多礼。”县太爷的态度也和善得有些过头。 叶老大简直想要掐自己一把，确认一下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县太爷坐下之后就让他也落座，只见跟着县太爷进屋的三个师爷模样的人还在那边忙活。 有人给他们搬来了条案和椅子，条案上很快就摆上了笔墨纸砚。 三个人纷纷落座，铺开纸，拿起笔，沾饱了墨汁，悬停在半空等着随时记录什么东西。 叶老大后背一阵发凉，总觉得除了换了个地方之外，简直像是要审讯自己，那三个师爷就是来记录口供的。 县太爷平时说话其实挺喜欢绕弯子的，正常来说，总是要先说些废话再慢慢进入正题的。 这基本也是当官之人的通病了，他们讲究含蓄委婉，觉得单刀直入是缺乏涵养的表现。 但是县太爷今天却也顾不得了，看到三位师爷都准备好了，便直接询问起叶老大昨晚猎杀野猪的事儿。 这是必须要问清楚的，毕竟是要写入折子里的，不能自己瞎编。 万一有什么不尽不实的地方被别人抓住小辫子，那可就不是登天梯，而是自己找死了。 叶老大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昨晚是如何发现野猪，如何猎杀了闯入自家的野猪之后，又去通知村里人，并且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射杀了另外两头野猪。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看那三位师爷。 只见三个人都在埋头奋笔疾书。 叶老大心里越发没底，自己这点事儿，还值得三个人一起记录？ 事情经过很快就说清楚了，县太爷立刻夸赞了他几句，然后也扭头看向那三位师爷。 领头的一位微微颔首，表示已经够用了，县太爷立刻道：“真没想到，圣上褒奖你还没过去多久，你就又为村里立下了大功，当真是所有人学习的楷模啊！ “我已经叫师爷将你猎杀野猪的经过全部记录下来了，回头我便安排人去各个村子宣讲，让大家一起学习你猎杀野猪的经验和不顾自己安危的奉献精神。” 叶老大这才知道师爷们奋笔疾书的用意，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谦虚道：“大人您真是太过誉了，我不过恰巧从小学了些箭术和打猎的本事，当不得这样的盛赞。” “这是事实，有什么当不起的。”县太爷拍拍叶老大的肩膀，抬头看了眼屋角的座钟道，“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还要回村里啊？我叫人套车送你。” “不用不用，我和四弟一起驾车来的，我去找他一起回家便是了。”叶老大听出了县太爷话里的送客之意，赶紧起身主动告辞离开了。 叶老大一走，县太爷就迫不及待地走到条案前面问：“怎么样？能行么？” “大人放心，最近京城和周围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野猪的侵害。 “叶庆晨这次猎杀野猪是咱们县的头一桩，不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还及时制服了野猪。 “而且全村人都分到了猪肉，落了个皆大欢喜，本就可以写一本折子递上去邀一下功的。 “但如果只是这样，虽然是功劳一件，却很难引起皇上的注意。 “万幸叶庆晨前阵子才刚得过万岁爷的夸奖，紧接着又为村里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事迹也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儿瑕疵。 “只需要稍加润色便可直接递上去，估计明个儿一早就能送到万岁爷的案头上了。 “到时候皇上看完龙颜大悦，大人怕是就要平步青云了！属下现在这恭喜大人了！” 另外两名师爷也齐齐拱手向县太爷道喜。 县太爷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嘴上还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还要有赖三位先生多多润色，写一篇好文章出来呢！” “大人放心，我这边连提纲都已经列出来了，我们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能将折子写好的。” 县衙这边三位师爷正凑在一起商量着折子上的措辞，另外一边扈捕头赶着车终于从榕溪村回到了县城。 在城门口跟正准备回家的叶家两兄弟撞了个正着。 “詹大人，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是就正遇上了么！” 詹长胜赶紧拦停了叶老大的车，将兄弟俩请到离城门最近的一家茶馆坐下说话。 叶老大弄清楚詹长胜的来意之后有些莫名地挠挠头道：“啊？这位大人也要问我猎杀野猪的事儿么？” “也？”詹长胜十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还有谁问你了？” “县太爷才刚刚问过。” 一听叶老大这么说，扈捕头的心里不免稍稍有点紧张。 虽说司农寺管不到他，但詹长胜毕竟是京城来的官员。 不过既然能被派到榕溪村去，应该都不是什么有背景有本事的。 詹长胜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问：“县太爷问你这事儿做什么？” “县太爷说，最近京城周围很多地方都被野猪下山袭击了，还有人伤亡。 “好在我们丰乐县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听说我们村子毫无伤亡地制服了野猪，所以县太爷准备派人到各个村镇去宣讲我们村的相关经验。 “希望能让其他村子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可以沉重冷静的应对，尽量减少损失，更是要争取做到无人伤亡。” 叶老大倒也没撒谎，这的确是县太爷忽悠他的话，听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詹长胜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我是司农司派下来，专门去你们榕溪村了解情况的。 “既然是你猎杀了野猪，我自然要找你问个清楚，回去好向上面汇报和交差。” 这个理由听起来也很冠冕堂皇，叶老大只得将刚才跟县太爷说过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送走叶老大兄弟俩之后，天色已经渐晚。 詹长胜借口说自己太累了，找了家客栈投宿，说第二天一早再回京。 扈捕头将他送到客栈，说好明天一早过来送行。 他刚回到县衙，立刻就被县太爷召见。 “大人……”扈捕头刚要行礼，被县太爷一把拉住。 “元任啊，折子已经写好，快马送入京城了。 “今天这件事，当给你记头功啊！” 第287章 接下来可就看您的了！ 第二天一早，将经过预处理后的奏折送到龙案上的小太监看到，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奏折，竟然是来自丰乐县县衙的，心下不免疑惑。 那种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地方能出什么事儿？ 屁大的大地方，无论出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也都是屁大的事儿，怎么还值得被放在第一位？ 不过他心里想归想，这些奏折可都是经过中书省的诸位大人阅后分类排序的，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内侍敢随意置喙的。 大齐逢五逢十才有朝会，平日不用上朝的日子，皇上会在用过早膳之后，来到前后宫交界处的天一楼批阅奏折。 如有需要进一步询问或者商议的国事，再叫人召对应的官员过来问话。 但是一般还是会有一两位皇上比较器重、或是对朝堂诸事都颇为了解的官员在此候着，以备皇上随时垂询。 只是今日在天一楼候着的两个人的组合颇为奇特，居然是瑞亲王和秦松胤秦大人。 内侍进屋将奏折整齐地放好之后，才转身过来跪下给二位请安。 “奴婢叩见瑞亲王，见过秦大人。” “起来吧！”瑞亲王有些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随便抬抬手，然后打了个呵欠问，“皇兄还有多久才来？” “怎么，朕若是来得晚，你就不想等了？” 瑞亲王和秦松胤立刻起身，躬身迎接皇上。 皇上进屋之后，走到书桌后面坐下道：“你们两个就不必多礼了。 “老七，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进宫了？平时想找你都难！” “皇兄，我来找您，自然是有事相求的。”瑞亲王笑嘻嘻地说。 “朕就知道，你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皇上有些头疼地按按额角问，“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儿？” “皇兄，我想借您的温泉皇庄住一段日子。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京城更是又干又冷的。 “所以我想带我家夫人去泡泡温泉，暖暖和和地过个冬。” 皇上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道：“这都进腊月了，眼瞅就要过年了，你又往外跑……” “皇兄，京城这里有您坐镇就足够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您也知道，一到过年，我家夫人的心情就不好，留在王府只会让她更加伤心难过，倒不如陪她出去散散心。” “行了行了，你每年都是这个借口。 “朕看啊，就是你不耐烦过年那些繁文缛节，自己跑出去躲清闲了。” “那皇兄就行行好，让我再去躲个清闲呗！” “真是拿你没办法！”皇上无奈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当着秦大人的面，还跟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 秦松胤原本坐在旁边当木头人，听皇上提到自己才笑着道，“瑞亲王一直是这样真性情。” “皇兄——”瑞亲王再次看向皇上。 “朕真是怕了你了，去吧去吧，朕会吩咐人去安排的。”皇上说完，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下去通知该通知的人去了。 瑞亲王目的达成，立刻便待不住了，起身又打了个呵欠道：“皇兄，您先忙着，臣弟就不耽误您处理政务，先行告退了。” 他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皇上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朕这个弟弟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孩子，他自己就一直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唉，如果当初那个孩子没有夭折，如今也该能满地跑着管朕叫皇伯伯了。”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都是积德行善的有福之人，老天爷肯定会让他们幸福的。”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秦松胤跟瑞亲王算起来还是连襟（注①），更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只能说了些模棱两可的吉利话。 好在皇上也只是有感而发，并也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很快就开始翻开桌上的奏折。 他第一本拿起来的，就是被人特意放在了顶上的、来自丰乐县的奏折。 发现是丰乐县的奏折，皇上还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之前的匪患。 如今怎么又被放在第一位了？ 难不成是上次的山匪还有余孽？ 这都到年根儿下了，野猪的祸患还没找到原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想到这里，皇上眉头紧锁地翻开了奏折。 秦松胤坐在下面，看着皇上的表情，心不免也提了起来。 难道是又出什么事了？ 于是他看似在处理自己手头的政务，但其实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皇上的表情。 一本折子还没看完，皇上的表情就已经阴转晴了，最后甚至高兴地一拍桌子道：“爱卿，你来看，这个叶庆晨还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啊！” “叶庆晨？”秦松胤平时公务繁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第一时间都没想起来皇上说的是谁。 好在他记性不错，很快就反应过来问：“皇上说的是之前为剿匪立下了大功的那个叶庆晨么？” “可不是么！”皇上说着将看完的折子递给他道，“这个丰乐县的榕溪村不错嘛！ “其他地方都因为野猪下山遭了灾，他们村子不声不响地消灭了野猪不说，还全村一起分猪肉，高兴得很呢！” 秦松胤接过折子，飞快地浏览了一下，很快就提炼出了重点道：“榕溪村这个法子很好，很值得其他村镇推广借鉴。” 皇上道：“那也是他们运气好，有叶庆晨这么个神箭手在村里，不然怕是也没这么容易。” “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齐心协力对付野猪，总归还是会有效果的。 “即便不能当场猎杀野猪，说不定也可以将野猪赶回山里去。” “这话有理，记下来回头让司农司他们派人去周边的各个村镇宣讲一下，尽量避免再出现因为野猪下山导致的重大事故。 “对了，叫人组织些人手，上山探查一番，看看这些野猪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过年了怎么都开始往山下跑了！” “是！”秦松胤领命。 皇上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把叶庆晨也安排进去，我记得你说过他以前是个猎户？ “既有跑山的经验，箭法又好，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皇上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接连两次了，叶庆晨先是帮忙抓获了山匪头目，然后又在猎杀野猪的事情上开了个好头。 叶庆晨这个人有多少本事不知道，但是运气好像是挺不错的。 把他安排进去，事情说不定就可以顺利解决了。 但是这种话，显然不适合当着臣子的面说出口，所以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是，臣明白。” 虽然皇上没有说出口，但是秦松胤凭借对皇上的了解，也大致能猜出他的想法。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靠谱，但很是时候，想要办成一件差事，除了动脑子和努力之外，运气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条件。 叶老大此时还对自己肩上即将被委以的重任浑然不知，正带着媳妇和晴天准备进城。 “我家老爷已经在野味馆了，叫我赶车过来接你们过去。” 孟钰性子比较活泼，平时在岑老跟前还稍微有些收敛，这会儿话多得不行。 “咱们赶紧进城，直奔野味馆，我家老爷今天要跟掌柜的一起烤全猪呢！” 一听岑老也要参与，叶大嫂立刻就着急起来。 “赶紧走赶紧走，我得跟着学一学。” “姑奶奶，您甭急，下午才开始做呢！” 因为叶大嫂认了岑老这个祖父，所以石雷跟孟钰也早都跟着改了称呼。 “我们老爷就怕您着急，这才让我赶车来接你们。 “咱们稳稳当当地过去，什么都耽误不了。” 叶老大先把晴天抱上车，然后把叶大嫂扶上去，然后关上车厢门，自己坐在了外头。 孟钰跳上车辕，侧坐着，一甩马鞭便出发了。 一路上叶老大陪着孟钰坐在外面说话，让叶大嫂带着晴天坐在车厢里。 好在今天虽然干冷，但是没什么风，即便是坐在外面赶车，只要穿得厚实，倒也不觉得冷。 听着孟钰天南海北的胡侃，很快就到了野味馆。 几个人进门，一个人都没看到，只听到后院倒是有人说话。 叶大嫂一把将晴天塞进叶老大怀里，自己先快步跑到了后院。 到了后院发现刘掌柜，岑老，石雷还有几个认识不认识的伙计都聚在后院墙边上。 过去一看才发现，这地上有个像井一样的东西。 叶大嫂探头往下看，只见里面像井口一样用青砖一圈圈垒起来的，但是却并不算太深，隐约能看见底儿，但是下面黑乎乎的。 “不是说烤全猪么，你们在这儿看什么水井啊？” 岑老和刘掌柜闻言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水井，这是焖炉。”岑老跟叶大嫂解释道，“刘掌柜今日的烤全猪，用的就是这焖炉。” 叶大嫂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追问：“这么说是要把猪放进去烤么？为什么叫焖炉啊？难道不是明火烤的么？” 刘掌柜闻言冲叶大嫂竖起大拇指道：“这话一下子就说到点儿上了。” 看过了焖炉，就要先处理野猪了。 刘掌柜早就挑了一头野猪宰好了，下水什么都收拾好了，此时只剩一头干净的猪留在条案上。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对岑老道：“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岑老也不客气，上前先抽出一把砍刀。 顺着野猪的脊椎骨将其一劈两半。 别看他年纪大了，手上的力气可一点儿都不小。 而且这还不是个用蛮力的活儿，力气太大容易直接劈到猪肉甚至将整个儿猪一分为二。 而岑老则是一刀下去，将椎骨一劈为二，然后顺势带着刀往下滑动一下，便将其一分为二。 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在一条线上，几下就将野猪整个儿骨架在体内一分为二了。 紧接着他换了把窄的尖刀，自己磨了磨，又用指腹试了试锋利程度，这才继续动手。 只见他握持着尖刀，将刀尖插入肋骨和肉之间一片，让肋骨跟猪肉分离。 刀尖儿在关节处一挑，上下的脊骨就分离开了，一大片几乎没带着什么肉的肋骨就这样完美地被剔下来了。 刘掌柜和叶大嫂在一旁都看呆了。 直到岑老将野猪腹腔内的骨头都剔除干净之后，刘掌柜才终于回过神来，竖起了大拇指道：“您老这手艺真是绝了！” 岑老笑笑擦了擦手里的刀，拿起磨刀石又继续打磨了几下，一边磨刀一边对叶大嫂道：“别急，用的都是巧劲儿，回头我教你，你多练练就会了。” 刘掌柜闻言羡慕地看向叶大嫂，这可真是被大神追着喂饭啊！ 岑老磨了几下刀之后，又开始在野猪腹中打起了花刀。 不多时就在野猪腹中划出了整齐均匀的线条。 “孟钰，去把我准备好的调料拿过来。” “好嘞，这就来！”孟钰很快就抱着一个竹筒跑了过来，“我家老爷昨晚接到消息就在家准备，又是称重又是研磨的，可是花了不少时间。” 岑老闻言忙又对叶大嫂道：“回头我把配方教给你。” “多谢祖父。”叶大嫂也感受到了岑老对自己的一片爱护和教导之心，抿着嘴笑了起来。 扒开塞子，一股混合着各种香辛料的香味霸道地扑面而来。 刘掌柜因为凑得太近，正吸了一鼻子，喷嚏立刻打得山响，一个接一个地停不下来。 叶大嫂吓得不敢往前凑，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发现竹筒里装着的都是粉末状的调料。 岑老示意孟钰将调料倒在一个木盆中，然后一把把抓着调料，均匀地涂在每一个花刀打出来的缝隙中。 将猪的内部全都涂好调料之后，岑老叫石雷用铁钩勾住猪的下巴，将其吊起来，再用尖刀在猪皮上均匀地戳着。 “这样是为了烤的时候皮下的油脂能更好地被逼出来。” 很快，这只半大的野猪就被岑老给处理好了。 “刘掌柜，接下来可就看您的了！” 第288章 啥？圣旨？ “岑老，您就擎好儿吧！”刘掌柜十分自信地说，“论调味我老刘不如您，不过要说这焖炉烤猪的手艺，那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我都做了几十年了。” 刘掌柜一边说，一边招呼伙计将木柴丢入焖炉中点燃。 然后叫人用两个铁钩将野猪吊起来，下面还垂着一个接油用的大铁盘。 一根铁棍穿过上方的两个铁钩，整头猪被放入焖炉中之后，铁棍正好留在地面上，卡在预留好的凹槽内，然后伙计又去搬来一个很沉的铁盖子，将焖炉盖了起来。 此时的焖炉还不是完全密不透风的，所以里面的柴火虽然还会继续燃烧，却已经不再有明火。 青砖垒成的焖炉壁吸热后，就相当于在猪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烤炉的效应。 这样烤猪，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的掌握。 时间短了还没烤透，时间长了皮肉都烤焦了也不好吃了。 因为今天这头野猪个头小，所以刘掌柜便没有走开，一直守在炉子边，觉得差不多了，便叫人打开盖子，查看了一下焖炉内野猪的情况。 盖子一打开，肉香味瞬间在后院炸开，连在屋里取暖的晴天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娘，好香呀！” “香吧？一会儿就能吃着了。”叶大嫂笑着说。 刘掌柜检查了一下野猪的情况，确定已经差不多了，便叫人将猪重新放回去，盖上盖子之后，用泥巴将周围的缝隙全部封死。 这样一来，焖炉内的木柴就彻底没有办法继续燃烧了，但是炉壁的温度还在，继续焖烤着猪肉。 又过了半晌，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刘掌柜才招呼伙计过来开炉。 扒开封着盖子的泥，将铁盖掀起来，这回的香味跟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上次是肉香，这次则纯粹是烤过的香气了。 刘掌柜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没吃，但是光闻味道就已经比自己之前做的还要香了。 岑老真不愧是御厨，一出手果然就不一般啊！ 刘掌柜心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岑老今天用的调料秘方买过来。 若是买不到配方，不知道能不能定期向岑老购买这种调料。 此时两名伙计已经用厚牛皮垫着，抓着铁棍将野猪从焖坑里拎了出来。 香味越发霸道地向外扩散开来。 有些人从外面经过，隔着院墙闻到，就忍不住提高嗓音大喊：“刘掌柜，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也太香了，闻了你家的味儿，我们回家还怎么吃得下饭？” “刘掌柜，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我上午从你家门口过还问过伙计，没听说今晚做什么大菜啊？” 还不等刘掌柜回话，院子里就涌进来好几个人，看到外皮焦黄，散发着香味的烤野猪眼睛都发直了。 “刘掌柜，你这可太不厚道了，做好吃的居然还藏着掖着？” “可不是么，我们好歹也是老主顾了，有这好吃的都不知会一声。” 也有以前吃过刘掌柜做的焖炉烤肉的人，抽动着鼻子问：“刘掌柜，您这手艺好像又精进了啊？我闻着可比以前还香呢！” 其他人还以为他是在拍马屁，立刻群起而攻之。 “黄老板，您也用不着这么拍马屁吧？” “就是，大家一起过来的，也不可能因为你说几句好话就单独把你留下！” 也有人立刻加入道：“要我说，刘掌柜的手艺不光是咱们丰乐县之最，就连京城的人都会跑过来吃。 “就算是手艺更精进了，那也是刘掌柜不甘于现状，不断突破自我的结果。” 这拍马屁的话可比刚才的还要露骨，顿时得到了其他人的嘲讽。 刘掌柜笑着说：“今天这焖炉烤猪，的确跟我以前做的不一样，但功劳不在我，而是因为今日给猪肉调味的，是京城鼎鼎大名的御厨岑老。 “今天这只猪呢，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合作，他老人家负责调味，我负责烤。 “所以并不对外售卖，如果这次尝过效果不错的话，之后大家都是有机会品尝的。” 刘掌柜说着，伸手指着后院一角道：“我不骗你们，那边可关着好几头半大的野猪呢！ “我刘玉海什么时候亏待过熟客了？” 大家一听这话才终于不再闹着要立刻吃上烤猪肉了。 刘掌柜一摆手，两个伙计赶紧扛着猪肉进屋去了，再耽搁下去都要凉了，那就不好吃了。 其他几个人开始围着刘掌柜吵嚷起来，务必要立刻预定好下一次焖烤野猪的位置。 好不容易将几个人打发走，刘掌柜进屋发现大家都还没开始吃。 “哎呀，等我做什么，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岑老道：“这盘子下面都加了炭火，屋里又这么暖和，凉不了。 “再说了，你是主人，怎么能不等你就吃呢！” 刘掌柜回来之后，直接拿起刀开始切分野猪肉。 此时猪皮已经被烤得酥脆，下刀的时候能够听到咔嚓咔嚓的脆响。 下面的猪肉却因为是焖炉烤的结果，依旧锁紧了许多汁水。 一刀下去就顺着刀刃流了出来，让人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 足以想见这样一块外酥里嫩还肉汁四溢的肉，放在嘴里咀嚼的时候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晴天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野猪，小嘴巴一直在忙着吞咽口水。 好在刘掌柜切下来的第一块肉就直接放进了晴天面前的盘子里。 叶老大和叶大嫂立刻不好意思道：“哎呀，应该您和岑老先吃，怎么能先给她一个小孩子呢！” “大人忍得住，小孩子馋了就是馋了，干嘛要叫她忍着！”刘掌柜说着，还顺手将盘子里的肉切成了小块，方便晴天来吃。 岑老非但没有不悦，反倒比自己先吃到肉还要开心，笑得一脸和善地道：“晴天尝尝，好不好吃。” 叶大嫂开始还担心晴天咬不动，没想到这个烤肉，外面又酥又脆，里面的肉却鲜嫩多汁，就连晴天这样的小孩子都吃得毫无阻碍。 “太好吃了！”晴天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抓起一块就往叶大嫂嘴里塞，“娘，你尝尝。” “好，娘来尝尝。”叶大嫂见闺女这么想着自己，心里甭提多熨帖了。 叶老大却在一旁吃起味来。 “晴天咋不给爹尝一块啊？” 晴天赶紧用自己满是油的小手抓了一块，转身塞进了叶老大的嘴里。 这下雨露均沾了，叶老大的心里也稍稍平衡了。 虽说还是排在叶大嫂后面，但毕竟孩子是叶大嫂救下来的，到家里之后也是叶大嫂照顾得更多，孩子跟她更亲也是理所应当的。 三口人都挺高兴，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他们对面的岑老眼里流露出些许落寞的神色。 要知道，他身为御厨，这么多年下来，其实还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晴天用小油手抓起来的烤野猪肉，怎么就觉得要比盘子里的还要好吃呢？ 不过晴天跟他几乎是对面而坐，除非他自己凑过去，否则是不可能也喂他一口的。 岑老心里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毕竟有外人在，以他的身份和年纪，还是需要表现得稳重一些为好。 刘掌柜将肉挨个儿分给桌上的众人之后，才切了一块最后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说实话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若不是烤的整猪，随便一点破损就能被人看出来，刚才在外面野猪出炉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切一块尝尝了。 不过现在吃起来猪肉的温度刚好，皮脆肉嫩还不烫嘴，一口咬下去满满的肉汁。 半大的野猪肉质也没有那么柴，尤其几头小猪之前在山上应该吃得都挺好，一个个滚瓜溜圆，油水足足的。 猪油香混合着肉香，再加上岑老恰到好处的调味，简直香得人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屋里顿时没有了说话声，大家都在埋头品尝。 岑老年纪大，对这种纯肉类的菜吃不了多少，怕给肠胃造成负担，所以最先放下了筷子。 “刘掌柜家里祖传的这个焖炉烤肉的手法果然名不虚传，连野猪肉都能被烤得这么细嫩鲜美。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啊！” 其实宫中的御膳房里，除了岑老这种年幼被选进去拜师学手艺的所谓根正苗红的御厨之外，也是有不少野路子出身的大厨。 这种多是皇上微服私访出行，在外面吃到了什么觉得十分好吃，便将厨子召入宫中，就只负责在皇上想吃的时候给他做这一道菜。 不过对于刘掌柜来说，他若是那种想入宫的人，也不会将野味馆开到这么偏僻的县城里来了，所以岑老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提这件事儿。 刘掌柜得了岑老的夸赞，高兴得脸都红了，挠挠头笑着说：“要我说还是岑老的调料味道好，今日的焖烤猪肉可比我之前吃的好吃多了。” 俗话说得好，说话听声，锣鼓听音。 听得刘掌柜这么说，岑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调料的方子，我回头教给晴天娘，到时候你找她买就是了。 “放心，他们两口子都是实在人，不会跟你狮子大开口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刘掌柜有点遗憾，岑老没松口将方子卖给他。 但是能随时找叶大嫂买，倒是比每次都要去京城找岑老方便多了，他想想倒也可以接受。 但是叶大嫂闻言却十分惶恐道：“岑老，这不太好吧……” 虽然已经相认了，但是有外人在的时候，叶大嫂都还是尊称岑老的。 “这有什么，我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弄这些东西，教给你之后，你可以赚点零花钱，刘掌柜用着也方便不是？” 刘掌柜闻言赶紧道：“叶大嫂，您这调料可千万别随便卖给别人啊！” 叶大嫂闻言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呢，岑老道：“那就看你刘掌柜的诚意了。” “放心，我绝对诚意满满！”刘掌柜闻言放下心来，只要不卖给别人家跟自己抢生意，他倒也不太执着于非要将配方买下来。 毕竟从岑老手里买配方，价钱肯定不低，而自己的野味馆又不是以烤肉为主的地方，一年到头估计也用不到太多，像这样用多少买多少倒也不错。 原以为一头野猪这么几个人吃，肯定会剩下不少，没想到岑老手下的石雷和孟钰完全是两个大胃王。 看到其他人都吃饱放下筷子了，他俩顿时撸胳膊挽袖子，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烤猪肉都给吃光了。 石雷也就算了，他那体格看着就很壮硕，能吃点儿也很正常。 但是孟钰生得高高瘦瘦，还长了一张娃娃脸，抓着猪腿大口啃肉的画面着实有些跟他平时的风格不符。 几个人吃得盆干碗净之后，岑老说自己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让孟钰将叶老大一家送回去。 刘掌柜本来还想留他们一起住下，但是叶老大出来的时候跟家里说过晚上会回去。 加上最近山里不太平，附近村镇也开始有野猪下山祸害粮食。 所以叶老大担心万一自己不在家，又有野猪下山，叶老二和叶老四两个人对付不了。 然后孟钰便自告奋勇道：“那还是我去送他们吧，送到之后我就在叶家住一晚，明天早晨再回来接您回京，什么都不耽误。” “这样也好。”岑老点点头，“那你们就趁着还没太晚快走吧，路上小心。” 跟来时的慢慢悠悠不同，夜里官道上基本没有人也没有车，孟钰把车赶得飞快，一个时辰出头就来到了榕溪村村口。 “咦，村子里咋灯火通明的，该不会是又来野猪了吧？” 村子地势高，叶老大一眼就看到上面亮了许多火把，心立刻就揪了起来。 孟钰赶紧一甩鞭子，让马儿再走快些，赶紧进村。 谁知经过村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哎呦，叶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看着叶庆远焦急的神色，叶老大脑子嗡地一下，忙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出啥事儿，出大事儿了！”叶庆远拍着大腿道，“圣旨都到了，结果找不到你的人，你说是不是出大事儿了！” “啥？圣旨？”叶老大这下彻底被他给说蒙了。 第289章 准备进山 叶老大这辈子就没想过自己会跟圣旨这种东西扯上什么关系。 被叶庆远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庆远，你跟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叶庆远闻言笑着说：“叶大哥，瞧您说的，怎么可能是坏事。 “若是坏事，还能让我在村口给你通风报信么，早就有人埋伏在这里抓你了不是？” 见叶老大还是一脸担忧，叶庆远干脆也挤上车坐着道：“放心吧，来的人好像是秦家的，这会儿村长正陪着在你家喝茶等你呢！” 一听说是秦家的人，叶老大才稍稍安心，坐着马车一路回了家。 几个人刚一进门，就见叶老四扑上来，拉着叶老大就往堂屋走。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人家都在家里等你一下午了。” “老四，到底是啥事儿啊，怎么还有什么圣旨啊？接旨该怎么接啊？ “哎呦，你先别拉我，我腿肚子有点儿转筋。” “大哥，你说啥呢，啥圣旨啊？”叶老四一头雾水。 “庆远说的啊！”叶老大闻言立刻看向叶庆远。 叶庆远也有点蒙：“啊？村长跟我说，是皇上有什么旨意，那不就是圣旨么？” 几个人在院子里小声嘀咕，被屋里的穆铮听到之后，起身走出来笑着道：“叶大哥回来了，我的确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的，只不过没有圣旨，你们也不用接旨，快进来吧！” 叶老大看到穆铮也是松了口气，跟着进了屋。 王广平埋怨道：“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出去干啥了，这么晚才回来，让人家等你到现在。” 穆铮道：“不妨事，我正好趁机偷个懒。” 王广平此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可以留下来听一听。 穆铮见他屁股半抬不抬的样子，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笑着说：“村长也一起听听，其实是皇上为百姓着想的好事儿。” 王广平立刻一屁股坐了回去，笑着说：“那正好，我也跟着听听，学习学习。” 穆铮对叶老大道：“最近京城各处都有野猪下山祸害百姓、祸害粮食的事儿发生，这个你们应该已经都知道了。 “按理说今年京城周围还算是风调雨顺，山上也不缺吃的，之前野猪也一直都十分安分地在深山里活动。 “突然间大批的下山，肯定是山里出了什么状况。 “皇上为了让百姓能够安心过年，所以命我家大人组建一支由兵士和猎户构成的队伍，进山去一探究竟。 “而皇上则钦点让您加入这支队伍，希望你们能够一举排除隐患，在过年之前解决掉这个问题，让百姓能够踏踏实实的过年。” “我，我能行么？”叶老大不免有点儿犹豫。 在他心里，京城的兵士和猎户，肯定都是人中龙凤那种，哪里用得着他这个穷乡僻壤来的小猎户。 “叶大哥，您就别妄自菲薄了。 “无论是之前面对山匪还是后来的猎杀野猪，您都表现得那么优秀，可都上达天听了。 “这可是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达到的成就，您若是不行还有谁能行啊？” 王广平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老大，这可是皇上钦点要你加入的啊！ “再说了，这也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大好事儿。” 王广平的话点醒了叶老大。 可不是么，这是皇上钦点的，也不容他拒绝。 所以叶老大道：“承蒙皇上抬爱，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希望能为百姓除害。” “叶大哥能这样想就最好了。”穆铮起身道，“行，我把该传达的都传达了，也该回去了。” “天都这么晚了，就在家住一晚再走吧！”叶老大闻言挽留道。 “不了，我骑马过来的，回县城还有别的差事，你记得明天上午到县里的东来客栈找我。” 穆铮离开之后，王广平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叶老大道：“老大，你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连皇上都记住你了，真是不简单啊！” “村长，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应该是这次猎杀野猪的事儿被上头知道了，所以才把我算进去了。 “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哪有本事能让皇上记住我啊！” “甭管怎么说，你如今都已经是咱们村的大红人了。 “这次上山若是再能帮咱们老百姓解决了野猪的问题，我都想去寺里给你供个海灯了！” “这可使不得，我可担不起。”叶老大客气了几句之后，将王广平送了回去。 回到家关起门来，叶大嫂才担心地问：“去山里会不会有危险啊？” 叶老大一边脱着棉衣一边道：“你快别瞎想了，能有啥危险，我平时自己不也经常进山么？ “这次这么多人一起去，只会更安全，有啥危险的。” 叶大嫂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便继续轻拍晴天哄她睡觉。 晴天半睡半醒地咕哝道：“爹去了肯定立大功，不会有事的。” “好，借你吉言。”叶老大俯身在闺女脸上亲了一口，这才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另外一边王广平回到家，黄氏着急地问他：“你跟没跟叶老大说咱家的事儿啊！” 王广平闻言没说话。 黄氏伸手打了他一下道：“你都错过多少次机会了，问一问能要你的命么？” 王广平找借口搪塞道：“叶老大虽然跟秦家认识，但是他自己除了打猎啥也不会，问他也是白搭。” “我看你是压根儿没打算问吧！”黄氏闻言，气得转身就走。 王广平自己慢慢坐下，叹了口气。 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一来是怕最后得到一个坏结果，倒不如干脆不问。 二来也是怕万一这里头水太深，再把叶老大一家牵扯进去就不好了。 所以他好几次想开口，却又都咽了回去。 叶老大这边根本不知道王广平两口子的心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带好自己的弓和箭篓以及进山所需的东西，搭了杂货铺的车直奔县城去找穆铮。 穆铮骑马带着他来到京城，两个人在街上吃了口饭便直奔衙门而去。 顺天府尹郭崇亮已经按照秦松胤的吩咐，召集了十五名经验老道的猎户，并且配了三十名年轻的兵士，此时都已经在衙门里整装待发了。 穆铮与郭崇亮寒暄几句之后，将叶老大介绍给他。 郭崇亮立刻道：“原来这位就是被圣上褒奖过，这次还特别指定要加入的叶庆晨叶壮士啊！” 其他人一听到这话，都立刻扭头看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叶老大身上。 这些目光有的单纯只是好奇，有的带着探究，还有几个就明显是带着嫉妒和不怀好意的。 穆铮微微蹙眉，对叶老大此行不免有些担心。 要知道，他们可是要进山多日，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万一出点什么事都很难追查出真相。 想到这里，他一冲动，直接来了句：“郭大人准备的物资可还有的多？我也准备跟着大家一起进山。” 听了这话，最高兴的自然是叶老大。 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未免有些担心。 但如果有穆铮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听穆铮道：“今天大家彼此熟悉一下，收拾好自己要带的东西。 “我要先去向我家大人复命，明天一早在衙门口集合，到时候一起出发。” 穆铮从顺天府衙出来的时候，将叶老大也一起带了出来。 “你跟我一起回秦家？晚上可以在我屋里凑合一晚。” “我就不去秦府打扰了，我家老三还在玲珑阁住着呢，我过去看看他，正好借住一晚。” “那也好，我送你过去。”穆铮将叶老大送到玲珑阁，还跟玲珑阁的掌柜嘱咐了几句才走。 其实就算穆铮不说什么，掌柜也不可能对叶老大不敬。 他可是知道秦小少爷对晴天是有多宠，若非晴天姑娘知道分寸，怕是自己这满铺子的东西都能可着她挑选。 这叶老大是晴天姑娘的亲爹，他如何敢怠慢。 非但不敢怠慢，掌柜还特意去库房翻出一个盒子，颠颠儿地送了过去。 “掌柜，这是什么啊？”叶老大不知道掌柜为何突然要送自己东西。 “这是个西洋的手弩，还配了这么一匣子的小箭。 “本来是个好东西，但是因为搬货的伙计没拿稳，摔了一下，不但盒子有了裂缝，就连里面的手弩都摔坏了一角。 “这样的东西，卖是卖不上价了，便宜处理又拉低我们玲珑阁的身价，所以就一直放在库房里了。 “我刚才听穆小哥说你们要进山猎野猪，一下子就想起这个来，给你带着防身也是好的。” 叶老大闻言这才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的果然是个十分小巧精致的手弩，一旁还配了十支袖珍的箭。 手弩的一角果然摔出了一个缺口，连上面的雕花都摔坏了，但其实真是稍微有些影响美观，丝毫不影响使用。 而且十支箭虽然袖珍，却都是上好的精钢制成，一支支都闪着寒光。 其实叶老大也不太明白，袖箭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捆在手臂上，藏在袖子里用的，做那么精美有什么用呢？给谁看？ 有钱人的想法果然是无法理解。 不过突然多出这么一个贴身武器，对他来说倒是个好事儿。 回头把这些箭尖儿都淬上药汁，回头在山里若是遇上大家伙，抽冷子给它来一下，说不定就能事半功倍。 叶老大拿起袖箭把玩一番发现，这个袖箭居然还是可以连发的。 每次可以填入五支箭，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五支连发。 叶老大真是越看越爱不释手。 “掌柜，这个多少钱，不如还是我出钱买下来吧。” “说这话就外道了，这玩意儿在西洋那边买，其实也不值几个钱，运回来虽说能卖个高价，谁知道还被人笨手笨脚的给摔破了。 “你们进山是去为民除害，这个袖箭送给你也算是我们玲珑阁为此尽一份心，我身为掌柜，这点小事儿还是能做主的。” 见掌柜说得诚恳，叶老大才终于收下了袖箭。 送走掌柜之后，叶老大取出自己特意熬制的药水，开始往袖箭上刷。 叶老三则好奇地看着袖箭，越看越是入迷，直到手里的东西突然被叶老大给夺走了。 “大哥，那么小气干啥，我看看都不行啊！” “你那是看看么，我要是发现得不及时，你就又得给我拆了。” 叶老大后怕地把袖箭收好，不肯再让叶老三多看一眼。 要说叶老三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因为拆家里的东西可没少挨打。 长大之后懂事了反倒好多了，也可能是长大以后他已经基本能把自己拆掉的东西再复原回去了。 但是这个袖箭结构太过精妙，他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就想要拆开一看究竟。 好在被叶老大及时发现，不然不一会儿他心爱的袖箭就要变成一堆零件儿了。 叶老三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蹲过来也开始帮叶老大往箭上刷药汁。 这个药汁至少要刷三遍，每刷一次就要晾干，然后再刷一遍。 兄弟俩蹲在屋里一边刷一边聊着家里的事儿。 “娘身子挺好的，自从上次回去就没再生病了，你家两个小子也都挺好，就是不乐意上私塾，每天都得昌瑞盯着才肯写字背书。” “我就知道，他俩一看就不是学习那块料，我也不指望他俩能像昌瑞一样，上几年私塾，识点字，别跟我一样当个睁眼瞎就行. “以后看看是出去做学徒还是跟着我学木工活儿，有个能糊口的手艺就行。 “我这些日子在这儿，看着向磊在店里做学徒，也学得挺好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孩子各有各的擅长，逼他也没用不是。” 叶老三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便问：“大哥，咋了，我媳妇逼两个孩子了？” “这倒也不是。”叶老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觉得自己一个当大伯哥的说弟媳妇好像不太合适，“就是总能听见她在屋里训两个孩子，还说要让他们向昌瑞看齐什么的，我看最近两个孩子一去私塾就打蔫儿。” 第290章 晴天发高烧了 “嘿，要不说是我儿子呢，跟我一样。”叶老三憨笑一声。 当年叶老三四五岁的时候，叶老大和叶老二已经能帮家里干活了，而叶老四还没出生，叶老爷子那几年身体还不错，帮人送货跑车，也赚了一些钱，可以说是家里条件最好的时候了。 当时正好村子里来了个识字的先生，为了能在关外站稳脚跟，便在村里开了个私塾，束修也很便宜。 叶老爷子便动了想将叶老三送去开蒙的念头。 谁知道送是送去了，但是叶老三对读书识字根本没兴趣，去了没几天就把先生的书箱给拆了。 叶老爷子气得追着他满村子打，最后还赔了人家先生一个书箱，这件事才算作罢。 但是即便不敢乱拆东西了，叶老三也是半点儿都学不进去。 先生一念书他就犯困，一让背书他就舌头打结。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学了一个月，先生直接登门，将剩余的束修还了回来，说这孩子实在教不了。 叶老爷子气得不行，叶老三倒是挺高兴，终于不用去念书了。 后来叶老爷子一气之下说：“你不是喜欢拆东西么，那就送你去学木匠吧！” 当时也不管叶老三才几岁，直接把人丢到村里老木匠屋里去了。 没想到叶老三还真就对木工活感兴趣，一头扎进去就不肯出来了，七八岁就能像模像样地给家里修凳子，补家具了。 叶老爷子一看，觉得只要学一门能养家糊口的手艺就行，倒也不拘泥于非让他读书了。 叶老三说着，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积木道：“你看我，如今靠着这手艺，不也一样养家糊口么！ “不过像我这样一个字都不认识也不好，所以这两个孩子，还是得压着他们好生读几年书再说。 “好歹得会看得懂契书，会看账本会记账才行。” 叶老大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以后甭管做什么都容易被人坑。”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各自做着手上的活儿。 晚上，掌柜的叫人送了一桌酒菜过来，但是自己却直接回家了。 于是叶家兄弟俩便跟王家四口人一起吃了晚饭。 因为第二天要上山，所以叶老大没有喝酒，只有叶老三和王歌两个人小酌了几杯，大家就早早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榕溪村这边，叶老大走了之后，叶家妯娌三人便凑在西屋里准备做冬衣。 如今孩子都跟着各家父母住，西屋炕上便空出来了，刚好给她们做衣裳用。 无论是剪裁布料还是往里面絮棉花都施展得开不说，晚上大家去睡觉了，东西就可以直接摊在炕上不动。 用不着晚上收拾起来，早晨再都铺出来的折腾。 而且妯娌三个人凑在一起做活儿，不但有人可以说话做伴儿，有什么不懂的就可以直接问叶二嫂。 叶二嫂针线活做得又好又快，所以不但要做自家几口人的衣裳，连叶老太太的新衣裳基本也都是她在做，叶大嫂和叶三嫂帮着打个下手。 结果有一天叶娟儿过来串门正好看到妯娌几个在做衣裳，羡慕不已，干脆回家把自己做衣裳的东西都搬过来，跟她们凑到一堆儿来忙活。 叶大嫂见状跟叶二嫂道：“这样也好，过两天我和老三媳妇还要出去做酒席，到时候你跟姑还能做个伴儿。” 其实往年做过年的衣裳也没这么忙。 当时家里条件差，没钱，一年到头都未必做得起一件新衣裳。 老叶家一般是给孩子每人做一件，或是褂子或是裤子。 大人们有的穿就先不做，实在旧了破了没法子了，才赶着过年做一件新的。 但是今年家里日子过得这么好，之前在天津卫又买了不少料子，给全家人做都富富有余。 最重要的是，妯娌三个人心里也攒着劲儿呢！ 自打逃荒过来之后，村里其实不少人都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是关外来的，上不得台面。 今年过年就让你们看看，究竟谁家日子过得好。 所以自打进了腊月，妯娌三个人只要有空就开始埋头做衣裳。 叶大嫂和叶三嫂虽然手艺远不如叶二嫂，但是以前也是经常给家里人做衣裳的。 叶二嫂帮她们裁剪好衣料，指点一下，也都做得像模像样。 不过领口、袖口和前襟这样重要的地方，最后还是要交给叶二嫂帮忙修饰一下。 叶大嫂缝了一会儿衣裳，抬起头直直腰，皱眉道：“怎么觉得天色暗下来了？该不会是下雪了吧？” 坐在窗边的叶三嫂推开窗户一看。 “可不是下雪了么，雪还挺大的，这么一会儿，地上都积了一层了。” 叶大嫂赶紧趿拉着鞋出去，冲后院喊：“晴天，下雪了，还不快回来！” 晴天这会儿正在雪地里跟啸夜玩儿得开心，听到喊声下意识道：“娘，再让我玩会儿呗！” 说完她又怕叶大嫂不高兴，正准备带着啸夜回去，就听叶大嫂又问：“穿厚棉衣戴手套了么？冷不冷？不冷就再玩一会儿，要是觉得冷了就赶紧回来，知道不？” 晴天一下子高兴起来，大声应道：“恩，知道了，娘，我一会儿就回去！” 其实对于从小在关外出生长大的人来说，小孩子出去玩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叶大嫂小时候也经常滚得一身雪地回家。 她虽然疼爱晴天，但也不是那种把孩子牢牢拴在身边不肯撒手的人。 小孩子天性就是爱玩，她还生怕晴天因为以前在老善家的经历会放不开呢！ 这会儿见她玩得高兴，便也不愿扫她的兴。 一看叶大嫂从外头回来，叶三嫂便笑着说：“这有闺女的人跟咱们有儿子的就是不一样，有点什么事儿都惦记着，我家那两个小子，从小就在外面野，我也没操过心。” 叶娟儿闻言也道：“可不是么，我家老大是个闺女，我那会儿真是天天跟着操心，后头两个小子就完全都是散养的，淘得都没边儿了。” 叶三嫂闻言道：“姑，你现在可算是熬出来了，两个儿子的前途都有着落了，我们这都才刚开始呢！” “你现在往前看，觉得还得十来年，觉得太长了。 “等你到我这个时候再回头看，就该觉得这十年怎么一晃就过完了？ “之前觉得向磊在家，我天天跟他有生不完的气。 “可如今向磊去京城做学徒了，三个孩子一个都不在身边，我这一天天心里反倒开始空落落的。 “你以为我为啥把东西搬过来跟你们一起做衣裳，还不是不愿意天天在家光对着你们姑父那张老脸！ “我真是，天天看他看得够够的，一点小事儿都能吵架。” “姑父不是啥都听你的么，怎么还能吵架呢？”叶三嫂满脸好奇。 “那是在外头，装得老实巴交的，在家可完全不一样。 “跟头倔驴一样，天天就会惹我生气。 “再说了，两口子过日子那么多年，哪有不吵架的？” “这倒是，平时忙着家里的事儿，忙孩子还不觉得，若是孩子都不在身边了，只剩两口子，肯定少不得要拌嘴吵架的。”叶二嫂道，“不过架还是少吵为好，吵多了伤感情。姑，你若是看姑父不顺眼了就上我家来，跟我们一起做活儿也行，跟我娘唠嗑也行，就当自己家一样。” “唉，不瞒你们说，若不是快过年了，我都真想出去找个活儿个干了。 “这一天天的待在家里是真没意思。” 叶二嫂道：“等过完年，收拾收拾就该忙种地的事儿了，到时候就不觉得闲了。 “咱们这边的冬天比关外短，我家那口子早就摩拳擦掌地等着明年开春儿好种地了。” “倒也是，像我这样的，啥也不会，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时间又这么短，的确也是不容易找活儿。” “姑，如今孩子们都有安排了，你们老两口就踏踏实实在家种地多好啊！ “忙了一年了，总该歇一歇才好，不然若是把身体累坏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叶娟儿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觉得也都说得挺在理，便不在纠结这件事儿。 在这屋做了一会儿活，叶老太太午睡醒了，过来发现叶娟儿在这儿，便坐下跟她聊天。 叶娟儿给她们讲了不少村里面各家的事儿，听得妯娌三个手里的活儿做得都慢下来了。 听了半天家长里短之后，叶大嫂才突然想起，不知道晴天回来没有。 她赶紧起身出去一看，雪都已经下得没脚脖子了。 叶大嫂一下就急了，她人在西屋，晴天如果回来肯定会直接去西屋找她，而不会回自家屋里，如今雪都下得这么厚了，这孩子咋还没回来？ 她赶紧趟着雪往后院走，就看见后院堆起来一个比晴天自己还高的雪人。 雪人旁边露出一条狗尾巴来。 叶大嫂赶紧绕过雪人，发现晴天可能是玩累了，竟然就趴在雪人后面的雪地里睡着了，身上都落了挺厚的一层雪了。 啸夜则趴在她身边，用身子紧紧地贴着她，像是在给她取暖。 “这孩子，咋还能在雪地里睡着了呢！”叶大嫂顾不得别的，赶紧上前抱起晴天就往回走。 屋里众人看到叶大嫂抱着一身雪的晴天进屋，都忙问咋回事。 “你说说这孩子，玩累了在雪地里睡着了，落了一身雪都不知道，我抱她回来都没反应！” 叶大嫂说完又生气地冲跟在自己脚旁的啸夜道：“平时有啥事儿都叫得欢，今天咋不知道回来叫人呢？” 啸夜耷拉着脑袋，嘴里呜呜几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赶紧把孩子外头的衣裳都脱了，让她上炕暖和暖和。”叶老太太着急地说，“手脚没冻伤吧？” 叶大嫂低头看了一眼，松口气道：“还好带着棉手套，穿着鹿皮靴子呢，应该没事儿。” “那也赶紧给她搓搓。”叶娟儿凑上来，看着晴天小脸儿通红，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一摸孩子的额头，果然滚热。 不是冻红了，应该是发烧了。 “发烧了，还挺烫，赶紧去请大夫，小孩子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烧厉害了，可是……”叶娟儿见叶大嫂已经急得要哭出来了，不敢再说，赶紧道，“我去叫古大夫。” “算了，我们还是直接去城里看病吧！” 叶大嫂如今有点儿信不过古大夫，想到之前给昌瑞看过病的大夫，觉得还不如直接套车去城里。 叶老太太还算冷静地劝道：“老大媳妇，你先别急，你看看外头雪都多大了？ “这还下个不停呢，现在去城里，万一路上出点儿什么事，或是堵在什么地方，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更麻烦。 “孩子如今只是冻着了，发现得也及时，先叫古大夫过来看看怎么样再说。” 叶大嫂却道：“就是因为如今雪还在下，后面积雪只会越来越深，路越来越不好走。 “若是古大夫看得好倒也罢了，若是看不好，到时候想去城里就更难了。 “我就晴天这么一个孩子，她爹正好又不在家，我可不能让她有半点儿闪失！” 叶大嫂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大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好了。 叶老四推门进来道：“大嫂，我都听见了，我已经套好车了，现在就走，晚上之前肯定能到京城。” “好，我去收拾点儿东西，咱们这就走。”叶大嫂一听这话，立刻也不耽搁了。 她把刚刚给晴天脱下来的衣裳重新穿好，将孩子先交给叶老四抱着， 叶大嫂自己飞快地回屋拿了晴天平时用的被子和枕头丢到车里。 再回去收拾了几身孩子的衣裳，连带着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和铜板，一并卷在包袱里也丢到车上。 然后叶大嫂飞快地躬身钻进车厢，再从叶老四怀里接过孩子，自己的屁股都没坐稳就道：“好了，咱们走吧。” 叶老太太此时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能站在门口叮嘱道：“老四，路上赶车千万小心。” “娘，放心吧！”叶老四说罢一甩手中的鞭子，骡子立刻迈开脚步，车身很快就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中。 第291章 林大夫闹了个大乌龙 上车之后，叶大嫂便试图唤醒晴天，但是无论怎么叫，晴天都没有反应。 可见根本不是睡着了，而是因为发烧不省人事了。 叶大嫂心急如焚，但是外面雪天路滑，她根本不敢催促叶老四，只能用被子包着晴天，自己偷偷的掉眼泪。 她这会儿后悔得不行，明知道小孩子一玩儿起来就没数，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着再出去叫她一次. 都怪自己听叶娟儿讲村里的家长里短听入了迷。 叶大嫂一边后悔，一边不断地去摸晴天的额头。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晴天的额头越来越烫，身上却一点儿都不出汗，还有些打寒战。 她忍不住招呼在外面赶车的叶老四道：“老四啊，你稍微停一下车，弄点雪上来，我想给晴天敷一下额头，这孩子咋越来越烫了呢！” 听着叶大嫂带着哭腔的声音，叶老四赶紧勒住了骡子，接过她递出来的小盆儿，下车给她挖了一盆雪送回去。 叶老四趁机朝车里看了一眼，果然见晴天已经烧得满脸通红。 不知道是不是鼻子堵住了，只能张着小嘴费力地喘着气。 叶老四忙关好车门，怕她再被冷风给吹着，自己跳上车坐好，一挥鞭子继续往城里赶。 因为一开始就是奔着京城去的，所以叶老四没有从县城走，而是直接抄了近路。 因为靠近京城的官道上有人清雪，于是后半程叶老四更是把车赶得飞快，终于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赶到了京城。 此时两个人其实都已经饿了，肚子里咕噜噜乱叫，但是谁也顾不得，进城便直奔石鼓胡同林大夫的医馆。 医馆此时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红红的两盏灯笼瞬间温暖了叶大嫂的心。 她抱紧怀里的晴天，贴着她滚热的小脸儿道：“乖宝儿，到医馆了，等看过大夫咱们就好了。” 叶老四把车停在医馆门口，先让叶大嫂抱着晴天进屋看病，自己再找地方把车停好。 叶大嫂抱着晴天刚一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瞥了一眼只见那边血淋淋的，应该是有小孩受伤了，林大夫正忙得焦头烂额。 一个药童过来向叶大嫂询问了情况，然后便让她抱着孩子去一旁等着。 叶大嫂抱着晴天到一旁坐下，但是隔壁房间的小孩哭得实在太惨，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忍不住问药童：“隔壁那孩子是怎么了？” 药童一脸同情地说：“学杂耍的孩子，从杆子上掉下来把胳膊摔断了，骨头都从肉里呲出来了。” 叶大嫂听得浑身一个哆嗦，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跟着疼了起来。 人家孩子的伤势那么重，叶大嫂也不好催促，只能焦急地等待。 直到叶老四都停好车进来了，林大夫都还忙得顾不得过来。 叶老四着急想要去叫大夫，被叶大嫂叫住。 她犹豫道：“再等等吧，隔壁的孩子好像伤得挺重……” 叶大嫂的确心疼晴天，但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呢！ 再说了，就算是看病，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 好在又等了一会儿，林大夫那边终于忙完了。 他身上溅了不少血，急匆匆去换了件外衣，洗了手就过来了。 “孩子什么情况？”林大夫没见过叶大嫂和叶老四，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跟之前来的叶老太太是一家。 但是当叶大嫂打开包着晴天的被子，把她从自己怀里挖出来的时候，林大夫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之前秦小少爷带过来的小姑娘么！ 林大夫一个激灵，赶紧打起精神问：“我听药童说是孩子发烧了？” “是，她晌午的时候自己在院子里玩，后来下雪了我喊她进屋，她说再玩一会儿，结果我做别的去了也忘了再去叫她。 “等我想起来出去看，她自己玩累了在雪地里睡着了，当时就摸着就已经发热了，这一路过来好像越来越热了。” “那应该是着凉了。”林大夫一边说一边去检查晴天的情况，烧得的确已经有些严重了。 “孩子以前经常发烧么？” “从来没有啊！”叶大嫂脱口而出，紧接着又觉得不对，犹豫道，“反正最近是没有的。” 林大夫见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孩子如今又昏睡不醒，心里突然有了点别的想法。 他记得清楚，之前这孩子是跟着秦小少爷来的，如今这两个人该不会是拍花子、拐孩子的吧？ 于是林大夫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先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 这一检查，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叶大嫂和叶老四出来得着急，穿的都是家常的旧衣裳。 但是晴天却穿得比他们好了不少，脚上还蹬着一双做工精致的梅花鹿皮靴，颈间还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 林大夫先给晴天看了病，道：“孩子烧得有点严重，你们今晚有地方落脚么？” 叶大嫂根本没有察觉到林大夫的怀疑，闻言道：“我记得你们医馆有地方住是不是？我们就住这儿了。 “孩子都烧得这么厉害了，您快给开点儿药吧！” “好，我这就去写方子。”林大夫趁着去写方子，写了张字条，交给药童，让他赶紧去秦府，务必将字条交给秦小少爷，就说跟他上次来探病的事情有关。 药童心里没底，那可是秦府，自己一个平头百姓，随便拿一张纸条过去就能见到秦小少爷？ 开什么玩笑呢！ 但是既然林大夫这样吩咐了，他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试试看的。 药童来到秦府角门，先向门子自报身份，然后取出纸条交给门子道：“这是我家林大夫让我交给秦小少爷的，说是跟上次秦小少爷去我们医馆探病的病人有关，具体我就也不清楚了，劳烦这位大哥帮忙送进去吧。” 若是搁在以前，门子肯定会把药童当成脑子有问题的人给轰走的。 随便来个人说几句话就能给秦府的主子递条子？把秦府当什么地方了？ 但是前阵子家里有个门子，因为将晴天姑娘拦在外面许久不去通传，导致秦小少爷发了很大的火，那个门子连带着家人都被打发去农庄上干活了，导致家里剩下的人都暗自警醒，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摸老虎的须子。 而且这个药童说林大夫，门子想了一下问：“可是石鼓胡同林氏医馆的林大夫？” “对对，正是。”药童这才发现自己明明念叨了一路，结果到了秦府门口因为太过紧张，还是没把话说清楚。 林大夫在京城是还算有名的小方脉大夫，一般家里有孩子的人家都知道，所以门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将纸条送进去交给松涛。 “上次去医馆探病的病人？”松涛自然记得这件事儿，“那不是叶昌瑞么？叶家又出什么事了？” 因为跟叶家有关，松涛也不敢怠慢，让门子在这儿等着，自己拿着纸条就急匆匆进屋去了。 门子见状狠狠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幸亏自己没有偷懒，把纸条送进来了，看来还是挺要紧的事儿。 门子站在院子里正胡思乱想呢，就见房门猛地被人推开，秦鹤轩大步往外走去。 松涛手里抱着大氅从屋里追出来，一叠声地喊：“爷，您加件儿衣裳，外头冷！” 门子被吓了一跳，赶紧闪身给秦鹤轩让路，然后跟在松涛身后一起往外走。 松涛紧跑了几步才追上秦鹤轩，脚下也不敢停，一边小碎步地跑着，一边给秦鹤轩披上大氅，还系上了带子，也不知道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究竟是如何完成的。 秦鹤轩都顾不得叫人备车，一路走出门，在街口雇了一辆马车，一边上车一边道：“去石鼓胡同的林氏医馆。” 松涛连滚带爬地总算跟着上了车，想问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但是看着秦鹤轩严肃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车夫是眼睁睁看着秦鹤轩从秦府出来的，根本不敢怠慢，车赶得飞快。 好在石鼓胡同离着也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秦鹤轩下了车就直奔屋里，松涛急忙付了车费。 “晴天在哪儿？”秦鹤轩一进门就问。 林大夫一看秦鹤轩居然真的自己来了，忙上前道：“秦小少爷，上次跟你来的那个姑娘，今天突然被人送进来，高烧很是厉害，人都不省人事了。” “别说那么多废话，前面带路。”秦鹤轩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将身上大氅脱下来丢给松涛。 松涛刚进屋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兜头被盖了一件大氅，登时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林大夫带着秦鹤轩直奔后院，他将叶大嫂、叶老四和晴天安置在了条件更好的正房屋里，还悄悄叫人守住了门口和窗户。 但是叶大嫂和叶老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晴天的病上头，根本没有发现林大夫的这些小动作。 到了门口，林大夫示意秦鹤轩不要着急，自己敲敲门道：“孩子家长出来一下，我跟你们说说孩子的情况。” 一听这话，叶大嫂赶紧出来了，叶老四也凑到门口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林大夫一把抓住叶老四的手腕，想把人从屋里拉出来，嘴上嚷道：“秦小少爷，快点儿，这两个人就是拐卖孩子的坏人！” 叶老四突然受到袭击，下意识地一个反手抓住林大夫的胳膊就把人按在地上了。 秦鹤轩则跟叶大嫂两个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秦鹤轩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道：“叶大娘，晴天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会发烧呢？” 叶大嫂闻言才反应过来，赶紧道：“老四，你快放开林大夫。” 然后叶大嫂又把晴天在外面玩，自己忘记叫她回来的事儿哭着跟秦鹤轩说了一遍。 秦鹤轩听得皱眉，但这会儿也不是责怪叶大嫂的时候，他快步进屋，看到躺在床上的晴天登时心疼得不行。 小小一个人儿，一张脸烧得通红，额头上搭着一条帕子，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吃药了么？” “林大夫给开了药，刚吃下去。” “什么时候能起效？”秦鹤轩又扭头问林大夫。 林大夫正揉着自己被扭疼了的胳膊，还没从叶大嫂居然跟秦鹤轩认识这件事里回过神来。 后面跟进来的松涛捅了他一下道：“林大夫，我家少爷问您话呢！” 林大夫这才反应过来秦鹤轩这话是在问自己。 但是这话着实不是很好回答，他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鹤轩见状皱眉，将质疑的目光投向松涛。 之前不是说他是京城闻名的小方脉大夫么？怎么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松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扭头催促林大夫道：“林大夫，您倒是说话啊？ “您不必有什么顾虑，实话实说即可。” 林大夫这会儿也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去想自己刚才搞了个大乌龙的事儿，严肃起来道：“晴天姑娘的情况的确不是太好，不仅仅是发烧的问题。 “她身体底子本来就弱，以往身体亏虚太多，一直都没能补回来。 “这次着凉之后，邪风入体，引发了体内的旧疾，才会突然间这般严重。” 秦鹤轩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该怎么治？需要什么东西？ “林大夫您只管开口，就算秦府没有，我也会立刻派人去寻来的。” 被秦鹤轩这么一说，林大夫突然觉得身上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着实有点儿要顶不住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晴天姑娘刚刚已经吃过药了，此时也不便再吃其他药物。 “当务之急是让她好好休息，让药物起效，今晚要注意观察她有没有出汗。 “如果出汗了要及时擦身换衣，保持干爽舒服。 “正常情况下，明天早晨就应该能够退烧了。” 说到最后，林大夫又觉得自己似乎把话说得太满了，又提心吊胆地补充了一句道：“但是晴天姑娘的身体底子太差，所以也未可知，还是要等到明天早晨看看情况……” 第292章 怎么一遇到她的事儿，你就这么上心？ 秦鹤轩一听，这话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么！ 他眉头紧锁，有心想把晴天带回家，但此时他一时间也找不到比林大夫更好的大夫来给晴天看病。 这种无力感让秦鹤轩十分不舒服。 “那就等明天早晨再看看。”半晌之后，秦鹤轩道，“我在这儿看着！” 这话一出，林大夫、叶大嫂和松涛都吓了一跳。 “秦小少爷您……” “秦小少爷，有我晚上在这里守着晴天就行了。” “爷，咱得回府啊！”松涛都快要哭出来了。 要是夜不归宿，秦夫人会把秦鹤轩怎么样未可知，但是肯定会把他剥皮抽筋的！ “先看看晴天的情况如何再说。”秦鹤轩看着生病的晴天，心里甭提多闹心了。 他又想起之前秦夫人说过，以后如果可以的话，能把晴天接到府上的事儿。 如果晴天是在自家，有下人跟着看着，应该就不会因为这样的疏忽而生病了吧？ 但是看到叶大嫂早已红肿的双眼，秦鹤轩又不确定自己这样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毕竟小时候他身边也有下人，生活条件也一直很好。 甚至大人们出于补偿的心理，还会特意给他买很多其他小孩子想要都要不到的东西。 可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过得好么？ 他还清楚记得，小时候他不知多少次躲在被子里抹着眼泪想，宁愿父母都是只普通人，只要能在父母身边就好。 什么下人、随从、衣服玩具都不是他想要的。 此时看着叶大嫂将全部心思都扑在晴天身上，不断地给她换着额头的帕子，不时去摸她身上有没有出汗，还经常用温水擦拭着她的手脚，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样子。 秦鹤轩突然有些恍惚，自己小时候最期盼的，不就是一个这样的娘亲么？ 叶大嫂照顾了晴天一个多时辰，他就坐在旁边呆呆地看了一个多时辰。 松涛在旁边急得直打转，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到他。 叶大嫂又伸手摸了摸晴天的身上，皱眉道：“老四，你再去请林大夫过来一趟。” “好。”叶老四起身就去找人了。 秦鹤轩也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担心地问：“怎么，可是晴天的情况不好？” 林大夫虽然不在房中，但是有秦鹤轩在医馆中，他根本也不敢自己回去睡觉。 听到叶老四说叶大嫂请他，林大夫立刻起身过去查看。 “怎么样了？” 叶大嫂带着哭腔道：“药都喝下去快一个时辰了，怎么孩子身上还是这么热？身上却一点儿汗都不出呢？” 她虽然自己没生过孩子，但是家里这么多孩子，哪个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发了烧基本就是捂出汗来就好了。 可晴天这都发热快半天儿了，也不见出什么汗，感觉都在体内憋着呢！ 林大夫见晴天的情况也是有些棘手，在秦鹤轩的盯视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给她针灸一下试试？” 此言一出，甭说是秦鹤轩了，就连叶大嫂都越发皱紧了眉头。 身为大夫，说话怎么这么没有底气呢？ “针灸会有效么？”叶大嫂问。 林大夫被问得语塞。 这怎么说？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事儿，他也不敢打包票啊！ 若是只面对病人的家长倒也罢了，这不是还有个秦小少爷在旁边看这么！ 秦鹤轩也对针灸这个法子颇有微词，晴天人才多大，针灸的针那么长，感觉都能把她给扎穿了。 “就没有别的不用这么……的办法么？”秦鹤轩问。 林大夫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那就只有试试推拿的手法了，但是这个法子我不太擅长……” “谁擅长？”秦鹤轩打断他直接问。 “宫里有一位专攻小方脉的御医，应佳敏。 “她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论辈分我该叫她师叔。 “通过按摩和推拿穴位让小儿退烧，正是她的拿手绝活。” 叶大嫂一听就绝望了，就算秦小少爷在这里，但那可是宫里的御医。 大晚上的谁敢去跟宫里要人啊！ 不过这就是她不懂了，御医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一直在宫中当值的，总是要有回家休息的时间。 秦鹤轩心里飞快地把之前秦夫人跟他说过的宫中情况想了一下。 如今皇上膝下最小的皇子都已经十四岁，已经出宫建府了。 宫里虽然荣妃有了身孕，却还不到生产的时候。 宫中没有小主子，那小方脉的御医自然就不需要在宫中当值。 那么只需要想法子找到他的住处，将人请过来就好了。 不过御医的住处，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找人打听的。 万一被人怀疑要对宫中的主子不利，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片刻功夫，秦鹤轩脑子里已经转了不知多少个法子，最后决定还是去求瑞亲王妃。 他起身道：“叶大嫂，你照顾好晴天，我去想法子把应御医请来。” 叶大嫂闻言惊讶不已，看向他：“这，这怎么请得来啊？” “我去求我姨母。”秦鹤轩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去求瑞亲王妃了。 “松涛，赶紧去雇车！”秦鹤轩一边说一边将大氅披在身上。 叶老四闻言立刻道：“秦小少爷，我家的骡车就在医馆后院停着，您若是不嫌弃，我送您过去。” 如今已经很晚了，外面的雪还没有半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 虽说京城的主要街道会有人定时清雪，但是路也不是太好走，这个时候肯定很难雇车的。 “这有什么可嫌弃的。”秦鹤轩说着，便跟叶老四一起去了后院上车。 松涛坐在叶老四身边帮忙指路。 今天的雪太大了，饶是平时夜里都热闹无比的京城，人也基本都回家了，路上只遇到了零星几个人。 于是叶老四将车赶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瑞亲王府的角门外。 瑞亲王府的门子正准备关门落锁，然后就看到一辆行驶得飞快的骡车冲过来，一个急勒，停在门口。 “什么人？这里可不是你们随便停车的地方，这么大的雪，赶紧回家吧！”瑞亲王府的门子态度倒还挺和善。 松涛刚准备给秦鹤轩摆脚凳，就见他自己直接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门子一看秦鹤轩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他一边忙着给秦鹤轩行礼，一边心里暗暗猜测，这大雪天、大半夜的，秦小少爷自己过来，该不会是秦家出什么事儿了吧？ “劳烦进去通传一声，说我有急事想要面见姨母。”到了瑞亲王府，秦鹤轩就不能像在家一样不管不顾了，态度上也十分恭敬。 “秦小少爷您客气了，我家王妃娘娘跟秦夫人那可是亲姐妹，既然有急事儿，您就快随小的进去吧！” 秦鹤轩跟在他身后进了门，被安置在花厅内等候。 不多时，一身家常打扮的瑞亲王妃就快步赶了过来。 “鹤轩，出什么事了？”瑞亲王妃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她心里觉得肯定是秦松胤或秦夫人出了什么事。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值得秦鹤轩亲自冒着这么大的雪来登门求助。 所以听秦鹤轩将事情说完之后，瑞亲王妃的两道柳叶眉已经拧得变了形状。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涵养，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失态。 “你是说，那个叫晴天的小姑娘高烧不退，你想请应御医去给她推拿退烧？” 说完这几句话，瑞亲王妃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这是外甥第一次向自己开口求助。 但瑞亲王妃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我听你娘说过，那个晴天，不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小丫头么？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法力，怎么就让你这么看重她？” 瑞亲王妃说这番话的态度算不上和善，但这已经是她再三斟酌和努力压制之后的结果了，实在没办法再改善了。 如果今天过来求她的不是秦鹤轩，而是秦鹤栋或者秦鹤越，她肯定会劈头把人骂一顿，然后送回去交给秦夫人处置，说不定还会想法子让叶家人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跟自家外甥有任何瓜葛。 但偏偏就是秦鹤轩。 他不是瑞亲王妃看着长大的，从小又有过那样的经历，如今连秦夫人都还在努力修复跟他之间的关系，瑞亲王妃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秦鹤轩垂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第一次见到晴天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十分面善，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总想着她若是我亲妹妹该有多好……” 秦鹤轩回忆着当初第一次见到晴天时候的情形，再想到她此时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之前一直强做镇定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瑞亲王妃原本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是看到外甥这样，心突然就软了下来，随即又想起之前自己女儿生病时候的情况。 那会儿但凡能有一丝生机，别说是御医了，就算是天上的仙医，她也要拼了命想法子给女儿请来。 “罢了罢了，我知道这位应御医，我派人去请。” 一听瑞亲王妃松了口，秦鹤轩大喜过望，急忙躬身道谢。 “不过……”瑞亲王妃紧接着道，“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不能再去医馆了，必须立刻回家。” “姨母，我就再过去看一看，只要应大夫能让晴天退烧……” “怎么，她不退烧你就不回家了？”瑞亲王妃的眉毛又拧了起来，“且不说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爹娘会不会担心你。 “就说这孩子高烧不退，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万一过了病气给你，你这不是要你娘的命么？ “请大夫和去医馆，你自己选一个吧！” 听着瑞亲王妃突然严厉起来的语气，秦鹤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虽说瑞亲王妃是姨母，但毕竟相处得时间太短，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为了能请到应御医给晴天看病，秦鹤轩只得妥协。 “红缨，备车，送秦小少爷回家。”瑞亲王妃怕秦鹤轩半路再出什么幺蛾子，干脆叫自己的贴身侍女将其送回去，“把人交到秦夫人手里再回来。” “是。”红缨领命，一边命人备车，一边挪步到秦鹤轩身边，看样子是准备寸步不离地将他送回家了。 秦鹤轩无奈，只得跟瑞亲王妃告辞，带着红缨出了门。 他先告知叶老四，已经去请大夫了，但自己必须回家了，让他回医馆等着。 听了这话，叶老四其实反倒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以秦鹤轩的身份，若是真在这里守着晴天一整夜，叶老四都怕秦家会一怒之下把自己一家人全都丢回关外去。 “多谢秦小少爷，多亏了您才给我们晴天请到了大夫。 “晴天平时总说，最喜欢秦哥哥了。 “若是知道您对她的病这么上心，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秦鹤轩道：“我明天再去看她。” 这边瑞亲王府的车也已经备好了，秦鹤轩不得不在红缨的催促下上了车，一路被送回了秦夫人面前。 秦夫人都已经躺下了，看到儿子被瑞亲王府的人送了回来，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压根儿都不知道儿子出门去了。 红缨完成任务之后很快就离开了，秦夫人看着眼帘微垂的儿子，不免有些头疼。 要知道，之前瑞亲王妃说晴天如何，她其实是没太往心里去的。 因为怕勾起瑞亲王妃的伤心事，所以她一直都没提晴天的年纪。 瑞亲王妃估计以为晴天是个跟秦鹤轩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可如今看着被送回来的儿子，她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都能够想到，若非不得已必须要向瑞亲王妃求助，秦鹤轩今晚肯定是不打算回来了。 秦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鹤轩，晴天身上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怎么一遇到她的事儿，你就这么上心？” 秦鹤轩眼帘微垂，答非所问地说：“母亲，儿子刚才在医馆，看着叶大嫂无微不至地照顾晴天，心里特别羡慕，竟就那么呆呆地看了一个时辰。” 第293章 我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对 叶老大跟着众人进山之后，便有人提议大家兵分两路。 京郊这座山虽然算不得多么巍峨的山脉，但是占地面积也不小了。 他们几十个人进山，简直就像是把沙子扔进了沙漠里一样。 士兵这边带队的人叫罗金胜。 他这个名字可以说是起得十分贴切了，日常他就是个十分有好胜心的人。 尤其他如今已经年近三十，能不能在而立之前获得晋升，就看这一年时间里能不能有什么立功表现了。 但是大齐虽然今年有些地方遭了灾，却也都是远离京城的地方。 在京城这边做驻军，说出去名头好听，但是日常太过安稳，想立功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这次带队进山的任务，是罗金胜花钱疏通了关系才终于抢到手的。 但是他没想到穆铮也会跟来。 罗金胜是知道穆铮的身份的，心下认定他肯定是来抢功劳的，所以刚一进山立刻就提出要分开行动。 穆铮并不反对，只道：“我跟叶大哥一队，兵士留一半给我，其他人你随便挑。” 罗金胜一听这话，丝毫也没谦让道：“穆兄弟，我知道你身手好，而且你这边还有叶壮士帮忙，所以挑人上头，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然后他就直接挑走了十五名强壮的兵士，另外挑走了八个他认为经验老道的猎户。 穆铮对此也没有意见，剩下的人又不是老弱病残，只是比被挑走的人稍微弱一些或是经验少一些而已。 但是能被选中到这个队伍里来的，本身就都已经是比别人优秀许多的人了，所以这点儿差距，穆铮并没有放在眼里。 罗金胜带队朝南边出发了，穆铮便招呼大家往北边走。 虽然穆铮并不在乎，但是没有被罗金胜选中的人却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垂头丧气。 叶老大悄悄问穆铮：“你是不是应该给大家鼓鼓劲儿什么的？我看着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的样子。” “我可没有哄孩子的兴趣。”穆铮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哎……”叶老大有心想劝一劝，却又怕说多了惹穆铮不开心，只能快步跟在他身后，不去管身后那些人在想什么。 于是这一队人就这样安静地往北走了一上午，这里还算不得深山，所以不时还能碰到猎户和跑山的人。 穆铮不说话，叶老大却极好地发挥了自来熟的优势，朝他们打听起最近山里的情况来。 这些经常在山里跑的人，对山里的情况会有一种十分敏锐的直觉。 如果山里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他们肯定是最先能够察觉到的。 “最近感觉是来了什么大畜生，不光是野猪群十分骚动，山里其他动物也都不太正常。 “我前几天看到好几头梅花鹿飞快地从我眼前跑过去，好像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它们一样。” “看到是什么猛兽了么？”叶老大问。 “我可没有鹿跑得快，哪里敢看啊，转身往回跑都来不及。”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叶老大摸摸鼻子，讪笑着说：“还是您经验丰富，这种时候最怕好奇心重。” “可不是么，我从年轻的时候跟着我爹跑山，我爹就经常跟我说，在山里，只要觉得不对就赶紧跑，千万不要凑上去看热闹，一不小心你自己就成热闹了！” “这话说得可太对了！”叶老大竖起大拇指夸道。 他这一路不断地跟人搭话，听得后面有些人都开始不耐烦起来。 但是碍着穆铮没发话，其他人都不敢作声，但是私底下相熟的人都在不断地交换眼神，对叶老大十分不服。 大家之前对他都只是听说，只知道是个乡下汉子。今日见到果不其然。 尤其看到叶老大跟什么人都能搭上话，还把对方说的各种猜测当个宝的样子，大家心里都难免有些不屑。 觉得叶老大除了个子高大一些，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什么能力的样子。 能够有幸被皇上钦点两次，肯定是走了狗屎运。 他们看着叶老大，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这坨好运的狗屎为什么没落在我的头上？ 如果我有叶老大这样的好运气，现在肯定早就…… 叶老大心里清楚后面的人都在想什么，但他此时无暇顾及，心里正忙着整合刚才那些人话里透露出的各种细节。 有人听到过咆哮，有人看到鹿群被追赶狂奔，有人带着狗上山，狗走着走着突然害怕地停住脚步，甚至不听主人命令地掉头往回跑，还有人看到过树上留下的锋利抓痕和被吃剩的动物残骸…… 叶老大皱眉，快走几步追上穆铮，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把野猪逼下山觅食的有可能是老虎。” “老虎？”穆铮闻言皱眉，“这里临近京城，周围也有多条官道，朝廷每年都会组织人进山猎杀一些容易伤人的大型动物。 “今年秋天刚进行过一次，按理来说山中应该不会有老虎这样的猛兽才对。” “我虽然没在山里遇到过老虎，但是听老猎户们说过，老虎一般会把崽子带在身边一年半到两年左右，然后才会脱离母虎自行生活。 “而老虎发情和下崽子一般都是在冬天或是春天两季，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所以我怀疑这边山里可能是在入冬之后新来了一头年轻的老虎。 “野猪和鹿都是老虎喜欢捕猎的动物，所以野猪会放弃山里的食物转而下山偷袭农户，刚才也有人说看到梅花鹿惊慌逃窜。” 听了叶老大的分析，穆铮也终于重视起来。 如果真的是老虎，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每年除夕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周围许多地方的百姓都会进城采买年货、进城游玩等等。 到时候若是出点什么猛虎伤人的案子，那可就太让人头疼了。 而且如果需要面对的是老虎的话，穆铮突然觉得自己带着的这些人怕是未必能够应付得来。 “刚才不该贸然答应分开走的。”穆铮皱眉道。 “要不咱们现在折返过去找他们？”叶老大提议，“就算追不上，好歹也能缩短距离，万一出点什么事，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穆铮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先停下休息一会儿，大家都吃点东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行，那你跟他们说一下情况，我去打点儿东西来吃。” 这次进山的时间预计会比较久，所以大家带的都是煎饼、烧饼、咸菜、肉干之类的干粮。 叶老大想着这么多人，还是能吃点儿热乎的比较好。 叶老大主动避开了之后，穆铮让所有人原地休息。 大家走了一上午也的确都累了，一个个找好地方，将背着的东西垫在屁股下面便坐了下来。 穆铮将叶老大打听来的消息和推测的想法跟众人一说。 果不其然，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 猎户们率先表示了不同意见。 “朝廷每年都派人巡山围剿，京城周围已经十来年没见过老虎了，我觉得叶庆晨这话未必可信。” “就是，叶庆晨在关外也许的确是个很厉害的猎户，但这毕竟是京城附近，跟关外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那你们觉得是什么？”穆铮反问道。 猎户们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又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一名老猎户开口道：“甭管是不是老虎，但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头猛兽。 “所以我觉得，叶庆晨的提议还是有一部分值得采纳的。” 他说着折了根树枝，在一旁的雪地上简单画了几笔。 “咱们不要继续向北了，从这儿先往西走一段有条河，咱们到了河边再顺着往南走。 “这样跟罗大人的队伍能离得近一些，有什么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连连点头。 他们本来就觉得自己是被罗金胜给挑剩下的，不如人家那一队的人有本事。 如今再听说山里可能有猛兽，心里更加没底了。 但是大部分人却还死要面子，不肯承认叶老大分析得有道理。 所以听了老猎户的话，大家就像瞬间找到了下去的台阶一般，立刻纷纷表示同意。 穆铮懒得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觉得只要最终达到目的就好。 他吩咐两个人去捡些柴火生一堆火，然后便双手抱胸，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 火很快便升起来了，刚好叶老大也拎着猎物回来了。 看着他腰间挂着的收获，除了穆铮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叶老大干什么去了，以为他是被穆铮特意支开的，没想到他竟然是去打猎了。 几个猎户看着叶老大将手里的几条鱼丢在地上，从腰间摘下三只野鸡，又从身后背筐里拎出四只野兔，感觉人都麻了。 这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居然就打回来这么多猎物？ 穆铮听到叶老大回来的声音才睁开眼睛，虽然知道叶老大肯定不会空手而归，却也没想到收获这么丰盛。 十几名兵士虽然没打过猎，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如果打猎都能这么容易的话，那猎户们一个个还不早都发大财了？ 穆铮道：“都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忙收拾！” 听了他这话，大家才反应过来。 有的兵士赶紧道：“我再去捡些柴火过来，多生几堆火，这样做起来快一些。” “我也去！” “我也去！” 刚才还蔫了吧唧的兵士们全都积极起来，毕竟天寒地冻的，谁不想吃口热乎的。 有新鲜的肉谁愿意啃又硬又干的肉干儿？ 眼见得十几个兵士全都冲向不同的方向捡柴火去了。 刚刚说话的老猎户主动道：“那咱们一起来收拾吧！打算怎么吃？” 他这话是问叶老大的。 叶老大则扭头看向穆铮，等他的意见。 穆铮也不客气道：“咱们不是带了两口锅么？把鱼收拾出来煮汤，野鸡和野兔烤着吃，正好大家自己都有干粮。” “好嘞！”大家闻言就全都忙活起来。 林子里遍地是雪，根本也不用到其他地方取水。 找一片平整没有被踩过的雪地，把表面的浮雪拨开之后，将下面的雪铲进锅里，在柴火的助攻下，雪很快就化成了水。 有人不断地往锅里加雪，煮成水供大家使用。 鱼最先被收拾好投入了锅里，另外一口锅里的水也烧开了，刚好用来褪鸡毛。 身为猎户，收拾猎物是最基本的谋生手段，所以大家做得也都十分麻利。 等捡柴火的人陆续回来的时候，锅里的鱼汤已经渐渐飘出香味，野鸡和野兔也都收拾好串在了树枝上。 因为叶老大早就想过要自己捕猎来吃，所以带的调料也十分齐全，所以正在做最后的调味工作。 “赶紧生火！”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很快，三堆火几乎同时升了起来。 “够了够了。”叶老大将穿好的野鸡和野兔分别递给他们，叮嘱道，“架高一点，勤翻面，当心别烤糊了。” 老猎户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野鸡，下意识地说：“放心，我们打猎的本事可能没你厉害，但是烤个肉还是不在话下的。” 听了这话，几个猎户突然间都沉默了。 叶老大举着剩下的野鸡和野兔，那边却没人伸手来接。 就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候，另外一个年轻的猎户突然站起身，从叶老大手里接过一只野鸡，架在自己面前的火堆上烤了起来。 他一边烤一边道：“怎么了，承认人家比自己有本事就那么难？ “你们若是不服气，有本事自己去打猎物回来吃，别吃人家叶壮士打的。”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猎户脸上更挂不住了。 老猎户摇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本来就是被人家挑剩下的，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承认别人比自己强不丢人，强撑着不承认才丢人！” 老猎户本来是在替叶老大说话，没想到他听了这话却道：“大爷，我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对。” 第294章 罗金胜在求援！ “怎么不对？”老猎户闻言皱眉，他觉得自己明明是在帮叶老大说话，结果对方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自己，着实有些不悦，斜楞着眼睛看向叶老大。 反正这会儿吃的还没做好，叶老大干脆坐下来跟他细细掰扯。 “大叔，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了，因为没有被罗队长选中，所以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沉闷。 “但是我并不觉得大家就比被挑走的人差。” 说到这里，叶老大便挨个儿细数起来。 “如果没有您跟着，我们都不知道往西走会有一条河对不对？ “上午这一路上，几位兵士和年轻的猎户都有主动在帮大家背行李，让其他人能够节省体力，可以更好地寻找猛兽的踪迹。 “就连晌午做饭，咱们也都没有人相互推诿，大家都在积极出自己的一份力。 “所以说咱们这些人中，有您的经验，有我们年轻人的体力，再加上穆大人的身手和咱们团结一心的精神，咱们比谁差？” 叶老大一番话说的其实是有点儿夸张了，上午这一路虽然的确有些人在互相帮助，但大家情绪都不高，仅限于偶尔搭把手之类的。 至于晌午吃饭大家都很积极干活，那也是因为叶老大先带了猎物回来。 为了能够在这天寒地冻的林子里吃点儿好的，众人才积极起来。 但是被叶老大这么一说出来，大家除了脸上有些发热之外，又仿佛好像真像他说的那么回事儿似的。 有了叶老大这番话做开头，不但老猎户的表情舒展开了，大家也都开始互相夸赞起其他人来。 “可不是么，刚才这个小伙子还帮我背帐篷来着。” “我看见了，刚才数这位小哥捡回来的柴火最多。 “几只兔子都是这位猎户大哥剥的皮，我在旁边想打下手都没插上手。” “就是，咱们也都是被郭大人从那么多人里面选中的，哪儿就比他们差了！” “可不是么，咱们这边有穆大人还有叶大哥，比他们强多了好么！” “谁说不是呢，他们午饭能有咱们吃得这么好？ “咱们不但有烤野鸡、烤兔肉，还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呢！” 鱼汤最先熬好了，叶老大分别盛到众人的碗中。 “都喝点汤暖和暖和，不过也别着急，小心烫。” 所有人都没急着喝汤，反倒开始主动分享起自己带的干粮来。 “我媳妇给我烙的饼，泡在汤里肯定特别好吃，一会儿大家都尝尝。” “我娘做的这个火烧味道也不错，谁想吃自己拿。” “我这里有煎饼，还有我媳妇自己做的咸菜，我带得多，大家别跟我客气。” “我带的肉干太硬了，不过挺香的，你们可以放在汤里泡一泡再吃。” 气氛一下子就被扭转了。 就连之前对此一直不愿理会的穆铮都忍不住悄悄冲叶老大竖起了大拇指。 他的缺点自己心里清楚，那就是太独了。 只要能自己做的事儿，就不愿意跟其他人一起。 总觉得别人容易添乱，宁可自己多受点累、费点功夫，也愿意自己做。 秦松胤也不止一次跟他谈过这个问题，说他这样的性格以后很难升迁或是带兵。 但是穆铮不在意这些，比起带兵或是当官，他其实更喜欢做秦松胤手里的一把刀，跟在他身边，替他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秦松胤说过两次见他完全不感兴趣，便也不再提了。 反正只要有他在，总不会亏待了穆铮就是了。 如果他出了事，以穆铮跟自家的关系，也一样会被牵连。 所以既然他志不在此，也没必要强求。 之前叶老大示意让穆铮说点什么提升一下大家的士气，他一方面是不在意，另外一方面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压根儿就不是他所擅长的事儿。 但是穆铮没有想到，叶老大不但很有自来熟的天赋，甚至在鼓舞士气方面也很有天分。 大家陆续将手中的鱼汤喝完，肚子里热乎之后，身上也跟着暖和不少，之前的负面情绪更是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把自己带的食物摆在外面，让大家随便来吃。 “哥，你娘做的这个火烧可真好吃，能不能再给我半个？” “半个够干什么的，喏，再给你一个，我天天在家吃都吃腻了，你爱吃几个就自己随便拿！” 叶老大见状赶紧提醒道：“先别吃太多了，一会儿该吃不下烤肉了。” 刚抓起火烧的年轻猎户闻言笑着说：“叶大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可别小看了我的胃口。” 老猎户见状笑着说：“还是年轻好啊，想当年我年轻那会儿，一顿恨不得能吃五六个馒头，面条能吃一大盆。 “现在老了，肠胃克化不动了！ “你们一个个的，趁着年轻能吃就多吃点儿，不然到了我这个岁数，再好吃的东西摆在眼前也吃不动几口了。” 野鸡和兔子也陆续都烤熟了，大家也都不客气，伸手撕开便分着吃了起来。 多亏叶老大带了调料，吃起来是真香啊！ 听得众人都说香，叶老大笑着说：“能不香么，这可是御厨岑老亲手配的，本来是给我们县城野味馆掌柜的，被我先给讨了过来。” “叶大哥，你还跟岑老认识啊？” 叶老大没有说岑老跟叶大嫂的关系，而是道：“我是跟野味馆的掌柜熟悉，我每次打了野味都送到他家去，他怎么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嘛！” “刘掌柜人还是不错的。”老猎户回忆道，“其实他之前是在京城开店的，我以前也给他家送过野味。 “后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关门歇业了。 “过了大半年我才知道他竟是回丰乐县去了。” “哎，在京城，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你路上随便得罪的一个人，说不定就是谁家的亲戚。 “街上随便找三个人，里头就得有两个是咱们开罪不起的。 “除了赚得稍微多一点之外，真不如找个安稳的县城过日子。” “可不是么，那个刘掌柜我也认识，他手艺不错，也是个懂得取舍的。 “他回县城开店之后，也有不少客人为了他的手艺，专程从京城赶过去吃饭，也不少赚，还省心不少。” 叶老大听到大家说才知道，看来刘掌柜在京城周围还真是个颇有名气的做野味的大厨，猎户们竟然都知道他。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吃着烤肉，一个个幸福的直冒泡。 但是却有一个人，他一手覆在胃上，一手抓着刚咬了两口的烤兔腿面露难色。 刚才吃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怎么感觉胃越来越涨？ 问题是他刚才也没吃太多啊，为了留出肚子吃烤肉，他还特意比平时进山的时候少吃了一些。 眼瞅着胃里越来越不舒服，他渐渐将手里一直举着的鸡腿放了下来。 叶老大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忙起身上前询问：“是不是胃难受了？”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平时吃得比这还多都没事……” “你刚才连喝了两碗鱼汤，又吃了那么多火烧。 “肚子里又是热汤又是干火烧，遇到一起火烧能不吸水么？” 叶老大真想说，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但是看着他此时难受的样子，也顾不得别的，让他赶紧抠嗓子眼儿。 此时只要能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人立刻就会舒服了。 年轻猎户一直在干呕，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还是穆铮灵机一动，找了半天找到一根极细的小树杈过来，让他用这个挠嗓子眼儿。 年轻猎户接过去试了试，呕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却依旧吐不出来。 就在他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只听得穆铮在一旁纳闷的嘀咕道：“不应该啊，这都沾了尿怎么还吐不出来啊？” 一听这话，年轻猎户吓了一跳，手指头往嗓子眼儿里深得长了一些，也不知道刺激到了哪里，突然就哇哇地吐了起来。 他一边吐还一边想找穆铮问个清楚，但是吐得根本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等他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空了之后，才终于找到机会询问。 叶老大怕穆铮真给人家往树枝上撒尿了，赶紧道：“穆大人那都是骗你的，怎么可能真的有那个什么……” 年轻猎户不是很信，还是固执地将目光投向了穆铮，直到看见对方点了头，这才狠狠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雪地里。 其他人吃完饭，已经不用人说就主动开始收拾残局。 火必须灭得彻底，不能有半点儿死灰复燃的机会。 吃剩的鱼汤和骨头，也被埋在了雪堆下面，这样可以延缓被林中肉食动物发现的时间，免得跟它们撞上。 就连年轻猎户吐的火烧和鱼汤，也有人默默过去帮忙掩埋起来了。 叶老大见自己无事可做，便回到穆铮身边站定，笑着说：“没想到穆大人也会耍这种小花招。 “但是不得不说，这招由你来用可比我用真多了。 “若是我拿着树枝说上面有尿，他们肯定不会信的。” 而穆铮一直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对周围的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所以他说出来的效果才最好，更不要说他刚才演得也十分不错。 叶老大说着，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毕竟这事儿看着挺小，可若是处置不当，是很有可能酿成大祸的。 叶老大小时候，就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地主老爷给亲爹过八十大寿。 他请了许多村里长寿的老人前来赴宴，也希望能够有个好兆头，保佑他爹长命百岁。 满桌的酒菜就更不必说了，连主食都是纯白面馒头，没有掺任何杂粮。 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见过这样豪华的酒席，一个个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生怕自己少吃一口便宜了别人。 其中就有个八十出头的老头，当时一口气吃了三个那么大的白面馒头，然后又呼噜噜喝了两碗肉汤。 老头吃饱了，满意地抹了把嘴，也不急着走，坐在那边跟其他老人闲磕牙。 然后就突然发生了变故。 老头刚开始还只是微微皱眉，后来手就不自觉地抬起来按在了胃上。 紧接着没一会儿，老头就满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后来才赶到的大夫看过之后就说是撑死的。 他馒头吃得太多，已经把胃都塞满了，却还不知足地喝了两大碗肉汤。 汤进入胃中，将原本吃下去的馒头越泡越涨，最后直接把胃给涨破了。 胃都破了，人哪里还有不死的道理。 所以从那以后，叶老大就特别注意这方面的问题，对家里人也时常叮嘱，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要一口气吃得太多。 这次好在发现得及时，年轻猎户没什么事。 叶老大想着，用肩膀碰了碰穆铮的肩膀，笑着说：“穆大人，其实你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嘛！” 穆铮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情形，微微蹙眉道：“我只是不想他出问题耽误时间。 “再说了，你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若是出点什么事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叶老大闻言笑意更深，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怕穆铮脸皮薄挂不住。 大家把中午吃饭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之后，很快便将行囊全都背起来，朝着老猎户指的西南方向走了过去。 因为他们是斜刺里过去的，所以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河边。 河水早就冻结实了，所以叶老大刚才砸开冰面就有鱼急着往上蹦，好抓得很。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大家都开始回味中午鲜美的鱼汤。 “咱们就沿着河边走，这样晚上还能再捞几条鱼炖汤喝！” “有道理，这大冷天的，就该喝点儿热乎的。” “你们快打住吧，咱们是来猎杀猛兽的，可不是来林子里吃吃喝喝的。” 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比上午走的可要轻松多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黑了下来。 穆铮选了一处地方作为今晚的落脚点，大家有了中午的配合，这次越发默契。 晚饭虽然没有午饭那么丰盛，但是大家也都喝上了热乎乎的鱼汤，一个个满足的不行。 夜里，叶老大值前半夜，穆铮守后半夜。 两个人刚换了班，叶老大躺下还没睡着，就突然听到尖厉的哨声在不远处破空而上。 是响箭！ 罗金胜在求援！ 第295章 吓破胆了 罗金胜自从跟穆铮等人分开之后，一直都是十分自信的。 他挑选的人是最精壮的兵士，还有正值壮年，又有经验又有体力的猎户。 所以罗金胜十分自信，这样一队人马，无论遇到什么猛兽都可是轻易拿下。 他甚至还玩笑地说：“就看咱们这些人的本事，不来一头老虎给咱们练练手都浪费了。” 谁也没想到，夜里就真有一头老虎偷偷找上了他们。 罗金胜虽然自信，但也不是傻子，晚上也留了人值夜。 但是后半夜值夜的人觉得周围一片安宁，便放松警惕，打起了瞌睡。 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一头吊睛白额虎已经从身后悄悄接近了他。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晚山林的宁静。 罗金胜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借着还没有熄灭的篝火，正好跟老虎四目相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老虎轻松咬断了那名兵士的脖子。 虽然离着有一定的距离，但罗金胜恍惚之间，觉得像是有滚热的血喷了自己一脸。 他猛地反应过来，大喊着叫其他人赶紧起身。 “有老虎！老虎都到跟前儿！都别睡了，赶紧起来抄家伙！” 正常情况下，十几个人，对付一只老虎，不敢说是十拿九稳，应该也是可以周旋上一阵子的。 但此时正是后半夜，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所有人起来的时候都是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睛的确看到了老虎，身体却很难立刻紧张和戒备起来。 被老虎一口咬断喉咙的兵士，身子抽搐了几下，便倒地再也不动了，明显是被咬死了。 众人这才觉得稍稍有了些实感，一个个紧张起来。 但是为时已晚，就在他们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迎战老虎的时候，老虎已经主动出击，扑过来一爪子一个，接连抓伤了两名兵士和一名猎户。 猎户被抓伤了大腿，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其中一名兵士下意识躲了一下，只被老虎抓伤了左肩，他连滚带爬地跑开，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而另一名兵士最惨，直接被老虎一爪子抓在脸上，大半张脸的皮肉都被老虎抓了下来，瞬间血肉模糊。 大量涌出的血被他自己吸入肺中，直接被呛得上不来气，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给呛死了。 接连死了两个人，还都这样惨烈，其他人几乎都被吓破了胆，别说相互配合跟老虎对抗了，谁都不敢乱动，生怕老虎下一个找到的就是自己。 于是林中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群人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老虎舔舐自己沾满鲜血的爪子。 罗金胜刚才喊得挺大声，自己却趁老虎刚才伤人的时候，跑到所有人的身后去了。 见他都这样，其他人更是没了斗志，眼神都在四处漂移，但凡有个机会就准备立刻跑路。 而这个所谓的机会，自然就是老虎去袭击别人的时候。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被袭击的倒霉蛋会不会是自己。 最开始的茫然和慌乱劲儿过去之后，终于有人想起来要放响箭求助了。 此时他们这边的伤亡已经过半。 罗金胜却在心里暗骂，放个屁的响箭，两队人是反方向走的，别说他们能不能注意到了，就算注意到再赶过来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而且响箭声音那么大，万一再将老虎给激怒了可如何是好？ 还好在连续伤了几个人之后，老虎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得他们如今已经不构成什么威胁了，终于转头走了。 虽然老虎看起来是暂时离开了，但是剩下的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响动会让老虎去而复返。 受伤的几个人就只能躺在地上无助地呻吟着。 另外一边，穆铮和叶老大已经将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穆铮点了几个人手带着武器先过去支援，让其他人留下收拾东西，带着大家的行李，由老猎户带领着赶过去。 叶老大跟老猎户确认了一下不同记号的意义，发现基本上大同小异，便道：“我会一路留下记号的，劳烦您带着大家赶过去了。” “放心吧，我虽然年纪大了，没有你们的体力好，但是在林子里认路找人的本事，我敢说他们谁也比不过我。” 穆铮也难得地开口道：“你们也要保持警觉，不要掉以轻心。” 此时情况紧急，能说这么几句话已经是有些耽误时间了。 所以话音未落穆铮就已经转身离开，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老大和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耽搁，急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对于叶老大来说，冬天的森林是更熟悉也更好走的。 其他季节的森林，地上会有浓密的植被，走路会有枝条枝蔓绊脚，时不时会有灌木丛挡住去路，会有不知名的植物挂住衣服，到处都有可能遇到蛇虫鼠蚁甚至是有毒的虫子。 但是冬天，植物都已经凋零衰败，被大雪掩埋其下。 而京城附近山上的积雪也远没有关外那么深。 关外的生活为什么那么艰难？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冬天太长，不像南方那般可以种两季甚至三季的庄稼。 关外的农户都是干半年，歇半年，又没有那么多可以做工赚钱的机会，有力气都没地方使，大家自然都过得紧巴巴的。 京城这边山上的积雪也比山下要厚一点，但最厚的地方也就是没脚踝的样子，完全不会像关外那般直接没腰深。 京城这边的山林，对叶老大来说简直就如履平地，所以他很快就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穆铮见状只能默默加快脚步，努力跟上去。 叶老大擅长的是弓箭，属于远程攻击，需要有人帮他牵制住猎物才行。 他若是突然对上猛兽，无法拉开射箭距离的话，是很容易出危险的。 穆铮带着的这一队人，下午一直在抓紧赶路，所以其实跟罗金胜队伍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两个人率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响箭发出的地方，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叶老大心下暗叫不好，无论是猎杀了猛兽还是有人受伤流血了，这么大的血腥味，很有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正准备一头扎进去，穆铮一把拉住了他道：“别急，我先探一下。” 叶老大脚步顿住，就见穆铮抄起手中的长枪，清理掉了面前早已干枯的灌木，映入眼帘的惨状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六七个人躺在地上，周围的雪地上到处都是迸溅的鲜血。 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里，能看出来已经有几个人失去了生命。 罗金胜正抓着一个年轻人的肩膀疯狂摇晃：“别睡，你再坚持坚持，不要放弃！” 但饶是他如何呼唤，年轻人还是渐渐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啊——”罗金胜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疯狂的嘶吼。 其他人见状也都面露凄色。 如今天气太冷，而且缺医少药，受伤太重的人很难能挺到天亮。 他们已经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在面前失去生命了。 叶老大和穆铮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走过来这么半天，这些人居然都没有发现他们。 尤其是罗金胜，他此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特别正常。 穆铮大步走了过去，其他人这才迟钝地扭头看过来，发现穆铮和叶老大之后，眼睛都先是一亮，但那一点点光芒又很快就湮灭，恢复成悲哀又麻木的模样。 叶老大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但是穆铮对这种情况还算熟悉。 许多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在突然面对同伴死亡的惨状时，也很容易变成这个样子。 “究竟是什么野兽干的？”穆铮皱眉问。 虽然是被夜间偷袭了，但是罗金胜带的人也都是好手，怎么会伤亡如此惨重？ 听得穆铮这样问，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些人的胆子已经彻底被吓破了。 只要一提到相关的话题，都会想到刚才的情形，已经到了闻风丧胆的程度了。 最后还是罗金胜停止了发疯，走过来，沙哑着声音道：“是老虎！” 此言一出，穆铮和叶老大心下越发觉得奇怪。 老虎虽然凶猛，但基本都是单独活动，而不是成群结队。 罗金胜带着十几号人，再怎么说应该也能抵挡一阵才对，怎么会这么惨？ 但是事实已经这样，再问这些已经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刺激到罗金胜和其他幸存的人。 叶老大道：“咱们赶紧换个地方，这里血腥味太重了。 “等老虎走远之后，肯定会引来其他野兽的。”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罗金胜和他手下的猎户们才想起来这回事儿。 但是看着地上的伤者和尸首，罗金胜皱眉道：“那他们怎么办？” 叶老大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蹲下身，开始帮伤者开始处理伤口。 现在也顾不得手法正不正确了，先止住血、保住命最重要。 穆铮则叫人去砍了四根臂粗的小树，将枝杈全都砍掉，利用绳子和帐篷布做出两个简易的担架，准备尽快抬着伤者离开。 当其余被他们落在身后的人赶过来的时候，穆铮和叶老大已经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就等你们来了。”穆铮道，“先别问了，抬着这两个人，帮他们拿上点儿行李，咱们得赶紧换个地方才行。 听了这话，罗金胜突然十分悲观地来了来一句：“咱们再怎么换地方，老虎也一样能找过来的。” 罗金胜话音未落，就有个兵士猛地丢掉手里拎着的行李，双手抱头蹲在原地，浑身颤抖，嘴里喃喃自语：“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这些人已经被老虎给吓废了。 别说指望他们做什么了，不拖后腿就已经是万幸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把人丢在这里。 穆铮一边招呼跟着自己的人过来帮忙，一遍琢磨着明天早晨还是应该先把这些人送出去，然后再上报朝廷，到时候让朝廷派专门设立的猎虎营来处理。 近些年，各地虎患严重，所以先帝在位的时候，便率先在京中建立了猎虎营，专门培训了一批人，用来应对会下山为祸百姓的猛兽。 获得一些经验和成绩之后，还陆续在一些较大的州府也设立了相应的机构。 今年秋天他们还跟军队一起进山清剿猛兽。 如果在山里遇到了那没办法，如今既然老虎已经跑了，那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一行人紧急转移，罗金胜被拉着走出几步才想起来，转身着急地指着地上几具尸体问：“他们就不管了么？丢在这里万一被野兽吃掉……” 穆铮从刚才就已经在努力按捺自己的脾气了，此时听了这话登时怒了。 “你自己睁开眼看一看，你带的几个人如今连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需要被人扶着，你们的行李都要我们背着。 “你说说看，该怎么把他们带走？” 叶老大也沉声道：“眼下情况紧急，还是先顾活人吧！”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罗金胜也不例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么了，为什么还要去关注这些东西。 只听穆铮继续向其他人承诺道：“明天咱们回城之后，我会再带人过来为他们收尸的。” 大家自然都没有意见。 正如叶老大说的，此时还是要先顾着活着的人。 看到没人支持自己，罗金胜才闭口不言了。 叶老大示意他去前面开路，自己则留到最后，检查过没有问题之后，还不忘在树干上给老猎户刻下记号。 老猎户带着的几个人身上背着所有人的行李，大半夜赶路辛苦得很。 但是大家都没有抱怨，因为知道最先赶过去的人，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不仅如此，为了尽量能帮上点儿忙，他们居然还在暗中较劲，全都铆足了劲儿加快脚步。 穆铮跟叶老大这边带着人刚转移没多久，老猎户带着的人就追了上来。 看到营地这边这么多血和尸体，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第296章 爹爹在打老虎呢！ 老猎户刚才走得太着急，突然看到眼前这幅场景，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急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稳住身子，嘴里喃喃道：“完了，出大事儿了，这次可真是出大事儿了。” “大叔，咱们现在怎么办？您给看看他们人都去哪里了？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追上去帮忙啊？” “对，得赶紧追上去。”老猎户嘴上这么说，但是腿却迈不动步。 之前一直在赶路还不觉得，突然停下来，这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 “我扶你过去。”说话的兵士见状，扶着老猎户过去查看叶老大在树干上留下的标记。 老猎户看完，给他们指了个方向，喘着粗气道：“你们先追过去，我，我歇会儿再去找你们。” “那可不行，现在天还没亮，林子里太危险了，我们怎么可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年轻的兵士说完，将自己身上背着的行李卸下来，交给其他人，然后一弯腰，直接将老猎户给背了起来。 老猎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地腾空，被吓了一跳，连声道：“孩子，你快放我下来，我挺沉的，你背不动的！” 年轻兵士的手却紧紧扣着老猎户的腿，笑着说：“沉什么啊，您是不知道，我们平时出去训练，身上少说都得背着几十斤上百斤的东西跑步，根本不叫事儿。” “就是，我们还得需要你帮我们指路呢，不然万一我们迷路了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这么多人呢，大不了轮流背着你，咱们肯定很快就能追上穆大人和叶大哥的！” 叶老大等人带着伤患，加上天还没亮，所以也没走得太远。 根据一个猎户提供的消息，他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处山洞。 进去探查和简单清扫了一下之后，一行人全都躲了进去。 穆铮留了两个人在入口处站岗放哨，这才进去向罗金胜询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罗金胜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反复地摩挲着，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我留了人守夜，但是我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只老虎正叼着崔文斌的脖子……” 说到这里，罗金胜的喉结上下滑动，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也微微颤抖。 “后来的一切就发生得太快了，老虎把崔文斌咬死之后，又冲上来袭击了其他人……” 罗金胜有些痛苦地抱住脑袋，摇头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穆铮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便道：“那你先休息一下。” 叶老大见他问完了，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去外面说话。 两个人走出山洞，叶老大道：“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他们睡觉的地方，周围有晚上吃剩但是没有掩埋的动物骨头，也许就是这些的味道把老虎给吸引过来了。” 穆铮摇摇头道：“这个罗金胜，心气挺高，但是却没什么本事。 “郭大人这次选的人可真是一言难尽。”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叶老大问。 “等到剩下的人也跟过来之后，咱们等天亮了就往回走。” “好！”叶老大应了一声，抬头朝东边看看天色，现在离天亮至少还得有将近两个时辰。 他今晚总是有些莫名的心神不宁，希望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叶老大跟穆铮一起站在寒风中等待天亮的时候，叶大嫂还在照顾生病的晴天。 前半夜，秦鹤轩离开之后没过太久，瑞亲王妃便派人将应御医送了过来。 应御医给晴天做了一次全身的推拿，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做完之后，应御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道：“接下来别给孩子捂得太严实，出汗了要勤擦身勤换衣服，如果明天早晨起来烧还不退的话，你们再来找我。” 后半夜，叶老四想替一替叶大嫂，让她去休息一下。 但是叶大嫂觉得晴天的烧还没退，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休息。 “还是我看着吧，一会儿要是开始出汗的话，还要给她擦身换衣服什么的，你也不方便。” 叶大嫂的确已经很疲惫了，不光是身体上的，心里也担心得要命。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也知道不仅生孩子的时候，大人孩子都要过鬼门关。 就算这一关过来了，孩子如何能好好长大不夭折，也是很难的事儿。 远的不说，就说自家的。 叶二嫂当年难产失去了一个孩子，叶三嫂在年年之前，也曾还有过一个儿子，但是还没养到两岁就夭折了。 所以她现在心里怕得要死，叶老大也不在身边，连个能够倾诉或者给她做主心骨的人都没有。 她真的太害怕了，只能通过不断地给晴天擦拭身体和守在身边来缓解自己的这种焦虑。 叶老四劝不动叶大嫂，只能一直陪在旁边，想着一会儿需要的话，可以帮着烧烧水，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晴天却还是没有出汗，额头依旧滚热。 叶大嫂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了，背过身去偷着擦了擦眼泪。 秦小少爷连御医都帮忙请过来了，可还是没有什么成效，难道孩子…… 叶大嫂想到这里赶紧摇摇头，把这些不吉利的念头甩出自己的脑袋。 她伸手轻抚晴天滚热的小脸儿，忍不住凑上去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晴天，你可一定要好起来，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很多事情，如果以前一直没有得到，也许可以比较平淡幸福的过下去。 但是曾经拥有过，体会过那种得到的幸福，一旦失去，那绝对是撕心裂肺的痛。 叶大嫂一边说，眼泪一边顺着脸颊滑落。 也不知道听到了叶大嫂的这番话，还是病情终于迎来了转折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晴天终于开始冒汗了。 她难耐地翻了个身，把身上盖着的被子踢到了一旁。 叶大嫂伸手想要把被子给她盖好，突然发现她身上的中衣摸着有些潮湿。 她赶紧把手从衣襟伸进去一摸，喜极而泣道：“出汗了，终于出汗了！” 叶老四坐在一旁都等得睡着了，一听这话猛地惊醒，冲过来伸手摸上晴天的额头道：“真的，额头也没那么烫了，这应御医还真神啊！” 叶大嫂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可不，人家可是御医呢！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高兴了一会儿，又赶紧忙活起来。 叶老四出去把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水壶提进来，兑了一盆温水。 叶大嫂用柔软的布巾浸湿后，开始给晴天擦身，然后给她换了一身新的中衣。 但是虽然出了汗，热度也退了不少，可晴天却一直没有醒过来，搞得叶大嫂还是有些担忧。 叶老四安慰道：“大嫂，不发烧了就是好事儿，现在外头天还没亮，咱们再等等，天亮之后我就去找林大夫，让他过来给晴天看看。” “爹，小心……”晴天又翻了个身，显然睡得很不安稳，仿佛梦见了什么。 叶大嫂没听清楚晴天说了什么，凑过去问：“什么？” 晴天半晌之后又说：“爹，小心老虎……” 叶大嫂听到女儿嘴里喊爹，心里难免有那么点儿吃味，但是当着叶老四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笑笑掩饰道：“说让他爹小心老虎呢，估计是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 但是叶大嫂根本想不到，此时此刻，叶老大在山中，的确正在跟一头成年的老虎面对面。 因为山洞里人多，还有伤员，地方不够加上气味也不太好，所以穆铮和叶老大说完话就没有再回去，而是站在了山洞口。 两个人正在小声商量着明天回程的事儿，叶老大忽然觉得心里一颤。 他下意识地四下环顾一圈，突然发现山洞顶上的干枯灌木丛中，好像有点儿什么东西。 叶老大拿起一个火把举起来，借着反光，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老虎！”叶老大立刻大喝一声，“大家快抄家伙，注意安全！” 穆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伸手从自己背后抽出了长枪。 山洞里也奔出几个拿着武器的人来。 穆铮用余光一扫，果然都是之前跟着自己的人。 罗金胜和他带领的人，此时都正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 穆铮死死盯着老虎，脚下缓慢地移动着位置，想要预判到老虎下一步的行动。 “叶大哥，你赶紧去取弓箭，找个合适的地方，我、我们会尽量帮你把老虎引过去。”面对一只这样凶猛的老虎，就连平时一直冷静淡定的穆铮，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紧张。 “好！”叶老大也知道，自己的优势不在近身肉搏，所以也不墨迹，转身就往山洞里走，去拿自己的弓箭。 山洞里，几个伤员还躺在担架上，罗金胜几个人则已经瑟瑟发抖地躲在最深处的角落里。 叶老大进来的声音更是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 叶老大不屑地朝那边瞥了一眼，伸手抓起弓箭和箭篓就往外走。 谁知刚走出山洞，就听到穆铮大喊一声：“小心！” 叶老大只觉得头顶上一阵邪风呼啸而来。 老虎居然在这个时候冲着他跳下来了。 叶老大在听到穆铮的提醒之后就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将手里的弓和箭篓丢到一旁的雪地里，自己则飞快蹲下身躲开了老虎在半空中挥过来的爪子。 叶老大紧接着就地一滚，滚到一旁不等稳住身子，绑着手弩的胳膊已经抬起来对准了老虎，另一只手则摸出了插在靴筒里的匕首。 他打定主意，如果老虎还要继续扑向自己的话，那就先给它五箭，然后再用匕首给它开膛破肚！ 当然，这只是叶老大自己的美好预想，至于能不能实现，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因为老虎落地之后，并没有继续攻击叶老大。 老虎甩着尾巴，盯着围住自己的几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有种野兽的直觉。 眼前这几个人，应该没有之前那些人那么好对付。 为了把老虎的注意力从叶老大身上引开，穆铮举起长枪，咬牙攻了上来。 老虎受到攻击，果然立刻戒备地看向穆铮，甚至压低身子做出了要攻击的模样。 叶老大见老虎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立刻反身回去捡起自己的弓和箭篓，先找了个大树躲到后面，开始寻找射杀老虎的最佳位置。 实在不行就只能爬到树上了。 好在现在是冬天，树叶都掉光了，不会有树叶遮挡视线。 叶老大看了一圈，觉得除了山洞上面的位置，就只有上树了。 但是山洞上面的位置不太安全，因为老虎刚才就是从那边跳下来的，它肯定能找到路再上去。 眼下就只剩下爬树这一条路了。 毕竟根据以前老猎户的说法，成年老虎基本上是不会主动爬树的。 因为成年老虎基本都有四五百斤的重量，大部分树枝是很难承担它们的体重的。 想到这里，叶老大便将弓和箭篓在身上挂稳，紧了紧腰带，然后开始爬树。 另外一边，穆铮不断用长枪压制着老虎，但是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点到为止。 其他人则在外围封堵，以免老虎突然跑掉。 毕竟老虎已经害死好几个人了，没看到的话没办法。 可此时既然又遇到了，就必须要把这个隐患除掉才行。 就在叶老大努力爬树的时候，正在跟老虎周旋的穆铮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雪地中，跟老虎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到了不足一个身位。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胆小一些的都已经忍不住发出惊呼，若不是手里都拿着兵刃，都想要捂住眼睛不敢看了。 穆铮的心也是一凉，也觉得自己这下要完了。 老虎臭烘烘的呼吸都已经快要喷到他的额头上了。 叶老大见状，立刻举起右手，冲着朝穆铮走过去的老虎就来了个五箭连发。 第297章 爹爹是打虎英雄 老虎凭借自己野兽般的直觉，认为穆铮是个很不好惹的人，所以很想趁机解决掉他。 五支袖箭飞快地破空而来，它到底还是闪身躲了一下，没有硬抗。 好在叶老大射出袖箭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每一箭都稍稍变换了方向。 这箭虽然小，但上面可都是涂满了药的，但凡能有一支射中老虎，就会让己方获得很大的优势。 老虎闪身躲过了前四支袖箭，但是当它这一跳力竭落地的时候，最后一支袖箭才姗姗来迟，深深扎入了它的前腿。 “吼——” 老虎生气地发出一声怒吼。 小小一支袖箭对它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反倒将它给激怒了。 好在趁着这个功夫，穆铮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端起了手中的长枪。 而林子里也传来了一串急促又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后续的人也赶过来了！ 穆铮闻声大喊：“别着急过来，这里有老虎，你们先就地把行李放下休息一会儿，休息过来的人再来帮忙。” 虽然只在他手下待了一天，但是穆铮却不希望看到他们受伤或是牺牲。 老虎的五感比人敏锐，它自然也知道又来了好几个烦人的家伙。 当它此时被腿上的袖箭弄得十分烦躁，但是它一时间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把仇记在穆铮身上，一心想先弄死眼前这个不停跟自己周旋的浑蛋。 穆铮的话虽然大家都听到了，但是所有人都没当回事。 其中一个人放下了背着的老猎户，让他找个地方躲好。 其他人放下身上的行李，抽出兵刃就都飞快地朝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老虎可不是好对付的，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谁还顾得上休息。 大家跑过来之后，便看到穆铮正在跟一只硕大的猛虎对峙，其他人围在周围，时不时地上去给老虎一下。 环顾一圈不见叶老大的踪影，估计是已经找地方准备射箭了。 大家都没说话，就迅速加入了包围圈，将老虎围在中间。 叶老大此时已经爬到了树上，找了根正对着老虎方向的大树杈趴下，他取下弓，搭上箭，努力想要瞄准老虎。 但是从他这个位置想要射箭的话，还是稍微有些偏，不太容易用上全力。 叶老大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冲下面的穆铮扬声道：“能不能试试让老虎往南边挪一点，目前这个位置不太合适。” 穆铮此时其实体力已经有些告急，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他一边指挥着其他人缩小包围圈，用火把和武器吓唬着老虎，希望能让老虎往南边过去。 但老虎非但没有被吓住，反倒还跃跃欲试地想要扑过去伤人。 幸好穆铮急忙上前，用长枪直刺老虎的后颈。 老虎察觉到危险，这才放弃周围的人，猛地扭身又跟穆铮打在了一处。 穆铮这次为了让老虎回头，一下子靠得太近，已经没有时间往回撤了，只能硬着头皮跟老虎硬碰硬，立刻感受到了吃力。 但是他却还没忘记叶老大刚才的话，手中长枪舞得密不透风的同时，脚下却已经悄悄朝南边撤了。 老虎浑然不觉，只想先一爪子拍死面前这个烦人的东西，于是便一步步跟着穆铮，踏入了危险的范围。 与此同时，穆铮渐渐感受到，老虎有一只前爪似乎有些不太灵活了。 定睛一看，果然是之前中了袖箭的那条腿。 他想起叶老大曾跟自己说过，箭上是反复淬过一种麻药的，顿时信心大增。 其他人见穆铮不住后撤，刚想上去帮忙，却见他突然间又勇猛起来，逼得老虎前脚一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大家正准备一拥而上的时候，穆铮却扬声道：“别都凑上来，挡住叶大哥的视线，他没法射箭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才止住了脚步。 叶老大此时趴在树上，身上的压力却一点儿都不比在下方跟老虎缠斗的穆铮小，紧张得汗水都开始顺着脸颊滑落，汇聚到下巴处，被冻成了一个小小的冰溜子。 叶老大却连擦一下汗或者是把冰溜子拂掉的心思都没有，双眼紧紧只盯着老虎。 看到老虎终于进入了自己正前方的视线中，他立刻拉紧了手中的弓箭。 那一瞬间，叶老大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 仿佛天地之间所有东西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手中的弓箭和不远处的老虎。 叶老大突然冷静了下来，心也不慌了，手也不抖了，连心跳似乎都停住了。 摒除了一切影响他的因素，他的箭尖儿直指老虎的咽喉。 松手的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告诉他，成了！ 叶老大的目光随着箭一路过去，看着箭头穿透老虎的喉咙，迸溅出一串血花。 居然真的成了！ 看到这一箭射中，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老虎虽然被射中喉咙，但是并没有立刻咽气。 它猛地一个跃起，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扑向了面前的穆铮。 但此时老虎已经是强弩之末。 穆铮竖起手中长枪，冰冷的枪头直冲老虎的胸腹。 老虎最后的动作简直像是门户大开的主动送死，将自己死死钉在了穆铮的长枪上。 然后穆铮便被彻底失去力气的老虎压在了身下，长枪透背而出，老虎这回是死的透透的了。 所有人见此情形都欢呼起来。 与此同时，天边的第一缕晨光也终于跃过远山的山顶，照亮了林中这片土地。 叶老大此时才发觉自己脊背已经湿了一大片，冰凉的中衣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下面众人激动得不住欢呼，惊扰起一大片林中的飞鸟，在晨光下四散飞向空中。 老虎下面传来穆铮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倒是把它从我身上弄下去啊！” 老虎死了之后，穆铮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挥舞长枪，如今双臂酸胀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尝试了几次想把老虎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但是老虎足有四五百斤重，他根本推不动不说，还被压得几乎要断气了。 偏偏其他人都只顾着兴奋地发疯，根本没人想到要过来解救他一下。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打虎之后反被老虎压死的第一倒霉蛋，穆铮也只能出声求助。 其他人这才想起老虎身下还有一个人，赶紧上去合力将老虎抬到一边，露出被压在下面的穆铮。 穆铮此时弄了一身的虎血。 老虎一被挪开，他立刻冷得打了个哆嗦。 老猎户听到欢呼声，也从藏身之处出来，过来看到这情形，赶紧招呼众人先进山洞里烤烤火，至少要把衣服烤干了再说，不然这样是很容易生病的。 众人走进山洞，却发现罗金胜和手下的人依旧十分戒备地缩在山洞的角落处，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有些许怀疑。 大家都还沉浸在杀死老虎的喜悦之中，一时间也没注意这些细节。 还有人好心道：“别怕，老虎已经被打死了！” 谁知却有人一脸不信地说：“你们该不会是要骗我们出去送死吧？” 罗金胜和其余几人虽然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也出卖了他们，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穆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你们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没人要你们出去，有本事你们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别出去！” 这话说完之后，穆铮就不再理会他们，拉着叶老大来到火堆旁开始烤火。 其他人也都不用吩咐便自己找活儿干，有人出去找刚才丢在半路的行李，有人则忙着给他们添柴，把火拨旺一点。 行李很快都被搬了回来，火也烧得旺旺的了，大家这才将二位围坐在中间，兴奋地聊起刚才打虎的经过。 “叶大哥可太厉害了，那一箭几乎是贴着我的脸飞过去的，我当时都吓傻了，然后就看见那一箭正中老虎的喉咙，箭尖儿都从脖子后面穿出来了！” “那你以为呢，叶大哥可是连皇上都知道的神箭手。” “幸亏你小子当时没乱动，不然被射穿了事小，耽误了射杀老虎事大。” “呸，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 “不过我就算想乱动，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等我感觉到的时候，箭都已经飞过去了！” 大家兴致都很高，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 猎户虽然不都会射箭，但是兵士们却都是识货的人。 “刚才叶大哥这一箭，速度可是真快啊！” “弓再拉估计都要崩了！” “可不是么，快得跟飞一样，我眼睛都没跟上，一眨眼箭就已经扎进老虎的喉咙里了。” “我感觉叶大哥这射箭的工夫，比咱们头儿都厉害。” “你小子找死么？要是让咱们头儿听到，可饶不了你！” “嘿嘿，咱们现在在山里，只要你们不说，头儿怎么可能会知道。 …… 就在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昏迷了一夜的晴天终于悠悠转醒。 她刚睁开眼睛，叶大嫂就发现了，激动得立刻抬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喊叫出来吓到孩子，但是眼泪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晴天，醒了？身上难受么？饿不饿，想吃什么跟娘说……”叶大嫂控制好情绪之后，才柔声地询问起来。 但晴天虽然醒了，眼神却有些涣散，并不聚焦，有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 叶大嫂担心的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难道是发烧烧坏了不成？ 晴天发了会儿呆，突然说：“娘，爹爹是打虎英雄！” “啥？”叶大嫂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从何而来。 想起之前晴天昏睡时候梦里说过的话，她以为女儿是还沉浸在梦中没醒过来，便哄着她道：“你爹进山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晴天却摇摇头说：“爹今天就要回来了。” 说完这话，晴天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叶大嫂被晴天这样子弄得心里有些发慌，难不成是叶老大出什么事了？ 恰在此时，林大夫过来了。 昨晚虽然是他主动说的应御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瑞亲王府派人将应御医送了过来。 而且都没等到第二天早晨，大晚上就把人给送过来了。 这让林大夫越发觉得叶家简直高深莫测，有这么深厚的背景，偏偏又那么低调朴素，难不成是什么隐士高人？ 所以他也不敢怠慢，今天起了个大早，第一时间就过来查看晴天的情况。 “出过汗了？我摸着没有那么热了。” “是，后半夜出了不少汗，这会儿已经不烧了。 “刚才还醒了一下，但是人呆呆的，眼神也很散，很快就又睡着了，这是咋回事儿啊？” “刚发过烧，人精神不好是很正常的，多睡觉也有助于身体恢复，只要烧退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已经叫人去煮鱼片粥了，等会儿送过来，看看能不能叫她起来吃一些。” 叶大嫂听了林大夫的话稍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 林大夫转身刚走出门，就见药童跑进来道：“老爷，秦小少爷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秦鹤轩带着松涛快步走了进来。 “秦小少爷。”林大夫赶紧行礼。 “林大夫不必多礼，昨晚应御医来过了吧？晴天怎么样了？”秦鹤轩问。 “来过了，给晴天姑娘做了推拿，后半夜就出汗退烧了，这会儿正在休息。”林大夫赶紧道。 “那就好。”秦鹤轩说着便进了屋。 落在后面的松涛忙往林大夫手里塞了一个小银锭子道：“劳烦林大夫多费心了。” “这可使不得！”林大夫连连推拒，最后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心里不免将晴天的重要程度又往前提了提。 秦鹤轩进屋跟叶大嫂打了招呼，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晴天。 烧退了，晴天的小脸儿也不似昨晚那么红了。 秦鹤轩怎么看都觉得晴天的小脸儿瘦了一圈，憔悴得不行。 松涛提着老大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道：“叶大娘，我们爷让后厨做了些补身子又好克化的吃食，也不知道晴天姑娘爱吃什么，就各种都做了一些。 “你们也熬了一夜了，一起来吃点儿吧！” 他说着打开食盒，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林大夫端着鱼片粥进屋，见状脚下一顿，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298章 该不会是大哥他们吧？ 山药瘦肉粥、银耳炖莲子、海鲜疙瘩汤、牛奶炖蛋、红糖饼、鸡蛋饼、椒盐葱花饼、鸡汤面，蟹黄拌面、鲜虾云吞、鲜肉小笼包、牛肉烧麦、素馅儿锅贴、玉米发糕…… 各种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吃食摆满了桌子，看得叶老四直咋舌。 这么多好吃的，秦家后厨的人该不会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准备了吧？ 其实打从昨晚秦鹤轩回府之后，就立刻交代后厨要做早餐，今天早晨他要带走。 后厨看着单子都傻眼了，几个人足足忙了一夜，才能赶在一大早天不亮全都做好，装进食盒里交给松涛。 叶大嫂自己就是做这行的，看到这一桌子精致的早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她再宠闺女，也很难做到这个份儿上。 林大夫的鱼片粥，怎么端过来的便又怎么端了回去。 不过他还是打发药童过来告知：“晴天姑娘一会儿就该吃药了，若是能叫醒的话，还是让她吃些东西比较好。” 叶大嫂这才走进内室，在床边轻唤道：“晴天，起床了，咱们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好不好？” 这次晴天很快就被唤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软糯糯地唤了声：“娘——” 见晴天不似上次醒过来那么呆愣了，叶大嫂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试探地小声问：“晴天，你刚才说你爹怎么了，你还记得么？” 晴天又揉揉眼睛道：“爹不是上山去了么？” “上山然后呢？”叶大嫂问。 晴天摇摇头道：“娘，我不知道呀！ “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乖，你赶紧好起来，你爹就回来了。” 叶大嫂见状不再继续追问，只当晴天当时只是发烧做梦在说胡话，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帮她穿衣裳。 “我怎么了？这是哪儿啊？” 晴天这才发现这屋子十分陌生，自己也根本不是从自家炕上起身的。 叶大嫂伸手点点她的小鼻子道：“你啊，昨天睡在雪地里，发烧得不省人事，都快把娘吓死了！” “啊？” 晴天努力回忆了半天，只记得自己在外面堆雪人，当时啸夜还在旁边陪着她，后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娘，我记不起来了……”晴天皱着眉头道。 她的记性素来很好的，别说是昨天刚发生的事儿了，就连很久以前别人说过什么，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叶大嫂却怕她想多了头疼，忙道：“发烧就是这样的，你是烧糊涂了所以才不记得。 “好了，咱们不想了，以后娘可不敢放你自己出去玩了。” 晴天闻言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脖子，用小脸蛋蹭着她的侧脸道：“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有闺女这句话，叶大嫂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哪里还记得昨晚的辛苦，心里美得几乎要漾出蜜来。 晴天被叶大嫂从屋里抱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堂屋等得着急的秦鹤轩。 “秦哥哥！”晴天立刻高兴起来，“你是来看我的么？” “是啊！”秦鹤轩立刻走上前，仔细看了看晴天的脸色，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和小手，见温度都正常才松了口气道，“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早饭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晴天之前还没觉得，被他这么一问，又闻到了西屋飘过来的香味，顿时感觉小肚子咕噜噜乱叫。 叶大嫂将晴天抱过去，放在榻上坐好 晴天看到一桌子各色各样的早饭，更是馋得她都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了。 “你先坐会儿，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漱一下。” 虽说是在病中，但最基本的卫生还是要讲的。 不过叶大嫂话音未落，松涛就已经颠颠儿地端着刚兑好的温水进来了。 “叶大娘，您试试这个温度还合适么！” 叶大嫂一摸，温度刚刚好，就连搭在盆沿儿上的布巾都比她平时给晴天用的更加柔软细腻。 她帮晴天擦了脸和手，又让她漱了口，这才允许她过去吃饭。 但是晴天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早饭，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吃哪个才好。 秦鹤轩上前，先给她盛了一小碗鸡汤道：“你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先喝点儿鸡汤。 “这鸡汤是从昨晚炖到今天早晨的，我叫人把油和杂质都撇出去了，清爽又滋补。” 晴天听话地尝了一口鸡汤，果然一点都不油腻，味道却十分香醇。 秦鹤轩见她喝了一口眼神儿就亮了，紧接着又喝了好几口，知道这鸡汤对了她的胃口，便少挑了两根面条给她放在碗里。 “慢慢喝不着急，尝尝这个手擀面，我特意叫人擀得细细的，煮得软一些，吃着好克化。” 见晴天吃完面条之后，他又问：“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那个是什么呀？”晴天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在桌上各种菜品上扫来扫去，都觉得有些不够用了。 “这是牛奶炖蛋，我盛一勺给你尝尝。” 为了能让晴天多吃几种，秦鹤轩每一道菜都只给她盛很少的量，尝尝味道就换下一道。 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是不敢让她吃太多。 一来是不好消化，二来还要留着点儿肚子喝药。 所以估摸着晴天应该吃到七八分饱的时候，秦鹤轩就不再给她夹菜了。 最后又喂了她两口鸡汤往下顺了顺，秦鹤轩便扯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小嘴。 他这一套动作也不知怎么这般熟练，整顿饭吃下来，叶大嫂在旁边竟一点儿都没插上手。 秦鹤轩喂晴天吃好之后，抱着她起身让开地方道：“叶大娘，叶四叔，我看着晴天，你们也赶紧吃点儿东西吧，不然这些剩下也都浪费了，晌午还会有人来送饭的。” 叶老四原本看着这么多东西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动筷子，一听说这些菜吃不完就要浪费了，这才放开了吃起来。 好在虽然菜的种类多，每种的分量却都不多。 叶老四年轻力壮正是能吃的时候。 他开始还是慢慢吃，待叶大嫂吃饱撂下筷子之后，他立刻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都给打扫干净了。 叶大嫂一吃饱就着急地过去看晴天，见秦鹤轩正陪着她在玩积木，这才想起叶老三还在京城。 自己带孩子过来看病，昨天来得着急也没顾上去打个招呼，今天孩子既然没什么事了，还是应该过去看看老三在这边怎么样了才好。 不过她半步都不想离开闺女身边，便打算让叶老四睡一觉起来之后去看看叶老三，打声招呼便是了。 秦鹤轩抬头见她站在门口，便道：“叶大娘，你最好还是睡一觉休息一下。 “白天我在这里陪着她，你放心就是了。” 叶大嫂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也知道秦鹤轩这话说得没错。 但是晴天刚醒过来不久，她总想再多陪一会儿。 秦鹤轩见状又道：“我知道你想陪着晴天，但是我昨晚问过大夫，听说小孩子发烧比较容易在夜里反复。 “你昨天已经熬了一晚上了，若是不去休息，万一晴天晚上再发烧的话，你哪里还有精神照顾她？” 秦鹤轩一开始本来不想说这话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说法，甚至会有人觉得这是在咒孩子的病好不了。 好在叶大嫂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个懂道理的人。 林大夫之前也的确说过差不多的话。 “那就劳烦秦小少爷了，有什么事您就打发人去叫我。” 秦鹤轩点点头道：“去吧，东西厢房我都叫人收拾出来了，你跟叶四叔都去休息吧，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叶大嫂跟叶老四从正房屋里走出来，叶老四忍不住感慨道：“秦小少爷小小年纪的，做事怎么这么周到呢！真是什么都帮咱们想到了。” “可不是么！”叶大嫂深以为然，点点头又想起刚才的事儿，忙道，“老四，你睡醒之后记得去看看你三哥，他一直在京城这边做事，虽说是在秦家的铺子里，肯定不会受什么亏待，但是娘和你三嫂都挺惦记他的，他估计也惦记家里。” “行，大嫂，放心，你就只管照顾好自己和晴天，别的事儿都交给我就行了。” 叔嫂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许是因为晴天此时已经不发烧了，人也能吃能喝有精神，加上还有秦鹤轩看着让她放心不少。 叶大嫂之前还担心怕自己睡不着，结果头刚挨上枕头，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叶老四年轻，熬一晚上也不怎么当回事儿，加上昨晚他虽然也守在晴天身边，但大部分时间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断断续续眯了挺多次。 所以还不到晌午，他就精神百倍地醒了。 他去堂屋往内间张望了一眼，见秦小少爷正举着书给晴天念故事，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他便也没进去，出门套上车直奔玲珑阁找叶老三去了。 “三哥。”叶老四一头撞进屋，冷不丁看到一个女的在屋里，登时惊了一跳。 “三哥，这是咋回事儿，你可不能背着三嫂做这种事啊！娘知道了肯定打断你的腿！” 叶老三闻言从自己的屋里出来，听得叶老四一惊一乍地乱说，上去就给了他一脚骂道：“胡说什么呢！这是你王哥的媳妇，还不赶紧叫嫂子！” 刚才背对着门口的女人转过身来，不是林玉梅还能是谁。 林玉梅也被闹了个大红脸，她也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其实让叶老三十分不方便，几乎每天都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如今又闹了这么个误会，让她越发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了。 叶老四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也赶紧道歉：“王大嫂，真是对不住，我这嘴也没个把门的，都是胡说八道呢！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主要是叶老四来的时候刚巧，王歌出去上茅厕了，林玉梅又恰好出来给孩子们倒水喝，才闹了这么个误会。 这会儿王歌从外面回来，看见叶老四便顺口道：“老四进城来耍啊？” “不是，昨晚晴天突然发高烧，人都烧糊涂了，我陪着大嫂带孩子过来看病。” 一听说是晴天病了，叶老三赶紧问：“现在咋样了？没事吧？你咋不留在医馆帮大嫂的忙呢，上我这儿来干啥啊！” “昨晚秦小少爷专门请了御医过来给晴天推拿，今天已经退烧了，不然我哪儿敢走开啊！ “再说了，是大嫂叫我过来看看你的。 “大嫂说娘和三嫂都惦记着你，也怕你惦记家里，让我告诉你家里一切都好。” “没事就好，晴天那孩子身子骨弱，多亏你大嫂养得精心，不然肯定总得生病。” 王歌两口子听了叶老四的话却都心下震惊，交换了一下眼神，越发觉得自家跟着叶家混绝对是选对了路。 兄弟俩正说这话，忽然听到外面街上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这是谁家办喜事么？”叶老四疑惑道。 “哪有这个时辰办喜事的啊！”林玉梅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往外走，想出去看看热闹。 另外三人互相看了看，也都好奇地跟了出去。 玲珑阁本来就是开在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等他们出去的时候，街道两边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就连玲珑阁的掌柜、先生、学徒和伙计们也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叶向磊看到叶老四，忙过来问：“四哥，你啥时候来的。” “昨晚来的，刚过来看看三哥，就听见外面敲锣打鼓的，你可知道是什么事儿？”叶老四抻着脖子往远处看，但是光能听到热闹的锣鼓声。 “刚才有人过来喊，听说是打虎英雄巡街呢！”叶向磊道。 “真的假的？”叶老四心念一动，心道该不会是大哥他们吧？ 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大哥进山才两天功夫，估计都还没走到深山里呢，哪里那么容易就遇到老虎了。 但是还不等他心里这想法散去，就眼睁睁看到穆铮和叶老大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披红挂彩，身后有人抬着一头浑身是血的老虎。 第299章 替叶老大挡了灾 “大、大哥？”叶老四傻眼了，一把抓住身边的叶向磊问，“是不是我昨晚没睡觉眼花了？我怎么看着马上那个人像我大哥呢？” “可不就是大哥么！”叶向磊已经兴奋地蹦起来了。 他一边跳一边挥手大喊：“大哥！大哥看这里！我们都在这儿呢！” 叶老大听到喊声，扭头便看见跳个不停的叶向磊，还有一旁的三弟和四弟。 他轻轻一带缰绳，控制着胯下的骏马朝这边靠过来。 “老四，你咋在这儿？” “大哥，你真打到老虎了？” 还不等叶老四说话，叶向磊就一脸崇拜地抢着问道。 “当然不是我自己打到的，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猎杀的。”叶老大自然不可能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 “那也很厉害了！”叶向磊此时看向叶老大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早就知道叶老大射箭的本事高超，当年甚至三箭射死了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 但是在叶向磊这种少年人的心里，猎到老虎是很不一样的功绩，不然人家为什么管打虎的人叫做打虎英雄呢！ “大哥，我能不能去摸一下老虎啊？”叶向磊激动地问。 “现在可不行。”叶老大摇摇头，“你没看老虎身边跟着那么多差役么？你若是能上去摸一把，别人就也想上去摸一把。 “你看看路两边这么多人，都上去摸一把的话，那不是乱套了！” 叶向磊一想也对，只能遗憾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叶老四这才找到机会道：“大哥，晴天病了，我是陪着大嫂和晴天来京城看病的，晴天早晨还说想爹了呢！” “什么，晴天病了？”一听这话，叶老大登时急了，一叠声地问，“什么病？严重么？现在咋样了？在哪个医馆？ “你个臭小子，你咋不在医馆帮着你大嫂照顾晴天，还有功夫跑这儿来看热闹？” “大哥，你别急，晴天已经退烧了，是大嫂让我过来看三哥的，谁知道会碰到你们巡街啊……” 不过此时叶老大已经听不进去其他任何话了，问清楚人在林氏医馆之后，他就赶紧打马追上穆铮道：“穆老弟，我闺女病了，我得过去看看，就先走了啊！” 他说完也不等穆铮说话，一扯缰绳，胯下骏马掉了个头就跑远了。 也多亏路上一直有差役维持秩序，把看热闹的人都拦在了路边，不然他这会儿想出去怕是都出不去。 这边抬着老虎巡街吸引了京城绝大部分无所事事的人，所以一旦脱离了这条街，剩下的路上几乎都看不到什么人影。 于是叶老大便一路疾驰地来到了医馆，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门口的药童就直奔里屋而去。 “哎，这位客官您是来看病还是来做什么的呀？”药童慌忙将马栓好，这才追着叶老大进去。 “我闺女病了，说是在这里！” 叶老大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药童却突然福至心灵地问：“您闺女可是叫晴天？” “对对，就是晴天。”叶老大连连点头，“人在哪儿呢？” “您跟我来吧！”药童看着叶老大披红挂彩的模样，心下暗道，这个当爹的难不成是娶亲半路跑过来的？ 他带着叶老大来到晴天暂住的院子，敲门进屋。 叶老大进门就看见正坐在榻边准备吃午饭的闺女。 “晴天，你好点没有？”叶老大冲上去把晴天抱在怀里，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爹，你回来啦！”晴天看到叶老大一脸惊喜，“娘还说你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爹把差使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叶老大抱着闺女，恨不得从头到脚地摸一遍，确认她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你看看，爹才出去两天，你就生病了，以后爹可不敢把你们娘俩儿单独放在家里了。” “爹，我没事。”晴天软软地凑过去贴着叶老大，伸手去扯他身上的大红花，“爹，你怎么戴这么大一朵花啊？” “喜欢么，喜欢就给你。”叶老大说着摘下身上的红花，挂在了闺女的肩膀上。 晴天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一旁被叶老大无视了的秦鹤轩此时才终于插上话道：“我之前听松涛说有人打到了老虎，回来之后要巡街庆祝，难不成便是你和穆铮一行人？” 叶老大这才发现秦鹤轩在一旁，赶紧打了个招呼道：“是啊！我们进山的第一天夜里就遇到了老虎，也不知道该说我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叶老大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哐啷”一声。 几个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刚进门的叶大嫂不小心摔了手里端着的盆子。 叶老大赶紧放下晴天，上前准备帮着收拾。 叶大嫂却一脸见鬼的表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刚才说啥？啥时候遇到老虎了？” “昨天夜里啊！”叶老大还以为叶大嫂是在担心自己，忙道，“放心吧，我们去的人多，老虎已经被打死了，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不信你看！” 叶大嫂却依旧神情恍惚，半晌才道：“你、你把昨晚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秦鹤轩道：“叶大叔，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说吧，我和晴天也想听呢！” “好，那我就详细跟你们说说。”叶老大这也是生平头一次打到了老虎，自己也兴奋得很，把昨晚的经过细细讲给三个人听。 秦鹤轩和晴天听得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兴奋，叶大嫂的脸色却像是打翻了调色瓶，一直变幻不定。 根据叶老大说的时间，昨晚晴天梦里说爹爹打虎，差不多就是他们遇到老虎的时候。 而早晨晴天退烧之后第一次转醒，呆愣愣地说爹爹是打虎英雄，正是天边刚透出第一缕晨光之际，也就是老虎被打死的时候。 难不成晴天昨天发烧，根本不是因为着凉，而是因为叶老大遭遇到危机？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 如果叶大嫂不知道晴天那与生俱来的好运气，她也不会往这上面想。 但是晴天给家里带来了太多的幸运的巧合，真是不由得她不想。 叶老大讲完打虎的经过，秦鹤轩和晴天都连连夸他厉害，只有叶大嫂缄口不言。 “咋了？”叶老大抬胳膊轻碰着叶大嫂，“吓着了？” 叶大嫂突然间红了眼圈，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控制不住的哗哗往下流。 其他三个人都被她给吓住了。 叶老大整个人从榻上弹起来，凑过去一边给叶大嫂擦眼泪一边问：“这是咋了？好好的怎么还哭了？” 晴天也担心地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叶大嫂身边，担心地唤了声：“娘……” 秦鹤轩在一旁略有些尴尬。 叶老大劝叶大嫂道：“你看你这是咋了，都把孩子给吓着了。” 叶大嫂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哭着道：“这种危险的事儿，你以后不许再去了！ “你要是光棍一个，冒险就冒险了。 “可咱们如今有晴天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让我和晴天可怎么活！” 其实叶大嫂心里想的是，晴天之所以生病，肯定是因为替叶老大挡了灾，所以他才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若是让他觉得自己太厉害了，以后再去做这种危险的事儿，晴天这小身子骨哪里受得住一次次地替他挡灾？ 叶老大自然无法领会叶大嫂的真实意图，只以为媳妇是担心自己出事，太后怕了。 不过因为这次进山，连女儿生病都没能陪在妻女身边，的确让叶老大愧疚不已。 所以听得叶大嫂这样说，他就急忙保证道：“你放心，我以后多陪你和孩子，没事绝对不会去冒险的了。” 不过叶老大也有些委屈，说完又小声道：“其实这次也不是我想去冒险，要不是皇上点了我的名字，这差事哪里轮得到我这个乡下人呢！” 叶大嫂也想起这差事是皇上亲口指派的，此时又当着秦鹤轩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反正你以后甭管做什么，都得先想着我们娘俩，可不能随便冒险。” “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和晴天，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叶老大满口承诺道。 叶大嫂抱着怀里的晴天道：“如今咱家也不那么缺钱了，你也少上山吧。 “大夫说晴天身子骨弱，底子太差，得好生补补，你有空多在家陪陪孩子也好。” 叶老大一听这话登时关切地问：“大夫可说了该怎么补？甭管要用什么，咱们都买！” 秦鹤轩闻言也紧张起来道：“是林大夫说的还是应御医说的？” 叶老大一听这里头怎么还有御医的事儿，心里头忍不住发慌，竟比之前在林子里打虎的时候还要紧张。 “是应御医说的，还给开了张方子。”叶大嫂说着从袖子里取出方子，“我也看不懂上头都写了什么，正打算回头问问林大夫，看能不能直接从他这里抓药呢！” 秦鹤轩闻言接过药方细看，方子上大部分都是寻常滋补身体的药材，还写了如何炮制药丸的法子，只是最后又加了一句，若是能有上好的灵芝一起入药，效果更好。 应御医估计是觉得叶家条件一般，应该买不起上好的灵芝。 但又是瑞亲王妃出面请她来给这孩子看病，她一时间也拿不住叶家究竟是什么条件背景，所以最后还是添了这么一句话。 秦鹤轩看完心里便有数了，道：“叶大叔，叶大娘，这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们府上每年入冬都会做各种丸药，除了家里人吃的，也有送给亲戚朋友的，我拿回去叫他们一并做了便是。” “这怎么行，听应御医说，这药应该也不便宜吧？”叶大嫂立刻道。 “应御医说的不便宜，是对普通百姓人家而言，需要长期吃的药都是很大的负担。 “但是对我家来说，这些不过就是寻常滋补的东西罢了，每年各地的庄子也都会送当地上好的药材进京。 “都是自家原本就有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叶大叔之前送来的梅花鹿、熊皮、熊掌和新鲜熊胆，都足够晴天吃上一年还有富裕了，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 叶大嫂不识字，也不知道方子上究竟写了什么，听得秦鹤轩说得笃定，便也信了几分。 但是她也不好自己做主，便扭头看向叶老大。 叶老大沉吟片刻，觉得如果拒绝得太过强硬，未免也伤了秦鹤轩的一片心意。 叶老大思忖片刻道：“多谢秦小少爷，您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们再拒绝就不合适了。 “不过我以后若是再打到猎物，或是在山里采到珍贵的药材，便直接送到秦府，到时候您也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才好。” “好，那我就先谢谢叶大叔了。”秦鹤轩道，“您送来的东西都是又新鲜又好的，连我父母都连连夸赞。 “尤其是上次的新鲜熊掌和熊胆，这可都是平时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母亲前几日还在念叨，说收了你们那么多好东西，得趁着过年给你们多准备些节礼。 “她若是知道我家能帮晴天做些补养身子的丸药，肯定会很高兴的。” 秦鹤轩这话倒也不全是撒谎。 因为之前送来的熊掌和熊胆，被秦夫人拿去送礼，收到礼物的两家都十分高兴，因此间接地帮到了秦松胤。 所以秦夫人的确说过等过年的时候给叶家还礼。 见秦鹤轩说得这样诚恳，叶老大和叶大嫂心里也踏实不少。 只有晴天皱着小脸问：“我真的要吃那么久的药么？” 如果吃药就可以不生病，不让爹娘和秦哥哥担心，她肯定会吃的。 但是药真的太苦了，真的有必要吃一年多那么久么？ 其他三个人听了她这话，全都笑了起来。 秦鹤轩道：“你乖乖吃药，身体好起来就不用吃那么久，好不好？” “好！” 秦鹤轩在医馆待到傍晚，等秦府后厨又送了晚饭过来才告辞离开。 走出医馆大门，秦鹤轩便对松涛吩咐道：“找人放出消息，高价收购品相好上等的长白山灵芝。” 第300章 怀恨在心 看着摆了一桌子的晚饭，叶老大眼神发直地问：“晚上这么多菜？” 叶老四一屁股坐下道：“多么？还好吧，早晨和中午也是这么多。” 早晨和中午，叶老四都是等晴天吃完了才坐下吃饭的。 这会儿秦鹤轩走了，他才敢坐下来，反正都是一家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叶老大刚要伸筷子，就听到房门被叩了两声，穆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大哥，是在这儿么？” 叶老大赶紧起身开门，将手里提着东西的穆铮迎了进来。 “晴天好点儿没有？”穆铮一进屋便问。 “白天都挺好的，烧也退了，精神头也挺足的，就看晚上还会不会烧起来了。”叶大嫂道。 穆铮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道：“这是大家知道晴天病了，凑钱买的，我代表大家给送过来。” “你们真是的，这么客气做什么！”叶老大嘴里嗔怪着，但是心里却十分受用，这是大家把他当回事儿的表现。 但是叶大嫂却看出了穆铮还有别的事儿没说，便问：“穆大人，有什么事儿您直说便是。” 叶老大诧异地看向穆铮，身子凑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咱俩都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了，还有啥事儿能比打老虎还难？” 穆铮这才道：“你是打虎英雄，刚才巡街半路就跑了，晚上的晚宴总不好也不去参加啊！” “啊？还有晚宴？”叶老大这也是第一次打虎，哪里知道这些规矩。 “是啊，顺天府尹郭崇亮郭大人牵头办的，虽说没有什么达官显贵，但也有不少京中的官员书吏。”说到这里，穆铮看了晴天一眼，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道，“晴天这会儿看着也挺好的，不如你跟我过去一趟？” 之前叶老大半路跑了，为了给他找借口，平素最不爱与人解释的穆铮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帮他编出个理由来。 可是这晚宴毕竟是顺天府尹亲自举办的，叶老大若是连这个都不去出席的话，今晚怕是就得传出叶老大仗着打虎的功劳看不起郭崇亮的谣言。 叶老大闻言有些犯难，倒不是他打怵这种场合，主要是晴天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儿，但是大夫也说了，晚上很容易再次发烧。 孩子昨晚病得那么凶险他都没在身边，还让媳妇熬了一夜。 今晚说什么也要亲自守着闺女才行。 但是叶大嫂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虽说叶老大已经被皇上点了两次名，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平头百姓。 别说是顺天府尹郭大人了，就算是被邀请去的那些小吏，也都不是叶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所以叶大嫂主动道：“让你去就去吧，晴天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一切有我呢！” 叶老四赶紧道：“大哥，还有我呢，我给嫂子帮忙，你就放心吧，若是散得太晚了，我就驾车去接你。” 虽然大家都表了态，但叶老大还是有些不太情愿，找借口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也没带什么合适的衣裳，总不能就穿这一身破衣服进去吧？” 穆铮却道：“衣服还不简单，咱俩身量差不多，我给你找一身便是。” 叶大嫂也劝道：“打到老虎可是了不得的事儿，你不记得了，当年我家那边有个人猎杀了一只老虎，不但得了官府的奖励，还被文大人收归麾下，后来还做了官呢！ “如今人家官府要为你们庆功，你不去岂不是让人家脸上难看？” 叶老大闻言只得道：“好，那我尽量早点回来，你放心，我绝对不多喝酒。” “这叫什么话！”叶大嫂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既然去了，就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扭扭捏捏的反倒惹人笑话，还不如不去。 “老虎是你和穆铮一起打死的，这荣誉本就是你该得的，咱们就大大方方地去。” “好，那我听你的。”叶老大点头。 穆铮着急，一把抓住叶老大的胳膊，生怕他反悔似的，拉着叶老大就走了。 既然是顺天府尹牵头办的，地方自然是选在了衙门里。 叶老大从来没参加过这种事情，身上穿着穆铮的新衣服也稍微有点儿绷紧，让他整个人都无法放松下来。 刚一进门，穆铮就被人给叫走了，另外有人领着叶老大到最旁边一桌落座。 看到桌上其他人都是一起打虎的兄弟，不用面对其他陌生人，叶老大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只可惜桌上其他人都比他还要紧张，所以穆铮一走，他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酒席开始之前，惯例该由郭崇亮讲几句话的。 但是郭崇亮才刚端起酒杯，就有小厮快步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郭崇亮的表情瞬间变了，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道：“今天大家运气真好，可算是来着了，秦松胤秦大人亲自莅临，探望诸位打虎英雄。 秦松胤进屋，身后跟着从来了就消失不见的穆铮。 郭崇亮急忙将二人往主桌上请，嘴上还道：“真不愧是秦大人，俗话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 “进山这才第二天，就猎杀了这头作恶多端的畜生，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实在是……” 秦松胤对郭崇亮的马屁充耳不闻，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这才看到了跟猎户和普通兵士们坐在一起的叶老大。 秦松胤坐下之后道：“皇上听说这才不到两天时间，就成功猎杀了猛虎，十分高兴，人人都有赏赐。 “尤其是叶庆晨和穆铮两个人作为猎杀老虎的主力，不但赏钱是双倍的，还有额外的赏赐！” 郭崇亮仿佛刚发现叶老大居然没有坐在主桌，而是坐得那么远的，急忙起身，一脚踹在自己小厮的腿上，骂道：“你们咋么安排的座位？怎么能让叶壮士坐在那么远的地方，自然是要请他坐在主桌的啊！” 小厮不敢反驳，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请叶老大换到主桌落座。 之前众人看到穆铮坐在正桌，而叶老大只能跟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心里很不痛快了。 幸亏叶老大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反倒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更舒服一些。 此时听到秦松胤叫叶老大过去，大家全都替叶老大激动。 “叶大哥，快去啊！” “秦大人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叶老大无奈，心道自己都已经藏到最边上来了，怎么还那么快就被找到的。 叶老大本不想去，但是看到小厮疼得额头上的汗珠都滚下来了，加上众人也都在起哄，心里一软，还是起身跟着小厮来到了主桌。 叶老大正准备坐在穆铮的下首处，却被秦松胤一招手安排在了他的另一侧。 郭崇亮见秦松胤左边穆铮，右边叶老大，自己想要凑近些都很难了，嘴角不免微微抽搐。 看到叶老大跟穆铮得到了相同的待遇，猎户和兵士这一桌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因为人人都有赏赐，所以大家对叶老大和穆铮得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那么羡慕嫉妒。 毕竟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打虎主要靠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充其量就是个在旁边凑数的。 而此时，主桌上坐着的不但有秦松胤和郭大人，还有丰乐县的县太爷汪建新，他是被郭崇亮临时派人给叫来的。 汪建新之所以有资格被安排在主桌，全都有赖他当初送上去的那一封折子。 他坐在主桌心里暗自得意的时候，却不知道其他桌上，此时正有一个咬着牙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便是之前去榕溪村查看野猪扰民情况的詹长胜。 当初从榕溪村回到丰乐县，他便急着开始着手写折子。 但是他一个人哪里比得上郭崇亮手下好几个师爷幕僚的速度快，最后被人抢占了先机。 而最让詹长胜丢脸的是，他压根儿不知道汪建新那么快就递了折子上去。 还以为这么巧妙的主意只有自己想到了呢！ 他写完之后还不紧不慢地润色了一番，又重新誊抄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封起来递了上去。 折子递上去之后，詹长胜便做了个自己被皇上重用，平步青云的美梦。 谁知一觉睡醒，没等到任何夸赞、赏赐，甚至连个登门来报信儿的人都没见到。 他一直从当天等到第二天，没等到梦里的平步青云和泼天富贵，反倒把自己递上去的折子等回来了。 “中书省给的回话是，让大人今后不要照着别人递过的折子写……”来送还折子的小厮都觉得这话稍有刻薄，说的时候头都不敢抬。 “别人递过的？还有谁递过了？” 詹长胜简直要气疯了，究竟是谁抢了原本该属于他的通天大道？ 来送信的小厮哪里敢说这个，被吓得转身就跑。 詹长胜气得手撕了被打回来的折子，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今日总算让他知道了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难怪那天扈捕头的反应一直十分奇怪，还有那个突然骑马消失的差役。 根本就是回去通风报信的！ 詹长胜气得捏紧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连坐在他旁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詹大人这是饿了？我看怕是要一会儿才能上菜，您小心可别把牙给咬碎了。” 詹长胜根本无暇理会身边的声音，眼神一直死死盯着汪建新的一举一动。 秦松胤先表扬了穆铮和叶老大遇到老虎不后退，反倒率领众人奋力将其捕杀，为京城周围百姓的安全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话音未落，各处就响起了掌声。 但是听在叶老大耳中，就只有猎户和兵士那一组声音最响。 幸亏秦松胤不是那种一讲起话就没完没了的人，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吩咐后厨上菜。 他这样做其实是稍微有点反客为主了，但是郭大人却并不觉得生气，反倒还为自己居然能跟秦松胤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而兴奋不已。 要知道，郭崇亮虽然身为顺天府尹，但是平时也只配跟穆铮这样身份的人打交道，根本没机会面见秦松胤，最多也就是在大朝会的时候远远看到一眼。 这次能有机会跟秦大人近距离接触，瞬间让他觉得自己这个酒席真是办得太值了。 只可惜酒席是今天临时安排的，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请游娘子过来做饭。 不然的话，说不定秦大人对他的印象会更好。 随着菜一道道的上桌，秦松胤十分给面子地没有急着走，而是起身率先提了一杯酒。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与有荣焉，举杯共饮了一杯。 叶老大心里记挂着晴天，所以除了第一杯秦大人敬的酒被他干了之外，其余无论谁来敬酒，他都只喝一口。 好在他就坐在秦松胤身边，想灌他酒的人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得作罢。 主桌上迎来送往，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处的詹长胜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 他一边喝嘴里还一边嘟囔：“汪建新，扈元任，你们可真行。 “敢抢我的功劳，断我的青云之路，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他嘴里一边念叨，一边死死盯着坐在主桌上喝得满面红光的汪建新。 汪建新越是春风得意，詹长胜心里那嫉恨的小火苗就被吹得越旺。 他自己不知不觉竟已经喝掉了三壶烧酒。 正巧此时，郭崇亮不知怎么，突然主动向其他人介绍起汪建新来。 “汪大人前段时间上的一本折子，那可真是，看得龙颜大悦，让皇上都称赞不已。 “说不定等过完年，汪大人就要入京跟我们成为同僚了呢！” 郭崇亮的确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这次才将汪建新请过来，也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随手搭个交情。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被请来吃席的，居然还有司农司的詹长胜。 郭崇亮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詹长胜心口上的刀子，刺得他心都在滴血。 最后听到汪建新竟然要入京做官，詹长胜终于按捺不住，酒壮怂人胆，冲到主桌，一把揪住汪建新的衣领，一拳狠狠打在了他的眼睛上。 第301章 应御医，有什么不对么？ 詹长胜只是一个司农司下属分支中的一个小吏，今日本来也不是特意请他自己过来。 而是因为野猪危害百姓这件事之前被皇上交给司农司去调查，如今猎杀了猛虎之后的庆功宴，便也将他们一并叫过来了。 郭崇亮甚至都不知道詹长胜是谁。 之前詹长胜一行人去丰乐县的时候，汪建新是见过他的。 但是对于上次截胡他的事儿，汪建新倒是没有任何愧疚。 这本来就是官场的常态。 天时、地利、人和，汪建新都占全了，詹长胜输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没想到詹长胜居然会一直耿耿于怀，甚至选在了这个时候跟自己动手，所以毫无防备地被打了个乌眼儿青。 汪建新进来赴宴，手下的差役都在外面没带进来，一时间竟都没人过来护着他。 詹长胜借着酒劲儿，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按着汪建新就连打了几拳。 郭崇亮气得脑袋顶都要冒烟了，大喊：“来人啊，还不快把这个疯子拉开！” 当着秦松胤大人的面，这是在干什么？ 虽说有人耍酒疯跟他并没有关系，但这毕竟是在他张罗举办的庆功宴上。 秦大人也许记不住今天打人和挨打的究竟是谁，以后提起来，肯定会说就是在郭崇亮办的庆功宴上如何如何。 一想到这里，郭崇亮就气得浑身发抖，早知道这样，秦大人还不如今日干脆别来了。 宁可没有印象，也不能第一次就落下这么个不好的印象啊！ 郭崇亮的一腔怒火全都冲着詹长胜去了。 见手下将其拉开之后，他立刻道：“先把人给我关起来，回头好好审审，看他为何会在这种场合公然殴打朝廷命官，背后可有人指使！” 司农司这边，今日司卿没来，来的是少卿阮文斌。 他今天本就是来喝酒吃饭凑热闹的，谁知道竟然会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原本看到詹长胜被差役抓起来的时候，他还想起来帮着说几句情，看能不能以酒后失德帮他掩饰过去。 倒不是他跟詹长胜的关系有多好，但今天大家一起前来赴宴，代表的毕竟是司农司的面子。 但是听到郭崇亮这么一说，阮文斌都已经迈出去的脚步瞬间又收了回来。 郭崇亮这话明显是真生气了，詹长胜这次少不得要脱层皮了。 他就没必要再去趟这趟浑水了。 但是身为今日在场的司农司职位最高的人，他若是一言不发似乎也不太好。 想到这里，阮文斌干脆趁着其他人都在看热闹的工夫，将杯中酒一口闷了，然后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趴在桌上装起了醉。 詹长胜平时在司农司的人缘儿还算可以，但是连阮文斌都不出头，其他人说话就更没分量了，干脆也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詹长胜被顺天府衙的差役带了下去。 这么一个插曲过后，大厅内原本热闹和谐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了无尽的尴尬。 汪建新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京城的圈子里亮相，当着这么多今后可能是上峰和同僚的面，就丢了这么大的人。 詹长胜刚才可是完全没有惜力，几下打得拳拳到肉。 汪建新被扶起来的时候，不但脸被打得不成样子，衣裳领子也被扯坏了，狼狈地耷拉着。 这着实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朝廷命官的体统。 就连秦松胤都看不下去了，皱眉道：“还不赶紧送……” 穆铮赶紧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汪建新。” 秦松胤面不改色地接着道：“……送汪大人去医馆！” 秦家的下人出去将汪建新带的人叫进来，将他送去了医馆。 郭崇亮赶紧过来道：“秦大人，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下官……” 秦松胤摆摆手道：“这属于突发情况，也怪不得郭大人。” 郭崇亮闻言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陪着笑道：“多谢秦大人体谅。” 话是这样说，但是郭崇亮心里却苦涩不已，秦松胤说得大度，但心里介不介意谁知道呢！ 秦松胤原本也没打算一直留到散场，只是准备过来说几句话，喝两杯酒便走的。 按理说穆铮身为打虎英雄，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应该要留到最后的。 但此时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便顺势准备跟秦松胤一起离开，顺便还把叶老大也给捎带走了。 出了顺天府衙，秦松胤先行上了车，穆铮对叶老大道：“如果晴天身体没事、你们准备回家的时候记得先来跟我打个招呼。” 叶老大闻言忙道：“穆大人，我们来回都熟悉了，不用您送我们的。” “去，谁要送你了！”穆铮闻言笑道，“你是打虎英雄，朝廷是有表彰和奖赏的，一堆人敲锣打鼓的去你家，总得选个你在家的日子才行吧？” 叶老大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因为刚才席间莫名其妙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所以穆铮出于安全，还是安排了两个人将叶老大送回医馆。 这会儿时间还早，晴天虽然躺下了却还没睡着，正在给叶大嫂讲那天秦鹤轩给她读的故事。 叶老大一开门，晴天就听到声音，扭头一看，立刻欢快地喊了声：“爹回来了！” 叶大嫂本来背对着房门躺着，闻言有些惊讶地起身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起身过去想扶叶老大，却发现他身上也没什么酒气，越发奇怪道：“没喝酒么？” “甭提了，今晚奇怪得很。”叶老大说着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好好地挂在门后，换上自己的衣服之后终于觉得身上舒坦了，“你还记得之前扈捕头陪着去咱们村的那个京城的大人么？” 叶大嫂还没想起来，晴天已经抢先道：“我记得，扈捕头说他是司农司的詹大人。” “对对，就是那位大人。”叶老大不懂这些人都是什么官，只知道都是官老爷便是了。 “怎么了？他为难你了？”叶大嫂问。 “不是，他今天也去参加庆功宴了，结果好像喝多了，突然冲出来把咱们县太爷给打了。” “啊？”叶大嫂惊讶地捂住了嘴。 虽然叶大嫂如今也算是见过了一些达官贵人，但是对于她来说，县太爷就算是很大的官了。 “为啥啊？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么？”叶大嫂追问。 叶老大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当时郭大人正在跟咱们县太爷说话，还说过完年他可能就要进京做官了。 “正说着呢，那位詹大人就突然冲过来，照着县太爷的左眼就来了一拳，然后两个人就互相揪着滚到地上去了。 “县太爷没有防备，被詹大人打了好几下，被人拉开的时候，不但眼睛乌青，脸上好几处都红肿了，嘴角这里还有血迹，也不知是嘴被磕破了还是牙被打掉了。” “这么严重？”叶大嫂之前还以为只是简单的起了点摩擦，没想到打得这么严重，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晴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打架，但也抱着被子在一旁听得认真，打算明天讲给秦鹤轩听。 秦哥哥白天给她读了好几个故事，她明天也要给秦哥哥讲故事。 詹大人和县太爷到底有什么矛盾？ 叶老大两口子漫无边际地猜测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毕竟这种官场上的事儿，哪里是他们能想得到的。 等他俩终于停止瞎猜的时候，躺在二人中间的晴天已经在叶大嫂的轻拍下睡着了。 叶老大轻轻用额头碰了碰晴天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这才安心躺回去，小声对叶大嫂道：“你安心睡觉吧，有我守着就行了。” 叶大嫂心里已经认定，之前晴天发烧，肯定跟叶老大在山上遭遇猛虎有关。 如今男人和孩子都在身旁，她反倒不觉得担心了。 不过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当叶老大说他来守着的时候，叶大嫂也没推辞，只道：“要是晴天有什么不对劲，你就赶紧叫我起来。” “放心吧！”叶老大应道。 但是晴天却安安稳稳睡了一整夜，别说是发烧难受了，就连翻身的次数都很少。 第二天一大早，晴天醒过来后简直可以说是精神百倍，还没出被窝就喊：“娘，我饿了！” “那让你爹给你洗漱，娘这就去给你做早饭。”叶大嫂满口应着，心里却忍不住想，也不知道秦小少爷今日会不会再送早餐过来。 结果她刚想到这儿，外面就传来了扣门声，紧接着松涛的声音传进来道：“叶大叔，叶大娘，小的奉少爷之命给晴天姑娘送早饭来了。” “这下也不用做了。”叶大嫂无奈，赶紧穿好衣裳出去开门。 “不会又做了很多吧？”叶大嫂看着松涛和他身后小厮手里的食盒就有点打怵。 虽说如今多了叶老大，应该不会剩下浪费，但是她是深知这样每样吃食都只做一点儿的痛苦，心里忍不住替秦府后厨的下人们掬一把汗。 好在松涛道：“叶大娘，您放心今个儿只做了昨天晴天姑娘说好吃的几样儿菜。 “小少爷知道叶大叔回来了，还特意叮嘱后厨做得多一些呢！” 松涛带人进屋将饭菜摆好又道：“晴天姑娘昨晚睡得可好？有没有再发烧？ “我家小少爷特意亲自去请应御医过来再给晴天姑娘诊脉。” 叶大嫂一听这话，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最担心的就是晴天的身体，虽然看着她现在没事儿人一样，但也害怕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 毕竟晴天当初在善家的时候可没少受虐待，谁知道都留下了什么隐患。 看到桌上的早饭都是自己喜欢的，晴天登时更加高兴了。 要知道，昨天的早饭种类实在太多，秦鹤轩为了让她多尝几样，所以每种都只给她吃一口便挪开了。 好几个她爱吃的都没能多吃两口。 这会儿看到自己最爱吃的几样儿都在眼前，而且量也比昨天多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没有秦哥哥在旁边盯着她，终于可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了。 叶大嫂见她自己吃得挺好就也没怎么管她。 晴天很快便把自己吃得小肚肚滚圆，直到吃不动了才滚下桌，躺在榻边歇着。 叶大嫂也很快吃饱放下了筷子。 叶老大和叶老四见她们娘俩都吃完了，这才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东西都给打扫干净了。 “这早饭也太好吃了，皇帝的日子过得也不过如此了吧！”叶老四半眯着眼睛，拍着自己的肚子，十分满足地说。 叶老大赶紧抬腿踹了他一脚，道：“这是在京城，不是在家里，把你的嘴给我管管好！” 叶老四差点儿被这一脚给踹掉地上，但是也觉得自己刚才的确不该那么说话，万一隔墙有耳就不好了。 最重要的是，这可都是秦家送来的早饭。 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出去说秦家的早饭跟皇上吃的一样好，那岂不是害了人家。 叶老四后怕地惊出一身冷汗，忙抬手打着自己的嘴道：“大哥，是我乱说话，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他这边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赶紧起身跑去开门，就见秦鹤轩陪着应御医从外面走了进来。 “秦小少爷。” “应御医。” 大家赶紧起身打招呼。 应御医之前被瑞亲王府请过来一次，如今又被秦小少爷亲自登门请来，饶是她在宫里做事这么久，也忍不住对晴天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小姑娘究竟是有什么身份背景，全国上下能比她待遇更好的，估计也只有宫中的公主们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应御医还是先询问了上次推拿之后晴天的情况，听说昨天晚上没有发热还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小孩子发热是最容易反复的。 晴天当时高热那么凶险，居然只推拿了一次，吃了两副药就好利索了？ 但是看着晴天精神头十足，也不像有事儿的样子。 应御医定了定神，伸手一诊脉就皱了皱眉。 秦鹤轩立刻敏锐地发现，忙问：“应御医，有什么不对么？” 第302章 到底啥时候能回家？ 叶老大和叶大嫂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应御医。 应御医诊脉之后，伸手摸摸晴天的肚子，微微蹙眉道：“这两天是不是吃得太多太杂了，摸着脉象稍微有点积食。” 秦鹤轩：“我都看着她每样只吃了一点，没敢让她多吃的……” 叶老大和叶大嫂心虚的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应御医撇了眼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盘盘碗碗，无奈道：“生病最好别吃得太多太杂，可以少食多餐，准备点清淡好消化的吃食比较好。” “好的，我记下了。”秦鹤轩点头。 叶大嫂一听秦鹤轩这话的意思，是还要负责给自家送饭，赶紧拦着道：“秦小少爷，不用麻烦了。 “应御医，我们想问一下，晴天现在若是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带她回家了？” 秦鹤轩闻言一愣，问：“叶大娘很着急回家么？” 叶大嫂忙道：“是啊，孩子他爹刚打死了老虎，朝廷说要派人去家里表彰，必须要在家才行。 “而且眼瞅着就快到小年了，我还要去县里参加厨艺比试，也得提前回去准备一下。” 叶大嫂说的这些的确也都是实情，但究其根本，还是有些承受不住秦鹤轩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照。 昨天她因为担心晴天的身体，还顾不得去想这些。 如今见晴天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秦鹤轩的种种好意就都化成了压力，沉甸甸地坠在她的肩上。 “孩子目前看着的确没什么事了，想回家的话……”应御医的话说到一半，看到秦鹤轩的表情之后，话锋一转道，“还是稍微有点不够稳妥，不如再住一天，多观察一下。” 应御医在宫中待久了，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 除了秦鹤轩，叶老大和叶大嫂根本就没有察觉出她中间的停顿和转折。 不过当她把话说完，就察觉到了秦鹤轩表情中细微的不满。 但是晴天从脉象来看，除了原本的身体底子弱和轻微的积食之外，的确也没有别的毛病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信口开河，让人家再多留几日。 叶老大夫妻俩本来就担心晴天的身体，听得御医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可能反对。 别说晚一天走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就算会耽误厨艺比试，叶大嫂也一定会以晴天的身体为重的。 叶老大盘算了一下日子道：“老三之前说能在小年儿之前回家，说不定到时候可以一起走。” 他说完又想起来，扭头道：“老四，你今天就先搭车回家吧，正好给家里捎个信儿，免得娘在家担心。” 秦鹤轩听了这话，在心里稍稍盘算了一下积木的订单和如今做好的数目道：“你们若是后天一早走，应该就能跟叶三叔和王歌一起。” “后天……”叶大嫂盘算了一下日子。 今天是腊月十九，后天就是腊月二十一，腊月二十三去参加厨艺比试，应该也不耽误什么。 反正现在连到时候要做什么菜都不知道，食材和调料也都是由官府统一置办，似乎也没什么需要自己提前准备的东西，只需要好好休息一天，养精蓄锐即可。 见叶大嫂还在考虑，秦鹤轩又道：“回去之前，我得跟叶三叔结算一下做积木的钱。 “虽然还没细算，但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 “原本我还担心叶三叔自己揣着那么大一笔钱，回家的路上会不会不太安全。 “若是能跟你们凑到一起走，那就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 “毕竟应该没有人敢主动招惹一个打虎英雄，是不是？” 叶大嫂本来都已经动摇了，一听这话，立刻拍板道：“秦小少爷说得对，咱们多住两天，等老三做完积木一起回家，互相有个照应，不然太危险了！” 应御医没想到秦鹤轩不过几句话，句句没提晴天，却又成功地让他们自愿在京城多住了一天。 只不过她也不明白，这多一天少一天的又能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是无论因为什么，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过来帮忙看病，也只是看在瑞亲王府和秦府的面子上，其他事情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应御医给晴天留下了一些消食的药丸后便先行告辞离开了。 叶大嫂给晴天吃了药，便留她在房里跟秦鹤轩玩儿，自己翻出头天晚上被晴天汗湿的衣裳准备出去洗洗。 “我去帮你提水。”叶老大是个闲不住的，见状也跟了出去，临走前还叮嘱晴天乖乖地跟秦鹤轩玩儿。 出门后，他找药童借了个水桶，陪着叶大嫂上胡同口水井旁洗衣裳去了。 晴天见四叔回家去了，爹娘也都出门了，便拉着秦鹤轩说要给他讲故事。 秦鹤轩还以为是晴天自己瞎编的，笑呵呵地说：“好啊，我来听听你有什么我都没听过的故事。” 晴天认真道：“真的，这是我昨天刚听来的故事，你肯定不知道。” 秦鹤轩心道，昨天除了我，还有谁给你讲故事了？ 但他表面上还是十分配合地坐了下来，认真地准备听晴天讲故事。 然后就听晴天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昨晚詹长胜把汪建新给打了的事儿。 秦鹤轩刚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毕竟昨天晚上，穆铮已经连比划带讲地给他说过一遍了。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听晴天奶声奶气地给自己讲，然后便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晴天，你是说那位詹大人去过你们榕溪村？” “是啊，我爹说他就是来过我家的那位詹大人。”晴天记得清楚，“头天晚上我爹刚打了好几只野猪，第二天上午村里还分野猪肉来着，大家都可高兴了。 “后来下午的时候，扈捕头就带着这位詹大人来村里了，还上我家去了。 “当时我爹不在家，上县城卖野猪去了，詹大人就说要赶紧回县城找我爹。 “但是扈捕头突然说自己肚子疼要上茅厕，还非让我二叔给他带路。 “两个人上后院待了好久才回来，詹大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晴天说完这些，黑亮的眼珠转了几圈，凑近秦鹤轩的耳边小声说：“秦哥哥，我跟你说个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儿。” “你说……”秦鹤轩的耳尖被晴天的呼吸一下下拍打着，很快就红了起来。 “其实扈捕头根本没上茅厕，他到了后院，跟我二叔说了几句话，我二叔就从后面溜出去了，过了半天才回来。 “然后扈捕头才跟我二叔一起回了前院，当时詹大人都有些等的不耐烦了呢！” 其实昨晚穆铮也跟秦鹤轩探讨过这件事，毕竟詹长胜跟汪建新怎么看都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结仇。 穆铮甚至连他俩是不是谁给谁戴了绿帽子之类的无稽之谈都猜测过了。 没想到竟然从晴天讲的故事里面窥探到了一些端倪。 叶老大和叶大嫂想不到，但是秦鹤轩在这方面却有着远超同龄孩子的敏锐。 他一下子就想到秦松胤前些日子回家时提起的折子。 当时在饭桌上，秦松胤还笑着感慨了一句道：“没想到这位汪知县还挺敏锐，这折子递上来的时机简直太好了。 “折子看上去句句夸的都是榕溪村和叶庆晨，实则句句马屁，把皇上拍得那叫一个通体舒畅。 “我之前去丰乐县剿匪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居然还是个这方面的人才呢！ “让他在丰乐县做知县，还真是屈才了。” 秦鹤轩此时已经把这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道这位汪大人能力如何不好说，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的确能称得上是个“人才”了。 不过跟这位汪大人比起来，倒是丰乐县衙这位扈捕头有几分意思。 也不知詹长胜做了什么让他察觉到了关键，竟还知道叫人赶紧回去报信，倒是成就了汪建新。 当天晚上回家之后，秦鹤轩便将这件事情和自己的猜测全都告诉给了穆铮。 “你干嘛不直接去跟你爹说。” 秦鹤轩摇摇头道：“这不是我该过问和关心的事儿。” 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惹得秦鹤栋十分不满，若是再对朝廷的事儿指手画脚，只会为自己惹来更多的麻烦。 穆铮大概也猜出了秦鹤轩的想法，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道：“其实你大哥也不是真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只不过他那个人吧，没什么脑子，身边的人说点什么，他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上次案件事儿之后，你爹已经把他身边的人重新梳理了一遍，把几个喜欢嚼舌头、挑拨离间的人全都换走了。 “他虽然是有点蠢，但其实没有太多坏心眼儿。” 但是秦鹤轩听了这话，却丝毫不觉宽慰，反倒说：“父亲为了大哥好，这样做自然无可厚非。 “但那些人毕竟都是大哥身边亲近信任之人，大哥心里肯定挺难受的。” 穆铮闻言一愣，顿时也明白过来，秦松胤这件事做得的确不太合适。 秦鹤栋那人本就有些莽撞没脑子，偏偏又喜欢对自己认定的人讲义气。 他也许不会埋怨秦松胤，但肯定会把这笔账记在秦鹤轩的头上。 “唉，真是麻烦！一碰到这些事儿，我这脑子就不够用了。”穆铮挠挠头道，“如此看来，还是像我这样孑然一身最是省心。” 秦鹤轩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他自认是个亲缘淡薄的人，别说大哥秦鹤栋了，在国子学读书的二哥秦鹤越，除了刚回来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几乎就再没见到过人了。 秦夫人总说他读书辛苦，秦鹤轩也懒得过问。 “行吧，我就不打扰你做功课了，先走了。”看到秦鹤轩一直在临字帖，从小就不爱读书写字的穆铮觉得一阵阵犯困，赶紧起身告辞了离开。 门外的松涛将穆铮送走之后，这才进屋来伺候笔墨。 这几日为了去陪生病的晴天，秦鹤轩领了平日两倍量的功课，魏先生才勉强同意了他休息几日的请求。 为了保证晚上还能睡两个时辰，秦鹤轩便只能陪晴天待一白天，晚饭时辰就必须回家，不然根本完不成这么多的功课。 见松涛进来帮自己研墨，秦鹤轩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右臂，重新铺了一张纸，继续开始临字帖，嘴上却问：“都办妥了么？” “爷您放心，叶三叔那边，已经让掌柜去说了，追加再做一套积木，按照平时的时间来算，明天晚上之前肯定能做好。 “到时候掌柜的会亲自跟叶三叔结账，不会耽误叶家人后天早晨回家的。 “给晴天姑娘做丸药那边，药材早就凑齐了，都选的品相最好的。 “灵芝也已经送过去了，他们几个人连夜开工。 “他们说了，让爷尽管放心，后天早晨肯定能把药送到您手里。” “恩，知道了，没你的事儿了，下去休息吧，我这边也快写完了。” 松涛知道穆铮过来说话，耽误了秦鹤轩的时间，他今天肯定又要熬夜了，哪里肯走。 “小的不困，小的就爱看爷写字，您就让小的在旁边看一看吧！” 秦鹤轩闻言便也不再强求，重新凝神静气，开始写自己的功课。 次日晚上，叶老三和王歌终于将最后一盒追加订单的积木做好交给掌柜的，两个人相视一笑，总算是都完工了。 虽说住在玲珑阁后院吃得好睡得好，就连木料都有人帮忙切割处理好才交给他们，但是为了能多做点积木，他俩这些天也着实是起早贪黑没少受累。 掌柜的接过积木笑着说：“这些天辛苦二位了，待我晚上回来跟叶三哥结账。” 一听这话，叶老三跟王歌的神色都更兴奋了，辛苦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两个人都很期待究竟能赚到多少钱。 送走掌柜的之后，王歌忍不住问：“三哥，你说，我那一成的分红，能有十两银子不？” “十两？你胆子也太小了，我觉得说不定能翻倍！”叶老三壮着胆子猜测道。 王歌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笑话叶老三道：“三哥，你清醒一点，咱们做的只是积木而已！” 叶老三也笑起来：“反正都是瞎猜，还不许我做做梦了？” 第303章 远超预期的收益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了。 王歌那边有媳妇有孩子在还挺热闹，反倒是叶老三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地躺着，心里便忍不住一直琢磨着自己能分到多少钱。 好在他这边刚躺下一会儿，叶老大就找了过来。 叶老三顿时有些羞愧地起身，自己下午没事做居然没想起来去看看晴天，反倒躺在这里胡思乱想。 “大哥，你咋过来了，晴天没事了吧？” “放心，早没事儿了。”叶老大道，“秦小少爷告诉我们，你这边的活儿已经做完了，只等着晚上跟你结账了。 “所以他建议咱们明天早晨一起回家，免得你自己带着银票回去不安全。” “还是秦小少爷想得周到，我都没想到这一层。”叶老三闻言一拍大腿道。 虽然回县城这一路能跟王歌他家一起走，但是回村里的路可就剩他自己了。 可能是钱还没拿到手，没有什么实感，所以叶老三之前居然都没考虑到这一点。 “掌柜啥时候来跟你结账？”叶老大问。 “说是晚上来找我。”叶老三道。 “那叫上王歌，咱们出去喝点酒？” 前几日庆功宴上都是好酒，但叶老大惦记着晴天，加上又出了打架的事儿，一共没喝上几口，反倒把他馋酒的劲儿给勾起来了，所以趁着在京城的最后一天，过来找叶老三和王歌一起出去喝点儿。 叶老三和王歌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三个人便出去找了个小酒馆，要了几个下酒菜，一边聊天一边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叶老大忍不住问：“你们这次回去，你娘那边……” “大哥，快甭提了，我也不知道咋办才好呢！”王歌自己也挺为这件事儿烦恼的，被叶老大一问，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一边是亲娘和亲妹妹，一边是孩子，你说我夹在中间有多难受。 “但是玉梅说得对，我妹妹那边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的。 “我如今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我不能因为她再把自己家给拖垮了。” 王歌说着，又喝了口酒，叹气道：“我甚至都想了，要是这次回去，我娘要还是这副模样，我干脆带着媳妇孩子搬到榕溪村去，跟你们做邻居算了。” “那敢情好，巴不得你们来呢！”叶老三最近跟王歌处得挺好，尤其是林玉梅把两个孩子教得很乖巧，他是真动了想跟王歌做亲家的心思。 若是王歌家真的搬过来跟自家做邻居，那孩子们自然而然就成了发小，以后岂不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叶老大却摇头道：“这样不好，治标不治本。 “再说了，你娘如今年纪也大了，放她自己住你能放心？” 王歌叹了口气道：“把玉梅和孩子送到乡下去，反正她以后都得跟着大嫂一起出去做酒席，在一处也方便。 “过完年我肯定还是要回木工坊干活的，到时候我每天回家照顾我娘，休息的时候再回乡下看媳妇和孩子呗！” 叶老大没想到王歌考虑的还挺周全，不像是一时意气，而是真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那你儿子读书呢？也来我们村里的私塾么？” 叶老大这话直接戳到了王歌最苦恼的问题上。 村里的私塾到底比不上县里的书院，更何况孩子本就是在县里开蒙，突然把他送回乡下去读书，孩子心里估计也不会高兴。 王歌头疼地说：“算了算了，不想了，先回去再说吧。 “再怎么样过年总还是要在一起过的。” 叶老三忍不住插话道：“那你这次的分红可别让你娘知道，不然以后有的你烦了。” 王歌被叶老三这话提醒了，连连点头称是。 最后一顿酒喝下来，叶老大只喝了几杯解解馋，叶老三惦记着晚上分红的事儿不敢喝醉，唯独有心事的王歌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个烂醉如泥，最后是被兄弟俩给抬回去的。 “怎么喝成这样啊！”林玉梅见状赶紧开门，撩着门帘让他们把人抬到里屋床上。 “哎呀，真是给大哥和三哥添麻烦了。”林玉梅瞪了王歌一眼，连声跟兄弟俩道谢。 叶老三有心想帮王歌说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叶老大看出他的意图，急忙开口打断道：“都怪我们拉他出去喝酒，没想到他酒量跟我们差这么多，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喝高了，弟妹千万别怪罪。” 说完叶老大就拉着叶老三回了他的房间。 “大哥，你走那么快干啥，我还想跟弟妹说几句呢！” “人家的家务事儿，你跟着掺和什么。”叶老大道，“你跟王歌关系好，私下里听听他的抱怨也就算了，没必要跟弟妹说什么有的没的。” “我这不是看王歌怪可怜的么，被夹在中间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那也不是咱们该多嘴的。”叶老大道，“回头我跟你嫂子打个招呼，万一林玉梅跟她诉苦的话，让她帮着劝一劝。 “毕竟女人家的心思咱们不懂，说得对不对的，别到头来帮不上忙反倒给人家制造矛盾就不好了。” “大哥，还得是你，我又学会一招。”叶老三冲叶老大竖大拇指道。 “行了，别贫了，你等着掌柜来找你吧。 “我先回去了，再晚点晴天该睡觉了。 “行，我明天一早去找你们。”叶老三说着，环顾自己住了这么久的房间感慨道，“终于能回家了，虽然这里吃的住的都比家里好，可不知道咋回事，就是不如家里的炕睡着踏实。” “那肯定的，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嘛。”叶老大点头道，“行了，走了。” 把叶老大送走之后，叶老三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道：“好家伙，大哥这不说我是狗呢么！” 叶老大前脚刚走，掌柜后脚就找了过来。 “来来，咱们进屋说。”掌柜进屋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摊开说起了正事儿，“咱们来算算账…… “你看，这里是木料、漆、雇工等等都加起来的银两，这边是……” 掌柜的账本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老三不认识字，但是每一项背后的数目都让他暗暗心惊。 原来木料这么贵啊！ 原来王歌给积木上的漆也这么贵，都是普通漆的好几倍了…… 他这边稍有走神，紧接着就听得掌柜道：“将所有花销都刨除之外，最后送出积木四套，卖出积木二十一套。 “积木售价三十六两银子一套，总收入一共是七百五十六两。 “每盒积木成本十两上下，就算作十两，这样一来纯盈利五百四十六两……” “多少？五百多两？”叶老三一个晃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掌柜的还以为叶老三对这个钱不满意，忙解释道：这毕竟是积木，价钱也不好定得太贵。 “而且送出去的四套积木，也算是我家小少爷用成本价买下来的……” “不是不是。”叶老三连连摆手，“送出去的几盒积木我是知道的，若是没有这些积木，后面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好，这部分的钱必须算在成本里，怎么能让秦小少爷承担呢！” 叶老三说着，催促掌柜重新计算了成本和盈利。 “若是把四盒送出去的积木都按成本折合进去的话……”掌柜拨弄了一下手里的算盘道，“那就是五百零六两。 “这样一来，一成利润便是五十两六钱。 “我家小少爷两成，是一百零一两二钱。 “你占八成，一共是四百零四两八钱。这回没错了吧？” 叶老三此时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的，几乎听不清掌柜后面都说了什么。 不过是做了些积木，居然赚了这么多钱？ 京城有钱人的钱未免也太好赚了吧？ 要不自己干脆来京城发展…… 不过叶老三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京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混得开的。 这次的积木之所以可以赚这么多钱，一来多亏了晴天的牵线搭桥，二来更是仰仗秦小少爷的帮忙。 他不但帮忙设计了西洋花样，还找人教他做了现在这种积木盒子。 更不要说送出去的四盒积木，三盒都送给了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另外一盒则是被送入了宫中。 虽然分成是秦小少爷二成他八成，但是叶老三心里清楚，这盒积木之所以能这么好卖，买这么高的价钱，秦小少爷的功劳至少要占到八成。 如果是他自己冒蒙来京城做事的话，别说是赚这么多钱了，不亏本都是好的。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叶老三一开始被大笔银钱冲昏的头脑瞬间清明起来。 掌柜的其实也在一旁关注着叶老三的情况。 正常来说，一个乡下的木匠，突然得知自己赚了这么多钱，很难有不被冲昏头脑的。 掌柜的做这行，见过最多的就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古董或是花极少的钱捡漏了贵重东西拿来变卖。 别说是几百两银子了，能卖个几十两银子都容易让人性情大变，出门就直奔赌场青楼的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看到叶老三居然这么快就让自己清醒过来了，掌柜的也不由在心里佩服。 掌柜这些天接触下来感觉，小少爷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叶家这兄弟几个都是老实本分没有什么花花肠子的人。 “叶三哥，你看这些钱你是想要银子还是我明日叫人兑成银票给你？” 叶老三想了一下道：“如果您方便就直接给我银两吧，最好再有点散碎银子，我还要跟王歌结账。明天我自己去钱庄兑换银票便是。” 掌柜闻言笑着说：“好，我也觉得你可能会想要真金白银，所以就没急着叫人去兑银子。 “毕竟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肯定想亲手摸摸这么多银两是什么感觉，我太了解这种感觉了。 “想当年我第一次被安排到这间铺子做掌柜，当时西洋货在京城还是一物难求呢！ “你是不知道，那会儿每天铺子还没开门，外面就已经挤满了要买东西的人。 “一个个手里都举着银子，恨不得我们一开门就往里扔！ “当时的买卖可真是好做，甭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从远洋的大船上卸下来的，那就有无数的人举着银子追着你买，根本就不愁卖。 “如今虽说西洋玩意儿越来越流行，但是做这个买卖的人也多了起来，店里的生意反倒没有最开始那么红火了。 “不过我们玲珑阁可一直都是京城最大、最全、货最好的西洋铺子。” 叶老三按捺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听掌柜的回忆了半天当年的辉煌岁月，这才终于见到了属于自己的银子。 四百零四两八钱！ 这可是足足四百两银子啊！ 之前掌柜说的时候叶老三心里还不以为然，但是当真真切切看到这么多银子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忽悠了一下。 送走掌柜之后，他也顾不得银子硌人，直接扑了上去，挨个儿元宝地稀罕了一遍，恨不得挨个儿咬上一口。 半晌之后叶老三才爬起身，整理了一下滚乱了的头发和衣裳，揉了揉自己被银元宝硌疼了的胸口，将该给王歌的分成单独拿出来，其他的全都收进柜子里，这才去对面屋将王歌叫了出来。 王歌在屋里自然知道掌柜来了又走了，但是并不知道掌柜跟叶老三都说了什么。 待掌柜走后，他就一直竖起耳朵等叶老三来叫自己，但是左等右等也不来，急得他坐立难安的。 这会儿终于听到敲门上，王歌直接原地蹦起来去开门。 “三哥！” 叶老三能理解他的兴奋和紧张，但还是笑着卖了个关子道：“放心，绝对超过你的预期！” 王歌的心理预期是二十两银子，一听说超过了预期，一颗心跳得都快要冲破胸膛。 “过来。”叶老三说着把王歌拉到自己屋里，指了指桌上用一方帕子盖着的东西道，“自己去看看吧！” 王歌上前几步站在桌前，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用颤抖的手掀开了帕子。 看到帕子下面两大两小四个银元宝和一点散碎银子，整个人都傻了。 这哪里是超过预期，明明是远超预期！ 第304章 这是给晴天的嫁妆钱 王歌看了看桌上的雪花银，样子一看就是官方铸银。 大齐的官方铸的银元宝分为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据说还有一百两的。 但是民间常用的多为前三种，五十两和一百两是比较罕见的。 桌上的银子两大两小，明显是两个二十两和两个五两的银锭子，外加一点散碎银子。 虽然叶老三刚才说绝对超过他的预期，但是王歌依旧难以置信地问：“三哥，这是咱俩一起的么？” 叶老三将银子往他面前一推，道：“都是你的，拿着吧！ “不过你可别到处乱说，最好连你娘都不要告诉。 “当心你妹妹、妹夫又来算计你的银子！” 王歌整个人都傻了，看看桌上的银子，又抬头看看叶老三，突然间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流。 “你看看你，咋还哭了，俗话说男儿有泪……” 叶老三话还没说完，就见王歌扑通一下跪在了自己面前。 “唉呀妈呀你这是干啥！”叶老三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 这屋里的声音太大了，一直在对面屋听着动静的林玉梅终于忍不住过来敲门问问出啥事儿了。 叶老三见状赶紧求救道：“弟妹，你快让王歌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林玉梅成亲这些年，还没见过王歌哭成这样过，吓了一跳问：“你这是怎么了？” 王歌一把拉住林玉梅，指着桌上的银子给她看。 “你看，三哥给我的分红！” 林玉梅一看这么多钱，也被吓了一跳。 虽说她之前跟叶大嫂做赏菊宴的时候，也收了不少赏银。 但那次是因为众人给瑞亲王妃面子，平时可没有这么好的事儿。 尤其像她这种帮厨来说，这样的机会几年都未必能遇到一次。 但王歌这个钱却是自己凭手艺踏踏实实赚到的。 才干了不到一月，就分到五十两银子啊！ 这几乎是王歌以往六七年加起来的总收入了。 若是一年到头都能做来卖就好了。 只可惜秦小少爷说过，这积木的生意，只有年前这段时间赚得最多，过完年等别人也开始做起来，价钱肯定就要大跳水了。 就算继续再做积木，最多估计也就是赚个辛苦钱了。 无论如何，在家里撕破脸闹翻了的关头，突然多了这么一笔进账，着实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林玉梅的眼圈儿也湿润了，她扯着袖子擦拭着眼角道：“三哥，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别说孩子他爹了，我看到这么多银子都想给你跪下了。” “你们两口子这是干啥啊！”叶老三被他俩说得手足无措，“你们也知道，我木工活做得还行，但是上漆的手艺可远不如王歌，这些钱都是你自己凭本事赚的。” “三哥，京城那么多能人，找个会上漆的还不容易么？ “而且王歌都跟我说了，是三哥主动说会给他分红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三哥给他五两银子的工钱，他都能乐不得地过来。 “可是三哥遇到好机会不但没忘了我们，记得拉我们一把，还给我们这么多分红。 “这份恩情，我们夫妻俩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的。” 林玉梅会说话，几句话把叶老三说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道：“言重了，真是言重了。 “我刚到木工坊的时候，王歌帮了我不少，后来我们两个也相处得挺好。 “再加上你不是跟着我嫂子干活么，我想着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遇到好事儿互相拉拔一下，这不是应该的么！” 林玉梅破涕为笑，伸手把王歌拉起来道：“能遇到游娘子和三哥，是我们一家的福气。 “以后咱们两家就当实在亲戚处，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三哥只管开口，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王歌抹了把脸，听了媳妇的话也连连点头。 “是啊，三哥，以后有啥事儿，你只管吩咐一声。 “但凡皱一下眉头、打一个磕绊，那都是我没良心！” 听到自己男人一下子把话说得这么满，林玉梅也是无语。 好在目前看来，叶家是厚道人家，不是那种会挟恩图报的。 “对了，我明天就要跟我大哥一家回去了，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若是明天回去，那咱们就一起走。 “你们若是想晚点回去，那我们就先走了。” 叶老三说完还解释道：“小年儿的时候大嫂要去参加厨艺比试，为了等我已经推迟回去的时间了，不能再拖了。” “对啊！”林玉梅一拍大腿道，“我这几天就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儿什么事儿，原来是厨艺比试！ “我们也一起回去，到时候游娘子来城里参加厨艺比试，刚好可以住我……” 林玉梅本来想说可以住我家，但是想到自家跟婆婆之间这笔糊涂账还没算清楚，躲出来这么多天，如今也不得不回去面对了。 王歌这会儿终于硬气了一回道：“没啥的，就住咱家，回去咱就把厢房收拾出来。” 叶老三也知道王歌家里如今的矛盾，挠挠头对林玉梅道：“你要不说我都没想到这些事儿，不过大嫂应该已经有安排了吧，到时候你跟她商量吧！” “行，明个儿见到了我问问。”林玉梅说完就着急拉着王歌回屋，“三哥，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也得赶紧回去收拾收拾。” “快去吧！”叶老三也实在害怕这两口子对自己谢个没完，只想着赶紧把人送走，“哎，等下，银子不要了啊？” 王歌赶紧转身回来，用衣襟兜着银子拿了回去。 回到屋里之后，林玉梅先把两个孩子给哄睡了，这才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 之前王歌自己住的时候，一共也没几件东西。 但是自从林玉梅和孩子们也过来之后，东西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林玉梅收拾了小半个时辰，才都拾掇利索。 然后两口子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林玉梅小声道：“你再把银子拿出来给我好好看看呗，我刚才都没顾上细看。” 王歌嘴上说：“不就是银子么，又不是没见过，你之前跟着游娘子做一次酒席就拿回来二十多两银子呢！” 但是说归说，王歌心里还是很自豪的，小心翼翼把揣在怀里的银子掏出来放在桌上。 林玉梅道：“那能一样么？我那是机缘巧合，运气好，你这可是凭自己的本事赚的。” 她说着，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你不是要看银子么，看我干什么。”王歌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银子是你赚的，我就是想看看我眼光怎么这么好，找的男人怎么这么有本事呢！” 王歌被林玉梅几句话夸得脸都红了，跟喝了酒似的。 他伸手把银子推到林玉梅面前道：“咱们明天去钱庄把银子换成银票，然后你好好收着。 “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怎么用都听你的，好不好？” “好！”林玉梅在烛光下柔柔一笑。 王歌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但是屋里就一张床，两个孩子睡得正熟，他也只能连着喝了好几口茶往下压一压。 多年的夫妻了，林玉梅自然看出了王歌的心思，嗔怪地扫了他一眼道：“赶紧睡觉吧，等回家的！” 第二天一大早，晴天还在被窝里赖着不想起来，秦鹤轩就先到了。 叶大嫂回屋对晴天道：“醒了还不起床？秦小少爷都过来了！” 晴天闻言立刻自己掀开被子爬起来。 叶大嫂帮她洗漱穿衣服，两个人能清楚地听到秦鹤轩在堂屋跟叶老大说话。 “这是按照应御医的方子给晴天做的药，每天晚上睡前用水送服就行。 “我叫人去问过应御医里，药里多加了一些蜂蜜，加之只是补身体的药，所以并没有太多苦味，吃起来还有点甜甜的，应该不会太难吃。” 叶老大这才隐隐有些反应过来，为何之前秦鹤轩让自家今天再走，原来是为了给晴天赶制丸药。 叶老大十分感激道：“秦小少爷真是费心了，您帮了我家太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才好了。” “不过都是举手之劳，只要对晴天好就行。”秦鹤轩说完又叮嘱道，“灵芝的事儿我这边叫人帮你们打听着，你们见到了也别急着买给晴天吃。 “上好的长白山灵芝大多都被当做贡品送入宫中了，市面上卖的质量参差不齐，甚至还有造假的。 “你们若是不懂，买到以次充好的可就上当了。 “损失钱财不说，万一给孩子吃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对对，秦小少爷提醒的是。” 叶老大自己之前没想到这一层，还想走前去京城几家大的医馆药房去问问，看能不能买到呢！ 如果此时还在关外，他说不定还能找人打听一下。 可如今在京城，他半点儿人脉都没有，也只能全权委托给秦鹤轩了。 “秦小少爷，那这件事儿就麻烦您了，若是遇到品质好的灵芝，直接帮我们买下来就是。 “无论多贵，砸锅卖铁也得把晴天的身体养好才行。” 听得叶老大这番表态，秦鹤轩心里一松。 不管怎么样，能看得出来，叶老大夫妻对晴天是真的疼到心窝里去了。 “药既然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秦鹤轩说着起身，他今日要准时去魏先生那边读书，所以没法过多耽搁。 刚一起身，就见晴天嘴里喊着秦哥哥，从里屋跑了出来。 今天要回家，叶大嫂给晴天换了身水红色的袄子，衬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果子。 “秦哥哥，你要走么？”晴天看到秦鹤轩的脚都要迈出门了，赶紧道，“我今天要回家了！” “我知道，病好了就乖乖回家吧！”秦鹤轩弯腰看着她道。 晴天有点委屈地看着他道：“那你不是来送我的么？你都没看到我就要走了！” 她知道送人都该等到人走了才离开的，结果秦鹤轩连面都没见就要走。 秦鹤轩被她问得一愣，一时间没想到该如何哄她。 叶老大赶紧道：“晴天，秦小少爷是来给你送补身体的药丸的，人家回去还要读书，你乖乖的，别耽误了秦小少爷上课的时辰。” 听到秦鹤轩着急离开的理由之后，晴天都用不着人哄，心情迅速好转道：“这样啊，魏先生最讨厌别人迟到了。 “秦哥哥你快走吧，等年前来京城采买年货的时候我再去找你玩。” “好，那我等你来找我！”秦鹤轩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秦鹤轩离开之后不久，叶老大就套好了车，跟林大夫结算了这几日看病吃药和住着的诊金，然后带着叶大嫂和晴天一起去玲珑阁接叶老三。 王歌夫妻俩早早雇了一辆骡子车，把行李和孩子都塞进车厢里，正在玲珑阁的后门外等着。 “大哥来了！”叶老三东西少，一个小包袱就都装下了。 他准备抬手放进车里，被林玉梅一把拦住道：“三哥，你去那边车上，我跟游娘子有话说呢！” “那敢情好！”叶老三也反应过来，自己跟大嫂坐一辆车可不合适，赶紧转身上了王歌的车。 林玉梅上车坐好之后，叶老三就道：“大哥，咱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一趟秦家的钱庄再出城。” 王歌一听叶老三也要去钱庄，赶紧道：“正好，我们也要去一趟钱庄呢！” 叶老大闻言一甩鞭子道：“那正好，大家一起吧！” 几个人找了个馄饨摊吃了顿热腾腾的早饭，然后就直奔钱庄。 这会儿钱庄才刚开门不久，屋里没什么人，看到几个人进门，立刻就有人迎了上去。 得知叶老三要办的事情之后，对方立刻问：“您可是叶家老三，叶庆宏？” “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叶老三不解。 “我家小少爷派人来吩咐过了，您跟我来吧。” 叶老三被带到后面，好久都没出来。 叶老大稍微有点担心，但是想着这是秦家的钱庄，又有秦小少爷的交代，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他正想着，就有人出来说叶老三找他。 叶老大跟着那人走进后面一个小单间，屋里只有叶老三一个人。 “啥事儿不能回家说，还整这一出，吓我一跳。” 叶老三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他。 “大哥，你拿着，这是给晴天的嫁妆钱！” 第305章 别哭，一会儿嫂子帮你说他 “啥？”叶老大莫名其妙地接过纸，下意识地打开看了一眼，但是也看不懂上面都写了什么。 叶老三含糊地说：“你好生帮晴天收着就是了。” “不行，你得跟我说清楚了到底咋回事儿啊！” 此时屋里只剩下叶老大和叶老三两个人，钱庄的人都离开了，叶老大想找人问问都找不到。 “哥，有啥事儿咱回家再说。” 叶老三嘴笨，怕自己说不明白，干脆打算先回家，到时候让叶三嫂去说。 叶老大一想也对，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 银钱这种事儿，是该回家说才安全。 于是他便将那张纸叠好揣进怀里，跟叶老三一起出去了。 因为叶老三进去的时间太长，大家都在外面等着没事做。 林玉梅看着两个孩子，王歌就在钱庄门口瞎溜达. 好巧不巧就听到两个过来兑换汇票的人在闲聊。 “这次去天津卫你打算进点儿什么货？” “每年不都是那几样么，锅碗瓢盆、衣料和头花首饰什么的，你呢？” “我也差不离儿，要不说人家南方人就是手巧，这些东西硬是比北边人做得精细。” “可不是么，我去年进货的那些瓷盘瓷碗，刚到家我媳妇就非要留下一套自家用，说比家里原来的都细腻光滑。” “衣料首饰也一样，你别看咱们这边是京城，可是这些东西，全都是跟着苏杭那边的来，那边运过来的东西就是好卖！” 王歌在旁边听得入神，直到人家两个人走了都还在琢磨这件事儿。 他觉得这好像是个不错的商机，以前家里没什么本钱做不起，可如今这不是赚了钱么？ 想到这里，他立刻屁颠屁颠跑回去找林玉梅要钱，说自己也想试试。 林玉梅倒是不反对他想做点儿小买卖。 但是一想到王歌出去进货卖货的话，就又要留自己一个人在家面对婆婆，她就有点儿不乐意。 再说了，这一年两口子着实赚了不少钱，眼瞅要过年了，她也不想再折腾了。 万一到时候进的东西卖得不好，岂不是搅合得年都过不痛快？ 王歌这会儿还沉浸在对赚钱的美好憧憬中，完全没有发现林玉梅的犹豫，继续道：“我寻思我第一次去，也不用太多本钱，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就行……” 他话还没说完，林玉梅就不乐意了。 “王歌，你刚赚了点钱就飘了是不是？二十两银子还不多？ “再说了，你是那做生意的材料么？前几年赔钱的事儿忘了是吧？” 王歌本来兴致很高，被林玉梅这话说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也开始口不择言道：“二十两怎么了，那是我赚的钱，我也没说都要回来，只要你给我拿二十两还不行么？” “王歌，你这话啥意思？是你赚的钱，可是你昨晚刚把这钱交给我，说让我管的，这么快就后悔了？” “谁后悔了啊！”王歌生气道，“林玉梅，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赚钱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么？” “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么？”林玉梅被他说得火气上来道，“再说了，谁知道你为的是哪个家！” 这句话一下子把王歌也给惹毛了。 “林玉梅，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 “我就没意思了，谁有意思你找谁过去啊！”林玉梅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 王歌见林玉梅眼圈儿都红了，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但是又不想立刻认怂，硬撑着没有哄人，眼角余光瞟见叶老大和叶老三出来了，立刻转身回了车上。 林玉梅也赶紧收拾好自己，钻进了叶大嫂的马车里。 几个人上车之后一路出城。 最近没怎么下雪，官道上的雪之前就被清得差不多了。 剩下一点被来来往往的车马压来压去，也很快就被压没了。 但是路十分好走，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却比平时多了许多。 叶大嫂将车窗推开一个小缝，让晴天可以看到外面，自己也感慨道：“真不愧要过年了，路上的人都多起来了。” “可不是么，等小年儿过后人更多。”林玉梅打点气精神道，“你们第一次在这边过年，以后就习惯了。 “所以说咱们周边这些县城的店家，对过年那都是又爱又怕。 “因为啊，一到年底这东西是真不好卖！ “但凡想买点儿什么，若是平时，直接去店里买就买了。 “可是一到年底就会想，反正也要去京城置办年货，何不到时候一起买呢！ “京城的东西又全又好，也不比县城贵什么，买的多有的时候说不定还要便宜咧！” “这是为什么啊？”叶大嫂对此十分不解，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府城的消费似乎比县城贵不少呢！” 林玉梅解释道：“大嫂，你说府城比县城贵的应该是菜价和吃喝这些吧？” “对啊！” “菜都是乡下地里种出来的，自然是乡下最便宜，县城次之，府城最贵。 “可我说的这些，都是日用品。 “除非是当地产的，否则但凡是外地运进来的东西，都是要先运送到京城或是府城这种大城池的。 “然后县城的人去进货，村里的人再去县城进货。 “这样层层加码，到最后可不就是城里最便宜，村里最贵了么！ “京城可不止有玲珑阁这样的店铺，也有卖得很便宜的地方。 “回头今年置办年货的时候咱们一起，我带你去买。” 叶大嫂一听自然高兴，赶紧答应道：“那可太好了，不然我们可真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被人坑了都没处说理去。” “别说去京城了，咱们这边还有专门跑到天津卫的集市上买东西的呢！” “这倒是，天津卫那边的东西还真是又多又好，还比京城便宜。 “就是太远了，咱们居家过日子，置办年货也置办不了太多，没必要跑那么远。 “说句不好听的，年根儿下各处也都不太平，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得不偿失。” “嫂子，还是你这话说得在理。”林玉梅闻言就像是找到了支持者一样，一把抓住叶大嫂的手道，“你回头帮我劝劝王歌。 “你说说他这个人，刚跟着三哥赚了点钱，如今心思就活泛了。 “刚才非说让我给他点儿银子，他要去天津卫进货，赶在年前回来卖。 “我还没说不同意，就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下，他就跟我闹脾气，说那是他凭本事赚的钱，自己总该有权利支配。” 林玉梅一说起这事儿，又委屈起来。 叶大嫂道：“原来你们两口子刚才是为了这事儿闹别扭呢？” 林玉梅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垂头道：“谁让他说话那么难听，昨天刚说把钱都交给我，以后都听我的，今天就为了钱跟我说那样的话……” 叶大嫂听完林玉梅说的来龙去脉之后，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俩啊，心都是好的，嘴上却不肯老老实实说自己的想法，非要说些情绪上的话。 “还非要一个顶着一个说，没有人肯先让一步，那可不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听得叶大嫂这么说，林玉梅回忆了一下，可不正是这样么。 王歌刚开始只是单纯想去天津卫进货卖钱，是自己先把之前家里那些糟心事儿的情绪掺杂进来，导致后面两个人说话都带上了情绪，越说越生气，最后不欢而散。 见林玉梅已经开始反思，叶大嫂道：“这件事儿，不都是你的错。 “男人就是那样，想一出是一出，脑子里面一根筋。 “咱们女人遇到事儿呢，又容易想得太多，方方面面都会考虑，都会担心。 “男人们大多只会看到事情最好的结果，觉得自己肯定能做成。 “可咱们则要考虑万一是最坏的结果，会不会影响一家人的生活，给家里带来什么隐患。” “大嫂，你说得可太对了，就是这样。”林玉梅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苦水想要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初他看葛玉荣卖货赚钱，也想着要去做买卖。 “当初他那劲头也跟今天差不多，就好像只要有本钱，他就立刻能赚大钱一样。 “我拗不过他，最后只能找亲戚朋友借钱，甚至连娘家都借了，凑了十两银子给他做本钱。 “最后结果呢，赔得一干二净不说，家里还压了不少货，害得我陪他勒紧裤腰带干了两年才把外债都还清。 “如今他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动这个念头了。” 想起当初陪着他吃糠咽菜还债，还要被娘家人冷嘲热讽的日子，林玉梅就越说越伤心。 叶大嫂赶紧道：“别哭，一会儿嫂子帮你说他，好不好？” 另外一辆车里，王歌也在跟叶老三诉苦。 可惜叶老三不是叶大嫂，根本无法体谅王歌的心情，只会说一句话：“听媳妇的话没错。” 王歌越诉苦越憋屈，最后干脆气的不说话了。 把车最多的一段官道走过去之后，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很快就到了县城。 王歌先去找车马行，把自己租的骡子车还掉，收回押金道：“大哥，大嫂，三哥，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儿，在城里吃完饭再走吧！” 叶老大刚要拒绝，被叶大嫂从背后捅了一下，立刻会意道：“那也好，咱们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先喝喝茶说说话，然后再吃饭。” “没问题。”王歌带着众人来到福鼎轩，开口便道，“要你们店里最大的那个雅间。” 在宴宾楼开张之前，福鼎轩是丰乐县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王歌虽然从没来过这边的雅间，但是听木工坊的少东家说过，这边二楼最大的雅间是个套间。 不但有吃饭的地方，还有内室可以休息。 正好大人们可以在外面说话，让几个孩子在里面玩。 若是平时，选这样的地方，王歌肯定要找林玉梅提前商量一下的。 但是今天刚吵过架，他憋着一肚子气，想着反正自己赚了钱，怎么还不配在上档次的地方请个客了？ 王歌虽然这么想，心里却也并没有多少底气，随时都在担心林玉梅会突然开口反对。 殊不知他的举动却正好契合了林玉梅的心思。 她之前万万没想到叶三哥带着王歌做的这个积木居然这么赚钱，她从昨晚见到银子开始，就在盘算着该如何感谢叶老三。 如今既然留人家吃饭，自然要找县城最好的酒楼。 宴宾楼那边发生过冲突已经不能再去了，选福鼎轩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者说，叶大嫂过两天就要参加厨艺比试了，福鼎轩的大厨肯定也是要参赛的。 提前让叶大嫂来尝尝福鼎轩大厨的手艺，也好做到心中有数、知己知彼。 直到进入雅间，见林玉梅都没表示反对，王歌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雅间内十分暖和，叶大嫂和林玉梅进屋就先把晴天和王萍抱进里屋，把里面的棉袄脱掉，免得太热了。 叶老三见状，碰了王歌一下，示意他去看站在一旁的王浩。 王歌一脸茫然，看看儿子又看看叶老三，还问：“三哥，怎么了？” 叶老大一眼就看明白了，无奈提醒道：“王歌，你没看见孩子脸都红了，你帮他把棉衣脱了啊！” “哦哦！”王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帮儿子把外衣和棉袄脱掉，再单独将外衣穿上。 这边才刚弄完，林玉梅就从里屋出来了，准备给儿子脱衣服，发现已经被王歌弄好了，难得给了他一点好脸色，然后拍拍儿子的肩膀道：“进屋跟两个妹妹去玩吧，要让着妹妹，知道么？” “好！”王浩大声答应着，快步跑进内室。 王歌对伙计道：“先给我们上一壶茶，我们说说话，一会儿点菜了再叫你！” 这会儿离晌午饭的时辰还稍微有点早，伙计应了一声，很快就端了茶水上来，然后体贴地给众人关好门离开了。 林玉梅立刻给叶大嫂使眼色。 叶大嫂想了想，呷了一口茶，开口道：“王歌，听说你想去天津卫进些年货回来卖是么？ “我们从关外回来的时候去过天津卫，不如你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们说不定能帮你出出主意。” 第306章 最该感谢的就是晴天 林玉梅一听有点着急，叶大嫂不是说要帮自己说王歌么，怎么成了帮他出主意了。 但是就在她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看到叶大嫂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她这才按捺住了自己焦急的心思，打算听听叶大嫂怎么说。 王歌一听叶大嫂这话，还以为她是支持自己的，顿时来了兴致。 “对吧，大嫂，你们去过天津卫的集市就该知道，那边东西真的又多又便宜。 “的确是，不光是从西洋回来的船只会停在天津港，南方通过海运过来的大船也会停在那边。 “集市里的东西更是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卖的。” 听到叶大嫂这样说，王歌越发兴奋，自己刚才听到的果然没错。 虽说天津卫离着也不算太远，但是王歌都还没有机会去过呢！ 此时听得叶大嫂说起那边集市的盛况，他越发忍不住心生向往。 “不过……”叶大嫂很快就话锋一转道，“你可知道，我们当初去的时候，就差点儿被人给坑了。 “我们识破摊主的伎俩之后，想去别家买东西，谁成想竟闹到打起来。 “当时你大哥为了护着一个路过的小孩，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在腰上，养了好些日子才好利索。” “啊……”王歌听到这里顿时傻了眼，原来叶大嫂根本不是来帮自己说话的，也是来给自己泼冷水的。 不过他还是关切地看向叶老大：“叶大哥，你没事吧？” “早没事了！”叶老大接话道，“不过你嫂子说得没错，天津卫那边卖货的人都是拉帮结伙的，就连坑人都是好几个人联手演戏。 “若是没有熟悉的人带着，能被人坑得连裤子都保不住。” 王歌一听连叶老大都弄不过那些人，就自己这小身板儿，那可真是想都不要想了。 林玉梅心里顿时痛快了不少，心想这回他总该老实了吧？ 谁知叶大嫂却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见王歌蔫吧了，没有最开始那股兴奋劲儿了，才转入了正题。 “王歌，玉梅，其实你们要是真想做这个生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大哥当初在天津卫救下的小男孩，他爹就是当地衙门的捕头。 “如果你们想去，便让你大哥陪你们走一趟，有张捕头跟着，进货方面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 “不过回来之后能不能把货卖出去赚到钱，那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话说得林玉梅都有点儿心动了。 捕头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在当地是很吃得开的。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集市上摆摊的人，肯定都要巴结张捕头。 这样去进货的话，肯定不会被坑被骗。 可王歌在被叶老大和叶大嫂轮番泼冷水之后，却冷静了许多，想起当年自己做生意卖货的经历。 他摇摇头道：“我们两口子都不是那闯荡性子的人，哪里会卖什么东西。 “再说了，若是我们大张旗鼓地进货卖货，岂不等于告诉别人我家赚到钱了？ “到时候万一妹妹和妹夫登门借钱，都很难把他们拒之门外。 “就算我娘不向着他们，街坊邻居也肯定觉得我们做哥嫂的不地道，明明赚了钱还不借给妹妹应急。” 林玉梅听了王歌这话，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这人啥时候竟然知道这么想问题了？ 他若是早点就知道这么想，之前两个人也不会吵架了不是？ 但是经过刚才叶大嫂的劝说，林玉梅这次便没有急着脱口而出。 叶大嫂似乎看出了林玉梅的心思，直接开口打断道：“我有点饿了，开始点菜吧。 “点完菜还要做，等上桌也差不多到饭点儿了。 “你们男人看着点吧，我和玉梅进屋看看孩子们。” 叶大嫂说完起身，拉着林玉梅便进了里屋。 屋里三个孩子正凑在一起玩丢沙包抓石子。 晴天的沙包是叶二嫂给精心缝制的。 石子也早都由最开始叶老大从江边给她捡的几个光滑的小石子换成了秦鹤轩不知从哪里弄的雨花石。 一颗颗打磨得十分光滑，颜色鲜艳，里面还带着花纹。 当晴天把荷包和石子一拿出来，就立刻吸引了王浩和王萍的注意力。 晴天也不是个小气的孩子，立刻邀请二人来跟自己一起玩。 两个女孩子年纪小，手也小，每次都抓不住几颗雨花石。 王浩虽然也不大，但兴许是经常带着妹妹的缘故，对两个小姑娘十分有耐心，一直哄着她们，三个人玩得很开心。 叶大嫂拉着林玉梅进屋，见三个孩子玩得挺好，便没过去打扰，拉着她到窗边坐下道：“刚才是不是又想说什么？” 林玉梅脸上一红，道：“大嫂，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便将自己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这样可不行啊！”叶大嫂听得连连摇头。 林玉梅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看向叶大嫂。 “男人就跟孩子一样，你得学会教他，而不是只会骂他。 “他做得不对你生气骂他，他做对了你又骂他为什么以前不这样做。 “那做好做坏都要挨骂，时间久了，他就懒得去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怎么说了。 “左右都是挨骂，那何苦还费那个脑子呢？” 见林玉梅还是没吭声，叶大嫂只得继续掰开揉碎了跟她讲。 “他做的不好你可以说他，但是最好就事论事，不要因为眼下一件事没做好，恨不得把五年前类似的一件事也翻出来一起说。 “你说他眼下做错的这件事，他会觉得自己错了，说不定也会觉得愧疚。 “可如果你把以前的事儿都翻出来放在一起说，只会激怒对方，然后两个人都情绪上头，就越吵越厉害了。 “还有就是今天这种情况，你如今也带了两个孩子，你就没发现这一点么？ “比如孩子帮着家里干了活，你夸他几句，他下次就会抢着帮你干。 “男人也是一样，做错了该说，那做对了就该得到奖励。 “正常人没有不喜欢奖励偏偏喜欢挨骂的，谁又愿意在吵架里过日子呢？ “他做对了，你就夸夸他，给他做点儿好吃的，温柔些对他。 “他这样过得舒坦，以后就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尽量不做让你生气的事儿，慢慢的就越来越好了！” 林玉梅这次听懂了叶大嫂的意思，笑着说：“乖乖，这哪里是男人，分明是又多了个儿子！” “男人可不就都是孩子么！”叶大嫂也跟着笑了。 “嫂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林玉梅握着叶大嫂的手连连道谢。 “没事儿，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比什么都强。 “咱们做女人的，出一家门进一家门本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两个孩子。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因为旁人伤了夫妻感情不值当的。” “嫂子，我记住了。”林玉梅点头，“难怪看着你们家，兄弟三个都过得夫妻和睦，这里头还真是有不少的门道和道理呢！” “我好多事儿也都是这些年跟着我婆婆学的。” “真是羡慕你有个好婆婆啊！”林玉梅一想到自家那个糟心的婆婆，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慢慢来吧，你婆婆也不是坏人，只是有些糊涂，心里放不下女儿。 “所以你就更要笼络好王歌，让他一直跟你站在同一阵营。 “不然你把他也骂到对面去了，你自己难道要孤军奋战么？” 林玉梅一想到那样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 两个人体己话说得差不多了，外间也开始上菜了。 伙计甚至还特意打了热水上来，在脸盆里兑成温水，供大家洗手。 叶大嫂和林玉梅给孩子们都洗干净，带着他们去外间吃饭。 大家全都落座之后，王歌便对伙计道：“今天点的都是你家特色菜，给我们介绍介绍吧！” “好嘞。”伙计脆生生地应道，“我们福鼎轩算得上是咱们县城最有名气的老牌酒楼了，开业至今都已经三十多年了。 “我家钱云飞钱掌柜自己就是出身厨艺世家，家里祖祖辈辈儿都是干这个的！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我们钱掌柜的曾祖父了，曾经是宫中的御厨。 “如今我们家的菜式，有很多可都是从宫中传出来的，是当年宫宴上的菜色呢！” “今天几位贵客点的都是我们酒楼的特色菜，芙蓉鸡片、糖醋里脊、一品豆腐、爆炒腰花和糟溜鱼片。” 叶大嫂闻言道：“原来钱掌柜是鲁菜大师。” 伙计一听客人中有懂行的，立刻来了精神道：“这位大嫂说得没错，我家掌柜祖籍山东，绝对正宗的鲁菜传人，家里世代都是大厨。 “直到掌柜的曾祖父因为手艺超群被钦点入宫，所以这一支传人才在京城定居了。 “我家掌柜继承了其曾祖的厨艺天赋，从小个子还没有锅台高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学手艺了。 鲁菜讲究调味纯正，口味偏于咸鲜，具有鲜、嫩、香、脆的特色，尤以爆、扒技法独特而专长。 今天伙计推荐的几道菜，也的确都是鲁菜中比较出名的菜品。 只可惜这家店不能做九转大肠、葱烧海参之类的经典菜品。 不过，就算有，叶家人也不可能让王歌点。 九转大肠做法复杂，海参则是食材珍贵，店里之所以没有，也未必是钱掌柜不会做，很有可能是因为价位太高，在丰乐县这样的小县城根本没人舍得吃。 与其写在菜牌子上还要一直备着食材以防有人点菜，倒不如干脆就把菜牌子撤了。 伙计介绍完之后，很快就离开雅间，将空间留给客人们。 王歌率先举起酒杯道：“叶大哥，叶大嫂，叶三哥，你们都是我们两口子的贵人。 “我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咱们全都在酒里了。” 他说完，抬手干了杯中酒。 林玉梅也道：“是啊，从各个方面，你们都帮了我们太多，我也干了，你们随意。” 她说着也一饮而尽。 叶老大、叶大嫂和叶老三在喝酒上头也不能差事儿，也都跟着喝掉了杯中酒。 看着大家都满饮了一杯，林玉梅刚想张罗大家吃菜，就听坐在叶大嫂身边的晴天问：“娘，你们干杯怎么不带我们呀！” 叶大嫂好笑地低头道：“因为小孩子不能喝酒呀！” “那我们可以喝别的呀！”晴天认真地说，“大家一起吃饭，你们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碰杯干杯呢？” 叶大嫂真该思考该如何跟孩子解释这件事，林玉梅却已经道：“晴天这话说得太对了，是我疏漏了，咱们等会儿重来一次！” 她说着，就把伙计叫进来问：“店里可有什么能让小孩子喝的饮品么？” “有的，我们店里有五味子渴水，冰糖绿豆汤，还有小吊梨汤……” “来一壶小吊梨汤吧！”林玉梅道。 五味子的味道有点特殊，她怕三个孩子喝不惯。 绿豆汤清热解毒，这个季节喝并不太合适。 倒是小吊梨汤润肺降燥，很适合秋冬的时候喝。 “好嘞！”伙计应了一声下去准备。 叶大嫂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孩子不懂事，你听她的做什么。” 林玉梅却道：“大嫂，您这话说得可不对。 “本来就是我们疏忽，其实最该感谢的就是晴天。” 林玉梅话音未落，叶老三也紧接着道：“是啊，不光是他们两口子，我也得感谢晴天才行。” 叶老大听了这话，隐约觉得可能跟自己怀里揣着的纸有关。 叶大嫂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玉梅便解释道：“三哥和我家男人这次之所以有机会跟秦府合作做积木，都是晴天跟秦小少爷争取来的。 “我们把最大的恩人给忘了，真是太不该了！” 说话间，伙计端着一大壶小吊梨汤进来。 林玉梅赶紧给晴天倒了一杯，顺带着也给自家一双儿女各倒了一杯。 然后大家再次一起举杯碰杯。 晴天不懂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只是为了自己也可以跟大人们一样碰杯而高兴不已。 她努力伸着小胳膊，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学着大人的样子。 “干杯！” 第307章 第一次做能好吃么？ 在福鼎轩吃完饭，叶家人便跟王歌一家四口告别，继续赶着车往家走。 叶老三坚持要坐在外面赶车，叶老大便上车陪着媳妇和闺女。 叶大嫂忍了半天，最后忍不住问：“晴天，刚才那家的菜做得好吃么？” “好吃！”晴天实诚地点点头，“这家比之前吃的那家宴宾楼好吃多了。” “这倒是……”叶大嫂也点头表示认可。 叶老大看出些端倪，赶紧说：“还行，比宴宾楼好吃，但是比你的手艺还是差远了。” 晴天闻言也赶紧道：“娘，你做的菜最好吃了，比他们做的都好吃！” “乖！”虽然明知道水分很大，但叶大嫂还是瞬间就被闺女的甜言蜜语给治愈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叶老三突然一勒缰绳，放缓了速度。 叶老大在车里察觉到，推开车门问：“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车翻进沟里了。”叶老三轻勒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从丰乐县回村的路已经走了过半，路上的积雪蛮多，所以不敢停得太急。 这辆车估计也是因为路滑，所以才翻进了沟里。 但是走这条路的人，应该都是去丰乐县的。 果然，过去一看，被压在车子下面的不是外人，正是村里刚盘下杂货铺没多久的王金斗。 叶老大围着车转了一圈，也看不清楚王金斗目前的情况如何，不敢贸然挪动车子。 “王大哥，你现在咋样？哪里受伤了？” “我没什么事，就是被车压住了腿，我这个姿势使不上力气，怎么都出不去了！” 因为路边沟里都是松软的积雪，所以王金斗摔下去倒是没受什么伤。 但是紧接着车也跟着翻了下去，正好将他压住出不来了。 “行，我俩帮你把车弄起来。”叶老大说着招呼叶老三过来一起帮忙，将车抬起了一角。 王金斗趁机赶紧从下面钻了出来。 “太谢谢你们了！”王金斗连声道谢，“要不是遇上你们，我今天怕是就要死在这儿了。” 虽然他没有受伤，但是长时间的寒冷和无法补充热量，夜里是很容易会被冻死的。 王金斗爬出来之后，稍微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四肢，然后跟叶家兄弟俩一起，合力好不容易把车子翻过来，重新推回了路上。 “哎呦！”王金斗捶着后腰道，“我这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叶老大和叶老三闻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王金斗跑到路边，伸手在雪地里摸了半天，居然拎出来一头小猪。 只不过此时小猪已经被冻得梆梆硬了。 “我从县里赶着车往家走，半路遇到这只小猪在路上溜达，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我想把它给抓住带回家去，就掰了点儿饼子洒在路上。 “它倒还真过来吃，就在我趁它不备想扑过去把它抓住的时候，它突然往前一窜，把我家骡子给惊着了。 “骡子一尥蹶子正好把它踢到路边的积雪里去了。 “我跟过去正在雪里面找猪呢，结果那该死的骡子居然拉着车朝我冲了过来。 “我一闪身躲过了骡子，却没能躲过翻倒的车。” 叶家兄弟俩听得连连咋舌。 这一番遭遇可以说是十分离奇了。 王金斗把摸出来的小猪直接塞进叶老大怀里道：“多谢你们帮忙，这只小猪就当做是给你们的谢礼了。” “王大哥，您这就太客气了。 “甭说咱们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就算是不认识的人，路过看见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啊！” 叶老大连连摆手，怎么都不肯收。 “我本来想抓了这小猪回去养着，如今都死了，我要来做什么！ “上次村里分的野猪肉都还没吃完呢！你嫂子在院子里冻了一大块。 “孩子们也都不在家，我们两个人得吃到猴年马月去。” 叶老大推让了半天，见实在推不掉，这才只好收下了小猪，挂在了自家车后面。 车翻了之后，王金斗家的骡子早就挣脱缰绳跑了，此时说不定早都到家了。 王金斗不得不把车挂在叶家的车后面，被他们一路拖了回去。 几个人把王金斗送回去之后回到家。 叶老太太听到声音，立刻从屋里快步出来，直奔晴天而去，一把将她抱起来左右打量。 虽然叶老四回来已经说过晴天没有大碍了，但是见老大一家那么久还不回来，叶老太太天天担心地睡不着觉。 直到怀里的晴天甜甜地叫了声：“奶奶！” “哎，好，总算是好了，可把奶奶吓死了。”叶老太太赶紧抱着晴天进屋，免得再让她吹着，“这次的坎儿过了，咱们晴天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叶三嫂听说叶老三也跟着一起回来了，立刻也从屋里出来，但是当着家里人的面儿，也不好意思上来就问赚了多少钱。 “总算回来了，家里两个臭小子最近都开始念叨你说想你了呢！” “是么？看来平时没白疼他们。”叶老三知道媳妇想知道什么，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叶三嫂百爪挠心，却也只能等着晚上回屋再说。 几个人到家休息了一会儿，叶大嫂便闲不住地起身准备去做饭。 “大嫂，哪里用得着你做饭啊，今天我和二嫂做。”叶三嫂赶紧拦着她。 “做个饭又不费什么劲。”叶大嫂道，“主要是我们拿回来一头小猪，正好前些日子，岑老教给我了做烤乳猪的法子，我还带了一些调料回来。 “所以我寻思着，这不巧了么？ “说不定老天爷就是想让我做个烤乳猪给你们尝尝呢！” 叶二嫂闻言道：“这道菜光听过名儿，还真没吃过。” “今天这不就有口福了么！”叶三嫂也凑趣道，“大嫂，我和二嫂来给你打下手，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绝对听从吩咐。” 妯娌三个人便说说笑笑地出去准备晚饭了。 叶大嫂出去取下挂在车后面的小猪。 这头小猪看起来也就一个半月左右的模样，估摸着有八九斤重，正是适合做烤乳猪的大小。 “先烧一锅水，把这小猪缓过来再说。”叶大嫂把收拾小猪的差事交给了叶二嫂和叶三嫂，自己去准备其他材料。 两个人互相配合着，很快就把小猪给收拾好了，血都放出去了，毛也都弄干净了。 叶大嫂那边已经把调料都准备好了，将调料均匀地涂在乳猪的腹内，然后找了两根木头塞进去，需要把乳猪整个儿撑起来。 这一步着实不太好操作，叶大嫂之前没见过，只能尽量根据岑老的描述和自己做其他菜的经验来做，折腾了半天才总算弄了个七七八八。 乳猪腌制入味之后，叶大嫂将烧开后又放了一会儿的热水不断地浇在猪皮上，直到乳猪的表面变硬才停手，然后将上面挂着的水珠擦干。 然后将麦芽糖融化，加入白酒和浙醋调匀后，均匀地刷在乳猪身上。 “老二媳妇，你把这个挂边上去晾一晾。 “老三媳妇，你去把火点起来。” 叶大嫂找了两个粗一些带有分叉的树枝立在地上，把用细木棍穿过的乳猪架在上面。 “老二媳妇你看好火，老三媳妇你负责不断地转动乳猪。” 叶大嫂一边说，一边不断用针刺向猪身，让肉里的水分尽量排出去。 三个人各自负责自己分工的部分，刚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但是很快就配合默契起来。 直到猪身上不断被烤出来的油变成清而带白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叶大嫂最后在猪身上刷了一层香油，稍微再烤了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妯娌三个人忙活着烤乳猪的时候，家里几个孩子已经放学回家了。 叶昌年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还没进门就抽抽鼻子道：“好香啊！” 叶昌雪丝毫不给亲弟弟面子地说：“我看是你饿了吧！” “不是，二哥，真的好香啊！”叶昌兆也闻到了香味。 叶昌丰猛地想起什么，突然间加快脚步，超过其他几个人，飞快地跑进家门。 一看到院子里停着的车和牲口棚里正在慢悠悠吃干草的骡子，叶昌丰立刻撒腿就往叶老太太屋里跑。 “奶，是不是妹妹回来了？” 还不等叶老太太说话，叶昌丰就看到了坐在炕上的晴天。 “四哥！”晴天高兴地叫人。 叶昌兆丢下书包就爬上了炕，但是坐到晴天身边之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其他四个人跟在后面进来，也反应过来是晴天回来了，一下子都挤到叶老太太屋里。 叶老太太笑着对晴天道：“你是不知道，你出去看病这几天，他们五个天天一从私塾回来就跑过来问。 “奶奶啊，妹妹怎么还不回来啊？ “五个人一天问八遍的，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晴天听了这话，赶紧掏出叶老大在京城给她买的糖，大方地分给五个哥哥。 叶老太太赶紧道：“马上就吃饭了，先别吃糖了，晚上有好吃的，现在吃了糖一会儿吃不下可亏了。” 晴天忙抢着告诉他们：“我娘今天要做烤乳猪！” “烤乳猪是什么啊？” “不知道，我没吃过。” “我也不知道，是吃肉么？” 如今吃肉对叶家几个孩子的吸引力已经远不如之前那么大了，反倒是这些村里买不到的糖果更加诱人。 叶老太太正准备再叮嘱几句，就听得晴天突然说：“不听话的孩子不许吃我娘做的饭。” 五个哥哥立刻就把糖果都收了起来，表示晚饭前绝对不会吃的。 “我看如今也就晴天能管得住你们，晴天一说话，比你们爹娘还好使。” “谁说不是呢！” 叶二嫂和叶三嫂端着烤好的乳猪进门，一听这话立刻齐声附和。 叶三嫂放下乳猪看向炕上自家那两个混世魔王。 “我说一百句都抵不过晴天一句好使，依我看，就该让晴天看着他们读书识字，可比我们管用多了。晴天，好不好啊？” “好！”晴天自觉被委以重任，立刻坐直了身子，拍着小胸脯道，“我肯定好好监督他们。” 叶大嫂最后进屋道：“行了，赶紧趁热吃，不然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她招呼着别人赶紧落座吃饭，自己却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坐下，还有些紧张地抿着鬓角的碎发。 虽说刚才为了确认有没有烤到位，她已经从边角处切下来一小片尝过了。 但毕竟是第一次做这道菜，之前听岑老说的好像并不难，但其实真的上手做起来，无论是烫皮还是刷糖浆以及最后的掌握火候，都并不容易。 所以此时叶大嫂心里还挺没底的，生怕自己没做好，不能让家里人满意。 她切了几片肉先放进叶老太太的碗中，然后继续切了分给几个孩子。 叶老太太夹起一片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孩子们则狼吞虎咽地几口就吃了个精光。 连皮带肉的烤乳猪送入口中跟牙齿相碰的时候，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猪皮的酥脆。 经过烫皮并且刷过糖浆的猪皮早已经被烤得酥而无渣，一嚼便在嘴里咔咔作响。 而皮下的猪肉却口感细腻，吃起来肉汁充盈，肉香扑鼻。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弄得叶大嫂越发不安，视线不断在家里人脸上扫来扫去，生怕是自己做砸了。 直到晴天最先说了句：“娘，好好吃啊！这个猪肉好嫩，比咱们之前在野味馆吃的还要软。” “那可不么，那天在野味馆吃的是半大的野猪，肯定比小猪的肉硬一些。” 晴天的牙还没彻底长齐，所以吃起来还是觉得烤乳猪更加适合自己的牙口。 而另外一边，近些年一直抗拒各种烤出来东西的叶老太太，也是因为牙口不好。 但是这次的这个烤乳猪肉，外皮酥得一咬就碎，里面的猪肉偏偏还鲜美嫩滑，着实很合她的口味。 叶老太太夸奖完后，家里其他人也都陆续开始发表意见。 “太好吃了。” “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再多烤会儿就好了，里面吃着还是有点油腻。” “我倒觉得就该油一点儿，一口下去满口油，这才香呢！” “老四这话说得没毛病，烤什么肉都不能舍不得油，不然吃着不香。” 听得大家七嘴八舌的夸奖，叶大嫂才松了口气，终于不再忙活着帮别人切肉，走过来坐在了晴天身边。 第308章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吃过晚饭，叶老大走出房间，朝西屋招招手道：“昌瑞，你过来，大爷有事儿问你。” “啥事儿啊？”叶昌瑞正准备带着几个弟弟写私塾先生留的功课，闻言放下书包出来。 叶老大从怀里掏出那张纸，展开递给叶昌瑞道：“你帮大爷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纸上横横竖竖、大大小小有不少字。 还盖着许多花花绿绿的印章。 叶昌瑞研究了一会儿，对着中间几行字念道：“今存入现银二百零二两四钱……唔……” 他还没念完，就被叶老大一把捂住了嘴。 叶老大从他手里拿回那张纸，打发他道：“知道了，你快去做功课吧！ “这事儿不许跟别人说，回头大爷给你买好吃的。” 打发走叶昌瑞，叶老大沉着脸进屋，一把揪住叶老三的后脖领子，直接把人给提溜到自家屋里去了。 “啪！”叶老大把纸往桌上用力一拍，“你小子老实交代，这是咋回事？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为啥说这钱是给晴天的嫁妆钱？” 叶老三见大哥都拍桌子了，不敢再卖关子，赶紧一五一十交代道：“大哥，你也知道，我之所以能跟着秦小少爷做这积木生意，都是多亏了晴天……” 叶老大听到这里，第一反应还不是做积木居然能赚这么多钱，而是打断叶老三道：“就算最开始是因为晴天才能牵线搭桥，你给她买点好吃的不就得了。 “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过是觉得玩具好玩罢了，怎么能分给她这么多钱！” 叶老三一听大哥误会了，忙解释道：“大哥你先别急，听我说。 “这钱其实并非是我给晴天的。 “当初秦小少爷说跟我合作做积木卖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利润他跟我二八分成。 “人家要那两成利，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给帮忙和干活的人分一分。 “但是大哥你想想看，人家又出主意又管吃住还把积木拿出去各种帮着宣传图什么？ “所以给晴天这份分红，是人家秦小少爷的主意。 “你没见今天我到了钱庄，立刻就有人上来跟我搭话，直接把我带到后面去了么？ “这是人家秦小少爷早就吩咐过的。 “这钱就算不存在晴天名下，也落不到我的手里。” “这……”叶老大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冲得有些头晕。 “秦小少爷好端端的为啥要让你给晴天存这么多钱？” 叶老三闻言低声猜测道：“大哥，我总觉得，秦小少爷说不定是不方便把钱拿在自己手里，就先找个借口存在晴天名下。 “反正咱们现在也不缺钱花，也不会动这笔钱。 “你把存单收好了，就当没有这笔钱不就完事儿了。” 叶老大一听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这笔钱我当然不会动了，哪有好端端收人家这么多钱的。 “不过你刚才那话说的也有些道理，先放着吧，以后找机会再还给秦小少爷。” 见叶老大收下了存单，叶老三才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次晴天让我赚了这么多钱，你刚才也说了，让我给晴天买点儿东西就行。 “回头我给孩子买东西，你可不能拦着不让孩子收啊！” “你要买啥？买点儿吃的不就得了。 “她最近爱吃糖瓜，你回头去村里杂货铺给她买点就是了。” “我要买啥那是我的事儿，你就甭管了！” 叶老三说完就赶紧溜了，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不过得先回去跟媳妇商量一下再决定。 叶老三刚走到自家屋门口，就被叶三嫂一把给拉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哎呦，娘子，干嘛这么着急！”叶老三明知道媳妇着急想问什么，却故意曲解道。 叶三嫂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着急地问：“这次做积木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她问完之后看到叶老三坐在炕沿儿上，靠着被垛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叶三嫂白了他一眼，朝他伸手道：“现在赶紧把工钱上交，我心情好的话可以考虑给你留一点儿零花钱！” 叶老三怕把媳妇也给逗急了，赶紧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在叶三嫂的手里，又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她。 “整的我都换成银票了，剩下的散碎银两都在这儿了。” 叶老三自己拿了八成的利润，给了王歌一成，又给晴天存了四成，自己最后剩下三成，足足一百五十一两八钱。 他将其中一百五十两换成银票，剩下的一两八钱装在荷包里。 叶三嫂顾不得荷包里的散碎银子，先去数银票。 虽然不识字，但是银票的金额一般都是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这样，不同的金额上面的颜色和印信不同，所以即便不识字，只要记住这些，也可以分辨银票的金额。 但是叶三嫂最大也只见过五十两的银票。 展开第一张发现是五十两，已经欣喜若狂，看着叶老三那张脸都觉得比平时顺眼了不少。 她以为五十两的银票肯定已经是大头儿了，后面一张应该是小额的了，没想到展开一看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颜色和印信。 “这是多少钱啊？”叶三嫂纳闷地问。 叶老三闻言冲她竖起了食指。 “一两？”叶三嫂说完自己就先摇了摇头，一两银子根本没必要单独换成银票了，“但是十两银子的银票也不是这样的啊！” 叶老三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继续晃着食指道：“你再猜猜呢！” 叶三嫂猛地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问：“难不成是……一百两？” “没错，你好生看看一百两的银票长什么样，以后再见到就能认出来了！” 叶三嫂见他这得意的模样，一巴掌拍在他翘起来的腿上。 “瞎嘚瑟什么，要是没有秦小少爷，你能赚得到这么多钱？” “哎呀，咱们两口子关起门来还不许我得瑟得瑟了？”叶老三放下二郎腿，“你放心，我心里清楚着呢，这完全就是一笔天降横财，我不会飘的！” “这还差不多。”叶三嫂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那你是打算给晴天五十两的还是一百两的？” 叶三嫂还记得叶老三说过，秦小少爷让他分一部分银子给晴天的事儿。 “你就好生收着吧，这都是咱家自己的。”叶老三道，“晴天的我早就存成存单给大哥了！” “这一百五十两都是咱家自个儿的？”叶三嫂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 “嘘，你小点声！”叶老三赶紧去捂她的嘴。 虽说家里已经没有郭氏那个搅屎棍了，但是这种事儿，总还是低调点儿好。 叶三嫂捧着两张银票左看右看，若不是怕弄花了上面层层叠叠盖的印章，简直恨不得亲上几口。 银票不能亲，但是…… 叶三嫂将视线慢慢转向了一旁还在叭叭说着话的叶老三。 叶老三正道：“虽说那四成利已经给晴天存上了，但我心里想着，那本来也不是咱们的钱，是秦小少爷把自己那一份儿让给晴天了而已。 “晴天帮忙揽的这个生意让咱们赚了这么多钱，我想趁着过年之前，去城里给晴天买一套首饰。 “虽说晴天年纪还小，但我觉得……” 叶老三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心里也有点担心媳妇会不会不同意。 但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身旁的叶三嫂突然扑上来，用嘴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叶老三一边享受着妻子的热情一边问：“锁门了么？” 叶三嫂扯着他的腰带道：“管他呢！臭小子都在做功课，这会儿没人进来！” 两个人算起来也一个来月没亲热了，加上赚钱的兴奋，当真是小别胜新婚。 狠狠一番翻云覆雨之后，叶老三餍足地靠在炕头，叶三嫂系好衣襟，拢了拢滚乱了的头发，这才想起来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我是说，要不要给晴天买点儿什么东西感谢一下？ “我之前在京城去店里看过，给小姑娘做的首饰都特别精致，比县城里的好看多了。 “你若是同意，回头去置办年货的时候，咱俩抽空去看看？” 叶三嫂道：“你这人真是的，你都去店里看了，咋不直接买回来呢？” “这又不是几钱银子的小东西，我自己做主买就买了。 “动辄几两、十几两银子的大事儿，我不得回来跟你商量商量么！” “你把我当成啥人了？晴天帮咱们赚了这么多钱，我能那么抠门？” “哎呀，谁说你抠门了。 “我是说我眼光不好，那么贵的东西，万一我选的不好看咋办？那不得带你去挑才行么！”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叶三嫂笑着说，“你那眼光跟我比，那确实差点儿意思。” 叶老三突然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我这辈子的眼光都用在选媳妇上了，以后怕是也好不了了！” “你这嘴今天是抹了蜜了？怎么这么会说话。”叶三嫂伸手捏捏他的嘴，被夸得满脸喜色。 叶老三看着媳妇的模样，顺势又凑上去想要亲热。 但是还不等进入状态，外面就传来小崽子们的脚步声。 叶三嫂赶紧一把推开叶老三，低声道：“孩子们做完功课了。” 叶老三也只得遗憾地收回了手。 还是家里地方不够大，实在影响发挥。 叶昌雪和叶昌年一进屋，就听到叶老三严肃地问：“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们可都有好好读书？ “今天的功课都写完了？拿过来给我看看！” 叶昌雪和叶昌年齐齐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他俩之前看着叶昌瑞去读书，好像挺容易的样子，也经常听叶老二和叶二嫂说他又被先生夸奖了。 所以刚开始被送去私塾的时候，兄弟俩也没太当回事儿。 但是没想到读书是这么苦的一件事。 首先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坐一上午、再坐一下午就已经是很难的事儿了。 还一直要跟着先生背诵文章，学写字，回家之后还有功课要做，每天练字练得胳膊都打颤儿。 若是没有叶昌瑞费心费神地督促和管束着，他俩估计连每天的功课都完不成，更不要说得到先生的表扬了。 去私塾这一个月的时间，两个人挨的手板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其他所有同窗的总和。 但是听到叶老三这么问，两个人也不敢说不想念书了。 他们知道叶老三出去这么久，都是为了给他们赚钱交束修，希望他们以后能出人头地。 于是兄弟俩乖乖把刚写好的功课递给叶老三。 叶老三其实也看不懂，他最多也只能看看字写得是否工整，是不是横平竖直。 虽然不知道写的内容是什么，但是看到两个儿子如今都能写简单的字了，叶老三还是颇为欣慰，觉得自己的钱没有白花。 “好好跟着先生学，知道么？ “爹也不求你们以后能中状元当大官，但是必须要多读几年书，必须要识字懂礼。 “不然以后你们出去做什么都不方便，知道么？” “知道了！” 听到父亲并不是苛求自己必须学习有多好，两个孩子顿时松了口气。 “行了，赶紧去洗漱一下准备睡觉了。”叶三嫂把两个孩子打发出去，从炕琴里取出被褥开始铺炕，“真没见过你这样当爹的，人家都督促孩子好好读书，以后升官发财。 “你可倒好，要求是真低，识几年字就满足了？” “这事儿强求不来。”叶老三倒是想得开，“咱俩自己都不是啥聪明人，还指望孩子能出人头地？ “那除非抱错孩子了，是别人家的种！” “瞎说什么呢！”叶三嫂伸手拧了叶老三一把。 孩子都是她在家里生的，怎么抱错？跟谁抱错了去？ 叶老三笑着躲开，又伸手去帮她揉揉后腰道：“你也用不着那么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看我们兄弟四个，大字不识一个，如今不也都过得挺好么！ “咱们能做的，就是多赚点钱。 “孩子如果争气，咱能有钱供着他，不会耽误了孩子。 “若是不争气，咱就买几亩地给他种，也饿不死他。” “这就已经是做爹娘能给他们最好的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第309章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回家休息了一天，之后便是小年儿了。 厨艺比试一共持续两天，叶家老老小小齐上阵，大家要一起进城去给叶大嫂打气助威。 头天晚上，大家都早早睡下，第二天一个起得比一个早。 谁知道叶大嫂比所有人都早，叶老太太起身的时候，她都已经在灶间忙活上了。 “哎呀，老大媳妇，你这么早干啥呢？” “娘，您昨天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儿出门么，我反正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给大家做点早饭。” “哎呦，今天可用不着你！”叶老太太赶紧从叶大嫂手里抢过围裙，“你快回屋歇着去，让老二和老三媳妇做就是了。 “你想做饭等到厨艺比试的时候还有的你做呢！” “就是啊，大嫂，有我们呢，哪儿用得着你啊！”叶二嫂说着从外面走进来。 叶三嫂也紧随其后道：“就是，大嫂，你这也起得太早了，我紧赶慢赶还是比你们晚了。” 叶二嫂闻言笑着说：“大嫂这是迫不及待想去大杀四方了。” 听着妯娌两个的话，叶大嫂只能努力撑出一个笑容道：“那今天就麻烦你们了，我进屋去叫那爷俩起床。” 从灶间出来，叶大嫂叹了口气，大家都觉得她胜券在握，但其实她心里一直紧张得不行。 准确地说，她根本不是今天起得早，而是昨晚压根儿就没怎么睡。 叶大嫂回到自家房里，发现叶老大也已经醒了，正在跟哼哼唧唧赖床的晴天作斗争。 晴天看到叶大嫂进来，立刻就不再耍赖，一骨碌爬起身来。 “娘，我起来了！” “好乖！” 叶老大见闺女起来了，赶紧把她睡的被褥叠好，免得她等会儿又窝回去了。 其实昨晚叶大嫂辗转反侧睡不着，叶老大又怎么可能自顾自地熟睡。 屋里唯一睡得好的，估计也只有晴天了。 “我带晴天出去洗漱，你好生拾掇一下。” 叶大嫂心想，去做饭还拾掇什么，只要穿得干净得体，把头发都梳起来避免有头发掉入菜品之中就差不多了。 尤其做饭很多油烟，衣服上说不定还会沾上血水、调料等等东西，所以叶大嫂就选了身半旧的衣裳，给自己挽了个水光溜滑的发髻，插上一支银簪，便觉得差不多了。 叶老大刚给闺女刷完牙，正准备回屋，看到叶大嫂的打扮，忍不住有些欲言又止。 但还不等他开口，晴天就已经先拍着手说：“娘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哎呀，打扮什么啊！”叶大嫂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已经勾起了笑意。 叶老大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叶大嫂已经很紧张了，自己在厨艺比试上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支持她，不要再给她增加任何压力了。 吃过饭之后，叶老大去叶娟儿家把早就说好要借的骡子车赶过来。 叶家人多，叶老太太带着三个媳妇坐一辆车，六个孩子被塞进一辆车里。 兄弟四人轮换着驾车，不驾车的人就去第二辆车跟孩子们一起。 因为起得太早了，所以起程还没多久，车里的孩子们就睡得东倒西歪。 叶老三腿上枕了四个，腿都麻了也不敢乱动。 叶老四左手搂着叶昌年，右手搂着晴天，看着他俩睡着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想起，当初郭氏怀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儿是女。 孩子都还没来得及见到这世间就没了…… 叶老四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家人的宽慰，他如今已经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情了。 很快就不再为已经过去的事儿而担忧。 但是想起叶老太太如今正摩拳擦掌等着过完年就要给他重新说亲，他心里就又是一阵犯愁。 倒也不是说他有多爱郭氏，只是被上一段婚事伤得太深，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和精力立刻再去投入一段新的婚事。 这样不但自己心里累得慌，对人家姑娘也不公平不是？ 还是等大嫂参加过厨艺比试之后找她谈谈，让她帮忙劝劝娘那边吧。 叶老四这么一路想着，突然听到车窗外面传来喧闹声，这才惊觉竟然已经到县城了。 “不是说好了倒替着赶车么？大哥和二哥怎么也没叫咱们啊？”叶老四抻着脖子往外看。 坐在车辕上的叶老二闻言道：“这么点儿路还要换人，不够折腾的。你想赶车，回去让你赶个够。”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过小年儿还是因为厨艺比试，城门外的车和人特别多。 叶家两辆车排了半天队才总算进了城。 刚进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路边大声喊：“叶大哥，叶二哥，这边！” 大家扭头，就看见王歌在路边的人群中一边喊一边挥动胳膊，林玉梅和冯月英都笑盈盈地站在一旁。 “你们咋在这儿呢？”叶老大问。 “今天是游娘子的大日子，我们怎么能错过呢！早就估摸好时间在这儿等着了！”林玉梅笑着说完，又对王歌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叶家肯定会早早过来的，要是听你的还能接到人？” 王歌好脾气地说：“对对，你说的都对，以后我都听你的。” 冯月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下来，脸上显出几分落寞。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重新挂上了笑容。 王歌走在前面分开人群，林玉梅抓着冯月英跟在他身后，费了半天劲才走到叶家的车边。 林玉梅带着冯月英上了叶大嫂所在的车，打发王歌去另外一辆。 她刚上车，头也不抬地说：“现在太早了，先去我家坐会儿吧！” 在好不容易挤出的地方坐下之后一抬头，林玉梅就一脸地难以置信，然后在车里左右乱看。 发现叶家人好像也没带什么行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游娘子，你就穿这样去参加厨艺比试啊？” “啊？”叶大嫂闻言低头看看自己，扣子也没系错，衣裳也没破损，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了？这样穿不对么？” “哎呀，厨艺比试这么大的事儿，那么多老百姓都会过来看，你怎么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啊？” “哎呀，我又不是什么年轻的小娘子，打扮什么啊！”叶大嫂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再说了，做饭又是油又是烟的，穿得再好有什么用。” “不行！”林玉梅斩钉截铁道，“俗话说得好，人是衣裳马是鞍，你是不知道，很多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 “你穿着打扮不起眼，人家就看不起你。” 林玉梅道：“幸亏你们来得早，还有时间，直接去我家，我保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叶大嫂听了这话，想问林玉梅跟婆婆那边怎么样了，但是碍着叶老太太和其他妯娌都在场，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怕林玉梅脸上挂不住。 不过林玉梅是个爽利的性子，不等叶大嫂问便道：“你放心去我家，我婆婆如今见孩子他爹态度强硬，生怕以后儿子不给她养老，这次看到我们回来，甭提多热情了，对以前的事儿也只字不提了，昨天还主动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吃，肯定不会再给你们脸色看了！” 叶大嫂闻言松了口气道：“我们拢共能去几次？看脸色就看脸色呗！最要紧是你婆婆自己能想通，不要再做那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就好。” 叶老太太不清楚前因后果，大致询问了几句，登时一脸不屑地说：“你婆婆可真是个糊涂蛋，一会儿到了你家，我跟你婆婆好生聊聊，管保她不会再这样了。” 林玉梅早就听叶大嫂说过叶老太太明事理，特别擅长处理家务事儿，听了这话登时高兴地说：“那敢情好，婶子，我可全指望您了！” 今天县城的人当真很多，骡子车几乎是在挪动，好不容易才停在王家门口。 王歌跳下车，过去打开大门招呼道：“叶大哥，叶二哥，直接把车赶进来停在我家院子里吧。 “看如今这情况，一会儿咱们还是走着去更快一些。 “赶车去容易被堵在半路不说，到了那边也未必找得到地方停。” 叶老大听了觉得有理，便将车赶了进去，叶老二也跟着赶进去。 王家的院子不算太大，两辆车停进来就没有太多空地儿了。 叶家人纷纷下车。 一下车，林玉梅就带着叶大嫂和其他几个姐妹钻进了东屋。 王歌叫王浩和王萍把叶家的孩子们带到西厢房去一起玩。 招呼叶家兄弟几人先去西屋坐着。 叶老太太则十分自来熟地问清楚王歌娘的房间，自己便找过去聊天了。 王歌见状还有点担心。 他们这次回来，他娘虽然表现得还不错。 但是知母莫若子，他总觉得他娘并非是心里真的服气了，反倒更像是暂时的委曲求全。 只是这怀疑他只敢自己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跟媳妇提。 此时看到叶老太太要去跟他娘聊聊，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一边希望叶老太太真的能说服他娘，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边又担心叶老太太这么贸贸然地进去说这事儿，会不会直接把他娘给惹毛了，到时候万一破罐子破摔，可就没法消停过年了。 叶老三见状上前，伸手勾住王歌的肩膀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放心吧，比你家这更严重的事儿，我娘都见过，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歌只能收起自己的担心，进屋烧水给大家泡了茶，兄弟几个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 东屋里面，林玉梅一进屋就让冯月英去打水给叶大嫂洗脸，把她的发髻也都给拆了，把头发细细梳通梳顺。 “大嫂，你头发可真多真好！”冯月英帮叶大嫂洗完脸，将头发梳通之后，又手巧地给叶大嫂重新梳了一个流云髻。 林玉梅则一直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终于翻出了一身儿压箱底的衣裙。 “哎呦总算找到了，这还是前几年我娘五十大寿的时候为了撑脸面做的呢！ “做好就穿了那么一次，之后就没什么需要穿的场合了。 “生完萍儿之后腰身又胖了起来，已经塞不进去了！ “我看着你比我瘦，穿着应该正好。” 叶大嫂如今也只能由着她们摆弄，脱掉自己原本的衣裳，换上了林玉梅的衣服。 这衣服上身就跟新的一样，叶大嫂十分不安地说：“哪有人穿着这样的衣裳做饭的，弄脏了事小，万一蹦上火星烧个窟窿什么的那不是毁了么！” “毁了就毁了，反正我也穿不上了。”林玉梅把衣裳给叶大嫂套上试了一下，果然基本合身，立刻又让她赶紧脱下来。 叶大嫂急忙脱下衣服交给她道：“我就说穿这个不合适……” 林玉梅却直接把衣裙递给早就候在旁边的冯月英。 冯月英也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个长柄熨斗，斗锅里已经装入了炭火。 她小心翼翼地在衣裙上淋一点水，然后把一直叠放在箱子里压出来的皱褶一点点地熨平。 林玉梅这边也没闲着，把自己的胭脂水粉都翻出来了，开始在叶大嫂的脸上折腾。 叶二嫂和叶三嫂见都没见过这么多胭脂水粉，对林玉梅在叶大嫂脸上勾勾画画的手法更是好奇，一直站在旁边盯着看。 叶大嫂被盯得脸都红了，浑身跟长了刺一样坐不安稳。 好在林玉梅手法十分娴熟，也只是个叶大嫂淡淡地上了点妆，主要是为了提一提气色。 最后又挑了银簪和珠花装饰在发间，取过冯月英熨烫好的衣裙帮叶大嫂穿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叶大嫂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看得叶二嫂和叶三嫂大张着嘴巴，始终找不到闭上的时机。 此时时辰也差不多了，几个男人过来敲门，问她们还有多久才好。 叶老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好了么？该出门了！”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立刻配合默契，有人负责去开门，有人则负责把叶大嫂推到叶老大的面前。 叶老大看到被精心打扮过的叶大嫂，整个人愣在当场，敲门的手始终悬在半空都忘记放下了。 第310章 娘，一定要赢呀！ 叶大嫂被叶老大看得浑身不自在，紧张地扯扯衣襟，转身就要往回走。 “我就说不要搞得这么复杂，太奇怪了是不是？” 叶老大猛地伸手拉住叶大嫂的胳膊道：“不，不奇怪，太好看了！ “你这么一打扮，看着简直像咱俩刚成亲那会儿一样好看！” 周围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发出了笑声和善意的起哄声。 叶大嫂的脸腾地就红了，嗔怪地瞪了叶老大一眼道：“都老夫老妻了，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晴天跟其他孩子们一起从屋里出来，看到大家都围在一起，赶紧钻了进去。 “哇，娘，你今天好漂亮啊！” “真的漂亮么？”叶大嫂弯腰想要把晴天抱起来。 但是叶老大却抢先一步抱起了闺女道：“我抱着就好，别弄皱了你的衣裳。” 叶老大无论是抱起闺女还是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是紧盯着叶大嫂没有挪地方的。 叶大嫂被她看得都忍不住开始害羞起来，倒是把原本对厨艺比试的紧张感冲淡了许多。 “好了，再不出发真的来不及了！”叶老太太从东厢房里走出来催促道，“晌午是第一场比试，老大媳妇肯定没问题。 “我跟王歌娘聊得正热络，就不跟着你们去了。” 叶老大忙道：“娘，我们也是这个意思，第一场比试在室外比，你们老姐妹就别去了，万一冻着就不好了。 原本连孩子们都不准备带去的，但是他们哪里肯被甩下，争着吵着要去。 只好把他们一个个裹了个瓷实。 尤其是晴天，之前刚着凉发过烧，这才好了没几天，叶老大硬是给她穿了好几层衣裳，直接裹成一个棉包子。 衣服厚得把她两条小胳膊都架得没法彻底放下来，走起路来扎着胳膊，一摇一晃的。 叶老大道：“娘，王婶儿，等下午第二场比试，挪进室内了再带你们去看热闹。” “行了，去吧，别紧张，好好比。”叶老太太鼓励叶大嫂道，“你的手艺可是连瑞亲王妃都夸赞过的，得相信自己，知道不？” “好，谢谢娘，我一定好好做菜。”叶大嫂有点被叶老太太的话感动到，声音都隐隐有了些哽咽。 一群人呼啦啦地离开之后，王家立刻安静下来。 王婆子站在东厢房门口，羡慕地看着叶老太太跟叶大嫂之间的互动。 “老姐姐，你跟媳妇的关系可真好啊！” “这是我家大儿媳，她过门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做婆婆。 “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不少摩擦和矛盾。 “好在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随着后面两个媳妇过门，我也渐渐开始学着怎么做一个好婆婆。 “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人啊，都是相互的。 “我一辈子都没见过公婆的面。 “好处是没什么矛盾，坏处就是也没人帮衬我们，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 “但你跟我还不一样，你是给人家做过媳妇的。 “你以后做什么事，就想想看，如果是你婆婆这样做，你心里会舒服么？ “如果能事事都这样换位去想，我保证你以后婆媳关系处得比我家还好。” 王婆子之前就已经觉得叶老太太说得有道理，刚刚又看到人家实际跟媳妇相处的样子，此时心里已经越来越松动了。 但她却还要嘴硬道：“唉，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还要指望人家养老，就只能向儿媳妇低头了呗！” “你啊……”叶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你若是一直这样想，只会让自己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王歌和玉梅都是很好的孩子，你可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叶老太太说着，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进屋去了。 王婆子若有所思地在门口站了半天，直到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这才缩着脖子，转身回屋道：“老姐姐，你想吃啥，晌午我给你做……” 自打进入腊月，县衙就一直在各处张贴告示，并且安排人给百姓宣读，各种宣传这场厨艺比试。 经过大半个月的传播，不仅丰乐县的人知道小年要办厨艺比试，就连周边其他县的村镇都听到了消息。 所以今天丰乐县城才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王歌带着众人，熟练地抄小路来到今天厨艺比试的场地。 这里是靠近西边城墙的一大片空地，没有民宅更没有什么商铺，便成了集市的所在地。 岑老之前就看中了这里作为第一次比试的现场。 此时空地周围已经拉起一圈绳子，隔一段距离站着一个差役。 空地上也垒起了几十个土灶，灶台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菜刀菜板和所有可能用到的调料。 厨艺比试这种活动，在大齐并不稀奇，各地都经常会有举办，所以一切经验都是现成的。 这次之所以会来这么多人围观，一来可能因为赢得这次比试的人，会代表丰乐县去参加京城的厨艺比试。 二来可能也是因为都已经快过年了，各家都没有什么干活的安排，所以更有时间过来凑热闹。 反正整个儿空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仿佛整个儿丰乐县的百姓全都凑到这里了。 若非岑老早就让孟钰在外面等着，看到叶大嫂过来便引着她从后面进去，叶大嫂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挤进去。 叶大嫂被带进去了，叶家兄弟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扛起孩子，开始想法子往最前面挤。 叶老大一手抱着晴天，一手挡着其他人在前面开路。 叶老二一手一个抱着双胞胎，叮嘱叶昌瑞跟紧自己，便趁着叶老大身后的人群还没合拢，急忙一头扎了进去。 叶老三弯腰抱起叶昌年，还不等叫另一个儿子跟上自己，就见叶昌雪已经像泥鳅鱼一样钻进了人群里。 “嘿，你别乱跑，跑丢了咋办！”叶老三哪里喊得住叶昌雪那个皮猴儿，只能扛着叶昌年飞快地跟了上去。 叶老四左右看看，身边就只剩下王浩和王萍了。 于是他一把抱起王浩道：“搂紧我脖子。” 然后又回头对两个嫂子道：“二嫂、三嫂，你们跟着三哥走，我给你们断后。” 叶三嫂拉着叶二嫂就钻了进去，嘴上还道：“还得是老四，还知道管咱俩。 “你看看前面那两个木头，早都把媳妇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王歌和林玉梅就发现叶家人都已经消失在眼前了，就连儿子都被叶老四给扛走了，身边只剩下闺女王萍了。 王萍眼睁睁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消失在人群中，就连哥哥也被抱走了。 她急得不行，抓住王歌的衣襟道：“爹，咱们也快走啊！” “来了来了，这就走！”王歌赶紧弯腰抱起闺女，跟林玉梅一起挤进了人群中。 挤进去的过程中，大家还是被冲散了，好在当所有人都挤到最前面之后，很快就看到了彼此。 于是大家又开始横向移动，希望能都凑到一起。 但是因为人数太多了，导致其他人都开始有意见了。 “哎呀，你们这些人挤来挤去的干什么啊！” “就是，也不知道哪里挤进来的，现在又乱走，这么多人，好好站着不行么？” 叶老大闻言连连道歉：“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家有人参加比试，所以想带着孩子过来看看。” 大家听说是来看自家人的，这才没那么生气了。 一旁立刻有人告诉他们：“你们找错地方了，看见对面那边没有？家属都可以去对面那边观看，可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叶老大这才发现，对面有一片区域的人没那么挤，定睛一瞧，原来是特意圈出来了一块地方。 “趁着还没开始，你们赶紧过去吧！”旁边的热心大爷道。 “好，多谢您嘞。”叶老大话音未落，孟钰就看到了他们，赶紧跑过来。 “叶大哥，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刚才把游娘子送进去就出去准备带你们过去，谁知道再出去就找不到人了。” “我们哪儿知道岑老安排得这么周到，光顾着瞎挤了。” 叶老大再次谢过刚才那位老大爷，然后招呼大家跟着掀起绳子钻进去，跟着孟钰去了对面。 他们这一钻过去倒好，许多围观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全都聒噪起来，一个个跃跃欲试地想要钻进去到更近的地方观看。 差役们赶紧过来维持秩序。 “人家是游娘子的家属，只不过走错了地方，自然是要带过去的，免得留在这边跟你们抢地方不是？” “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会儿县太爷出来看到你们闹事，那我可就管不了了！” 老百姓对当官的有种天生的畏惧之情，所以刚才的小小骚乱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岑老此时已经站在北面临时搭起的台子上了。 叶大嫂被孟钰领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为了保持公平公正不被人说闲话，所以岑老并没有过去跟叶大嫂打招呼。 场地里一共垒了几十个土灶，每个灶台上面都摆着参加比试人员的名字。 叶大嫂的位置在第二排的最西边，正好离叶老大他们所在的位置很近，也不知是不是岑老刻意安排的。 台子的两侧搭了两个很大的帐篷，此时入口封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叶大嫂飞快地熟悉了一下灶台、木柴和调料的情况，桌上没有食材，也不知道一会儿要做什么菜。 她熟悉过所有的情况之后，其他要参加比试的选手也开始纷纷入场。 几十个土灶很快就被占了一多半。 叶大嫂环顾四周，这些人里她唯一认识的，便是之前发生过冲突的宴宾楼的掌柜许磊以及大厨张川路了。 叶大嫂后来听林玉梅说过，这两人都是南方人，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丰乐县这个小县城开了这么大一家酒楼。 但是因为装潢高档加上服务到位，菜色也是南北兼有，味道也还不错，所以很快就打响了名号，抢占了县里其他很多酒楼的生意。 叶大嫂看到了他们，他们两个自然也看到了叶大嫂。 两个人原本还聊得开心，跟叶大嫂眼神相接的瞬间，都是神色微变，不自在地扭头避开了。 叶大嫂也能理解，毕竟之前发生过冲突，他们还亲眼看到县太爷帮叶大嫂说话，此时说不定已经开始怀疑比试有什么内幕了。 除了这两个人，其他的叶大嫂就一概不认识了。 好在她不认识但是林玉梅认识。她走到绳子边，招呼叶大嫂凑过来帮她介绍。 “你看那边那个瘦高个儿，就是福鼎轩的掌柜，就是上次咱们去吃的那家，你还说他家鲁菜做得不错来着，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叶大嫂点头道。 之前只吃过他做的饭，没见过人长什么样，没想到这么高高瘦瘦的，实在不太像个做大厨的样子。 站在一群身材发福的中年厨子之间，简直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钱云飞本是京城人，当年因为一些事跟家中闹不和，才从京城跑到丰乐县来开酒楼。 “刚开始他家还总派人来捣乱，后来见他决心已定，怎么都不肯回家，便也懒得再管他了。 “这人可跟张川路那个假把式不一样，是实打实家传的手艺，可要当心他！” 林玉梅刚介绍完钱云飞，就见一个大腹便便长得像个弥勒佛似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进场后也不找自己的位置，反倒先朝着台上和四周拱手道：“对不住诸位，吕某来晚一步，让大家久等了。” 林玉梅小声道：“这是醉仙楼的大厨吕金玉……” 醉仙楼不似其他酒楼那般高档昂贵，在县城里算是价格亲民的了，味道也还不错，属于老百姓也能每个月去一两次打打牙祭的地方。 所以丰乐县的人对他都很熟悉，见他一进来就耍宝，大家全都很是捧场地笑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大声喊着给他助威。 晴天听到便也学着那些人的样子，把手拢在唇边大喊：“娘，一定要赢呀！” 吕金玉循声看过来，见场地里居然还有个女人，刚才还挂着笑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第311章 怎么可以放女人进来？成何体统！ 吕金玉是个十分古板的人，不仅仅觉得女人是当不好大厨的，甚至认为女人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 直到近几年，他才勉强接受女人来做帮厨。 但今天可是朝廷举办的厨艺比试，怎么可以放女人进来？ 真是成何体统！ 吕金玉正准备去向台上的岑老反映这个情况，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小娘子被带了进来。 他越发不满道：“不是说了不许带帮厨么？这是谁带的人？” “吕大厨，这位也是来参加比试的选手，周小娘子。” 吕金玉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他不敢对岑老如何，但是对这些下面的人却根本没有好脸色道：“真是世风日下，让女人家出来抛头露面的做事已经十分不堪，如今居然连朝廷举办的厨艺比试上都能让女人登场…… “长此以往，真是要礼崩乐坏，纲常扫地啊！” 看着吕金玉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引路的差役跟周小娘子都是一脸莫名。 因为开了海禁，所以大齐这些年风气日益开化，京城和南方等大城池都已经开设女学，鼓励一些女孩子也可以出去读书识字做更多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吕金玉是个守旧的人，所以也懒得跟他争论。 差役偷偷腹诽，却还是微微颔首，冲他笑笑，打算把这件事揭过去。 谁知吕金玉竟然把差役的这种礼貌当做了软弱，气焰越发嚣张。 “把这两个女人撵出去，不然我就不参加了。” 差役被吕金玉这大言不惭的样子给整蒙了，一时间都没能够做出应有的反应。 一旁竟还有捧吕金玉臭脚的人。 吕金玉的小舅子姚锦荣冲过来，一把推在周小娘子的肩头。 “没听到我姐夫说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周小娘子没想到有人会上来就直接动手，毫无防备地被推了个踉跄。 叶大嫂见状快步上去，一把将周小娘子拉到自己身后，生气地问：“有事说事，干嘛动手动脚的！” “我动手动脚？对她？”姚锦荣笑得一脸猥琐道，“也不看看她这干巴巴的样子，挡住脸都分不清前胸后背，身材跟个男人一样，谁会对她动手动脚？碰到她我都嫌晦气！” “你……” 姚锦荣几句话把叶大嫂气得不行，偏生又不擅长吵架。 周小娘子更是直接被他说得眼圈发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若是一般脸皮薄、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女子，此时说不定就要哭着跑掉了。 但是周小娘子即便羞愤地红了脸，却依旧咬着下唇，坚持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说：“县衙贴的公告，没说不许女人参加。 “我按规矩报名参赛，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说得好！”叶老四气得直接从拦着的绳子上跳进来，示意叶大嫂和周小娘子后退，他直接对上了姚锦荣道，“我看你是怕自己手艺不行，输给她们吧？” 姚锦荣的确厨艺一般，自己却总是不肯承认。 此时被叶老四一句话戳中痛点，他气得跳脚道：“我会比不过女人？” “要不咱们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啊！”姚锦荣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叶老四几句话把节奏带歪了，还在追问，“你说说怎么比？” “让你跟我嫂子比完全就是欺负你。 “这样吧，你就跟这位小娘子比，看谁能进入第二轮比试。” 周小娘子闻言吓了一跳，脸瞬间就憋红了，她根本不知道姚锦荣的水平如何。 这……万一输了可怎么办啊？ “比就比，谁怕谁啊！”姚锦荣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既然要比，总该有个彩头才好，不然可没什么意思。” 叶老四道：“你若是输了，就当众大喊三声自己厨艺不如女人，如何？” 姚锦荣眯起眼睛问：“那若是她输了呢？” 周小娘子闻言紧张得不行，手指用力揉搓着衣角。 只听叶老四道：“她若是输了，我听凭你处置……” “她输了关你什么事？”姚锦荣有些不满地打断道。 “别……”周小娘子也同时拦住叶老四的话，“万一我输了可怎么办？” 姚锦荣一听，觉得周小娘子肯定心虚了，于是不等叶老四说话就一口答应下来。 “行吧，这个赌注，我应了！” 眼见姚锦荣迈着八字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周小娘子才着急地对叶老四道：“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啊！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万一人家厨艺水平特别好怎么办？” “没事儿的！”叶老四不在乎地说。 “可、可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他肯定会为难你的！” 见周小娘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叶老四赶紧道：“没事儿，我跟你说，我看人可准了，我跟你保证，你肯定能赢过他的！” “可是，我……”周小娘子刚想说什么，就听得台上传来岑老的声音。 “大家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不要再到处走动了。 “场地内的无关人员也请立刻离开。 “厨艺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叶老四闻言赶紧从场地里翻了出去。 周小娘子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抹抹眼泪，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拿出自己最好的水平，不能拖累旁人。 只有吕金玉被气得头顶冒烟，瞪了叶大嫂和周小娘子一眼，又狠狠剜了小舅子一眼，这才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叶老四回到叶家人身边，看到叶老大抱着晴天坐得稳稳当当，忍不住埋怨道：“大哥，看到大嫂受欺负你怎么都无动于衷啊？” “你不是去了么，大哥是不想抢了你的风头！”叶三嫂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三嫂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啊？”叶老四挠挠后脑勺。 “刚才那位周小娘子，你看怎么样啊？”叶三嫂凑到叶老四身边小声问。 叶老四这才明白，难怪刚才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两位嫂子一个劲儿看着自己，还不断地交头接耳。 他无奈道：“你们也想太多了，我只是看不惯那个人欺负大嫂罢了。” “行行行，不着急，咱们再多看看！” 叶二嫂道：“今天要是带娘过来就好了，娘看人最准了。” “要是这位小娘子能进第二场就好了，到时候让娘过来看看……” “哎呦，两位嫂子饶命吧！”叶老四被说得脸都红了，无奈地一个劲儿给两个人作揖。 叶老大帮他解围道：“快别闹他了，岑老要开始说话了！” 岑老站在台上道：“感谢诸位前来捧场，今天一共有五十位大厨参加本次丰乐县的厨艺比试。 “这次厨艺比试一共分为三轮，第一轮的初赛，最后选出十名获胜者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在今晚举行，胜出的四个人将进入最终轮的决赛。 “决赛时间在明天中午，将在四名选手中最终选出两位，代表咱们丰乐县去参加明年年初在京城举办的厨艺大赛。” 围观的百姓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岑老继续道：“不仅如此，蒋员外还特意为大家提供了一笔银钱作为奖励。 “能够顺利通过第一场比试的人，每人可以得到一两银子作为奖励。 “能够通过第二场比试的人，能够得到三两银子作为奖励，最后胜出的两位，可以得到五两银子。 “而且每一轮的奖励都是可以叠加的，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努力！” 一听说还有银子作为奖励，周围的百姓更加激动，纷纷给自己认识的大厨鼓劲儿。 “钱大厨是御厨之后，这次肯定能一举夺魁的！” 钱云飞闻言微微欠身朝支持他的人示意。 “要我说还是吕大厨的手艺更加精湛，我前几日刚去醉仙楼吃过饭，那鱼做的，简直绝了！” 吕金玉听到立刻洋洋得意起来。 “那是因为你就吃得起醉仙楼吧？要我说，醉仙楼的水平，给福鼎轩提鞋都不配。” 听到这里，吕金玉的脸色瞬间黑了，抬头想看看究竟是谁说的，奈何周围的人太多了，根本找不到。 坐在家属席的众人也纷纷给自家人呐喊助威。 唯有宴宾楼的大厨张川路可怜，就只有掌柜许磊为他喊了几声。 可是因为势单力薄，很快就被其他人的声音淹没了。 没办法，这两个人在丰乐县本来就人生地不熟。 宴宾楼又是高消费的地方。 寻常老百姓鲜少有敢去他们店里吃饭的。 而去宴宾楼吃饭的顾客，即便不是有点身份的，也是家里富裕的。 自然不可能大冷天跟一群老百姓在这里挤来挤去、毫无形象地给张川路大喊助威。 岑老双手向下压了压，待欢呼声小下去之后继续道：“这次厨艺比试，我特意请来了知县汪大人、御厨万子秋万掌膳以及京城百味斋的掌柜牟琦川、千味居的掌柜井子阳和雅食斋的大厨程文杰。 “今天大家所有做出的菜品，都由这几位尝过之后做出评判，希望大家好好表现。” 岑老每说一个人，周围就会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县太爷自不必说，当地的父母官，不光老百姓，就连维持秩序的官差们也都在鼓掌。 台上一共六把椅子，岑老直接将县太爷引到了中间靠右的首位。 几个人中，县太爷是唯一的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屈居人下。 于是县太爷也没有多做客气，便坐在了主位之上。 紧接着上台的是万子秋，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颇有书卷气。 若非岑老介绍他是御厨，大家说不定都会把他当成哪家书院的先生。 但是年纪轻轻就能在御膳房坐上掌膳的位置，可见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岑老让万子秋坐在县太爷的左侧。 万子秋推脱了几次，见岑老坚持，这才不得不坐下。 紧接着，三位酒楼的掌柜和大厨是一起上来的。 他们上来之后都在争抢最靠边的两个位置。 岑老直接上前安排道：“老牟，你最年长，便坐在县太爷的左侧。 子阳和文杰一边一个，最后把最靠边的位置留给我便是。” “岑老，您怎么能坐最边上呢，这不合适啊！” “就是，我们坐边上就行。” “是啊是啊，您才应该坐在县太爷身边。” 三个人拼命推脱，但是岑老却道：“今日你们五位负责给菜品打分，我不参与其中，自然不该坐在你们中间，免得被人误会。 “下面这么多人看着，大家快不要再推来让去了。” 听了这话，三个人才终于依照岑老所言分别落座。 评判们到位之后，岑老道：“厨艺比试第一场即将开始，我最后再说几句。 “第一场比试的菜品是由大家自己决定的，想做什么都可以，把你们认为自己最拿手最有自信的菜做出来。 “然后大家应该也都看到了，场地最前面有两个帐篷。 “帐篷里放的都是今天可以用到的食材和调料，一会儿开始之后大家可以随意取用。 “整个比试过程中请大家尽量保持安静，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要跟别人交头接耳。 “情况严重且经过警告依旧我行我素的，就会被取消资格。 “大家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好，厨艺比试第一场现在正式开始！” 随着岑老的一声令下，旁边立刻有人点燃了两根又粗又长的香用作计时。 “这场比试，谁做好了就可以立刻将菜送上来。 “可一旦香烧完了，那无论你做没做完，就都必须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 叶大嫂听到这话，立刻在心中合计起来。 岑老之前跟她说过，这种情况下，要掌握好时间，不要做太简单的菜，免得端上去太早，评判们吃到后面就容易把你的味道忘记。 但是也不建议做得太复杂，一来以免时间不够，二来也是避免拖到后面，大家尝其他菜都已经快吃饱了，到时候哪怕你做得挺好，人家也已经吃不下了。 最好的档口便是时间过半到还剩三分之一这中间。 想到这些之后，叶大嫂心里很快就定下来自己要做什么菜了。 下一步的关键就是要拿到做这道菜所需的材料。 第312章 干嘛非要跟自己抢！ 从刚才的冲突里面，叶大嫂已经察觉到，今天许多人对女人做大厨这件事其实并不满意。 再加上还有上次起过冲突的张川路大厨。 一会儿去帐篷里拿食材的时候，说不定会被排挤。 想到这里，叶大嫂不免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场边看着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叶老大和被他抱在怀里的晴天，她瞬间就来了自信。 就像叶老太太说的那样，第一轮比试肯定没问题。 若是连这场都赢不下来，也枉费岑老这阵子对她的教导了。 “好了，现在大家应该已经都想好要做什么了吧？”岑老道，“锣声响起之后，大家便可以去取食材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场边就传来了响亮的锣声。 五十个人一窝蜂冲向帐篷。 帐篷入口处的地上摆着两摞小筐。 叶大嫂的位置还算靠前，所以很快就跑到门口，提着一个篮子便进了帐篷内。 但是让叶大嫂没想到的是，她光顾着提防姚锦荣和张川路，却没料到几乎一半的参赛者都只是自觉厨艺不错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当过大厨。 所以他们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清晰的规划，有些人甚至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没想清楚，进了帐篷就开始抢夺为数不多的荤菜。 甚至还有人心里阴暗地认为，只要自己把肉都拿走，让其他人没得可用，就能够稳操胜券。 好在叶大嫂要做的菜食材比较简单，她很快就将东西一一放入篮子里，最后在准备走出帐篷的时候，准备去拎放在角落处的几个笼子。 但是身后突然传来周小娘子愤怒的声音：“你放手，这是我先拿的！ “放入篮子里就是我的了，你凭什么从我的篮子里拿东西。” 叶大嫂闻言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姚锦荣正在跟周小娘子抢夺着筐里的排骨。 “拿来吧你！”姚锦荣手上用力，周小娘子力气哪里有他大，眼看自己精心挑选的排骨就要被人抢走了。 “你、你真是欺人太甚了……”周小娘子红了眼圈。 叶大嫂看不下去，快步上前，趁姚锦荣不备，一把夺下排骨，反手塞进周小娘子的篮子里，然后问：“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都拿全了。”周小娘子可怜巴巴地说。 “那咱们走！”叶大嫂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抓着周小娘子的手腕就走。 此时角落放笼子的地方已经比刚才多了几个人，大家正在挑选。 叶大嫂拉着周小娘子路过，看都不看伸手提了一个笼子就往外走。 周小娘子担心道：“这位姐姐，你都不挑一挑么？都怪我拖累了你……” “有什么可挑的，活鸡都是差不多的。”叶大嫂不当回事地说。 因为她并不是要做整鸡，所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要对鸡的外表和体型挑来选去。 两个人拉着手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她们居然算是速度很快的了。 如今外面只有钱云飞已经站在灶台前了，其他人都还在帐篷内抢个没完呢！ 叶大嫂松开手，对周小娘子道：“好好做，给他们看看，咱们女人做菜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好！”周小娘子听着叶大嫂的鼓励，也是信心满满。 谁知就在叶大嫂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时，张川路突然从帐篷内追出来拦住她道：“且慢，你手里拿着的鸡是我刚才挑了半天才挑中的，我正准备去拎，就被你一把给提走了。” 叶大嫂闻言，心道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还不等她说话，在场外围观的叶老大就忍不住扬声道：“岑老都说了先到先得，你该不会没听见吧？ “再说了，你怎么证明这只鸡是你选中的？你叫它，它答应你么？” 张川路气得脸都要歪了。 刚才叶大嫂去帮周小娘子之后，张川路正好拿完了其他东西，最后准备去拿一只活鸡。 他蹲在一堆笼子前面看了半天，最后才看中了角落不起眼处的一个笼子里的大公鸡。 此时围在鸡笼子前面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被这些人捷足先登，张川路没有声张，悄悄挪动了自己的位置，打算来到旁边的时候便一把拎起笼子离开。 谁成想他漏算了一点，没想到叶大嫂会突然经过，还伸手拎走了那个最靠边的笼子。 看好的东西被人抢走，偏偏这人还是叶大嫂。 想到上次被她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羞辱，张川路就心头火起，跟着她追了出去。 叶大嫂心道，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是对张川路的理由是在不敢苟同。 “我根本都没挑，我就是出门前路过，顺手拿了最边上的一个笼子罢了。”叶大嫂皱眉道。 说实话，如果是其他人，态度好一些的话，她也不是不能换一只鸡。 但是面对张川路，再加上他这般理直气壮的态度，叶大嫂压根儿没有任何想要谦让的心思。 看到叶老大已经开口了，叶家其他三个兄弟也都起身凑到离二人最近的地方，撸胳膊挽袖子地看着张川路。 仿佛只要张川路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们就要立刻冲进来动手一般。 张川路是个很欺软怕硬的人，对上叶大嫂的时候他不虚。 可此时一下子冲过来四个精壮汉子，且一个个都瞪视着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看着叶家四兄弟一副随时要冲上来揍人的模样，张川路不敢再跟叶大嫂胡搅蛮缠。 岑老看到这情况正准备上来帮忙调停一下，就听得场外有人大喊：“你再磨蹭鸡都要被人拿光了。” 张川路闻言回头一看，果然见好几个人都提着笼子从帐篷里走出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并不是只有想做整鸡的人才会拿这个食材，更多的人可能是为了煲鸡汤用来做其他菜。 这样一来，帐篷里那不到十个笼子，恐怕就不太够用了。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顾得上跟叶大嫂拌嘴，赶紧转身撒腿就往帐篷里跑。 叶大嫂冲叶老大和三个小叔子笑笑，表示对他们的感激，然后走回自己的灶台前面，开始收拾食材。 在台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岑老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不想替叶大嫂撑腰，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晚是要被大家所知道的，他担心会有人因此质疑叶大嫂的成绩是否真实。 就连今日评判菜品的色香味也一样，他也早就将自己排除在外了。 但是当看到张川路竟然上前想要找叶大嫂麻烦的时候，他还是差点儿想要跑下去保护叶大嫂。 好在叶家兄弟团结，叶昌瑞那句话也喊得时机刚好，如此一来巧妙地引开了张川路，让他不再继续跟叶大嫂纠缠。 这样既避免了发生冲突，也用不着岑老出面了。 叶大嫂回到灶台前面，打开锅盖看了看，锅里的水已经快要烧开了。 她去取食材之前，就先架火烧上了水，这样就可以节约一些时间。 叶大嫂系上围裙，开始收拾自己拿到的这只大公鸡。 把鸡从笼子里抓出来之后叶大嫂才发现，也难怪张川路宁可追出来发生冲突也想把这只鸡要回去。 这只大公鸡格外精神，鸡冠子都是鲜红挺立的，身上的羽毛也是油光锃亮。 于是叶大嫂拔毛的时候，特意将大公鸡身上好看的羽毛都留了下来，洗干净放在一旁晾着，打算带回去给晴天做个好看的毽子。 但是在她侧后方的张川路看到她杀了鸡之后还要把毛洗干净放在一旁，还以为她后面要用鸡毛做什么摆盘的装饰。 看着叶大嫂那边光鲜亮丽的羽毛，再看看自己最后抢到的这只鸡，怎么看怎么觉得灰头土脸，让他心情很是不好。 此时场地里的人都在收拾食材，除了切菜声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声音。 围观的老百姓看着也挺无聊的。 就在此时，只见吕金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盘子里。 有人眼尖地大喊：“海参，吕大厨要做海参！” 这一句话瞬间就把比试场地给点燃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吕金玉身上。 叶大嫂朝吕金玉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去看台上的岑老。 她记得清清楚楚，岑老告诉她不用自己准备食材，县衙这边会统一准备，这怎么还有人自带食材的？ 岑老见状也皱眉，走下来问：“告示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不用自己准备食材，我们会提供的么？” 吕金玉却理直气壮地说：“是啊，写的是不用准备，但是也没说不能准备啊！ “海参需要泡发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就自己提前泡发好带过来了。” 岑老闻言皱眉，没想到吕金玉会耍了这样一个文字游戏，钻了规则的漏洞。 但是吕金玉这话说得也没毛病，的确是告示没有写清楚。 岑老只能沉着脸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说完回到台上，又对在场所有的人道：“第二场和第三场比试，绝对禁止选手带任何食材和调味料，必须使用县衙提供的。” 下面立刻有人不服气地大喊：“那这一次呢？就不管了？” 岑老黑着脸道：“这一次的确是我们的公告没有写清楚，所以吕大厨可以使用自己带来的海参。”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无论是比试的场地内还是围观的百姓，许多人都在大喊不服。 见此情形，扈捕头立刻出来承认错误道：“这次的告示我没有写清楚，才造成了这样的疏漏，我自请罚俸三个月以作小惩。 “今后一定会更加谨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听得扈捕头出来承认错误，加上人家还主动罚俸三个月，围观百姓的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住了。 至于场中正在参加比试的这些人，也都不想得罪扈捕头，自然也不敢再乱喊什么。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下，这还只是初试，最后选出十个人，就算吕金玉有海参又如何，还有九个名额可以争取。 吕金玉一开始还在为自己的聪明而洋洋得意，此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太着急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把海参留到第二轮或者是最后一轮来用，现在就把海参用掉未免有些浪费。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了。 只希望几位评判会因为他做了海参而对他印象深刻，在接下来的评判中对自己另眼相看。 另外一边，自从发现叶大嫂留下了一堆羽毛之后，张川路就跟魔怔了一样，总想扭头去看叶大嫂在做什么。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叶大嫂将鸡腿去皮剔骨，只留下了鸡腿肉。 张川路简直有些出离愤怒了。 自己看中的那么完美的一只鸡，居然就被叶大嫂一步步切成了鸡肉丁？ 她要切丁用哪只鸡不一样？干嘛非要跟自己抢！ 张川路被气得不行，自己手里正在做的活儿都被耽搁了。 很多人此时已经开始倒油炝锅准备开始炒菜了。 香味从各个锅里升腾而起，不断响起的刺啦声也让人听得食指大动。 “闻着好香啊！感觉大家的手艺都很好啊！” “我吃过饭出来的，现在一闻到这个味道又饿了。” “可惜咱们只能看着，若是也能跟着尝尝就好了。” “快别想美事儿了，这么多人怎么分啊！” “我又不要求吃饱，一人吃一口尝尝味儿也行啊！” “你往后看看有多少人？怎么分？” 外面围观百姓的话，场地内的众人都充耳不闻，一心只埋头做自己的菜。 但很明显，并非所有人都是靠谱的大厨，没多久就有人率先烧糊了锅，呛人的黑烟顺着锅盖缝隙四散开来。 “糊了！快看看锅，要糊了！” 离着最近的百姓们都被呛得咳嗽起来，还有人好心地大声提醒。 做饭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放下菜刀过去打开锅盖，锅里的东西已经黑了大半，彻底不能吃了。 男人挠挠后脑勺道：“不应该啊，我在家也是这么做的，从来没糊过啊！” 第313章 我有意见，游娘子不该胜出！ 这边刚糊了锅，黑烟飘得到处都是。 另外一边锅里直接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 做菜的人自己直接被热油烫伤，疼得大叫。 就连在他旁边做菜的人都生怕受到牵连，不得不躲他远远的。 台上的岑老面不改色，这些意外他见得多了，今天的还算是小意思。 以前一次厨艺比试，还有人自己一头栽进锅里，差点儿把自己做熟了给大家加菜。 岑老面不改色地叫人进来，将被烫伤的人抬出去，立刻有早就候在场外的大夫上前帮忙处理烫伤。 至于另外一个糊锅的人，岑老则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自己能把锅刷干净就可以重新做。 只可惜这人自己不中用，看着被自己烧得乌漆墨黑的锅底，直接放弃了比试，在围观百姓的哄笑声中离开了场地。 好在叶大嫂的位置离那两个人都很远，所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她将鸡腿去皮剔骨之后，细细地去掉所有筋膜，用刀背将其拍松，然后剁成长条后再剁成小块。 然后向鸡腿肉丁中加入酱油抓匀使其入味，再拿出早就泡好的葱姜水，加入少许料酒搅匀，分三次将其加入鸡腿肉丁中，每次都耐心地抓拌至葱姜水全部吸收为止。 吸饱了水分的鸡丁口感才会更嫩。 张川路一直关注着叶大嫂这边的动静，见她对着鸡腿肉还剁得咚咚响，实在没看出来她这是要做什么菜。 叶大嫂紧接着往鸡腿肉丁中加入粉面子继续抓拌均匀。 被粉面子裹住的鸡腿肉丁会更加嫩滑。 最后再倒进去两勺香油，锁住鸡腿肉丁中的水分，放在一旁腌制起来。 将鸡腿肉丁腌上之后，叶大嫂便开始调制料汁。 张川路一边做自己的菜，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叶大嫂，直到见她拿出了花生米准备油炸，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 果然妇人是最小心眼的。 叶大嫂今天做的居然是宫保鸡丁。 她曾经将宴宾楼的宫保鸡丁批评得一无是处，今天来参加比试，还要特意做这道菜来挤兑自己。 张川路越想越是生气，手中的菜刀也越剁越用力。 当初那盘宫保鸡丁，虽说是学徒做的，但那可是他平时最引以为傲的大徒弟，也是学徒中唯一可以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能够顶替上来做几道正菜的人。 大徒弟的手艺都是他亲自传授的，虽然还达不到他自己的火候，却也让他颇为满意，觉得大部分时候都已经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了。 谁知道却被叶大嫂批得一无是处。 虽说丢人的是徒弟，却也跟当面打他的脸没什么两样了。 而今天叶大嫂自己居然要做宫保鸡丁了，用的还是鸡腿肉，当真是乱来！ 张川路紧盯着叶大嫂那边，根本没发现案板上自己正在切的菜已经被剁成饺子馅儿了。 许磊在外面看着都快急死了，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张川路，你专心一点！” 台上岑老犀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住许磊，厉声道：“再乱喊就出去！” 许磊立刻吓得不敢开口。 好在被他这么一喊，张川路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低头看到已经被自己剁成菜泥的食材，赶紧丢到一旁的垃圾桶中。 幸亏他刚才为了以防万一，除了鸡之外，所有的食材都拿了双份。 但是岑老却也因为许磊的喊叫关注到了张川路。 “请大家不要随便浪费食材，浪费情况严重的，会直接取消资格！” 张川路知道岑老这是在点自己呢，不敢再分神，将精力集中到自己正在做的菜上面。 叶大嫂则专心致志地炸着花生米，对斜后面发生的小插曲毫不知情。 她手里拿着铲子，不断翻炒着锅里的花生米。 炒至花生米噼噼啪啪爆裂声变小后，立刻飞快地盛出晾凉，迟疑一瞬都会炒过头了。 火候恰好的油炸花生米，放凉后不但颜色好看，而且吃起来又酥又脆，可以为这道菜增色不少。 做完这一步之后，叶大嫂就放慢了速度，开始擦擦这里，弄弄那边的。 如果张川路还在继续观察叶大嫂就会立刻明白，她这是在磨时间，不想这么早就把菜做好，想要拖到中间左右的位置再去。 但是张川路现在不敢随便分心了，这才没有发现。 此时已经陆续有人端着自己做好的菜上台去了。 但是看台上几位试吃之后的表情，似乎都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叶大嫂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上去的人数，在二十个人都已经上去之后，她便立刻开始热油准备炒菜。 将刚才炒花生米的油大火烧热，把腌制好的鸡腿肉丁倒入锅中翻炒至变色后盛出来。 然后重新刷锅，倒入菜籽油烧热，加入干辣椒和花椒粒。 待锅内开始冒出香味之后，把刚才炒好的鸡腿肉丁倒进去，大火翻炒后加入葱姜蒜炒出香味，最后倒入之前就做好的调味汁翻炒收汁。 叶大嫂这边锅里传出的味道，很快就吸引了周围几个大厨的注意。 这味儿也太香了！ 张川路自然也闻到了。 闻着这个味道让他微微有些愣神，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跟着师父学做宫保鸡丁时候的情形。 叶大嫂将锅里的宫保鸡丁盛出来，端着送到台上去。 张川路趁机快步上前，拿起叶大嫂炒菜的铲子，用手指沾了点儿菜汤尝了一口。 别说，这个味儿，还真比他做的好多了。 张川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真有可能被一个女人给比下去。 此时叶大嫂已经端着菜上台去了，看着她手里端着的宫保鸡丁，岑老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透着欣慰。 县太爷道：“我看这个靠谱，这个闻着就好吃。”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岑老跟叶大嫂的关系，但是从色、香两个角度来评判的话，叶大嫂这道菜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岑老笑着招呼道：“来，大家尝尝看！” 县太爷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吃宫保鸡丁，他总觉得鸡胸肉口感不好。 但是为了给岑老和叶大嫂面子，他还是装作十分高兴地往自己碗里盛了一勺。 叶大嫂眼尖，发现他那一勺基本都是花生米，其间点缀着一两块鸡肉。 但是当县太爷尝到鸡肉丁之后，表情却瞬间变了。 他立刻用筷子夹起碗里仅剩的一块鸡肉丁又细细咀嚼，然后忍不住问：“游娘子，为何你这鸡肉丁做得如此好吃，口感不干不柴，鲜嫩爽滑。” “回大人的话，因为民女所用并非鸡胸肉，而是去皮去筋的鸡腿肉，所以口感会比鸡胸肉更好一些。” 县太爷闻言，立刻冲叶大嫂竖起了大拇指道：“实不相瞒，本官以前一直不爱吃宫保鸡丁。 “原本以为是自己口味的问题，如今看来，都怪本官没能早点认识游娘子啊！” 其他几个人也都吃得赞不绝口。 就连话最少的万子秋都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下面的人听不到他们在台上说着什么，但是竖大拇指和微笑点头这样的动作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爹，县太爷冲娘竖大拇指呢！”晴天高兴地低头跟叶老大说。 叶老大让闺女坐在自己肩膀上，闻言点头道：“是啊，你娘可真厉害。” 晴天闻言赶紧伸手拍拍他的脑袋道：“爹，你已经很厉害了，你都是打虎英雄了！” 叶老大原本也没有嫉妒妻子的意思，但是对女儿的安慰依旧十分受用。 围观的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这个看样子挺不错啊！” “那当然了，怎么，你不会还不认识她吧？哎呀，我跟你说……” “哦，她就是那个去乡下做酒席被蒋员外请回来的那位游娘子啊？” “可不是么，我运气还不错，赶上两场游娘子做主厨的喜宴。 “游娘子做菜是真的好吃啊！ “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虽说秋收之后不那么忙了，但办喜宴还是经常会有人不来，空出来一些位置也都是正常的。 “但是你们猜怎么着？我去第二次去吃喜宴的时候，一进院都要迷糊了。 “那么多人啊！最后凳子都不够用了，好多人都拖家带口的来，就是为了再吃一次游娘子的好手艺。”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这有啥的，最厉害的是，你们现在若是还想吃到游娘子的手艺，靠出席喜宴是没戏了，除非你家跟京城哪个达官贵人家能攀上关系。 “不过也合理，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叶大嫂也端着被台上几位吃剩下的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只等着看最后公布结果了。 叶大嫂放下盘子，便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周小娘子。 周小娘子今天要做的是糖醋排骨，幸亏有叶大嫂帮忙，抢到了两条位置不错的排骨。 她也快要做完了，此时已经进入大火收汁的步骤。 叶大嫂用力吸气，隐约能够闻到糖醋的味道，还真挺香的。 看着忙忙活活的周小娘子，一副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会被人追赶上的样子，比那些自命不凡却根本什么都做不好的男人强多了。 看着另外一边姚锦荣到现在还依旧手忙脚乱的样子，叶大嫂心里感触颇多。 此时上台的人开始慢慢变多，就连姚锦荣都端着自己的菜上去回来了。 周小娘子急得不行，但收汁这一步也不能随意省掉。 她再着急也只能耐着性子苦等。 好不容易等到汤汁都挂在排骨上的时候，周小娘子立刻用炉钩子将灶台里烧得正旺的木炭勾出来。 然后将排骨盛到盘子里，简单装点了一下就赶紧送上去了。 叶大嫂一路目送她上台，看着台上几个人尝过之后都露出满意的神色，当真打心里替她高兴。 不多时，周小娘子满脸兴奋地从台上下来，特意绕路经过叶大嫂面前，害羞地朝她道谢，然后将盘子里剩下的排骨都给了叶大嫂。 “姐，给你尝尝我的手艺。”周小娘子说完，犹豫片刻又小声问，“我能尝尝你这个宫保鸡丁么？” 叶大嫂立刻拿起一双干净筷子塞进她手里，大方地说：“想吃就吃，直接端走都行！” 其他人见她们这里居然开始互相品尝起菜品来了，岑老在台上看到了也没有表示反对，于是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跟别人交换品尝起来。 周小娘子尝了一口叶大嫂做的宫保鸡丁，一双桃花眼都亮起来了。 “好好吃呀！”她小声道，“姐姐你可真厉害，你这么好的手艺，最后肯定能胜出的！” “好妹妹，那我可就借你吉言了！” 两个人说得正开心，斜刺里却突然出来一个人道：“一定会胜出？我来看看是谁这么大的口气。” 来人正是姚锦荣，他自己手里拿着筷子，不等叶大嫂和周小娘子反对，就从她们的菜里各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姚锦荣虽然厨艺不咋样，但是好不好吃还是能尝出来的。 “也就那样，别跟这儿自我陶醉了，比你们厉害的人多了去了。”姚锦荣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震惊不已，“台上那么多人，你们看有一个女的么？我就实话跟你们说，无论做成什么样，都不会有人选你们进入第二轮比试的。” 叶大嫂知道实情根本不是姚锦荣说的那样，但是周小娘子并不知道，顿时露出担忧的神色。 “好妹妹，别担心，马上就要公布了！”叶大嫂安慰着周小娘子。 果然，岑老几个人商议了一会儿，很快就将胜出的十个人的名单当众宣读出来。 “我看大家已经差不多都品尝过其他人的菜品了，不知道这个最终胜出的名单，可还有人有什么不同意见？” 下面大部分的人都在摇头，唯有张川路突然举手喊道：“我有意见，游娘子不该胜出！” 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张川路身上。 晴天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有人反对叶大嫂，登时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第314章 人都已经走了，别看了！ 张川路自己喊完脑子也有点蒙，一旁的许磊更是气得跺脚。 不过是个初赛，赢了又能如何？ 张川路自己也没被刷下去啊！ 这个时候做什么出头鸟，真是脑子进水了。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川路身上，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就连岑老都问：“那你说说看，她做的如何不对了？” “她、她那个宫保鸡丁应该用鸡胸肉，但是她用的是鸡腿肉。” 此言一出，不但台上的几个人沉默了，就连周围的其他参赛者和老百姓也都陷入了沉默。 你挺大个人了，刚才喊那么大声，理由竟然就是这样？” 许磊更是无法直视地抬手捂住了眼睛，恨不得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片刻的寂静之后，围观的百姓中先爆发出一阵喧闹声。 “不都是鸡肉么，有什么不对，人家又没用猪肉。” “第一场比试又没有规定题目，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人家就喜欢用鸡腿肉关你什么事？” “再说了，谁规定宫保鸡丁就非要用鸡肉？就算人家用猪肉，改个名叫宫保猪丁不就得了。” 听着大家议论纷纷，晴天着急地问叶老大：“爹，娘不会有事吧？” “放心，你没听到大家都是在支持你娘的么！” 晴天听了这话，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朝着对面围观的百姓不断拱手作揖。 她坐在叶老大肩膀上，本来就已经很鹤立鸡群了。 加上她长得好看，身上还穿着秦鹤轩送的衣裳，更加显眼。 这边看热闹的老百姓刚才就已经议论过对面的小姑娘可真好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之类话题了。 这会儿他们不过是为游娘子说了几句公道话，那小姑娘竟然就笑眯眯地朝自己这边作揖，真是太可爱了。 “看来那个小姑娘应该是游娘子的孩子吧？” “游娘子可真是幸福，自己有一手好厨艺，夫君高大结实，女儿还这么可爱懂事。” “你们刚才是没看到，那小姑娘听张大厨说游娘子做的菜不对，立刻就红了眼圈，都快吓哭了。” “张大厨真是有毛病，鸡蛋里挑骨头，把人家孩子都吓着了。” 张川路话已出口，此时听了周围的议论，也觉得自己太过唐突。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寄希望于台上的御厨。 毕竟寻常老百姓哪里懂得这些东西。 万子秋见张川路一脸期盼地盯着自己，无奈只得开口道：“宫保鸡丁这道菜，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家用的的确都是鸡胸肉。 “所以当这道菜传开的时候，菜谱中也写的是用鸡胸肉做。” 听了万子秋这话，叶家人一下子又都紧张起来了。 围观的百姓也有点茫然，难道张川路说得没错？ 不过万子秋很快就话锋一转道：“我们身为厨师，固然要尊重传统，但是也不能因循守旧，必须还要有不断改良和创新的精神。 “做宫保鸡丁的时候，将鸡胸肉换成鸡腿肉，会让整道菜的口感更胜一筹。 “这是岑老很早以前做过的一次改良，如今御膳房做宫保鸡丁，用的也都是鸡腿肉而非鸡胸肉。 “所以这位厨师提出反对的理由并不成立，还有其他人有意见么？” 万子秋说起话来跟他的气质十分相符，语气淡淡的却特别有说服力，三言两语就把张川路提出的疑问给解释清楚了。 连御膳房都这么做，说明皇上吃的都是用鸡腿肉做的宫保鸡丁，这谁还敢有不同意见？ 你若是有意见，你自己去找皇上提啊！ 张川路顿时不敢吱声了。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皇上的口味提出质疑。 第一轮比试结束之后，叶大嫂自然是顺利晋级，周小娘子也成功进入前十。 其他同时晋级的还有宴宾楼的张川路、福鼎轩的钱云飞、醉仙楼的吕金玉等等。 而吕金玉的妻弟姚锦荣自信满满地做了一盘九转大肠，特意等到最后才上场，期待着自己能来个惊艳亮相。 谁知菜端上去还不等试吃，就快把台上的几位给熏吐了。 姚锦荣还特别有理地说：“哪里臭了，大肠吃的不就是这个味儿！ 没有味儿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吃肉了！” 但是台上的几位评判前面已经尝过几十道菜了。 就算一道菜吃一口，这会儿也都快吃撑着了，一点儿也闻不了他这个味儿，更别说品尝了，于是很干脆落地就被淘汰了。 此时眼看着第一场比试结束了，姚锦荣已经溜到边上，准备趁乱离开了。 殊不知叶老四早就盯着他呢，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让他溜走。 台上岑老刚说完第一场比试结束，姚锦荣就是一低头，钻过拦着围观百姓的绳子就想往人堆里扎。 刚钻出去就撞在别人身上，姚锦荣头也不抬地道了个歉就想换个方向继续跑。 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姚锦荣不悦地一边抬头一边道：“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如今周小娘子晋级了，希望你能爷们一点儿，兑现承诺而已！” 听了叶老四的话，周围百姓发出了一阵哄笑。 姚锦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最后不得不被叶老四带到周小娘子面前， 他硬着头皮，低声说了三遍：“我厨艺不如女人，我厨艺不如女人，我厨艺不如女人。”然后灰头土脸地跑了。 周小娘子尴尬得满脸通红，又担心地对叶老四道：“那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地痞流氓，你今日得罪了他，让他丢脸，万一他事后找你麻烦怎么办？” “找我麻烦？”叶老四状似无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他若是敢来，我就好生替他松松筋骨！ “倒是你，一个弱女子，小心被他报复才是真的。 “你如今在哪里落脚？不如我送你回去？” 叶老大之前就跟叶老四说过，不要逼人太甚，该放的时候就要放过。 所以看到他还是去找姚锦荣麻烦的时候，叶老大其实是想过来训斥他几句的。 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但是跟过来正听到叶老四最后说的那句话。 叶老大瞬间明白了，合着是要在人家姑娘面前献殷勤呢！ 于是叶老大便没有打扰，自己悄悄溜回去了。 周小娘子虽然对叶老四连声道谢，但是却婉拒了他想送自己的请求。 临走前，周小娘子还特意过来找到叶大嫂道谢。 “这位姐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帮我，我可能连排骨都拿不到，更不要说晋级了。” “我只是帮你拿回了属于你的排骨，至于晋级，那是因为你自己手艺好，可不关我的事。” 周小娘子闻言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微笑，道：“不管怎么说，都很感谢您，咱们下午第二场比试再见。” 她说完便离开了比试的场地。 此时围观的百姓已经基本都散开了。 叶老四一路盯着周小娘子的背影，直到她转弯消失在一个胡同口。 “行了，回魂儿吧，人都已经走了，别看了！”叶老大伸手在叶老四眼前晃了晃。 叶老四又被闹了个大红脸道：“大哥，你说啥呢，我就是怕那个姚锦荣不甘心，不敢来找我，反倒去找周小娘子的麻烦罢了！” “我早就跟你说，不要去让姚锦荣履行什么赌约，得饶人处且饶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是你听我的么？现在知道担心了？” 叶大嫂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厨艺比试的事儿，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此时一听叶老大这么说，顿时着急道：“她一个小姑娘家，万一出事可咋办？ “老四你也真是的，人家不让你送你就不送了啊？ “这个时候知道听话了？你大哥让你不要招惹姚锦荣的时候你咋不听？ “可真是要被你给气死了！” “啊？”叶老四还真没想到这一遭，但是现在人都走没影儿了，想送也追不上了。 与此同时，周小娘子正坐在马车内，手捧着一个黄铜手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姑娘，夫人就说不让您去参加那什么厨艺比试，您就是不听。 “这什么劳什子比试，大冬天的居然还在外头做菜。 “前面火烤得人发烫，后面风吹得透心凉，不生病才怪了！ “您瞧瞧，这才刚上车就开始打喷嚏。 “若是让夫人知道您背着她去参加厨艺比试，还受了风寒，奴婢肯定又要挨一顿骂了。” 周小娘子捧着手炉，靠着软枕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听着贴身丫鬟秋云的抱怨，不怎么在意地说：“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娘是不会知道的。 “打了三个喷嚏而已，你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 “谁说打喷嚏就是染上风寒？说不定是有人正在想我、念叨我呢！” 秋云一看自家姑娘这模样，更加大叫不好。 “姑娘，您刚才不是去比试厨艺的么？那些大厨的岁数都能做您爹和爷爷了，您这是对谁动了心啊？” “呸呸呸！”周小娘子气得挥动帕子去打秋云，“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丝帕打在身上没有半分力道，秋云连躲都没躲，对周小娘子嘴里的“威胁”更是丝毫不惧。 “回去之后还是赶紧熬点儿姜汤喝一喝，驱寒。 “这都年根儿下了，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要。”周小娘子虽然喜欢做饭，但是自己却最吃不来姜味，从小到大每次喝姜汤都跟上刑一般。 “您若是不喝，那奴婢拼着被打，也要把您去参加厨艺比试的事儿告诉夫人。” “哎呀，好好好，我喝还不行么！”周小娘子抱着手炉，嘟着嘴道，“你说说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唠叨，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奴婢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只要姑娘能嫁出去，奴婢自然跟着您嫁过去，继续伺候您和姑爷。” 这话本是主仆之间经常说的玩笑话，往日说起来的时候，周小娘子也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今天一听到秋云说什么出嫁、姑爷之类的词，脑海中不知为何却猛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周小娘子被自己吓了一跳，不过才是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自己怎么能这样想，真是太不知羞了。 秋云看着自家姑娘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的，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刚才厨艺比试的时候，因为周小娘子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坚决不许秋云跟过去，只许她留在车里等着。 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到底是哪个登徒浪子就这样趁她不备勾走了她家姑娘的魂儿？ 秋云在心里打定主意，今天下午那场比试，自己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倒要看看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周小娘子坐着马车回了一个小院儿，跟她差不多时间，叶家人也跟着王歌和林玉梅等人一起回到了王家。 叶老太太和王婆子在家已经吃过饭了，此时都在午睡。 锅里给他们留了饭菜。 林玉梅手脚麻利地热了一下，大家随便吃了些便男女分开地各自找地方挤一挤休息去了。 看了那么久的厨艺比试，虽然不用他们上场，但是一个个也都累了。 林玉梅带着叶大嫂到自己屋里，让她一个人在这儿好好休息。 她自己则带着王歌去跟孩子们挤一挤，稍微睡了一会儿。 叶大嫂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得睡不着，毕竟参加第二场比试的都是水平不错的内行。 但没想到林玉梅才刚离开，她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醒醒，该起来了。” 叶大嫂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叶老大给叫醒了。 “怎么了？”叶大嫂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问。 “什么怎么了，该起床了。”叶老大鲜少看到媳妇这样迷糊的样子，忍不住露出笑容，伸手揉揉她的头道，“起来收拾一下，该出发去县衙准备参加第二场比试了。” “啊？这么快？”叶大嫂吓了一跳，感觉自己才刚合眼。 “看样子你晌午睡得不错，下午肯定能好好发挥。”叶老大笑着把她从床上扶起来，“水都给你打好了，洗把脸再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第315章 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第二场比试就只剩下十个人了，所以便被安排在了县衙最大的大厅内。 锅灶和各色调料都还跟上午一样，但是晚上需要烹饪的菜品就不是自己选择了，而是需要通过抽签来决定。 大家来到县衙本来就有点紧张，紧接着就要抽签，心里就更加忐忑不安了。 第二场比试虽然在室内，但是也放进来了一些围观的百姓，加上各个选手的亲友，大厅内的人数也不算少。 好在下午参加比试的人少了，围观的百姓人数也受到了控制，所以才显得不是那么拥挤。 对于县太爷和县城的大部分商户来说，这样的比试他们还是很欢迎的。 所以县太爷亲自来为比试做评判，而比试所用的东西很多都是城中商户集资提供的。 如果没有这场厨艺比试，许多人根本就不会来县城。 但是厨艺比试的时辰刚好就在中午，看完比试一个个饥肠辘辘的，大部分都会选在留在城里吃点东西。 吃完午饭之后，又有很多人会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在城里采购一些年货。 所以对于县太爷和县城的酒楼商户来说，这都是一件大好事。 这一次位置的排列，是按照第一轮比试通过的名单顺序安排的。 大家各自就位之后，便有差役捧着一个罐子出来让大家抽签，确定每个人需要做的菜品。 前面几个人抽的都很顺利，很快就到了叶大嫂面前。 叶大嫂一伸手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后面还有好几个人，怎么感觉罐子里就只剩一个纸团了？ 难不成是祖父特意给自己开的后门？ 叶大嫂想到这里，心脏忍不住狂跳。 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如果真是祖父做了手脚，她也不好当面拆穿。 于是叶大嫂便将里面唯一的纸团取出来展开。 差役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念道：“游娘子今日要做的菜品是烤乳猪！” 一听是这道菜，叶大嫂越发觉得这一定是祖父对自己的照顾，毕竟他之前刚告诉过自己该怎么做这道菜，甚至连腌料的配方都传授给她了。 但是台上的岑老听到“烤乳猪”这三个字的时候却面色微微一变。 虽说罐子里的纸条不是他写的，而是万子秋和其他三位从京城请来的大厨各写了几个凑起来的。 但是在放进去之前，每一张他都看过。 他可以确定当时根本没有这道菜，而且县衙的大厅也根本不太适合做这道菜。 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叶大嫂！ 幸亏他之前曾经将烤乳猪的做法告诉过叶大嫂，只是这道菜还是有些复杂的，之前没做过第一次就想做到完美几乎是不可能的。 岑老只能寄希望于叶大嫂自己能够更通透一些，加上自己先前教给她的秘制调料，能够弥补经验上的差距。 跟岑老沉重的心情不一样，叶大嫂此时却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以为自己抽到这个菜是岑老故意安排的，一来说明岑老对自己十分信任，二来她之前在家做过一次，已经清楚了大概流程，事后也自己总结了一些经验教训，她觉得这次自己肯定能做得更好。 所有人都抽签完毕之后，便有人将每个人需要用的食材端了上来。 烤乳猪需要的时间有点长，所以叶大嫂丝毫不敢耽搁，拿到东西就赶紧开始处理乳猪。 岑老心里扎下了有人要针对叶大嫂这根刺之后，哪里还待得住。 他借着下来巡视众人的机会，打算着重关注一下叶大嫂灶台附近的情况。 这个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在处理食材。 岑老一路走下来，便顺手抽查了一下桌子上摆着的调料。 头两个还算正常，但是到了第三位钱云飞面前的时候，岑老打开酱油坛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 酱油为什么会有酸味？ 岑老拿起一根筷子，沾了一点尝尝，立刻皱眉，这酱油里似乎被人加了醋。 虽然加的不多，但是已经破坏了酱油原本的味道。 加入到菜里之后，经过烹饪，味道可能会变得更淡，寻常人都未必尝得出出来。 但是对于岑老和万子秋这样对味觉、嗅觉都想要格外灵敏的御厨来说，还是能一口尝出不对劲的。 岑老把钱云飞的酱油挪到一旁，又去检查他的其他调料，没有再发现其他的不对劲。 这下岑老又有些拿不准了，难道是下面的人布置的时候粗心大意所以出了问题？ 有了钱云飞这里的不对劲，剩下的部分岑老便开始认真检查，一处都不放过了。 钱云飞后面的两个人一切正常，紧接着就到了叶大嫂面前。 岑老见叶大嫂抬头看自己，道：“你做你的，我随便看一看。” “是！”叶大嫂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手里的乳猪身上。 岑老将调料罐挨个儿打开检查了一遍，脸瞬间就黑了个彻底。 若是说钱云飞那边酱油中混进去了陈醋还可能是做事的人粗心大意的话，叶大嫂这里则几乎没有一个调料是没问题的。 酱油中带着醋味，醋里又混了酱油，就连盐罐子里都被掺入了一些白砂糖。 岑老气得也不继续检查了，转身回到上面，叫停了比试，命令石雷和孟钰带人检查所有的东西。 经过检查，食材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周小娘子那边很快发出惊呼，她的酱油也被人动了手脚。 “实在是太过分了！”岑老被气得不行，“这些年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办厨艺比试，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调料里面动手脚的还是头一回！ 岑老的两个手下，孟钰胆大，石雷心细，可以说是配合默契，很快又发现叶大嫂灶台旁放着的木柴也被人动了手脚，很多都被浸过不知什么油脂，一旦不小心崩上火星，说不定会立刻爆燃。 如果叶大嫂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这些木柴生火，说不定会因为突然爆燃而被烧伤。 “全都检查过了，只有游娘子位置的木柴被动过手脚。” 岑老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了。 如果只是调料的问题也就罢了，但是叶大嫂的木柴这个样子，问题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县太爷也是面色铁青，这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居然出了这种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叶老大在下面也是后怕不已，恨不得站起来说让叶大嫂退出比试算了。 如今是冬天，大家穿的本来就厚。 万一木柴爆燃，点着了身上的衣服，一时间很难脱身，说不定会把人烧得十分严重，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这哪里是想让叶大嫂厨艺比试失利，完全是想要叶大嫂的命。 但是一想到这是叶大嫂所热爱的，她也一直为此十分努力，叶老大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但是岑老却没有选择继续忍耐，站在上面道：“我刚才本来还不想说，但是都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了，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 “今天抽签的题目都是台上这几位拟的，我能问问是哪位写了烤乳猪这道菜么？” 几个人闻言齐齐摇头，然后面面相觑。 万子秋更是直接道：“这道菜需要的东西很多，在大厅里做很不方便，应该不会有人写才对。” “是啊！” “万掌膳说的没错。” “这里毕竟不是后厨，是县衙大厅，通风什么的都不够好，到时候弄得满屋子烟熏火燎的，我们自己也要在这儿被熏着不是么！” “是啊，你们谁都没写，这道菜的名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岑老说完对周围的百姓道，“今日厨艺比试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都是岑某组织无方，还望大家见谅，今日的比试将挪后到明日中午进行。 “如果大家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欢迎再次前来观赛。” 说完这些话之后，岑老便命令差役清场，参加比试的十个人只能先行离开。 县太爷叫来扈捕头，让他尽全力配合岑老调查此事。 扈捕头命人将所有灶台看管起来，全都重新检查一遍，并且调查所有能够接触到这些的人员。 看着扈捕头把调查的事儿一一安排下去，县太爷才对岑老道：“岑老，真是抱歉，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您放心，今晚就算彻查一夜，也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面对县太爷，岑老勉强还是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也不是您和县衙诸位的错，谁知道不过是一个厨艺比试，竟然都会发生这么恶毒的事情。 “希望扈捕头能够尽快查明真相，抓到罪魁祸首，算是给参赛的大家一个交代。” “对对！”县太爷一边应着，一边招呼道，“大家都没吃上晚饭，今晚我做东，咱们先填饱肚子。 “县衙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客房，吃完饭回来大家早点休息，相信等明天起床之后，就可以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县太爷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抬眼深深地看了扈捕头一眼。 他如今正在有可能调任进京的关键时候，之前在庆功宴上被打，虽然他是受害者，但是却也十分丢脸，外面的传言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版本了。 他还指望着这次厨艺比试给自己长长脸呢，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这个叶家，还真是有些容易招惹是非。 县太爷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算不算是成也叶家，败也叶家？ 扈捕头那边接收到了县太爷给出的暗示，心里压力也是很大的。 县太爷都已经当众说出明天早晨一定会调查清楚这种话，那到时候无论有没有调查清楚，都必须抓住点什么人才好交差。 所以等县太爷带人出去吃饭之后，扈捕头立刻把脸一沉，用腰间长刀敲着桌子道：“都听见大人的话没有？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你们应该也听到消息了，咱们大人年后说不定就要调任去京城了。 “临走前要是谁不好好干，给大人脸上抹黑，让大人抬不起头来……”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从面前每一个手下脸上扫过去，然后才接着道：“那你们就相当于在打扈元任的脸！ “别以为大人即将调任，以后山高水远的管不到你们了！ “可我还在这儿呢！ “若是被我知道谁偷懒应付差事，或者谁胆敢吃里扒外，给我弄些个有的没的…… “我扈元任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捕快和差役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全都低着头听训。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赶紧大声应是。 “行了，都给我去查，仔仔细细的查！ “今天每一个进过县衙的人，每一个接触过这些东西的人，都不能放过！” “是！”捕快和差役们应了之后，一哄而散，各自去查了。 只有一个小个子的差役蹲下来假装整理鞋子，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走，单独留了下来。 扈捕头见状眯起眼睛问：“田志宽，你可是有什么事想单独禀报？” “是。”田志宽说着习惯性地左右看看，确认没有别人之后才凑上前道，“捕头，今天早晨我当值的时候，正好赶上柴车来送木柴。 “我当时还有点奇怪，因为咱们衙门里头送木柴平时不是这个时辰。 “而且来送木柴的人看着也眼生，虽然他用围巾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但是我看着他不像是以前送木柴的老赵。 “当时放柴车进来的是伍荣贵那小子，我想着，说不定是今天要进行厨艺比试，所以才跟平日有所区别，所以也没太当回事。 “可刚才看到木柴被人动了手脚，我一下子就把早晨这件事儿给想起来了。” “荣贵儿？”扈元任听得眯起眼睛，“这小子的胆儿是越来越肥了啊！ “行，你去吧，我心里有数了！” 扈元任挥挥手打发走了田志宽，把整件事在心里复盘了一番。 他突然想到刚才岑老说过的话，烤乳猪原本根本不是备选菜。 那它是如何被放入罐子里，又恰好被叶大嫂给抽到的呢？ 而今日捧着罐子让众人抽签儿的，可不就是伍荣贵？ 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反正他是不信！ 第316章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有了嫌疑对象，扈捕头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来到正在调查的众人面前，找了个由头点了几个人出来，打发他们出去分头调查。 “这些油盐酱醋都是哪家买的，账本上都记得一清二楚，你们分头去各家铺子问一下情况。 “就算铺子已经关门了，也必须要找到店主，今晚必须查问清楚，大人明天一早还等着看结果呢！” “是！” 这些人之中，便有伍荣贵。 几个人领命而去，扈元任带上田志宽，悄悄地跟在了伍荣贵身后。 为了方便让伍荣贵露出马脚，扈捕头特意安排他去跟其他几家店都不在同一个方向上的酱油铺子。 果不其然，伍荣贵一路往北，经过酱油铺子也完全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绕了一大圈，然后直奔城南一座宅子而去。 扈元任离老远一看就皱起眉头，那不正是耿家的宅子么？ 宅子的主人耿洪安过世之后，便是他的遗孀龚红巧带着儿女住在这里。 但是因为龚红巧认了许多干儿子、干女儿，所以这些年，耿宅的热闹丝毫不比当初耿洪安在世的时候差。 伍荣贵来到耿宅门口，跟门子点了点头便长驱直入。 扈元任摸摸下巴，心想，以前居然都没发现，伍荣贵这小子居然还跟龚红巧有关系。 伍荣贵进门之后，轻车熟路地直奔主院。 一进门，就见丫鬟兰英笑着迎出来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么？” 兰英还以为是事情办得顺利，叶大嫂受伤了，比试自然没办法顺利进行下去，所以伍荣贵才能这么早就过来。 但她说完没听到伍荣贵的回答，这才抬头看到他阴沉的面色，登时吓了一跳。 “没成功？被发现了？”兰英顿时急得眼圈发红，“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如今这可怎么办？ “夫人若是怪罪下来，咱俩之间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伍荣贵安慰她道：“放心，我这不是还没被发现么，那就算不得失败，我会再努力争取一次机会的。” 两个人在院子里窃窃私语，似乎被屋内的人听到了动静。 “谁在外头说话呢？” 兰英赶紧擦擦眼角，转身入内道：“夫人，是伍捕快来了。” “那还不赶紧把人请进来。” 兰英看着龚红巧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出去将伍荣贵带了进来。 龚红巧虽然寡居多年，但其实算年纪也不过才刚四十出头。 加上她保养得好，看起来就像是个三十出头的风情少妇一般。 伍荣贵一进屋便先闻到一股香味，紧接着便看见龚红巧穿了一身软薄的红色襦裙，外面仅披着一条轻纱，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歪靠在软枕上。 见伍荣贵进来，龚红巧的眼神儿就瞟了过去。 她的眼神就像带了钩子似的，这一眼就把伍荣贵看得面红耳赤。 兰英见状，立刻伸手在他后背上拧了一把。。 伍荣贵不敢多看，躬身垂头道：“耿夫人，今天的计划出了点岔子，厨艺比试也延后了，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会把叶大嫂给整下来的。” “计划出岔子？是被人发现了吧？”龚红巧声音柔媚，语气中却透出强烈的不满。 “原本一切顺利，木柴一大早就调换了，我也让叶大嫂抽到了烤乳猪这个菜品。 “可不知道是谁，竟在所用的调料中做了手脚，还好巧不巧地被岑老发现，下令检查。 “这一检查才发现，好几个人的调料都被做了手脚。 “于是岑老便叫人彻查所有的东西，这下可好，一下子就发现了叶大嫂灶台旁的木柴是有问题的……” “唉，你说说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让我如何放心把兰英交给你呢？ “你也知道，兰英虽说是丫鬟，其实我对她比对女儿都还要疼爱，我可得替她把好关，给她找个好姻缘才行。 “耿夫人，岑老宣布第二轮厨艺比试挪到明天再继续进行。 “希望耿夫人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我这次一定会办成的。” 听得伍荣贵说得斩钉截铁，龚红巧才慢悠悠地扭头问：“兰英啊，你觉得呢？还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兰英闻言恳求道：“夫人，伍捕快今年帮您做了不少事儿，一直都任劳任怨的。 “这次也并非他办事不力，而是遇到了意外。 “如果您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奴婢相信伍捕快一定能把事情做好的。” “哎，真是女大不中留了，还没怎么样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是不是？” 龚红巧几句调侃说得兰英脸颊绯红。 伍荣贵看在眼里，心里甭提多美了。 龚红巧之前已经承诺过了，只要他把这次的事儿办好，就会把兰英的卖身契还给她，这样他就能娶兰英回家了。 “行吧，谁让兰英跟了我这么多年呢！”龚红巧在兰英的劝说之下，最终松口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能让叶大嫂晋级，更不能让她代表丰乐县去参加京城的厨艺大赛，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这次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兰英失望的。”伍荣贵答应得十分痛快，“我身上还有差事，就先走了。” 兰英一路将伍荣贵送到大门口，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脸上刚才还挂着的甜美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回到龚红巧的房中之后，兰英拿起一对儿软头小锤儿，轻轻帮她敲着腿道：“老夫人何必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难道您还真打算把奴婢嫁给他不成？” “傻丫头，别人谁都行，就你不行，我如今可离不开你。”龚红巧被她敲得舒服，眯起眼睛靠在软枕上道，“你怕什么，等他把事儿办好之后，我便安排人去向扈捕头举报，到时候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哪里还有心思来娶你，他也娶不起！” 一听龚红巧都已经替自己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兰英才重新露出笑容。 这一招主仆二人其实已经用过不止一次了。 只不过伍荣贵比以任何人都用情更深，也更加执着，所以兰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期待他成功还是该祈祷让他失败。 而且这都快一年了，伍荣贵一直对她很好，再这样下去，兰英都已经快要被感动了。 主仆二人很快就换了话题去聊别的，殊不知根本用不着她们举报了，此时就在耿宅附近的小胡同里，扈元任已经一把扭住伍荣贵的胳膊，直接将人按在一旁的院墙上。 “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能耐啊！ “什么时候搭上龚红巧了我都不知道。” 伍荣贵一听是扈元任的声音，还想狡辩道：“捕头，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我只是喜欢个耿夫人身边的丫鬟兰英，今天说不定要忙一晚上，所以我先抽空过来看看她，跟她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呵，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扈元任冷笑几声，然后呸地一口啐在了伍荣贵脸上，“编，还给我在这儿编是不是？这嘴里还能有一句实话没有？” “捕头，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伍荣贵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已经暴露了，但是嘴上却也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撒着谎。 扈捕头懒得跟他废话，扭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 “有什么话回衙门再说，撬不开你这张嘴的话，那我这些年不是白混了么！” …… 另外一边，叶家一家子人从县衙出来，孩子们可能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大人们却一个个都十分后怕。 如果不是因为调料出了问题，那叶大嫂若是真用了那些木柴，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游娘子，你在京城可得罪过什么人啊？”林玉梅百思不得其解地问，“看样子跟你的过节还不小呢！不然寻常百姓别说是动手脚了，连找门路想做这件事都找不清楚。” “我也不是那会得罪人的人啊。”之前叶大嫂自己已经把到了这边之后认识的所有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此时听得林玉梅又问，只能困惑地摇摇头道：“若是非说有过节，那就只有跟宴宾楼的掌柜和大厨起过一次矛盾。 “但是当时也很妥善地处理过了。 “宴宾楼那么大的酒楼，难道会因为几道菜的事儿就跟我这般没完没了么？” 叶老大闻言道：“这可说不好，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说不定这宴宾楼的掌柜和大厨就是心眼儿小的人呢！ “别的不说，今天上午比试的时候，那个张川路就不顾自己手底下做的事儿，眼神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 叶老大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家里人听到都笑了起来。 但是细想一下，叶大嫂除了这两个人，更加找不到什么仇家了。 一行人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到王家。 刚推开大门就见王婆子趿拉着鞋、披着衣裳就从屋里出来问：“咋样啊？晋级没有？” 王歌道：“娘，今天出了点儿意外，厨艺比试被挪到明天下午了。 “哦，那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啊？我去给你们煮点儿面吧？” “王婶儿，不用忙活了，我们都是吃完饭才回来的，家里的东西先放着，等回头在慢慢吃吧！” 他们这边才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孟钰的声音问：“这里可是王歌家？” 叶老大赶紧出去应门，很快就把岑老给带了进来。 “祖父，这么大晚上的，您怎么还过来了。”叶大嫂见是岑老也急忙迎了上去。 “今天比试上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粗心大意，没让人仔细检查过所有的东西。 “幸亏及时发现了，不然你若是受伤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爹交代。” 叶大嫂原本还觉得岑老这样做稍稍有点夸张，毕竟两个人以前从未在一起相处过。 可此时听到这句话，她才豁然开朗。 岑老对她好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为了她本人，而是为了弥补当年对她爹的遗憾和亏欠。 “真的没事儿，就算没有被发现，我在乡下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点火的时候也肯定能发现问题的。 “再说了，今天也是多亏您发现了调料有问题，不然我腌制乳猪的时候可就要出大事了。” “这也正好是我想跟你说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无论去什么地方做菜，第一件事都是先检查好调料和用品有没有什么问题，不能拿起来就用。” “是，我记住了。”叶大嫂说完又感慨道，“我今天抽到那个烤乳猪的时候，还以为是您故意叫人照顾我呢！ “谁知道竟然是被别人放进去专门让我抽的。” “这要是我来想问你的事儿。”岑老道，“明天比试是否需要重新抽签？如今评判们持两种意见。 “有的说就还按照现在抽签的菜品来做。 “还有人建议重新写十道菜再抽一次，你觉得呢？ “这个烤乳猪你以前从来都没做过，应该比较困难。 “不过我这样问，可不是为了徇私。 “在这件事情上，你算得上是受害人，所以我们会更多参考你的意见的。” “烤乳猪您告诉过我怎么做，我前几天在家还做过一次，也总结出了不少经验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所以我觉得就不用重新抽签了，免得有人觉得不公平疑神疑鬼的。 “当然如果您愿意再指导我一下就更好了。” 叶大嫂笑着说。 岑老十分欣慰地看着叶大嫂，她这样的选择无疑给岑老省去了许多麻烦。 “指导你一下当然没有问题，”岑老突然想起来问，“不过你刚才说，抽签的时候还以为是我特意安排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抽签的时候，罐子里就只有一个纸团，我抽出来之后打开，那个差役就说是烤乳猪。 “我当时想着您刚教过我，说不定就是故意想让我做这道菜，所以才叫人动了点手脚……”叶大嫂说着有些羞愧，“是我把您给想歪了。” 岑老却道：“这么重要的事儿，我得赶紧去告诉扈捕头。” 第317章 前十年看婆，后十年看媳 岑老打发孟钰回去给扈捕头送信，自己留下跟叶大嫂聊了半天，细细询问了她之前做烤乳猪时候的情况，然后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和自己的经验一股脑地都告诉给她。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岑老提出的每个问题都精准地打在叶大嫂疑惑的点上。 经过这么一番交流之后，叶大嫂觉得自己信心更足了。 孟钰走了就一直没回来，岑老见时辰不早了，也懒得再等他，让石雷去赶车准备回去。 叶老大两口子将他送出门。 却不知这一幕刚好被刚喝完酒出来的许磊和张川路给看见。 “你看那个，是不是岑老？”张川路醉眼朦胧地问。 许磊闻言抬头定睛一看：“可不是么！” “难怪之前县太爷直接说游娘子是代表丰乐县去京城参加厨艺大赛的人选，原来人家早就抱上了岑老的大腿。” “这若是传出去，那可是妥妥的丑闻啊！”张川路的脑子又开始转了起来。 许磊皱眉道：“你还是消停点吧，今天你擅自做主在调料里动手脚，没被查出来都是万幸，你还想干什么？” 张川路想到这一点，满肚子的阴谋诡计瞬间就泄了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老实比赛还不行么！ “我就不信了，我学了这么多年厨艺，还能比不过游娘子那个乡下妇人！” 见张川路属实醉得不轻，越说声音越大。 许磊怕被人发现，赶紧拉着他离开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送走岑老之后，朝远处的胡同口张望了一下。 “怎么了？快回来啊！”叶大嫂转身催促。 “来了，我刚才总觉得那边好像有人说话，但是仔细听又没动静了。” 叶大嫂不当回事道：“这儿是京城，不是咱们村里，这个时辰许多人可能都还没回家呢，有人说话再正常不过了。” “这倒是，都这个时辰了，京城外面都还热闹得很。”叶老大一边关门上门闩一边道，“等以后咱们搬到京城来住，你就教我做几道简单的小吃，到了晚上我就推着车去外面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两个人说着话往屋里走。 王家院子跟叶家乡下的格局差不多，只是更加紧凑了一些。 如今晚上王歌两口子带着王萍住在正房东屋，叶老太太和王婆子带着男孩子们一起住在西屋。 剩下东西各两间厢房，原本住着应该也挺宽敞的，但是一侧的厢房被当做了杂物间，堆满了柴火、粮食和杂物，只有两间厢房收拾收拾能住人，只好叶家兄弟四人住一屋，妯娌三人带着晴天住在另外一间。 叶大哥跟叶大嫂分别回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早躺下了。 叶二嫂无奈道：“大嫂，我实在没法子，无论我怎么哄，晴天就是不肯睡，还是你来吧。” 叶大嫂脱了衣裤钻进被窝，一偏头就看见晴天还努力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原本大大的眼睛因为困得睁不开已经眯得只剩一条缝了，却还坚持着不肯睡。 “小坏蛋，二婶儿哄你这么半天，干嘛不乖乖睡觉啊？” “我等娘回来。”晴天哼哼唧唧地凑上来，一把搂住叶大嫂的胳膊道，“娘，今天那个人好坏，他干嘛要说你啊！后来给你动手脚的是不是就是他啊？” 叶大嫂没想到晴天还惦记着中午张川路对自己的菜提出异议的事儿，甚至还把这件事跟下午出问题的事儿联系在了一起。 叶二嫂和叶三嫂听了这话也都来了精神，全都凑过来讨论起来。 “应该不会吧！”叶大嫂想着，“听玉梅说他们是外地来的，在本地应该没什么根基……” 但是话还没说完，叶大嫂就顿住了。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宴宾楼发生冲突的时候，就有被许磊和张川路收买过的差役前来“处理问题”，若非穆铮找人来得及时，自己一家子就都要被投入大牢了。 既然他当时能买通差役，那这次是不是也能买通别人来动手脚呢？ 但如果这样想的话，其实吕金玉和姚锦荣也很有嫌疑。 毕竟今天调料被动过手脚的只有三个人，钱云飞、叶大嫂和周小娘子。 钱云飞是所有人公认的最强劲的对手。 叶大嫂也算得上是实力不凡。 但是周小娘子的水平，大家都看得出来，能晋级估计有一半都是运气成分。 她的手艺的确比一般普通人好一些，但是跟专业的大厨相比，那绝对还是差着不少火候的。 所以能同时给这三个人动手脚，肯定不单单是忌惮他们的厨艺，反倒更像是对女人参加厨艺比试很有意见，再顺便也将最有竞争力的人除掉。 大家议论了半天，反倒越发觉得事情简直是扑朔迷离，有嫌疑的人越聊越多。 叶二嫂打了个呵欠道：“时辰不早了，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有岑老和县太爷在，今天都已经这般当众丢脸了，明天肯定不会出任何岔子了。” “二嫂说得没错。”叶三嫂连声附和，“大嫂，你别担心，咱家这么多人都支持你，你肯定没问题的。” 晴天也搂紧了叶大嫂的胳膊，小声道：“娘最厉害了，那些背地里使坏的人最讨厌了。” “是啊，所以咱们晴天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好人，可不能去做这些坏事。” “哎呀大嫂，你可真是说什么都不忘见缝插针地教育孩子。 “咱们晴天可不是那样孩子，咱们老叶家就没有那样的人！” 一听叶二嫂最后这句话，叶三嫂突然又来了精神，翻了个身道：“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老四的举动有些奇怪？” “你是想说那个周小娘子吧？”叶大嫂接话道，“那姑娘我看着也觉得不错，性子软和了点儿，但是人挺好的，身上还有股子亲切劲儿。” 叶三嫂一拍枕头道：“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她看着亲切，若是能进咱家门，以后肯定能相处和睦。” 但是叶二嫂却给她泼凉水道：“不过我看人家的穿着打扮，那小脸儿、小手上的皮肤细嫩的，可不像是乡下姑娘，家里应该条件不错。 “咱家条件本来就一般，老四之前又有过那么一段……虽说咱们知道老四是个好孩子，之前的事儿也不怪他。 “可就算姑娘不嫌弃，人家父母估计也很难同意。” 叶大嫂闻言本想反驳，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叶二嫂这话有理。 她扪心自问，如果以后谁敢给晴天说媒介绍这样一户人家，她肯定要拿笤帚把媒人打出去的。 “唉，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老四也未必有那个心思呢！”叶大嫂见晴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窝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便不肯再聊了，“都快睡吧，明天还得早点起来呢！ “咱们在别人家里借住着，总不能起得比主家还晚，总要起来帮着干点活。”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大家都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叶家妯娌三人早早就起来了，轻手轻脚地洗漱之后，便去灶间准备去做早饭。 虽说这是王家，但是叶家来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个个什么都不干，就等着王家人招待。 这边刚架上火，王婆子就从正房屋里出来，看到烟囱已经在冒烟了，赶紧一边系棉衣的扣子一边往灶间走。 王婆子一进灶间，看到叶家妯娌三人分工合作，生火的生火，切菜的切菜，叶大嫂也挽起袖子准备刷锅做饭，心里甭提多羡慕叶老太太了。 儿子多了就是好啊，哪像自己家，就这一个儿媳妇，自己还使唤不动。 老叶家四个儿子，前面这妯娌三人都能干得很，等老四在娶一个回家，到时候被四个儿媳妇伺候着，叶老太太的日子过得未免也太舒心了。 “哎呀，哪里用得到你们，我来就是了。” “王婶儿，用不着你，我们三个一起做，很快就做好了。” “就是，我家这么多人呢，哪里用得着劳动你做饭。” “外头天儿冷，你快回去再钻被窝眯一会儿，饭做好了我们叫你。” “就是，若是睡不着就跟我娘唠唠嗑，这边根本用不着你动手。” 王婆子很快就被妯娌三人推了出去，只好轻手轻脚地回房去了。 刚好叶老太太也醒了，正准备穿衣服呢！ 王婆子就把自己刚才的感慨说给她听。 叶老太太闻言道：“你就光看见好的了，我糟心受累的时候你是没看见。 “我昨个儿人就说，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得靠自己努力才行。 “你以为儿媳妇只要娶过门，就都能跟婆婆处成这样？” 王婆子对这话表示不解。 按照她的想法来说，这儿媳妇好不好，是嫁进来之前就定型的，就看运气好不好，能不能娶个好媳妇了。 如今听了叶老太太的话，感觉自己前几十年形成的观念都被推翻了。 “老大媳妇过门之后一直不开怀，十几年了才有了晴天这个宝贝闺女，若是换做你，你能做到不让儿子休妻？不天天拿话点她么？ 王婆子摇摇头道：“这不一样，我家就王歌这么一个独苗儿，不能生那可万万不行。 “好，那我就再跟你说，老二媳妇娘家女儿多，就一个儿子当做宝。 “女儿们从小就跟着娘学绣活儿，赚的钱都在她爹手里把着。 “说亲之后才告诉，半点儿嫁妆都没有，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偏生我家老二还就看好她了，闹死恼活的非要娶。 “若是你，你能同意么？” 王婆子听得面露难色，想了半天才咬牙道：“若是儿子真看好了，大不了不要嫁妆，也得娶啊！” “可不是么，为了给老二媳妇撑面子，我只能把给老二娶妻准备的钱一分为二，一半当做聘礼，一半给她置办嫁妆，到时候再叫人一路抬到我家来，免得外头的人说闲话。” 听到这里，王婆子已经很是佩服，朝叶老太太竖起了大拇指。 “老姐姐，您可真是这个，换做我，这口气我都很难能咽得下，更别说还要自己花钱给媳妇做脸了。” “但你若是想，媳妇娶过门就是自家人了，你给她做脸，就相当于给自己家挣面子啊！” “话是这样说，但是能做到这样的人着实不多。”王婆子想了想，虽然觉得有理，但还是觉得自己很难做到。 “老三媳妇家里倒是没什么，但是人有些大大咧咧，刚过门的时候，说话做事不走脑子，也没少跟家里人和邻里邻居的起冲突，跟老三也总吵架。 “好在她两个嫂子脾气都好，我也私下里找她聊过几次。 “最重要的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在几个儿子中间一直都坚持做到一碗水端平，从来都不偏不向，家里的钱财收入和支出也都摊开来明说。 “这样时间久了，加上大家慢慢磨合，才成了如今和睦的样子。 “俗话说得好，前十年看婆，后十年看媳，人心都是肉长的。 “媳妇是新过门的，做婆婆的不先对人家好，怎么好叫人家上来就对你掏心掏肺？ “我就算是有福气，那也是通过我自个儿努力应得的，你说是不是？” 叶老太太一番话把王婆子说得哑口无言，却又不得不承认，人家说得句句在理，只是她习惯了以前婆媳相处的样子，脑子一时间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老妹妹，你好生想想吧，你就王歌这么一个儿子，玉梅这媳妇也不差。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小两口和孩子才是一个家，若真闹翻了，人家买个房子搬出去你又能把人家怎么样？ “你以后养老还都得靠他们，王歌要出去做事赚钱，能在你身边伺候的，还不是玉梅？ “所以说，你对人家好点也不为过。 “可千万别再做那些个背地里的事儿了。 “难道你以后能指望女儿女婿给你养老送终么？” 听了叶老太太的一番话，早饭的时候，王婆子破天荒地主动从林玉梅手里接过孩子道：“我喂她吧，你好好吃饭。” 第318章 如果我输了，那你也别想好！ 吃过早饭，众人收拾了一下，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都换好衣服出门往衙门去。 因为昨天的第二场比试延后举办，所以今天变成了上午进行第二场比试，下午进行决赛。 大家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什么时候比都一样。 对大部分人来说，与其再往后拖一天，倒不如今天赶紧完事儿算了。 从家里一走出来，林玉梅就凑到了叶大嫂身边小声道：“嫂子，你还真别说，你家婆婆是真厉害。” “好端端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叶大嫂不解。 “你没发现，自打你婆婆来劝过我家婆婆之后，我家婆婆这两天对我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早晨吃饭的时候她居然还主动说要喂萍儿吃饭。 “我跟你说，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以前但凡只要我在家，她根本管都不管萍儿，全都丢给我这个做娘的来操心！” “我家老太太若是真能把你婆婆的毛病给扳过来，那可真是替你烧高香！” “唉，只要别再贴我小姑子，其他我都无所谓了。”林玉梅嘴上这样说，但是脸上却还是挂上了笑容。 但凡是想把日子过好的儿媳妇，就没有想跟婆婆天天生气吵架的。 谁不想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呢！ 一行人来到衙门之后，发现今天的衙门口戒备森严，扈捕头亲自带人在门口看着。 参加比试的厨师、亲友以及围观百姓被分成三队，必须专门有人带领方能入内。 于是厨艺比试还没开始，紧张的气氛就一下子拉满了。 参加比试的人是第一批被带进去的。 晴天只能坐在叶老大怀里，可怜巴巴地跟叶大嫂挥手。 叶老大无语道：“你娘只是先进去而已，一会儿咱们就能进去了。” 晴天却道：“可是昨天欺负娘和周小娘子的人也一起进去了，他们要是趁着咱们还没进去，就欺负娘可咋办？” 她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所以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人都把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吕金玉和张川路两个昨天跟叶大嫂起过冲突的人更是成了众人目光集中的焦点。 扈捕头闻言忙上来道：“晴天放心，今天县太爷特意下令增加了人手，进场之后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差役跟着，绝对不会发生欺负人或者有人被欺负的事儿。” “真的么？”晴天看着扈元任，奶声奶气地说，“那你可要让他们保护好我娘，不能让我娘再受欺负啦！” “好好，你就放心吧！”扈元任忍着笑答应下来。 晴天实在是太可爱了，许多厨师、家属还有后面等待进去观看比试的百姓听到她这样奶声奶气地跟扈捕头说话，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但是这么多人中，唯有吕金玉和张川路笑不出来。 他们昨天也没做什么，怎么就坐实了好像他们如何欺负了游娘子一样？ 但是看着周围这么多差役，两个人又都很怂地不敢随意开口，只能耷拉着脑袋跟着差役进入了县衙。 这一次的比试场地从之前的县衙大厅挪到了后院。 十口灶台分两排垒好，每个灶台旁边都站着两名差役。 对于本本分分来参加比试的人来说，这样的确增加了许多安全感。 但是对于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却越发紧张得手心冒汗。 很快，厨师的亲友们和观看比试的百姓也相继被带了进来。 今天场地周围拦着人的也从麻绳变成了拒马，再配上一排表情严肃的差役。 知道的这是厨艺比试，若是有不知道误入的，估计得被吓一跳，说不定还以为京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呢！ 岑老见人都到齐了，这才走上最前面的台子道：“今天是厨艺比试的第二场，经过几位评判的商议，决定还是继续沿用昨天抽签抽到的菜品，大家应该都还记得自己的菜品吧？” 张川路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前面，听到这话心里便是一紧。 居然不重新抽签么？ 他昨天抽到要做的菜品是宝塔肉，是个十分考验刀工的菜品。 张川路有些年没自己切过菜了，用的都是帮厨或是徒弟。 昨天出了那样的事，其实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他想着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游娘子抽到的签还被人动了手脚，今天肯定会重新抽签的。 所以他根本没有把宝塔肉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晚上还跟许磊一起出去喝了点酒…… 张川路慌里慌张地想了半天，急得汗都出来了，悄悄在衣服上抹了抹掌心。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对台上念的每个人的菜品充耳不闻。 一直听到“游娘子、烤乳猪”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突然间福至心灵。 难不成昨天岑老去找游娘子，是去教她怎么做烤乳猪了不成？ 张川路抬头，看向被安排得离自己远远的游娘子，心里越发不平。 凭什么人家那么命好，一上来就抱住了岑老的大腿，而自己却还要为了争抢一个名额累死累活。 张川路此时心里已经笃定，最后两名胜出的人，一定会有游娘子。 大家如今在抢夺的，不过是剩下那唯一的名额罢了。 看着游娘子的背影，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很快，岑老就宣布了比试开始。 这一次也不需要自己去取食材了，所有用得到用不到的东西都摆在每个人灶台旁边的桌子上，随他们自己取用。 叶大嫂这边更是比别人多了一只小乳猪。 岑老见她没有着急去处理乳猪，而是仔细检查了油盐酱醋和木柴，由不得在心里暗暗点头。 这孩子可比她爹稳当多了，也能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丝毫没有恃才傲物的劲儿。 非要说缺点，就只能说她骨子里对自己还是缺乏自信。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要怪也是怪她生长出生的环境，没能从小就帮她树立起自信，反倒是一直被父亲打压责骂。 这孩子没有被压垮，到现在还一心热爱着厨艺，就已经很难得了。 岑老在心里已经将叶大嫂夸出花来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厨师们都在忙活自己面前那一摊事儿，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唯独被一直盯着叶大嫂的张川路看在眼里，越发笃定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 因为昨晚被岑老指点过，所以叶大嫂今天没有了第一次做烤乳猪的手忙脚乱，一切按部就班，做得十分顺利，看起来像是已经做过了许多次一样。 张川路见此情形，又开始浮想联翩。 昨天在抽签上动手脚的人，会不会根本不是别人，就是岑老自己？ 调料出问题之后他又贼喊捉贼，以免其他人互相核对之后发现问题解释不清，这样就可以将罪责全都推到那个不知名的幕后黑手身上了。 所以岑老才说今天才不重新抽签，而是继续沿用昨天抽中的菜品。 张川路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不就都对上了么！ 他“砰”地一拍菜板，恨不得为自己这个惊天的发现大喊几声。 大家都被他这一下子吸引了注意。 岑老皱眉道：“大家做自己的，不要随便发出较大的声音，以免给别人造成干扰。” 这话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谁不知道是在说他？ 张川路被气得胃疼，趁着岑老转身下台的时候，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心想你等着，你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 叶大嫂此时进展顺利，已经到了涂抹调料腌制的步骤，压根儿不知道最后一排的张川路灼灼的视线都快把她后背烧出窟窿来了。 但是被安排在张川路旁边的周小娘子却看得一清二楚。 张川路的眼神太吓人了，总觉得他随时都会暴起伤人似的。 周小娘子忍不住往左边挪了挪脚步。 出于本能，她总觉得还是尽量离张川路远一点比较安全。 叶大嫂的烤乳猪步骤比较繁琐，所以其他人都已经陆续将菜品端上去了，她这边还在不断地转动架子上的乳猪，不时还要调整一下火势，检查一下乳猪烤的火候。 之前第一次做好歹还有叶二嫂和叶三嫂帮忙，这次全靠她自己，生生忙出一身汗来。 但是随着乳猪越烤越到位，香味也控制不住地四下飘散开来。 猪皮被烤成了琥珀色，晶莹剔透。 不时有亮晶晶的油水被从猪皮上扎的小孔中被逼出来。 滴落在下方的木炭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激起一串串火苗。 其他的菜在烤乳猪的衬托之下，仿佛一下子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围观百姓的眼睛也都集中到了烤乳猪的身上，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大声地吸着口水。 真是没出息！ 张川路在心里暗骂。 虽然他依旧在按部就班地做着要做的菜，但一想到锅里那块被自己切得薄厚不均还断了不知道多少处的五花肉，张川路就已经能预见自己注定被淘汰的结局。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气不过。 凭什么要他来为别人来做嫁衣裳？ 张川路将锅里蒸熟的五花肉端出来，淋上汤汁，然后端着菜一步步朝上面走去。 他看似目不斜视地经过每一个人，其实早用余光将叶大嫂灶台前的情况尽收眼底。 张川路冲着台上几位评判露出一个笑容。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我输了，那你也别想好！ 第319章 这个可以直接淘汰了 张川路光顾着盯紧叶大嫂了，甚至都没发现在自己前面上去的竟然是钱云飞。 钱云飞抽中要做的菜品是一道苏菜——糯米八宝鸭。 虽说是南方菜，但是也难不倒他。 做糯米八宝鸭最大的难度不是调味，而是如何在保持外皮完整的情况下去骨。 钱云飞虽然对此有所了解，但是并不熟练。 万幸昨天临时出事，给了他一夜的时间。 这一晚上，他在福鼎轩的后厨拆了不知多少只鸭子，直到手都有些脱力了才停下来。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钱云飞便出发来参加今天的第二场厨艺比试了。 所以他今天做的八宝鸭，脱骨十分顺利，表皮没有任何破损。 鸭腹中塞满了糯米和其他食材，鸭身被勒成葫芦形状。 鸭皮泛着焦糖色，切开露出内里吸饱肉汁的糯米和其他各色干果馅料。 这道菜以鸭肉为底，搭配各种糯米和干货，最终呈现出一种丰富而独特的口感。 不仅巧妙地融合了鸭肉的鲜美、糯米的软糯和干果的香甜，让每一口吃下去都能体会到不同的味觉享受。 钱云飞这道菜做得火候恰到好处，在保存了鸭身完整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将鸭肉蒸到烂软嫩滑，入口即化。 而包裹在鸭肉中的糯米，充分吸收了鸭肉的鲜美和干果的味道，绵软可口，几乎跟鸭肉融为一体，使得糯米中各色干果的甜味跟鸭肉的鲜美互相交融，可以说是完成得十分漂亮。 几位评判在品尝过后都露出了特别满意的神色。 待钱云飞下去之后，几个人都还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真不愧是钱家人，家学渊源，没能抽中自己擅长的鲁菜，也能做出这样的水平，看来这丰乐县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钱掌柜的手艺一直没的说，若不是脾气太倔不肯跟家里低头，如今在京城餐饮界肯定也能有一席之地的。” “钱家那个烂摊子就别提了，钱老爷子糊涂，放着这么好的儿子不栽培，偏偏喜欢那些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快别说这个了，咱们之间聊聊也就罢了，若是被别人听到传出去就不好了，我可不想招惹钱家那群不讲理的人。” “对对，咱们只聊菜品，不说其他。” 大家立刻将话题扯了回来，又说起钱云飞的厨艺精湛来了。 恰在此时，张川路端着他的宝塔肉上来了。 张川路毕竟是南方人，也是在南方学的厨艺，大家对他这道宝塔肉其实还是颇有期待的。 特别是想跟前面身为鲁菜厨师的钱云飞做一下对比。 张川路这道菜先不管味道如何，外形乍一看还是颇像那么回事儿的。 片片青菜在盘子里铺叠出碧波荡漾的感觉，上面是一方五花肉，层层缠绕做出宝塔的形状。 五花肉的内部应该填塞了由笋干、梅干菜等做成的馅料。 但是万子秋看着形状并不怎么分明的五花肉宝塔，微微蹙了蹙眉。 一般来说，由大厨做出来的宝塔肉，堆叠起来之后应该见棱见角才好。 但是张川路端上来的这道菜，非但棱角不分明，从某个方向看过去简直就是个圆滚子。 张川路此时心里紧张得不行，这道菜也就现在看着还行，只要一动筷子，那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但是看到桌上盘子里刚才切过八宝鸭的刀子，他一下子来了灵感，伸手抓起刀子，嘴里道：“我帮几位把宝塔肉切开……” 他还没说完刀就已经落下，可终究没有快过万子秋的手。 万子秋一把将盘子拉开，导致张川路一刀切在了桌子上。 桌子面儿被他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可见他这一刀用的力气有多大。 “切个肉用得着这么大的劲儿么？”岑老有些狐疑地看向他。 一旁的差役见他手里还抓着刀，也表情严肃地靠近过来。 张川路赶紧松手，把刀丢在桌上道：“对不起，我真是想帮你们切开分一下，这样容易入口，没想到太紧张了。” 看到他丢下刀子又主动后退了两步，岑老暂时相信了他的说法。 “宝塔肉是很考验刀工的菜，大家都还没看过，怎么能着急切开呢！” 岑老话音刚落，张川路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见万子秋已经一筷子挑开了盘在一起的宝塔肉。 顿时，一堆薄厚和长短不一的五花肉片散落盘中，然后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内馅。 “怪不得你着急想切开呢！”岑老皱眉，“这就是你做的宝塔肉？” 张川路垂下头，脸颊涨红，感觉脸皮都快要被撑破了似的。 他从做学徒开始就被各种赞誉声环绕，除了上次被叶大嫂打脸之外，这还是第一次当众丢人。 其实上面的台子离所有人都很远，这边说话基本也只有上来的大厨和周围几个官差能够听到。 但是张川路此时已经被羞耻感冲昏了头脑，觉得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岑老的话。 他默默在身侧攥紧了拳头。 别人倒也罢了，岑老自己就一直在徇私舞弊，他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 自己就算做得再不好，也总比背地里吃小灶的游娘子强多了，至少自己呈现出来都是真实的。 看到宝塔肉被挑散之后，大家顿时连尝一口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万子秋更是直接给岑老一个眼神，示意这个可以直接淘汰了。 虽然所有人都没明说，但是看到自己做的菜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品尝的时候，张川路心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在呼呼发热，甚至连争取一下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端着凌乱不堪的盘子，转身往回走。 此时周小娘子的菜品终于做完了，正端着上台，看到张川路迎面走过来，赶紧拼命贴着边儿走，好给他让开地方。 谁知道张川路走到叶大嫂灶台旁边的时候，突然自己左脚绊右脚，来了个平地摔，手里的盘子更是直直地朝着叶大嫂已经快要烤好的乳猪飞了过去。 第320章 技不如人，有什么可争的？ 叶大嫂的烤乳猪此时正好到了关键的时候，她十分专注地盯着，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一不留神就烤过头了，压根儿没有心思注意其他人的情况。 叶老大一把将晴天塞进叶老四怀里，手一撑就翻过拒马进入了场内。 但是他毕竟离着远，就算再快，也快不过那盘菜掉落的速度。 反倒是一直躲着张川路的周小娘子最先发现不对。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想都没想便伸手去挡，接住了泼向烤乳猪的大部分菜汤。 “啊——”叶大嫂则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叫，“你的菜！” 周小娘子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菜，结结实实地把张川路泼出来的绝大部分菜和菜汤都给接住了，但是她自己的菜也彻底被毁了。 叶大嫂急得声音都变调了，现在比试的时间都快接近尾声了，立刻重新做都来不及了。 周小娘子却如释重负道：“哎呀，不碍事，其实这道菜我根本就不会做，昨晚赶鸭子上架似的学了一下，今天照葫芦画瓢地做，我刚才还在担心端上去会被几位评判嫌弃呢！ “哎呀，游娘子，你别光顾着跟我说话，你的烤乳猪是不是好了啊？” 叶大嫂赶紧回头，果然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再继续烤下去怕是就要过头了。 她赶紧把烤乳猪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盘子里，然后又回过头道：“周小娘子，真是太谢谢你了！” “游娘子，时间不多了，你快上台去吧！”周小娘子还反过来在帮忙催促叶大嫂。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也太快了，把众人都给惊呆了。 直到叶大嫂端着烤乳猪上去之后，差役才想到上前扶起摔了个大马趴的张川路，围观百姓中也爆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人刚才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也觉得，那地上什么都没有那么大个人，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摔了。” “摔就摔吧，手里的盘子怎么那么巧，就往烤乳猪上飞过去了！” 张川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听了这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叶大嫂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不光岑老帮她，就连周围围观的老百姓都这么向着她？ 其实这一点倒是张川路误会了，前来围观的百姓许多根本都不认识叶大嫂。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惋惜，觉得张川路有问题，主要是因为那只烤乳猪实在是太香了。 烤乳猪跟其他在锅里的菜不一样，它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众人面前。 从白花花变成黄澄澄，香味更是通过积累，层层叠加上去。 大家的期待自然也是一点点被推高。 就像是看着一件作品慢慢成型，终于等到它要惊艳亮相的时候，突然有人想要来搞破坏，谁能忍？ 反正大部分人都忍不了。 叶大嫂对周小娘子千恩万谢之后，终于端着自己做好的烤乳猪上去了。 万子秋取了一把干净的刀子，将乳猪切开。 刀子切割猪皮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声音，引得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想象这样的脆皮吃在嘴里会是怎样的美味。 而猪皮一旦被割开，内里的肉香便再也藏不住了，瞬间炸开似的喷涌出来。 附近的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万子秋的刀工很好，很快就将乳猪切成了许多均匀的小块，而且每一块都连皮带肉。 他先将最好的位置分给桌上几个评判，然后对一旁的差役道：“剩下的也别浪费了，端下去给其他人尝尝，还有得多的话，就给前来观赛的大家也分一分。” 一听这话，围观的百姓瞬间激动起来。 原本秩序还不错的人们立刻开始向前面挤去。 好在今天的比试在县衙内举行，所以放进来的百姓不多，加上还用上了拒马，增加了差役的人数，所以混乱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参加厨艺比试的几个人都尝过了叶大嫂做的烤乳猪，可以说今天就算是输，也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钱云飞，都露出了一丝惊艳和欣赏的神色。 周小娘子尝了一口就激动地说：“幸好我挡了那一下，这么好吃的烤乳猪如果被糟蹋了，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她这话说着无心，张川路却是听者有意，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的神色。 而之前就不希望有女人参赛的吕金玉尝过之后，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 待参加比试的人都尝过之后，扈捕头亲自端着盘子来到围观的百姓前面，好几个差役在他身边护着，这才控制住局面没有引来哄抢。 剩下的半盘子烤乳猪，很快就被分光了。 分到的人满脸喜色，没被分到的人只能朝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些平日里连猪肉都很少能吃到的老百姓，今天甚至都是第一次听说烤乳猪这道菜，更别提吃过了。 即便是自己家里就养猪的，也不舍得吃这么小的猪崽，都是要等养大之后杀了吃肉。 好位置的猪肉自家都舍不得吃，那都是要拿出去卖钱的。 只有便宜的、位置不好的地方，才舍得留下给自家打打牙祭。 所以之前叶大嫂在做准备的时候，下面就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 大多都是在心疼这么小的猪崽儿不好生养着，居然就这么吃掉了，也太可惜了。 但是随着烤乳猪的香味越来越明显，这种议论声就渐渐没有了。 被馋了半天，如今终于把这外酥里嫩的烤乳猪吃到嘴里之后，大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烤这么小的猪崽，味道跟平时吃的猪肉真的完全不一样。 被烤得酥脆的猪皮咬在嘴里咔咔作响，木头烤出来的味道和猪皮的油脂混合在一起，有种别样的香气。 而且因为长时间的烤制，猪身上的油脂几乎都被逼出去了，吃起来丝毫不腻。 这并非这道菜最大的惊喜，因为之前在万子秋切分猪肉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想到了肉皮大概会是这样的口感和味道。 而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内里喷香嫩滑的猪肉。 小猪崽的肉本来就细嫩，裹着猪皮烤制又减少了肉汁的损耗。 简直可以说是香软柔滑，入口即化。 “这种口感，真的是猪肉么？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这都是咱们眼睁睁看着烤出来的，不是猪肉还能是什么，游娘子这手艺可真是绝了。” “我刚才应该仔细看看游娘子是怎么做的就好了，我家好几头小猪，回去我就烤它一个试试。” “你快拉倒吧，就算让你站在旁边看人家做，你以为你就能学得会啊？” “哎呀，学不会学不会，我这不就是说说么！ “再说了，我家那几头猪崽子都早就有主了。 “我媳妇把猪崽按人头分给家里几个孩子了，谁的猪崽谁自己伺候，等明年年底杀猪卖钱，谁的猪赚的钱就给谁做新衣裳。” “你媳妇挺聪明啊，你家那几个孩子还不得抢着喂猪啊？” “可不是么，最近都不用我媳妇动手了，一个个都铆足了劲想比别人喂得更好更肥。 “也就是如今天儿冷，山上早都是雪了，不然这几个兔崽子都想上山去割猪草了。” “这招可真高明，等我回去也学一学。” “你们扯哪里去了，不是说烤乳猪么！” “对对，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要不是只有一块，真想带回家给媳妇和孩子们都尝尝。” “我觉得游娘子要是肯来县里开个店，只卖这个烤乳猪就能赚不少钱，反正我是忍不住，肯定还想吃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人家游娘子如今接的都是京城有钱人家的酒席，怕是根本没时间顾得上这边……” 听着围观百姓的夸赞，看着周小娘子一脸崇拜地围着叶大嫂问长问短，张川路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捂住、耳朵堵上。 周围人的每一句夸奖、每一声赞美，都化作压力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觉自己就要被压得沉下去了。 这跟他原本预想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之前许磊也说，最后两个名额一定是他和钱云飞的。 但如今他却直接止步于第二场比试了。 张川路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的不服气。 自己做的宝塔肉虽然刀工逊色了一些，但是味道他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但台上那些评判，却连尝都不肯尝一口就把自己给打发了，这算什么？ 张川路越想越是火大，憋了一肚子的气没有地方宣泄，最终在听到岑老说要宣布晋级名单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他一把掀翻了自己面前的条案，抬手指着岑老质问道：“在你宣布晋级名单之前，你敢不敢先交代一下，你跟游娘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岑老闻言一顿，皱眉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与你什么相干？为何要向你交代？” “不是向我交代，是向所有参加比试的人还有这么多前来观赛的老百姓交代。”张川路见岑老没有正面回答自己，顿时就来劲了。 “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说的，但是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昨晚我回家的路上，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游娘子在一个院子里送岑老出来。 “岑老，我一直都是十分敬重您的。 “但是您身为厨艺比试的评判，在大家比试期间，你怎么能随意私下接触参赛的厨师呢？ “游娘子能把烤乳猪做得这么好吃，肯定是你昨晚去教她的吧？ “大家说，这样的比赛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张川路一边说一边企图煽动百姓们的情绪，但是绝大部分人都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表演。 岑老刚要开口解释，万子秋突然起身道：“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岑老，那还是由我来做一下说明可能会比较好。 “首先，厨艺比试的评判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们五个人，岑老只不过是牵头主办了这次比试罢了。 “其次，岑老是奉皇上之命准备全国的厨艺大赛，各地参赛的人员本来就是由他说了算的。 “正是因为之前确定名单的时候，有人表示不服，所以才单独在你们这里提前举办一场厨艺比试，希望公平公正地选出能够代表丰乐县去参赛的大厨。 “不信你们可以去其他县城打听一下，看看他们那边可有这样的比试？这本来就是额外给你们争取来的机会。” 万子秋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下面的人都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他继续道：“至于你说岑老去教游娘子做烤乳猪这件事。 “且不说你自己也是从学徒一步步熬上来的，如今这把年纪应该也早就有自己的徒弟了吧？ “那你说说看，烤乳猪这道菜，如果本身不会做，是别人指点几句就能做好的么？ “就算岑老真的指点了游娘子又如何呢？谁昨晚回去没有连夜准备和练习自己抽到的菜品？” 听到这里，下面除了张川路在内的其他厨师都跟着点头。 钱云飞更是直接开口道：“万掌膳真是料事如神，我昨晚回去都不知道给多少只鸭子拆骨。 “后厨的人早晨去了都发愁，也不知道那么多鸭子，今天能不能都卖出去。” 周小娘子也道：“就是，跟烤乳猪这么难的菜相比，我抽到的松鼠桂鱼算是简单了。 “可惜这道菜我只吃过没做过，昨晚回去连夜找人教我，一直练到天亮，结果今天还是做得一塌糊涂。 “如果连这样复杂的菜，都是别人指点几句就能学会的，那张大厨未免也把学厨艺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 “可不是么，大哥别笑话二哥，昨晚回去谁没练啊！” “我昨晚一共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昨晚还特意回祖宅去找我爹请教呢！” 除了吕金玉以外的其他人都跟着出声附和。 张川路越听脸色越黑，不明白叶大嫂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能让所有人都偏向她！ 如果张川路此时能冷静下来分析一下的话，就能够想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支持游娘子，而是因为万子秋已经把话说得不能再清楚了。 除了怒气上头的他，还有谁听不明白？ 游娘子两轮比试做的菜大家都尝过，的确技不如人，有什么可争的？ 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都是一个地方的，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第321章 姻缘上头也太坎坷了 第二场比试结束之后，钱云飞、叶大嫂、吕金玉和另外一位名叫鲁得昌的厨师最终进入了决赛。 岑老道：“本次厨艺比试的决赛就在今天晚上，依旧是在县衙内举行，欢迎大家前来观看，顺便做个见证。” 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在针对张川路刚才的质疑。 围观的百姓闻言都发出了哄笑声，只有张川路黑着一张脸。 他两次出头，两次都被打了回来，甚至连决赛都没进，宴宾楼大厨的这份差事估计是保不住了。 丰乐县这边怕是也很难再待下去了，实在不行就只能带着徒弟回老家另谋出路了。 正在此时，一名差役突然进来，走到扈元任身边，低声跟他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扈元任听过，抬头瞥了张川路一眼，然后立刻收回视线，对身边的几名差役吩咐了一声。 几名差役立刻快步来到张川路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张川路被吓了一跳，忙问：“扈捕头，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只是提出合理的质疑，岑老既然已经解释清楚那就没事了，难道连问都不许问么？” “张大厨，问当然可以问，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做过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有多清白呢？”扈元任冷笑一声，“之前那些调料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就没点儿数么？” 张川路的脸瞬间煞白，身子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他昨晚没有被抓，今天又打听道已经抓到人了，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最后竟然在这儿等着他呢！ 张川路这样的反应，几乎跟当场认罪也没什么区别了，惹得现场一片哗然。 “真没想到，这位张大厨居然是这样的人。” “自己技不如人还一堆事儿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这么脏的手段害人。” “所以他刚才摔倒根本不是意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把比他强的人弄下去，好让自己进决赛！” “我之前还想着攒点钱，年底带着全家人去宴宾楼吃顿好的呢，这可真是……” 人群中一位长者道：“幸亏还没去，不然真是白浪费钱。 “其实之前宴宾楼开业的时候我就说，外来的人不靠谱，现在看怎么样？ “咱们本地人开的酒楼，那都是知根知底的，说句不好听的，干了什么坏事，整个儿家族都跟着蒙羞。 “他们这种外来的人，哪里会有这些顾忌，只要能赚钱，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您这话可真是说对了。”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是上岁数的人看事儿准啊！” “可不是么，那宴宾楼啊，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们是绝对不会去吃了。” 许磊站在亲友区，听着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简直都要被气死了。 这群穷老百姓，根本也没钱去他家吃饭，如今却说得好像不去他家吃饭是因为张川路似的。 但是他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了，因为叶家人投过来的眼神简直让他如芒刺背。 许磊赶紧撇清关系道：“张川路做的这些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他的掌柜，又不是他爹，管不了他那么多。” 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反倒提醒了扈元任。 “那个，宴宾楼的许掌柜也请留步，这件事需要你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眼下没有证据证明许磊跟这件事有关系，所以扈元任并没有叫人将他一并扣押。 但他俩毕竟是一家店的掌柜和大厨，这两天又形影不离的，即便没有参与，说不定也会是个知情人，留下来盘问一下总归是没错的。 于是很快就有两名差役上前，将许磊也一并请下去了。 剩下众人从县衙出来之后，都还在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尤其是对今天过来看比试的百姓们来说，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不但看到了大厨们做菜，好多人还吃到了叶大嫂做的烤乳猪，最后竟然还有大厨当场被抓，今年过年走亲戚可不愁没有谈资了！ 周小娘子是跟着叶家人一起出来的，正准备告辞离开，突然被叶老四拦住问：“你的手没事吧？” “啊？”周小娘子一愣，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背后藏了一下，“没事啊！” 叶大嫂上前询问：“手怎么了？” 叶老四犹豫一下道：“之前周小娘子帮你挡住张川路泼过来的菜时，我看着她的手好像被烫到了。” 其实当时离着有点远，加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被叶大嫂挡住了一部分视线，所以叶老四并没有看清楚。 但是叶老四之后好几次看向周小娘子，发现她的右手都始终藏在袖子里面没有再伸出来过。 就连大家去品尝烤乳猪的时候，她也是用左手拿的筷子。 所以叶老四心里就一直存着这么个疑问，出来的时候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小娘子。 直到刚才发现她右手袖口上的确有菜汤留下的污渍，叶老四这才终于问了出来。 叶大嫂闻言赶紧把周小娘子藏在身后的右手拉出来，将袖口往上一拉，顿时露出被烫红的手背，有的地方已经被烫起了泡。 叶大嫂自己平时做饭，也没少被烫到，自己也从来不当回事。 但是看到周小娘子细皮嫩肉的白皙手背上这一大片红肿和水泡，登时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更不要说这烫伤都是为了她。 叶大嫂拉住周小娘子的胳膊道：“你这孩子刚才怎么不说啊！老四你去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有医馆，得赶紧去上药处理一下才行，这万一留疤了可怎么办。” 周小娘子想着秋云还在旁边胡同里的马车上等着，急着想走，但是叶大嫂却拉着她不放。 叶老四很快就打听回来了，前面胡同里就有一家医馆。 周小娘子一看，那不正是秋云等着的地方么！ “游娘子，真的不用，我，我没事，我回家自己上药就是了……” “就这么近几步路，先去上了药再说，不看着你上完药我这心里头不踏实。” 叶大嫂不由分说地拉着周小娘子朝那胡同走去。 周小娘子只能祈祷秋云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千万不要看到自己。 可惜县衙这边比试结束之后，围观的百姓四散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在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儿。 秋云早就听到了声音，知道比试已经结束了，已经从车里钻出来，抱着手炉站在胡同口垫着脚朝这边看呢！ 周小娘子离老远就看到了秋云，立刻拼命地朝她使眼色。 但是秋云却丝毫没能领会自家姑娘的意思，一路小跑就迎上来道：“姑娘，比试完了么？冷不冷，这手炉给你抱着……” 虽然对秋云口中的称呼有些意外，但是叶老四还是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道：“你家姑娘手烫伤了，暂时还是先不要用手炉比较好。” 秋云莫名其妙被一个年轻男子拦住，正准备发脾气，一听自家姑娘烫伤了，注意力立刻就转到周小娘子身上。 “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还受伤了呢？这下可好，回去之后可怎么跟夫人交代啊！” 秋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等看到周小娘子手背上的伤之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奴婢早就说，不要来参加什么厨艺比试，怎么伤成这样，姑娘肯定疼死了吧？” 周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家境也算殷实。 加上家里男丁兴旺，三代以内就生出这么一个女孩儿，简直可以说是如珠似宝，集全家人的宠爱于一身。 从小不敢说是金娇玉贵地长大，却也养得细致，没受过什么伤。 如今突然看到自家姑娘被烫成这样，秋云简直都快要疯了。 叶大嫂闻言刚想解释这都是为了自己，却被周小娘子悄悄扯了一下衣袖，示意她别说。 “做饭烫到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再说了，游娘子这不正要陪我去医馆上药么！” 秋云这才想起来当务之急是该去医馆，急忙抹了把眼泪道：“对对对，赶紧去医馆上药。” 她说完还不忘向叶大嫂等人道谢。 “游娘子，你下午还有一场比试，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周小娘子一边说一边朝叶大嫂使眼色，“有我家丫鬟陪我去上药就行了。” 秋云听了这话才知道叶大嫂这是进了决赛，下午还要再去参加比试。 就这样人家居然还肯抽出时间送自家姑娘去医馆，秋云立刻就被感动了。 “游娘子，之前我家姑娘就说过，您在第一场比试的时候帮了她，如今还要送我家姑娘去医馆。 “您人可太好了，难怪我家姑娘这两天一直把您挂在嘴边上。” 周小娘子没想到秋云连这话都给说出来了，脸上一红赶紧打断道：“你快别乱说了，我就是佩服游娘子做菜的手艺好……” 叶老四在一旁干着急却使不上劲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上药要紧，还是别耽误时间，赶紧去医馆吧！” “老四说得对，赶紧去医馆。” 叶大嫂陪着周小娘子去了医馆，看着大夫给她处理过伤口，涂好烫伤药膏之后才放心地离开。 跟周小娘子分开之后，叶大嫂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老四还挺细心，我都没发现周小娘子被烫伤了。” 叶老四却只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叶三嫂刚想开口打趣他，也被叶老三给拦住了，拉着她落后了几步。 叶老三低声道：“别调侃老四了。” “咋了？”叶三嫂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老四明显就是对人家姑娘上心了，自家人还不许开句玩笑了？咱家老四可不是那种不识逗的人。” 叶老三一把拉住她，待其他人都走过去了才道：“你刚才没看见么，那位周小娘子明显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哪里是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能高攀的？更不要说老四之前还有那么一段…… “老四这是自己心里有数，灰心丧气了，你就快别火上浇油了。” “啊——”叶三嫂抬手捂嘴，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哎呀，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四这孩子，姻缘上头也太坎坷了。 “我回头跟娘说，过年的时候应该带他去庙里拜拜菩萨，好生求求姻缘！” 回到王家之后，叶老四也没吃饭，说了句自己困了，进屋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叶大嫂准备出发去参加决赛才起来。 看到叶老四从屋里出来，叶三嫂下意识地问：“老四，你也去啊？” 叶老四被问得一头雾水道：“大嫂要参加，我当然要去啊！” 叶三嫂赶紧遮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还没睡醒，还想着要不要让你三哥去叫你呢！” 叶老大这两天的心思全都在媳妇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叶老四这些情绪变化，上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道：“他小子敢不去，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决赛的一切规则都没有提前告知，叶大嫂连要做什么菜、如何比试，都一概不知。 估计要到了地方之后岑老才会宣布。 因为现在只剩下四个人比试，所以比赛的场地重新被挪回了县衙大厅。 叶大嫂进去之后发现原本搭的灶台都被清除了，如今的四个灶台一看就是刚弄好的。 四位大厨的亲友以及围观的百姓也很快就被放了进来。 但是跟前两次比试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评判席跟灶台之间放了一架很大的屏风，将两边隔绝开来。 五位评判都坐在屏风后面，完全看不到四个人做菜的情况。 岑老站在屏风前面，面前放了三个箱子，箱子上分别写着热菜、凉菜、汤这几个字。 “现在大家都到齐了，那我就来宣布一下最后一场比试的规则。 “一会儿县太爷会从这三个箱子里各抽取一道菜，一热一凉一汤，就是大家今晚要做的菜品。 “做好之后举手示意，会有差役将你做好的菜用食盒装起来，拿到屏风后面给五位评判品尝。 “这个过程中请大家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能以任何形式透露送进去的菜品是谁做的，以免影响五位的判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张川路的质疑，所以决赛的规则变得更加严谨和公平了。 第322章 她怎么也来了？ 岑老说完规则，县太爷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依次从三个箱子里各抽了一张纸条出来，然后宣布：“今晚厨艺比试需要做的菜品，热菜是青椒肉丝，凉菜是蓑衣黄瓜，汤是素高汤。” 热菜和凉菜倒还好，稍微懂行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两道菜都算是十分家常却又考验厨师手艺的菜。 但是最后这个素高汤却让大家都十分摸不着头脑。 又素又高汤这是什么东西啊？ 不过很显然，大家觉得摸不着头脑，但是场上的四位大厨却都十分淡定，看起来都是心里有数的模样。 县太爷宣布完三道菜之后，笑着说：“祝大家都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我就回去等着品尝诸位的成品了。” 他说完转身回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的几个人已经小声地议论起来了。 “汪大人今天的手气可真好。”万子秋道。 县太爷分辨了一下他的语气，确认不是在说反话，这才笑着落座问：“我也不懂这些，刚才都不敢多说什么，生怕露怯。 “要我说就该让万掌膳去抽才对。” “汪大人抽的三道菜都极好。”万子秋笑着夸赞道，“现在都已经到决赛了，外面这四位也都是老手了，用什么鸡鸭鱼肉吊汤，根本难不倒他们，反倒是这个素高汤很妙，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把几个人的档次给拉开了。” 听到今天需要做的菜品之后，叶大嫂的脑子就飞快地转动起来。 素高汤她当年也是学过的，但是用到的并不多，一般只有十分笃定信佛的人家做席才会用到素高汤。 她一边想着，眼神一边在放食材的桌子上逡巡，看到食材两面有几颗很大的笋子，还有豆芽、香菇等物。 于是叶大嫂没有犹豫地先开始收拾香菇。 干香菇冲洗干净，将菌盖和菌柄剪开。 菌盖放入较热的水中泡发，菌柄则直接放入锅中，倒入清水开始熬煮。 岑老今天打定主意不参与任何评判方面的事儿，所以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监督着现场的秩序，看到叶大嫂的选择之后心里颇为满意。 并不是说竹笋不好，如果是在南方，用鲜笋吊素汤那肯定是极其鲜美的。 但是南方的笋子不远千里运到京城，就早已失去了大部分的鲜味。 看着老大一棵的笋子，去掉外皮和变老的部分，最后能留下的嫩笋肉可能还不到十分之一。 最重要的是，笋肉嫩却不代表味道还依旧鲜美， 若是一上来就选竹笋的话，恐怕最后的成品是很出彩的。 叶大嫂将香菇暂时处理好之后，便开始手脚麻利地择起豆芽来。 豆芽将根儿和头都掐掉，只留下中间最为白嫩的杆子，放在一边待用。 此时大家都在忙着做高汤，毕竟另外两道菜虽然很考验功力，但都花不了太多时间。 可叶大嫂这边却比别人都更早地开始准备做蓑衣黄瓜了。 蓑衣黄瓜虽然是道凉菜，但并不是简单地切一切拌一拌就可以的。 这道菜不但考验刀工，后期的调味和菜品是否入味也是很重要的。 叶大嫂的刀工虽说比不上冯月英，但是切个蓑衣黄瓜还是手拿把掐的。 很快两根黄瓜就切好了，叶大嫂抓住头尾将其拎起来，黄瓜立刻像拉花一样舒展开来。 外皮深绿，内里浅碧，格外好看。 叶大嫂取了一只大碗，往里面加了水和几样调料，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拉开的黄瓜泡了进去。 岑老颇为意外地看着她的举动，心下颇有些触动。 虽说游彬离开京城之后就没有想过再回来了还，后面甚至都已经有些影响到心智了，但是自己教给他的东西，他不但没有忘记，还尽可能地都传授给了自己的女儿。 透过正在灶台前面忙碌的叶大嫂，岑老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师父的少年。 他忍不住鼻子有点发酸，急忙仰头看向屋顶，将差点儿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岑老心道自己果然是老了，如今真是越来越容易伤春悲秋了。 叶大嫂这边将黄瓜泡上之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继续处理刚才泡着的香菇。 她反复揉捏着泡在水中的菌盖，尽量让其将味道全部释放到水中。 然后又重新换了一大碗清水，将菌盖捞过来再次浸泡揉捏。 叶大嫂把两次泡发的水合二为一，放在一旁让其慢慢沉淀，最后过滤出上层清亮的液体，将其倒入一直在熬煮菌柄的锅内，盖上锅盖任由它自己去慢慢滚沸。 两道菜都已经有了雏形，叶大嫂自己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便开始为青椒肉丝做准备工作了。 青椒肉丝这道菜，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是再家常不过的了。 但是想要把这道菜做好了，其实也并非易事。 刀功、火候全都是重点。 青椒要脆但不泛生，肉丝要入味且细嫩。 叶大嫂从肉丝入手，首先要保证其入味且口感细嫩。 别看只是不起眼的肉丝，但是想让它变得好吃，也是需要费一番功夫的。 叶大嫂将肉丝切好放入碗中，依次加入盐、糖、水、粉面子、胡椒粉、蛋清等东西，将他们跟肉丝充分地混合抓匀。 到了这里还不算完，为了让肉丝口感嫩滑而不干柴，还需要最关键的一步，加入少许油抓匀，将所有的调味和水分都紧紧锁在肉丝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叶大嫂请求一旁的差役，帮她将装着肉丝的盆子放到开了一条缝的窗边。 灶台这边大家都在熬汤，实在有些太热了，窗边那里的温度更低一些。 差役征求过岑老的意见之后，帮她把盆子放在了窗边，并且稍稍将窗户开大了一点。 叶大嫂打开锅盖查看了一下正在煮的素汤，浅尝了一口之后，往里面加入了豆芽、芹菜梗、胡萝卜块和玉米段，待锅内重新滚开之后，把灶坑里的火稍微压得弱一些，让锅里的汤保持着小火微沸的状态。 调整好汤的状态之后，叶大嫂开始做蓑衣黄瓜的调味，她是四个人中第一个起火开始做其他菜的人。 围观百姓的注意力立刻都集中到她这里来。 但叶大嫂也只是在锅里炸了一点五香油，然后加入干辣椒和其他调味料。 她将泡在碗里的蓑衣黄瓜捞出来摆在盘子中，把锅里的调料浇上去，放进了灶台旁边的食盒内，证明这道菜她已经完成了。 一旁的差役立刻将食盒盖好，并在上面贴上一张封条。 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今晚真不愧是最后的决赛，看起来果然严谨多了。” “若是之前就这么弄，那个张大厨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质疑了。” “得了吧，他那种人，就是自己心脏，所以看什么都脏，你做得再好，只要不是他获胜，他就能找到一万种理由质疑你。” “没错，这话说得极是！” “没了张大厨那颗老鼠屎，今晚的厨艺比试看起来都更好看了。” “游娘子之前两次上台的时间都比较靠后，但是今天看起来似乎她做得最快，难道她准备第一个上去不成？” “一共就四个人，先上去后上去我看也没太大区别。 “不过你们注意到没有，叶大嫂做的那个蓑衣黄瓜，跟其他人的步骤都有些不太一样。” “我觉得蓑衣黄瓜不是重点，而是她吊的素高汤，为什么不用笋啊？ “京城这边很难能见到笋子的，这次给他们准备了这么多，显然就是为了吊高汤用啊！ “笋子吊汤的鲜味可是别的比不了的，她居然看都没看，只选了香菇和其他东西。” “我听人说这个游娘子以前一直在关外，是今年才刚跟着夫家回来的，她该不会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笋子吧？” “这倒还真有可能啊！” “游娘子的手艺是真不错，可惜输在见识上了。” “咱们这里毕竟是京城附近、天子脚下，可不是关外能比得了的。” 周小娘子站在角落处，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也有点替叶大嫂担心。 但是也不知怎么的，她总有种强烈的直觉，叶大嫂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未必就是这些人说的这样。 秋云一直站在周小娘子的右手边，警惕着所有不小心靠近的人，生怕有人碰到自家姑娘包着绷带的手。 随着大家熬汤和做菜，大厅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秋云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道：“姑娘，您说说，您手都受伤了还不好生歇着，非要来看这比试做什么。 “这么多人挤来挤去的，万一碰到您的伤口可怎么办，大夫都说了，养不好可是会留疤的！” 一想到自家姑娘那嫩葱般的手上可能会落下烫伤的疤痕，秋云就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快要晕过去了。 但是她在旁边嘟囔了半天，周小娘子却是充耳不闻，眼睛一直盯着叶大嫂的一举一动。 叶大嫂此时已经将青椒切好，准备开始炒青椒肉丝了。 “嘘，别说话，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周小娘子制止了秋云的碎碎念。 秋云一脸的不情愿，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自家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极有主见，可不是她三言两语能说动的。 只见叶大嫂将锅子烧热之后倒入食用油，然后立刻放入肉丝，用筷子将其在锅中滑散。 热锅冷油下肉丝，便是青椒肉丝做出来好吃的第二个关键。 待锅内的肉丝被翻炒变白之后，迅速加入切好的青椒丝，让青椒稍微一过油便用漏勺盛出来，放在一旁沥油静置。 很多人到了这一步就觉得这道菜已经做好了，可以上桌了，但其实却是大错特错。 想做好青椒肉丝的第三个关键，就在最后这一步。 锅内先加入一勺油，少许的盐和湿粉面子搅匀，调味打底。 然后将刚才盛出来的青椒和肉丝重新倒入锅中翻炒均匀。 这样炒出来的青椒又脆又没有生气，肉丝也不会超过头，口感湿润细嫩。 青椒肉丝一出锅，就证明叶大嫂这边的菜品已经都做好了。 她将青椒肉丝放入食盒内，然后飞快地从锅里盛出一大碗素高汤，只加入了少许盐来调味，便将其放入食盒中了。 差役看到她三道菜都做好了，依次贴好封条之后，便端上去送到了屏风后面。 岑老早已站起身，冲下面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记住规则，不要出声泄漏做菜者的身份，免得影响评判们的公正。 若是搁在平时，这样做其实还是有一定的风险的，毕竟前来围观的老百姓是比较不可控的因素，万一里面混入一两个捣乱的，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但是一来今天上午的时候，差役刚刚当着众人的面把张川路抓起来，连许磊也被带走了，算是给了众人一个震慑。 而且今日进来围观的人，都是必须要记录住处和姓名的，一旦有什么问题，差役说不定就会直接找上门去。 眼瞅要过年了，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关进大牢，所以一个个都规矩得很。 岑老不能进去，心里其实担心不已。 虽说三道菜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但他毕竟没有尝到味道，所以还是有些紧张。 反倒是叶大嫂此时已经彻底卸下包袱，所有的菜品她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了，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了。 只要能够公平公正，她都没什么遗憾和怨言。 叶大嫂这边没事做了，先回头跟自家人打了个招呼。 看着女儿笑眯眯地跟自己挥手，叶大嫂顿时觉得疲劳尽消。 跟家人打完招呼之后，她扭过头随意扫视了一下围观的百姓，没想到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周小娘子，她怎么也来了？ 叶大嫂惊讶地看着周小娘子笑盈盈地跟自己点头示意，然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另外一边的叶老四。 叶老四今晚一直有些蔫头耷脑的，家里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谁也没揭穿他。 但此时顺着叶大嫂的视线居然看到了周小娘子，让他整个人瞬间精神一振。 第323章 当之无愧的第一 此时食盒已经被拿到了屏风后面，专门有人检查过封条之后再拆开，将三道菜摆在评判面前的桌上。 万子秋先尝了一下面前的青椒肉丝，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青椒清脆爽口，一点儿也不软榻，还带着青椒特有的清香，却已经彻底断生，可以说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肉丝口感柔嫩，虽然都是瘦肉但是一点都不干柴，咀嚼间还能感受到被锁在其中的肉汁。 “这道青椒肉丝大家都尝尝看。”万子秋很是满意，但是为了公平公正，没有说任何带有倾向性的话，而是将筷子伸向了蓑衣黄瓜。 蓑衣黄瓜这道菜其实万子秋并没有太当回事，他一直觉得这道菜就是考验刀工的，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太多技巧。 但是叶大嫂这道蓑衣黄瓜一入口，他立刻察觉出了不一样。 做蓑衣黄瓜，如果早早调味，用料汁将其腌制入味的话，就很容易会让黄瓜失去自身的水分，失去了本身清脆的口感和清香的味道。 但是如果上桌之前临时调味，又会使味道只浮于表面，很难渗入内部。 但是面前这盘蓑衣黄瓜，黄瓜脆嫩，酸辣适口，吃到内里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回甘。 一旁已经尝过了蓑衣黄瓜的牟琦川见万子秋露出惊艳的神色，立刻笑着说：“万掌膳，这道蓑衣黄瓜做得水平很是可以啊！” 程文杰尝过也道：“厨艺老道，调味恰到好处，我猜今天第一个做完三道菜品的是，肯定是钱云飞钱大厨。” 万子秋对他们的交谈也只是听着，并不插话，自己默默地盛了一碗汤来喝。 玉米和胡萝卜的清甜缓和了香菇霸道的香味，再加上豆芽，平衡了口感，使得整道汤更加爽口。 三道菜完成的都很不错，但是万子秋也没有过早地下结论，毕竟后面还有三个人呢！ 所有人都品尝过叶大嫂做的三道菜之后，第二个人的菜品立刻就被送了上来。 差役飞快地将桌面收拾干净，把叶大嫂做好的菜端到一旁贴着“壹”字的桌子上。 后面还有三张一模一样的桌子一次排开。 这些全都是摆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谁也甭想动什么手脚。 第二个人的菜端上来之后，青椒肉丝做得还算不错，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蓑衣黄瓜的调味也是没问题的，但是黄瓜的口感和爽脆度却比前一个稍逊一筹。 如果放在平时，只单单吃这一道菜的话或许很难察觉。 但是大家才刚吃过第一道令人惊艳的蓑衣黄瓜，此时立刻尝到这个，心里顿时冒出四个字——稍逊一筹。 接下来的素高汤也没什么问题，跟第一位相比只是少放了玉米，喝起来少了一丝清甜，加上有前面蓑衣黄瓜的对比，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 很快，第三名的菜品也被送到了屏风后面。 万子秋先尝了一口蓑衣黄瓜。 这道黄瓜倒是入味了，但就是太入味了，黄瓜都被泡得口感发艮了。 他漱漱口又盛了一勺素高汤到自己碗中，刚尝了一口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万子秋再次拿起汤勺在汤碗底部捞了一下，见捞上来的是笋片，立刻就摇摇头，放下了勺子，那道青椒肉丝更是连尝都懒得尝了。 “这素高汤鲜味不足，反倒微微有些苦味啊！” “还不是用这笋片用的。” “从一开始选择食材上就出了问题，没法子了。” 第三个做完的正是吕金玉，素高汤出锅之前，他自己也尝过了，那微微的苦味又怎么能瞒得过他的舌头。 他也立刻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都到这个时候，也没时间再给他重新煲汤了，只能努力调味将那股淡淡的苦涩之气遮掩过去，便这样送上去了。 可这又如何能瞒得过几位大厨的舌头？ 吕金玉如今只能盼着其他人的菜都有严重的失误，才能让他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做的菜被摆在第三张桌子上的时候，最后一个人的菜也终于出锅了。 看着他脸上懊恼的表情，便知道应该是有了什么重大失误。 吕金玉的心里顿时又升起一丝希望。 看着最后摆在桌上的三道菜，万子秋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疼。 青椒肉丝一看就炒过头了，青椒的颜色都不翠绿了，肉丝也干巴巴的。 蓑衣黄瓜切得一点儿也不均匀，虽然已经努力遮掩了，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好几处切断了的地方。 只有那碗素高汤看起来还正常一些。 但万子秋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得，又是一个用笋熬汤的。 前一个至少还知道想法子补救一下，这个干脆就这么自暴自弃地送上来了。 “我看今晚的结果很明显了吧？”万子秋左右看看，征求其他几个人的意见。 县太爷没有急着说话，怕自己的结论误导别人，让其他三位大厨表态。 “我看今天倒是巧得很，我心目中的排名就跟大家做好菜上菜的顺序是一样的。” “没错，我也赞同。” “附议。” 县太爷见三位大厨的意见这般同意，也笑着说：“我对厨艺一窍不通，只知道好不好吃，不过我跟大家的想法一样，也是投第一个和第二个胜出。” 万子秋闻言点头道：“既然大家的意见这么统一，那我便叫人撤掉屏风，由知县大人宣布最后的结果吧！” 县太爷闻言连连摆手推拒道：“这次能够单独为我们丰乐县开办一场厨艺比试，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 “至于最终的结果，我觉得还是应该由万掌膳宣布会比较好。”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由万子秋来宣布。 几名差役上来将屏风搬开，四位参赛的大厨跟五名评判今晚才终于面对面了。 “今晚厨艺比试决赛呈上来的四份菜品，经过我们五个人的品尝，意见出奇的一致。 “获胜的就是，一号桌和二号桌的菜品。 “现在我们来看看，制作这两份菜品的大厨究竟是哪两位？” 除了之前一直在屏风后面的五位评判，在场所有人都早已知道一号桌和二号桌都是谁的菜品。 亲友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叶老大把晴天抗在肩头，抓着闺女的小手不住挥舞。 “晴天，你娘胜出了，高不高兴！” “高兴！”晴天被叶老大晃得有些坐不稳，但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倒笑眯了眼睛，“我就知道娘会获胜的！” 差役过去打开了封在餐盒下面的名字，展开给万子秋等人看。 万子秋毫不意外地笑着说：“看来最后胜出的，就是游娘子和钱大厨了，恭喜你们！” 大厅内顿时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几乎都要把房盖儿给掀开了。 钱云飞突然提出道：“岑老，万掌膳，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尝一下其他人做的菜？” 他之前无意中发现叶大嫂早早就把蓑衣黄瓜给切好了，并且还泡在了水里，所以十分好奇，想要尝尝看。 岑老点头应允，并且道：“大家可以随意品尝其他人的菜品，等你们品尝结束之后，还可以从观看比试的人里面选几位进来试吃一下。” 钱云飞直奔叶大嫂做的蓑衣黄瓜，尝了一口之后发现果然比自己的更加爽脆可口。 他可没有吕金玉那么多臭毛病，十分真心实意地冲叶大嫂拱手道：“游娘子果然厨艺了得，今后若是有机会，还望能够再次与你切磋。” “钱大厨过奖了，今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吕金玉之前觉得自己只是输在了素高汤的食材选择上面。 但是上来尝过叶大嫂和钱大厨做的其他两道菜之后，心里也明白了自己跟人家之间的差距。 但是他嘴上不肯服软也就罢了，看到钱云飞对叶大嫂表示钦佩的时候，还不屑地撇了撇嘴。 觉得钱云飞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向女流之辈这般低头，真是有损男人的威风。 只不过如今游娘子胜出，他只能把这些不满埋在心里，不敢多说什么。 四位大厨互相品尝过对方的菜品之后，便轮到了前来观赛的百姓。 下面的人一个个激动得不行，纷纷跳着脚地希望岑老能够注意到自己。 岑老第一眼就看到了周小娘子。 不光是因为她不争不抢地站在一旁，而且岑老还记得，上一场比试如果不是这位小娘子，叶大嫂的烤乳猪怕是就要被毁了。 所以他第一个就选了周小娘子入内。 叶大嫂见她进来，立刻迎上去问：“手上的伤好点没有？你别乱动，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听了叶大嫂这话，大家才知道原来周小娘子被烫伤了手。 “周小娘子帮游娘子挡住了泼过去的菜，如今游娘子又过来帮周小娘子夹菜，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么，周小娘子心地善良，游娘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周小娘子虽然想进来试吃，但是没想到是一个个的来，突然间暴露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一时间还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 叶大嫂陪着她走到桌子边，帮她挡去了大部分的目光，问：“想吃哪个？” “我最想尝尝你做的这个蓑衣黄瓜了！”跟钱云飞一样，周小娘子也早就注意到了叶大嫂做这道菜的不同。 叶大嫂夹了一块直接喂进了她的嘴里。 “好吃！”周小娘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口感真好，吃着还甜丝丝的。” 吃过蓑衣黄瓜，她又尝了青椒肉丝和素高汤便下去了。 接下来岑老又随便挑了几个人进来品尝。 除了周小娘子之外，后面几个人都是一下去就被其他人团团围住，询问他们尝了以后有什么感受。 “我觉得游娘子不仅是第一个做完的，味道上面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游娘子真这么厉害么？连钱大厨都不是对手？” “其他两道菜我觉得是不分上下的，但是蓑衣黄瓜的确是游娘子更胜一筹。” “没错，游娘子的确有两下子！” “我昨个儿回去可打听过了，游娘子之前去给蒋员外做菊花宴，可是得过瑞亲王妃夸赞的，能不厉害么！” “哎呀，真是亏大了！” “你亏什么了？” “之前游娘子偶尔还会去乡下接喜宴来做的，当时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家里摆酒。 “我那天懒得动，就让人把礼金捎带过去，人没去。 “我想着秋后都吃过好几次喜酒了，吃来吃去都是那几个菜没意思得很。 “后来等同村的人回来才知道，那天去做酒席的就是游娘子，听说好吃极了。 “那会儿我都还没当回事儿呢！还想，乡下摆酒还能请来多了不起的大厨？无非是换了几个菜大家觉得新鲜罢了。 “谁知道当时去做喜酒的竟然就是游娘子，早知道我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吃这顿喜酒啊！” “哎呦，那你可真是亏大了，我听说游娘子如今早都不接乡下的酒席了。” “可不是么，人家如今都是去京城大户人家做酒席了，咱们想吃都吃不上了。” 听得其他人这么一说，原本就后悔万分的大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唉，看来我这老婆子没有这个口福啊！” 围观的百姓还在下面议论纷纷，岑老见时候不早了，便对下面道：“丰乐县厨艺比试的最后一场到此就圆满结束了，让我们再一次恭喜胜出的游娘子和钱大厨。 “全国厨艺大赛暂时定在明年五月份开始，到时候会有人提前将名帖送到你们手上，将比赛规则和注意事项一一告知你们。 “这次的厨艺比试，有不少不太和谐的插曲，也遭遇了一些没有想到的麻烦。 “但是二位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发挥出色，最终胜出，这是因为你们自身厨艺过硬。 “但是我更希望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你们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成绩而骄傲自满，能够继续塌下心来磨炼自己的厨艺，争取在厨艺大赛上取得优异的成绩。 “这样才不辜负县太爷对你们的厚望，也不能辜负丰乐县百姓对你们的支持和期盼。” 第324章 不错，真是好样的！ 厨艺比试结束之后，叶家人全都兴奋不已。 一出了衙门，晴天就闹着要让叶大嫂抱。 叶大嫂刚把她抱起来，就被她狠狠地亲了一口。 “娘，你真是太厉害了，刚才上去尝过菜的人都说你做得比那个钱大厨还要好呢！” 叶大嫂赶紧让她小点声，周围这么多人，被人听见了可不好。 叶家人出来之后，周小娘子也很快就跟着人群走了出来。 叶大嫂立刻上前跟她搭话。 “没想到你晚上也过来了。” “我想看游娘子做菜，所以就过来了。”周小娘子嘴上说着，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了站在后面的叶老四。 叶大嫂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心下暗道，看来老四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那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呢？我们正准备去吃饭，不如一起吧？”叶大嫂直接邀请道。 周小娘子有些心动，一旁的秋云却直接开口婉拒道：“多谢游娘子的好意，但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家姑娘得赶紧回去了。” 叶大嫂没法子，又不好意思问人家姑娘的住处，只得道：“那好吧，我家住在榕溪村，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我。” 周小娘子本来就是偷着出来参加厨艺比试的，也不敢说自家的住处，只得将叶家的地址牢牢记在心里，便跟叶家人告辞，带着秋云离开了。 叶三嫂立刻凑过来小声跟叶大嫂咬耳朵道：“大嫂，我咋觉得那个周小娘子，对咱家老四也不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呢！” “她有意思有啥用，她父母能同意？ “你别看她穿得不起眼，那是人家为了参加厨艺比试故作低调罢了。 “你没瞧见么，人家贴身丫鬟穿得都比咱们还好。 “除非老四以后能混出点儿什么大名堂来，否则啊，这门亲事就不要想了。” “唉，也是。”叶三嫂也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真成了，以后也难相处。 “还是该找个跟咱们家境相当，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众人在外面吃过晚饭，回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急着回村。 林玉梅还想挽留道：“急什么啊！多住两天呗！ “回头咱们一起去京城采买些年货，然后你们再回家多好啊！” “原本我们是打算明天比试结束就回家的，这都已经在你家多打扰一晚了。 “这眼瞅要过年了，家里还什么都没准备，一堆事儿要忙呢！ “再说，之前你大哥成了打虎英雄，朝廷那边还要来人嘉奖，也就是年前这几天的事儿，家里得有人才行。” 林玉梅听了这话面露羡慕的神色。 “游娘子你命是真好，自己有手艺不说，男人还这么有本事，孩子也这么乖巧，真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了。” 王歌娘在一旁听了这话，接了一句：“是啊，回头再努努力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一出，林玉梅赶紧冲婆婆使了个眼色，让她别乱说，然后又一脸抱歉地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自己没有再要一个孩子的打算，但是也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 王歌娘这话也没有什么恶意，她自然也不会计较。 幸好晴天这会儿还在屋里没出来，只要不被孩子听了心里有疙瘩就好。 叶大嫂直接对王歌娘说：“大娘，我身子不好，以后怕是不能生了。” “这样啊……”王歌娘闻言一脸遗憾，不过这是人家的事儿，跟她也没啥关系。 原本她还挺羡慕叶老大家的，如今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还是自家好了，至少孙子孙女齐全。 叶家人收拾好骡子车，跟王家人告辞之后，到街上吃过早饭，便出城回家。 刚上了官道不久，就被后面几个骑马的人给追上了。 “叶大哥，这是去哪儿啊？咱们顺不顺路？”领头的人打马追上来之后，跟叶老大玩笑道。 叶老大扭头一看，嗬，不是外人，又是穆铮。 “恩，我这掐指一算啊，咱们应该顺路！”叶老大也跟他玩笑道。 穆铮闻言哈哈大笑，然后问：“厨艺比试已经结束了是不是？叶大嫂应该没问题吧？ “我还以为你们昨天就已经回家了，今天特意一大早就出城赶过来呢！” “是结束了，但是昨天结束已经很晚了，所以多住了一晚。”叶老大道，“你嫂子自然是赢了，不过也是赢得坎坷。” “啊？”穆铮不解道，“不是有岑老在么，嫂子的手艺又那么好，难不成这小小的丰乐县，竟还卧虎藏龙，能人辈出不成？” 反正赶路也没事做，叶老大便将厨艺比试这两天的事儿都讲给穆铮听。 “许磊和张川路这两个人，上次就不该放过他们！” 但是穆铮毕竟已经当差好几年了，稍微一寻思，就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张川路是第二场比试结束被抓的，当时的罪名是在调料中动手脚，却没有提干柴。 那么在叶大嫂干柴中动手脚的人又是谁呢？ 穆铮把这件事儿记在心里，打算回程的时候绕路去丰乐县了解一下，免得回去之后秦鹤轩问起来自己说不清楚。 一行人来到榕溪村，村口有人看到穆铮，立刻就跑回去告诉了王广平。 叶老大成了打虎英雄这件事儿，王广平是早就知情的，对朝廷来人那可是天天等、日日盼。 之前叶老大要陪着叶大嫂出去参加厨艺比试的时候他都快急死了。 说叶老大不好好在家等着朝廷来人嘉奖，一个厨艺比试而已，又不用他上去比，他去了有什么用。 可惜叶老大压根儿不听他的，甚至还把全家人都带去了。 听到消息的王广平跑到老叶家门口，看到门上挂着的锁头真是几乎要吐血。 别人家一辈子都盼不来的荣耀，老叶家就这么不当回事儿？ 自打老叶家全家去了县城之后，王广平就天天担心地睡不着觉，生怕老叶家还没回来，朝廷的人就先到了。 所以他派人天天去村口守着，无论是老叶家回来了还是朝廷来人了都赶紧告知他。 没想到这两拨人竟然一起回来了。 王广平不由得感慨，叶老大这运气可真好，再耽搁一会儿就得让人家等他了。 穆铮带着人跟着叶老大直奔叶家，王广平则叫早就准备好的村民开始敲锣打鼓，把所有人都叫到晒谷场去。 村里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穿上棉衣，揣着手，三五成群慢悠悠地往晒谷场走。 “东魁叔，村长叫大家过去什么事儿啊？” “我怎么知道。”叶东魁抽着烟道，“临到年根儿下了，应该不能是什么坏事儿。” “不是坏事难道会是什么好事儿？”王二娘子冻得哆哆嗦嗦地说，“村长能给你发钱还是给你发肉啊？” 幸好今天是个大晴天，又没什么风，所以大家来到晒谷场，晒着太阳聊聊天，倒也没有多少怨言。 不多时，便看见万广平带着几个人朝这边过来，后面还跟着老叶家一家子。 “该不会又是老叶家的事儿吧？”王二娘子小声嘀咕，“大家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年年也没有什么大事儿。 “自从这家人搬过来，三天两头就要生出点儿事来…… “之前不是说叶大嫂要去参加什么厨艺比试，该不会是比试赢了也要村里人帮她庆祝吧？” 周围王姓的村民们听了王二娘子这话，心里也都有些不太舒服。 “应该不至于吧？” “这村子又不姓叶，咱们王家人反倒更多一些，村长干嘛天天捧着老叶家？”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村长也是叶家人呢！” 就在王氏族人议论纷纷不太满意的时候，已经有人眼尖认出了王广平身边的穆铮。 “啊，那位不是之前来表彰过叶老大和叶老四剿匪有功的大人么？” “对啊，就是他！该不会是老叶家人又立了什么功吧？” “呸！”王二娘子闻言狠狠啐了一口道，“你以为功劳是地里的大白菜啊，拔完一颗还有一颗？ “他不过是个庄稼汉，哪儿有那么多功可以立？” “难道是因为杀了野猪？”有人猜测道。 “杀个野猪也不至于要朝廷派人来嘉奖吧？” “行了，你们快别吵吵了，人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么！” 众人议论间，王广平已经满脸堆笑地将穆铮请到了晒谷场前面的台子上。 这是他提前找人来搭好的，等的就是这一天。 “大家都安静一下，这位穆铮穆大人想必大家都还记得是不是？ “之前穆大人来过咱们村里，表彰过叶庆晨和叶庆安在剿匪中立下的功劳。 “大家一定很想知道，穆大人今天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下面立刻有人捧场地喊：“村长，您快说吧！” “是啊，大家都好奇着呢！” “下面就由穆大人来给大家宣布。”王广平虽然激动，但也知道不能抢了穆铮的风头，把气氛炒热起来立刻就让开了位置。 穆铮上前两步道：“之前我对榕溪村根本不了解，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叶庆晨的优秀，让我不但认识了他，也认识了榕溪村。 “事实证明，咱们榕溪村不仅依山傍水，而且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啊！ “多日前叶庆晨参与朝廷组织的捕猎小队，深入山中，想要解决最近野猪频繁下山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问题。 “进山的当天夜里，捕猎小队便正面遭遇了猛虎的袭击。 “而叶庆晨沉着冷静，临危不乱，跟其他人配合默契，最终射杀猛虎，是当之无愧的打虎英雄！” 穆铮一番话说完，晒谷场上安静得吓人，所有人都惊讶地合不拢嘴巴。 穆大人刚才说什么了？ 叶庆晨？打虎？英雄？ 这几个词分开来大家都能听懂，突然间合在一起，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叶老大之前不但猎杀过山匪，还帮助村里猎杀了野猪、黑熊。 但这可是老虎啊！ 老虎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跟其他的猛兽是有着本质上区别的。 也只有猎杀过老虎的人，才会被冠上英雄二字。 以前只在戏文和别人的口口相传中听过打虎英雄的故事，没想到自己村子里居然也出了一个这样的能人。 只有早就知道内情的王广平一个人拼命地鼓起掌来，然后冲一旁的鼓乐手做了个手势。 这几个人也是被王广平叫来的，根本不知道所为何事。 此时看到王广平的手势，下意识地开始了吹吹打打。 大家这才逐渐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叶庆远第一个冲上去，一拳抵在叶老大肩膀上。 “大哥，你可真厉害！那可是老虎啊！” 叶庆远激动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叶东魁也上来拍着叶老大的肩膀，十分欣慰地说：“不错，真是好样的！ “如今有你在村里，大家日子都过得更踏实了，以后再也不用怕山上下来的猛兽了。” “东魁叔，您过奖了。”叶老大连声谦虚。 村里人听了东魁叔的话也都反应过来了。 可不是怎么的，虽说叶老大成了打虎英雄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荣誉还是赏银也不会给他们。 但只要叶老大还住在村里，他这么厉害，村里人自然也都跟着受益。 且不说村子的名气如今已经越来越大，以后出去给孩子说亲，媒人就可以直接说，就是有打虎英雄的那个村子，真是说起来都觉得有排面。 再就是以后村里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猛兽下山了，下来也叫它们有去无回，全都变成村里人的盘中餐。 于是绝大部分村民都开始拼命鼓掌。 站在下面一脸震惊的叶娟儿此时却红了眼圈，扯出帕子开始擦拭眼角沁出的泪水。 原以为早都后继无人的一支亲戚，如今不但人丁兴旺，而且还越来越红火，叶娟儿看着难免心中感慨。 刘全在旁边把手心儿都拍红了，扭头刚要跟媳妇说话，就看见她正在抹眼泪。 “这不是大喜事儿么，怎么还哭了呢！” “叶伟叔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肯定会特别欣慰的！” 第325章 这不是搁这儿为难孩子么！ 打虎英雄的赏银是十两银子，穆铮当众交给了叶老大。 村里其他人在下面看着，不免觉得有些失望，怎么才这么点儿？ 其实对于榕溪村的家家户户来说，十两银子都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但是有叶老大之前剿匪的赏银做对比，这十两银子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穆铮也担心叶老大嫌少，小声跟他解释道：“叶大哥，这个打虎的赏银，朝廷是有惯例的，像咱俩这样出力多的，就是十两，其他人基本都是三五两不等。 “各地都是这样，所以也不好随便更改。 “毕竟若是京城这里给的多了，其他地方就得跟着水涨船高。 “这样一来，不但会加重衙门的负担，也是担心有人看着高额的赏银眼红，自己跑去山里送死。” 叶老大赶紧道：“有赏银就很好了，哪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再说了，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上次剿匪固然给的多，可那会儿也真是千钧一发生死关头。 加上那群山匪已经害了许多人了。 跟这次打虎还是不一样的。 见叶老大没有不满，穆铮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叶大哥，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其实我跟你说，打虎英雄的好处可不仅仅在赏银上头。 “远的不说，今天我就给你带来了，这打虎英雄的牌子往你家大门上一挂，多气派，谁都得高看你家一眼。 “至于以后的好处，你自己慢慢就知道了。” 在晒谷场宣布完这件事之后，穆铮只需将牌子钉在叶家的门上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村里大半的人都跟了上去，挤在叶家门口的小道里，看着穆铮往门上钉牌子。 “你说说人家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回来才几个月，硬生生比咱们几十年过得还红火。” “你没听说么，之前王婆子给算了，说他家祖宅的风水好，你没看之前刘寡妇家住在这里的时候也好得很呢！” “你少听王婆子瞎说了，若真是风水好，叶东林一家能那样？” 王二娘子眼皮一翻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跟你说，王婆子说了，叶家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叶老大命硬。 “你看看，甭管是他爷爷还是他爹，或者他叔他堂兄弟，那全都是被他克死的！ “只有把这些人都克死了，他才能有出头之日。 “如今你看怎么样，人家这运势来了，挡都挡不住！” 周围几个人听了这话一琢磨，哎呦妈呀，可不是么，这不全都对得上么！ 王二娘子心道，这都是发生过的事儿，可不对得上么，面上却还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道：“要我说，这叶庆晨运势好也没什么，怕就怕他吸干了家里人的运势之后，就要开始吸别人的运势了。 “哎呀，你们都是同宗同族的，可要小心点儿啊！” 旁边听她瞎说的几个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 难道叶老大以后还要吸自己的运势不成？ 别人过得好大家最多只是眼红羡慕，可如果对方的好是建立在自己不好的基础上，甚至是从自己手里抢过去的话，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王二娘子在人群里散布了半天传言，然后才满心得意地回了家。 这可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好主意，这次倒要看看叶家如何破解！ 叶老大根本不知道王二娘子又在背后给自家使坏了，还在这边极力挽留穆铮留下来吃饭。 “叶大哥，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是真有差事在身上，得赶紧回去才行。” 穆铮惦记着去县城了解一下厨艺比试的情况，所以坚持带着手下离开了榕溪村。 送走了穆铮一行人之后，王广平才过来对叶老大道：“庆晨啊，你这次可是又给村里争光了啊！” 一旁的叶东魁赶紧跟着上前道：“这可不光是给村里争光，也是给咱们叶氏一族争光啊！ “老大，这事儿你跟族长说了么？” 叶老大：“没说……” 他自小在关外出生长大，那边苦寒之地，除了个别像叶老爷子这样被骗过去闯荡的人，大部分都是流放罪人和他们的后代，可以说是民风极其彪悍。 虽然也有慢慢形成的村落之类的，但是根本没有什么族长或是村长一说。 在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家又谁都不服谁，平日都是各扫门前雪，从来不用考虑旁人的。 所以回到关里老家之后，叶老大到现在其实都还不太习惯什么事都要向族长汇报。 但是叶东魁却十分看重这一点，催促他道：“你抽空赶紧去跟族长说一声，这可是要上族谱的大事。 “正好趁着过年，赶紧一起写上去，免得拖来拖去再给忘了。” 要知道，上族谱可是十分正经的大事儿。 后世子孙如何能够知道祖先的功绩？ 难道全靠族人口口相传么？ 最终还是要看族谱中的记载才是正道。 叶老大闻言道：“好，东魁叔，你放心，我下午就去一趟县里。” 叶东魁原本还想说，等什么下午，要去现在就赶紧去。 但是想到眼下这个时辰出发去县城，到了叶东明家估计正好赶上饭口，反倒不太合适，这才把催促的话咽了回去。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抓点紧，别不当回事儿。”叶东魁说完，转身往家走的时候，顺便训斥跟在身后的大儿子叶庆豪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都是差不多岁数的人，都不知道让人把你甩到哪里去了……” 叶庆豪无语道：“爹，你可真会挑人跟我比。 “秦大人还跟我差不多岁数呢，你咋不说让我去当朝廷命官？” “我呸！”叶东魁被儿子这话气得直翻白眼，“就你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还想跟人家秦大人比，我看你是脑子出问题了！” “那不就得了呗！我虽然没有庆晨有本事，但是也比村里很多人强了。 “非要这么比，那我还想拿您跟蒋员外比一比呢！ “您年轻的时候要是能出海拼一拼，我如今怎么也得是个富家少爷了吧？何必还要在土里刨食！” “你……”叶东魁被儿子噎得说不出话来，低头在地上看了一圈，弯腰抄起一截树杈就打了过去，“我看你是皮痒痒，欠揍了是不是！” “哎呦，爹，你慢着点儿，别闪了腰。”叶庆豪见状，撒丫子就往家跑。 毕竟自己孩子都挺大了，还在村里被亲爹追着打，也太丢人了。 周围的村民被这父子俩逗得哈哈大笑。 叶东魁放缓脚步，丢掉手里的木头，拍打拍打手上的土，道：“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东魁叔，庆豪说得没错，咱也不能一味要求孩子上进，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得了。” 叶东魁父子俩闹这一出，很好地转移了村民们的注意力，大家很快就都说笑着离开了叶家门口。 叶家人这才终于有功夫细细打量门上的牌子。 虽然除了叶昌瑞，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牌子上的字，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一个个看得眉开眼笑。 钉上这个牌子之后，整个大门都显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叶老太太端详了半晌，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道：“这牌子挂在门上，风吹日晒的可不行啊！” 叶二嫂闻言立刻道：“那我绣个派给盖上？” “盖上的话别人不是就看不见了么！”叶三嫂摇摇头，突然转身去看自家男人，“要不你给做个罩子罩起来？” 叶老太太一拍手：“这个主意好，老三啊，你抓紧做。 “这牌牌以后可是要留着当传家宝的，弄坏了要心疼死我的。” “行，娘，我尽快做出来。”叶老三点点头。 叶老太太看了半天还是不想进屋，站在门口左右端详。 她看着看着，神色就没有最开始那么高兴了，最后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叶老四纳闷儿地问：“娘，这么好的事儿，咋突然不高兴了？” “你看看你大哥这个打虎英雄的牌子好看不？” “好看啊！” “气派不？” “气派啊！” “那你不觉得哪里看起来有些不和谐么？” 叶老四挠挠后脑勺，不解地问：“哪里？” 叶老太太冲他翻了个白眼，老四真是半点儿都不解风情，木头疙瘩一个。 就这样还想人家周小娘子呢？ 纯属做梦！ 叶老四不知道亲娘正在腹诽自己，扭头求助地看向叶老大。 要不说还得是叶老大这个大儿子最懂娘的心思，笑着说：“娘，等明年有功夫了，咱就把这老宅翻修一下，后面那么大的院子也用起来，再多盖几趟房子。 “咱家这么多人呢，大家住得也宽敞不是？ “到时候这边就是咱家的主院儿，您住正房屋里头。 “我找人让他们把咱家这个大门修得气气派派的，再把这牌子挂上去，到时候您看着肯定顺眼！” 叶老二也跟着表态道：“是啊，娘，这是咱们的祖宅，今年刚回来天很快就冷了没顾上，明年肯定要好生翻修一下，咱们自己住着也舒服不是！” 叶老三也附和道：“是啊，娘，往后孩子们都越来越大了，老宅子也住不下不是？肯定得多盖几间房。” 叶老太太听了三个儿子的表态，脸上顿时阴转晴了。 叶老四无语道：“娘，你想修房子就直说呗，还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叶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话都懒得跟这个傻小子说就转身进屋了。 自打入关以来，老大、老二、老三这三家都渐渐开始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了。 虽说还没分家，但是各个小家庭自己赚的钱，叶老太太从来都没往自己兜里装过。 但是凭她自己如今那点积蓄，翻修房子都紧紧巴巴的，想要盖新的那可就太难了。 叶老大如今做了这番表态，就相当于给叶老太太吃了一颗定心丸。 唯独这个榆木疙瘩一样的老四，自己又没本事赚钱，还什么事儿都想不明白，真是让人发愁。 直到大家安顿下来开始吃午饭的时候，叶老四才猛然想明白叶老太太刚才的意思。 合着老太太刚才是想让儿子们表态出钱盖房子啊？ 想到这里，他真是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家里如今就他最没出息，干啥啥不行，之前还出了那样的事儿。 拿不出钱也就算了，老实待着不就得了，偏生还那么多话，真是不够丢人的。 叶老四埋头扒拉完碗里的饭就飞快地起身出去了。 晴天吃完饭一出门，就被叶老四一下子给抱走了。 “嗷——呜——”啸夜跟在晴天后面被吓了一跳，刚要叫才发现不是外人，后面的呜咽声立刻小了下去。 “四叔，咱们干啥去啊？” 晴天被叶老四抱出家门，先带着去杂货铺买了糖，然后来到村口大榕树下面坐下。 这会儿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吃午饭，树下一个人都没有，清净得很。 晴天才刚吃饱，看着叶老四手里的糖也不是很感兴趣，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又问：“四叔，啥事儿啊？” “晴天，我听说，你三叔去做积木的活计，是你帮着联系的？” 晴天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恩，咋了？” “那你也想法子给四叔找个能赚钱的差事呗？” “可是……” 晴天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老四打断道：“晴天，四叔平时疼不疼你？难道四叔没有三叔对你好么？ “你都帮了你三叔了，总不能看着四叔天天没事干不管吧？” 叶老四着实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居然跑来问一个四岁的孩子。 他如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在明年家里盖房子之前赚到钱，不然以后怎么有脸住在哥哥们出钱盖的新房里，更不要说娶妻生子了。 晴天歪头看着叶老四问：“可是四叔你要告诉我你会什么呀！ “就像是我娘会做饭，二婶会做衣裳，三叔会木匠活，你会做啥呀？” 晴天这话一下子就把叶老四给问蒙了。 是啊，自己会什么？ 什么都不会！ 还问啥问，这不是搁这儿为难孩子么！ “都是四叔没用，走，咱回家！” 第326章 这孩子是咋了，也没发烧啊！ 俗话说得好，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叶家腊月二十三和二十四都还在县城忙活厨艺比试的事儿。 如今回来了就得抓紧扫房子做卫生了。 所以吃过午饭，家里老人孩子们该休息的休息，该午睡的午睡，其余人就忙活起来。 叶大嫂很快就给众人分好了工。 男人们收拾院子，首先把柴火都收进柴房摞好，院子里的东西能收起来的尽量都收起来，必须放在院子里的就放得规整一点，然后把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清扫干净。 妯娌三个则主要收拾屋里，每一间屋子都要扫尘，彻底地做一次大扫除。 “咱们三个先收拾自家屋里，然后等娘和孩子们醒了之后，咱们再一起去收拾正房屋里。” 叶三嫂问：“那老四屋里咋办？” 叶大嫂顿了一下道：“一会儿我去收拾老四屋里，你们先去收拾正房，我给老四收拾完了再去帮你们。” 叶二嫂和叶三嫂跟叶老四的年纪差距毕竟小一些。 叶大嫂算是看着叶老四长大的，所以不像她们那么避嫌。 “行！” 其他两个也都是爽快人，大家应了一声，便用帕子包住头发，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虽说叶家妯娌三人平时都是勤快人，家里也总是保持着干干净净的状态。 但是年前的大扫除却是不能马虎、要更加精益求精的。 甚至连箱子柜子都要被搬开，将后面清理干净。 叶大嫂干活儿有自己的章法，先从房顶开始扫尘，再扫炕，擦桌子擦柜子。 然后叫叶老大进屋帮着把家具都搬开，将后面那些平日里打扫不到的卫生死角全都一一消灭。 叶大嫂手脚麻利地收拾完自家屋子，出门准备把中间这小半间房先收拾出来，谁知叶二嫂也正好收拾完屋里，拎着扫帚出来。 “大嫂，你去老四那屋吧，这边我来扫。”叶二嫂道，“他一个男人家，身边也没有媳妇操持，屋里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 “那也行，我去老四屋里看看。”叶大嫂回屋端上盆，带上抹布和扫帚便去了叶老四屋里。 进屋打眼一看倒还算整齐，但是再一细看可就看不下去了。 屋顶和墙角都结了蛛网，炕上的被褥摊开这都没叠起来，更不要说收进炕琴里了。 地上乍一看像是扫过了，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只是扫了扫屋子中间那一块地方，其他什么桌子凳子下面、柜子旁边都不知多久没扫过了。 屋里除了炕还算干净，其他桌椅柜子上都攒了一层灰。 叶大嫂打算先把被褥叠起来放进炕琴里，然后开始扫尘。 结果她刚伸手把被子拎起来，就掉出来一堆脏衣服。 这个老四，估计是不好意思找三个嫂子帮着洗衣服，自己又懒得洗，结果就越攒越多。 叶大嫂把脏衣服都放进盆里，准备一会儿端出去泡上一起洗。 她正收拾着呢，叶老四抱着晴天从外面回来。 发现叶大嫂正在帮自己收拾屋子，叶老四吓得都没顾上把晴天放下就冲进了自己房间。 “大嫂，你放着我自己收……” 叶老四话音未落，就见叶大嫂已经发现了自己那么多脏衣服，顿时觉得脸上发烧。 “你这孩子如今越来越外道了，以前我也没少给你洗衣裳，还不好意思拿出来呢？“ “大嫂，不是，我，我就是寻思攒着年前一起洗，就……”叶老四说着放下晴天，伸手夺过叶大嫂手里的那盆脏衣服，然后几下子把被窝里其他衣服一股脑塞进盆里，“我这就去洗。” 叶老四说完端着盆就跑了，晴天也跟着跑出去了。 叶大嫂便继续忙活屋里的活儿，将被褥叠好放进炕琴里，把怕落灰的东西都盖好，然后便开始扫屋顶。 她这边刚扫完下来，就见晴天脑袋上顶着帕子跑了回来。 “娘，我来帮你！” 叶大嫂也不嫌她碍事，帮她把帕子系好，给了她一个鸡毛掸子，让她跟着一起参与。 晴天高兴地举着鸡毛掸子到处清理自己能够着的灰尘，打扫干净之后自己先摸一下，觉得可以了就赶紧喊叶大嫂过去看。 “晴天可真厉害，都能帮娘打扫屋子了。”叶大嫂一点都不敷衍孩子，摸了一把她扫过的柜子，看手指上一点灰尘都没有，立刻夸道，“这也打扫得太干净了吧！谁家闺女都比不上咱们晴天能干！” 但是她这一下子有点儿用力过猛，晴天被夸之后干劲儿十足，举着鸡毛掸子，不但把叶老四屋里所有自己能够着的地方都给打扫了一遍，又趁着叶大嫂还在扫地擦地的工夫，跑到正房屋里到处扫了一遍。 等叶大嫂把叶老四的房间收拾好过来正房屋准备帮忙的时候，就听叶三嫂笑着说：“大嫂，你不是都派晴天来帮忙了，自己咋还过来干活？” “啊？晴天干啥了？” 叶大嫂根本不知道晴天做了什么，她刚才看到晴天跑出去了，还以为小孩子待不住跑出去玩了呢！ 叶老太太道：“晴天刚才过来，拿着鸡毛掸子帮她二婶儿和三婶儿扫尘，带动得家里那五个小子都帮着干了不少活儿，现在就剩扫扫地了，让她俩干就是了，你快过来坐下歇会儿吧！” “那晴天呢？”叶大嫂在屋里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闺女的身影。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把身子往旁边一歪，露出在她身后被垛上呼呼大睡的晴天。 “刚才干累了，过来倒头就睡了！” 叶大嫂见状忍不住笑了，道：“那我把她抱回去睡吧，正好回去给她换身儿衣裳，明天咱们去洗衣裳洗铺盖。” 她轻手轻脚地把晴天抱起来，发现孩子睡得很沉，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叶大嫂将晴天带回屋里，给她脱得只剩中衣，然后塞进被窝里由着她去睡。 晴天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翻了个身，很快就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叶老大把外面都收拾完，又带着叶老二和叶老三把家门口小道的积雪都给清理出来，这才从外头回来。 一进屋就听到有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响，响得还挺有节奏感。 “什么动静？”叶老大纳闷儿地问。 叶大嫂笑着冲炕上努努嘴。 叶老大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晴天睡得四仰八叉地在打呼噜。 “平时咋没发现这孩子还打呼噜呢？”叶老大一脸惊讶，又觉得闺女就算是打呼噜也可爱得紧。 “累着了。”叶大嫂伸手帮晴天盖好被子道，“我刚才夸了她几句，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帮着干了不少活。 “这不，累得睡觉都开始打呼噜了。” 晴天这一觉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她醒了揉揉眼睛，发现叶老大和叶大嫂都不在屋里，就连自己铺的盖的被褥都跟平时的颜色不一样了。 晴天一下子就傻了，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都是以前听说过的那些拐卖孩子的事儿。 自己难道是被人拐卖到别人家了不成？那岂不是以后都见不到爹娘和家里人了？ 晴天越想越害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被叶大嫂叫来帮忙看着晴天叶昌瑞听到声音，赶紧从外面进屋道：“晴天醒了？怎么还哭了？” 晴天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愣，泪眼婆娑地抬头看过去，发现真是大哥叶昌瑞，登时懵了。 “大、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晴天心想完蛋了，难道不光是自己被拐卖了？ 但若真是被拐卖了，如果有大哥在身边，她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叶昌瑞快步走到炕边，一把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晴天。 “有啥事跟大哥说，快别哭了。”叶昌瑞见晴天哭得可怜，都要心疼死了，不住地猜测道，“你是不是饿了？还是要上茅厕？还是哪里不舒服？你跟大哥说。” “大哥，我……呃……我……”晴天哭得直打嗝儿，根本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叶昌瑞无奈，只得把她抱在怀里，扯过叶老大搭在炕边的棉袄把她裹紧，然后抱着她去正房屋里找叶老太太求助。 “奶，你快看晴天咋了，怎么醒了就一直哭啊？”叶昌瑞把晴天往叶老太太怀里一塞，着急地问。 晴天这会儿也渐渐清醒过来，左右看看，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在家里，根本不是被拐走了，顿时松了口气，哭也一下子就止住了。 叶老太太见自己一接过晴天，她立刻就不哭了，顿时笑道：“晴天这是睡醒了想找奶奶了啊？饿不饿，你娘给你熬了米糊，还在锅里头呢，奶奶去给你热热喝了好不好？” “好！”晴天这才觉得自己肚子饿得不行。 她昨天实在是太累了，从下午睡着就一直没醒，晚饭和早饭都错过了，不饿才怪呢！ 叶昌瑞见状却不免有些沮丧，为啥奶奶一抱着妹妹，妹妹就不哭了，自己抱着妹妹她却还是哭个不停呢？ 叶老太太让晴天在炕上待着，自己下地准备去给她热米糊，然后叮嘱叶昌瑞道：“你好生看着妹妹，别让她下地，地下冷，她穿的少，可别冻着。” 叶老太太去灶间之后，叶昌瑞也脱了鞋爬到炕上，凑近晴天小声问：“妹妹，你刚才为啥哭啊？” 晴天闻言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不好意思说自己还以为被拐卖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醒了没看见我娘，所以有点害怕……” “但是大哥在啊！”叶昌瑞有些无法接受她的这个理由，“大娘让我看着你的！我也问你是不是饿了，你都不说，就是哭……” 因为叶昌瑞经常会教晴天背诗，所以他一直觉得妹妹跟自己很亲，跟其他弟弟们都不一样。 而刚才晴天的反应，着实是有些把他给伤到了。 晴天见叶昌瑞一脸沮丧，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这才犹豫道：“大哥，那，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哭，你不许跟别人说好不好？” “好！”叶昌瑞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来，大哥跟你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都不变！” 两个人勾着小拇指拉了钩，又按了手印之后，晴天才终于小声道：“我刚睡醒发现爹娘都不在，被褥也跟平时不一样，还、还以为自己被拐卖到别人家去了。” 晴天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 她以为叶昌瑞听了这话，肯定会嘲笑自己，居然连自己家屋子都不认识，睡在自家炕头还以为自己被拐卖了。 谁知道叶昌瑞一点都没有笑，甚至还露出疼惜的神色，他伸手把晴天抱在怀里，很认真地摸摸她的脑袋解释道：“今天大爷和大娘还有我爹娘，三叔三婶他们吃过早饭都去江边洗衣裳和铺盖了。 “大娘走前让我看着你，但是我怕自己背书吵到你，所以就到外间屋里待着了，不是故意不陪着你的。 “你别怕，有大哥在，大哥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被人贩子拐走的。” 叶昌瑞虽然年纪小，但是最后这几句话说得格外郑重，像是在许下十分重要的誓言一般。 “恩，大哥，我刚才看见你进来，一下子就不那么怕了！”晴天仰头看他道，“我知道大哥肯定会护着我的。” 有了妹妹这句话，叶昌瑞就像是重新见了水的鱼儿，瞬间满血复活，活蹦乱跳起来。 他刚才的沮丧情绪一扫而空，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老太太端着热好的饭菜一进屋就看见叶昌瑞这副表情。 “干啥呢，呲个牙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 “你若是也饿了就跟着晴天一起再吃点儿。” “奶，我不饿！”叶昌瑞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我看着妹妹吃！” 叶老太太把吃的摆在炕桌上，实在有点嫌弃大孙子这副傻样儿，道：“那行，我去准备晌午饭，你在这儿看着晴天吃吧！ “别让她吃太多了，不然一会儿晌午饭该吃不下去了。” “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叶昌瑞立刻收敛笑容，一脸正色地说。 叶老太太狐疑地看着他，上前两步摸着他的额头道：“这孩子是咋了，也没发烧啊！” 第327章 想买最实惠的东西，跟着我准没错！ 叶大嫂等人一上午洗了全家人的衣服和床单被套，过年了里里外外都要换新的。 院子里扯上了许多根绳子，衣服裤子、被面儿、床单什么的挂得满满当当。 虽然洗完的衣服和床单被套都被家里男人们从两端卷起来使劲儿拧干过了，但挂上去不一会儿，还是都被冻得一片一片，风一吹相互碰撞，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孩子们见状都跑进去，穿梭其中玩起了捉迷藏。 叶三嫂见状气得大喊：“都出来！刚洗干净的，谁敢给我弄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昌瑞压根儿就没搀和，此时正在屋里练字呢！ 叶昌雪带着双胞胎从里面跑出来。 叶昌年和晴天个子小，腿也短，在里面有点儿转向，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去了。 叶昌年绕了两圈率先跑了出去，嘴里还喊着：“晴天，你快点，就剩你了。” 晴天一时着急，脚底下一绊，整个人扑在一张床单上，直接把床单从绳子上扯下来掉在地上弄脏了。 “哇——”晴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三嫂赶紧跑过去把她抱起来，上下打量着问：“摔着哪儿了？” 屋里的人听到晴天的哭声也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冬天穿得厚，晴天倒是没摔伤，而且她是整个人扑在床单上了，连衣裳都没弄脏。 只是看着大人们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床单被自己弄脏了，所以她才哭了起来。 叶三嫂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晴天没摔着自己之后，才冲家里几个男孩子嚷道：“你们一个个的跑那么快做什么，都不知道带着点妹妹。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皮痒痒了，过年前不挨顿打难受是不是？” 小兄弟几个看到晴天摔倒，一个个也都后悔得很，全都凑上前。 “妹妹没摔着吧？” “腿疼不疼？” “晴天，对不起，我该等你一起的……” 看着哥几个认错态度还不错，叶三嫂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晴天却还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道：“三婶儿，对不起，我把床单弄脏了，呜呜……” “哎呀，多大的事儿啊，再去江边酘一酘[注1]就好了。 叶老大端着最后洗好的一盆衣裳，陪着叶大嫂从江边回来。 还没进院就听到了晴天的哭声。 两口子赶紧加快脚步跑进门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叶三嫂见状将晴天交给叶大嫂，笑着说了来龙去脉。 叶大嫂听说晴天没摔着，这才放下心来，赶紧给她擦着脸上的眼泪。 外面这么冷的天儿，哭得一脸眼泪，被冷风一吹那滋味可不好受，还容易把孩子白嫩嫩的小脸儿给吹皴[注2]了。 “呜呜，娘，我帮你去洗床单。”晴天抽抽噎噎地说。 叶老大被闺女哭得心疼，赶紧道：“乖乖，快别哭了，你现在太小了，爹替你去洗好不好？ “放心，爹力气大，一会儿就回来。” 叶老大说完，生怕闺女不同意，抓起地上的床单就跑了。 叶大嫂见晴天还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便道：“娘带你去江边看着你爹洗完，你帮我们一起拧水好不好？” 叶老太太一听有些不赞同道：“多大个事儿，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她小小年纪能拧得动什么啊！ “眼瞅过年了，江边的风那么冷，再让孩子沾凉水，冻病了可怎么好！” 叶大嫂一听这话登时犹豫了。 晴天上次发烧都快把她给吓死了，要是再来一次她可真是受不了。 但是晴天却一直求她道：“娘，你带我去江边嘛，我想帮忙……” 就在叶大嫂左右为难的时候，叶老四突然道：“大嫂，你带晴天去吧！ “孩子做错事想负责任是好事儿，给她多穿点，让她帮点小忙，免得还在心里头不好受。”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觉得也有道理。 在晴天来之前，家里不是儿子就是孙子，一个个皮得跟猴子一样。 犯了错一顿骂，一顿打，总归是要给点教训吃吃的。 虽说晴天是家里唯一的闺女儿，大家都宠着，但也不能太溺爱了。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才总算点了头，还不忘叮嘱：“再给孩子加件儿衣裳。” 叶大嫂抱着被裹成球的晴天来到江边的时候，叶老大都已经把弄脏的床单漂洗干净了。 他个子高胳膊也长，正自己抓着床单的两端用力拧着。 叶大嫂刚要走过去，就看见村里一个小媳妇凑了上去。 “叶大哥，我在那边洗衣服，但是我力气小，实在拧不动，你能帮我拧拧衣服么？” 听着小媳妇捏得娇滴滴的声音，叶大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停住脚步，想等着看叶老大会如何应对。 不料叶老大头也不抬地说：“拧不动找你家男人去，找我干啥，我又不认识你。” 叶老大说完拎着自己拧好的床单就走了。 小媳妇气得在他身后直跺脚，埋怨他不解风情。 抱着晴天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叶大嫂心里却是美开了花。 眼见叶老大都快走远了，晴天赶紧喊了声：“爹！” 叶老大一回头，一扫刚才的冷漠，笑呵呵地就凑了过来。 “江边冷得很，你俩咋又过来了。” “晴天非说床单是她弄脏的，她要来帮忙。” 叶老大便将床单的一端放在晴天手里，帮她一起握着，然后象征性地又拧出几滴水来。 “行了行了，再使劲儿都要把床单拧坏了。”叶大嫂及时阻拦，然后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回家去了。 而刚才被叶老大拒绝的小媳妇，心里忿忿不平，一边继续在江边洗衣服，一边跟其他来洗衣服的人说起王二娘子编的那些闲话来。 上午洗完衣服，下午大家也不能闲着。 吃过午饭就开始和面，把面放在炕上发着，大家才有功夫去休息一会儿。 午睡起来之后，几盆面都发得暄软，大家便在叶老太太屋里的炕上摆上炕桌、面板和盖帘儿开始做馒头，花卷儿，枣饽饽。 叶大嫂手巧，还能做出各种各样的花馒头。 她做出来的都单独搁在一个盖帘儿上，这些都是要留着过年时候上供用的。 大家手里一边忙活一边聊天。 叶老太太在一边看着三个儿媳妇忙活，伸手揪了一小块面给晴天玩，心里算着日子道：“咱家年货都还没买呢，你们啥时候抽空去趟京城吧？” “娘，咱一起去。”叶大嫂道，“我们上午洗衣服碰见堂姑了，她家二十八要进城置办年货，顺便还要把向鑫和向磊接回来，说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叶老太太一合计，有人一起去当然是好事儿，买的东西多说不定还能讲讲价。 但是自家人太多了，两辆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啊！ 叶老四道：“娘，我们合计过了，让哥哥嫂嫂们带你去买年货，我带着几个孩子在家。” 家里孩子一听去买年货居然不带自己，顿时都急了。 “四叔，我们也要去京城。” “是啊，奶奶，你带我们一起去呗！” “奶奶，我也要进城……” 几个孩子顿时吵闹起来。 叶老大听到吵闹声进屋道：“既然你们这么想去买年货，那就一起去。” 还不等孩子们高兴起来，就听他继续道：“我原本打算正月十五带你们进城去看花灯呢，你们要是跟着去买年货，那花灯咱们可就不去看了！” 这话一出，孩子们全都陷入了纠结之中。 买年货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想去啊！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每次跟着去买年货，都能看到很多好吃的。 过年期间大人们也会比平时更加宽容和大方，会更容易满足他们的一些小愿望，可以说是小孩子一年到头最期盼的日子了。 就连关外赶集买年货都这么好，京城的好吃的肯定会更多。 但是他们以前都没看过花灯，每年正月十五都是大人给他们用纸糊个灯笼，再放里面一截快要烧完的蜡烛，便算是看过十五的灯了。 京城正月十五的灯叫花灯诶，那肯定特别好看吧！ 见几个孙子一脸为难的样子，叶老太太于心不忍地说：“别听他们瞎说，咱们到时候一起进城！” “娘，都带上去的时候勉强能坐下，回来可就不方便了。 “咱们得买不少东西，还要接上向鑫和向磊，他俩可不是小孩子，都是半大小伙子了。 “这么多人加上东西，回来的时候还不得人摞着人了？”叶老四道。 叶老太太却早就打定主意道：“到了京城，正好再买一头骡子，买辆马车。 “家里这么多人，每次都找村里人借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大嫂经常要出门，家里时不时也要用车，再买一辆大家都方便。” 叶大嫂闻言赶紧说：“娘，不如这，我出钱买骡子和车吧，反正也是我经常用……” 叶老太太却将自己的钱匣子抱出来，打断她的话道：“今年置办年货和买东西的钱都由我出，用不着你们。” 见叶老太太的态度坚决，叶大嫂就没有再说什么。 大家这边各种面点做得差不多了，灶间也早就烧好了一大锅水。 两盖帘儿馒头先上锅蒸了起来。 一下午，老叶家的烟囱就没闲着，一直冒着烟。 叶老太太坐在自己屋里炕头上，时不时把窗户拉开一点儿缝隙，看着外面升腾而起的炊烟，心里是说不尽的满足。 谁家过年炊烟不断，就证明谁家的日子过得红火，蒸蒸日上。 以前在关外，哪里敢想会有如今这么好的日子。 而且叶老太太此时心里还在酝酿着一个想法，打算过完年再跟孩子们说。 腊月二十八这天，全家人穿戴整齐，等着叶娟儿两口子赶着车过来接上他们，便一道进京去了。 眼瞅要过年了，官道上的车都多了起来，大家都是要去京城买年货的。 两辆车在城门口堵了半天，前面才有人过来传话道：“除了家是京城的，其他人全都下车，把车停在路边，衙门安排了人帮大家看管，这么多车，要是都放进城里就乱套了。 “谁都不要心存侥幸，不要想着浑水摸鱼，城门口会有人查验的。” 差役来来回回地喊着话。 两家人便都下了车。 叶老大跟刘全去找地方停车，回来的时候手里各自拎着一个写了编号的牌牌。 “这个可得装好了，万一丢了咱就得走回家了。”叶老大笑着开了句玩笑，把牌子揣进了自己怀里。 叶娟儿不放心刘全，把牌子要过来自己装好。 “走吧，咱们进去先到处逛逛，不急着买，先看看都有什么东西，多问问价，到时候看谁家的东西好，谁家价钱低再一起买！” 叶娟儿对于在京城买年货可以说是颇有经验了，一进城就立刻向叶老太太和其他人传授。 此时城里几条商铺云集的路上已经是人挤人了。 叶老太太除了逃荒那会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她登时有些后悔没听叶老四的话，真不该带着孩子出来，这么多人，万一把孩子给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赶紧提醒道：“你们别光顾着买东西，可得把孩子看好了！” “娘，你放心吧，我们知道。”叶老大抱着晴天应道。 他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今天一整天他就抱着晴天，根本不会让她的脚着地，更别说脱离自己的视线了。 叶三嫂拉着叶昌年，叮嘱叶昌雪一定要跟紧自己。 叶老三在一旁表示自己会盯紧儿子的。 叶老二家三个孩子，显然有点忙不过来。 好在叶昌瑞是几个孩子里最年长的，早就懂事了，用不着太操心。 而双胞胎被叶老二和叶二嫂一人一个拉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老太太环顾一周，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对叶娟儿道：“京城这边你最熟了，我们今天可就认准跟着你了！” 叶娟儿闻言登时道：“嫂子，那你可真找对人了。 “你别看我们两口子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是家里日子为啥还能过得去？那可全都是我一文钱一文钱省下来的！ “想买最实惠的东西，跟着我准没错！” 第328章 干嘛总来咱家抢我妹妹 过年要买的东西很多，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去买一本新一年的黄历。 老叶家以前是没有买这个的习惯的，因为家里人都不识字。 直到后来叶昌瑞开蒙识字之后，叶家才开始买。 老百姓家能买得起的黄历，质量都不是很好，发黄的纸张上印着日子、节气和一些简单的宜忌。 如今到了京城卖黄历的摊子前面，叶家人一下子就看花了眼。 从来都不知道黄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样式。 甚至还有雪白雪白的纸上面印着彩色字和图案的，简直也太好看了。 叶老太太一下子就看直了眼睛，都要走不动道了。 叶娟儿赶紧把她拉走才道：“老嫂子，你别看那个好看，贵得很呢！ “你没瞧见他就摆了那么一本么！就是摆在外面充门面的！” “有多贵啊？”叶老太太还是有点不甘心，想着今年几个孩子都赚了些钱，就算贵一点，买本好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叶娟儿道：“得十几两银子吧！他那个就是招揽客人用的，寻常人家哪里买得起那么贵的黄历。 “那些做官人家倒是买得起，可人家也用不着买，朝廷每年都会给他们发。” 一听说那个台历居然这么贵，叶老太太立刻歇了想买的心思。 三五两银子的话能用一年，她说不定咬咬牙就买了。 十几两银子？ 乖乖，这都赶上抢钱了。 大家一路各种开着眼界一路跟着叶娟儿走。 叶娟儿道：“这条街上的东西都贵得很，大家看看就算了，咱们一会儿接上向磊，去前面那条街买东西，那边才是咱们老百姓买东西的地方。” 一行人来到玲珑阁，叶向磊之前给家里送过信儿，所以早就收拾好在门口等着了。 掌柜的也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跟叶娟儿两口子寒暄。 “向磊这孩子真的不错，我可不是看在我家少爷的面子上说好话。 “来了这段时间，吃苦耐劳不说，也很好学，连师父都对他赞不绝口。 “要不是他师父已经先行回家了，这会儿就该是他跟你们说话了。 “不过他走前还特意交代我，让我好生跟你们夸夸向磊这孩子。” 叶娟儿和刘全听了这话高兴得笑开了花，赶紧把带来的特产往掌柜的手里塞。 东西本来是想带给向磊师父的，但是既然师父提前回家了，那给掌柜的也是一样。 等过完年回来，再让向磊给他师父拿一份便是了。 掌柜的推拒了几次都没推掉，最后见叶娟儿和刘全是真心实意要送，也都的确是土特产，这才道谢收下了。 跟叶娟儿两口子说完话，掌柜的便又去跟叶家人打招呼。 “叶大哥，之前看到你成了打虎英雄，都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掌柜的客气了，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没有大家一起合作，我哪里斗得过老虎呢！” “叶大哥就是太谦虚了，你的箭法如今在咱们整个儿京城都是有名的呢！” 跟叶老大说完话，掌柜的又跟他怀里的晴天笑眯眯地打招呼道：“晴天姑娘要不要进店里看看，前些日子刚有一艘船回来，店里上了不少新货。 “晴天姑娘若是有什么看上的便拿回去，就当做是年礼了。” 掌柜心下揣摩着，甭管晴天看上了什么东西，小少爷都不会不舍得。 倒是叶老大两口子闻言齐齐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什么都不要，甚至抱着晴天后退了好几步，赶紧离店门远远的。 掌柜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也难怪自家小少爷对叶家人另眼相看。 平时找个机会就打秋风、占便宜的人他见多了，像叶家这样半点儿便宜都不肯占，甚至偶尔被照顾了都要想着回礼的人家可真是不多。 想到这里，掌柜的突然转身，招呼过来一个小伙计耳语了几句，然后不知道打发他去做什么事儿了。 不多时，秦鹤轩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叶家人进城来采买年货了。 秦鹤轩立刻穿好衣服，跟秦夫人报备了一声便出门了。 “这孩子，前两天叫他出门都懒得动，这又是要去哪儿啊？” 姜嬷嬷闻言忙劝道：“夫人，您忘了大少爷和二少爷这个岁数的时候了？不都喜欢自己出去玩，不愿意跟着大人出门么！”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当初老大和老二都是出去找朋友一起玩，鹤轩回来才多长时间，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 秦夫人说着还是觉得不放心，对姜嬷嬷道：“你去看看穆铮在家没，在家的话让他陪着鹤轩出去，他俩说得上话，免得我叫人跟着鹤轩心里头不舒服。” “好，老奴这就去。”姜嬷嬷领命而去。 不多时，穆铮便陪着秦鹤轩一起出门了。 “我看你娘这不是也挺好了么，做事也开始知道顾虑你的想法了。”穆铮骑在马上懒洋洋地说。 “我也没说过我娘不好啊！” 街上人多，好在骑马有专门的路，不会受到行人的影响。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玲珑阁，果然看到掌柜的还在跟叶家人聊天。 虽说是掌柜的派人去通知秦鹤轩的，但是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小少爷，您来了，可是来看新的那批货的！”掌柜主动帮秦鹤轩找了个理由。 “是啊！”秦鹤轩点点头，然后装作意外地看着叶家人道：“这么巧，你们进城来买年货么？” “秦哥哥！”晴天看到骑在马上的秦鹤轩，顿时两眼放光，高头大马真的好帅啊！ 秦鹤轩顿时露出笑容，轻扯缰绳上前几步，来到叶老大身边，对晴天伸出手道：“要不要上来试试？” “可以吗？”晴天伸出手才想起来回头问叶老大的意见。 看着闺女期盼的眼神，叶老大还能说啥。 叶大嫂有些担心地看着坐在马上的秦鹤轩，他毕竟才十岁，看着他骑马就已经怪吓人的了，再带上一个更小的晴天能行么？会不会不安全啊？ 但是还不等她说话，叶老大已经伸手把闺女往上一举，直接放在了马背上。 秦鹤轩双臂环绕过晴天去扯缰绳，把她护在自己怀里道：“你乖乖坐好不要乱动。” 然后他便带着晴天去街上逛了一圈才回来。 晴天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对秦鹤轩太过信任，不但没害怕，反倒兴奋得不行，小脸蛋儿都红扑扑的，回来了也不愿意下去。 秦鹤轩便问：“叶大叔，你们都打算买什么年货啊？不如我叫人去帮你们买。 “我家本来就有不少铺子，很多东西都可以按进价算给你们。 “至于其他我家没有的，叫他们去别家买来也比你们自己去买得便宜。 “至于你们愿意逛就去逛逛，逛累了就回玲珑阁来，后院有地方歇着，叶三叔熟悉，跟着他就是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两口子对视一眼，觉得秦鹤轩说得也有道理，这样说不定还能再省点钱。 于是两个人便将要买的东西都告诉给松涛。 松涛一样样全都记了下来，然后道：“行，你们放心吧，这些东西秦家铺子里都有，我一会儿就叫人把东西都配齐了送过来。 叶老大便向叶老太太征求意见道：“娘，那咱们是再去逛逛还是进去歇会儿？” 叶老太太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道：“那还是先进屋歇会儿吧。” 一来坐车进城的确有点累了。 二来她想着，现在去逛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倒不如等秦家下人把东西都配好送过来看一看，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查缺补漏的，自家人再出去逛逛，买齐了就可以回家了。 大家都跟着叶老三去了后院，各自找地方坐下来准备歇会儿的时候，叶昌年突然道：“妹妹呢？晴天妹妹怎么没进来，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之前家里大人对于人贩子的事儿实在强调了太多遍，导致叶昌年一发现晴天不见了，立刻就觉得是被人贩子拐跑了。 叶三嫂朝儿子后背轻拍一巴掌道：“瞎说什么呢！秦小少爷带妹妹出去玩了！” 叶昌年立刻把嘴嘟了起来：“那是我妹妹又不是他妹妹，他自己没有妹妹么？干嘛总来咱家抢我妹妹啊！” 他这段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叶三嫂都给听愣了，自家儿子啥时候说话都这么顺溜了？ 叶三叔则一脸正经地回答道：“是啊，秦小少爷家只有兄弟三个，的确没有妹妹。” 叶昌年：“……” 叶三嫂看着自家男人和儿子也真是无语了，这是重点么？ 不过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很多事儿跟这俩人都说不明白。 最重要的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秦小少爷为何对晴天这么好，最后也只能归结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秦鹤轩带着晴天在玲珑阁里看了一圈。 掌柜的也没撒谎，最近的确回来了一批新货。 但是大多都是珠宝首饰和装饰品，晴天都不感兴趣。 秦鹤轩便骑马带着她出去溜达着看热闹。 松涛很快将年货都置办齐了，带人送到玲珑阁来，还道：“你们先看着，若是有不满意的或是觉得价钱接受不了的，也不是必须得要，挑出来放在一边，回头我叫人拿回去就是了。” 于是大家便翻看着年货，松涛一边在旁边报价。 叶家人不清楚京城的物价，所以就都去看叶娟儿。 叶娟儿开始还摩拳擦掌地准备大显身手，结果听着松涛一个个的报价很快就服了。 “这可比我们自己去买便宜多了，东西也都这么好！”叶娟儿摸着手里的东西感慨道。 “这都是自家铺子里进的货，挑好的拿，给你们进货价，自然是最划算的。” 听得叶娟儿都这么说了，叶家人自然也没有别的意见，按照松涛最后报的数给了钱，一个个都欢喜得很。 叶老太太高兴道：“下午咱们就不着急了，随便逛逛，看看热闹，有什么想买的少买点就是了。” 吃午饭的时候，外面还飘起了一点雪花，但是很快就停了。 但京城的街景盖上一层薄雪，看上去更加漂亮了。 孩子们一个个穿得厚厚实实的，被大人抱着或是牵着，一起出去逛街了。 看着别人都拎着大包小包，挤来挤去，脸红脖子粗地讲价钱，叶家人越发觉得轻松。 叶老太太买了一包蜜饯，分给孩子们吃。 有了零嘴儿，孩子们一个个都更高兴了。 “瞧一瞧看一看了，今年最新的玩具，头和尾巴都可以随意摆动的小龙—— “明年就是龙年了，买一个回家摆着，孩子也能玩儿——” 路边传来卖玩具的吆喝声。 这声音虽然没有吸引叶家大人们的注意，却吸引到了跟在叶昌雪身边的叶昌年。 他一扭头，正好看见摊主举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龙在展示。 叶昌年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叶老三的爱好，对木雕什么的都很感兴趣，而这条小龙的确雕刻得十分精美，身子还是分成几截连在一起的，可以随意摆动，十分灵活。 叶昌年越看越喜欢，早就忘了大人们之前的反复叮嘱，一心只想看那条在摊主手里徐徐摆动的小龙。 叶昌雪这边看热闹看得眼花缭乱，根本没有发觉自己一直牵着的弟弟已经松开了手。 叶昌年走到小摊前，蹲下身子，仔细的打量着那小龙，越看越喜欢。 摊主见叶昌年只是个小孩子，身上应该也没什么钱，所以便忙着招待其他客人，根本没顾上理会他。 但此刻就在摊位后面不远处的胡同里，一双眼睛却已经死死盯上了叶昌年。 这人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棉衣，双手揣在袖子里，头上还戴了一顶灰色的帽子，整个人都快跟旁边的石墙融为一体了，低调得根本无法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在这蹲了快一个上午了，好不容易瞧见了叶昌年这个目标。 身边没有大人跟着，穿得虽然还行但一看也不是官宦人家。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年纪不大，长得不赖，还胖乎乎的，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男人心里这么想着，将帽檐往下一拉，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第329章 快来，他们要逃跑了！ 叶昌年还在盯着玩具看得挪不开眼。 男人走到他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这孩子，乱跑什么！” 叶昌年被吓了一跳，拼命想要甩开男人的手。 他扭头想去找家人，却发现大家早就走没影儿了。 “爹——娘——”叶昌年害怕地大叫起来。 “你还有脸叫，你刚才走丢了，你爹娘都快吓死了，正到处找你呢！”男子说着直接把叶昌年抱了起来，“赶紧的，舅舅带你去找他们。” “你胡说，你不是我舅舅——”叶昌年拼命挣扎，但是男人的手就像是钳子一般，死死箍住了他的腰腿。 叶昌年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男人一脸不好意思地冲着摊主和周围人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孩子看上这个玩具非要买，家里实在没钱……” 看着一脸憨厚低调的男人，再看看又是哭闹又是踢打的叶昌年，周围人闻言都露出了然和同情的神色。 每到过年前，街上到处都会上演这样的戏码。 甚至还有热心肠的人语重心长地对叶昌年道：“孩子，懂点儿事，你爹娘赚钱也不容易，快别闹了。” 叶昌年急得一口咬在男人手上，男人疼得大叫一声，差点儿脱手， 为了不让叶昌年溜掉，他踉跄了一步，单膝跪地才把人给接住。 周围百姓见状更加坚信男人一定是孩子的亲人，否则谁会这样在乎孩子的安危。 只有男人暗自咬牙，心道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看我怎么收拾你！ 路边的摊主生气道：“赶紧把你家这浑孩子弄走，在这儿又哭又闹的，影响我做生意！” “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快别闹了，都影响人家做生意了。” 男人连声道歉，顺势光明正大地用手捂住了叶昌年的嘴，抱着他就飞快地钻进了胡同里。 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甚至都没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便过去了，街上继续恢复了热闹，到处都是忙着买年货和凑热闹的人。 摊主也继续举着自己的木雕小龙，吆喝着招揽生意。 另外一边，都已经走出去大半条街之后，叶昌雪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空空的，他急忙低头四下寻找，哪里还有弟弟的身影。 叶昌雪整个人都傻了，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爹娘和家里人，连开口告诉大人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敢隐瞒，只能伸手扯扯一旁叶昌瑞的衣服。 “大哥……” 叶昌瑞回头见叶昌雪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以为他嘴馋想吃什么东西又不敢说，便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小串铜板塞给他道：“我就这么多，你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吧。” 叶昌雪却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抓着叶昌瑞的手都在抖：“大、大哥，不、不好了，年、年年……” “你说啥？”周围人声鼎沸，叶昌瑞一边抓着叶昌雪跟上家里人的脚步，一边努力听着他磕磕绊绊的话，“你大点声，我没听清。” “我说，年年不见了！”这一嗓子声音的确够大了，不但叶昌瑞听见了，前面的大人们也都听见了。 叶三嫂猛地一个转身，一把抓住叶昌雪的肩膀问：“你说啥？” 叶昌雪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家也顾不得他，立刻开始在周围寻找。 找了一圈果真没有叶昌年的身影，全家人都慌了手脚。 “年年？年年？”叶老太太喊了好几声都没见到小孙子的身影，脑袋里嗡地一下，身子晃了两下。 若不是被叶老大及时扶住，怕是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赶紧扶着叶老太太进了路边一家茶馆。 叶大嫂着急地说：“我陪着娘和孩子们在这里，你们赶紧出去找年年！” “对，我们分头去找！” 其他人听了叶大嫂的安排都觉得合理，现在找孩子才是当务之急。 看着大家都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叶老太太突然一把抓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叶老大。 “娘，咋了？你不舒服么？那我先去给你请大夫。” 叶老太太捯了一口气，这才语速飞快地说：“这里可是京城，万一年年真的被拐了，根本不是凭咱家几个人能找得到的。 “赶紧去衙门报官，就说咱家孩子丢了。 “你好歹刚当上打虎英雄，之前不是还跟府尹大人一起吃过饭么？ “甭管你是求还是什么，必须让官府介入才能尽快找到年年。” 叶老大这才恍然，要不是叶老太太提醒，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过报官这件事儿。 毕竟之前在关外那种荒凉之地，衙门几乎等同虚设，除了收租和盘剥百姓，其他什么都不管。 “娘，你放心，我这就去报官，就算我跪着求，也会求府大人派人帮咱们找年年的。” 叶老大出了茶馆就直奔顺天府衙。 也多亏了他这个打虎英雄的称号，府衙的门子都还对他印象深刻。 叶老大这会儿也机灵了一些，伸手就塞给门子一块银角子，着急地说：“麻烦您帮我入内通传一声，家里人都快急死了，生怕孩子是被人拐了。” 门子拿了钱，加上知道叶老大的身份，立刻热情地把人带了进去。 但是仅仅凭借打虎英雄这个身份，别说是府尹大人了，叶老大甚至连总捕头都见不到，最后只见到了一个捕快小头头。 门子帮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这里的祁亚新祁头儿！ “祁头儿，这位是前些天那位打虎英雄叶庆晨，之前来咱们衙门吃过庆功宴的。 “他家孩子丢了，说不定是被人拐了，您看能不能叫人帮忙打听一下。” 祁亚新一听说是丢孩子的事儿，顿时没啥兴趣。 但是想到叶老大是打虎英雄，朝廷应该是给了赏银的，他这才有了几分兴趣。 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祁亚新道：“唉，京城每到过年都要出不少这样的事儿。 “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来京城购置年货，在家买点儿不就得了么！” 这话叶老大听在耳中略微有些尴尬，但现在是要求着人家办事，自然人家说什么都得听着，还要陪着笑脸。 “谁说不是呢，本来是想带着老人孩子来京城见见世面，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儿……” “哎呀，你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你！ “我知道，你是打虎英雄，朝廷刚给了赏银，来京城采买年货也正常。” 听了祁亚新这话，叶老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把自己兜里仅剩的两块碎银子都塞进了祁亚新手里。 “祁大人，只要您能帮我们把孩子找回来，我们家绝对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叶老大说话的时候，还用力握着祁亚新的手上下摇晃了两下。 祁亚新自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要把孩子找到，叶家自然还会再有重谢。 祁亚新掂量着手里的银子道：“放心吧，我这就带人去找。” 顺天府这边的人手一出动，京城里面各个行当的人就立刻听到了风吹草动。 大家都在私下打听，到底是谁动了不该动的人？ 年前这几天是这些人一年到头赚钱最多的日子，如今官府一出动，全都得收着点儿，一个个都气得要死。 “真是晦气，今天也不知道谁的招子没放亮点，居然动了不该动的人。 “如今可好，顺天府的差役都出来找人了，我看咱们不如见好就收吧！” 京城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从外面打听完消息回来，看着屋里三女两男五个孩子，不甚满意地皱皱眉头。 今天这收获也太少了，好在品相还不错。 两个男孩都虎头虎脑的十分招人喜欢，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三个女孩儿也都生得清秀可人，应该也都很好出手。 男人蹲在门槛上抽着烟，扭头扫视一圈，顿时把五个孩子都吓得瑟瑟发抖。 尤其是叶昌年，刚被抓回来就挨了一顿揍。 刚开始还疼得鬼哭狼嚎，后来就已经哭不出声了，现在都还只能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其他孩子见到他被打得这么惨，哪里还敢起别的心思，早都吓得魂飞魄散了。 女人看了眼被打得不轻的叶昌年，不怎么高兴地抱怨道：“都怪你，打几下不就得了，把人打成这样都不方便带走了！” “官府都出动了还走什么走，你多出去打探一下情况，过完年再动身吧！”男人往地上磕打着烟袋锅子，嗓音低沉地说。 “也只能这样了。”女人略有些遗憾地说，“我还寻思今年总算能回家过个年呢！结果又是在外头。” “行了，你快别啰嗦了，没有钱回家也过不好年！” “这倒是。”女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男人待不住地起身道，“你看着点几个孩子，我再出去转转。” “你该不会要顶风作案吧？要钱不要命啊！” “我就是出去看看。”男人干这行也有年头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他倒不是不想要这几个孩子了，但还是安全至上的心思占了上风，用话稳住女人之后，便拉低帽檐从后门溜了出去。 女人虽然跟男人沆瀣一气，但似乎对孩子们的态度却还算不错。 待男人走后，她不但给孩子们煮了点面汤，还细心地喂给叶昌年吃。 叶昌年倒也不挑，给什么就大口大口地喝。 他知道必须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想办法逃走。 女人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心里原本的一点疑虑顿消。 能把一碗面汤吃成这样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少爷。 看来外面满城找人的事儿应该跟这孩子无关。 既然无关，女人就放心了，把五个孩子锁在房间里，自己便回屋休息去了。 叶昌年等了半天，见女人没有回来的意思，这才爬起身，来到其他几个孩子面前。 四个孩子都被他吓了一跳，齐齐往后挪动着身体。 最后还是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小姑娘轻声问：“你，你没事吧？” “没事儿！”叶昌年一脸不在乎地说，“都没我娘打的狠呢！” 其实他此时身上疼得厉害，但是他记得二哥告诉他说过，一定要撑住，不能被人家看出自己的底细，否则就等于输了。 “你们想不想找爹娘？想不想回家？”叶昌年问。 虽然他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小的那个，但此时却显得最有办法似的。 “当然想了，但是没用的，咱们逃不出去的！”依旧是年纪最大的小姑娘劝他道，“你也别跟他们对着干了，不然还会挨揍的。” 但是其他三个孩子却都哭了起来。 他们都比说话的小姑娘来得晚，但是又都比叶昌年来得早，之前一直忍着不敢哭，此时被叶昌年一问，登时都绷不住了，一个个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小姑娘皱皱眉头，不满地看着叶昌年道：“你看你，把他们都惹哭了做什么。 “万一那个男人这会儿回来，咱们就都得挨揍！” 叶昌年却道：“咱们必须趁他回来之前逃出去，不然一旦被他们拐走，咱们就再也看不见爹娘了！” 一听说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其他三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但是也都渐渐更倾向于跟叶昌年一起逃跑了。 “咱们怎么才能跑出去啊？”另外一个男孩抹了抹眼泪问道。 “我刚才被抓过来的时候，看到后院的门破破烂烂的，咱们只要能从这个屋里逃出去，就一定能从后门钻出去。 年长的小姑娘皱眉道：“我都在这个屋里待好几天了，到处我都看过了，根本出不去的。” 叶昌年却看着她道：“你把头上的珠花借我用用，我就能带你们逃出去。” 其他几个孩子顿时都看向年长的小姑娘。 另一个小男孩更是直接一把扯下珠花递给叶昌年，狐疑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叶昌年指着后窗户的锁头道：“二哥教过我怎么开锁。” 很快，叶昌年踩着凳子爬上去，用珠花鼓捣半天，还真把锁给打开了。 他打开窗户，直接翻了出去，冲屋里几个人小声道：“你们赶紧跟上。” 谁知就在他刚从窗户上跳下来，正准备接应其他人的时候，就听到屋里传来那个小姑娘的喊声：“红姨，快来，他们要逃跑了！” 第330章 你怎么不先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几个人全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这个第一个被抓过来、对大家都像大姐姐一样亲切的小姑娘居然跟人贩子是一伙儿的。 叶昌年吃惊地愣在原地，而刚刚已经爬到窗户上的小男孩则被对方一把抓了回去。 摔下窗户的瞬间，小男孩冲叶昌年大喊：“跑！快跑！去报官！” 叶昌年听了这话，一咬牙，转身就往后门冲。 后门的确有些破烂，关闭不严，随着寒风吱吱嘎嘎地响着。 叶昌年用力扒开两扇门，勉强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也顾不得分辨位置，回忆了一下男人把自己带来的方向之后就拼命地跑了起来。 他用尽全力地跑，不敢回头看，也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 好在他的方向没有选错，越跑街上越热闹起来。 虽然遇到了许多人，但叶昌年如今谁都不敢相信了，只自顾自地埋头往前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跑到什么地方为止。 就在叶昌年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和喉咙也越来越疼，双腿已经都跑得没有知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年年哥哥！秦哥哥，咱们去那边，我看到年年哥哥了！” 晴天？是晴天？ 叶昌年听到了声音，却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停下还是应该继续往前跑。 “年年哥哥，你别跑，我们总算找到你了！”晴天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也很快有人快步追上了叶昌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叶昌年惊恐万分，以为自己又要落入人贩子的手里，整个人像只炸了毛的猫，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追上来的人不敢对他动手，只能将他围在中间的。 好在秦鹤轩很快就骑着马带着晴天赶了过来。 晴天见状在马背上便大喊：“年年哥哥，没事了，这都是秦家的人。 “你跑哪里去了，家里人都快担心死了！” 叶昌年看到晴天之后，才终于放下了戒备，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眼泪也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但是他还记得没有跑出来的几个孩子，大口喘着气道：“还、还有好几个……” 这会儿晴天终于从马上下来，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叶昌年。 “年年哥哥，你没事吧？” 秦鹤轩上前拉开晴天道：“他跑得太急了，先别让他说话。” 他说完四下看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客栈。 松涛看着秦鹤轩的眼神，立刻会意，上前抱起瘫软在地的叶昌年道：“晴天姑娘，咱们去那边客栈休息一下，让他喝点水慢慢说。” 晴天见叶昌年一脸痛苦的模样，也有点被吓到了，担心他出问题，连连点头。 叶昌年却趁机一把抓住秦鹤轩的手腕，拼尽全力道：“他们抓了好几个孩子，除了我还有三个人，他们的房子在就在我跑过来的方向，你们快去救……” 秦鹤轩道：“放心吧，官府和我家的人都在找，我这就安排人顺着你来的方向过去看看。” 虽说这估计也是徒劳，叶昌年跑出来了，那些人贩子肯定要换地方了。 但还是要找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叶昌年听到秦鹤轩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年年哥哥……”晴天顿时被吓哭了，扭头看向秦鹤轩，“秦哥哥，年年哥哥这是怎么了？” “他应该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秦鹤轩一边安抚着晴天，一边冲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跑去请大夫了。 松涛赶紧抱着叶昌雪进入客栈，开了个天字号房，将人安置在里屋床上。 秦鹤轩好不容易把晴天哄住，带着她进屋，冲松涛吩咐道：“赶紧叫人去给叶家送信，让他们都过来，别到处找了。 “其他孩子的事儿就交给官府处理，你叫人多去打问情况，免得他们不放在心上。” 很快，秦家下人就将大夫请了过来。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子诊脉之后道：“孩子受了些皮外伤，又跑得太急了，还受了些惊吓，好在没什么大碍，吃一剂药再回家养几日就行了。” 松涛立刻带着大夫去外间开药。 此时叶家人已经接到消息，陆续赶了过来。 第一个赶过来的是离这儿最近的叶老四，进屋看到叶昌年，听说孩子没什么大事顿时松了口气。 紧接着，叶老三和叶老二两口子也陆续到了。 叶三嫂进屋就直奔里屋，将叶昌年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孩子表面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其实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老三站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子，生怕一错眼孩子就又不见了。 他看到孩子身上的伤也是心痛不已，但是媳妇已经哭得快要厥过去了，他只能强作镇定，伸手搂住媳妇的肩膀道：“别哭了，找回来就好，能找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说到后面，叶老三自己都哽咽了。 叶老三这话说得还真不是夸张，这年头丢了孩子，能找回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他们今天到处找孩子才听说，前几年朝中有位大臣家孩子丢了，皇上特许关了城门满城搜查地找，最后也没能把孩子找回来。 叶老三之前都快要绝望了，如今看到儿子能够活生生回到自己身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夫妻俩守在床边看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该去跟秦小少爷道谢。 两个人过去就直接双双跪在了秦鹤轩面前。 倒把秦鹤轩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避开道：“二位快快请起，我真的没帮上什么忙。 “都是叶昌年自己聪明，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只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他醒过来才知道。” 话虽这么说，但是叶家人心里明白。 若非秦鹤轩帮忙，顺天府那边根本不会派出那么多人手沿街寻找。 更不要说秦鹤轩也一直带着晴天到处找人。 没有他们这些举措对人贩子施加的压力，就凭叶昌年这个五岁的娃娃，如何跑得过那些黑心烂肺的人贩子？ 他们必然是担心街上有人搜查，所以才没敢追出来。 此时，叶老大夫妻俩也带着叶老太太和家里其他孩子赶了过来。 叶老太太进屋都没看到其他人，直奔床边抱着叶昌年，心肝儿肉的一顿哭。 叶昌雪早就哭肿了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太太凑过去，想看一眼叶昌年，却被叶三嫂一把揪住，劈头盖脸地就打了好几下。 “我让你牵着弟弟不能撒手，你就是这么牵着他的？” 叶三嫂越说越气，揪着叶昌雪来到床边，掀开被子让他看叶昌年身上的伤。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年年差点儿……” “老三媳妇！”叶老太太厉声呵斥道，“你差不多得了！” 叶三嫂本来想说年年差点儿被你害死，被叶老太太这么一拦，才没有说出口。 叶老太太伸手将叶昌雪从叶三嫂手里解救出来，搂在自己怀里轻拍几下安抚。 “老三媳妇，年年丢了大家都着急，孩子受了伤没有人不心疼，但这不是昌雪的错。 “我再三叮嘱你们看好孩子，可不是让你把孩子交给另一个孩子看！ “如果需要你们买东西、拎着东西，你说你腾不出手来，让昌雪看着年年，我也算你有个正当理由。 “可人家秦小少爷都帮咱们把年货备齐了，是你们两口子光顾着自己看热闹去了把孩子丢了， “连孩子都看不好，你们两口子是干啥吃的？你怎么不先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叶三嫂被叶老太太骂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老太太一生气，叶家其他人全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还是晴天过来，扑到叶老太太怀里道：“奶奶，你快看，年年哥哥醒了。” 大家的视线立刻都集中到了床上，果然看到叶昌年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此时眼神涣散，眼中无神，甚至都不知道他正在看哪里。 叶老太太立刻柔声问：“年年，能听见奶奶说话不？你现在咋样，什么地方不舒服跟奶奶说。” 晴天也努力扒在床边，凑到枕头边道：“年年哥哥，你看看我，我是晴天啊！” 叶昌年这才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神逐渐聚拢，扭头看向枕头边的妹妹。 晴天一脸担心和关切地看着叶昌年，见他扭头过来，便学着平时叶大嫂的样子，凑上去跟他额头贴着额头，想看看他有没有生病。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贴额头是为了什么，贴上去之后就愣在了那里，心想年年哥哥这算是病了还是没病啊？ 此时，秦家下人回来禀报：“小少爷，我们顺着方向找过去，的确找到了一个破旧的院子，里面找到了一些痕迹，只是此时已经人物屋空……” 下人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眼神朝着里屋和叶家人身上瞟了一眼，最后还是凑近秦鹤轩的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道：“咱们的人还在院子的枯井里发现了一个孩子的尸首，这下案子怕是要闹大了。” 秦鹤轩闻言立刻吩咐：“咱们的人都赶紧撤出来，将案子相关的所有东西全部移交给顺天府，由他们负责。” 如果只是拐孩子倒还好说。 出了人命，这事儿就可大可小了。 秦鹤轩想到这里，也不敢再耽搁，起身跟叶老大道：“叶大叔，这边客栈我已经叫人付过钱了，你们先在这边歇歇脚，等叶昌年的情况好转再回家吧。 “我这边家里还有事，得先行一步了。” “秦小少爷，这次能顺利找到年年，真是多亏您了。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叶家没齿难忘。” 叶老大也不敢耽搁秦鹤轩的事儿，客气了几句便将他送出客栈。 秦鹤轩回家之后，立刻去书房求见秦松胤，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跟父亲说了一遍。 “因为牵扯出了命案，所以儿子不敢怠慢，赶紧回来禀报父亲。” 秦松胤听完，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跟秦家没什么关系，但是架不住朝中有位丢了孩子的大人。 若只是拐孩子找孩子的事儿，说不定还不会惊动对方。 可如今闹出命案来，明天怕是整个儿京城都要传遍了。 那位大人一旦被勾起伤心往事，这大过年的，若是闹出点儿什么事儿来，那不是给皇上添堵么！ 但是这事儿也不能怪秦鹤轩，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这其中的门道。 出了事知道立刻回家告知自己，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到这里，秦松胤拍拍儿子的肩膀道：“好孩子，你帮叶家找人是好事，发现问题知道立刻回家告诉我更是做得极好。 “放心吧，这件事儿爹来处理就好。 “这是你回来之后第一次在家里过年，高高兴兴的才好。” “多谢父亲。” 待秦鹤轩离开书房之后，秦松胤思考片刻，吩咐道：“来人，备车，去沈大人家。” 秦府这边做了什么叶家人并不知道，他们一家子都在为叶昌年平安被找到而高兴不已。 叶三嫂借客栈的后厨熬好药端过来，叶老太太亲自喂叶昌年喝了药。 叶昌年喝了药之后，精神头明显好转了不少，这才说起了自己今天的遭遇。 当听说他是因为看到路边的玩具主动松开了跟叶昌雪拉着的手，叶三嫂的火气又是蹭蹭地往上冒。 可是一想到之前叶老太太骂自己的话，她又羞愧得发不出半点脾气。 当叶昌雪听到弟弟被人掳走挨打的时候，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叶老太太一手拉着叶昌年，一手拉着叶昌雪，同时安抚着他们两个人。 说到后面，叶昌年一脸兴奋地对叶昌雪道：“哥，多亏了你教我怎么开锁，我就是用一个小姑娘的珠花把窗户的锁给弄开了。” “开锁？” 家里大人听到都吃了一惊，齐齐看向叶昌雪。 他啥时候会开锁的？ 不但自己会开，还教给了叶昌年？ 叶昌雪顿时欲哭无泪。 一时间不知道该因为弟弟成功开锁逃跑而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怎么解释这件事而苦恼。 第331章 可真是谜一样的一家人啊！ 虽说小小年纪学开锁不是什么好事儿，但这技能却在危难时机让叶昌年自救成功，所以大人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责骂不太合适，夸奖好像也不合适，于是干脆就先放过叶昌雪了。 一家子人挤在一个套间里显然住不下，叶老大便下楼找掌柜的准备再开两间房大家挤一挤，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家。 谁知下楼一问掌柜才知道，秦鹤轩早就将天字号一层楼都给包下来了。 客栈掌柜点头哈腰地说：“那一层所有的客房您都可以随便用，我安排了两个伙计在楼梯口候着，有什么吩咐您随时招呼。” 叶老大想了一下道：“人就不必留了，麻烦帮我们多烧点热水吧。 “大家今天找人不知走了多少路，都累得很。 “多烧点水给大家泡泡脚、解解乏。” “好嘞，您放心，我这就叫人去准备。”掌柜说着便下去安排了。 不光要有人烧水，还得赶紧出去多买几个盆回来，客栈里可没有这么多脚盆可用。 掌柜这边刚把事情交代给几个伙计，自己转身回到大堂，就看见一个身着捕快衣裳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官爷有礼，您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一家叶姓人家入住？”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一家子人是犯了什么事儿的？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官差找上门来？ 就在他心惊肉跳地胡思乱想时，叶老大突然又下楼来。 因为大家今天下午都疲惫得很，不管身体上累，精神上也累，所以都不想出去吃饭。 叶老大便准备下来问问客栈的饭菜多少钱，若是价钱合适便直接在店里吃晚饭。 若是价钱太贵那就出去买点儿吃食，大家对付一口就早点儿睡觉。 他一下楼梯就被人一把抓住胳膊。 “叶壮士，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府衙见过的祁亚新。 跟在祁亚新身后的那个人，便是之前放叶老大进衙门的门子。 门子此时也凑上前，抓住了叶老大的另外一个胳膊。 掌柜腾腾腾后退三步，躲到了柜台后面，心想万一打起来可千万别殃及自己。 叶老大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看清来人之后反倒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自己承诺要给报酬却没有兑现的事儿，急忙道：“祁头儿，家里刚找到孩子，还没顾上去衙门向您道谢呢！ “今天真是多亏了您，来来，快上楼。 “我之前说过，只要能找到孩子，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您放心，我这人从不食言，您……” 祁亚新一路跟着叶老大上了楼，避开了掌柜和客栈伙计，这才道：“哎呀，叶壮士，你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折煞我！ “我是做捕快的，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没能带人整治好京城的治安，也是我们没有做到位，帮你找孩子那更是应当应分的事儿，这怎么能要报酬呢！” 祁亚新说着，反倒还掏出两块碎银子塞还给叶老大道：“其实我之前之所以收了你给的银子，主要是怕你着急。 “本来就因为孩子丢了焦心不已，给钱我还不收，你心里肯定要嘀咕，是不是我嫌钱少不想帮忙。 “所以我当时收下银子，那也是为了安抚你的权宜之计。 “如今孩子已经平安找到，我这不是特意来找你还银子的么！” 祁亚新身后的门子也赶紧掏出自己收的那块银角子，一并塞给叶老大。 他嘴笨不知道该给自己找什么理由，只能一言不发地陪着笑。 叶老大直接被这两人给整蒙了。 这年头怎么有人收了钱还能吐出来的？ 但其实叶老大不知道，祁亚新和门子此时看着他，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有那么硬的背景和关系你怎么不早说？ 你认识秦家人为什么不直接找秦府帮忙？ 偏偏要跑到衙门来找我们两个小虾米逗什么闷子？ 折腾我们好玩儿是么？ 但是甭管心里怎么想，祁亚新说话的态度跟之前在衙门却是有了天壤之别。 “您还不知道呢吧？秦府的人在叶昌年逃出的那个宅子里发现了小孩的尸体，如今这个案子已经从拐卖孩子升级到人命官司了！ “这眼瞅要过年了，朝廷对这件事也很是重视，皇上直接指派了秦大人和萧大人接手了这个案子。 “我们衙门如今的任务就是配合二位大人将这个案子查清楚。” 一听说有孩子死了，叶老大登时被吓得不轻，双膝一软差点儿从楼梯上滚下去。 幸好祁亚新和门子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把他给扶住了。 祁亚新道：“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们也得赶紧回去了，衙门那边一大堆事儿等着呢！” 祁亚新说完，趁着叶老大还没回过神来，叫上门子赶紧溜了。 等叶老大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早走得没影儿了。 叶老大只得将银子揣回怀里，有些恍惚地回了屋里。 此时叶家人都还聚在叶昌年房间的外间，等着叶老大买饭回来。 见他面色不太好看地走了回来，叶老太太纳闷地问：“咋了，可是客栈的饭菜太贵？实在不行咱就出去找个店，一人一碗面或是馄饨，热乎乎地吃下去也挺舒坦。” 叶老大朝屋里看了一眼，见叶昌年吃过药睡得很熟，这才将刚才祁亚新的话转述了一遍。 叶三嫂一听找到了小孩的尸首，顿时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半晌都动弹不得。 叶老三也是直接被惊出一身冷汗，嘴唇嗫嚅了半晌，却喉咙发紧，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饶是叶老太太年纪最大，经过的事儿最多，听了这话也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最后长叹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咱家年年这次可真是菩萨保佑啊！” 叶三嫂此时缓过来一点，立刻踉踉跄跄地冲进屋里，趴在床边看着儿子的睡颜，甚至还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确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她打定主意，回家之前，她就守在儿子床边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家里几个孩子也都被吓得小脸儿惨白。 虽说之前逃荒这一路，死人都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了。 但这毕竟涉及到了自家亲人。 一想到平时那么活泼可爱的叶昌年，说不定差一点儿就会永远地离开他们，大家的心里就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晴天难过地转身钻进叶大嫂的怀里，小声道：“娘，我一直都听话，你不让我乱看乱跑我都听话呢！” “恩，晴天最听话了。”叶大嫂搂着女儿软软的身子，抚摸着她的头发，“以后也得继续听话才行，不然你看年年哥哥，多危险啊！” “嗯！”晴天把脸埋进叶大嫂怀里，闷闷地应着，“我才不要跟爹娘分开。” 作为事情的直接当事人，叶昌雪更是吓得面色惨白。 如果因为他没有看好弟弟，导致弟弟被人贩子害死，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幸好弟弟没事。 叶昌雪这样想着，扭头看看睡在床上的叶昌年，再看看守在旁边的爹娘。 他突然走上前，扑通一下跪在叶老三和叶三嫂身边。 “爹，娘，今天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只顾着自己东张西望，没有看住弟弟，你们打我骂我吧！我以后一定长记性，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虽说之前打孩子骂孩子数叶三嫂最生气，可此时看到儿子跪在身边认错，她哪里还发得出脾气。 她一把将叶昌雪拉进怀里，哽咽着说：“都是娘的错，不怪你。 “你跟年年都是娘的命根子，你们两个无论谁出事，娘可都没法儿活了……” 叶老三在一旁听着，想着马上要过年了，说什么活了死了的容易犯忌讳，赶紧打断叶三嫂道：“好了，孩子也知道错了，你也别哭了，当心把年年给吵醒了。 “你先跟大嫂他们出去吃点饭吧，我守着年年就行。” 叶三嫂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你们去吃饭吧，回来给我带点儿就行，我现在一会儿看不到年年我这心里就突突直跳。” 叶老太太见状招呼叶昌雪道：“昌雪，过来，你跟我们去吃饭。 “老三，你陪着你媳妇在客栈守着年年吧，我们吃完给你们带点儿回来。” 有了叶老太太发话，大家登时都没有别的意见了。 这么一大群人不在客栈用餐，反倒跑出去吃饭，若是平时，掌柜就算不掉脸子，背后说什么也得嘟囔几句小气之类的。 可今天他非但没有半点儿不满，甚至还主动出去帮忙指点道：“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饭馆，虽说是本地人开的，但家常菜做得那叫一个地道，最主要是价钱也蛮划算，我们附近的人偶尔也会去他家打打牙祭。 “若是不想吃炒菜，南边不远处还有一家羊肉馆儿，什么羊汤羊肉羊杂应有尽有，他家还有铜锅涮羊肉……不过人多去吃涮羊肉似乎是有点儿坐不下。 “不然你们就去西边，那边有一家面馆，在我们这里也是很有名的。不光面条口感劲道，光臊子就有十几种，够全够味儿！” 叶老太太一听，这不正合心意，立刻拍板决定去吃面了。 留着客栈掌柜望着一家人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伙计见掌柜不但热情地给这一家子介绍吃饭的地方，还站在门口目送人家走远了都不回来，忍不住好奇地也跟着凑上去看。 “掌柜的，这家人是您亲戚啊？” “当然不是了！”掌柜的抬手朝伙计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我家亲戚配住天字号房？我还开一层楼给他们住？我疯了么？” 伙计一寻思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只能挠挠头纳闷地问：“掌柜，那您跟这儿想什么呢？” “我是想，这家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前有秦家人给他们付钱开房间，后有顺天府的捕快来给他送银子。 “偏偏这家人又穿得这样朴实，不显山不露水，就连吃饭都去最便宜的面馆儿。 “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家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伙计心思单纯得很，一听掌柜这话，登时嗐了一声道：“这还用想么，肯定是秦家的远房穷亲戚，来京城打秋风的呗！ “秦府不想在家里接待他们，怕人赖着不走，便在咱们客栈包了一层楼，但是只付了一天的钱。 “到了明天，没人给他们交钱，咱们自然就要将他们撵走了，也不会把秦府牵扯进来，弄得不体面不是？” “那府衙的…… 伙计越说越起劲道：“至于捕快来送银子的事儿，也很正常啊！ “您想想看，别人又不知道这一家子跟秦府的关系远近，只看到秦家大手笔地直接包了一层客栈给他们住，肯定以为他们跟秦家关系匪浅。 “来送银子自然是想求他们在秦家人面前美言几句，或是想办什么事儿找他们帮忙呢！ “只可惜官差大人这次看走了眼，钱没花在刀刃儿上，生生打了水漂儿！” 伙计这一番话，听起来居然还有几分道理，甚至还挺能自圆其说的。 掌柜都给听入神了，不住地点头。 伙计见状忙问：“掌柜，那是不是就不用给他们烧水了？” “谁说的！”掌柜却把脸一板道，抬脚踹过去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不是叫你去烧水了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伙计灵活地躲开了他这一脚。 “哎呀，掌柜，就他们这样的远房亲戚，您巴结了也没用的！” “你懂个屁！”掌柜的翻了个白眼道，“你找他们帮忙兴许帮不上，可若是没把他们伺候好了，到时候去秦家人面前抱怨几句，那自己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掌柜把脸一板：“还不赶紧去烧水！还想不想干了？” 伙计一见掌柜真生气了，这才赶紧跑到后面继续烧水去了。 不多时，叶家人吃饱喝足回到客栈，叶家三兄弟手里各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掌柜不由再次感慨，可真是谜一样的一家人啊！ 第332章 咱家来了以后村里人就要倒霉了？ 第二天，掌柜的疑惑更是达到了顶峰。 因为秦鹤轩一大早就过来了。 看着对方身上的穿着，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仆从下人，掌柜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今天秦小少爷的排场怎么这么大？ 秦鹤轩今日要跟着母亲去姨母家，也就是瑞亲王府。 所以只能选择一大早晨过来。 “秦哥哥……”晴天才刚起床，穿了件水红色的袄子，还没穿外衣，头发也披散着，一张嘴就先打了个小呵欠。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秦鹤轩是掐着时辰来的，正该是晴天起床的时候。 叶大嫂见晴天还在打瞌睡，忙替她道：“这孩子有点认地方，每次刚换了地方都有点儿睡不好。 “不妨事，等回去的路上我抱着她再睡一觉就是了。” 秦鹤轩突然想起来问：“之前跟你们一起来的那户人家已经回去了，还帮你们把年货一并带回去了。 “可是你们就这一辆车，全家人能坐得下么？” “我们来之前老太太就说了，回去之前再去买头骡子、买辆车。 “就像您说的，我们家里人多，一辆车多有不便。 “原打算等开春儿了再买，但是现在干啥都不方便，总要找村里人借。 “早买晚买都得买，不如赶紧买了算了，还能多用一阵子不是，也不亏。”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之前没钱。 如今各家都实打实地赚到了银子，自然也就不会在这上头斤斤计较。 “这样也好，不然大家挤在一起，晴天也睡不好。”秦鹤轩的关注点显然只在晴天身上。 看了眼困得小鸡啄米似的女儿，叶大嫂只能继续道：“秦小少爷对我家晴天真是没的说，这么一大早还过来送我们……” “哦，我主要是来给晴天送东西的。”秦鹤轩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转身从宋涛手里接过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晴天一听说要给自己东西，立刻眼睛半闭半睁地摆手道：“秦哥哥，我不要，你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我想要啥爹娘会给我买的……” 她这一串说辞十分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秦鹤轩见她这样不免失笑。 叶大嫂却有些尴尬，毕竟这话是她教的。 秦鹤轩拆开手中东西的封皮，露出里面厚厚一本册子道：“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再说要不要。” 晴天勉强撑开眼皮，发现秦鹤轩手里像是捧着一本书似的，立刻来了精神。 “秦哥哥，这是什么书呀？” “这是本日历本子，不过是专门做来给小孩子识字用的。”秦鹤轩说着随便翻开一页，里面果然有图有字，“这是别人送的，我家也用不到，所以给你送过来，带回去让你大哥教你认字。” “好啊！”一听说能认字，晴天立刻把叶大嫂之前教的话忘到脑后去了，捧着日历本子爱不释手。 叶大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 毕竟这本日历本子看起来十分精美，根据她昨天逛街的经验来看，至少能卖好几两银子。 但是这种教小孩子识字的日历本子，对秦家来说也的确是没有用处。 尤其看着晴天抱着日历本子开心的样子，叶大嫂眼瞅要到嘴边的客气又生生咽了回去。 秦鹤轩把日历本子翻到正月十五那日对晴天道：“十五那天你来进城，我带你去看花灯，到时候你若是能把前面每天的字都学会，我就带你去河边放灯好不好？” 日历本子上面，每天只有一个字或是一个词，对晴天的小脑瓜来说，学起来根本就不叫事儿。 所以晴天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答应。 秦鹤轩伸出小拇指问：“要不要拉钩盖章？” “不用啦，秦哥哥肯定不会骗我的。”晴天奶声奶气地说，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怀里的日历本子，分明是不舍得松手。 秦鹤轩看破不说破，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转头对叶老大道：“我叫人陪你们去买牲口，免得被人给坑了。 “我还要去姨母家，就只能就此别过了。” 叶家人全都围上来向秦鹤轩道谢，年年也被叶三嫂带出来非要给秦鹤轩磕头。 秦鹤轩哪里肯受，赶紧告辞离开。 叶家人出门吃过早饭，便立刻去买了骡子和车往家赶。 这都大年二十九了，家里还一堆事儿要忙活呢！ 到家随便吃了口东西，叶老太太便打发所有人回去休息。 “先都回去睡个午觉，有什么事儿都等睡醒了再说。 “年年，过来跟奶奶一起睡。” 叶老太太把叶昌年叫到自己身边，带着他回了屋。 叶昌年上午在车上，一直窝在叶三嫂怀里睡觉，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困，刚想说自己不睡觉，就听得叶老太太道：“年年，昨天你刚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又受了伤受了惊吓，所以奶奶就没说什么。 “但是这个事儿，还是得跟你说道说道。 “甭以为我昨天骂了你爹你娘，就跟你没关系了。 “你自己说说，昨天错哪儿了？” 叶昌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开始挨批了。 他想用撒娇耍赖糊弄过去，但是看到叶老太太一脸严肃的样子，最终还是低下头，吭哧半天道：“我不应该去路边看玩具…… “可是那个玩具真的做得很好看，是一条木头雕成的龙，龙身子还分成好几节可以活动……” 叶昌年说到这里，也察觉出不对劲，赶紧把话题扯回来道：“奶奶，我知道错了，我应该好好拉着哥哥的手，不该贪玩去看玩具。” “小孩子都是贪玩的，你想去看玩具很正常，但是你想想看，晴天想看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这个叶昌年会答，立刻道：“晴天会跟大爷大娘说，然后大爷大娘就抱着她去……” 叶昌年说到这里，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垂眸道：“奶奶，我知道了，我想看玩具没错，错在不该一声不响自己跑过去看。 “我应该跟爹娘说，让他们带我过去看。” “这就对了！以后也千万记住了，知道么？” “奶奶，我知道了。”叶昌年连连点头。 叶老太太其实很想再说几句，给叶昌年长长记性。 但是一来想着叶昌年年纪还小，刚受过惊吓怕是好没好利索。 二来大过年的，说这些事情似乎也不太好。 于是叶老太太拍拍叶昌年道：“行了，记住了就好，睡吧。” 叶昌年之前还觉得不困，但是心情起伏之后，还是很快便在叶老太太的轻拍之下睡着了。 叶昌年是被香味给唤醒的。 他翻身爬起来，发现叶老太太已经不在屋里了。 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香味。 这味道叶昌年很熟悉，以往每年过年之前，叶大嫂都会做这些东西。 今天做好之后，明天会摆到供桌上祭祖用，到了初一才分给大家吃。 但是今年的味道明显比以前更加香了。 叶昌年赶紧翻身下地，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按照往年的习惯，趁着叶大嫂做的时候过去，说不定就能捡到点儿边角料吃。 他刚跑出东屋就被叶昌雪给拦住了。 “哥！” “年年！” 兄弟俩从小一个被窝里光着屁股睡大的，此时四目相对却觉得有些尴尬。 叶昌雪挠挠后脑勺道：“你、你身上还疼么？” 叶昌年憨憨一笑，道：“哥，我没事，好多了。 “其实那人打的也不重，还没娘打我的时候疼呢！ “他指望着把我拐走卖钱，若是把我打死岂不是亏了。” 叶昌雪却一脸紧张地说：“那可不一定，昨天在京城你睡着了不知道，大爷说了，官差从你逃出来的院子里找到一个死了的孩子，说要抓紧破案呢！” “什么？”叶昌年顿时急了，“有人死了？谁死了？男孩女孩？” “啊？”叶昌雪被问蒙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大爷也没说那么详细啊！” 叶昌年眼圈儿一红，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叶昌雪吓了一跳，一边伸手给他擦眼泪一边紧张地问：“哥说错什么了，咋还哭了呢？还是你那里不舒服你告诉哥！” 叶昌年抽抽噎噎地说：“那天我想带着大家逃跑，但是刚打开锁头翻到窗外，屋里就有人向人贩子通风报信，还要追出来抓我。 “这时候另外一个被抓的男孩子已经骑在窗户上了，他只要一翻身就能出来，说不定就有机会跑掉。 “但是他冲我大喊让我快跑，去报官，然后他就被抓了回去。 “我走前最后一眼，看到他死死抱着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我当时不敢再继续看了，只能从后门钻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如果不是他，我也逃不出来……” 叶昌年红着眼睛看向叶昌雪，哽咽着问：“哥，会不会是他帮了我，所以才被那些人给弄死了？” 叶昌雪虽然比叶昌年大几岁，可到底也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倒陪着叶昌雪一起红了眼圈。 叶老太太不过刚走开一小会儿，去灶间看了看叶大嫂供品准备得如何了，回来就看见两个孙子正面对面地抹眼泪。 “快过年了，你俩这又咋了？”叶老太太纳闷儿地问。 叶昌年哭着扑进叶老太太怀里问：“奶奶，死了的那个小孩是谁？” 叶老太太无语地看向叶昌雪，自己不过就走开这么一会儿，走前少嘱咐了一句，这倒霉孩子立刻就把什么都给抖搂出来了。 叶老太太伸手把叶昌年揽进怀里安抚道：“放心吧，当时官差和咱家人正满京城地找你，那些人贩子躲都来不及呢，哪里敢在这个褃节儿上杀人呢？ “那边找到的孩子是早就被害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叶老太太也不知道，说这话也都只是自己的推测，主要还是为了安抚叶昌年。 “真的？”叶昌年哭得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叶老太太。 “奶奶啥时候骗过你？” “那就好。”叶昌年擦擦眼泪又问，“那跟我一起被抓的那几个小孩都救出来了么？” “这奶奶就不知道了。”叶老太太揉揉叶昌雪的脑袋道，“现在皇上专门指派了秦大人和另外一位大人调查这件事。 “秦大人你还记得吧？” “记得，是秦小少爷的爹。”叶昌雪道，“之前来咱们这边抓山匪来着。” “对，秦大人那么厉害，肯定能把那几个小孩子都救出来，让他们也能回家跟爹娘一起过年的。” 听了叶老太太这话，叶昌年终于安心地破涕而笑。 叶老太太见叶昌年终于不再追问了，也大大松了口气。 她怕叶昌年想起什么再来问自己，赶紧去灶间把正在给叶大嫂当小尾巴的晴天抱了过来。 “年年睡醒了，他身上有伤不能出去玩，晴天去陪年年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晴天闻言立刻点头，“奶奶，那我回去拿玩具行么？” “当然可以啊！”叶老太太便抱着晴天去了她家屋里。 晴天对自己的所有玩具都十分珍惜，每次玩过都要擦干净再让叶大嫂帮自己放起来。 她让叶老太太帮自己打开箱子，把自己的积木、七巧板和九连环拿出来，抱了满怀，带过去跟叶昌年一起玩。 除了积木是叶老三做的，其他两个都是秦鹤轩给她的。 七巧板她已经有点玩腻了，正好可以给年年哥哥玩。 但是这个九连环有些难，晴天如今还没能完全破解，所以还正在兴头上。 叶老太太把晴天放在东屋炕上道：“你们兄妹好好玩，不要吵架。 “昌雪，你在屋里看着点儿弟弟妹妹。” 不多时，之前出去玩的双胞胎一前一后地跑了回来。 叶昌雪见他俩满身都是雪，也不知道刚才跑到哪里去玩儿了。 他从炕上拿起扫炕笤帚，一边帮他俩扫着身上的雪一边道：“你俩这是掉雪窝子里去了？” 叶昌兆皱眉道：“我俩刚才好好地在外面玩，结果突然冲出来几个村里的小孩，半句话没说就把昌丰推到路边雪堆里去了。 “他们还说什么咱家来了以后村里人就要倒霉了之类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我上去跟他们理论，但是他们根本就不讲理，不但骂我，还把我也推进去了！” 第333章 娘给你们存着，留着以后娶媳妇用 一听说弟弟们受欺负了，叶昌雪立刻跳起来道：“谁家的？你们带我去……” 他想说你们带我去找他们算账，但是想到奶奶刚说过让他在这里看着弟弟妹妹，顿时又有点左右为难起来。 好在双胞胎并没有回来告状的意思，抱怨了几句便上炕跟晴天和年年一起去玩儿了。 吃过晚饭，叶老太太便催促众人早点休息，明天可就是大年三十儿了，不但要早起，晚上还要守夜，所以头一天晚上都必须休息好。 孩子们是最盼望过年的，尤其只有大年三十儿开始，大人才会不做任何约束地让他们吃好吃的，出去放炮什么的。 所以一个个都很听话，全都早早地睡下了。 大人们则等到孩子们都睡了之后，才开始忙活起来，先是给每个孩子枕头下面都放上了装着压岁钱的小荷包，然后再把明天要穿的新衣裳都放在孩子们的枕头边上。 叶二嫂把三个孩子的压岁钱和衣裳全都放好之后，看着三个儿子的睡颜，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叶老二心有灵犀地抬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以前在关外，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是胜在安稳。 今年这一年着实太跌宕起伏了。 好在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了，以往孩子们哪里有过里里外外全是新衣服的时候。 叶老二突然低声道：“我没有大哥那么有本事，也不像老三那样会木匠手艺，就是个只知道埋头种地的。 “以前在关外大家都差不多，但是自从入关之后，兄弟几个的差距好像就慢慢拉开了……” 叶老二其实最想问的是，我这么没本事你会不会嫌弃我。 可这话在舌尖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最后都还是没敢问出来。 但是两个人夫妻这么多年，他心里想什么，不用说叶二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种地有啥不好？咱们都是庄户人家，种地是咱们的根呢！ “现在大哥和老三虽然风光，但是你等明年开春之后，各家各户都开始下地干活，不就到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你真这么想么？”叶老二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一把伸手搂住了媳妇的腰。 “我当初看中的就是你踏实肯干，种地是一把好手。 “如今都给你生了三个儿子了，你还问我这话？” “嘿嘿！”叶老二忍不住笑了起来，贴近叶二嫂的耳边小声道，“难得今天孩子们都睡着了，咱俩是不是……” 同样的场景，在叶老大和叶老三家屋里也几乎同时都在上演。 唯有叶老四一个人独守空房，虽说屋里烧得热乎乎的，却也架不住心里头孤单寂寞冷。 因为头一天睡得早，所以第二天一早都不用大人叫，孩子们一个个儿都早早起床了。 除了晴天之外，所有孩子的第一反应都是伸手去枕头下面摸压岁钱。 叶家虽然一直不富裕，但是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在这事儿上短缺了孩子们。 每年都是雷打不动的两个荷包，叶老太太给一个，爹娘再给一个。 钱多钱少不重要，图的是个吉利。 今年家里的情况比较好，但是荷包却都瘪瘪的，掂量着好像也没有以前沉了。 叶昌雪性子急，当即就拆开荷包查看。 发现原来今年里面装得并不是铜板，而是换成了小银元宝。 这是之前去京城置办年货的时候，大人们特意去钱庄换的。 一两银子一个，上面还錾刻着福禄寿喜之类的吉利字样。 一下子拥有了二两银子，叶昌雪兴奋得顾不得穿衣服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在炕上蹦来蹦去。 叶三嫂一把将他抓下来道：“你都多大了还在坑上蹦，万一把炕给蹦塌了，你觉得你能不能逃得过一顿打？” 她说完便伸手把叶昌雪手里的两个荷包拿过来揣进自己怀里。 “娘，那是我的压岁钱！”叶昌雪立刻嚷嚷起来，往年可没有收压岁钱这一说。 “这么多钱给你拿着万一丢了咋办？娘给你们存着，留着以后给你们娶媳妇用。” 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满脑子都是好吃的和炮竹，哪里想得到娶媳妇那么远的事儿。 “娘，以前压岁钱都是让我们自己留着花的！”叶昌雪抗议道。 叶昌年也捂住自己的小荷包，生怕也被叶三嫂给收走了。 但是他哪里是他娘的对手，很快也遭遇了跟哥哥一样的命运。 “娘……”叶昌年可怜巴巴地看向叶三嫂。 他才刚出过事，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叶三嫂看了瞬间心软，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给两个儿子每人分了五个道：“这样行了吧？今年家里什么吃的都买了，随便你们吃，鞭炮也买了不少，用不着你们自己出去买。” 叶昌雪握着五个铜板还是有些不满足，毕竟五个铜板跟一两银子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娘，这也太……”但是当他学着弟弟的样子撒娇的时候，话都没说完就被叶三嫂直接镇压。 “再跟我赖叽连五个铜板都没有了！” 叶昌雪立刻不说话了。 五个铜板总比没有强。 而此时叶老大屋里，叶大嫂帮晴天穿好新衣裳，又穿上新的小靴子，编好辫子，左看右看简直喜欢的不行。 “咱家晴天可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叶大嫂在闺女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等今天过完年咱们晴天就五岁了呢！” 晴天穿好衣服就准备下地，叶大嫂拦住她道：“你不看看枕头底下？” “枕头底下咋了？”晴天不明所以，伸手往枕头下面一摸，掏出来两个荷包。 晴天惊喜地问：“娘给我做荷包了么？” “这是压岁钱！”一想到晴天之前应该根本没有拿到过压岁钱，叶大嫂心里就是一阵酸楚，赶紧帮她打开荷包道，“你看，这个是奶奶给你的。 “这个是爹娘给你的。” 叶老大和叶大嫂给晴天的荷包比叶老太太那个鼓起来很多，沉甸甸的。 打开倒出来足足八个小银锭子，上面的字是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这是叶大嫂一早就想好，专门让叶老大提前去定做的，为此还多花一些工费。 但是看着一个个可爱的小元宝，叶大嫂觉得这钱花的还是很值的。 “娘，压岁钱是干啥的啊？”晴天以前没有拿过压岁钱，更是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压岁钱就是奶奶和爹娘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可是只要爹娘都在我身边，我就很快乐啊！”晴天根本没有要钱花钱的意思，直接把小银锭子都推给叶大嫂道，“娘给我收起来吧。” “行吧，娘先帮你收着！”叶大嫂想想也是，孩子还太小了，估计还没有出去花钱的概念，先帮她存着就是了。 吃过早饭，晴天就跟几个哥哥跑出去玩了。 大人们则在家里忙着杀鸡剁肉，为年夜饭做着准备。 叶大嫂跟妯娌两个在灶间忙活了一上午，把需要的菜全都备好之后才终于有功夫回屋。 一进屋就看见晴天小脸通红的坐在炕上暖着手，立刻想到她之前发烧那次，着急地朝晴天走去。 “你这是又出去玩雪了？脸都冻得通红。”叶大嫂说着抱起晴天，摸到她的手也冰凉，赶紧揣进自己怀里帮她暖着。 叶老太太赶紧道：“可别提了，这些臭小子拉着晴天出去玩了一上午的雪。 “我本来怕晴天在发烧，不想让她去，可谁能受得了这小丫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求我？ “我想着大过年的，给她戴上手套便由着她去了。 “我还叮嘱那几个臭小子，让他们多照顾晴天，结果刚才跑回来还是把手套都摘了，冻得小手通红，我就赶紧让她上炕暖和暖和。” 叶大嫂听后用手点了点晴天的额头，宠溺的说：“跟娘说说，上午都干嘛了，怎么把手冻成这样？” 晴天搂着叶大嫂的脖子，高兴地说：“娘，我跟哥哥们在外面堆雪人了。 “我特意给你堆了个可好看的雪人了呢，我带你去看。” 晴天说完就挣脱叶大嫂的怀抱，想要下地。 叶大嫂只得把她放下来，给她穿好鞋子。 晴天立刻拉着叶大嫂的手往院子里跑。 “哎呦，慢着点儿啊，别摔着了。” 叶大嫂嘴里边说着，边加大了拉晴天的力道，生怕她摔倒了。 晴天的小腿迈得倒是快极了，还时不时跳一下，将帽子上的两个小球球甩得乱飞，像个活泼的小兔子。 叶大嫂跟着晴天来到院子里，果然看到树下被堆了一个雪人。 这个雪人堆得十分精致，还用烧过的煤炭画上了五官，身子两侧插着两个小小的树杈当作手臂，可爱极了，一看就是用心做出来的。 甚至雪人的脖子上还围着晴天的围巾。 “娘，你看，这个雪人像不像你！”晴天指着雪人道，“我还特意给雪人弄了头发。” 看到雪人头上顶着的干菜叶子，叶大嫂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笑。 叶大嫂本来想说，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的围巾给雪人围上了，难怪你脸都冻得通红。 但是低头看到晴天扬起的小脸，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再想到孩子之前说这个雪人是她，顿时又觉得满心温暖。 叶大嫂转身蹲下，搂住晴天，用手轻轻的捏了捏她冰凉的小鼻尖儿，笑着说：“还是我们晴天疼娘，给娘堆了个这么好看的雪人。 “那作为奖励，娘现在带你回屋吃糖去，好不好？” 看见叶大嫂喜欢，晴天的小嘴也已经笑得合不拢了。 叶大嫂刚要抱着晴天回屋，叶老大此时从屋内走出来了，边走边说道：“在屋里就听到你们娘俩说说笑笑的，说啥好事儿呢？也不带我一个。” 叶大嫂听着这醋意浓浓的话，便忍不住故意逗叶老大道：“晴天给我堆了个雪人呢，看看，好看不。” 叶老大刚才的话只是玩笑，此时顺着叶大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那雪人脖子上还围着闺女的新围巾，这下心里是真的有点酸溜溜了。 叶老大凑过去，故意对正在叶大嫂怀里取暖的晴天说：“怎么也没见晴天给爹堆个雪人啊？ “爹那么疼你，晴天难道只喜欢娘，不喜欢爹吗？” 晴天闻言顿时急了，从叶大嫂怀里直接扑到叶老大身上。 叶老大赶紧伸手接住她。 晴天用自己的小胳膊环抱着叶老大的脖子，认真地说：“晴天喜欢爹，下午就给爹也堆一个好不好？” 叶老大哪里承受得住闺女这样的攻势，立刻亲了口晴天的脸蛋儿道：“爹逗你玩儿呢！外头冷，下午跟哥哥们在屋里玩好不好？” 叶大嫂拍了下叶老大的后背，略显怪罪地说：“你说说你，都多大个人了，还为个雪人争风吃醋的，快进屋吧！” 此时家里各种好吃的都已经摆出来了，老叶家每年三十儿晌午通常都是不做饭的。 谁饿了谁就自己吃点，大家都铆足了劲儿等着晚上的年夜饭呢！ 孩子们一上午更是没少吃零嘴儿，此时一点儿都不饿。 看着孩子们都再围着炕桌吃东西，叶老太太忙提醒道：“可别吃得太撑，晚上见了更好吃的东西，可就只能眼馋，吃不动喽！” 听了这话，叶昌年连忙放下手里刚抓起来的麻球，拍着鼓鼓的小肚子，有点担忧地说：“完了，我都吃饱了咋办？” 这副馋嘴的模样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晌午大家各自回房睡了个午觉，起来之后就要开始做年夜饭了。 平时灶间都是家里女人的天下，今天男人们却也都各有各的活计。 剁馅儿、揉面这些体力活，他们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见大人们都去忙了，晴天便拉着叶昌瑞，急匆匆的朝院子里跑去。 其他四个人此时正在后院打雪仗，叶昌瑞以为晴天也要加入，没想到她却直奔前院的树下。 晴天心里惦记着叶老大说的话，对叶昌瑞道：“大哥，我想在这里再堆一个大一点的雪人儿。” 叶昌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再堆一个，但还是十分宠溺地一口答应道：“好啊，大哥帮你一起堆。” 第334章 等你家以后出事你就知道厉害了 其他兄弟四个发现大哥正带着晴天在堆雪人，全都跑过来帮忙。 谁知叶昌兆跑得太快，脚下一滑撞过来，不但把叶昌瑞帮晴天刚滚好的雪球撞碎了，还把旁边上午就堆好的雪人的“胳膊”给撞掉了。 兄弟几个见状都赶紧去看晴天，生怕她生气或是掉眼泪。 叶昌瑞赶紧捡起树枝插回去，捧着雪将破损的地方修好，用力拍结实。 叶昌兆都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赶紧道：“晴天，三哥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哭。” 他说着还从怀里掏出荷包塞进晴天怀里道：“三哥的压岁钱都给你，好不好？” 叶昌雪和叶昌年看见荷包眼睛都直了。 他俩的荷包都被叶三嫂收走了，凭啥叶昌兆还有压岁钱？ 还不等晴天开口拒绝，叶昌雪就仗着自己胳膊长，一把将荷包抓到自己手里。 “二哥，你干啥，这是我给晴天的！”叶昌兆起身过来抢。 叶昌雪背过身躲开叶昌兆，打开荷包，发现里面也只有几枚铜板，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把荷包系好塞进晴天怀里道：“老三给你，你就收着。” “二哥，我不要，我也有压岁钱。”晴天道，“我让娘帮我收着呢！” 叶昌雪一听简直痛心疾首：“你咋能主动把压岁钱给大人呢？你自己留着买想要的东西不好么？” 晴天不理解地说：“我想买东西跟爹娘说就好了啊！” “说有啥用……”叶昌雪一脸沉痛的表情道，“之前我想买个不倒翁，结果我娘说，买啥不倒翁，你看我像不像不倒翁？” 叶昌兆显然也被叶昌雪的话勾起了悲伤的回忆。 “是啊，我说想买糖瓜吃，我娘说，我看你长得像个糖瓜，还吃什么糖瓜。” “啊？”晴天一脸不解地看向哥哥们，“可是我想吃什么，爹娘都会给我买啊！” 兄弟五个顿时无语了，可不是么，晴天可是大爷大娘的心头肉，别说她开口要了，她不要都上赶着给她买呢！ 最后还是叶昌瑞道：“晴天年纪最小，又是妹妹，大爷大娘偏疼她也是正常的，咱们都是大孩子了，应该把心思用在读书上，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只想着买糖买玩具了。” 其他四个不爱上学的顿时都无话可说了。 叶昌瑞招呼道：“你们既然过来了，就快来一起帮晴天堆雪人吧！” “可不就是过来帮忙的么！”叶昌雪道，“都怪老三，一过来就惹祸！” 叶昌兆赶紧问：“晴天想堆什么样的雪人，三哥帮你。” 晴天张开双手比画道：“我要堆一个比这个更高更大一些的雪人。” “没问题！”五个哥哥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大家一起动手，一个更大的雪人很快就被堆好了。 叶昌瑞抱起晴天，好让她能够得着装饰雪人。 叶昌雪去找了两根分叉的树枝回来，插在雪人身体两侧。 叶昌丰不声不响地去屋檐下拿了些晒着的干菜叶回来给雪人做头发。 至于叶昌兆，刚才堆雪人的时候出力最多，这会儿又特意跑回屋里，把自己的围巾贡献出来，给雪人围在了脖子上。 看着两个并排而立的雪人，晴天终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跑到灶间去找叶老大。 叶老大正在剁肉馅儿，被闺女拉着，只得赶紧放下手里的菜刀跟了出去。 “爹，你看，这是给你堆的雪人！”晴天拉着叶老大，说完又补充道，“是哥哥们帮我一起堆的！” 叶老大此时根本听不到其他了，已经感动得鼻根发酸了。 他蹲下身，举着两只带油的手，道：“好闺女，过来让爹抱抱！” 晴天便立刻扑到了他的怀里。 “爹，你喜欢么？” “喜欢！当然喜欢！”叶老大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强忍着才没在闺女面前哭出来。 “你们赶紧回屋暖和暖和，别总在外面玩儿了。”叶老大起身，把孩子们都打发回屋之后，自己才用袖子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 “这人可真是，肉馅儿还没剁完就跑哪儿去了？”叶大嫂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从灶间出来准备找叶老大，正撞见叶老大自己站在院子里抹眼泪，“你这是咋了？崩眼睛里了？过来我给你看看！” 叶大嫂说着走了过去，叶老大立刻显摆道：“你看，这是闺女给我堆的雪人。” 叶老大直接忽视了五个侄子在其中的付出，把功劳全都加在闺女头上。 夫妻俩并排而立，看着也肩并肩站着的雪人，一时间心中都十分感慨。 “谁能想到，逃荒出来居然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谁说不是呢！”叶老大说着，伸手揽住媳妇的肩膀。 “啊——”叶大嫂的尖叫声打破了院子里的温馨，“叶庆晨，把你的油手给我拿开！我这可是新衣裳！” 好在叶老大的手还没按实，没有把油蹭到叶大嫂的新衣服上，这才侥幸地逃过一顿数落。 夫妻俩又回到灶间继续干活。 猪肉和白菜剁好之后，叶大嫂便接手过来拌馅儿调味，足足和了一大盆饺子馅儿。 另外一边揉面的叶老四也忙活完了，把醒好的面放进盆里。 大家端着饺子馅、面，拿着擀面杖、面板、盖帘儿等东西来到叶老太太屋里，大家围着炕桌开始包饺子。 叶老四负责擀皮儿，其他人只要会的都围上来一起包。 趁着天色还亮，多包些饺子放到外面冻上，毕竟过年这些天经常都要吃饺子的。 老叶家人多，包起饺子来也快得很。 这边包满一盖帘儿，叶老大就端出去放在外面冻起来。 等最后一盖帘儿饺子包好之后，前面的都已经冻实成了，便倒进早就刷干净的缸里。 随着一盖帘一盖帘的饺子倒进去，缸很快就装满了。 剩下几盖帘留在外面，是等着今天半夜子时，新旧年交替的时候煮来吃的。 饺子包完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下来了。 叶大嫂把收拾残局的任务留给其他人，自己马不停蹄地又回到灶间开始做年夜饭。 年夜饭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一顿饭。 但是北方一到冬天就很难吃到新鲜的菜，家家基本都是土豆、白菜和萝卜这几样换着吃。 叶大嫂也是绞尽脑汁最后凑出了十个菜。 年夜饭有鱼有鸡是必须的，除了红烧鱼和小鸡炖蘑菇之外，叶大嫂还做了爆炒野兔肉、酸菜汆白肉、红烧狍子肉、虎皮肘子、韭黄炒鸡蛋、醋溜白菜、豆芽炒肉和凉拌萝卜丝。 菜都上桌之后，叶老太太率先举起杯子提酒道：“今年咱们家也算是经历了很多之前万万都不敢想的难事儿。 “咱们一路克服了许多困难，如今日子反倒越过越好了。 “以前在关外待着，的确是耽误你们了。 “如今回了老家，离京城这么近，也方便你们施展，咱家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叶老太太说完举起酒盅，自己一饮而尽。 大家也全都陪着喝了一杯，就连小孩子们，也都有自己的杯子，只是杯子里倒的不是酒，而是叶大嫂自己给他们调配的小甜水儿。 孩子们都爱喝得很，一饮而尽之后又赶紧抢着把杯子满上。 一顿年夜饭吃得和和美美，叶老太太高兴地多喝了几杯，饭还没吃完就晕乎乎地上炕里躺着去了。 妯娌三个和孩子们也很快就都吃饱了，桌上就剩兄弟四个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了。 吃过晚饭，孩子们便急着要出去放鞭炮。 妯娌三人给孩子们穿好衣裳，给灯笼插好蜡烛点燃，然后又拿出鞭炮来交给叶昌瑞道：“你是大哥，看好弟弟妹妹。” “好！”叶昌瑞话音未落，其他几个孩子就已经等不及地冲了出去。 此时村子里已经很是热闹了，各家的年轻人和孩子几乎都出来放炮，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怕冷地跟着出来看热闹。 可以说自打入冬以来，这是榕溪村最热闹的一回了。 小孩子聚到一起互相比着手里的灯笼、鞭炮和新衣裳。 但是当叶昌瑞带着弟弟妹妹过去准备加入的时候，大部分人却都默默跟他们拉开了距离，甚至有些人不等他们走近就赶紧跑了。 叶昌瑞不明所以，但是却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双胞胎在村里莫名其妙被欺负的事儿来。 村里人这是怎么了？ 好在很快，叶向磊就跑了过来：“走，小叔带你们放炮去！” “小叔！”晴天甜甜地叫了一声。 听着晴天口齿清楚地叫自己，叶向磊心里反倒升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怎么不管我叫小苏了？”他弯腰抱起晴天问。 “之前叫得不对，所以我就改过来了！”晴天不明所以，“难道我改错了么？” “没错没错。”叶向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总觉得自己在晴天那边不是独一无二的小苏，而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小叔了。 叶向磊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什么。 “走，咱们去放炮！”叶向磊抱着晴天，带着兄弟五个直奔晒谷场。 冬天这里是最适合放炮的地方，这里空旷，周围也没有人家，不用担心会不小心引燃别人家的柴火垛。 待看清叶家兄弟五个手里的鞭炮时，叶向磊眼睛都直了。 “这可都是今年京城最新的花炮了，你家居然买了？ “哎呀，我之前听到客人说这个可好看了！ “妈呀，你家大人咋这么好？给你们买了这么多炮，我爹娘咋都不给我买点儿呢！” 叶昌瑞忍不住道：“小叔，这不都是秦家下人帮忙准备的年货么！ “当时年年丢了，大家都急疯了，也没注意都有什么，还是你家帮我们拉回来的呢！” “对哦！”叶向磊这才想起来，当初秦小少爷问买什么年货的时候，人家叶老太太就直接说买点儿孩子们喜欢的炮竹，但是叶娟儿说的却是买几挂鞭就行。 挂鞭是最简单的鞭炮了，除了能听个响儿，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叶向磊眼馋地看着他们手里的鞭炮，笑呵呵地问：“我来帮你们放好不好？” 叶昌瑞则十分大方地说：“小叔，咱们一起玩就是了。” 这话把叶向磊给说得不好意思了，赶紧道：“你来放，我在旁边帮你看着。” 叶昌瑞点燃了第一个炮竹，接连几发冲向天空，瞬间就把全村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边来。 村里的孩子们全都开始往晒谷场跑，就连大人们也都跟过来看热闹。 但是发现刚才放炮的是老叶家孩子的时候，大人们的步子又都迟疑了。 他们停下脚步之后，又都伸手去拉自家孩子。 “不是跟你们说了，以后别跟老叶家孩子玩儿，家里会倒霉的！” “快别过去了，赶紧回家吧！” 但是孩子们对所谓的什么倒霉之类的并没有直观的感受，他们之前也只是因为家里大人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才躲着老叶家的孩子。 但此时看到人家手里有这么好看的花炮，哪里还考虑什么虚无缥缈的运气，全都想要凑过去看得清楚一些。 但也有人冲叶向磊道：“你是不是傻，还不离他家远一点，小心你家的运气都被他们给吸走了！” 叶向磊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做学徒，对村里的一手消息知之甚少，都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 所以他不动声色地抱着晴天凑过去问：“咋回事儿啊？我刚从外头回来，都不知道他家出啥事儿了。” 对方见叶向磊这么问，立刻来了精神，也没把晴天那么小的孩子当回事，添油加醋地把之前王二娘子在村里到处散布的谣言跟叶向磊说了一遍。 这人最后还十分关切地说：“我是因为跟你好，所以才告诉你，快离他家远点儿吧！” “呸！”叶向磊了解清楚情况之后立刻翻脸，一脚踹过去骂道，“若是让我听见你再跟别人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哎呦——”说话的人被叶向磊踹翻在地，抱着被踹疼了的肚子呻吟不已，“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就不该告诉你，等你家以后出事你就知道厉害了……” 第335章 咱家晴天就是个小福宝 几个小的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影响了放炮的心情。 毕竟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村子里一多半的人都是被流放过去的，村子里各种争斗，甚至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都是常事儿。 叶昌雪为什么会开锁？为什么爬树打架都不在话下？ 都是当年在村子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但是几个小的不在意，年纪稍大的三个孩子却对视了一眼。 叶向磊拍拍叶昌瑞的肩膀道：“你在这儿看着他们放炮，我跟昌雪一会儿就回来。” 叶昌雪立刻会意，跟叶向磊一起走向刚才说话那个少年。 叶向磊小声跟叶昌雪道：“这小子叫叶琨亮，是村西头叶海峰家的小儿子，比我小一岁。 “他家虽然姓叶，但也是外乡人，根本上不得族谱，还天天覥着脸以叶家人自居。 叶向磊跟叶昌雪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把叶琨亮架起来，拖到了一旁没有人的僻静地方。 “你、你们要干什么？”叶琨亮吓得说话都哆嗦了。 他以前一直都是叶向磊的小跟班，但也是跟在最后面凑数的那种。 自从叶向磊去京城做学徒了，以前跟在他手下的几个人也都被爹娘拎回家严加管教了。 毕竟以前大家一起混日子还不觉得，突然一个有出息了，父母就难免在心里攀比。 但叶琨亮是他爹娘的老来得子，根本舍不得管教，也不服管，所以就继续在村里晃荡。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叶向磊回来，他本是想过来讨个好的，没想到却把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不但被踹了一脚，这会儿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揍。 他可是知道叶向磊的拳头有多硬的。 以前跟在屁股后面看他打别人的时候爽得很，但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滋味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所以还不等叶向磊的拳头落下，叶琨亮就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 “又是那个臭女人！”叶向磊生气地说。 “她怎么了？”叶昌雪问。 “她那人就是村里的搅事精，总喜欢在背后传闲话。”叶向磊不高兴地说。 王二娘子跟叶娟儿年纪相仿，当年两家住邻居，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叶娟儿当年一直把她当朋友。 当时因为叶娟儿家没有儿子，父母就想着把她嫁给同村的人，以后对娘家好有个照应。 当时两家父母把婚事都谈得差不多准备交换庚帖合八字了。 谁知男方却突然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并且非她不娶。 叶娟儿家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想着毕竟也没交换庚帖，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便是了。 谁知道第二个月对方家里就办了喜事，娶过门的正是王二娘子。 婚后刚七个月，第一个孩子就出生了。 王二娘子对外说是早产，可是村里那么多人去看了孩子，都说长得白白胖胖，肯定是足月的。 这样说来，相当于王二娘子明知道叶娟儿家在跟对方谈婚事，她却跟对方私相授受，甚至珠胎暗结，抢了叶娟儿这门婚事。 叶娟儿知道后气得当场跟王二娘子断绝了关系。 直到后来找了倒插门的刘全，两个人的孩子也都渐渐长大了，大家又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才又逐渐开始说话了，只是关系却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 所以此时听说散播谣言的是王二娘子，叶向磊半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一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了，滚吧！”叶向磊抬脚踢了踢趴在雪地里的叶琨亮，“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琨亮：“知道了，磊哥，我再也不敢说了。” 他说完就想跑，又被叶向磊一把抓住了后脖领子。 叶琨亮欲哭无泪道：“磊哥，我都答应不说了，还有什么事儿啊？” “不光不能说，遇到别人说你也得制止，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叶琨亮满口答应着，然后抱头鼠窜。 叶向磊跟叶昌雪回到晒谷场的时候，几个小的正放炮放得不亦乐乎。 叶昌瑞却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行了，放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叶昌瑞道。 弟弟妹妹都很听话，收拾起东西就准备回去。 但是一直在旁边看他们放炮的人反倒意犹未尽，发出遗憾的声音。 叶昌兆却突然冲过去，将一个小孩推倒在地道：“你那天把我弟弟推进雪坑里，今天还有脸来看我家放炮！” 小孩被推倒在地，他家的兄弟立刻围了上来。 叶向磊和叶昌雪赶紧上前，将叶昌兆护在身后。 叶昌瑞则把剩下的弟弟妹妹护在自己怀里。 对方一看这架势，根本不是对手，这才作罢。 叶向磊把老叶家几个孩子送到家门口，自己却没有回家，反倒转身找自己那几个小跟班去了，这次说什么也要给王二娘子一个教训。 孩子们回到家，叶昌雪第一个冲进屋里嚷道：“我知道村里的孩子为啥欺负昌兆和昌丰了！” 大人们根本不知道双胞胎被欺负的事儿，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都吓了一跳。 “啥？” “谁欺负昌兆和昌丰了？” “咋回事？” 叶二嫂更是赶紧下地，把两个儿子拉到身边上下查看。 “谁欺负你们了，受伤没有？” 叶昌兆赶紧道：“娘，没事儿，就是下午我俩出去，突然冲出来几个小孩儿，把我俩都给推到路边雪堆里去了。” 叶昌丰也低声道：“娘，我们没受伤。” 叶三嫂把儿子拉过来问：“到底咋回事，你还不快说！” 但是叶昌雪自己心里明白，往外说却说不太利索，最后干脆道：“反正就是王二娘子在背后使坏，跟村里人说咱家坏话，搞得现在村里人都说要离咱家远一点。” 大人们听得一头雾水，齐齐扭头看向晴天。 但是今天这件事儿，晴天是真不知情，她刚才光顾着看哥哥们放炮了。 叶三嫂嫌弃儿子道：“让你好好读书你还不当回事，多大的人了，说个事儿都不如晴天说的好！” 叶昌雪理亏道：“那你明天去问小叔嘛，当时小叔也在场的，我说不明白小叔总能说明白的。” “算了，大过年的问什么问，回头再说吧。”叶老太太发话道，“既然回来就都别出去了，想玩就在屋里玩，困了就去眯一会儿，等下半夜叫你们起来吃饺子。” 孩子们这会儿都兴奋得很，一点儿都不困。 见大人们在东屋炕上摸牌，他们便一股脑跑到西屋炕上去玩儿了。 反正两边的炕都早就烧得热乎乎的，大人们便也没管他们。 但是几个孩子关起门来却商量起别的事儿来。 “那个王二娘子太坏了，咱们没招她没惹她，她为啥要说咱家的坏话？” “小叔不是说她跟姑奶有过节么，说不定是觉得咱家跟姑奶家关系好，所以就给咱家使坏。” “管她因为什么！”叶昌雪霸气道，“只要话是她说出来的，那就是她的问题，为什么重要么？ 他说着看向叶昌瑞问：“大哥，难道这口气，咱们就这么忍下来？” 还不等叶昌瑞说话，叶昌兆就跳起来道：“那不可能！绝对不能饶了他！” 叶昌瑞还有些犹豫，他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所以对叶昌雪这种冲动的行为总是持反对意见。 叶昌兆见状垂眸道：“其实我跟三哥也没受什么欺负。 “我只是担心过完年咱们都去私塾了，就剩晴天自己在家…… “万一村里的孩子欺负她可怎么办？” 此言一出，别说是早就按捺不住的叶昌雪和叶昌兆，就连刚才还在犹豫的叶昌瑞也陡然冒出火气。 “不能便宜了她，一定要找个法子治一治她！” 兄弟几个在屋里密谋了半天，然后对叶昌年道：“你好好在家看着晴天，我们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几个人说完，因为怕被大人发现，连门都不走了，直接从后窗户翻了出去。 晴天看看后窗户，又扭头看看叶昌年。 “年年哥哥，他们这是咋了？都干啥去了？” 叶昌年立刻拿出九连环塞给晴天道：“他们还想出去放炮，怕大人们不同意，所以就偷偷溜出去了。” 晴天扭头看向一旁的柜子，若不是所有的鞭炮都放在那边，她说不定还真信了。 叶昌年顺着晴天的目光一看，立刻咳了几声，然后道：“他们也太马虎了，连炮都忘了拿了，一会儿肯定还得回来一趟。 “晴天，你看，我昨天这么拆，感觉说不定可以弄出来呢！” 叶昌年及时转移话题，把晴天的注意力拉回到九连环上，两个人头对头地研究该怎么拆解，很快就把兄弟几人离开的事儿给岔过去了。 兄弟四人出去了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回来。 别说是会看怀表的晴天了，就连叶昌年都忍不住急躁起来。 对面屋里都已经传来大人们收拾桌子和开门的声音。 这是准备要煮饺子了，再不回来可就瞒不住了。 还好就在这紧张的时候，后窗户咔嗒一响，被人推开了。 叶昌兆和叶昌丰率先被人托着塞了进来。 紧接着叶昌瑞和叶昌雪也相继跟着翻进屋里。 “咋样啊？”叶昌年迫不及待地问。 兄弟四人相视一笑。 叶昌雪道：“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小叔，我们一起给了王二娘子一个大大的教训。 叶昌瑞甚至卖关子道：“行了，别问了，等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正在此时，屋门被叶三嫂一把推开问：“什么东西明天就知道了？” 叶昌雪立刻道：“晴天问明天会不会有人来给咱家拜年，我说等明天就知道了。” “你这话可真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叶三嫂笑话了儿子一句，然后招呼道，“赶紧去洗洗手准备吃饺子了！” 下午包的是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这会儿已经下锅开始煮了。 白胖胖的饺子们在大锅里上下翻滚，叶大嫂时不时地往里面点着冷水。 点过三遍之后，饺子也都煮得浮起来了，便可以捞出来了。 一大锅饺子，足足捞出来六盘，倒也算是吉利。 大家聚在叶老太太屋里，围着炕桌，看着桌上的饺子。 叶老太太笑着说：“咱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你们玩了一晚上也都饿了吧？赶紧吃吧！ “不过大家吃的时候可要小心，有的饺子里面包着铜板，可别把牙给硌着了……” 叶老太太话音还没落，晴天那边已经咔嚓一口咬在铜板上了。 叶大嫂赶紧伸手让晴天把铜板吐出来，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她的牙齿，见没什么事才笑着说：“我家晴天可真有福，第一口就吃出一个铜板来！”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看了叶大嫂和晴天一眼，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自打有了晴天，咱家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了！” 叶三嫂更是凑过去，在晴天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那可不是么，咱家晴天就是个小福宝。” 若是没有晴天，叶老三的木工手艺再好，也没有机会赚大钱不是？ 几个孩子听了这话更是跟着连连点头。 晴天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捂着自己涨红的小脸儿，拼命往叶大嫂怀里钻。 “快别逗孩子了，来，大家赶紧吃饺子。” “是啊，今年这饺子可真好吃！一咬满嘴汁，香得不得了！” “今年放了那么多肉，能不好吃么！” “肉多有啥用，说到底还是大嫂拌馅儿拌得好，不然哪能有这么好吃！” “这倒是，大嫂的手艺没得说，该不会又有什么岑老给的秘诀吧？” 这下轮到叶大嫂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道：“哪有什么秘诀，其实就是今年放的肉多。 “往年家里那条件，哪里敢这么吃肉啊！” 就在家里众人争相感慨家里的日子如今越过越好，等明年把房子盖起来之后，在榕溪村也是数一数二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原本趴在地上的啸夜一下子跳起来，冲出去大叫起来。 第336章 火光冲天 “大过年的，咋了？”叶老太太示意叶老大出去看看。 结果还不等叶老大走出去，王二娘子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好好管管你家几个小兔崽子吧，大过年的，这么小就敢害人，以后可是要蹲大狱的！” “呸，我家孩子都好好的，你才蹲大狱呢！” 虽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是叶三嫂还是冲出去，护短地先骂了回去。 王二娘子被两个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老叶家门前，刚想进院，就听到“呜汪——汪汪汪——”的叫声。 啸夜如今虽然尚未成年，但是已经长得跟村里人家的土狗差不多大小了。 因为老叶家舍得喂，所以啸夜长得膘肥体壮，一身的毛顺滑得跟缎子似的。 它堵在门口冲着门外的人大叫，吓得几个人谁也不敢进门。 叶老大站在门内，沉着脸问：“我家孩子都好好地在家待着，这会儿正吃饺子呢，你想要诬赖别人也不能张口就来吧？” 王二娘子根本不信叶老大的话，气得跳脚道：“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家那几个小兔崽子了，是他们故意把我引到坑里去的，不然我能摔得这么惨么？ “你他妈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叫谁呢！”叶老大气得抄起立在一旁的门闩，恨不得上去打王二娘子一顿。 啸夜见状叫得更凶了，甚至伏低身子，冲外面的人露出了牙齿。 王二娘子吓得踉跄地后退两步。 此时村里各家都还没睡，大家都在吃饺子，左邻右舍听到声音全都出来看出了什么事。 一看到是王二娘子和老叶家吵起来了，顿时又都缩了回去。 叶庆刚转身回屋，他媳妇便问：“外头怎么了？” “王二娘子闹上老叶家门，也不知道咋回事。”叶庆刚重新回到炕上，继续吃着饺子道，“若是别人，好歹也得帮着劝和几句，大过年的。 “但是这两家的事儿……算了，还是别搀和了。” 叶庆刚媳妇十分认可地点头道：“谁说不是呢！王二娘子最近到处在村里说隔壁的坏话，咱们可不搀和他们之间的恩怨，别到时候本来没有咱们啥事儿，还沾一身骚。” 此时王二娘子还是不肯走，非说叶家几个孩子在路上挖陷阱害他。 这下不光是叶老大，连扶着她的两个人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别说是几个孩子了，就算是几个大人，也挖不出能把一个成年人掉进去的陷阱啊！ 其中一个扶着王二娘子的人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松开扶着王二娘子的手道：“你……早知道你是来诬陷人的，我、我才不救你出来呢！” 说罢，竟丢下王二娘子就走了。 另外一边扶着王二娘子的是她自个儿的亲闺女，此时一脸尴尬，却又不能丢下亲娘离开，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好像自己脚尖儿开出花了一样看个没完。 王二娘子此时也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急忙改口道：“那就是他们发现那边有个洞，专门引我过去的！” 叶老大此时已经不耐烦了，皱眉道：“你若是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咱们该怎么样是什么样，你若是没有证据就请回吧，马上就要跨年了，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闲扯！” 此时正房东屋里，几个孩子都顾不得吃饺子，全都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听着叶老大跟王二娘子的对话。 晴天听到叶老大这么说，赶紧掏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冲着外面大喊：“爹，马上就到时辰了！” 叶老大闻言，伸手拽回一直跃跃欲试想扑上去的啸夜，“嘭”地一声关上了院门，把王二娘子关在外面了。 回到屋里之后，晴天盯着怀表的指针，全家人都盯着晴天，直到她大喊一声：“新年啦！” 老叶家所有人齐齐举杯，互相跟身边的人说着过年好。 叶老四将早就在院子里挂好的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惹得啸夜也跟着叫个不停。 晴天伸手安抚地摸摸啸夜的脑袋。 “小夜不怕，过年都是要放炮的。” 啸夜闻言，居然还真不叫了，乖乖地趴在了晴天脚边。 “啸夜这狗通人性咧！”叶大嫂在后面看着，小声跟叶老大说，“你看平时我天天喂它，但是它就认准跟着晴天。” “这样挺好。”叶老大道，“看啸夜如今这体型，成年了肯定小不了。 “有它跟着，咱们就不用担心晴天在村里受人欺负了。” “可不是么！”叶大嫂心有余悸地说，“那个王二娘子可真是，咱家也没得罪过她，她不但在背后说咱家的坏话，大过年的还上门来冤枉咱家孩子，你说说这人咋这么坏呢！” 叶老大闻言却没有顺着媳妇的话往下说，他咳了两声道：“倒也不算完全冤枉他们。” “啥意思？”叶大嫂闻言一愣，“孩子们不是一直在西屋么，他们出去的话咱们不可能不知道啊！” “我刚才看了一眼，后窗户上的鞋印都没擦，后院子也有他们的脚印……”叶老大无奈道，“这几个臭小子，比我当年差远了。 “想当年我们哥四个偷着跑出去玩，回来还知道把这些痕迹都打扫干净呢！ “放心，我刚才已经叫他们去弄干净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你这人，能不能教孩子学点儿好啊！”叶大嫂闻言拧了他一把，然后又纳闷地问，“就算他们出去了，也挖不动那么大一个坑让王二娘子摔进去吧？” “所以我说不完全算冤枉他们，因为那个坑就不是他们挖的。” “那是谁干的？”叶大嫂说完又道，“不过就王二娘子那个人品，得罪了别人也正常的很！” “我问过昌瑞了，那坑是向磊带着小伙伴夏天的时候挖的，至于他们当时想干啥，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坑挖完被他们盖上了木板和土，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被人发觉过。 “今天晚上向磊带人去把坑上的那一层土给刨开，又用树枝和积雪在上面做了伪装，就是想给王二娘子一个教训。 “正好咱家那几个小崽子也翻窗户出去想要干坏事。 “这下子两边一拍即合，便由咱家几个孩子把王二娘子引去了那边。 “看到王二娘子一脚踩空掉下去了，这帮孩子就一哄而散，各自回家了。 “咱家孩子最多，王二娘子记得清楚，自然就找上门来了。” “那咋办啊，她该不会再来吧？”叶大嫂有点担心地说。 “怕什么，她今晚来都没有证据，之后更是口说无凭。 “再说了，咱家孩子也没干啥啊，碰都没碰到她。 “大年三十儿，各家孩子都在村里到处乱跑到处玩，她看见咱家孩子不也很正常么！” “那就好！”叶大嫂安心之后又有些生气道，“咱们还没找她算账，她还有脸找上门来。” “大年初一，得高高兴兴的，快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了。”叶老大说罢又转移叶大嫂的注意力道，“你看晴天都困得坐不住了，你赶紧哄她睡一会儿吧！” 虽说除夕夜有守夜的习俗，但是各家只要有人守着就行，老人和孩子可扛不住，能熬到半夜吃饺子都已经很不错了。 不光是晴天，几个孩子之前又是出去放炮又是溜出去报复王二娘子，早都累得不轻了，靠着过年的兴奋劲儿硬撑着到了半夜，吃过饺子便立刻一个个困得东倒西歪。 各自把孩子抱回去安顿他们睡下之后，兄弟四个人又凑在一起，待在西屋守夜。 按照习俗，这一晚上的灯烛是不能灭的。 所以虽然老人孩子都睡了，但是各个房间的灯烛却都还燃着。 几个人时不时回屋看一眼，一来是防止灯烛熄灭，及时添加；二来也是怕万一失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兄弟四个先聊了会儿天，然后无聊便开始摸牌。 眼瞅到了后半夜最困的时候，大家都有些魂游天外，打牌都打得乱七八糟。 叶老大丢下手里的牌道；“太困了，我出去清醒清醒。” 叶老四也丢下手里的牌，揉揉眼睛看向窗外，皱眉道：“外头怎么感觉红彤彤的？什么时辰了？天亮了么？”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叶老二起身跟在叶老大身后往外走，一头撞在了叶老大的后背上。 叶老二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大哥，你杵在门口干什么，撞死我了。” 叶老大却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 叶老二抬头一看，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村里不知道谁家起火了，此时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寒风打着转儿，将火星子吹得满天都是。 显然早已经有人发现了火情，村里已经有人敲着锣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各家小心自家房子和柴火垛，有空的过来帮忙灭火！” 这喊声瞬间惊醒了呆愣在院子里的叶家兄弟。 如今大家住的大多都是土坯房，房顶盖的稻草，仓房里和院子里都堆满了为过冬存的木柴，可真是一点儿火星就可能酿成大祸。 好在此时各家屋顶几乎都有薄薄的积雪，所以还不至于一点就着。 叶老大当机立断地吩咐道：“先各自回屋把媳妇叫起来，让她们看着点儿家里别着火，咱们赶紧拿东西过去帮忙。 “老四，你就别去了，在家里照看点儿，房前屋后都勤看着点儿，可不敢大意。” “大哥，放心吧，我就在院子里盯着。” 此时叶老太太也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披着棉袄出来叮嘱几个儿子一定要注意安全。 当兄弟三个拎着水桶赶到失火地点的时候全都愣了，起火的竟然是王二娘子家。 看目前的情况，最先着火的应该是放柴火和杂物的仓房，此时已经烧得只剩一地黑灰了。 王二娘子家里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谁都没发现仓房着火，于是火势便蔓延到了他家的厢房，如今已经烧到正房了。 房顶都已经烧没了，屋里火光冲天，王二娘子伏在雪里，拍着地嚎啕大哭。 俗话说得好，破家值万贯。 家里日常用的东西，看着都不值钱，可一旦没了想再置办，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更不要说这房子估计也留不下什么。 这十冬腊月的，没有地方住也是够要人命了。 也难怪王二娘子哭得这样撕心裂肺。 村长王广平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正是他安排人去村里敲锣通知的。 这大过年的，火势可千万要控制住，不能继续蔓延开来了。 王广平看到叶家三兄弟来了，赶紧招呼道：“快来帮忙，这边有水。” 村里来帮忙的人分工合作，有人从隔壁人家打水过来，有人则负责灭火。 叶家三兄弟都是身强力壮的人，上前就开始加入最累的灭火工作之中。 谁知王二娘子看到叶家人，却疯了般跳起来大喊：“都怪你家，你家来了之后，就坏了我们榕溪村的风水。 “你家如今日子倒是越过越红火了，你们吸的都是村里其他人家的运势！ “你们还没回来就把叔叔一家都克死了，如今回来便开始吸我们的血了是不是？ “我不就是昨晚去你家想要讨个公道么，结果家里这就着火了！” 王二娘子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叶家三兄弟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我错了，我不该去找你家的麻烦，求求你们放过我家吧—— “我家都烧成这样，真是没有活路了—— “求你们行行好，高抬贵手吧——” 王广平听了这话气得跺脚道：“你是不是受刺激糊涂了，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其他来救火的人听了这话却都忍不住心下思量。 之前王二娘子在村里到处说这些话，其实大部分人都没往心里去。 毕竟一个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王二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头都清楚。 大部分人只是不想卷进去受牵连罢了。 但是如今看到王二娘子家几乎被烧成平地，大家心里难免开始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第337章 来给你家拜年呢！ 叶老大见状微微沉下脸来，但是大过年的，他也没说什么。 如今家里不必比之前了，不是离开这里就找不到地方落脚的落魄时候了。 如果村里人一直都持这种态度，大不了等开春就全家搬到县城去住。 因为不愁退路，所以叶老大并没有发火，他甩开缠着自己的王二娘子，带着两个弟弟回了家。 这是逃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年，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事儿弄得家里人过年都过不安稳。 叶老二和叶老三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回家之后对王二娘子的做派只字不提。 这会儿已经快要天亮了，大家便也没有继续回去睡觉，说了会儿话便也到早饭时辰了。 大年初一早晨按照习俗还是要吃饺子的，叶大嫂煮出来一盆饺子端进去，招呼大家过来吃饭。 叶老太太道：“咱们回来落脚，数你们堂姑帮咱们最多，你们吃完饭赶紧拎上东西过去拜年。” “好，娘，放心吧，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会儿拎上就能走。”叶大嫂道。 “恩，你们几个都去，别忘了给孩子准备压岁钱。”叶老太太说着掏出好几个荷包，“你们若是没准备，我这里有现成的。” 叶三嫂道：“娘，这个你快自个儿留着吧！你现在都给我们了，到时候人家带孩子来咱家拜年，你拿什么给人家啊！” “就是的，娘，我们早都准备好了，您放心就是了。”叶二嫂说着，也从怀里掏出好几个荷包给叶老太太看。 “好好好，你们准备好就行。”叶老太太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这都是过年的礼数，都是不能缺的。 吃过饭，不等几个媳妇收拾桌子，叶老太太就催她们赶紧去拜年，这么几个碗盘她收拾就行。 谁知就这样还是晚了一步，叶老大等人拎着东西刚走到自家门口，就看见叶娟儿一家四口已经拎着东西从小道另外一端走过来了。 “姑，你们这也太早了。”叶家人只得先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 “我们吃过早饭就来了。”叶娟儿走在第一个，一进门就先冲叶老太太道：“老嫂子，我来给你拜年了。 “过年好，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事事顺心，家庭和睦。” “好，好！”叶老太太赶紧应着。 刘全也带着两个儿子上前给叶家人拜年。 叶老太太急忙掏出两个荷包，要给叶向鑫和叶向磊。 叶娟儿赶紧拦着说：“哎呀，给他俩干啥，他俩都做学徒了，也不是小孩儿了！” “只要没成亲就都是小孩儿，都得给压岁钱！”叶老太太道，“再说了，我这是给孩子的，你快别管。” 叶娟儿一边拦着叶老太太的手，一边给儿子使眼色。 叶向鑫和叶向磊纷纷摆手说不要。 但是架不住叶家人多，很快，两个荷包还是被塞进了叶向鑫和叶向磊的怀里。 “老嫂子，你看看你……”好在叶娟儿早有准备，叶家孩子多，她早就准备好了六个装着压岁钱的荷包。 叶向鑫感觉到叶老太太给的荷包轻飘飘的，心里有些不悦。 自家才两个孩子，叶家却有六个，这也太吃亏了。 叶家送的这荷包还挺好看，就是人太抠门了，装的铜板感觉都没有他娘装得多。 叶向鑫这样想着，脸上也微微带出些许不耐，恨不得赶紧拜完年就走人。 但是叶向磊却丝毫没有不高兴，反倒直接找到正在给啸夜梳毛的晴天，笑眯眯地说：“晴天，过年好啊！” “小叔过年好！”晴天大声回应着，手底下却没有停，继续给啸夜梳毛。 啸夜舒服地躺在晴天脚边，懒洋洋地翻着肚皮，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是叶向磊知道，也只有晴天可以随便揉搓啸夜毛茸茸的大耳朵和软乎乎的肚皮，其他人都是不好使的。 他便蹲在一边跟晴天说话。 叶向鑫本以为来拜个年就可以走了，谁知道弟弟跑去看人家给狗梳毛，爹娘更是直接进屋上炕坐下聊天了。 他无奈也只能跟了进去。 一进屋，叶娟儿和刘全就将礼物放在了炕桌上。 看着他们带来的又是糕点又是布料，叶老太太嗔怪道：“他姑，你这是干啥？咋拿这么多东西过来？你这也太外道了吧？” 叶娟儿却道：“老嫂子，旁的不说，光是你家帮忙给向磊找的这份学徒，我这心里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这点儿东西算什么啊，根本都没法表达我的心意。” “他姑，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实在亲戚，这有啥感激不感激的。” 听着叶老太太和叶娟儿你来我往地说着这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叶向鑫实在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来。 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叶向鑫身上。 叶娟儿也一脸不解地看着儿子问：“你怎么了？” “……”叶向鑫一阵语塞，他能说什么，说自己嫉妒弟弟能在京城做学徒，所以心里头不舒服么？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找到借口道：“娘，屋里太热了，我出去看看向磊他们都玩什么呢！” 叶娟儿闻言笑道：“可不是么，你婶儿家屋里烧得是比咱家暖和。” 叶老太太也忙道：“我年纪大了，怕冷，家里这几个就拼命捡柴火架火烧炕。 “你们年轻人火力壮，可不就觉得热得慌么！” 叶娟儿点点头道：“那你出去跟向磊他们玩儿吧，我们再说会儿话就回去。” 叶向鑫之前不过是个托词，让他去跟一群小屁孩儿玩，还不如在屋里坐着呢！ 但是现在已经没法子了，叶向鑫只得走出门去。 叶向鑫扫视一圈，叶家院子里没什么东西，显得院子很大很干净，只有正中间的树下堆了两个雪人。 叶向磊陪着晴天蹲在东厢房门口给狗梳毛，另外五个孩子也不知道都跑到哪儿去了。 叶向鑫听着东厢房门口不断传来的笑声，心里越发郁闷， 尤其看不上叶向磊那副巴结的模样。 不就是帮他在京城找了个学徒么，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哄人家开心么？ 叶向鑫想着想着，慢慢走到了院子正中的树下，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个雪人身上。 “哇——”东厢房门口突然传来晴天的哭声，“我的雪人！” 啸夜翻身爬起来，冲着叶向鑫大叫起来。 叶向磊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立刻问：“哥，你干啥呢！” 听到叶向磊都已经开始有些关外的口音，叶向鑫心里更是不舒服。 “不就是个雪人，至于么！” 晴天的哭声很快就把五个哥哥给招来了。 之前堆雪人他们也都是帮忙出过力的，此时见到叶向鑫把较大的雪人踢坏了，也都面露怒意。 可他们只知道叶向鑫是姑奶的大儿子，跟他却不熟，彼此之间还差着辈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叶老大两口子听到晴天的哭声都赶紧从屋里跑出来。 叶老大抢先一步把女儿搂进怀里，擦着她脸上的眼泪问：“晴天，咋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晴天抬手指着雪人，抽噎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院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叶向鑫身上。 叶向鑫莫名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又站住了，心道不就是个雪人么，有什么可稀罕的，踢坏了又能怎样？ 晴天委屈地搂着叶老大的脖子。 “爹，我给你堆的雪人坏了，呜呜——” 叶老大和叶大嫂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雪人的确是孩子专门给叶老大堆的，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的确是很有意义的，但是对别人来说，那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雪人罢了。 再说了，人家是来拜年的客人，总不能因为碰坏了一个雪人就责怪人家。 叶大嫂只能哄着晴天道：“晴天乖，你向鑫叔叔肯定不是故意的，一会儿娘陪你把雪人修好，好不好？” 叶向磊闻言赶紧道：“是啊，晴天，我哥肯定不是故意的，小叔现在就帮你修雪人。” 他说着还朝叶向鑫使眼色，让他赶紧说几句话哄哄晴天。 叶向鑫心里却又想歪了，管他叫向鑫叔叔，管叶向磊就直接叫小叔，这亲疏远近整得还挺明白。 他却不想一想，他一直在县城做学徒，跟叶家这些孩子根本就不熟悉。 叶向鑫如今满心都是父母偏心，不公平这种想法，所以压根儿没有理会弟弟的解围，反倒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了。 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叶向磊都蒙了，这是闹什么脾气呢？ 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追究原因了，叶向磊赶紧跑过去把被叶向鑫踢坏的雪人修好。 幸亏只是踢坏了半边身子，整体还是挺稳固的。 只是叶家院子打扫得干净，除了这两个雪人，连半点儿积雪都没有。 叶向磊跑到门外抱了几捧雪回来，很快就将破损的地方修好了，将歪掉的树枝插回原样。 “晴天，快看看，是不是跟之前一样？”叶向磊问晴天。 叶老大和叶大嫂也一直哄着晴天。 此时看着被修好的雪人，晴天终于止住了抽泣，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叶向磊点点头道：“谢谢小叔。” “哎呀，一点小事，谢什么啊，我还要替我哥向你道歉呢！ “也不知道他刚才抽的什么风，等回家我让我娘骂他。” 叶大嫂赶紧说：“哎呀，向鑫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个雪人。 “他估计也是被晴天突然大哭给吓着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跑了的。 “这不是都修好了么，快别跟娘提这事儿了。” 叶向磊走回晴天身边，伸手轻轻蹭了蹭她哭红的眼角。 “你看看，眼睛都哭红了。”他说着从叶老大怀里抱过晴天，小声在她耳边道，“你放心，回头小叔替你收拾他。” 晴天赶紧摇头，道：“他是哥哥，比你大！” “怕啥，他打不过我！”叶向磊见晴天关心自己，立刻笑了起来。 “娘说打架不好。”晴天赶紧道，“小叔不打架。” “好，小叔不打架，小叔法子多着呢！”叶向磊十分顺从地应道，“走，小叔带你放炮去。” 一听说要放炮，叶家小兄弟五个也待不住了，赶紧回屋拿出自家今年买的花炮，闹着要跟叶向磊一起出去放炮。 于是叶老大便对叶向磊道：”向磊，真是麻烦你了，你过来做客，还要你带着他们去玩。” “大哥，你家买了这么多炮，我早就眼馋得不行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放炮了，分明是我来占便宜了。” 叶老大被他的话给逗笑了道：“向磊去京城做学徒这才多久，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叶大嫂也道：“可不是么，个儿也长高了，人看着都比以前稳重了。 “到底是京城的铺子，就是调教人！” 并没有走得太远的叶向鑫将这些话尽收耳中，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正巧此时，有人驾着车路过，放缓速度问：“这位小哥儿，向你打听一下，叶庆晨叶家是不是住在这里？” 叶向鑫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人还以为他不知道叶庆晨是谁，便又道：“就是晴天家，晴天你知道吧？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他家今年才刚从关外搬回来，这位小哥……” 叶向鑫越听心里越是烦躁，嚷道：“问什么问，有完没完啊，我不知道！” 他说完就转身跑远了。 赶车的王歌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挠挠头道：“这小哥儿是咋回事儿，我不过是问个路，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大过年的这么暴躁干什么？” 车里传来林玉梅的声音道：“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就是这里，你咋就不信我呢！” “信你信你，我这就下车敲门。” 王歌把车停下来，刚要敲门，就见叶向磊抱着晴天从院里出来，这才确认了的确是这里没错。 “哎呦，这不是晴天么，快看看，还认不认识我？”王歌看到晴天，立刻喜笑颜开。 “王叔叔！”晴天记性好得很，叫了一声立刻问，“浩儿哥哥和萍儿姐姐也来了么？” “来了，都来了，来给你家拜年呢！” 第338章 东魁叔，我是庆山啊！ 看见老叶家来客人了，叶娟儿两口子赶紧告辞，招呼儿子们准备回家。 “你大哥呢？” 叶向磊道：“谁知道呢，他刚才把晴天的雪人踢坏了，把晴天惹哭了就跑了。” 在京城玲珑阁待了这段时间，叶向磊也长进了不少。 这次回家过年，他明显感觉到大哥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话里话外也总是酸溜溜的。 所以他也懒得替叶向鑫遮掩什么。 “这孩子……”叶娟儿无语道，“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叶娟儿刚才在屋里跟叶老太太说话，虽然听到孩子哭了，但是看到叶老大两口子出去了，就也没当回事，毕竟小孩子哭几声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儿子闯的祸。 “晴天，姑奶回去替你收拾他！” 看着晴天还有点发红的眼睛，叶娟儿心里越发觉得大儿子做事不地道。 就算不小心弄坏了晴天的雪人，也该把人哄好才行，怎么能自己跑了呢？ 晴天道：“姑奶，没事，小叔帮我把雪人修好了！” 叶娟儿一看，可不是么，雪人的半边身子被补上了一些看起来更干净的雪。 这下她越发觉得，果然人还是要去大城市见世面。 小儿子出去还没多久，人就比以前懂事稳重多了。 反倒是大儿子，都在外面学徒这么久了，还没有弟弟长进。 “还是晴天这孩子乖，真给你们省心。”夸赞了晴天之后，叶娟儿带着刘全和叶向磊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也没看见叶向鑫的影子，叶娟儿心里越发不痛快。 刘全则问：“向磊，荷包里有几文钱？” 他可是看得清楚，自家媳妇给叶家孩子的荷包都是鼓鼓的，叶老太太给自家两个儿子的荷包都是空瘪瘪的。 叶家一共六个孩子，自家才两个，也难怪老大不高兴提前走了。 叶娟儿本来就因为大儿子的失礼而心情不好，听到刘全这话彻底火了。 “刘全，你忘了当初你把村里的水车弄坏，是谁顶着压力去帮你修水车了？ “你忘了老大上山弄了什么东西回来都要给咱家送一份了？ “人家敬你是长辈，叫你一声姑父，你还贪便宜没够儿了是么？” 刘全立刻被骂蔫儿了，小声道：“我，我就是好奇问问……” “呸，好奇个屁！”叶娟儿气哼哼地说，“老大那个德行就是随你了！咱家还是向磊最像我，大气敞亮。” “你看你这人，我也没说啥啊！ “他家对咱家的好我都记着呢，大过年的，当着孩子的面，你说话非得这么难听么？” “我……”叶娟儿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当啷一声。 她扭头一看，只见叶向磊从荷包里倒出个小银饼子来，上面刻着吉利话儿，看大小应该得有一两重。 一家三口看得瞠目结舌。 刘全这下彻底没话说了，羞愧地低下了头。 叶娟儿本来还想再骂他两句，但是想着今天是大年初一，随时都会有人来串门拜年，万一被人家撞见太丢人了，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狠狠瞪了刘全一眼，转身将叶向磊的压岁钱收入囊中，然后吩咐道：“还不赶紧出去把你哥找回来。” “哦，我这就去。”看着被拿走的压岁钱，叶向磊连半点儿抗争的心思都没有，毕竟这可是一两银子，他娘是不可能给他拿着的。 叶向磊出去很快便找到了在晒谷场看着别人放炮发呆的叶向鑫。 “娘叫你赶紧回家。” 叶向鑫沉着脸道：“回去干什么，挨骂么？” “你不想回去也行，把你刚才收的压岁钱给我，娘怕你丢了。” “呵！”叶向鑫冷笑一声，掏出荷包丢给叶向磊道，“几文钱罢了，丢了又能如何！” 叶向磊心想，难怪娘说大哥的性格随爹，果然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他从地上捡起来被大哥丢过来的荷包，特意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检查了一番道：“毕竟是一两银子呢，娘怕你丢了也正常。” “什么一两银子！” 叶向鑫猛地扭头看过来，果然见弟弟的手心里有个小巧玲珑的银饼子。 怎么可能！ 老叶家居然会这么大方？ 所以这才是荷包瘪瘪的缘故么？ 叶向磊确认了银子还在荷包里，拿着便往回走，压根儿不关心大哥要不要回家。 此时老叶家屋里，两家人正在为了给孩子压岁钱的事儿推来推去。 “大过年哪有不让孩子收压岁钱的。” “你这也给得太多了，不行，绝对不行。” “我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你别管。” 一番撕扯推让之后，林玉梅累得气喘吁吁，却也总算把荷包都塞给了叶家的几个孩子。 叶老太太也趁机把压岁钱给了王浩和王萍兄妹俩。 叶大嫂妯娌三人也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荷包。 林玉梅气还没喘匀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推让，只是这回非要给的变成了叶家人，坚决不让孩子收的变成了林玉梅。 “你家老太太都给压岁钱了，怎么还能收你们的呢！ “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叶大嫂说着，抓住林玉梅的两只手不放。 叶二嫂和叶三嫂立刻拿着荷包去哄两个孩子拿着。 王浩和王萍都连连摆手不收，爹娘出门前再三叮嘱过，到了人家家里，不许收人家的东西，更不许一直吃东西，那都是没家教的表现。 但是两个孩子哪里是叶二嫂和叶三嫂的对手，很快就被他们将荷包塞进了怀里。 叶家兄弟四人招呼着王歌去西屋坐下喝茶说话。 几个男人听着对面屋女人们为了压岁钱争个没完，全都露出了这种事幸亏不用我去做的表情。 这玩意儿绝对是个力气活，两轮下来几个人都热出汗了，这才算是偃旗息鼓。 但是有经验的人就会知道，这事儿到此根本还算不得结束。 临走前少不得还会再有一轮较量。 妯娌三个人一直盯着林玉梅，让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把孩子怀里的荷包找地方藏起来留下。 林玉梅眼瞅再待下去就要到午饭时间了，赶紧起身招呼着王歌和孩子准备告辞。 “都这个时辰还回去干什么，在家里吃完再走！”叶老太太拍板道，“你快坐下，让她们妯娌做饭去。” “哎呀，真不在这儿吃了，我婆婆一个人在家，还等我回去做饭呢！” “你婆婆又不是不会做饭，你不回去也饿不着她。”叶老太太直接把林玉梅拉到自己身边道，“你过来陪我说说话，你婆婆这几天咋样？没再作妖儿吧？” “多亏了您去开导他，我婆婆现在看着像是想通了，这几天也没闹脾气。” “那你也别太掉以轻心了，毕竟明天初二，姑娘回门，你可得提防着点儿。” 林玉梅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可不是么，她都把这茬儿给忘了。 往年没撕破脸的时候，小姑子每次来家里都是来炫富的。 今年遮羞布都被扯掉了，万一她过来找婆婆哭诉，婆婆再心软可就完蛋了。 “婶子，你教教我该怎么办吧！”林玉梅此时也顾不得着急回家了，开始向叶老太太讨主意。 大过年的，家里吃的很多都是现成的，什么猪蹄儿、肘花、羊肉什么的都是叶大嫂年前就做好冻在院子里的。 此时只需要拿回来化冻之后再回回锅就好了。 荤菜倒是不用愁，家里今年过年最不缺的就是肉。 素菜却依旧只有白菜、萝卜、豆芽、蒜苗和韭黄。 叶大嫂泡发了一把木耳，准备拿来炒个菜充数。 没想到这盘木耳反倒成了大家最喜欢的菜。 “这木耳口感可真好，吃着肉又厚又劲道。”林玉梅吃了一口就惊喜地问，“你们这是在哪家买的？我回头也去买点儿，我家都爱吃木耳呢！” “这是之前我们自己上山采的，本来打算晒干了拿去卖钱，后来事多一直没去。 “年前我泡发吃了一次发现还挺好，就干脆留着自家吃了。 “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你装点儿带回去。” 林玉梅没想到木耳竟然是老叶家自己采自己晾的，弄得自己像是开口找人家要东西一样，赶紧摆手。 “我就是随口一说，可千万别给我，哪有来拜年还又吃又拿的。” “我家晒了好多呢！”叶大嫂道，“又不是花钱买来的，有什么关系。” 大家吃完饭，让两个孩子睡了个午觉，大人们又聊了会儿家常，林玉梅起身坚决要告辞回家了。 “今天已经太打扰了，而且再不回去到家天都要黑了。” 这倒是实话，所以老叶家人便也没有再留他们，纷纷起身准备送客。 叶大嫂更是恨不得整个人贴在林玉梅身上，一直跟在她后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把孩子的压岁钱荷包塞在家里的什么角落里。 林玉梅最后无奈道：“好了好了，游娘子，我认输还不行么，你快别盯着我了，我保证不放回去还不行么？” “说啥呢，我这不是送送你么！”叶大嫂干脆一把挎住了林玉梅的胳膊，一直把人送到车上才松开。 “行了行了，我们回去了，外头冷，快别送了。 “过些天出去做酒席就能又能见面了。” 一家四口跟叶家人告辞之后，王歌赶着车往外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此时已经在地上薄薄地积了一层，还在不断地飘落。 王歌赶着车刚来到小道口，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路中间，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看样子已经站在这儿好久了。 “这位兄弟，大过年的，你不回家站在这儿干啥啊？”王歌不好意思直接叫人家让路，便这样迂回地问了一句。 站在雪里的人却突然问：“你们刚才出来的那家，门口是不是有两棵柿子树？” “是啊！咋了？”王歌纳闷儿地想，走几步就能看见的事儿，干嘛还要问自己啊！ “麻烦问一下，他家姓什么啊？” “姓叶啊！”王歌说完又有点警惕起来，皱眉看向那人问，“你问这些干啥？” “没事，我就是问问。”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语气里还有种说不出的沉闷，然后让开了路。 王歌赶着车通过路口之后对车里的林玉梅道：“刚才那个人好生奇怪。” “谁？什么奇怪？” 林玉梅却在想别的事儿，根本没有听到王歌跟奇怪男人的对话。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王歌纳闷儿地问。 “咱们今天在叶家待了大半天，除了一开始遇到的叶娟儿姑姑，村里怎么都没有一户人家登门拜年呢？” 林玉梅娘家也住在村里，一般来说，过年的时候，除非是两家有什么仇怨，否则基本都会登门去拜个年。 尤其是小孩们，登门说几句拜年的话，拿几文钱的压岁钱。 不光是为了压岁钱，主要是图个喜庆，讨个吉利。 但是老叶家今天却一直没人登门。 “按理说，他家从老太太到孩子都是那么好的人，在村里总不可能一户人家都没交下吧？” “没准儿村里人就是看叶家有客人在，所以才没来打扰。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咱们到之前没人来过啊？” “这倒也是。”林玉梅点点头，但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打算等过完年开工的时候找叶三嫂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叶三嫂是个直性子的人，最是藏不住话。 就在王歌赶着车离开了榕溪村的时候，叶东魁正带着孩子们来给老叶家拜年。 “爹，咱们真去啊？村里人不都说……” 叶东魁一个眼刀飞过来，孙子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你们谁不想去现在还来得及，给我滚回家去。 “否则一会儿到了老叶家谁要是敢提这事儿，到时候可别怪我大过年的不给你脸！” 见叶东魁真生气了，儿子和孙子们立刻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家人来到老叶家门口，正撞见刚才那个奇怪的男人正在鬼鬼祟祟地从门缝往里看。 “什么人！”叶东魁一声断喝，上去就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男人下意识想要还手，但是看清叶东魁的脸之后，硬生生止住了。 “东魁叔，我是庆山啊！” 第339章 都该有叶庆山一半 “庆山？”听到这个既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名字，叶东魁一下子愣住了。 他抬头看向男人的脸，隐约还有几分小时候的模样。 “庆山？”叶东魁突然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袖子撸起来，果然看到他左臂上的旧伤。 这是叶庆山小时候淘气，爬树掉下来摔的。 “真是庆山？”叶东魁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你还活着？大家伙都以为你死在战场上了呢！ “你说说你这孩子，一走这么多年，咋都不回来看看啊？” 叶庆山看到叶东魁老泪纵横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抹了把脸道：“东魁叔，去了边关，也不是我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我如今上年纪，退伍了，这才被放回来的。” “也是，你也是个命苦的！”叶东魁叹了口气，想到叶庆山还不知道他爹娘早就没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汪汪汪！”院子里突然传出狗叫声，然后响起晴天稚嫩的声音，“谁在外头啊？” 叶东魁赶紧道：“晴天啊，开门，我是你东魁爷爷。” 晴天听出叶东魁的声音，这才拖过门边的小板凳，踩着打开了院门。 叶庆山看到阔别已久的家门敞开，一时间心潮澎湃。 紧接着就看见门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生得十分水灵漂亮的小姑娘。 “东魁爷爷，你们来拜年呀？” “对啊，之前看你家有客人，所以就没过来搀和，现在客人走了吧？” “走了。”晴天点头道，“但是我爹他们不是去你家拜年了么？你们路上没碰着么？” 从老叶家去叶东魁家，从后院走更近一些。 叶东魁带着儿孙之所以从前门过来，是因为刚从村里其他人家出来，结果两边竟就这样走岔了。 “先进屋再说吧！”叶东魁说着抱起站在小板凳上的晴天，“现在家里就你奶奶在？” “还有我呀！”晴天拍拍自己道，“还有，哥哥们都在后院玩儿呢！” 刚才晴天也跟哥哥们在后院玩儿呢，还是啸夜听到门口有动静才把她给引了过来。 叶东魁本来打算让晴天去玩，然后自己带着叶庆山进屋介绍他跟叶老太太认识，顺便说说这些年的情况。 但是想到这么大的事儿，有个孩子在旁边说不定能调节一下气氛，便抱着晴天，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儿孙们道：“你们进来拜个年就赶紧回家招待客人去。” 叶东魁的几个儿子跟叶庆山是平辈儿，大家小时候都是一起长大的，对他回来先是震惊不已，然后又觉得十分欣喜。 叶庆山能回来就是好事儿，好歹叶东林这一支不会绝后了。 他们也知道既然叶庆山回来，爹肯定有好多话要说，于是赶紧带着孩子进屋拜年，拿了叶老太太给的压岁钱就走了。 这次叶老太太给的荷包，一个个儿都鼓鼓囊囊的，塞的铜板都快要把荷包撑破了。 拿着压岁钱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喜笑颜开，说吉利话都说得更大声了。 眼看着叶东魁家的孩子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叶东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东魁叔，这位是？”叶老太太跟着孩子称呼，主动询问道。 叶东魁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此时他又是最适合说这话的人。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叶东魁道，“庆山，这是你大爷的媳妇，你得叫大娘。 “嫂子，这是东林家老二，庆山。 “就是之前被抓走当兵的那个，谁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活着，还回家来了。” 叶老太太和叶庆山同时怔住了。 叶老太太之前都已经接受老家已经没有亲人这个事实了，突然听说叶庆山回来了，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庆山原以为老宅因为没人住已经被族中其他人家占了，没想到如今住在这里的竟然是自家人。 叶老太太先反应过来，赶紧道：“庆山，大年初一你是咋回来的？外头冷不冷，快上炕暖和暖和。 “他东魁叔啊，你咋碰见庆山的？ “哎哟可真是老天爷保佑，让孩子平安回来了，这下可真是过团圆年了！” 这边刚说了几句话，门外就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去叶东魁家拜年的人听说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全都跑回家来了。 叶老大一进门就打量起叶庆山来。 只见他的个子虽然没有自己高，但也跟叶老二和叶老三差不多，肩膀很宽，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干练。 “真不愧是当兵的，这身板儿看着就结实。”叶老大十分自来熟地伸手拍拍叶庆山的肩膀。 叶庆山肩头的肌肉绷紧后又放松下来。 叶老大虽然察觉到了，但是没有表现出来，笑着让大家坐下慢慢说。 叶东魁这会儿也终于有功夫道：“庆山啊，你在外头这么多年，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你爹娘……都已经不在了。 “回头我带你去他们坟前祭拜一下，也好叫他们知道你平安回来了。” 叶庆山闻言眼圈儿一红，想必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 如今被叶东魁一句话道破，叶庆山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叶东魁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安抚地握着叶庆山的手。 等他情绪稳定之后，叶东魁才继续道：“你爹娘没了之后，你家老宅就被村里刘寡妇占去住了。 “直到去年秋收前，你大娘一家从关外回来，才把他家撵走住进来的。” 叶东魁似乎怕叶庆山想不起来，还特意道：“刘寡妇你还记得不？就是当初跟你定过亲的那个王大凤她娘。 “不过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她也早就嫁人了。 “也幸亏你没娶了她，那一家子才不是东西呢！ “好在如今她家都搬走了，见不着倒也清净。” 叶东魁本来想问问叶庆山如今情况如何，可有娶妻生子。 但是看着他身上破旧的衣裳，想来过得应该不会太好，叶东魁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你这些年在边境受苦了，好在如今回家了，以后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叶东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其实一直在瞄着叶老太太。 毕竟如今他家人多势众的。 但这叶家的田地和老宅，管怎么说都该有叶庆山一半。 叶老太太若是敢仗着自家儿子多就欺负叶庆山，那他头一个不答应。 叶庆山垂眸不语。 叶老太太道：“回来就好，哪儿也不如家里好。 “如今家里一下子多了我们这么多人，住着肯定不如你之前那么宽敞……” 听到这话，叶东魁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叶庆山的手也悄悄攥起了拳头。 只听叶老太太继续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叫他们把西屋收拾出来，你先踏实住下。 “可巧前几日我们正商量着，等开春儿之后再起几间房，到时候就宽敞了。” 叶老太太说罢，又把叶东魁想问却没好意思问的话一下子给问出来了：“庆山，那你现在可成家了？媳妇孩子可一起带回来了？” 叶庆山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他见其他人都没看懂，又解释道：“早就成亲有孩子了，但是不知道老家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就没把他们一起带过来，等回头我安顿下来再把她们接过来。” “也好，你这样考虑的倒也周全。”叶老太太点点头。 倒是叶东魁一听说叶庆山已经有媳妇和孩子了，顿时激动地问：“几个孩子，男孩儿女孩儿啊？” 叶庆山道：“两个儿子。” “好，太好了！”叶东魁眼圈儿瞬间红了。 毕竟叶老太太这边人口太兴旺了，越发显得叶庆山孤单可怜。 如今听说他都有两个儿子了，叶东魁瞬间放心不少。 “这下你爷爷和你爹娘的在天之灵总算能安息了。”叶东魁抹着眼泪感慨道，“如今庆山不但平安回来了，还有媳妇和儿子了，我看村里那些个嚼舌根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什么嚼舌根的？”叶庆山纳闷地问。 “没啥，都是些无知妇人瞎传的谣言。”叶东魁拍着叶庆山的肩膀道，“你这一回来，她们那些谣言就要不攻自破了！” 叶庆山见叶东魁不愿细说，便没有追问。 这么多年没见，叶东魁想说的想问的话都很多，屋里其他人跟叶庆山都还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都坐着听他俩唠嗑。 叶老太太趁机低声跟叶大嫂说了几句。 叶大嫂很快便叫上妯娌二人出去准备晚饭。 “娘说，大过年的，庆山兄弟又回来了，这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儿，让咱们多做几个硬菜，晚上把东魁叔也留下，好生吃一顿。” 叶二嫂和叶三嫂一听这话都笑了。 “这还不简单，咱家最不缺的就是硬菜了！” “可不是么，娘要是让咱们多做几个素菜，才是难为咱们呢！” 于是到了晚上，叶庆山和叶东魁都被桌上丰盛的菜品给震惊了。 红烧鹿肉、五香驴肉、狍子肉炖蘑菇、爆炒野兔肉、黄豆炖猪蹄、干烧鲤鱼、天麻野鸡汤…… 叶老大更是抱出来两坛好酒往桌上一放，道：“庆山兄弟能回来是天大的喜事，这又赶上大年初一，咱家可以说是双喜临门。 “咱们今晚可得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 叶东魁也来了精神道：“这么多好菜，不喝几杯都说不过去，来！” 叶东魁和叶庆山被推到了上座，叶家四兄弟作陪。 喝了酒之后，大家的距离很快就拉近了。 叶庆山比叶老大和叶老二年纪小，比叶老三和叶老四大，于是大家很快便将称呼定了下来。 “庆山哥，我敬你一杯。”叶老四端起酒杯，跟叶庆山碰了个杯，“你这些年在边境当兵辛苦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以后咱们兄弟一起把日子越过越红火。” 叶庆山可以说是来者不拒，谁敬酒他都喝，很快就有了醉意。 此时大家也都喝得差不多了，桌上的菜也差不多都见底儿了。 叶东魁摇摇晃晃地起身道：“今、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我回去了，你、你们也早、早点睡吧！” 叶老大赶紧扶住他，招呼叶老二一起把他送回家去。 数九寒冬，外面冷得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醉倒在外头，一晚上估计要冻死人的。 家里这边，妯娌三个早就拿出了干净的被褥，将西屋都布置好了，还早早烧好了热水，煮了醒酒汤。 叶老三帮着叶老四一起将喝醉了的叶庆山架到西屋，帮他脱掉外面的衣裤，只剩里面的中衣，然后兑了温水给他擦洗了一番，又喂他喝了醒酒汤，这才把人塞进被窝里。 叶老四临走还拍拍他道：“庆山哥，到家了，放心睡吧！” 待人都走了之后，叶庆山躺在被窝里，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黑眸清澈犀利，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模样。 叶庆山翻了个身，屋里烧得很暖和，被褥也都蓬松柔软。 想着刚才叶老三和叶老四丝毫不嫌弃自己的周到和照顾，叶庆山的心里也不是全无触动的。 其实前几年他在军中混出头之后，就曾经派人回来找过亲人。 当时就已经得知父母亡故的噩耗。 老家没了亲人，他自然也没了回来的心思，之后又是几年都没有音讯。 直到这次班师回朝，在京城过了个年，又勾起了叶庆山的思乡之情。 所以他才在大年初一，一个人跑回榕溪村，只想看看自家的老房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早早就去关外讨生活的大爷一家居然回来了，还住在了自家的老宅里。 只不过如今看来，大爷家这一支的亲戚，人好像都还不错？ 不过一时的好是很容易伪装的，到底好不好，还要再多看看才知道。 想到这里，叶庆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虽然酒量好，但也不是千杯不倒，大爷家的兄弟四个都很能喝，他也是有些微醺的。 此时躺在温暖舒服的被窝里，困意很快袭来。 叶庆山终于不再抵挡，任由自己进入了梦乡。 第340章 叶庆山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第二天早晨，叶庆山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的。 他警惕地一骨碌爬起来，目光犀利地看向门口。 挤在门口的几个孩子瞬间被他吓住，一动也不敢乱动。 只有个子最矮站在最前面的晴天没站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后面几个孩子手忙脚乱地来扶，瞬间又乱成一团。 叶庆山揉揉额头，瞅了眼外面，的确已经天亮了便准备起身。 晴天被扶起来之后，一路小跑过来，扒着炕沿儿看着叶庆山道：“堂叔，你起来了啊！” 叶庆山心道，这不是废话么？ 但是看着晴天可爱的模样，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看到他笑了，其他几个小子顿时一拥而上，纷纷把手里的东西往炕上放。 “堂叔，这是我娘让我拿过来的棉袄和棉裤，我娘说你跟我爹个头差不多，应该能穿。” “堂叔，这是我娘让我拿来的衣裳裤子，给我爹做的，但是还没穿过。 “我娘说可能有点大，让你先凑合穿着。” 前面一个赶紧找补道：“这棉衣棉裤虽然我爹穿过，但都是拆洗干净的，堂叔你别嫌弃。” 还有个小胖墩举着一双鞋要往炕上放，好在被年纪最大的孩子拦住了。 “鞋放地上就行了。” “哦！”小胖墩听话地把鞋摆在地上才道，“堂叔，这是我四叔让我给你拿的鞋，狍子皮做的，可暖和了。” 兄弟三个都有东西送来，只有叶老大因为身材跟叶庆山差距过大什么都用不上。 晴天着急地说：“堂叔，我娘做好早饭了，你起来吃吧！我娘做饭可好吃了！” 这突如其来的送温暖，让叶庆山一时间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叶昌瑞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拉住晴天道：“咱们先出去，不然堂叔没法儿换衣服。” 于是孩子们便都跟着叶昌瑞出去了，还贴心地帮他关上了房门。 叶庆山看着炕上摆着的棉袄棉裤，伸手一摸居然还是温热的，想必之前是放在炕上暖过的。 他把棉衣棉裤穿在身上，心里的暖意更浓。 叶庆山穿好衣裳下地穿鞋，发现鞋子竟然也是暖和的，一时间鼻根都觉得有些发酸。 这么多年在外征战，虽说已经有了妻儿，但是身边没有其他亲人的日子着实孤单。 万万没想到，这次突发奇想回到老家，竟然还能感受到当年父母健在时候的关心和温暖。 叶庆山穿着这身衣裳走出房间，堂屋里此时已经摆好了桌子，桌上摆着一大盆疙瘩汤，还有一笸箩的馒头、花卷儿、糖包、豆沙包，另外还有好几盘小菜。 看到他出门，叶老大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不错，衣裳都挺合身的，鞋子小不小？” 叶庆山下意识地走了两步，道：“不小，挺合适的。” “合适就好，你赶紧洗把脸过来吃饭了。” 叶老太太带着女人和孩子们在屋里吃，外屋只有兄弟四个加上叶庆山。 昨晚大家一起喝过酒，此时坐在一起倒是少了几分尴尬。 叶老大道：“一会儿吃完早饭得赶紧去跟咱姑说一声，她要是知道庆山回来了，肯定高兴坏了。” “可不是么，昨天高兴的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一会儿咱姑过来肯定要说咱们的。” “老四，一会儿你去吧！” “我才不去，让孩子们去吧。” 叶庆山听得一头雾水，父亲不就兄弟两个么，哪里冒出来的姑姑？ “哦，我们说的是叶娟儿，堂姑，你还记得吧？” 叶庆山这才有了印象，点点头道：“虽说算是远亲，但是当初跟咱家关系还不错。” “我们不太了解家里以前的情况，但是之前回村的时候，咱姑帮了不少忙，所以我们就经常走动了。” “挺好的。”叶庆山点点头，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老大看出他的不自在，便道：“赶紧吃吧，多喝点疙瘩汤，昨晚喝多了，早晨喝点儿热乎的舒服。” “好！”叶庆山依言尝了一口疙瘩汤，温热的面汤带着细碎的疙瘩和切碎的白菜叶一并滑落入胃，果然十分熨帖舒服。 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碗疙瘩汤，然后又吃了好几个馒头和花卷。 当他想要再伸手拿的时候，发现笸箩里竟然已经被吃光了。 叶庆山一惊，自己居然忘了控制一下食量，吃这么多肯定会被嫌弃的吧。 没想到叶老大见他抓了个空忙道：“别着急，你嫂子去端了，一会儿就来。” 他话音未落，就见叶大嫂端着一盆刚热好的馒头花卷什么的进来，倒在桌上的笸箩里，笑着道：“我怕一次拿出来太多凉得快，锅里还有呢，敞开了吃，管够！” 叶庆山见叶家兄弟也纷纷伸手拿了继续吃，这才稍稍放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是我饭量太大了。” “你们当兵那么苦，饭量大点儿正常。 “其实我们饭量也都不小，你以后就知道了。” 叶大嫂也道：“是啊，庆山兄弟，这都到家了，你可千万别客气，能吃多少吃多少，回家了还饿肚子算怎么回事儿！” “其实也吃得差不多了。”叶庆山这倒不是客气话，他此时已经吃得有七分饱了。 按照他平时吃饭的习惯，每餐基本也就吃个八分饱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他的八分饱在别人看来就已经是大胃王级别的了。 但是叶家四兄弟生怕他不好意思吃，一个个地劝他多吃点。 加上叶大嫂做的饭的确好吃，一顿早饭竟然直接把叶庆山给吃撑了。 他伸手揉着吃到凸出来的胃，已经有些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吃饭的期间，叶二嫂特意从屋里过来扫了几眼，但是很快就离开了。 见孩子们都吃完饭了，叶老二立刻叫自家儿子道：“昌瑞，去一趟你姑奶家，就说你庆山叔回来了。” 今天是大年初二，按照惯例是各家回娘家的日子。 好在叶娟儿招的是上门女婿，初二并不用出门。 叶昌瑞很快就跑到了叶娟儿家，敲开门的时候他家正在吃早饭。 “昌瑞来了，你家吃饭了么，坐下吃点儿啊！” 叶娟儿家早晨吃的是饺子，看到叶昌瑞来了赶紧招呼他过来尝尝。 “姑奶，我不吃了，我爹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说我庆山堂叔回来了，让你得空去家里一趟呢！” “行，我回头吃完饭就……”叶娟儿下意识地顺口答应着，然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问，“你说谁回来了？” “我堂叔，叶庆山回来了！”叶昌瑞道。 叶娟儿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直接掉在地上。 她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吃早饭了，起身就要往外跑。 “哎呀，你把棉衣穿上！”刘全拎着棉衣追了上去。 叶娟儿套上衣服，胡乱扣上纽扣就跟着叶昌瑞去了老叶家。 一进屋看见正在堂屋坐着的叶庆山，叶娟儿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庆山，你这孩子咋才回来啊！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给家里捎个信儿，你爹娘临终前都还记挂着你啊！” “姑——”一听叶娟儿这话，叶庆山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我也是身不由己，等我安定下来能跟家里联系的时候，爹娘都已经不在了——” 姑侄二人对着哭了一阵儿，才被叶家人给劝好了。 叶娟儿是最知道叶庆山走后，叶东林两口子情况的。 她抹了把眼泪道：“其实当初你被抓壮丁之后，你爹娘还是一直耕地种田，攒着钱等你回来给你娶媳妇的。 “谁知后来你娘生了一场病，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家里攒的钱也基本都拿去看病抓药了。 “本来老两口就这么相互照顾扶持着，加上村里人的帮衬，日子也还过得去。 “谁知那年不知道咋回事，有人带了一套衣裳和二两银子来村里，跟你爹娘说你已经死在外头了，尸骨都找不回来了，银子是朝廷给的丧葬钱。 “你爹娘用衣裳给你立了个衣冠冢，然后你娘便一病不起，很快就走了。 “你娘走后，家里就剩你爹自己，他天天借酒消愁，身子很快就垮了，第二年就跟着你娘去了。 “唉——”叶娟儿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叶庆山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他哽咽着说：“当年其实我是被敌军给抓走了。 “估计当时朝廷以为我战死了，才派人来送的衣裳和银子。 “我被抓去做了几年奴隶之后，想法子带着其他被抓的人一起逃了回来，又在军中待了几年，这才终于回来了。” 叶娟儿原本其实是有些怨叶庆山既然还活着，为何不给家里写信或是带个消息的。 但是一听说他是被敌军抓去做奴隶了，心里的埋怨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 更何况父母都没了，最难过的应该也是叶庆山了。 “好孩子，你这些年也真是受苦了。”叶娟儿拉着叶庆山的手道，“好在如今回来了，往后就在家好好过日子吧！ “趁着过年，姑多出去串串门，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帮你看看……” 叶庆山一听这话哭笑不得。 见叶庆山这副表情，叶娟儿又道：“赶紧成家立业，安定下来，你爹娘在天之灵也好有个安慰。” 叶老大笑着帮叶庆山解围道：“姑，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庆山兄弟早就成家了，如今都有两个儿子了。 “只是这次回来不知道老家什么情况，便没带着弟妹和孩子们。 “我寻思着回头跟他一起去把人接回来呢！ “大过年的，既然找到家了，哪儿能让弟妹和孩子们孤零零地在外头遭罪呢！” 叶娟儿没看到昨晚叶庆山来时的狼狈模样，但是从他不太合身的衣裳和鞋子上，也能大概猜出几分端倪，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如今找到家了，肯定要接回来的。” 叶庆山赶紧道：“她们娘仨都还在驻军那边，那边有军中的兄弟照顾，安全一些。 “我是自己记挂着家里，所以回来看看的。 “原想着若是家里真没人了的话，我就也回那边去，以后就不回来了。 “没想到如今家里倒比以前更热闹更红火了，等开春之后我再去把她们娘仨接回来。” 虽然是临时扯谎，但叶庆山这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于是其他人也没有怀疑。 “也对，当初若非是关外遭了灾，我们也不可能贸贸然就拖家带口地从关外回来。 “刚回来那阵儿房子和地都被人占了，我们还在村里幕天席地住了好几天呢！” 叶娟儿听说叶庆山有老婆孩子之后，激动地又抹起了眼泪。 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道：“要是把你媳妇和孩子都接回来，这院子怕是就不够住了。 “不行到时候先住我家，我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对面屋足够你们一家四口住了。” “姑！”叶老大闻言立刻笑了，“我家开春儿就要盖新房了，到时候多盖几间就把庆山兄弟的带出来了，哪里还用得着去你家住啊！” “那也好。”叶娟儿一听这话，忙帮着出主意道，“你们盖新房可别用后头院子，记得去找村长要一块地建房子。” “还能去要地么？”叶老大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若是叶娟儿不说，他还真打算就在后院盖新房了。 毕竟后院那么大的地方，足够起七八间房子了。 “那当然了！”叶娟儿赶紧道，“你们以后总是要分家的，分家了就可以去找村长。 “或是买一块地，或是分一块地。 “总不能让你们一家子永远挤在这一块地上吧？那人多住不下了咋办？ “你家后院那么大一块菜地，种点菜够一家人吃一年的，用来盖房子岂不是亏了！” “姑，为啥有的要花钱买，有的能直接分啊？” “村里好地方就得象征性地给点儿钱，但你若要那周围偏僻地方的，自然是不用花钱的。” “这样好，那回头我们要块大点儿的地方，盖好房子搬过去，这老宅就留给庆山兄弟一家。” 叶庆山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第341章 必须是他叶向鑫才对！ 叶娟儿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道：“老宅子肯定是你们两家一人一半……” 但是她说到这里又顿住了。 房子又不是田地，能那么简单地分开。 按理说这种情况的话，如果老叶家放弃老宅去别的地方盖房子，叶庆山一人独占老宅的话，就该拿一部分钱给老叶家。 可如今看着叶庆山，也不像是有钱的模样，到明年秋收前，保不齐还要靠老叶家接济过日子。 想到这里，叶娟儿赶紧打圆场道：“扯太远了，这都是开春以后的事儿了，到时候再说吧！ “我之前还想着过来跟你们说，今天干脆上我家来吃饭。 “如今庆山回来就更好了，咱们可说定了，今晚上我家去，千万别忘了。” 叶娟儿说罢起身，加快脚步跑了，都不给老叶家拒绝的机会。 家里人见状都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点点头道：“你姑既然都来叫咱们了，自然要给她这个面子。” “咳咳！”她说完又扭头看向叶大嫂，清了清嗓子道，“老大媳妇，你下午过去看看，能搭把手就帮着搭把手。 “不然就你姑那个手艺，可真没法吃。” 叶老太太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 叶娟儿做饭的手艺不好，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 所以叶娟儿家两个儿子出去做学徒，都没有一个嫌弃外头吃的不好的。 感觉别人做啥都比叶娟儿做饭好吃。 叶大嫂忍着笑说：“娘，您就放心吧，不说别的，就算看在庆山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他刚回家就吃不下饭啊！” 叶家众人闻言再也忍不住，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孩子们不知听懂没听懂，也全都凑趣的跟着一起笑。 叶庆山才后知后觉地问：“堂姑做饭不好吃么？” “你若是想吃，试试看也行。”叶老大逗他道。 看着大家脸上的笑意，叶庆山最终还是选择摇了摇头。 叶老大道：“娘，庆山回来这件事儿，是不是该跟族里打个招呼啊？他们一家四口也得上族谱才行啊！” 叶庆山闻言赶紧道：“这个倒也不急，等我把媳妇和孩子接回来再去办也来得及。” “那也是，这两天得空我先去城里把这事儿跟族长说一声，免得他又说我有什么事儿都不想着告诉一声。” 叶庆山闻言登时好奇起来。 因为按照他的记忆，叶家族长可没有这么平易近人。 像老叶家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族长平时都是懒得理会的。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纳闷，并没有问出口。 上午大家凑在一起说说话很快就过去了，简单吃过午饭，叶大嫂便带着叶三嫂去叶娟儿家帮忙了，叶二嫂除了吃饭，一整天都没出屋，待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下午没事做，叶庆山也不好意思继续让兄弟四个继续陪着自己，便借口自己累了，回到西屋躺下休息。 他此时心里面乱糟糟的。 说实话，大爷一家跟他想象中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大家对他的热情和招待，让他原本已经对老家不报希望的心再一次暖了起来。 尤其今天叶老大丝毫没有犹豫地说要将老宅留给他的时候，叶庆山心里着实被震撼了一下。 他是从小在榕溪村长大的，从小便见惯了村里人各种算计计较。 尤其是分家的时候，亲兄弟妯娌之间甚至都可能为了一口缸，一个笸箩大打出手。 但是自从他回来之后从旁看着，叶家兄弟四个好像相处得极好，妯娌三个跟叶老太太也是说说笑笑的。 不过也不能排除眼下正在过年的缘故。 但是他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装模作样的和睦跟发自内心的融洽还是看得出来的。 面对这么热情的老叶家，叶庆山突然因自己的隐瞒而羞愧起来。 他心里想着，不如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吧。 但实际上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毕竟跟人家的一片赤诚比起来，他的行为着实有些太过于算计了。 叶庆山原本说回房睡觉只是个借口，但也不知道是心情太过放松还是炕烧得太热乎，他想着想着，很快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天擦黑才被叶老四给叫起来。 “庆山哥，快起来了。”叶老四伸手推推叶庆山。 叶庆山被叫醒，刚睁眼还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 看到胳膊上不知搭着什么东西的叶老四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翻身坐起来道：“该去堂姑家吃饭了是么？” “对！”叶老四将胳膊上搭着的衣服裤子递给他道，“你晚上穿这身儿去吧，看看合不合身。” “之前那个能穿，何必再糟蹋一身儿！”叶庆山以为这是叶老四的衣裳，连连婉拒。 之前那套衣服刚穿了半天，也没弄脏，虽然稍微有些不合身，但他还是挺满意的。 “哎呀，让你试试就试试。”叶老四坚持把衣裳裤子塞进他怀里，顺手还把他睡觉前脱下来叠好放在炕上的衣裳给抓走了。 叶庆山无奈只得起身穿上试试。 他一边穿还一边道：“你比我瘦，你的衣裳我穿着应该紧……” 但是他话没说完，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刚刚上身的这件衣裳，无论是肩宽还是腰臀全都严丝合缝，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叶老四见状咧嘴一笑道：“怎么样，我就说这套肯定合身吧！ “二嫂的手艺没的说，眼睛就跟尺一样，都不用量尺寸，看你几眼就能把衣裳改得这么合适！” “二嫂？”叶庆山原本正在低头系扣子，闻言抬头诧异地问，“你是说，这是二嫂今天新给我做的？” 难道叶二嫂一天没出门就是在屋里给他做衣裳么？” “瞧你说的，现做哪里来得及啊！”叶老四笑着道，“二嫂拿二哥的衣裳给你改的。 “放心，这身儿是新做的，二哥还没上过身呢！ “其实我们平时也不是这么铺张浪费的，往年在关外，家里每个人每年能做上一件儿新衣裳就得乐疯了。 “像我这样的老幺儿，从小就捡哥哥们的旧衣裳穿。 “今年之所以多做了几套衣裳，一来是大家刚从关外逃荒回来，能在老家找到容身之处都挺高兴的。 “二来回来之后，大哥、二哥和三哥家也都凭手艺赚了些钱，让家里宽裕不少。 “三来就是之前想着叔叔家可能得有一大家子人，所以我们来之前路过天津卫，特意去买了些衣料想作为见面礼，没想到…… “所以今年年前，娘就说让大家多做两件衣裳，也算是给新生活开个好头，希望以后一年比一年好。” “那新衣裳给我穿了，二哥岂不是吃亏了？”叶庆山摸着身上合体的衣裳开了个玩笑。 叶老四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你有所不知，二嫂那一手女红，可是连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夸赞过的。 “如今家里的光景好了，二哥想穿新衣裳还不简单，根本都用不着等过年。” “那咱们现在去堂姑家么？”叶庆山问。 “哎呦，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赶紧去，咱俩最慢了，一会儿去了准得挨说。” 叶老四拉着叶庆山急匆匆地出门，将大门锁好之后便趟着雪往叶娟儿家走。 下午又下雪了，好在之前去的人已经在满是积雪的路面上开出路来。 叶老四和叶庆山又都人高腿长，走起来一点儿也不困难。 果然如叶老四所说，一进叶娟儿家大门，就被叶老太太给数落了。 不过叶老太太数落的只有自家儿子。 “让你叫庆山过来吃饭，你看你磨蹭的，你是爬过来的么？ “可算是让你干点事儿了，你说说还能指望你点儿什么？” 叶老太太数落完叶老四，扭头就对叶庆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那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庆山，外头冷不冷，鞋子湿没湿？ “赶紧进屋暖和暖和，现在日头都要落了，风又冷又硬，当心别吹病了。” “大娘，没事儿，我们边关那边可比家里冷多了，雪大的时候都能直接把我没顶，早就习惯了。” “那冻着了也不好。”叶老太太说着一把将叶庆山拉进屋，让他上炕坐着，在摸到他满是茧子的手的时候，又忍不住心疼道，“这些年在外头真是受苦了。” 叶老四跟进来听到这话道：“咱们在关外的时候雪也很大啊，没顶那不是常事儿么！” “怎么哪儿都有你！”叶老太太立刻皱起眉头，转身一巴掌拍在叶老四后背上，“雪大让你出门了？你不是天天在炕上窝着？ “人家庆山在军中，不但要日日操练，还要上阵杀敌，你比得了？” “比不了比不了。”叶老四做出求饶的姿态道。 “知道比不了就一边儿去，别搁这儿添乱。” 叶庆山想要开口帮叶老四说话，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得到过长辈的偏疼了，一时间竟还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叶老太太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庆山，你甭搭理他，快上炕暖和暖和。” 叶娟儿家的构造跟老叶家的祖宅没什么区别，只是后院儿没有老叶家那么大，房间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今晚为了请客，在正房东西屋的炕上各摆了一个大炕桌，也不知道是找谁家借来的。 叶大嫂在灶间忙活，叶娟儿跟叶三嫂给她打下手。 叶向鑫往返于正房屋和灶间之间不断地拿碗、拿筷子、端菜…… 刚走了两趟他就不耐烦道：“叶向磊，你就不能来帮帮忙么？就知道玩！” 叶向磊正抱着晴天在一边玩儿呢，听了这话，立刻转身将怀里的晴天露出来道：“大哥，我可不是在玩儿，我这不是帮着看孩子呢么！ “要不咱俩换换，你过来看孩子，我去端菜？” 叶向鑫瞥了晴天一眼，虽然看着挺可爱的，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旦哭闹起来简直能把人逼疯。 他刚去县城做学徒的第一年，每天做的事儿就是帮师父打杂看孩子。 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是噩梦一般。 跟看孩子比起来，他宁愿收拾桌子端菜。 叶向磊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看着大哥如自己预想中一般嫌弃地皱起眉头，便知道自己这招灵验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晴天却实在得很，道：“小叔，你要是有事我……呜呜……” 她本想说叶向磊若是有事要忙，自己可以去找哥哥们玩。 她已经不是小宝宝了，根本不用别人哄的。 但是刚说了半句话就被叶向磊捂住了嘴。 晴天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叶向鑫还以为她是要哭，同情地看了叶向磊一眼，心想孩子要哭可不是你用手能堵住的，这样做只会让结果更糟糕。 不过他可不想去哄孩子，所以赶紧转身快步进了灶间，心里甚至还隐隐期待着看弟弟手忙脚乱哄不好孩子的样子。 以叶老大和叶大嫂对晴天的疼爱程度，叶向磊若是把晴天弄哭了，他们肯定会不高兴吧？ 但是直到叶向鑫端着两盘菜再次出去，都没有听到晴天的哭声。 他到院子里一看，叶向磊正拿着树枝，带着晴天在院角的雪地里不知道画着什么。 没想到叶向磊居然这么会带孩子？ 叶向鑫突然想到，弟弟在京城做学徒，应该也是要给师父看孩子的吧？ 看他带晴天那熟练的样子，平时应该也没少干这样的活儿。 这么一想，叶向鑫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 “哥，你站在院子中间想啥呢？”叶向磊略带关外口音的声音响起，“你再不进屋菜都要上冻了！” 叶向鑫听着弟弟被老叶家带跑偏的口音先是皱眉，刚想开口教训却又顿住了。 因为就在他想要开口的瞬间突然想到，叶向磊继续这样下去，京城的铺子应该很快就要把他撵回家了。 虽然还只是幻想，但是这样的场景还是让叶向鑫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之前爹娘到处吹嘘叶向磊有出息，到时候看他们的脸往哪儿搁！ 老叶家最有出息的、最能给父母长脸的，必须是他叶向鑫才对！ 第342章 露出今年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初二在叶娟儿家吃过饭之后，叶庆山从边关回来的消息就在榕溪村里传开了。 叶娟儿去别人家拜年的时候也一直在说这件事儿。 “哎呦，真是天可怜见儿的，让庆山平安回来了，他爹娘当初死的时候就没闭上眼，如今也该放心了。” “可不是么，不光娶了媳妇，还有两个儿子呢！等开春儿就去外地接回来！” “之前村里居然还有人嚼舌根，说我们老叶家祖坟有问题，克这个又克那个的，如今庆山回来了，这些谣言啊，也该不攻而破了！” “有些人说话就是丧良心，自打老叶家回来，我跟他们走得最近，如果真有什么事儿，那还不得我家先出事儿？ “但是你们看，我家这不是过得好好的？向磊还去京城做学徒了。” 叶娟儿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跟谁家都熟悉，于是出东家去西家的，很快就把叶庆山平安回来、已有妻儿、叶东林并没有绝后的事儿告知了村里所有人。 不得不说，叶庆山的出现，让村里原本已经有些摇摆的人又不相信王二娘子的话了。 因为房子烧了，王二娘子一家人如今只能暂时住在刘寡妇家空着的旧房子里。 就连用的柴火、吃的粮食都是暂时找村里人借的。 王二娘子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装的，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说自己难受。 如今听说叶庆山竟突然回来了，登时觉得胸闷气短。 她好不容易想出个整治老叶家的好法子，村里大部分人都信了，明明都已经开始排挤他家人了，谁知道老叶家根本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轻易给破解了。 在得知叶娟儿的所作所为之后，王二娘子更是气得几乎背过气去。 “从小她就总抢我的风头，我好不容易在嫁人上头占了一次上风，日子也过得比她强了，谁知道如今一把火都没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肯定是老叶家的人克的咱家……” 她到现在还在说这种话，别说是村里人了，就连她自己的儿女都不信，却又不敢说出来，生怕再刺激到王二娘子。 家里如今已经很惨了，大家也都很辛苦，实在经不起王二娘子再发疯闹腾了。 叶庆山完全不知道自己突发奇想回来居然还帮大爷一家避免了一场无形的舆论风暴和排挤。 他现在的烦恼是大爷一家人实在是太热情了，他如今根本走不掉了。 叶大嫂天天换着样儿地做好吃的，叶二嫂甚至又给他做了一身儿新衣裳，叶三嫂更是点灯熬油地给他做了双千层底棉鞋让他在家里穿。 叶庆山也曾借口说去接老婆孩子，想要先行离开。 叶老太太虽然不拦着他，但是却坚持道：“你自己去可不行，让你大哥和老四陪着你去，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这本来就是个托词，若是真一起去了岂不是就露馅儿了么！ 叶庆山实在找不到一个人先行离开的合适理由，只能暂时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住到了正月十四。 这些天孩子们都有点儿玩疯了，就连晚上睡觉的时间都比往常延后了许多。 因为过年，大人们也没太管束他们。 但是这天晚上，晴天却一反常态地要求早早睡觉。 “娘，咱们回去睡觉吧！” 叶大嫂正在陪着叶老太太摸牌，听到这话扭头看向女儿问：“困了？” “不是，早点睡觉，明天才能早起！”晴天道。 这些天她都是睡到自然醒，几乎每天都是等到太阳晒屁股了才爬起来。 叶三嫂闻言笑道：“晴天这是知道明天要带你们进城去玩儿了?” 晴天一脸惊讶地问：“明天都进城么？” “是啊，明天咱们去城里看花灯呀！” 这是家里大人早就定下来的事儿，只是怕孩子们知道了太过兴奋，所以还一直瞒着他们。 “那你明天为啥要早起啊？”叶老太太纳闷儿地问。 “秦哥哥说明天让人来接我进城去玩！”晴天的记性好得很，秦鹤轩年前说过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得牢牢的。 叶大嫂一拍脑门道：“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事儿，晴天不说我都给忘了。” 叶三嫂道：“那也用不着睡这么早，秦小少爷派人来接你，总得从京城出发过来吧，肯定不会来得太早的。 “正月十五最重要的是晚上看花灯，白天也没什么意思的。” 但是晴天却坚信秦哥哥一定会一大早就来接她，闹着要去睡觉。 叶大嫂只得把手里的牌塞给在一旁观战的叶老大道：“你再陪娘玩一会儿吧，我先带晴天去睡觉。” 叶庆山此时正在另外一桌跟叶家三兄弟一起摸牌，虽然听到了这边说的话，但是也没太往心里去。 头一天睡得早，所以正月十五一大早，都不用叶大嫂叫，晴天自个儿就醒了，也没有赖床，一骨碌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叶大嫂过来帮她系好棉袄的扣子问：“你自个儿来看看，今天想穿哪套衣裳？” “我要穿红的！”晴天特别喜欢红色的衣裳，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当初在善家的时候，她就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小朋友过年有红衣裳穿，但是善大娘子根本不舍得给她买，都是用自己的旧衣裳随便改改让晴天穿。 后来在逃荒路上被叶家人救了之后，叶二嫂给晴天做的第一套衣服便是红色的。 所以晴天就更加喜欢红色了。 “正好，那就穿这套秦小少爷送你的吧！” 红色的窄裉袄子配上米白色绣花的百褶裙，还有一条白毛镶边的红色斗篷，戴上斗篷的风帽之后，白色的毛毛将晴天的小脸儿衬得越发白皙亮堂。 “咱家晴天长得可真好看！”叶二嫂和叶三嫂看到晴天穿着这一身出来都连声夸赞。 叶庆山也十分喜欢晴天这个小侄女，甚至想着以后在京城安定下来之后，也想要个这样好看乖巧的女儿。 只不过这个侄女看着既不像叶老大，也不像叶大嫂，这么一副好容貌也不知道是随了家里的谁。 晴天出来之后就催着叶大嫂问：“娘，你做早饭了么？咱们赶紧吃饭吧！” “哎呦，宝贝儿，着什么急，不会来这么早的。”叶大嫂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直接上灶间做饭去了。 没想到早饭刚吃到一半，穆铮就赶着车停在门口了。 晴天一看，顿时怨念地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赶紧招呼穆铮道：“咋这么早就过来了，吃早饭了么？” 穆铮立刻笑着说：“这不是特意一大早过来蹭您一顿饭吃么！” “那赶紧进屋来吃。”叶大嫂忙把人让进屋里，顺便说晴天道，“你慢点吃，别着急，要等穆大人吃过早饭才能出发呢！” 叶二嫂和叶三嫂见穆铮这么早就来了，都赶紧回屋把儿子叫起来洗漱吃饭，好跟着穆铮一起进城。 一听说要去京城玩，晚上还要留在城里看花灯，正月十六才回来，孩子们都兴奋起来，洗漱吃过早饭之后，全都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裳等着进城。 叶庆山对于进京也有些期待，叶家人看到他这样也觉得正常，毕竟他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应该已经多年没去过京城了。 叶老太太还特意拿了二两银子硬塞给了叶庆山道：“庆山，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娘就不管着你了。 “这点钱你拿着，进城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自己看着来。” “大娘，不用，我没啥要买的。”叶庆山赶紧推辞。 但他哪里是叶老太太的对手啊！ 看到他不肯收这二两银子，叶老太太立刻又掏出一块银子添上道：“若是不够再给添点儿，大娘也就这点儿能力了，你别嫌弃。” “大娘，我真不是嫌弃，我……”叶庆山都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只得拿起小一点的那块银子道，“这块就够了，其实我真没有啥要买的……” 叶老太太看到他收下银子，这才高兴起来。 “这才对嘛！你刚回来，哪儿能没有东西要买呢！ “放心，咱家赶两辆车去，你有啥需要买的就放心大胆的买，车里放得下。” 叶庆山嘴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打算先到京城，然后找个借口自己去逛，赶紧找到媳妇讨个主意。 虽然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但是对于进京的渴望却达到了空前的一致。 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准备出发的时候，穆铮便道：“我家少爷吩咐了，孩子们过来坐我的车吧！” 叶大嫂想想也好，这样后面自家车里还能宽敞一点。 她先把晴天抱上车才发现，车厢里被铺上了厚厚的针织毯子，又软又暖和。 桌上摆着点心，毯子上还放着玩具。 简直就是专门为孩子准备的。 “秦小少爷这也太细心了，居然还提前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穆铮心道，若非晴天姑娘无论吃喝玩乐都要跟哥哥们分享，秦鹤轩巴不得只有晴天一个人坐这辆车呢！ 不过他表面还是笑着道：“主要还是为了晴天姑娘坐得舒服，一路上不会闷得慌。” 其他五个孩子过来看到车里的模样，简直都要乐疯了。 不过当着穆铮的面，大家还是都很有规矩地上了车。 叶大嫂叮嘱道：“昌瑞，路上你看好弟弟妹妹，大家好好一起玩，别闹矛盾。” “大娘，放心吧，我看着他们。”叶昌瑞一听就明白了叶大嫂的弦外之音。 秦小少爷派来这么好的马车、准备这么多东西是人家好意，自家人一定要知道珍惜，不能祸害人家的东西。 好在叶家把孩子都教得很好，就连平时最淘气的叶昌雪和叶昌兆，在车上都老老实实的，对喜欢的玩具也是轻拿轻放，倒是让叶昌瑞省心不少。 因为车上都是孩子，加上路上的车和人都挺多的，所以穆铮并没有急着赶路，一路走得四平八稳，反正只要在午饭之前赶到就行了。 到了京城之后，还不等穆铮说话，叶老太太就招呼家里的孩子们下车，说带他们去吃好吃的。 叶昌年扭头看着还在车里的晴天，咬咬嘴唇问：“妹妹不去么？” 叶老太太哄着他道：“妹妹晚上再来找咱们。” 晴天则扒着车窗道：“年年哥哥，你们去吃饭吧，我要先去找秦哥哥。” 叶昌年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嘟着嘴道：“可你是我妹妹，又不是他妹妹！” “哎呀，你这孩子，你还有哥哥们陪着你一起玩呢，秦小少爷就自己一个人，晴天去陪他一会儿咋了？” 叶三嫂说着话，过来拉起叶昌年的手就把儿子给领走了，还不忘回头对晴天道：“甭理他，你快去吧！” 穆铮心道，叶三嫂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虽说秦鹤轩家里有两个亲哥哥，堂兄弟姐妹更是数不过来，但是能跟他玩到一起去的，还真只有晴天一个人。 秦鹤轩这个年过得其实并不怎么舒服。 大年三十儿要全家人一起过，于是他不得不去拜见了当年一句话就把他扔到关外去的祖父。 秦老爷子因为对儿子的不满，对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孙子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大过年的，秦松胤和秦夫人都要各忙各的，孩子们也没人搭理秦鹤轩。 回家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秦鹤轩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边度过的。 初一进宫赴宴，规矩更是多如牛毛，行动坐卧都要小心谨慎，一天下来别说是个孩子了，大人都要累得腰酸背痛。 初二本来该回娘家，但是文家远在关外，瑞亲王两口子也躲出去了，所以哪里都没去成，反倒在家接待了不少前来拜年的人。 后面十几日就是没完没了地接待客人或是出去拜年。 一个年过下来，让秦鹤轩本来就不胖的小脸又瘦了一圈儿。 所以他对今天晴天的到来可以说是期盼已久了。 而晴天看到秦鹤轩的第一句话便是：“秦哥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瘦了么？”秦鹤轩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冲晴天露出今年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第343章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会砍价啊！ “的确是瘦了一点，不过今天这身衣裳也显瘦就是了。”秦鹤轩习惯性地抱起晴天往里走。 他今天穿的是叶二嫂做的那身儿弹墨的衣裳，显得挺拔如劲竹。 晴天这才想起来应该先拜年才对，来之前叶大嫂还叮嘱过她，刚才来的路上她还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谁知一见到秦鹤轩就给忘了。 “秦哥哥，过年好！”晴天赶紧给他补上。 秦鹤轩再次笑起来道：“晴天也过年好，过了年就又长大一岁了。” “是，我今年已经五岁了！”晴天十分骄傲地说。 “那可真是长大了呢！” 秦鹤栋和秦鹤越藏在角落处看着这一幕。 秦鹤栋撇撇嘴，低声道：“我都不知道这小子还会笑呢，平时天天跟个木头人似的面无表情。” 秦鹤越平日在国子学，回家的时候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晴天。 “大哥，这小丫头是哪家的姑娘？就这么直接把孩子送上门来？” “甭提了，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也不知道那小子抽什么风，把人当个宝贝似的。” “就算真的想攀附咱家，好歹也找年纪大点儿的，这么小懂什么。” 兄弟俩说话间，秦鹤轩已经抱着晴天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晴天发现了不对劲，左右看看道：“秦哥哥，你走错路了。” 她抬手指着主院那边道：“不是应该往那边走么？” 秦鹤栋听到这话立刻道：“听见没有，别看人家年纪小，心眼子可多了，都记住娘的住处了。” “这可真是……” 秦鹤越着实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这么有心机了么？ 秦鹤轩其实早就发现了跟在后面的两个尾巴，只是一直懒得搭理，只回答晴天的问题道：“我年前从我娘那边的跨院搬出来了，现在自己有个院子，以后你再过来玩就更方便了，想在院子里玩儿也没问题。” “你自己的院子？”晴天果然十分感兴趣，“就你自己住么？” “是啊！”秦鹤轩说着，抱着晴天迈步进了院门，绕过影壁，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院子正中一颗很大的海棠树。 只不过此时只能看到繁茂的枝干，光秃秃的伸向天空。 “我娘说这棵海棠树开起花来能遮蔽大半个院子，到时候我叫人接你过来赏花。 “到了秋天还能吃海棠果，回头收了我叫人给你送去。” 后面两个尾随的人，跟到门口就跟不下去了，只得悻悻离开。 秦鹤轩将晴天抱进屋，帮她脱掉披风，又叫丫鬟带她下去里面的棉袄和棉裤脱掉。 秦家屋里烧得暖和，在屋里穿这么多太热了不说，一会儿出门还容易再冻着。 “正月十五要到晚上才好玩儿，咱们先吃个午饭，吃完之后消消食就去睡一觉，晚上我带你出去逛灯市，我还给你攒了好多花炮呢！” 对于秦鹤轩的安排，晴天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两个人一起吃过午饭，秦鹤轩陪着晴天在屋里玩积木，顺便跟她念叨：“今年过年的时候，你二婶儿做的那套衣裳人人见到都夸，都问是找谁做的呢！ “你看着吧，等出了正月，就该有不少人去找你二婶儿做衣裳了。” 一般来说，富贵人家都没有正月里去做衣裳的。 家里新衣裳都没多做几套，过年的时候还要赶着去做衣裳，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现眼的。 晴天虽然不懂这些，但还是把秦鹤轩的话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只要有人找二婶儿做衣裳，二婶儿就能赚钱。 赚钱是好事儿，家里有了钱日子就越过越好了，所以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儿。 “你不在京中都不知道，今年过年，最流行的玩具就是你三叔做的这套积木了。 “谁家孩子能拎出来这么一盒，立刻就会被其他孩子围在中间，甭提多得意了。 “可惜如今已经有人开始仿造了，虽说做得粗糙，但是胜在便宜，也有不少人去买。 “幸亏我赶在年前就叫人做了一批用料普通、花纹稍微简单的积木，如今卖得正是火热，但胜在薄利多销。” 玩了一会儿积木，秦鹤轩见差不多了，便让丫鬟带着晴天去内间午睡。 但是晴天之前好不容易适应了秦鹤轩在正房跨院的房间，这次又换了个新地方，弄得孩子又睡不着觉了。 好在她昨晚睡得早，今天精神头还算充足，于是便躺在床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解闷儿。 丫鬟很快就发现她没有睡着，悄悄出去告知给秦鹤轩。 秦鹤轩放轻脚步进屋，朝床上看了一眼，正看见晴天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任由被子把自己都给缠起来了，动来动去像个大号的毛毛虫。 怕吓到晴天，秦鹤轩先是加重了脚步走进屋，然后才问：“不好好睡觉干嘛呢？” “换了地方睡不着！”晴天见秦鹤轩来了，挣扎着想要从被子里解脱出来，结果却被缠得更紧了。 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秦鹤轩无奈，上前从被子里把她挖出来，让她躺好盖好被子，自己偏身坐在床边，从床头摸出个话本，随便找了一节念给她听。 晴天双手抓着被头，用被子盖住嘴巴和鼻子，只留一双骨碌碌转的大眼睛在外面。 “干嘛这么看着我？”秦鹤轩奇怪地问。 “秦哥哥也偷着看话本啊？”晴天说完立刻用手捂住嘴，瓮声瓮气地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秦鹤轩真是哭笑不得，卷起手里的话本，轻轻在她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道：“想什么呢，我要看也是光明正大的看，怎么就偷着了？” 晴天一脸不信地说：“大哥说他们私塾的先生都不让看话本的，之前有人把话本带去，都被先生给没收了。” “魏先生能跟那些先生一样么？”秦鹤轩道，“你还别不信，这个话本还是魏先生买回来让我看的呢！” “原来是这样！”一听说是魏先生让看的，晴天的态度立刻有了变化，伸手拍拍秦鹤轩的胳膊道，“那你可好好看呀！回头魏先生该考你里头的内容了。” “放心吧，魏先生已经很久没有罚过我了。”秦鹤轩平日里读书刻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魏先生布置的许多有关民生的题目，也往往能写出有自己见解的文章。 虽说很多想法都还很稚嫩，但是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魏衍对这个意外收的弟子十分满意，并且有意引导他多接触一些民生百态好增加阅历。 他相信，假以时日，秦鹤轩的成就肯定会在秦松胤之上的。 这个话本，也不是随便在地摊上买的，而是魏衍精心挑选出来、特意拿回来给秦鹤轩看的。 一来可以闲来解闷儿，二来可以了解百姓的生活，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晴天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说道，但是听着秦鹤轩平和低沉的声音，很快，眼皮就开始越来越沉，最后抵挡不住地睡着了。 秦鹤轩听见晴天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扭头一看，人果然已经睡着了，这才收起话本，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起身走到床边的条案前开始练字。 这是魏衍给他布置的、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一般秦鹤轩都会早早完成的。 但是今天因为晴天要来，他一上午都静不下心来，一连浪费了好几张纸，最后干脆先放着了。 这会儿趁着晴天午睡，正好可以将这个功课补起来。 晴天睡了大半个时辰就被秦鹤轩给叫起来了，午觉睡得太长也不好。 见她刚才在床上乱滚把头发都滚乱了，便叫丫鬟来帮她重新梳头。 丫鬟手巧，直接在原本双丫髻的基础上做了些改动，多编了几根极细的麻花辫，在她头上盘出个造型，用珠花固定住，立刻显得比之前更复杂更好看了。 虽然外面天色还没黑下来，但是秦鹤轩怕晴天在自己房里待着无聊，便问她道：“咱们晚上出去吃饭，吃完饭刚好天黑就能出去玩了，好不好？” “好！”晴天连连点头。 下人们闻言赶紧进来帮两个人更衣。 晴天只需要穿上棉衣棉裤再重新套上外衣和裙子、系上披风即可。 秦鹤轩则阻止了丫鬟想给他换衣裳的举动，直接吩咐道：“取那件鸦青色的披风来便是。” “少爷，外面晚上天冷……”丫鬟想要劝阻，但是被秦鹤轩扫了一眼后立刻消音，不敢再多说什么，很快便将秦鹤轩要的披风取来帮他系上。 秦鹤轩带着晴天出去找了家酒楼吃饭。 雅间的窗户便正对着灯市的方向。 就在二人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暗。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刻，原本变暗的天色突然间亮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更亮，简直有种亮如白昼的感觉。 晴天立刻好奇地打开窗户朝外面张望。 秦鹤轩立刻伸手挡了一下道：“别把头伸出去，当心被风吹着。 “戴好帽子，我带你出去看。”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连余晖都已经看不到了，而灯市上的各色花灯此时被陆续点燃，站在酒楼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外面花灯陆续亮起的画面，对于晴天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有些壮观了。 京中的商家为了花灯节，也是穷尽巧思，花灯的样式年年都有不同。 不但有裱糊成各种动物、传说中的精怪或者是花朵之类模样的花灯，更高级一些还有走马灯，甚至有些超大的花灯，竟然都做出了亭台楼阁的模样，上面还带着各种机关，甭提多精致好玩了。 秦鹤轩带晴天走进路口最大的那家店，打算先给晴天买盏花灯提着玩儿。 “有喜欢的么？喜欢就挑一个，没有喜欢的咱们就再往前走走。” 伙计一看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心想这一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和小姐，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道：“这位小爷，咱家店里的花灯可是整条街最多最全的，姑娘若是在咱家店里都没看上中意的，后头那些就更看不上了。” 秦鹤轩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看着晴天看得一连惊叹的模样，也耐着性子陪她在店里四处打转儿。 “秦哥哥，你看，这个灯好好看啊！”晴天突然在一堆花灯里指出了一个。 秦鹤轩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盏兔子灯，但是跟其他兔子灯不同的是，这个灯外面贴了一层白色的绒布，乍一看倒真像个活生生的小兔子，看起来毛茸茸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伙计一看晴天选中了花灯，立刻上来道：“哎呦，这位姑娘可真有眼光。 “这盏兔子花灯，是我们掌柜亲自画的图纸找人做的，整个儿灯市就只有我们这独一份儿。 “您看看，这外面的绒布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还有这上头坠着的珍珠，一颗就价值连城……”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秦鹤轩就有些不耐烦了，问：“你就说多少钱吧！” “嘿嘿！”伙计搓搓手，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两银子！ “您可别嫌贵，兔子灯就这一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少唬人了，刚才我们没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人提着一盏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兔子灯出去。”秦鹤轩张嘴就来。 伙计没能把秦鹤轩唬住，反倒被他这话给唬住了，只得道：“您可真是，哎呀，这样吧，您给我五百文钱如何？” 晴天对银子还没什么概念，但是她知道一文钱可是能买一块糖的。 一听这个兔子灯居然要五百块糖，顿时把她给吓坏了。 晴天连忙把手里的兔子灯塞回伙计手里道：“这么贵，我们不要了！ “秦哥哥咱们快走！” 秦鹤轩顺势抱着晴天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伙计见状直跺脚，追着问：“哎呦，您嫌贵您再说个价我听听，着什么急走啊！” “二百文钱。”秦鹤轩估摸着说了个价钱。 伙计闻言脸都青了，低声央求道：“这位小爷，大过节的，您好歹让我们赚点儿辛苦钱不是？” “二百四十文不能再多了。”秦鹤轩说着就要往外走。 伙计赶紧一把拉住他道：“拿一个吧，真是怕了你们兄妹了。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会砍价啊！” 第344章 难道秦哥哥想他自己的妹妹了么？ 虽然晴天还是觉得太贵了，但是秦鹤轩觉得这价钱差不多了，便示意下人掏钱买下来，接过兔子灯塞进晴天手里。 这灯的价钱虽然还是有些虚高，但这是正月十五的灯市，已经算是还可以了。 而且这种兔子灯跟其他烂大街的花式不一样，虽说不是独一无二，但也是数量比较少的。 晴天提着兔子灯开心地看来看去，但是随着越往灯市里面走，就越来越眼花缭乱，也顾不得看兔子灯了。 灯市除了卖花灯，还有许多挑着担子卖吃食、摆摊儿买东西和卖艺的人。 什么跳白索、翻筋斗、打花棍、竖蜻蜓、抖空竹、鞭陀螺、踢毽子……可以说是各有各的绝活儿。 年前叶大嫂参加厨艺比试的时候，特意留了鸡毛回家给晴天做了个毽子。 只是如今晴天都还没太学会怎么踢，每次能踢两三个就算多了。 所以此时遇到踢毽子卖艺的人，晴天的视线立刻被黏住了。 “秦哥哥，咱们看会儿踢毽子吧！”晴天扭头央求道。 “好！”秦鹤轩抱着晴天，两边的下人负责开路，护着二人很快就走到了最前面。 前面没人遮挡这下次看得清楚多了。 只见此时场中央正在踢毽子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扎着两个辫子，身形十分灵活，毽子和辫子一起上下翻飞。 胸前、后背、手肘、头顶……全身上下任何位置都可以让毽子重新飞起来，引得围观的人阵阵喝彩。 晴天眼睛睁得大大的，小脑袋跟着毽子上下左右地晃动，活像一只看到了飞虫的猫儿似的。 秦鹤轩对踢毽子不感兴趣，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晴天身上，见她这样忍不住好笑地问：“这么好看？” “小姐姐好厉害呀！”晴天一脸崇拜地说，“娘给我做了个毽子，但是我都踢不好，最多才能踢三个。” 晴天说着，竖起了三根白嫩的手指头。 “你年纪还小呢，身体也不好。”秦鹤轩说着关切地问，“最近有坚持吃药么？” 一听说吃药晴天立刻苦了脸，但还是点点头道：“吃了，娘每天都给我吃呢！” “我特意叫人多放了蜂蜜，应该没有那么苦吧？”秦鹤轩知道晴天怕苦，当初制药的时候就有过交代。 “又苦又甜的，味道可奇怪了。”晴天嘟起嘴，“反正我就是不爱吃药。” “乖乖吃药身体才能好起来，到时候你就有力气一口气踢好多下毽子了。” “好吧！”晴天难得萎靡不振地叹了口气。 晴天知道人生病了是要吃药的，但是她又没有生病。 人也不难受，额头也不热，为什么也要天天吃药呢？ 但无论是爹娘还是秦哥哥，都说她要乖乖吃药身体才能好起来，她也只好听话了。 秦鹤轩发现晴天对吃药还是有些排斥，情绪都低落下去了，赶紧道：“咱们再往前看看，那边的打花棍人挺多的，要不要去看看？” “好！”晴天点点头，也不用自己出力，很快就被抱了过去。 打花棍也是杂耍的一种，一共三根两尺长的棍子，其中一根上面装饰得十分好看，被称为花棍。 表演者手持两根长棍，分别击打上花棍的不同部位，高抛低挑，让花棍左右旋转、上下翻飞。 技术好的人还能让打出各种不同的花样儿，配合着木棍击打发出的声音，十分热闹好看。 小孩子的情绪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所以晴天很快就看得高兴起来，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拼命鼓掌，把小手心都给拍红了。 在场中间打花棍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看着瘦小但是力气还挺大，一根花棍打得向上翻好几翻才落下来，引得众人阵阵叫好。 毕竟大过年的，谁都希望能有个好兆头。 打花棍的少年在场中央卖了半天力气之后，渐渐开始挪动脚步靠近观众，一直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也拿起笸箩开始跟在他后面求观众们打赏。 大部分人都掏出几文钱丢进去捧捧场。 谁知就在少年快要走到秦鹤轩和晴天面前的时候，拿着木棍的右手突然打滑，没能及时打到掉下来的花棍。 秦鹤轩急忙护着晴天想往后退，但是后面全都是人，根本退无可退。 好在护卫及时上前，一把抓住了花棍，这才避免了观众被打到的惨剧。 但是后面的观众看到花棍掉下来了，顿时觉得扫兴，谁也不愿意再给钱了，呼啦啦走掉了大半。 中年男人见此情形顿时怒了，将装钱的笸箩递给其他人，冲过来抄起一根木棍就打。 晴天看到高高扬起的棍子，顿时吓得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念叨着：“我听话，别打我……” 秦鹤轩见她这个样子，疼得心都揪了起来。 “晴天，不怕，有我在，没人敢打你。”秦鹤轩嘴上温柔地哄着晴天，犀利的眼神则落在了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虽然不认识秦鹤轩，但是看着他的穿着打扮和身后跟着的下人，也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急忙丢开棍子连连拱手赔罪。 “对不住二位贵人，都是我家这小子学艺不精，求二位原谅！” 掉了花棍的少年更是干脆跪在地上认错，因为如果秦鹤轩怪罪下来，他回去会被打得更惨。 晴天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是看到少年跪在冰冷的地上连声道歉，说自己错了，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的自己。 她伸手扯扯秦鹤轩的袖子道：“秦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让大叔不要打他了好不好？” 秦鹤轩瞥了中年男人一眼，抬手丢给他一块银角子道：“听见我妹妹说什么了么？” “听见了，听见了！”中年男人接住银角子放在嘴里一咬，登时笑逐颜开，习惯性地抬脚踹在少年身上道，“你今天遇到贵人了，还不赶紧谢谢这位姑娘。” 随着这一脚踢出，晴天小小的身子也跟着一抖。 秦鹤轩登时怒视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赶紧把银子揣进怀里，生怕被秦鹤轩讨回去，嘴里连声道歉。 保证回去之后绝对不会因为今天的失误打人。 秦鹤轩自然知道他的保证相当于放屁，但主要是为了哄好晴天，让她不要再害怕了。 晴天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糖，伸手递给打花棍的少年道：“给你吃糖，吃了糖就不疼了。” 少年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待遇，惊讶地抬头看看中年男人，又看看秦鹤轩，见两个人都没有表示反对，这才在衣服上擦擦手，伸手去接糖。 秦鹤轩则直接从晴天手里接过糖，放在少年手里。 “你吃呀！”晴天坚持看着少年将糖放进了嘴里，这才伸手搂住秦鹤轩的脖子道，“秦哥哥我们走吧！” 秦鹤轩抱着她继续往前逛，灯市长长的一条街，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秦鹤轩带着晴天逛了大半条街也没遇到叶家人。 为了让晴天忘掉刚才受到的惊吓，秦鹤轩特意抱着她去灯市的擂台上去猜灯谜。 面对老百姓的灯谜，前面都是比较简单的，但是越到后面，难度就越来越大了。 尤其是如果想要赢得最高的那个走马灯的话，需要连着猜对十个灯谜才行。 秦鹤轩平时都不屑于参加这种活动，觉得自己去参加就是在欺负人。 但是今天为了哄晴天高兴，他也破例了。 随着一道道灯谜被猜出来，晴天的眼睛果然越来越亮，崇拜不已地看着秦鹤轩。 到了最后两道难度偏大的灯谜的时候，一起参加的人剩下的已经寥寥无几。 秦鹤轩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最后，秦鹤轩在所有人的掌声中，拿到了最高奖励的走马灯，转身便交给了晴天。 猜完灯谜出来，感觉后面也没什么可看的了，秦鹤轩便问：“还要继续看灯么？不看了的话带你出去放花炮好不好？” “好！” 晴天其实对放炮兴趣不大，声音太大的那种她甚至还有点害怕。 但是因为今年过年，秦鹤轩帮着置办的年货里有些花炮，放起来很漂亮，这才让她对放炮多了点兴趣。 而且无论是去做什么，只要秦鹤轩说了，她也都肯定会答应的就是了。 秦鹤轩是有备而来，早就叫下人在河边占了一块地方，这边远离灯市，周围黑漆漆的，人也不多，正好适合带着晴天放花炮玩儿。 秦鹤轩准备的花炮可不是市面上随便能花钱买到的，而是宫中赏赐下来的。 秦夫人将花炮分给了三个儿子。 秦鹤栋和秦鹤越的已经早就放完了，但是秦鹤轩的一直都还留着。 为此秦鹤栋还曾私下说他鸡贼，自己的不放，光看别人放。 但其实他们放花炮的时候，秦鹤轩根本就没去看过。 他把花炮全都留下来，就是想等正月十五放给晴天看。 宫中的花炮可以说是极尽工巧。 秦鹤轩带着晴天站在高一点的地方，让松涛过去放花炮。 松涛随便拿起一个笑着说：“这是个地老鼠。”说着就用手里的香点燃了炮捻儿，然后将其放在了地上。 晴天立刻抬手捂住耳朵。 松涛见状笑着说：“晴天姑娘不必担心，这些花炮都是小少爷挑选过的，没有声音很响很吓人的。” 果然，只见刚才被点燃的“地老鼠”已经开始喷出火花，然后开始在地上到处乱窜，还不住地盘旋打转儿，在一片黑暗中留下了一道道火花的轨迹。 晴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炮，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看。 一个地老鼠放完之后，松涛又特意翻出一个花炮道：“晴天姑娘看好了，这个是水老鼠，能在河里放呢！” 一听这话，晴天更好奇了，花炮是要点火的，怎么还能在河里放呢？ 松涛走到河边点燃火炮，然后将其丢在河面上，然后才想起来河水此时都已经结冰了，花炮根本没办法进入水里。 只见“水老鼠”也跟刚才的“地老鼠”一样在冰面上不住旋转游走。 晴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哪里是“水老鼠”，根本就是个“冰老鼠”。 她以为这是松涛在跟自己开玩笑，被逗得不行，笑得前仰后合。 松涛本来还想解释一下，但是看到晴天笑得这么高兴，干脆便将错就错了。 反正出来放花炮，本来就是自家小少爷为了哄晴天姑娘开心。 这会儿人都已经开心了，放的炮到底是在冰上还是水里又有什么要紧。 紧接着松涛又给晴天放了许多花炮，名字都是晴天闻所未闻的，诸如什么霸王鞭、竹节花、金盆捞月、叠落金钱等等。 冲天而起的花炮映亮了这一片的上空，也渐渐吸引到了一些路过此处的人。 众人看到这些花炮就知道放炮的人肯定不是寻常百姓，所以都离得远远地没有靠前，只是随着花炮在空中炸开发出阵阵惊呼。 晴天之前只是安静地看着，此时也慢慢学着众人的样子欢呼起来。 她看完一个烟花立刻扭头看抱着自己的秦鹤轩，发现在天上再次炸开的烟花映在秦鹤轩的眸子中。 晴天突然说：“秦哥哥，你眼睛里也有烟花，好漂亮呢！” “晴天眼睛里也一样有烟花呢！”秦鹤轩揉揉她的脑袋。 此处没有镜子，晴天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便信以为真，笑着说：“真的啊？太好了。 “那我就跟秦哥哥一样，眼睛里都有烟花呢！” 秦鹤轩小声说了句：“你若真的跟我一样，是我的亲妹妹就好了。 “那样我就可以把你带在身边，好好的保护你了！” 好巧不巧，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正好一个烟花腾空而起，声音掩盖了他的话语。 晴天隐约听到一些声音，顾不得看烟花，扭过头一脸疑惑地问：“秦哥哥，你刚才说什么了么？太吵了我没听见。” “没说什么，快看烟花，又放新的了！” 晴天心下疑惑，刚才明明就听到秦哥哥说了妹妹。 她轻轻咬住下唇，心道难道秦哥哥想他自己的妹妹了么？ 第345章 赶紧把话说开，不然我都快要憋死了 河边的烟花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 甚至有些富贵人家的马车都特意停下来围观这边的烟花。 不远处，一辆马车下来一个身着浅粉色袄裙，披着灰鼠皮披风的女孩子。 她带着丫鬟走过来，上扬的语气里带着高兴道：“鹤轩哥哥，你不去逛灯市，怎么躲在这里放烟花呀！” 秦鹤轩之前就注意到有人走过来了，但是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对方跟他打招呼，他才抬头瞥了一眼。 看着有点眼熟，过年期间似乎见过，但是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松涛一看自己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认出来，赶紧凑过去小声提醒道：“是三夫人的娘家侄女，范家五姑娘。” 秦家是个关系比较复杂的大家庭。 秦老爷子此生一共娶过三任妻子，姨娘通房那就数不清了。 发妻程氏与秦老爷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是身体不好，生下一儿一女后不幸病逝。 秦松胤的生母是秦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夫妻间没有什么感情，纯粹是被娶回来打理后宅、照顾幼子幼女的。 所以连带着秦松胤这个儿子也不受秦老爷子的待见。 在秦松胤五岁的时候，生母病逝。 三个月后，秦老爷子就娶了第三任夫人冯氏过门。 所以秦松胤在家，完全是在夹缝中长大的。 上面的大哥大姐有秦老爷子的偏疼，下面的弟弟妹妹有冯氏的照顾。 只有他这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孩子过得最苦。 有时候过得都不如身为庶子的秦三爷，至少人家还有生母的照顾和疼爱。 秦三老爷娶了范家的庶女范书兰，而这位范五姑娘，便是范书兰同父同母庶弟范得昌的女儿范佳珏。 因为关系离着太远，所以当初跟着范家人来秦府拜年的时候，范佳珏只匆匆见到秦鹤轩一面，拜了个年之后便被大人带去了秦三爷那边。 但是只这一面，范佳珏就注意到了秦鹤轩。 刚刚逛完灯市准备回家，路过这边，大家都推开车窗看外面的烟花，只有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河边的秦鹤轩。 “范五姑娘有礼了。” 秦鹤轩对范佳珏的称呼不太满意，但是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得保持距离地打了声招呼。 晴天从秦鹤轩怀里探出头去看范佳珏，心想这难道就是刚才秦哥哥嘴里说的妹妹么？ 但为什么秦哥哥又管她叫范五姑娘啊？ 范佳珏没想到秦鹤轩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 她回忆了半天，也没记得秦家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奇地凑上去想仔细看看。 “阿嚏——阿嚏——” 随着她的靠近，一阵混合的香味扑面而来，熏得晴天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范佳珏心下嫌弃，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后退。 不料却见秦鹤轩抽出帕子温柔地给她擦拭一下，然后用自己的大氅把人裹了起来，并且朝远离她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范佳珏心道，我都还没嫌弃什么，你还嫌我不成？ 她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两步，想看看秦鹤轩是不是真的要躲自己。 不料这次秦鹤轩竟直接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范五姑娘，你身上的香味太浓了，熏到我妹妹了，还请你别再凑过来了。” 范佳珏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羞臊得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过。 松涛在一旁也是无奈扶额，这下好了，自家少爷这张嘴，又得罪人了。 但是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呢！ 晴天被秦鹤轩的大氅兜头蒙住，顿时闻不到范佳珏身上呛人的香味了，鼻尖只剩下秦鹤轩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 似乎也不是什么熏香，若非离得太近，否则也是闻不到的。 晴天吸了两口气，觉得果然还是秦哥哥身上的味道好闻。 她晚上出来玩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也有点累了。 于是便伸手抓住秦鹤轩的大氅，安心地将小脸儿贴在了他胸前。 范佳珏被秦鹤轩一句话给气走了，一边往自家马车上走，一边还低头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带着哭腔问身后的丫鬟：“我身上的味道很呛人么？” 丫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实话，为了今天出来逛灯市，范佳珏在打扮自己的时候，的确是有些用力过猛了。 就说这身上的香味，就至少有三种来源。 一是让人用熏香熏了衣裳、裙子和披风。 二是在身上擦了香膏。 三来还用了带着香味的头油。 所以刚才逛灯市的时候，别人身边都挤得不行，范佳珏身边反倒宽敞许多，走到哪里周围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但是范佳珏丝毫没有察觉到问题，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带着丫鬟和随从，所以其他人都避让于她。 其实出来逛了一大圈，范佳珏身上的香味已经散去不少了。 但是刚才范佳珏发现秦鹤轩，准备过来搭话，下车前偏偏又给自己擦了点香膏。 所以她一凑近，便把晴天给熏着了。 但是丫鬟也不敢说她身上香得熏人，只能道：“姑娘有所不知，京城许多人都在说，秦家小少爷特别喜欢一个乡下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您想想看，乡下丫头懂什么，您身上这香膏她别说是擦了，以前估计闻都没闻过。 “这就叫山猪吃不了细糠，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听了丫鬟的话，范佳珏心里舒服了一些。 但是她紧接着又皱眉道：“鹤轩哥哥这样的身份，跟一个乡下丫头混在一起，说出去都有辱他的身份。 “也不知道鹤轩哥哥是怎么想到，秦大人和秦夫人也不管管他么？” 丫鬟听着这话头不对，小心翼翼地说：“姑娘，这、这好像也不关咱们的事儿吧！” 范佳珏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些说多了，有些事儿在心里想想就行了，立刻描补道：“这也没有外人，我不就是随口念叨两句么！ “行了，快回家吧！” 范佳珏走了之后，秦鹤轩发现晴天已经靠在自己身上打起了瞌睡，怕她在外面睡着受凉，忙把人叫起来道：“先别睡，再坚持一会儿，咱们这就回家。” 晴天刚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一睁眼发现刚才那个香到熏人的小姐姐已经不见了。 她揉着眼睛问：“秦哥哥，刚才那个是你妹妹么？” 秦鹤轩毫不犹豫地说：“我没有妹妹。” “可是她管你叫鹤轩哥哥……”晴天呆呆地问。 秦鹤轩的态度十分坚定道：“亲戚家的孩子而已，不是我妹妹。” “哦，这样呀！”晴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就被秦鹤轩抱到了马车上。 回去的一路，秦鹤轩怕晴天睡着，便引着她多说话。 晴天自己的事儿下午都跟秦鹤轩念叨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她突然想起叶庆山，赶紧对秦鹤轩道：“秦哥哥，我忘了跟你说，我堂叔回来了。” 堂叔？ 秦鹤轩直接给想到叶向磊身上去了。 学徒过年都会放假的，他回家也很正常。 不过今个儿都十五了，年也过完了，明天就该回铺子里来了。 秦鹤轩不动声色地问：“他过年去找你玩了么？” “没跟我玩啊！”晴天根本不知道秦鹤轩想的什么，继续道，“他一般都是跟我爹他们摸牌喝酒啥的。” 秦鹤轩这才发觉是自己想岔了，晴天一直管叶向磊叫小叔的，今天说的这个堂叔应该是另有其人。 “你堂叔从哪里回来的啊？” “从边关回来的。”晴天回忆着道，“他当了好多年兵，还被敌人抓走当奴隶，后来逃回来又继续当兵，直到现在年纪大了，才被放回家的。” 这个经历…… 秦鹤轩听着总觉得有些耳熟，便追问道：“你堂叔叫什么啊？” “叫叶庆山。”晴天道，“堂叔还有媳妇和两个儿子，说等开春之后便去把他们接过来。 “娘说到时候我就又要多两个哥哥了。” 听到名字之后，秦鹤轩越发确定，这哪里是什么退伍回来的普通兵士，根本就是年前从边境班师回朝、刚被皇上封为镇国大将军的叶庆山啊！ 说起来叶庆山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他当年是被抓壮丁抓走参军的。 前几年一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不显山不露水的。 后来在一次战役之后失踪，军中还以为他战死了，直接将他上报为牺牲人员。 谁知几年后，叶庆山突然带着几十个人从境外偷着跑了回来。 而他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几十个人手，还有敌军的许多情报，其中最有价值的便是人员分布和地形图。 凭借他带回来的情报，大齐终于扬眉吐气地打了一场大胜仗。 叶庆山也因此获得了奖励和晋升。 但这还只是他传奇的开始。 接下来，叶庆山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路所向披靡，不断立功，不断晋升。 去年更是带兵一举将敌军逼退，攻下了五座城池。 凯旋之后被皇上封为从二品的镇国大将军。 是本朝少有的平民出身的将军了。 为此也没少惹来非议。 但是他身上的赫赫军功，就足以抵消任何流言蜚语。 这个叶庆山居然是晴天的堂叔？ 因为秦鹤轩跟晴天走得近，所以秦夫人早就派人调查过叶家的情况，对他家的亲戚关系也有所了解。 叶家当年的确有一个被抓走当兵的男丁，当初还以为死在外面了，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与此同时，在老宅住了十几天的叶庆山终于借着分开逛逛的机会，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住处，见到了妻子邵氏和两个儿子。 叶庆山的妻子是他第一次立功升职之后娶的，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事，只是边境城中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当初在军中倒还好说，虽然叶庆山一次次升迁，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应酬需要。 可是回到京城之后，尤其是叶庆山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住进了皇上亲赐的将军府之后，登门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邵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完全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能事事都让叶庆山拿主意。 谁知人情往来最多的过年期间，丈夫竟然干脆出门不回来了，只派人回来传了个话。 邵氏还以为叶庆山又是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也不敢过问，只能闭门谢客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正月十五。 “老爷，过年这么多天您都没回来，家里来了许多客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初一的时候太过思念父母，就跑去老家村子里，本想看一眼老宅就回来，没想到……” 叶庆山将自己这些日子在榕溪村的情况一一说给邵氏听。 邵氏虽然并不认识叶家的任何亲戚，但是能听出来叶庆山语气中对他们的感情。 “如此不是更好，以后也有亲人可以常联系了。 “不然咱们一家人孤单单的在京城，连个能走动的亲戚都没有。 “听你说大伯家还有那么多孩子，正好可以跟咱们的两个儿子做个玩伴。 “如今你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以后老家有什么事，咱们也能帮衬的上。” 邵氏几句话说得叶庆山心情更好了，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之前也没想到大伯一家竟然都从关外回来了。 “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些日子还对我这么好，证明都是朴素善良的好人，咱们以后可以多多走动，多多帮衬。” 说到这里，叶庆山又犯起愁来道：“可是我之前一直骗了他们，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会不会生我的气，觉得我是在试探他们啊？” 邵氏心道，以你如今的身份，他们知道真相怕是会上赶着贴上来的，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不过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说：“到时候咱们好好跟他们说，大家都是亲戚，看到你功成名就，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生什么气啊！” 叶庆山闻言，立刻起身道：“说得有理，这样，你赶紧叫人多收拾几间屋子，我出去找他们。 “今晚就让他们来家里住，赶紧把话说开，不然我都快要憋死了。” 第346章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邵氏见叶庆山说风就是雨，已经起身准备出门了，赶紧起身道：“老爷，我带着孩子跟您一起去吧，到时候也好帮忙打个圆场。 “当着我和孩子们的面，大爷一家说不定能多给几分薄面。” 邵氏并非不信叶庆山的话，她也相信老叶家人的确十分善良热情，有好好地招待叶庆山这个“落魄”的亲戚。 但是她不敢保证等他们知道叶庆山如今的身份之后，是否还能继续保持这份善良。 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主要是在边境的这几年，随着叶庆山的升迁，身边的许多人和许多事，让她吃了不少教训。 当初嫁给叶庆山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校尉。 后来随着他一步步的升迁，邵氏突然发现娘家的亲戚越来越多。 最后连早就出了五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登门来攀亲戚，想要占些便宜。 邵氏虽然没什么显赫的身世，但是在这些事儿上前却从来不糊涂，也不给叶庆山添乱。 这些个极品亲戚，她根本都不等叶庆山发话，自个儿就早早将人打发了。 哪怕到了后来，外面许多人说她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连娘家人都不帮衬，她也依旧当不知道，一点都不松口。 这才让那帮想要过来打秋风和想要借着叶庆山的身份狐假虎威的亲戚们彻底歇了心思。 如今叶庆山班师回朝，被封了镇国大将军，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即便她没有什么学问，也知道夫君肯定成了许多人嫉妒的对象。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所以邵氏决定亲自跟过去看看。 如果叶家人真是夫君口中说的那样好自然皆大欢喜，但凡他们起了什么妄念，她宁可牺牲自己名声，也绝对不会让夫君为难的。 想到这里，邵氏一边吩咐人去收拾客房，一边带着两个孩子回屋去穿衣裳。 叶庆山刚开始是情绪上头，有些过于兴奋，此时这么一耽搁，他慢慢恢复了冷静，也明白了邵氏的意思，转身跟着进了里屋。 “你要不要也换身儿衣裳？”邵氏先给两个孩子拿了衣裳，然后又看向叶庆山身上，没想到料子竟然还不错，而且针脚细密。 虽说没有绣花之类的装饰，却也算得上是做工精良了。 邵氏心想，这身儿不换似乎也没什么事。 “我就穿这个挺好的。”果然，叶庆山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扯扯衣襟炫耀道，“这是大伯家的二嫂熬夜给我改的衣裳，穿着是不是很合身？ “还有脚上的鞋子，狍子皮的。三弟妹还给我做了双千层底，让我在家的时候穿……” 邵氏也不吭声，一边帮孩子整理着衣裳，一边听着叶庆山如数家珍地夸赞着老叶家。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敢跟你保证，大伯一家都是极好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我身份的不同而有什么变化，更不用担心他们赖上咱家……” 邵氏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让两个已经穿好衣裳的孩子上外头等着。 “就算是我多心，怕他们想要攀附您这棵大树。 “老爷带我过去看看，也算是给我吃颗定心丸总行吧？” 邵氏语气柔顺，态度却很坚持。 “再说了，老爷过完三十儿就出门了，这眼瞅着年都要过完了，就当您陪孩子们逛灯市了。” 邵氏都这样说了，叶庆山也实在没什么理由拒绝。 此时灯市上的人还是不少，叶庆山护着妻儿，将手下的人打发出去找人。 老叶家人多，加上叶庆山将特征描述得十分准确，所以不多时就找到了。 看着就在路对面的老叶家人，叶庆山却难得有些退缩了，踟蹰着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大儿子看不下去，一溜烟跑过去，大声问：“你们是不是姓叶啊？” “对啊！”叶老大惊讶地应了一声，低头看向面前的孩子，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小朋友，怎么了，是跟家里人走散了么？”叶老大说着牵起了孩子的手，左顾右盼地想看看有没有人丢了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你爹娘的名字么？别着急，叔叔帮你找家里人好不好？” “我爹叫叶庆山，我娘姓邵，我叫叶昌瀚，我弟弟叫叶昌琨。” 叶老大听到叶庆山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蒙圈了。 在听到后面几句话，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孩子。 别说，还真跟叶庆山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们来京城了？”叶老大有些茫然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年前就回来了，我们最近一直都住在京城。”叶昌瀚道。 叶老大此时再次环顾四周，果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路对面的叶庆山和他身旁的妇人。 叶庆山怀里还抱着小儿子。 夫妻二人见大儿子已经将窗户纸捅破了，这才抱着孩子过来。 “大哥，我……” 叶庆山刚想承认错误，就被叶老大狠狠一掌拍在后背上。 “你小子也真是的，弟妹和孩子们早都到京城了，你咋不直接把人带回家呢？ “真是的，还骗我们说弟妹和孩子们都还在边关。 “就算是怕麻烦家里，也不能这样见外啊！” 叶老太太听明白来龙去脉之后，也一个劲儿地数落叶庆山。 “你这孩子可真沉得住气，你咋就那么放心把媳妇和孩子扔在京城，自己在家里天天喝酒摸牌的？ “也就你媳妇老实，换成旁人早跟你闹了！ “看在你媳妇和孩子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不然像你这样办事儿，高低得挨一顿打。” 叶老太太说完，立刻上前拉住了邵氏的手。 邵氏年轻时候也是打苦日子过来的，穿着也并不铺张。 但她已经有些年没干过脏活累活了，所以手摸起来还是比较光滑细嫩的。 叶老太太看看邵氏和孩子们身上的衣服，再想到叶庆山之前刚到家那天穿的破烂棉衣，顿时忍不住心疼起他来。 “这些年跟着庆山在边关吃了不少苦吧？” “我娘家就是那边的，也没吃多少苦。” “那挺好，挺好！”叶老太太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你们边关那边跟京城比哪里更冷啊？” “应该是边关那边更冷吧。”邵氏不是很肯定地说。 叶老太太立刻道：“就算没有边关那么冷，冬天也还是需要有棉衣来御寒的，你说是不是？” 她伸手在邵氏的袖子上捻了一下，笑着说：“你看你穿这个就暖和得很。” 邵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到叶老太太伸手来摸自己棉衣的薄厚才突然明白，忍不住伸手推了叶庆山一把。 “老爷，您赶紧给大伯母说说清楚吧，免得让我背一口又黑又沉的锅。” 叶庆山左右看看，找了个茶馆，将众人都拉进去，这才一边挠头一边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叶老太太听完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叶庆山的手背道：“好孩子，你这些年也吃太多苦了了。 “好在如今回来，也成家有出息了……”叶老太太说着就哽咽了，“你媳妇带着孩子一直跟着你，也挺不容易的，你可要好好好好对人家。” 老叶家人也纷纷附和叶老太太的话。 邵氏坐在旁边听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的语气是尖酸刻薄或者突然谄媚的。 大家都在真心实意地替叶庆山高兴。 叶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分别给叶昌瀚和叶昌琨发了压岁钱。 叶庆山和邵氏自然连连阻挡，不让孩子收下。 但叶老太太道：“没出十五就都还在年里，我们今天跟孩子们又是第一次见面，这个荷包就当做见面礼和压岁钱一起给了。 叶庆山家两个孩子的家教很好，一直乖乖地坐在旁边，此时无论叶老太太如何说，都不肯收下荷包。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生气地扭头瞪了叶庆山一眼道：“快让孩子们收下，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啊！” 叶庆山见叶老太太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才让孩子们收下了荷包。 “大娘，咱们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 “我已经叫人把客房都收拾出来了。 “住家里终归比住外头舒服。” 叶庆山招呼众人跟自己一起回家的时候，突然环顾一周问：“晴天还没回来么？” 叶老太太道：“晴天今晚肯定是在秦家睡下了，不用管她，有秦小少爷在，肯定委屈不了她就是了。” 叶庆山早晨的时候就知道晴天被秦家人接走去玩了，以为是老叶家回来之后新认识的朋友。 邵氏却对这个称呼十分敏感，追问道：“哪个秦家啊？” “就是富宁胡同那个秦家。”出门在外，叶老大没有提秦松胤的名头，而是用胡同名来指代，他还以为叶庆山和邵氏不会知道呢！ 邵氏的确没听说过，但是叶庆山却是知道的。 他低头覆在邵氏耳边低声说了句：“那是秦松胤秦大人家。” 邵氏闻言登时心中一震，自己之前还在担心老家亲戚上来攀附自家，如今看来老叶家的人脉竟然比自家老爷还广？ 不过邵氏虽然心下震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毕竟这还只是叶家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真是假。 叶庆山将叶家人全都接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有些兴奋。 因为老叶家人并没有怪罪他的撒谎和隐瞒，反倒都是由衷地祝福他，终于熬出头了。 到家之后，叶庆山就叫人做菜摆酒，拉着叶家四兄弟畅快地喝了一场。 叶大嫂这边才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喝多了被家丁送到门口的叶老大给吵醒了。 “我的天，这是喝了多少啊！”叶大嫂刚将人扶进屋，叶老大就一头栽倒在床上了。 她是知道叶老大酒量的，他都已经喝到这个程度了，其他人肯定连站都站不稳了。 “没事儿，我、我没醉，我、我们今天就是高、高兴……”叶老大话没说完，就突然扭头，趴在床边吐了一地。 叶大嫂无奈只得上前，先帮他漱口擦脸，然后让人上床躺好，自己赶紧收拾地上的污秽。 倒是吐完的叶老大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他把胳膊搭在额头上，小声道：“今天这事儿就跟做梦似的，你说说，庆山咋一下子就变成镇国大将军了呢？ “咱们老叶家的祖坟这才真是冒青烟了，我之前那什么打虎还是剿匪，那都不叫事儿，庆山这才是真厉害！” 叶老大说着竖起了大拇指，但是在他自己眼中，却看到了三个大拇指。 他晃晃脑袋，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叶大嫂打扫完了地上的脏污，推开窗户打算通通风。 凉丝丝的小风吹进屋里，让叶老大更加清醒起来。 “我说过年期间庆山怎么总是忧心忡忡的，我还以为他是惦记妻儿，如今才知道，他天天担心咱们会不会因为他的欺瞒而生气。 “也幸亏今天把话说开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瞒下去了。” “这有啥的。”叶大嫂浑不在意地说，“没看出来，庆山兄弟都是将军了，心里头居然还挺敏感的。” “倒也不是敏感，他在军中这么多年，直性子惯了，一撒谎肯定浑身……” 叶老大话说到一半没声音了，叶大嫂探头一看，原来人已经睡着了。 此时，叶庆山也终于被下人扶回了房间。 “夫人，已经给老爷擦洗过，也喝过醒酒汤了。” “知道了，把他放在床上你们就下去吧，晚上我看着点儿就行了。” 邵氏说着上前准备帮叶庆山脱去外衣。 叶庆山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是自己媳妇，眼皮再次阖上。 他伸手抓住邵氏帮他脱衣服的手，半天才终于说出句整话道：“我、我早就跟你说过，大、大爷一家不是你想的那样人！ “云兰，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哪儿都好，就、就是心眼儿太小，还有总、总把人往坏处想。 “你、你这样不行的，做人、人最重要是胸怀宽、宽广一些，不要太斤斤计较……” “我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结果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邵氏气得红了眼圈，甩手丢下叶庆山，自己去跟两个儿子挤在一起睡了一晚。 第347章 把您当我的亲婆婆一样孝敬 第二天一早起床之后，邵氏过来招呼众人去吃早饭。 叶大嫂发现邵氏的眼睛有些红肿，眼下还有青痕，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一家人的到来打扰了人家的生活，于是吃过早饭之后，就提出来早点离开。 “早饭也吃过了，咱们去接上晴天就早点回家吧。” 叶庆山闻言忙挽留道：“大嫂，干嘛这么着急啊，家里这么多屋子，大家多住几日，好好在京城玩一玩再回去多好。” 邵氏也跟着留客道：“我家两个儿子看到有这么多玩伴开心得不行，多住几日，让孩子们也高兴高兴。” “哎呀，家里还一堆的事儿呢！以后再有机会的。” “这会儿正是农闲的时候，家里有什么要忙的啊？” “十五都过完了，也算出了年了，我过两天还有酒席要做，老三也该去木工坊开工了……” 听着叶大嫂说做酒席，叶庆山道：“大嫂的手艺的确是好，我在老家住这些天都吃胖了。 “不知大嫂平时都在哪里做酒席？回头若是有机会，我帮大嫂看看京城这边可有什么生意机会。” 听到这话，邵氏突然紧张起来。 叶庆山原本说过正月里要摆酒宴请同僚。 结果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商量，叶庆山就一下子离开了十几天。 邵氏生怕他会让叶大嫂来给家里做酒席，毕竟这可是叶庆山第一次宴请同僚，她都打定主意要多拿些钱出来好好办一场，也好给丈夫长长脸。 如果请叶大嫂来做，那不是要办成乡下流水席了？ 多年的夫妻，邵氏对叶庆山可以说是十分了解，看到他张嘴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赶紧开口打断道：“是啊，回头我也帮大嫂多多留意。” 叶庆山立刻明白了妻子是什么意思，脸色瞬间就有些难看起来。 叶三嫂笑着说：“庆山哥，嫂子，就不用你们跟着操心了，大嫂如今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年后的酒席都排到二月份了，再加就忙不过来了。” 叶庆山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叶大嫂。 “我之前就觉得大嫂做的菜都不逊于御厨了，我还当是我多年思乡心切，所以才会觉得家里的饭最好吃，没想到大嫂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那大嫂在京城做酒席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一定不要客气，要跟我开口的。” 邵氏没想过叶大嫂这么有本事，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 只听叶三嫂继续道：“庆山哥，你放心便是了，咱们是一家人，也不用瞒着你们。 “大嫂其实是御厨岑老爷子的孙女，手艺也是深得真传，还曾经得过瑞亲王妃的称赞，一般人家都以能请到咱们大嫂为荣呢！” 叶大嫂也不知道叶三嫂为什么突然开始夸自己，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后面扯扯叶三嫂的衣裳。 “哎呀，你说这些干什么！” 叶三嫂大咧咧地说：“哎呀，大嫂，庆山哥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邵氏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试探地问：“难不成大嫂便是最近京城特别出名的游娘子么？” “哎呀，原来嫂子听说过啊？”叶三嫂的语气略有些夸张道，“看来大嫂的名气真是越来越大的，连刚从边关回来的人都听说过呢！” 邵氏没注意叶三嫂的态度，一听到她承认叶大嫂就是游娘子之后，心里顿时就是一热。 她上前一把拉住叶大嫂，刚要说话，就被叶庆山给打断了。 “行了，你闭嘴吧！”叶庆山面色不虞地说，“刚才我要说的时候你拦着我，现在想说？晚了！” 邵氏没想到叶庆山会当众给自己没脸，脸色瞬间苍白，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叶大嫂不明所以，赶紧扯出帕子帮邵氏擦眼泪，然后冲叶庆山道：“你干啥啊！怎么能跟你媳妇这么说话！” 她说完才想起来，叶庆山如今已经不是投奔自家的落魄亲戚了，而是朝廷的大将军，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怕是还没醒酒，犯浑呢，别搭理他。”叶大嫂低声跟邵氏说着，拉着她到里屋坐下，安慰着她。 外间的人也都被叶庆山突如其来的脾气给弄蒙了。 叶老太太皱眉道：“庆山，你这是啥意思？ “我好歹算是你一个长辈，你若是这样，那我可就要说说你了！ “老叶家可没有这样对媳妇的人。 “这些天在家里你自己也看到了，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怎么对自己媳妇的。 “你自己说，你刚才那态度对么？” 叶庆山叹气道：“大娘，这些天住在家里，家里人如何相处，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大哥、二哥和老三敬重媳妇，那也是因为嫂嫂们和弟妹为人处世的确值得人敬重。 “我当初一身落魄地回到老家，嫂嫂和弟妹不但没有嫌弃我，还一直关心我，衣裳鞋子都早早帮我准备好。” 叶庆山说着低下头，用力搓了搓脸道：“但是我媳妇……唉，不说也罢！” 叶三嫂听到这里，冲叶老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个新嫂嫂就是嫌弃咱们，怕咱们是吸血的穷亲戚呢！ 叶老三赶紧示意她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但是叶老太太听完叶庆山对邵氏的不满之后，却道：“庆山，可能从你看来，你媳妇做得十分过分。 “但是说实话，从一个做人妻子的角度来说，我觉得你媳妇做得没什么错。” 叶庆山和叶三嫂闻言，同时惊讶地看向叶老太太，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尤其是叶三嫂，她一直觉得自家婆婆是个十分有智慧、很会处理家中矛盾的人。 别的不说，就看如今叶家四兄弟和三个媳妇这么多年，一直过得这么和睦，就足见叶老太太的本事。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叶老太太，想听听她到底会说些什么。 就连之前进屋的叶大嫂和邵氏也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之前说过，你媳妇是在驻军当地娶的普通人家女儿是不是？” “对。” “你刚才说了她那么多不是，却一句都没提过她为娘家人谋好处，是因为你没说还是她没做过？” 叶庆山被这话问得一怔，然后才道：“她从来没做过。” “庆山啊，你在边关这些年不断立功升迁，她的娘家就是本地的寻常人家。 “这么多年，你觉得会不会有人想要求你办事或者是想要靠着你谋求好处？” 叶庆山瞬间想到边关那边的一些谣言，他当时没有在意，如今想起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的嗓子瞬间沙哑了，道：“肯定会有的，应该是她都给挡下了，所以才没有烦扰到我……” “你刚从边关回来，在京中也没有人脉根基，你媳妇的娘家也没办法帮衬到你。 “她能做的，就只有尽量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不给你增添麻烦。 “你自己说说看，她做错了什么？” 叶庆山垂下头不吭声了。 “庆山，你媳妇和孩子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大过年的，你就把她们丢在这个大宅子了，打了个招呼就消失了十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带了一大帮乡下亲戚。 “你媳妇不认识我们，有些提防和担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她一没给我们脸色看，二没慢待我们，你有什么发脾气的道理？” 听了叶老太太这话，屋里一直强忍着泪水的邵氏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扑倒在榻上放声大哭起来。 叶庆山被说得头越垂越低，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孩子，糊涂啊！虽说这世上所有的妇人都是望夫成龙的。 “但是你的官做得越大，你媳妇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她不是那些世家大户出身，不但担心自己给你丢人、拖你后腿，还要担心你会不会嫌弃她抛弃她……” 叶庆山赶紧抬头道：“大娘，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你也该多考虑和体谅一下你媳妇的感受。 “你们是睡一个被窝的两口子，你们才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要一致对外才是正理。 “她为这个家考虑，不也同样是为你和孩子考虑么，难道是为了她自己么？ “你咋能因为几个亲戚就对媳妇发脾气呢？ “你自己好生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庆山被叶老太太说得感觉无地自容。 邵氏满脸眼泪地从屋里出来，一把扑进叶老太太怀里，哭着道：“大娘，只有您懂我的心。 “当初在边关的时候，随着庆山升职，我娘家那边的亲戚就越来越多，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想过来占便宜。 “我为了不给庆山添麻烦，我都是自己处理掉从来不麻烦他的。 “如今我们刚从边关来到京城，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摸不到门道。 “他在朝中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更是平民百姓出身，都不知道该如何融入京城那些官夫人的圈子。 “我感觉满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我家的笑话……” “好了好了，不哭了，大娘帮你说他了。”叶老太太搂着邵氏的肩膀安抚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 “家是两个人的，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这边费心费力，他跟个傻小子似的啥都不知道。 “你当初但凡让他跟着操点儿心，他这会儿也不会不理解你的苦心。 “男人啊，就是不能让他们过得太省心了。” 这话说得让叶家四兄弟和叶庆山的脸色都有些不自在。 “大娘，您刚才那些话，简直都说进了我的心坎儿里，我就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邵氏哭得可怜，叶老太太忙给叶庆山使眼色，让他赶紧说几句话。 叶庆山挠挠头，最后还是在叶老太太的眼神威逼之下凑过去小声道：“媳妇，都是我的错。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心理阴暗把你往坏处想。 “反正所有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也别哭了。 “你看大娘也说我了，我以后改好，好不好？” 邵氏以前可从来没得到过叶庆山的道歉，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抹了把眼泪刚要说话，就被叶老太太一把拉住。 叶老太太冲叶庆山道：“看你以后表现再说！” 此言一出，屋里的气氛瞬间解冻，叶三嫂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邵氏的眼泪还没擦干，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叶庆山挠挠头道：“行吧，我知错就改！” 终于把这件事儿掰扯清楚了，叶老太太又关心起邵氏之前说的酒宴。 听说是叶庆山回京之后第一次招待同僚的酒宴，简直不知道该说叶庆山什么才好了。 “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上心，你说说你……” 叶庆山却很有道理地说：“我的官职是我自己靠着军功拼出来的，又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我有底气，自然不怕他们背后非议。” “可如今你回京了，已经不是在军中了。 “你没听说过孤掌难鸣，独木难支么？ “虽说咱们不需要巴结他们，但是也不能把人得罪了，要与人为善不是么？” 叶老太太这话说的没错，但是关系到具体该怎么做，就不是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太能帮着出主意的了。 叶大嫂想了想道：“不如我去问问路掌柜？她在京中做掌柜多年，应该有所了解。 “我顺便也看看我正月里哪天还有时间，到时候来帮庆山兄弟做酒席。” 见叶老太太一直站在自己这边帮自己说话，叶大嫂也不计较自己之前的小心思，反倒还各种帮自己想法子，愿意帮自家做酒席，邵氏一时间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想自己娘家那些糟心的亲戚，再看看叶家的亲戚，邵氏又觉得羞愧不已 “大娘，大嫂，你们比我娘家人还更像是我的娘家人。 “我过门就没见过公婆，以后我就把您当我的亲婆婆一样孝敬。” 第348章 都是娘不好，你原谅娘这一次好不好？ 晴天早晨起来就在等着爹娘来接自己，这是叶大嫂之前就跟她说好的。 所以吃过早饭之后，晴天就穿好衣服做好了准备。 但是左等右等，一直都不见叶老大和叶大嫂来接她。 晴天肉眼可见地有些焦躁起来。 无论秦鹤轩怎么哄着她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么着急要走？不愿意跟我一起玩了么？” “不是。”晴天抬手托着腮，把圆嘟嘟的小脸挤出一小堆肉肉，有些愁眉苦脸地说，“但是娘说好一早就来接我的……” 其实晴天心里最担心的是，叶老大和叶大嫂会不会像善家一样，不想要自己了。 虽然晴天每次见到秦鹤轩，都喜欢把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所有事都絮絮叨叨地讲给他听。 但是也不知为什么，关于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担忧，她却一点儿都不想跟秦鹤轩分享。 晴天每过一会儿就掏出怀表看一下时间。 眼瞅着指针一点点都超过巳时了，晴天越发不安起来。 她抬头看向秦鹤轩，可怜巴巴地小声问：“秦哥哥，我爹娘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秦鹤轩哪里见得她这般担心，忙道：“你别着急，兴许只是昨天玩累了，所以今天睡过头了，我这就叫人出去打听一下。” 这差事自然就又落到了松涛头上。 听了秦鹤轩的吩咐，松涛立刻苦了脸。 “爷，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那么多，这可不好找啊！” “你先去镇国将军府看看。”秦鹤轩道。 “啊？”松涛闻言一愣，叶家啥时候跟镇国将军府扯上关系了？ 但是秦鹤轩吩咐完就转身回屋了，他也不敢再进去问，只得硬着头皮带人过去打问。 谁知到了镇国将军府一问，叶家还真在这里。 听说是秦府来人找叶老大和叶大嫂，门子赶紧把人带了进去。 松涛此时都还有点云里雾里，待看到叶家人才终于相信。 “哎呀，叶大叔，您怎么还跟这儿喝茶呢！” “咋了？”叶老大不明所以，自己喝茶有什么不对么？ “你们不是答应晴天姑娘，今个儿一早去接她么！ “晴天姑娘从一大早就等着，等到这会儿还不见人，都快急哭了。 “所以我家少爷才让我赶紧过来看看。” 这事儿其实是叶大嫂跟晴天说好的，叶老大压根儿不知情，但是也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娘突然有事出去一趟还没回来，估计是给忙忘了，我这就跟你过去接她。” 松涛猜测着自家主子的心思，道：“那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我回去跟晴天姑娘说一声，等你们忙完再去接她便是。” 但是叶老大却坐不住了，他知道晴天心里最怕的就是再被爹娘嫌弃和抛弃。 此时满脑子都是女儿可怜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哪里还坐得住。 “我还是去接她吧，正好带她过来认识一下堂婶和两个堂哥。” 叶庆山并不知道晴天是领养的，闻言连连赞成道：“咱们老叶家一帮臭小子，两代人就得了这么一个小棉袄，大哥大嫂好福气啊！” 他说着起身道：“我陪大哥去接晴天。” 他这么一说，将军府的下人立刻准备好了马车。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秦家门口，叶庆山和叶老大跟着松涛进去。 晴天一看到叶老大，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爹，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秦家受了什么委屈呢！ “你娘跟你堂婶出去办事儿了，也没告诉我要来接你，这不就给整岔劈了么！”叶老大抱起晴天哄着，“都是爹娘不对，以后绝对不会了。” “堂婶？”晴天闻言奇怪地问，“堂叔不是说，堂婶还在边关那边么？” 叶庆山闻言脸上一红，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解释自己撒谎的事儿。 秦鹤轩一脸淡定地说：“肯定是你堂叔在你家住的这些天，你堂婶带着孩子过来找他了。 “你想想，若是你爹去了老远的地方，你是不是也想让你娘带着你去找他呀？” “是呀！”晴天立刻被说服了，伸手搂住叶老大的脖子道，“爹，你去哪里都要带着娘和我，不要把我们丢下啊！” “放心，爹到哪儿都带着你们。”叶老大满口答应。 叶庆山见秦鹤轩帮自己解了围，感激地冲他一笑。 秦鹤轩这才上前见礼道：“早就听父亲讲过叶将军的传奇经历，没想到今日托晴天的福，能够见到将军，真是三生有幸。” “秦小少爷真是过誉了，在下虽然远在边关，但是这些年也是经常听到百姓对秦大人的称颂和赞誉，对秦大人也是仰慕已久。” 叶庆山是平头百姓出身，完全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年前回到京中，没有任何依靠和派系。 所以京中有人对他不服气，自然也不少人想要拉拢他。 原本大家觉得，趁着过年正好走动走动，谁知道将军府居然从大年初一开始就闭门谢客，一直闭到了正月十五。 让许多想要趁机去试探一番的人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外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反倒觉得叶庆山着实有些城府，不能把他当做单纯只会打仗的莽夫看待。 秦松胤也是想要跟叶庆山有所接触的，毕竟这种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牵扯的武将着实难得。 当初叶庆山还在边关御敌的时候，秦松胤就暗地里帮他解决过好几次难题，保证了粮草、武器和御寒衣物的供应。 他如今突然被皇上召回京城，还给封了个镇国大将军，就像是一块被明晃晃摆在案板上的肥肉，周围都是觊觎到流口水的豺狼虎豹。 秦松胤对叶庆山，可以说是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情结在心里的，不希望他还没搞清楚游戏规则，就先倒在朝廷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之中。 如今所有人都联系不上的叶庆山，突然出现在了秦家，知晓秦松胤想法的秦鹤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早在看到叶庆山进屋的时候，他就已经给松涛使眼色让他去通风报信了。 看到叶老大和叶庆山准备告辞，秦鹤轩赶紧道：“叶将军，实在对不住，您到访的事儿，我已经叫人去通知父亲了。 “父亲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可否劳烦您再稍候片刻？ “毕竟这是您第一次登门，若是不告知，父亲一定会怪我招待不周的。” 叶庆山其实直到现在，都还没太适应自己如今的新身份。 当初在边关的时候，大家相处起来也没有这么复杂。 听了秦鹤轩的解释之后，觉得也有道理，自己也没必要让一个孩子为难，便点点头道：“是我太唐突了，居然就这么直接登门。 “一会儿见到秦大人，还要请他多多原谅，不要怪罪才好。” 叶庆山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还有秦松胤的声音。 “叶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您可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秦某崇拜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您。” 秦松胤进屋看到叶老大和晴天，心里才对松涛刚才说的一切稍微有了些实感。 谁能想到，自家夫人去接儿子回来路上偶尔遇到的庄户人家，竟然能跟如今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叶庆山是亲戚，如今看起来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 秦松胤没有大张旗鼓地招待叶庆山，只就近选择了在秦鹤轩的书房内简单聊了一下。 在得知秦松胤就是接连几次在最需要的时候将合格的军需送到边关的人之后，叶庆山差点儿没直接给秦松胤跪下。 “秦大人，我没读过什么书，就是个粗人，但是我叶庆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也许在京城很多官员的眼中，战报上的伤亡人数不过就是一串数字罢了。 “但那些都是我手下的兵，是跟我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手足。 “如果没有您这几次的帮助，我们不知道会多死多少人，就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您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叶庆山能做得到，一定竭尽全力。” 秦松胤原本也想过，大过年的能够直接闭关十五日，想来叶庆山应该是个老谋深算之人。 没想到见面刚说了几句话，就完全推翻了他之前的想法。 虽说能够得到叶庆山这样的感激，让他心里十分畅快。 但是畅快之后，他不免开始担心叶庆山这样的性子混迹官场，怕是很快就会被别人撕碎生吞了。 秦松胤试探地问：“叶将军，如今年也过完了，您也很快就要上朝参政了，不知道您可有什么打算？” 一提这事儿，叶庆山瞬间苦了脸。 “不瞒秦大人您说，我如今真的是毫无头绪，就连之前打算宴请同僚的事儿，如今都是我家大嫂在帮我操持。” 叶庆山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并不傻，知道秦松胤会这么问，肯定是有用意的。 “不知秦大人可否指点一二？”叶庆山主动询问。 秦松胤刚才的话的确也是试探，毕竟他也不好太上赶着，不然人家说不定还会怀疑他有所图谋。 见叶庆山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并主动询问，秦松胤才道：“叶将军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帮您推荐几位幕僚的人选。”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先在这里谢过秦大人了。” 叶庆山之前也想过自己应该请个师爷或是什么的帮帮忙。 但是他初来乍到，对京城也不了解，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 秦松胤思忖片刻，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和他们如今的住处，交给叶庆山道：“这几位先生都是颇有才学和清誉兼备的，但是能不能把人请到家中，还就得看你怎么去谈了。” 对于这个，叶庆山也是略有了解的。 他之前官职高了之后，在边关也是请过两位幕僚帮忙处理政务的。 只不过这次回京之前，两个人就都跟他请辞了。 理由都是年纪大了，家人都在边关，不想再跋山涉水去京城打拼了。 但实际上是两个人提前商量好了，以他们的本事和才学，根本无法应付京城的这些事情。 这些年叶庆山对他们不薄，所以他们也不想反过来拖叶庆山的后腿。 只是这样一来，就使得叶庆山如今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境地。 他细细看了一下秦松胤给自己写下的几个人，连声道谢，表示自己一定会用最大的诚意前去邀请，希望能够成功请到幕僚。 秦松胤见叶庆山这样信任自己，最后难得主动道：“如果宴请同僚的事儿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这边可以叫人提供一些帮助。 “当然，主要是一些规矩上面的，怕你们初来乍到不清楚。 “叶大嫂之前也帮我家做过酒席，有什么事也好沟通，不知道叶将军意下如何？”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了！”叶庆山一脸庆幸，终于能找到一个明白人帮忙了，不然他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你放心，我回头就叫人联系你家夫人。 “这些事儿都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 “没做过觉得难如登天，做过一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秦松胤和叶庆山在书房聊了小半个时辰便出来了，亲自将人送出府门，直到对方上车离开。 二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叶大嫂和邵氏也正好个刚进门。 叶大嫂一看到被叶老大抱在怀里的女儿，登时一拍脑门道：“晴天，娘忙糊涂了，竟把要去接你的事儿给忘了。 “都是娘不好，你原谅娘这一次好不好？” 晴天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点难过的，但是一听到娘亲跟自己道歉，立刻就原谅她了，伸出胳膊让她抱。 叶庆山则一脸喜气地说：“多亏了我临时起意陪着大哥去接请晴天，没想到竟然跟秦大人相谈甚欢，秦大人还帮我解决了目前两大燃眉之急，这一趟可真是没白去啊！” 还不等邵氏询问是哪两大燃眉之急，门外就响起了车轮声。 片刻后，门子着急地跑进来道：“将军，夫人，秦夫人的马车到门口了。” 第349章 简直比掉进冰窟窿里还要恐怖 邵氏闻言一下子就慌了，扭头看向叶庆山问：“老爷，这、这可怎么办？该如何招待啊？” 她当初在边关的时候，也曾招待过叶庆山同僚的夫人。 但是那边的人，大部分都跟她的情况差不多，也说不上谁瞧不起谁。 可如今来到京城，她心里本来就没底。 更何况现在登门的又是秦夫人。 她父亲是镇守关外的大将，夫君是如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姐姐是瑞亲王妃，光是这一大堆头衔就把邵氏吓得双腿发软了。 叶大嫂见状安慰她道：“没事，秦夫人很和善，人很好的，我陪你过去。” 秦夫人一下车，就看见叶大嫂陪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站在门口迎接自己，便知道这位应该就是叶庆山的夫人邵氏了。 双方打过招呼之后，邵氏赶紧将秦夫人请进府中，到花厅坐着说话。 去花厅的路上遇到晴天，秦夫人还停下来跟晴天说了几句话。 看着大人们都走远了，叶昌瀚才从旁边跑出来对晴天道：“妹妹，咱们一起去玩啊！” 叶昌琨听了哥哥的话也连连点头。 他们在边关的时候可没见过像晴天这样长得好看、打扮得也漂亮的小姑娘。 一想到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是自己的妹妹，兄弟俩顿时觉得自己肩上多了几分责任似的。 “去哪里玩啊？”晴天对这两个堂哥还有些陌生，左右看看想找自家的哥哥们。 但是叶昌瑞他们几个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叶昌瀚想了想说：“我家后院有池塘，现在结冰了，我去做几个脚滑子，咱们去滑冰吧！” “好啊！这个好玩！”叶昌琨拍手道。 “可是我不会滑冰……”晴天有些为难地说。 “不怕，我们两个教你。”叶昌瀚打包票道，“你放心，有我们两个在，绝对不会让你摔着的。” 叶昌瀚说完，便叫来下人，让他去给自己准备做脚滑子的材料和工具。 “边关那边的小孩子都会玩的，一到冬天我们就都去河上滑冰。”叶昌瀚一边做一边道，“如今来到京城，天天被我娘拘在家里，闷都闷死了，好在还有个池塘可以滑冰。” “大哥，咱俩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现在想到了也不晚。”叶昌瀚说着，很快就做好了三个简单的脚滑子，带着两个人来到池塘边。 叶昌琨早就玩过这个，自己三下五除二就绑好了脚滑子，等不及地先在池塘的冰面上滑了起来。 叶昌瀚先把最小号的脚滑子绑在晴天的脚上，然后道：“你坐在这里别着急，等我绑好脚滑子再带你过去，不然你自己起来容易摔跤。” “好！”晴天最是听话了，乖乖坐在旁边等叶昌瀚穿鞋，忽然听到咔嚓一声，紧接着是半声惊呼。 两个人立刻抬头朝冰面看去，可此时冰面上哪里还有叶昌琨的身影，只有一个刚刚将人吞噬进去的大冰窟窿，黑洞洞在那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来人啊！救人啊！”叶昌瀚疯了一样地大喊，然后飞快脱掉刚绑了一半的脚滑子，冲过去抢先跳入水中。 晴天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落水了。 叶昌瀚此时已经跳进去了，她只好扯着嗓子开始大喊救命。 但是喊了几句都没人回应。 晴天想要回去喊人，结果刚站起来就摔了个大马趴。 她忘了脚上还绑着脚滑子。 叶昌瀚给她绑得很紧，原本是怕太松了容易摔跤，如今却成了晴天找人求助的阻碍。 晴天根本解不开脚滑子，最后只得不管它了，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好在当她爬出后花园之后，很快就被将军府的下人发现了。 “晴天姑娘这是怎么了？”下人扶起一头抢倒在他面前的晴天。 晴天一张小脸儿都哭花了，手指颤抖地指着后花园道：“救、救人，掉、掉下去……” 虽然晴天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下人还是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放下她撒腿就往后花园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少爷落水了，快来人啊，快来救人啊！” 这人喊的声音特别大，很快就引起了将军府其他下人的注意。 大家开始也有一瞬间的慌乱，但还是很快就各自忙碌起来。 有人跟着跑去后花园救人，有人赶紧去前面报信。 叶庆山和邵氏听说孩子落水了，全都吓蒙了，哪里还顾得上秦夫人在，两口子起身撒腿就往后院跑。 秦夫人自然不会挑这个理，还很担忧地跟叶大嫂道：“老天保佑，希望孩子不要有事，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叶大嫂自然也是担心的，但是因为不能把秦夫人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所以才没跟着过去。 此时一听秦夫人都这样说来，赶紧跟她一起往后院走。 刚出门就看见自家五个小子都撒丫子往后边跑。 叶大嫂一把抓住了跑得最慢的年年道：“你们跟着去瞎凑什么热闹！” 谁知年年急得不住挣扎道：“大娘，你撒手，他俩是带着晴天去后院玩儿的！” 叶大嫂一听这话，简直犹如五雷轰顶，眼神一黑差点儿直接就地晕倒。 这一下子，整个儿将军府的人全都跑到后院去了。 叶庆山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下人跳下去将叶昌瀚和叶昌琨捞起来了，此时正带着他们往岸边游。 他赶紧跑过去，确定两个孩子都在咳嗽，才瞬间放松了绷紧的神经，顿觉双腿发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邵氏跑得慢，气喘吁吁赶过来便看到叶庆山瘫软在地的背影，还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直接晕倒在丫鬟的怀里。 叶大嫂被人架着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叶昌瀚和叶昌琨浑身湿透地被人从池塘里抱上岸的模样。 她疯了一样地扑上去问：“晴天呢，我家晴天呢？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家晴天！” 她说着就要往水里跳。 “别急，晴天没掉进去。” “晴天不在水里，听到没有？” 周围的人急忙七手八脚地拉住她。 叶大嫂此时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要赶紧把晴天救上来。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四五个人竟然都抓不住她一个。 好在人群之后突然传来了叶昌瑞的声音：“大娘，晴天在这儿呢！” “娘——” 晴天的一声娘，立刻让刚才还在拼命挣扎要往水里跳的叶大嫂定住了。 她猛地回头看过去，只见叶昌瑞正抱着晴天走了过来。 “娘——哇——”晴天之前一直忍着，此时看到叶大嫂，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大嫂赶紧冲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手将她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发现她浑身干爽，并没有任何落水过的迹象，这才狠狠松了口气，用力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娘差点儿被你吓死了，你以后千万离水边远一点，听到没有？” 谁知晴天却抽噎着说：“娘，疼——我身上疼——” 叶大嫂赶紧松手，忧心地追问：“咋了？哪儿疼？告诉娘伤着哪儿了？” “摔跤了，波棱盖儿疼，手也疼。”晴天抽抽噎噎地说。 叶大嫂担心不已，但是冬天穿得衣服厚，她也不方便检查晴天身上到底哪里受伤了。 幸好叶昌瀚和叶昌琨都没什么大事，只是呛了几口水，人吓着了，也冻着了。 确认两个儿子都没事之后，叶庆山才终于忍不住，把他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说没说过，不许去池塘的冰面上玩儿？ “你们以为这里是边关那么冷，冰都冻得结实么？ “说什么都不听，天天就知道淘气，现在终于掉进去舒服了是不是？” 叶庆山嘴上骂归骂，但还是脱下了自己的衣裳把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裹住。 结果他一转身，便看见晴天脚上还绑着的脚滑子，更是压不住火气道：“你们自己作死，还敢带着晴天一起？ “我看你俩是皮痒痒了，嫌我进京之后没顾上抽你俩是不是？” 一旁的下人见状道：“多亏了晴天姑娘跑出去喊人，小的才能赶过来将两位少爷救起来。 “晴天姑娘为此还摔了好几跤。” “幸亏只有你们两个兔崽子掉进水里，以后你俩都给我离晴天远一点！” 叶庆山眼睛一瞪，把两个儿子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 叶大嫂赶紧抱着晴天回屋检查了一番，结果发现她不但膝盖都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手掌蹭破了好几处，就连手肘上也都是红肿。 这可把叶大嫂给心疼坏了。 “娘帮你呼呼，呼呼就不那么疼了。”叶大嫂一边轻轻帮女儿吹着伤处，一边对叶老大道，“你赶紧找林大夫去给晴天开点药。 还不等叶老大出门，就被将军府的下人给堵回来了。 “这是将军命小的送来的，皇上御赐的伤药。” “那真是太谢谢庆、将军大人了。”叶大嫂这会儿才终于意识到，叶庆山并非自家的落魄亲戚，而是位高权重的将军。 但是后脚跟着过来看晴天的叶庆山却并不这么认为。 “大嫂，你这可就见外了，什么将军不将军的，甭管我的职位如何，我的根子里还是叶庆山，你就只管叫我庆山就行。” 叶庆山能这么说，叶大嫂却不能真厚着脸皮应。 不过好在叶庆山也没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邵氏也跟在他后面进来。 “今天真是多亏了晴天。”一说起这事儿，叶庆山的语气里还带着火，“那两个臭小子，为了不让我知道他们去后花园滑冰，居然清退了所有的下人。 “要不是晴天跑出去喊人，他俩这会儿都淹死在池塘里了。” “老爷，你快别说这个了，我心口疼。” 虽说孩子都已经确认平安了，可邵氏还是一点儿也听不得“淹死”这两个字。 一听到就觉得心口窝一抽一抽的疼。 叶大嫂也道：“是啊，庆山，这话可不能乱说，孩子没事最要紧。” 邵氏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脸，满心愧疚地说：“幸亏晴天还没来得及上冰面，不然我们真是……” 她说着眼泪唰地又流下来了，赶紧扯出帕子擦拭。 “万幸孩子们都没事儿，昌瀚和昌琨也不是故意的。 “孩子今天也受了惊吓，就先别说这事儿了。” 邵氏闻言悄悄瞥了叶庆山一眼。 刚才两个孩子被抱回房间之后，叶庆山又把孩子们骂了一顿，这次直接都给骂哭了。 要不是下人来说晴天摔伤了，叶庆山还不算完呢！ 叶大嫂一看邵氏的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庆山，尤其是你，今天不许再骂孩子了。 “等孩子们都没事儿了，再好好跟他们讲道理。” “行，嫂子，我听你的。”叶庆山说完，也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晴天就留在堂叔这里养伤好不好？” 晴天立刻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脖子道：“不好，我要跟娘回家。” 邵氏见状道：“你娘也要多住几日呢！” “真的假的？娘之前说了我们今天就回去的……” 晴天说到这儿，突然自己都有点没底气了。 毕竟叶大嫂还说会一大早就去接她，结果也没去。 她看看邵氏，又扭头看向叶大嫂，不确定地问：“娘，咱们要在堂叔家多住几日么？” “是啊，娘要帮堂叔做酒席，正好你陪着娘留下住几日好不好？” 之前邵氏对叶大嫂各种挽留，叶大嫂都没松口。 虽然她知道叶庆山和邵氏都是诚心实意想留她住下的。 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宁愿来回坐马车折腾，也不愿意一直住在别人家里。 可如今晴天摔了一身的伤，她实在不忍心让晴天带着伤回家。 而且小孩子受了惊吓很容易生病发烧的，万一晴天有什么不舒服，留在京城看大夫也方便。 叶庆山和邵氏一听叶大嫂终于松口了，全都高兴不已。 还不等夫妻俩说话，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叶昌瀚和叶昌琨两个小脑袋钻了进来。 兄弟俩刚探头进来，就对上了亲爹那张写满了严肃的脸，吓得转身撒腿就跑，简直比掉进冰窟窿里还要恐怖。 第350章 晴天妹妹怕不是个傻子吧？ “跑什么跑，回来！”叶庆山一声断喝，两个儿子立刻停住了逃跑的脚步，蔫头耷脑地开门走了进来。 “你俩既然能下地乱跑了，就证明已经没事了，还不赶紧跟晴天道谢和道歉。” 叶庆山的命令直接把年纪小一些的叶昌琨给说糊涂了，到底是道谢还是道歉啊？ 大一些的叶昌瀚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赶紧道：“多谢晴天妹妹帮忙叫人救了我们兄弟的命，是我考虑不周，吓到妹妹了，还害得妹妹受伤，实在是对不住。” 叶昌琨听着哥哥的话，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叶庆山的脸色。 见哥哥说完，父亲的脸色的确有所好转，这才赶紧照葫芦画瓢地重复了一遍。 叶庆山哪里会看不出儿子的小动作，但是念在他年纪还小，便也放了点水，算他通过了。 这边正说着话，门子再次跑进来道：“老爷，夫人，秦小少爷来了。” 之前秦夫人看到叶家两个孩子都没事，为了不添乱便立刻告辞离开了。 她回家后，秦鹤轩便得知了晴天差点儿落水还弄了一身伤的消息。 秦鹤轩心里担忧不已，最后到底还是向魏先生请假，过来探望晴天。 当然，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 “母亲让我来给晴天送些伤药。”秦鹤轩说着拿出一盒药膏交给叶大嫂。 “真是劳烦秦夫人费心了。”叶大嫂接过药膏，连声道谢。 秦鹤轩上下打量着晴天，立刻便看到她手掌上的伤，其他地方则都被衣服遮盖起来了。 上午还好端端的小孩，被叶家接走没多久便受了伤，着实让秦鹤轩心里不太舒服，直接将叶昌瀚和叶昌琨划分到了不靠谱的人员名单里去。 站在一旁的叶昌瀚和叶昌琨莫名觉得有股寒意绕着自己转了几圈，齐齐打了个哆嗦。 叶大嫂见状忙道：“庆山，你快带孩子回去，多喝几碗姜汤，实在不行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可千万别冻病了。” 叶庆山不当回事地说：“他俩皮实着呢！之前在边关的时候，天天在外面瞎玩不着家，一年到头都很少生病。” 到底还是邵氏有眼力见儿，起身道：“老爷，大嫂说得没错，还是请个大夫过府，看看晴天的伤，再给他俩开个驱寒的方子吃上两剂为好。” 叶庆山听了这话才道：“对对，是该请个大夫来给晴天看看。可别把孩子给摔坏了。” 至于自家那两个臭小子，就也顺道看看。 正好让他俩多喝几天苦药汤子，长长记性。 晴天则十分兴奋地跟秦鹤轩打招呼：“秦哥哥，我这几天要跟我娘一起住在堂叔家里，先不回榕溪村了。” 一听说晴天这几日要留在京城不回去了，秦鹤轩立刻问：“那要不要去我家住几日？” 他问完才觉得好像有些不妥，立刻描补道：“正好帮你开蒙，教你写字好不好？” 晴天原本想说自己要留在将军府陪娘亲，但是一听说秦鹤轩要教自己写字，立刻就动心了，但是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扭头去看叶大嫂的态度。 秦鹤轩继续诱惑她道：“过完年你如今都五岁了，可以教你开始写字了。 “这几天我教你一些笔画和简单的字，等你回家之后就能自己照着练了。” 晴天这下立刻不再犹豫，扭头问叶大嫂道：“娘，我可以去么？” 叶大嫂无奈地问：“不是说好了你留下来陪着娘么？” 晴天看看秦鹤轩再看看叶大嫂，为难地抿起了小嘴，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娘之前说早晨去接我，但是说话不算话。 “那我也说话不算话一次，咱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晴天这话把屋里几个大人都给逗笑了。 叶庆山更是说：“不错，咱们晴天从小就会算账，以后肯定能做买卖赚大钱。” 叶老三闻言心想，你是不知道晴天年前帮我“谈”成的积木生意，早就赚到钱了。 叶大嫂还是有些犹豫。 以前家里来京城，要么住客栈医馆，要么借住在别人家里，当时答应晴天去秦家住，也是因为不舍得闺女住在这些地方吃苦头。 可如今叶庆山在京城住着这么大的宅子，家里人又都在这里，实在没有让自家孩子去别人家住的道理，毕竟两家也不是亲戚。 但是秦鹤轩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就让叶大嫂改变了主意。 “主要是刚开始学写字是很关键的时候，万一基础打不好，就容易像昌瑞那样，之后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改掉以前的坏习惯。” 一想到叶昌瑞那一手被魏先生点名批评过的丑字，叶大嫂立刻妥协了，低头对晴天道：“你去了之后好好听话，好好学写字，可不许打扰秦小少爷学习。” 晴天一听叶大嫂同意了，顿时乐开了花，站起身搂着她的脖子道：“娘，你就放心吧，我可乖了。” 秦鹤轩见叶大嫂答应了，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叶大娘只管放心，有魏先生看着呢！” 叶昌瀚和叶昌琨兄弟俩在一旁都听傻了，齐齐用一种看西洋景的眼神看着晴天。 从来没听说过，天底下竟有人会为了可以去读书写字开心成这样。 晴天妹妹怕不是个傻子吧？ 叶庆山则丝毫不放过任何教育儿子的机会道：“你们两个看看晴天，再看看你们自己。 “我真是都懒得说你俩了，文不成武不就，干点什么都像是我逼着你们一样。 “你们是为我学的么？以后啥也不是又该说我们做父母的没教你们了。 “好好跟晴天妹妹学一学，学会的本事是你们自己的，知道不？” 叶昌瀚和叶昌琨也不管叶庆山说了什么，都连连点头。 秦鹤轩在旁边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道：“叶将军也不用太苛责二位公子了，毕竟晴天可是个过目不忘的小神童，用她做标准来要求二位公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叶昌瀚和叶昌琨又齐齐打了个哆嗦。 又来了，刚才那种让人后背发凉的感觉又来了！ 叶庆山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但是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晴天过目不忘吸引过去，一时间也没顾上细想。 “没想到晴天这么厉害呢？”叶庆山说着，突然想起叶老大和叶大嫂就这么一个孩子，心下暗道，这要是个儿子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秦鹤轩将晴天的本事吹嘘了一遍，把晴天都给夸得不好意思了这才转移话题道：“每逢正月十六，京中有女眷结伴出门走百病的习俗。 “母亲下午回去走得匆忙，忘记邀请大家晚上出门同游，所以再三叮嘱我一定代为邀请。” “走百病？” 对于叶家几个媳妇来说，这还真是个新鲜的词儿。 “秦小少爷，不知这个走百病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可需要做什么准备？ “免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万一犯了什么忌讳就不好了。” 叶大嫂看出邵氏的担心和窘迫，便主动开口帮她询问道。 “前朝末年，民不聊生，男人们几乎都被抓去服徭役了。 “剩下的女人们在家中，不知怎么的，便渐渐形成了一个‘正月十六走太平’的习俗。 “后来被朝廷得知此事，便派人出来到处抓人。 “于是便改到正月十六夜里悄悄出去走。 “后来前朝覆灭，便到了咱们大齐，这个习俗便慢慢从走太平演变成了‘走百病’。 “每到正月十六晚上，就会有许多人上街溜达，尤其是要到桥上走一走。 “最后再去摸正阳门钉，以祓除不祥。 “母亲觉得大家应该不知道这个说法，便说叫上你们一起出去走走。” 秦鹤轩这话是对着晴天说的，所以解释得特别详细，说完还小声问了句：“听懂了么？” “听懂了！”晴天连连点头，这是秦鹤轩经常跟她玩的一个游戏。 便是秦鹤轩给她讲一个故事，然后再让她用自己的话重新讲给秦鹤轩听。 所以刚才在秦鹤轩讲的时候，晴天就听得特别认真。 此时听他讲完了这样问，立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将秦鹤轩刚才讲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这一招立刻把叶庆山和邵氏给惊到了。 “只说了一遍就记住了？”叶庆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邵氏也一脸惊讶地看着晴天，嘴里喃喃道：“一个刚五岁的孩子，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说着，扭头看向了自家的两个儿子，努力回忆着他俩五岁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这可真是越想越生气，突然间理解了叶庆山为什么总想要打儿子了。 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邵氏第一次有了嫌弃自家儿子的想法。 叶昌瀚和叶昌琨简直欲哭无泪，哪有这么比的啊！ 那他俩会滑冰，晴天还不会滑冰怎么说呢？ 不过转念一想，滑冰现在也是提都不能提的东西。 现在还只是被嫌弃地瞥几眼，要是再提起滑冰，怕是就要挨一顿好打了！ 到了晚上，秦夫人邀请邵氏和叶家妯娌三个一起出去走百病。 女人们所谓的出去走百病，倒不如说是出去逛街。 路两边全都被摊贩挤满了，简直比白天还要热闹。 秦鹤轩没耐心跟着她们慢慢逛，直接带着晴天来到太平桥。 此时太平桥上的人还不多，因为大部分走百病的妇人们都还在其他地方逛街。 秦鹤轩抱着晴天下车，来到桥跟前才将她放下，担心她腿疼道：“走百病必须自己走过桥去才行，晴天能行么？腿疼不疼？走得动么？” “走得动！”晴天干劲十足，伸手牵住秦鹤轩道，“秦哥哥，咱俩一起走，今年咱们都身体棒棒的，不生病，好不好？” “好！”秦鹤轩牵着晴天的手走上了桥。 太平桥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座拱桥了，从桥头走到中间花了不少时间。 秦鹤轩自幼习武倒是没什么事儿，但是担心晴天太累，又怕她摔伤的地方难受，所以走到桥中央最高处的时候，秦鹤轩便停了下来，说：“在这里看看风景好不好？这里有点高，能看到那边的街上呢！ “我娘和你娘她们这会儿都还在那边逛街呢！” 晴天听了这话，这才停下了兴致勃勃的脚步，踮起脚尖朝着秦鹤轩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秦鹤轩招手朝松涛要来水囊，喂晴天喝了几口水。 此时桥下路过的一辆马车突然被人叫停，瑞亲王妃推开车窗探出头看向桥上，指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问车内的瑞亲王道：“你看桥上那个人，像不像是鹤轩？” 瑞亲王没当回事儿地撇了一眼道：“离着那么远你也看得清？我怎么看着桥上的人都差不多，都是一个个黑影。” “叫你看也是白看。”瑞亲王妃吩咐车夫，“既然都在这里停下了，不如直接绕过去，咱们也去太平桥上走一走，今天正月十六，走百病呢！” 两口子刚从京郊的温泉庄子回来，路过这里，瑞亲王妃突发奇想地去太平桥上走一走。 “走走也好！”对这件事，瑞亲王倒是十分支持，“希望你今年身体康健，不要再动不动就生病了。” 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到了桥头，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下车，并肩走上了太平桥。 这会儿桥上的人比刚才多了一些，他们夫妻俩穿得也很低调，所以丝毫没有引起百姓的注意。 毕竟京城的达官贵人和有钱人太多了，穿着贵重也并不显眼。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上走，正好跟在桥上休息过后下桥的秦鹤轩和晴天走了个对脸儿。 “鹤轩！”瑞亲王妃眼尖地叫住了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秦鹤轩，还不忘扭头对身旁的瑞亲王道，“你看，我就说我刚才看着桥上那个人就像是鹤轩的身影，你还偏不信。 “这下怎么样，我没看错吧！” 秦鹤轩抬头看到瑞亲王妃却瞬间慌了。 秦夫人之前就交代过，因为晴天跟瑞亲王妃夭折的孩子差不多大，为了不勾起她的伤心事，最好不要让她看到晴天。 一旁的瑞亲王却顾不得回应妻子的话，眼神发直地看向秦鹤轩身旁的晴天。 第351章 就算成了大将军，也不能不把族谱当回事 晴天被他直勾勾看得有些害怕，扭头躲到了秦鹤轩身后。 待瑞亲王妃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晴天的一抹衣摆了。 “鹤轩，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瑞亲王妃好奇地问。 秦鹤轩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话题就被瑞亲王给岔过去了道：“你就别问了，你看，咱们都把人家孩子吓到了。” 他说完就赶紧冲秦鹤轩使眼色道：“行了，你们接着去走百病吧，别耽误了，回头空了去家里玩，你姨母很是想你，我们在温泉庄子上的时候她就总念叨你呢！” “是，母亲也说，待姨丈和姨母回来之后，要带我登门拜访。” “好好，那我在家等你们！”瑞亲王妃一听这话，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开了，“我还给你们带了那边的特产，回头你们过来的时候，让后厨做了给你们尝尝。” “好，谢谢姨母，那我回去催催我娘，早点带我过去。”秦鹤轩做出自己很急着想去的模样，果然哄得瑞亲王妃十分开心。 瑞亲王则对秦鹤轩道：“你们从那边过来，是不是准备过了桥直接去摸门钉啊？ “赶紧去吧，不然一会儿人多得都挤不上去了。” 秦鹤轩立刻会意，匆匆告辞，带着晴天离开了。 “哎——”瑞亲王妃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再回头，秦鹤轩和晴天都已经融入人群中看不到了。 瑞亲王妃埋怨道：“你这人，就会瞎打岔，害得我都没看清鹤轩今天是带着什么人出来的。” 瑞亲王心道，我大过年的把你带去庄子上，就是为了陪你散心，免得你想起没了的孩子又生病。 如今突然看到一个年纪跟当初夭折那孩子差不多，眉眼甚至还跟瑞亲王妃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让她看见那还了得？ 回家之后又该睡不着觉，天天抹眼泪了。 一个弄不好就要大病一场，他也是会心疼的好么！ 不过跟秦鹤轩分开之后，瑞亲王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刚才看到的小姑娘。 回到王府之后，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悄悄命人将王妃身边的成嬷嬷叫过来问：“当年孩子夭折的时候，你是亲眼看见孩子断气了么？” 成嬷嬷不明白这都过去好几年了，王爷怎么又想起了这件事，但还是点头道：“回王爷的话，当时老奴的确亲眼看见小主子没了呼吸的。” 瑞亲王听了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成嬷嬷离开之后，瑞亲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了好几壶闷酒，然后将随从叫进来吩咐了几句。 随从领命而去，瑞亲王则倒在书房的软榻上醉醺醺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之后，完全忘了自己昨天酒后都做了什么。 秦鹤轩带着晴天在桥上走百病，随后去摸了门钉这才打道回府。 第二天一早，他直接带着晴天去找魏先生上课。 魏先生一进屋，便看见秦鹤轩正在读他今天要讲的文章给晴天听。 “晴天来了。”魏先生十分惊喜道，“有日子没看见你了，家里都好么？” “魏先生。”晴天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家里都好，谢谢魏先生关心。” 魏先生跟晴天打过招呼又对秦鹤轩道：“你读这个给她听，她能听懂么？” “她虽然听不懂但是能跟着背出来。”秦鹤轩道。 魏先生对晴天的好记性也是有所了解的，不过还是道：“你有空教她背背诗还可以，这种文章就先别背了。 “就算记性好，脑子里记住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乱。” “是！”秦鹤轩连忙应诺，他之前没想到这一点，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才行。 “魏先生，我是过来学写字的。”晴天一脸期盼地看向他。 “好，等我给鹤轩讲完这篇文章，便来教你写字好不好？”魏先生对着晴天，完全没有对秦鹤轩的严厉，简直像个溺爱孙女的慈祥爷爷。 秦鹤轩听完课，便取出一套他早就替晴天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放在桌上。 魏先生拿起来检查了一遍，发现果然都是好东西，点点头道：“鹤轩准备这些着实用心了。 “好了，你别在这边围着晴天转悠了，赶紧去把我刚才讲的东西再巩固一下。 “我给你准备了一道题目，今天的任务就是以这个为题写一篇文章出来给我看。” 魏先生将秦鹤轩打发走之后，第一次态度十分严肃地问：“晴天，你是真想跟我学写字还是一时贪玩？ “如果只是贪玩，我可以教你画一些简单的画，玩玩便算了。 “但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学写字，那我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就对你放宽要求。 “所以你自己考虑清楚，若是吃不了苦，就干脆不要开始学。” “我要学！”晴天十分坚定地说，“我不怕吃苦的。” 她之前在善家不知吃了多少苦，什么割草、喂鸡、喂猪、扫地……甚至还要帮善大娘子洗贴身的衣裳。 如今的日子对她来说，每一天都幸福得像是在做梦。 写字再累难道能有大冬天用井水洗衣服累？ 再苦能有跪在地上被善大娘子用树枝抽打苦？ 见晴天态度坚定，魏先生这才开始给晴天讲解笔墨纸砚以及它们的用法。 他教晴天如何研墨、蘸墨、舔笔，然后带着她在纸上写下了最基本的几个笔画。 “今天先练这几个笔画，一定要跟着我写的来练，横平竖直。 “不要觉得这个很无聊，这是在给你打基础。 “就像是建房子要先打地基一样，如果地基打不好……” 魏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晴天接了一句：“就会像我大哥一样，字写得像狗爬。” “咳咳——”魏先生咳嗽了两声，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大哥就是最开始学的时候没有打好基础，所以后面写字就东倒西歪的没有筋骨。” 魏先生说完顺口问：“他最近还在坚持练字么？” “大哥天天都练字的。”晴天道，“就连我们来京城这两天，大哥都带着自己的东西抽空练字呢！” “你大哥这会儿也在京中？”魏先生问。 “是啊，大哥在我堂叔家呢！”晴天道。 魏先生道：“那把他也叫过来，我看看他这段时间练字可有进展，指点他一下。 “万一练错了方向，越用功错得越远。” 秦鹤轩便派人去将军府接叶昌瑞。 一听说是魏先生叫自己过去检查这段时间的练字成果，叶昌瑞登时紧张得不行。 叶庆山却听得一脸羡慕。 就连他这样的大老粗都听说过魏先生的大名。 没想到叶昌瑞都已经得到过魏先生的指点，如今还能去当面聆听教诲。 想到这里，他又扭头看向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傻儿子。 叶昌瀚只比叶昌瑞小一岁。 人家都已经得到过名师的点拨了，自家这个却还只想着去冰面上玩脚滑子，玩之前也不知道查看一下冰面是否结实。 哎呦，这事儿可真不能比，越比越觉得心里头憋闷。 算了算了，叶庆山放弃地想，自己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也不能对儿子们过于苛求。 不过读书读不好也就罢了，练武还是要多抓紧了。 自己之前在边关忙得顾不上家里，如今来到京城，每日也没什么事，正好把两个儿子的基本功抓起来。 叶昌瀚和叶昌琨正一脸同情地看着收拾书包准备去秦府的叶昌瑞，突然又觉得一身寒意上身。 但是屋里温暖如春，门窗也都关得严实，根本没有风吹进来。 难不成真是昨天落水着凉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一起跑去找邵氏讨姜糖水喝去了。 虽说这玩意儿也不好喝，但是总比感染风寒喝苦药汤子强。 叶昌瑞很快就接到秦府，随着松涛来到了书房。 晴天此时已经能自己坐在桌前练习笔画了，而且还得到了魏先生的夸奖。 她之前在善家天天干活，所以虽然人很瘦，但还是挺有劲儿的。 她的手虽然还小，但是拿起笔来十分的稳，完全没有其他小孩子刚开始拿不稳笔，写不稳字的情况。 魏先生带着她写了几笔之后让她自己试试，立刻就啧啧称奇。 “不错，就是这样写。”魏先生看着晴天写出来的笔画十分高兴，“先照着这个多写两页，若是写得好，下午我可以教你几个简单的字。” 晴天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头，练得越发起劲。 叶昌瑞一进屋就看到这情形，待看清晴天落在纸上的笔迹之后，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是错觉么？ 他怎么觉得自己还没有刚开始学写字的妹妹写得好？ “魏先生，秦小少爷。”叶昌瑞上前跟二人打招呼。 “恩，听晴天说你回去之后每天都在练字？” “是！”叶昌瑞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不过我平日练字的纸都留在家里没带过来。” “没事，你现在直接写给我看就行了。”魏先生指着旁边早已摆好文房四宝的桌子，“随便写几句什么我看看。” 叶昌瑞想了想，写了自己最近练习最多的一首诗，拿过来交给魏先生过目。 魏先生看着叶昌瑞写的字，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勉强用红笔圈出两个字道：“这两个字写得挺好，其他的还是需要再多加练习啊！ “你看看你这个横写的，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讲过，横该怎么写？” “是！”叶昌瑞心下懊恼，“我平时写的时候是很注意的，刚才太紧张所以就……” “紧张可不是借口，到时候你去参加考试难道不紧张？ “万一以后有机会参加殿试，当着皇上的面写文章你更紧张。 “若是一紧张就写不好，那叫什么事儿？ “你就还是练得不够多，练得多了，写字就变成你的本能，根本都不用过脑子，随时随地写出来都不会出问题。” “是。”叶昌瑞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魏先生，我不该给自己写不好找借口，回去之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练字的。” “你能有这个决心就好。”魏先生欣慰地点点头道，“虽说问题还不少，但是你的字已经比咱们初见面时写得好多了。 “回去之后继续好好练，肯定会越写越好的。” “谢谢魏先生。”得了魏先生这话，虽然鼓励大过于夸奖，但是叶昌瑞还是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正好如今晴天也开始学写字了，回头我给她准备一本字帖带回去。 “到时候你有什么笔画或者字拿不准，也可以跟着看看。” 叶昌瑞听罢连连点头道谢。 只不过他还以为魏先生所谓的准备一本字帖，就是去外面书坊买一本。 万万没想到，魏先生居然利用晴天住在秦家这几天的空闲时间，给她写了一本字帖出来。 这几天的时间，晴天已经熟练掌握了所有的笔画，还学会了写几个简单的字和自己名字。 她本来还想学着写秦鹤轩的名字的，但是鹤字实在太难了，最后只学会了一个轩字。 将军府这边，叶庆山宴请同僚的酒席在秦夫人和叶大嫂的帮助下办得十分成功，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夸奖。 酒宴结束后的第二天，叶家人也终于要回家了。 临走前，魏先生将字帖交给晴天，还叮嘱道：“不用写得太多，每天抽空练一会儿就行。 “但是一旦开始写，哪怕就写一笔，也不能乱写，必须按照我教你的，照着字帖写，记住了么？” 晴天像抱着宝贝似的抱着字帖，连连点头。 叶庆山见实在留不住大家了，便主动提出送他们回去。 叶老太太不肯让他送：“哎呀，大老远的，你跟着回去折腾什么。 “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有危险不成？” “大娘，我得回去把嫂子和弟妹给我做的衣裳和鞋子拿回来，这可都是好东西，我得好好收着呢！” 叶老大道：“娘，庆山跟着回去也好，我带他去见一下族长，把族谱上他的名字恢复上去，再把弟妹和两个孩子添上去。” “对对，你瞧我这个记性，都给忘了。”叶老太太一拍脑门。 这是正事儿，就算成了大将军，也不能不把族谱当回事。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为了等他们回去，叶东明已经在榕溪村住了两天了。 第352章 拜见将军大人！ 叶东明是从县太爷那边得到的消息。 叶庆山从边关回来了，还被封为了镇国大将军。 说实话，若不是去年老叶家从关外回来，还干出好几件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儿来，他早都想不起来叶庆山是谁了。 “这……叶庆山没死，还当了大将军？”叶东明觉得自己稍微有点儿迷糊，该不会是喝多了做梦呢吧？ 县太爷将叶庆山的传奇事迹讲给他听了之后，叶东明才渐渐有了实感。 这居然是真事儿，不是自己在做梦。 “我看到上面派发的文书，就赶紧请你过来，让你也跟着高兴高兴。” 叶东明当然高兴，何止是高兴，他都快要高兴疯了。 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要知道，叶氏一族虽然鼎盛过一时，但是近些年已经有些要没落的兆头了。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能通过科举考出头的人越来越少，与之相对的便是能出去做官的人越来越少。 之前叶东明就很担心，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叶氏一族怕是要败落在自己的手上了。 谁成想，文举的路走不成，竟从天而降一个武将。 那可是镇国大将军啊！ 只要叶庆山不造反，便足以保证叶氏一族不会败落他叶东明手里。 从县衙出来之后，叶东明都没顾上回家，雇了辆车就直奔榕溪村了。 一路上他就想，好像自从老叶家从关外回来之后，这运气都挺不错啊！ 谁知到了榕溪村，车停在老叶家门口之后叶东明才发现，他家居然大门紧锁。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村长王广平家。 “啥？”王广平听了叶东明的话，整个人都从炕上崩了起来，“庆山是镇国大将军？” “可不是么！”叶东明高兴地问，“你可知道老叶家去哪儿了？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啊！” “难怪他家正月十五去了京城到现在都没回来，这肯定是知道了啊！” “去京城了啊？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么？” “老叶家可真沉得住气，庆山回来住了十几天，居然都没提这件事儿！” “叶将军回来住了十几天？回哪儿？村里么？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事儿！” “哎呦，庆山可真是出息了，他爹娘在天之灵总算能安息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谁跟谁的话都对不上。 鸡同鸭讲了半天之后，两个人才渐渐冷静下来。 王广平道：“叶族长您别着急，等他家的人一回来，我立刻就叫人去通知您。” “我还不信了，这次我不走了，我就在村里的等他们。” 结果这一住就住了三天。 叶东明也着急啊，天天背着手在村口溜达。 有他在这里待着，叶庆山成了大将军的事儿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叶娟儿听到这消息之后先是笑，然后哭，最后又着急地往外跑。 “哎呀，你干嘛去，他家人都去京城了，还没回来，你现在去也是扑个空。” “你懂什么，谁说我要去他家了。”叶娟儿很快收拾好自己，出门便直奔王二娘子家。 “哎呦，都忙着呢？”叶娟儿进门便看见王二正在劈柴，“你媳妇的病好点没有？” 王二看到叶娟儿来了，忍不住往她脸上多扫了几眼。 明明两个人是同龄，怎么叶娟儿看起来就是比王二娘子要年轻不少呢？ 最重要是的人家眼睛里有神采。 再反观自家媳妇，病歪歪的也就算了，还一脸的皱纹。 叶娟儿被他看的心情不是太好，白了他一眼道：“问你话呢，你媳妇在家不？” “在屋里呢，你自己进去吧！”王二说罢，又继续开始劈柴。 倒不是他多喜欢干活，而是如果再不劈柴，今天家里都没有东西烧火了。 叶娟儿进屋看到躺在炕上的王二娘子，一脸蜡黄不说，头发都打绺了，也不知多久都没洗了。 也不知打哪儿学的偏方，还在额头上捆了个布条子，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王二家如今借住的这房子破破烂烂的，四外透风。 所以王二娘子在屋里就听到刚才叶娟儿在院子里跟王二说话，此时态度十分冷淡。 “你来干什么？来看看我死没死么？” “我又不是你，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叶娟儿今天心情大好，懒得跟王二娘子计较，笑着说，“我只是刚听说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所以赶紧过来告诉你，让你也跟着沾沾喜气，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呢！” 王二娘子狐疑地看着叶娟儿，心下揣度这女人到底又搞什么幺蛾子。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家庆山不但没死在边关，而且还被皇上封为将军，赐他了一个京城的大宅子。 “你还不知道呢吧，这几天晴天他们一家都进京了，就住在庆山家的大宅子里。” 王二娘子开始还有些紧张地听着她说的话，听到最后却有些忍不住了。 “行了，你就算想要气死我，也编个差不多点儿的故事，我说不定还能信上几分。 “你现在说得这个未免也编得太过了。 “还当将军，你怎么不说他要当皇帝了！” 叶娟儿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两步道：“这话可不敢胡说，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见叶娟儿的神色不似作伪，王二娘子心里不免也嘀咕起来。 两个人从小认识，叶娟儿的确不是个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胡说八道的人。 难不成叶庆山是真出息了？ 叶娟儿最后道：“你还说什么老叶家命不好，会克周围的人，把亲戚都克死了。 “如今可睁大你那双眼睛看看吧，自打他们从关外回来，从帮咱们修水车、斗黑熊、灭山匪、打野猪，打老虎……桩桩件件，不都是在为咱们村里人做好事么？ “虽说人家做好事也从来没图过咱们的感激，但是你也不能非但不感激还到处造谣传谣啊！ “要我说，你才是村子里最大的扫把星！ “王二家原本多好的日子，娶了你之后，你看看这些年都过成什么样了。” “好啊你叶娟儿！”王二娘子听到这话，一骨碌爬起身怒道，“我说你怎么三天两头往我家跑，你这是想把我气死好跟我家王二啊！ “我真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有这个心思。 “我还告诉你，就算我死了，王二也不会娶你的！” “呸！”叶娟儿真是快要被这个女人气死了，“我自己有男人，谁稀罕你男人。 “你当初用尽了下作手段抢男人，的确，刚开始你的日子是比我过得好。 “但是这夫妻过日子，看的不是一年，也不是十年，是一辈子。 “你现在再看看？咱俩到底谁嫁得好？” 叶娟儿说罢，也懒得再听王二娘子如何反驳，直接转身离开了王家。 别看王二娘子在叶娟儿面前强撑着，但是等叶娟儿走了之后，她立刻浑身瘫软，坐都坐不起来。 “王二……王二你进来一下。”王二娘子虚弱地叫了半天，在院里劈柴的王二才听见。 他放下手里的斧头，一边擦汗一边进屋问：“怎么了，想尿还是想拉屎？” “不是！”王二娘子还抱着一线希望地向王二求证道，“你可知道叶庆山……” “哎呀，你也知道叶庆山的事儿了？”王二居然有点兴奋道，“能从一个被抓壮丁抓走的人，最后居然能有这样的成就，坐上这样的位置，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两天村里都在说这个事儿呢，叶氏的族长都亲自来榕溪村等着他家回来，为此都在村长家住好几天了……” 王二娘子越听越是心慌，厉声打断问：“你知道这么多事儿，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王二也很委屈道：“不是你说你要专心养伤，让我不要用村里这些事儿打扰你么？” 王二娘子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其实她的本意是，如果村里有人说她的坏话，就让王二装没听到，不要告诉她。 没想到王二这么实诚，居然连叶庆山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说。 想到这里，王二娘子顿时更加郁闷了。 自己之前在村里传出去的那些话，如今都变成了冰冷的巴掌，啪啪都打她自己脸上了。 偏生自家房子又起火了，外面少不得有人要说是她造谣遭报应了。 她自己平日里就净干这种事儿，所以都不用想就知道别人会怎么说。 这以后就算病好了，也没脸再出门了啊！ 想到这里，王二娘子突然一把抓住王二的袖子道：“要不咱们就别在村里盖新房了，直接去县城买个房子住下多好。 “咱们两个土里刨食忙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么！ “之前总下不定决心要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咱们搬到城里，一切都从头又开始如何？” “如何个屁！”王二终于忍不住骂道，“家里都烧成这样了，就连开春儿盖房子的钱，估计都要先找人借一部分，哪儿有钱去县城买房子？ “你若是想去就自己去吧，反正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躲出去，我和孩子的日子说不定还会好过一些。”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不客气了，王二娘子顿时就炸了，指着王二骂他没良心。 “你是不是又被叶娟儿勾了魂儿，如今恨不得我赶紧给你们这对狗男女腾地方？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了，我…… “啊——” 王二终于按捺不住，上去抓着王二娘子的头发，啪啪给了她两耳光。 “快给我闭上你这张臭嘴吧！”王二打完转身就走，“这日子，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王二家吵架打架的时候，老叶家一行人才刚从京城出发。 他们半路绕了点路去县城找叶东明，谁知直接扑了个空。 听说叶东明早就去榕溪村等着了，叶老大无奈道：“得，这回我又得挨族长的说了。” 叶老四却道：“大哥，这回可未必会挨说。 “庆山哥这样的身份，族长巴结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说你。” 一行人终于回到村口的时候，村里人家大部分都已经吃过午饭了。 叶东明如之前几天一样，正背着手在村口溜达。 之前他还是很着急地在等待老叶家的。 但是一连几日都没等到人，也有点灰心了，此时则纯粹是在村口散步消食。 叶老大坐在前面赶车，离老远就认出了叶东明。 “哎呦，族长该不会是等不及要回去吧？”叶老大说着赶紧甩了一下鞭子迎上去，“可别再弄岔劈了。” “族长，您……” 叶东明循声一抬头，看到叶老大立刻道：“庆晨啊，你可是越来越不厚道了。 “我早就跟你说，家里有什么事儿要赶紧告诉我。 “你可倒好，你家庆山回来这么大的事儿，你瞒得可真严实啊！ “前几日县太爷恭喜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喜从何来。 “你自个儿说说，这样做合适么？” 叶老大闻言刚想解释，但其实叶东明也只是随便嗔怪几句，根本没有想听解释的意思，说完便直接问：“多年前弄错了把叶将军在祖籍上记为过世了，回头得抽个时间改过来才好。 “听说还有夫人和两个孩子，这也都是要记入族谱的。” “我们回来可不就是为了办这件事儿么！”叶老大道，“我们刚才还特意去县城找您，结果扑了个空，才知道您居然都来村里等我们了，我们就赶紧回来了。” 叶东明一听这话瞬间紧张起来，磕磕绊绊地说：“你、你的意思是、是说叶将军此时就在车里？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叶东明说着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低头整理衣裳的时候，突然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王广平的棉袄愣住了。 “哎呀，你们先回家，我等下去家里拜访叶将军！” 叶东明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往王广平家跑。 不多时换了自己来时穿的衣裳，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才往老叶家去。 叶东明进屋就满脸堆笑，冲着叶庆山便拜了下去：“叶氏族长叶东明，拜见将军大人！” 第353章 她撒谎，她就是故意的！ “族长不必多礼。”叶庆山赶紧伸手把叶东明扶起来，顺便替叶老大解释道，“其实我刚回村的时候，大哥就提醒我要抽空去拜访您，顺便把族谱上的内容改过来。 “但是因为当时我的妻儿都还在京城，加上大过年的，我就说等过完年再去也是一样的，于是便耽搁了。” 听得叶庆山这么说，叶东明立刻道：“哎呀，不碍事不碍事。 “您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怎么敢让您来拜访我，族谱的事儿，待我回去便抓紧改回来。 “不过还要劳烦您将夫人和两位公子的名字和生辰写一下给我。” 叶老四见状，冲叶老大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叶老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族长这样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忍不住反思，自家人对待叶庆山是不是太随意了，不够尊重？ 主要是之前叶庆山是假装落魄回来的，过年这些日子大家天天厮混在一起，叶庆山身上也半点儿都没有高位者的架子。 如今大家相处习惯了，即便知道他是什么镇国大将军，好像也很难从之前随意的相处方式中走出来了。 叶庆山仿佛看穿了叶老大的心思一般，趁着去叶昌瑞房里写东西的时候，他忙低声对叶老大道：“大哥，咱们兄弟之间可不讲究这个。 “你们以后若是都像族长这样跟我说话，那这亲戚可真没法处了。” 叶老大一想也是，谁家关起门来还这么说话啊！ “放心吧，你做官归你做官，咱们处亲戚归处亲戚。” 叶庆山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就该这样才好。 “大哥，不瞒你说，我都后悔回京了。 “京城这里各种规矩真是太多了，那些做官的，听他们说句话恨不得要转八百次脑子才能想明白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边关那边虽然也有些勾心斗角的事儿，但可比京城这边直白多了。 “别的不说，就说昨个儿宴请同僚，半天时间就快把我憋死了，这差事实在是不适合我。” “边关再好到底还是危险，你如今也已经有妻儿了，不能一直过那种把命系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了。 “更何况如今朝中有秦大人帮你，肯定比你自己摸着石头沟过河强多了，你就好生跟人家学吧！” 叶庆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大哥这话说得在理，正是这样！ “而且这次能跟秦大人搭上关系，还是多亏了大哥一家，我……” 叶庆山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老大打断道：“你刚才刚说了，咱们两家就是当实在亲戚那么处，现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嗐，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你们有啥事，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都别跟我客气。” “咱家就在乡下本本分分地种地，能有啥事儿。”叶老大道，“你就放宽心，在京城好好做你的官，大哥可以跟你保证，咱家绝对不会有那种打着你的旗号出去干坏事败坏你名声的人……” 两个人说到这里，正好看到叶老四从门外路过，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叶老大登时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 叶庆山抓住机会问：“大哥，是不是有啥事儿？有事儿你就直说。” 叶老大挠挠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年前的时候，我们陪着你大嫂去参加厨艺比试的时候，老四看上了一个参加比试的小娘子。 “后来发现人家家境比我家高出一大截，老四之前又成过亲，怎么看都配不上人家，所以连提都没敢再提……” 之前过年的时候，叶庆山早就听说了叶老四之前的遭遇，对他本来就十分同情。 如今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他立刻道：“那还等什么，大哥可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咱们请个媒婆上门打探一下不就得了。” 叶老大却道：“先不着急，且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人家姑娘是哪家的，就算知道了，也要先打探清楚她家里情况如何。 “万一有什么不着调的爹娘或是难缠的亲戚，娶回来也是麻烦。” “大哥，你只管去打听，只要姑娘人好就行，至于什么难缠的亲戚，这不是有我在么，谁敢来咱家惹事？” “回头我跟娘商量一下，若是老四真有这个意思，就去打问一下。”叶老大也被叶庆山说得有些心动，“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肯不肯嫁到乡下来，毕竟人家平时都是有贴身婢女跟着的。” “那家世应该还真不错的样子。”叶庆山摸摸下巴，思忖片刻道，“老四如今也没什么正经差事，也没什么手艺，年纪轻轻的在村里待着能有什么出息。 “要我说，不如让他跟我去京城谋个出路。” “真的？”叶老大一听这话，大喜过望。 该说不说，叶老四如今都快成了全家人的心病了。 叶老四这个岁数，出去做学徒已经太大了，很少会有人要了。 而且说实话，出徒的时间也太长了。 年纪小去做学徒，最多吃几年苦，总归是能学到手艺的。 但是叶老四如今的年纪，若是出去做学徒，等到出徒估计都要二十五六岁了，耽误了婚事不说，学徒这几年收入也少。 大家入关之后都涨了不少见识，让叶老四就一辈子待在村里种地，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出路。 如今听得叶庆山主动提出这个想法，叶老大能不高兴么！ “我这就去叫老四回来。”叶老大激动地说。 “大哥，我今天又不走，不用着急，老四的事儿等晚上吃完饭，咱们全家人坐下来一起合计合计。” “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两个人说起话就忘了正事儿，聊了半天，直到叶老三过来催促道：“庆山哥，还没写好么？族长都等半天了。” 叶庆山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写东西的，忙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他急匆匆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拿过去交给叶东明。 叶东明接过来先仔细看了一遍。 叶庆山的字虽然写得一般，但好在并不潦草，都写得清清楚楚。 “放心吧，回去肯定给您办得明明白白。” 叶东明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将纸叠好揣进怀里，然后搓搓手道：“还有一个事儿。 “您如今回来了，也被皇上封为了镇国大将军。 “这样光宗耀祖的事儿，咱们族中也该选个好日子，开祠堂，禀告一下列祖列宗，您说呢？” 叶东明说这话的时候着实有些紧张，生怕叶庆山不同意。 毕竟如今是族中想要借他的势长长脸面。 好在叶庆山还算好说话，点头道：“是该如此，回头族长选好日子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带着妻儿回来。” “好好好，我回去让长老们好生选个日子。” 叶东明说完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做打扰，先回去了。” 他说着往外走，正好跟刚从灶间出来的叶大嫂走了个对脸儿。 “族长这就要走？着什么急啊，吃了饭再走吧！” 叶东明刚想说这时辰，当不当正不正的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话还没出口，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叶老大好像说过，他们从京城回来，绕路去县城找自己，结果扑了个空。 合着一家子人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呢啊！ “你们快吃饭吧，别饿坏了，我晌午在村长家里吃过了，现在还不饿呢，得赶紧回去了，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呢！” 送走族长之后，叶大嫂很快就做好了饭端上桌，这才发现孩子们都不在。 “让老四带着出去玩了，我去找找。”叶老二说着，套了件棉衣就出门了。 刚走出不远，还没找到叶老四和孩子们，就先看到叶东魁一家几个人推着一辆板车正在往外走。 车四周都用板子给挡上了，也看不到里面装的什么。 但是看着好像挺重的样子，一家人前面拉后面推的。 “东魁叔，我帮你们。” 叶老二上前就准备帮忙，但是刚走到跟前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叶东魁也赶紧拦着他：“快别过来，别把你衣裳弄脏了。” 叶老二这才发现，叶东魁一家都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服，显然是不舍得穿新衣服干这种活儿。 “东魁叔，这么早就开始往地里推粪啊？”叶老二问。 “早什么啊，过两天就立春了，眼瞅着就该翻地了。”叶东魁说完才想起来，笑着说，“你小子，脑子里记着的还是关外的节气吧？咱们这边可比你们关外暖和多了！” “可不是么！”叶老二闻言一拍脑门，“那我家也得抓紧时间了。” “家里堆的肥够不够啊？不够我家匀给你一车啊！”叶东魁担忧地问。 要知道，俗话说得好，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这一年的收成如何，除了要看老天爷心情好不好之外，其次就要看肥料给的足不足了。 老叶家去年下半年才刚从关外回来，叶东魁担心他家积的肥料不够多。 “东魁叔，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在堆肥这件事儿上，叶老二可是从来都没松懈过。 为了能让肥料发酵得均匀，免得春耕的时候烧根儿。 叶老二仗着家里后院地方大，一冬天把肥料堆换着地方地翻了好几遍。 就等着春天让它们发挥作用了。 送走叶东魁一家，叶老二赶紧去找叶老四和孩子们。 绕了一大圈最后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他们几个人了，旁边好像还有村里的其他小孩，也不知道在玩什么。 叶老二离着老远便喊：“咋跑这么远来玩儿了，肚子不饿啊？赶紧回家吃饭了！” 叶老四便赶紧对自家几个孩子道：“听没听见，该回家吃饭了。” 晴天却指着对面的几个小孩委屈道：“可是他们都还没道歉呢！” 兄弟五个齐齐鄙视地看向叶老四。 “四叔就会和稀泥！” “就是，四叔，你都不帮晴天！” 叶昌雪和叶昌兆则伸手拦住想趁机离开的两个孩子。 啸夜也压低了身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叶老四也左右为难，自己毕竟是个大人了，总不能跟别人家孩子斤斤计较，这不等于欺负人了么！ 小孩子之间的冲突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来解决的。 叶老二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他们过来，只好自己上前问：“喊你们没听见啊？” 叶昌兆立刻指着那两个孩子告状道：“爹，他们弄脏了晴天的衣裳，还不肯道歉。” 叶老二闻言走到晴天身边蹲下身问：“弄脏哪里了？给二叔看看。” 晴天扯着裙摆给叶老二看，只见蜜合色的裙摆上果然多了一块污泥的痕迹。 对于叶老二来说，这就是小孩子之间常有的矛盾，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 若非今天被弄脏裙子的是晴天而是他儿子的话，他连理会都不会理会，甚至还会觉得自家儿子太矫情。 衣服脏了回去洗洗不就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家里就晴天这么一个小姑娘，所以叶老二已经是尽最大努力放柔和了自己的语气。 “二叔带你回家，让二婶帮你洗干净好不好？要是洗不干净，就让二婶再给你做一条新的。” 以叶老二对晴天的了解，这孩子素来最懂事听话，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 肯定是几个哥哥看到妹妹被欺负了，所以才没完没了的。 谁知晴天却眼圈儿一红，眼泪开始在眼圈儿里打转儿。 叶老二立刻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抱起晴天哄一哄，还是找个帕子给她擦眼泪。 关键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也没带着帕子啊！ 看到晴天哭了，其他几个孩子立刻炸了，叶昌雪更是一把揪住其中一个孩子的领口道：“你把我妹妹弄哭了还不道歉？我看你是欠揍了！” 叶老二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扭头问叶老四：“到底咋回事？” “二哥，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本来都打算带着孩子们回家了，结果遇到这两个小孩。 “那个小姑娘突然捡起一块泥巴丢到晴天身上了。 “最近正是化冻的时候，路上到处都很泥泞，这块泥巴就直接糊在晴天裙子上了。 “这几个小子就疯了一样让人家道歉。 “可人家小姑娘说，本来是想丢自己哥哥的，不小心丢到了晴天身上。 “你说我一个大人也不好跟人家小孩子计较啊！” 晴天却格外委屈地说：“她撒谎，她就是故意的！” 第354章 从根儿上就是个坏胚子 叶老二闻言看向那两个孩子，觉得有些眼生，并不是熟悉人家的小孩。 也不怪叶老四不好插嘴，对面那两个孩子，大一点的男孩看着最多十岁，小姑娘也就七八岁的模样。 但是晴天都哭成这样了，叶老二也不能不过问。 “我家晴天从来不说谎的，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故意弄脏她的裙子的？” “我没有！”小姑娘倔强地梗着脖子，“她胡说的！” “我没胡说！”晴天道，“三十儿晚上那天，她就朝我扔过石头，还想把爆竹扔到我身上……” 叶老二和叶老四听到这话顿时吓了一跳，扔泥巴扔石头这种事儿还可以说是乡下小孩子的玩闹日常。 但是扔抱爆竹可就不是小事儿了，弄不好可是会炸伤人的。 “晴天，之前咋没听你说这事儿呢？伤着了么？” “她把爆竹扔你身上了？扔到哪里了？受没受伤啊？” 虽然明知道晴天别说受伤了，哪里碰了一下叶大嫂都肯定会发现的，但两个人的第一反应还是连声询问。 看着叶老二和叶老四的脸色都严肃起来，两个孩子也有点害怕了。 男孩子虽然害怕，但还是挺身上前护住了妹妹。 小女孩看着晴天被家里人众星捧月般呵护，躲在哥哥身后低头咬住了嘴唇。 叶老二皱眉问：“你们是谁家的，我们去找你爹娘说说这个事儿。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没关系，但是扔爆竹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了，弄不好可是会受伤的。” 一听说要去家里找爹娘，两个孩子齐齐变了脸色。 小男孩率先开口道：“我替妹妹跟你们道歉好不好，你们不要去找我爹娘。” 小女孩却还是一脸被冤枉的委屈模样，哭着嚷嚷：“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 晴天见她居然还嘴硬，生气道：“你还不承认，三十儿那天晚上，哥哥们带我放炮的时候，你跟着村里的喜月姐姐去看花炮。 “你当时还问喜月姐姐我是谁，为什么穿得那么好看。 “喜月姐姐跟你说了几句话，当时放炮的声音太响我没听到。 “然后你就从地上捡了好几个没被点燃的零散爆竹，点着了往我裙子上扔。 “幸亏哥哥们把我围在里面，不然就被你扔到了！” 晴天这一番话说得十分笃定，就连小女孩的哥哥都忍不住回头问：“是有这么回事儿么？” 还不等小女孩说话，晴天便再次说道：“不信咱们去问喜月姐姐。” 事已至此，若是不把事儿弄清楚，传出去别人说不定真以为他们一家子欺负人家两个小孩子了。 于是叶老二便让叶老四回家告诉一声，自己带着孩子们去找喜月问个清楚。 喜月是村长的孙女，王广平此时正好在儿子家商量今年春耕的事儿，看到叶老二带了一帮孩子过来，忙问出什么事了。 听得叶老二把事情简单一说，王广平心里虽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把孙女从里屋叫出来询问。 “喜月，三十儿晚上你是不是跟她一起玩儿了？” “算是吧！”喜月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说话办事都很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王广平皱眉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我没找她玩，是她看到我就凑上来的。 “她说刚到村里，不认识别人，之前跟着她娘去爷爷家的时候见过我一面，想让我带着她去看晴天家放花炮。 “我反正也要过去，就带着她一起了。” “那她当时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问我晴天是谁家的，为什么她有那么好看的新衣裳和花炮。 “我说因为晴天爹娘就她一个女儿，所以特别宠她。” 王广平问：“那她当时说什么了？” “她说我骗人，说女孩子在家怎么可能受宠。 “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受宠穿新衣服了？ “我听她说话怪怪的，就没再理她了。” 听得喜月这样说，吕慧垂下了头，让人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那她问完你之后都做了什么？你看见没？” “当时旁边有人放了一挂鞭炮，我看见她去捡掉落的小鞭，我还说了句让她小心点儿。 “后来她点燃了爆竹乱丢，我怕被她伤到，就赶紧走了。” 许多挂鞭点燃之后，都会有一些没有跟着一起点燃的小鞭被崩出去，掉落在地上。 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免费玩具了。 所以村里每每有人家放炮，就会有许多孩子围上去凑热闹，等鞭炮放完便满地去找这样的漏网之鱼。 有些孩子还会把家里买的挂鞭拆开，抓一把放在兜里，点燃之后到处丢着玩。 因为这样可以玩的时间更久，而不是噼里啪啦一阵响过就没了。 所以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的鸡鸭鹅狗猪就全都遭了殃，时不时就会被丢过来的小鞭吓得魂飞魄散。 “她往哪里丢爆竹了？”叶老二立刻追问。 喜月回想了一下，突然间后退了一步，面露惊讶地看向小姑娘道：“你当时是往晴天那边扔的爆竹？” 这下子终于真相大白了。 就连小姑娘的哥哥都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小姑娘却咬着嘴唇，死活不肯开口。 这么一会儿工夫，叶家其他人接到消息也都赶了过来。 叶大嫂一进屋，都没顾上跟村长打招呼就直奔晴天而去。 “她扔你哪儿了？受伤没？” 确认过晴天只是衣服脏了，没有受伤之后，叶大嫂才松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宠溺地嗔怪道：“你这孩子，三十儿的事回家怎么不跟娘说呢？” “那天她没扔到我嘛……”晴天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然后把脑袋扎进叶大嫂怀里，“要不是她今天又往我身上扔泥巴，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叶老大问：“村长，这是谁家孩子啊？以前怎么好像没见过？” “哎，不就是村头叶赖子家的么！” “叶癞子不是年前刚成亲的么？孩子都这么大了？”叶老大吃惊地问。 叶癞子家里条件一般，人又是个瘌痢头，一直娶不上媳妇，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儿。 去年年底才终于成亲，当时也没大办，只在家里摆了一桌酒，请了几个亲朋好友，所以老叶家也不知道他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眼瞅都快三十了，还有啥可挑的。 “这两个孩子都是他媳妇带过来的，哥哥叫吕飞，妹妹叫吕慧。 “不过我听村里人说，叶赖子一生气就打孩子。 “两个孩子不但要干活，还总吃不饱饭，过年都没给做件儿新衣裳，也都是怪可怜的。” 听了村长的话，叶家人的表情瞬间都缓和了许多。 叶大嫂看着两个孩子身上已经有些不合身的旧衣服，也缓和了语气问：“小姑娘，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家晴天啊？ “你年纪比她大，是姐姐，应该带着妹妹一起玩，你说对不对啊？” 吕慧却猛地把头一扭道：“我才不要她当我妹妹！” 叶家几个小子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 “你算老几，凭什么嫌弃我家晴天？” “你想要个晴天这么好的妹妹都要不到！” “我家晴天还不稀罕有你这样坏心眼儿的姐姐呢！” “告诉你，离我家妹妹远一点，不然我看到你一次就揍你一次！”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终于把吕慧给说哭了。 “哇—— “你家才都是坏心眼呢！ “你家过得好都是从别人家偷来的！ “我才不要跟你家的人做朋友！” 王广平闻言皱眉道：“这个王二娘子真是作孽，天天在村子里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可好，说得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信了。” 吕飞赶紧小声解释道：“你们别怪我妹妹了，是叔叔天天在家说，所以妹妹才记住的。” 原来这个叶癞子，小时候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是在村里还算得上是中等。 可他自己是个瘌痢头，一直说不上媳妇，便越发自暴自弃，不肯好好干活赚钱，天天在家躺着靠父母养。 所以在他爹娘相继过世之后，家里就越来越穷，很快就在村里垫底儿了。 去年老叶家从关外逃荒回来，刚开始没有地方住，只能临时在村里空地上生活的时候，叶癞子可以说是村里最开心的人。 他再穷好歹还有房子住，村里总算有人家比他还穷了。 所以那段时间，叶癞子经常跑到空地那边去围观老叶家，每每看得眉开眼笑。 但是后来随着老叶家将老宅讨回来，并且日子越过越红火之后，叶癞子的心里就渐渐开始不平衡了。 但是老叶家人多，四个壮劳力，尤其叶老大还是打虎英雄，叶癞子根本不敢招惹他们，只能把这种不平衡埋在心里。 年前王二娘子散布的谣言正好契合了他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加上娶了媳妇，家里终于有人听他说话了，几乎每天都要念叨几句。 他媳妇跟村里人都不熟，对这些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算了。 甚至就连叶癞子自己都是说完就完了。 谁也没想到，吕慧竟然都把这些话都给记在了心里。 所以看到晴天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有爹娘疼爱，有哥哥们护着，还有那么多花炮可以放，她心里别提多嫉妒了。 受叶癞子那些话的影响，吕慧便从一开始的嫉妒晴天，渐渐觉得这些东西原本应该是自己的，但是都被晴天家给抢走了似的。 最近两天村里都在说叶庆山回来了，还做了大将军。 叶癞子便又开始在家里骂骂咧咧的，说当初要不是爹娘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能去当兵的话，现在肯定混得比叶庆山好多了。 吕慧到底年纪小，天天听着他这么说，便慢慢被他给洗脑了。 所以刚才看到晴天便觉得气不过，捡起来一块泥巴就丢到晴天身上去了。 看着这样一个孩子，叶家人一时间也都没了之前的义愤填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王广平对吕慧道：“少听叶癞子胡说八道，他就是个气人有笑人无的混子，嘴里没半句实话。 “以后他要是再打你们，就来告诉我，我去说他。” 虽然明知道即便说了也好不了几天，但是王广平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若非他是村长，怕是连句话都说不上。 叶老大不忍心道：“回头我跟族长说说这事儿，看他能不能管管叶癞子。” 王广平道：“对，还是你这个主意靠谱。 “你们族长说句话，可比我说一百句都顶用。” 吕飞一听村长这么说，甭管有用没用，反正先跟叶老大道了声谢。 他毕竟年纪大了一点，没有像妹妹那样被叶癞子带歪。 王广平拍拍他的脑袋道：“你是个好孩子，回去好生说说你妹妹，让她少听叶癞子的混话。” 吕飞赶紧扯扯吕慧的胳膊，又把她往前推了一把，示意她也表个态。 吕慧到底还是害怕这些人找到家里去，别的不说，叶癞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打她的机会。 她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半点儿停顿都没有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往你裙子上扔泥巴。” 说完，她也不等吕飞，自己转身就跑了。 吕飞歉意地看了屋里众人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王广平忍不住感慨道：“好好一个孩子，活活让叶癞子给带坏了！” 叶昌雪心里那口气始终没能出去，听了这话不悦道：“也未必，她哥怎么就没被带坏呢？可见她从根儿上就是个坏胚子。” 叶三嫂瞪了儿子一眼道：“显着你了，怎么就你话多。” 但是屋里其他大人却都没有说话，互相对视一眼，显然都觉得叶昌雪这话虽然是幼稚的赌气，却也不无道理。 叶老二冲几个孩子道：“你们以后要看好妹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知道么？” “二大爷，这还用你说！”叶昌雪不高兴地说，“刚才要不是你和四叔拦着，我早都揍他俩了！”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叶老三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给你脸了是不是，赶紧给我回家！” 第355章 开春儿事情多 叶家人回家之后，该吃饭的吃饭。 吃完饭，叶老二刚想去叶东魁家了解一下种地的时间和节气问题，叶老大就把兄弟几个都叫进了叶老太太房中。 “娘，庆山今天跟我说了个事儿，我觉得还算是个好事儿，不过还是要听一下娘和老四的意见，老二、老三，你们也一起跟着参谋参谋。” 叶老四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没想到居然是跟自己有关的事儿，诧异地抬头看向叶老大和叶庆山。 跟自己有关能有啥事儿？总不能是给自己说亲吧？ 叶老四正胡思乱想呢，就听到叶庆山道1：“我这次从边关回到京城，皇上准备让我接手京城的防卫工作，秦大人也跟透露过了这一点，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只等着皇上的旨意了。 “我想着老四如今在家也没事做，如果他愿意，家里也同意的话，倒不如跟我一起去京城。 “虽说一开始也必须从底层做起，但是有我照应着，以后的前途方面，应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叶老四听得叶庆山这么说，已经兴奋起来。 他不是叶老二，对种地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也不想一辈子留在村里种地，更想要出去闯闯。 如果叶庆山此时不提这件事，叶老四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出海去西洋那边长长见识了。 所以刚听叶庆山说完，叶老四都顾不得等叶老太太表态就抢先道：“庆山哥，我愿意，我去跟你干！” “你先别着急。”叶老太太瞪了叶老四一眼，然后扭头道，“庆山，你想帮衬老四的心我懂，但是老四既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别的本事。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那几下拳脚功夫，在你面前也根本不够看。 “他去了能干啥啊？别回头反倒给你添麻烦。” 从内心出发，叶老太太当然希望叶老四能有出息、有前途。 但前提是他自己真有那样的本事，而不是要全靠别人帮衬。 且不说叶庆山只是堂兄弟，他们之间又没有一起长大的情意。 当然，叶老太太相信此时叶庆山愿意帮助自家是发自内心的。 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之间，总是一方帮衬另一方，时间久了都会生出嫌隙，更别说他们这种关系了。 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今后跟叶庆山闹僵了关系。 一听叶老太太最先考虑的居然是这个问题，叶庆山本来就想帮叶老四一把的心情越发强烈。 “大娘，您自个儿教出来的儿子，您还不放心么？ “老四不会给我添麻烦的，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不少忙呢！ “话说回来，这也算得上是惯例了，我去任职，手底下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帮衬，您说是不是？”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稍稍放下心来，扭头看向叶老四道：“你若是想去闯闯，娘也不拦着你。 “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去了京城之后，若是敢打着庆山的旗号干什么坏事，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娘，你放心吧，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叶老四道，“只要庆山哥肯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上进的。”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叶庆山一锤定音道，“老四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跟我一起回京城去。” 叶老太太此时才终于关心起这件事儿的细节来。 “是不是连铺盖都要一起带着？到时候可有地方住？ “也不能一直住你庆山哥家里吧？ “要不你先少带点儿东西，回头缺什么再让你大哥给你送。” “大娘，别担心，去了先住我家， “行李什么的就一起带着吧，反正车里有地方放。 “等回头给他安排好差事，就有住的地方了。 “到时候我安排人去帮他一起搬过去安顿好便是了。 “不过外衣不用带太多，到时候会发衣服的。” “这样也好。”叶老太太听叶庆山考虑得周全，就没有再细问，扭头叮嘱叶老四道，“你今晚抓紧收拾东西，明个儿别耽误你庆山哥回京。” 把这件事儿商量完之后，外头天都黑了。 叶老四回房去收拾东西，叶老二见时辰还早，跟叶二嫂说了一声便出门去找叶东魁了，挺晚才回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全家人送走叶庆山和叶老四之后，叶老二便招呼道：“大哥，老三，你们帮我把家里的粪都运到地里去吧，现在就要开始为春耕做准备了。” “这么早？”叶老大和叶老三先是惊讶，然后便也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难怪这两天总看到村里人推着板车来来往往的，原来是在往地里运肥料。” “老四这下该高兴了，正好给躲过去了。”叶老三笑着说。 “那可不么，他从小就是个狗鼻子，对气味太敏感。 “我记得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每次让他翻肥或者是往地里运粪之后，他都得有好几天吃不下饭。” 叶老二一边用铁锹往平板车上装粪一边道：“所以说希望老四在京城能跟着庆山好好干，以后有出息就不用回村种地了。” 叶老大闻言道：“种地也没什么不好，不种地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咱们以前在关外不知道，入关之后我才听说，原来种地种得好的，朝廷也是有表彰和奖励的。 “老三，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关外，你二哥伺候的庄稼就远比别人家长得好。” 一说起这个，叶老二登时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恨不得把庄稼种下去就不管了，都不去收拾伺候，能长得好才怪呢！ “我之前观察过这边的地，虽然这边比关外暖和，但是地里的土可远不如关外的黑土地。 “所以施肥和翻地就更加重要了。 “按理说本该去年秋天翻地的，俗话说得好，秋天划破皮，都胜过春天犁几犁。 “不过去年秋天咱们也没顾上，春天只能下力气多翻几遍了。 “回头得去城里买头牛，还要买一些农具……” 叶老二平时话不多，可一说到种地就拦都拦不住。 叶老大和叶老三都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听他说到这里，叶老大立刻瞅准机会打断道：“你回头把需要买的都想清楚，然后让娘从公中给你拿钱便是了。 “今天咱们赶紧把粪都运到地里去，其他还缺什么东西，明天我陪你进城去买。” 兄弟三人忙活了大半天，才将叶老二在后院积了一冬天的肥料全都运到了田里。 叶东魁原本还担心他家的肥料不够，特意过来看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没想到叶家的肥料竟然攒得比自家还多。 “真不错，是我瞎操心了，老二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我家人多，加上两头骡子，老二秋天还去山上弄了许多落叶，杂七杂八的拌起来就这么多了。”叶老大语气中带着些自豪地说。 “翻了几次？”叶东魁又问，“发不好可是要烧根儿的。” “东魁叔，放心吧，我都翻过好几次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东魁满意地点点头，“昨天晚上你来找我聊天，我就觉得你种地肯定是把好手！” 叶东魁突然心生一计道：“要我说，不如这样。今年咱们爷俩赛一场，到秋天看看谁家地种得更好。 “怎么样，敢不敢比？” 若是别的事儿，叶老二肯定会谦虚几句。 但是在种地上头，他还没服过谁，立刻应战道：“比就比，这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东魁叔，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输了可不许生气啊！” “嘿，你个臭小子，还真以为你能赢得过我？这话该我来说才对。” 叶家兄弟将几车粪都运到田里之后，又跟叶东魁打听：“东魁叔，县城哪家铺子的农具靠谱啊？” “这你可是问着了。”叶东魁热情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去买？正好把我捎带上。 “正好家里有把锄头要修，我带你们去认认门，以后买这些东西认准他家便是。” “行，那我们明天一早去接您。”叶老大道。 回家之后说起这事儿，叶老太太听说要去买牛，突然想起来道：“这眼瞅就立春了，你们也抓紧时间把鸡窝和猪圈给弄出来，过些天就该去抓猪羔子和鸡崽儿了。” 家里人以前在关外住了这么多年，早都习惯了过完年还要再有一两个月才会开始忙春耕。 如今日子一下子被提前了这么多，大家都有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感觉。 叶二嫂有些感慨地说：“开春儿了，家里这活儿一下子可就多起来了。” 叶三嫂也跟着道：“可不是么，猪和鸡都养起来之后，每天就都要喂猪喂鸡了。” “咱们从关外回来这才半年，怎么有种这些活儿都已经离咱们老远的感觉了。”叶大嫂道，“开春儿了也好，咱家的日子总算能重新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咱们庄户人家，可不就得这样过日子么，踏实。”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大家心里却又都觉得，仿佛有些东西，如今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很难再回去了。 叶老大、叶老二带着叶东魁一起进城去买牛和农具。 东西都买好之后，叶老大想起自己之前说过要向族长反应叶癞子的情况。 他当时脑子一热，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了，现在要他专门去找族长说这个事儿，还真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叶老大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叶东明家。 一看是叶家兄弟来了，门子的态度都跟以前有着天壤之别。 叶东明还以为他们是来催族谱的事儿，刚准备解释，就听叶老大说是进城来买黄牛和农具的，立刻松了口气道：“倒不是我拖着不给抓紧办，主要是负责在族谱上写字的老先生这几日感染了风寒。 “一把年纪了，我也不好催促人家不是。” “族长，庆山跟我家老四都已经回京城了，他临走前没催应该就是不着急，您慢慢来。” 叶东明一听这话，立刻敏锐地问：“老四也跟着去京城了？”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而且以后说不定还会碰见，瞒也是瞒不住的，所以叶老大便点点头道：“庆山说老四总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带他去京城闯荡闯荡。” 叶东明看了叶老大一眼，暗道叶家人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缺心眼。 叶庆山可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大将军，他们在外不尊称一声将军也就罢了，还一口一个庆山地叫。 叶东明有心想要提醒一下，但又觉得老叶家跟叶庆山的关系更为亲厚，自己说这话似乎也不太合适。 他还在这儿纠结要不要说的时候，叶老大那边终于鼓起勇气，跟叶东明大致说了一下叶癞子的事儿。 “族长，这事儿我们村长也去说过几次了，但是也没啥效果。 “我想着叶癞子到底也是咱们叶氏族人，这种事一旦传出去败坏的也是咱们叶氏一族的名声。 “我们村长说了，您说上一句话比他说一百句还好使，所以希望您有空能帮忙管一管。 “主要是看那两个孩子也是可怜。” 叶东魁没想到叶老大来找族长是为了这事儿，心下暗道叶老大怕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叶氏族人没有一千也差不多有八百了，若是连每人家里的事儿都管的话，叶东明就是累死也管不过来。 叶东明也没想到叶老大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别人的家事。 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叶老大为了能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已经是绞尽脑汁了。 在叶东明看来，甭管叶癞子是打孩子还是打媳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没打死，就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哪个姓氏没几个这样的浑人啊？ 即便传出去，也不会对叶氏一族的声誉有任何影响。 这也就是看在叶庆山的面子上，倘若换一个人来说这话，此时肯定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多亏你发现这个情况来告诉我，不然下面村子里发生的这些事儿，我有时候真的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啊！” 第356章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从叶东明家里出来之后，叶东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叶老大道：“你可真是……你特意来族长家里，就为了说这件事啊？” “哎，我也是看那两个孩子可怜。”叶老大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是因为看到那两个孩子，就让他想起当初的晴天。 只不过这些话就不能跟叶东魁说了，毕竟如今村里根本没人知道晴天不是他们夫妻亲生的。 老叶家早就商量好了，要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棺材里去。 就连家里年纪最小的叶昌年都知道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也罢，反正如今庆山有出息了，族长也得巴结着你家，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从族长家里出来之后，几个人便将新买的黄牛拴在车后，把工具全都装在车上，赶着车慢悠悠地往家走。 殊不知此时有几个人正在丰乐县城里到处打听老叶家。 这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问了一圈都不得要领，最后问到官府对面胡同口坐着晒太阳的几个人身上。 “老汉，我实话跟你说，照你这么打听，可是很难找到你亲家的。” “就是，姓叶的我们这里可多得是，你好歹说点儿别的特征出来啊！” 穿着破旧的老汉搓了搓黑乎乎的手道：“他家一共四个儿子，叶、叶庆安你们可知道？” 一听这话，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叶庆安，这名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呢！” 老汉紧接着又补充一句道：“他们去年刚从关外逃荒回来的。” “哎呀，那就对了！”其中一个人一拍大腿道，“我说怎么听着耳熟，这不是去年帮着秦大人擒获山匪的叶家兄弟么！ “老汉，你家女婿行几啊？” “我家女婿是家里最小的，行四。” 几个人顿时神色怪异起来，面面相觑之后，有人试探地问：“老汉，你该不会是姓郭吧？” “哎呀，可不是么！”郭老汉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你们可认识我家女婿？” 但是刚才还十分热情跟他说话的人，一个个都打着哈哈起身。 “哎呀，我家里锅上还炖着菜呢，我得回去翻翻。” “今天外头怎么这么冷，我得回去加件儿衣裳。” “我坐得腿都麻了，起来活动活动。” 但是这些人找了借口走开之后，很快又都凑到一起，偷偷打量着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几个人。 “他说叶家是他亲家，他女婿是老四叶庆安，那不就是……” “就是之前跟人私奔，最后一尸两命死在京城那个女人的爹？” 当初郭氏私奔最后死在京城这件事儿，虽说无论是县太爷还是叶东明都是尽量低调处理的。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 尤其丰乐县一大半的人都是叶氏族人。 郭氏这件事本身又很博人眼球。 怀孕在身的有夫之妇跟着有妇之夫私奔，走前给婆婆下药，把夫家席卷一空，最后被姘头卖进青楼，一尸两命。 随便哪一条拎出来都是足够邻里聊上许久的程度。 偏偏这些事儿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简直不要太刺激。 直到过年的时候，许多人走亲访友拜年的时候，还会把这件事儿拿出来说上一说。 所以一提起来，几个人全都知道。 “这老头生出那么个不要脸的闺女，怎么还好意思来走亲家啊？” “你没听他们说是逃荒过来的么，估计根本都不知道自家闺女干了什么好事儿吧？” “这家伙去了还不得打起来啊？” “打不打起来咱们也看不着，行了行了，太阳都快没了，怪冷的，都回家吧！” 几个人聊了几句便各自散了，却偏有那坏心肠的人，跟别人分开之后又折返回来找到郭老汉。 “老汉，你刚才说的那个叶庆安，我突然想起来了，他家好像是住在榕溪村。 “你们现在赶紧去城门口，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去榕溪村的骡子车呢！” “骡子车得要钱吧？”郭老汉搓搓手问。 “要不了几文钱的。”那人道，“若是赶不上车，你们今晚就得在县城过夜了。 “这大冷天的住客栈不是更贵？” 郭老汉闻言露出一个苦笑，他们哪里住得起什么客栈，这些天都是随便找个背风的地方，全家人挤在一起过夜的。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跟外人说了。 那人见他一脸囊中羞涩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你若是没钱，倒不如雇一辆车直奔榕溪村，到了让你女婿给钱不就得了。 “老汉，我跟你说，你女婿可有出息了，之前帮着官府剿匪，得了五十两银子的赏钱呢！ “不然你以为那么多姓叶的，我咋就记住你家女婿了！” “啥？多少？”郭老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十两银子？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郭老汉陪着笑问：“这位兄弟，你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五两银子吧？” 他说这话都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毕竟五两银子对他来说，都已经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老汉，我没说错，实实在在的五十两银子。 “那可是皇上给的赏赐，哪儿能给五两银子那么小气？ “所以我说啊，你根本就不用为没钱发愁，雇辆车过去，到了地方你女婿还能不管你？” 郭老汉闻言陷入了纠结，扭头看看身后的老伴儿和两个孙子，在想想还在桥洞底下等着自己的儿子，最后一咬牙道：“走，雇车！” “哎，这就对了！老汉，你好福气啊，有个这么有本事的女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郭老汉走前，跟他再三确认了一下村子的名字。 “榕溪村，大榕树的榕，小溪的溪，你跟车夫说，他们都知道的。” 郭老汉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有人在旁边一直冷眼看着，忍不住嘲讽道：“你今个儿怎么这么‘好心’？真闹出事来你又看不到，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谁说损人不利己了？我现在心情可比刚才好多了，这算不算利己？ “今天高兴，晚上请你喝酒，去不去？” 说话的人听得连连皱眉，心想自己可得离这样的人远一点，摇摇头先行离开了。 “切，爱去不去，不去我还省钱了呢！” 郭老汉终于问到叶家的住处之后，立刻带着老太太和两个孙儿回到了昨晚容身的桥洞，将之前在地龙翻身中受伤的儿子郭士杰背了出来。 “士杰，总算打听到你妹妹和妹夫在哪儿了，咱们这就过去投奔他们。” 郭士杰却并不是很同意地说：“爹，咱们不是说好了，就是去看看妹妹和妹夫，只要他们都还平安就好，怎么成了去投奔他们了？” “你懂啥，我刚才都问清楚了，你妹夫如今有出息了，之前不知道立了什么功，光是赏银就拿了五十两银子呢！ “我十几年养大一个闺女容易么，就那么嫁给他了，我如今落难了，投奔一下他怎么了？” “爹，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啊？”郭士杰闻言皱眉，“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给五十两银子赏钱那得是立什么功？命没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被儿子这么一说，郭老汉又犹豫起来。 但他还是不甘心道：“人家说了，老四那赏银是皇上给的，皇上出手当然大方了！” “爹，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滑稽么？”郭士杰无奈道，“老四那人的确不错，但他能有本事让皇上给他赏银？你咋不说他现在已经上朝廷当官去了呢！” 郭老汉被儿子说得越发不确定起来。 “人家好端端的骗我做什么？咱们身上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的，有啥值得人家骗的？ “甭管怎么说，先找到你妹妹和妹夫不就知道了么！” 感觉郭老汉这话说得倒也在理，郭士杰这才没有再反对。 郭老汉背着儿子，叮嘱老伴儿看好两个孙子，很快就找到一辆正在揽客的骡子车。 “老弟，我们去榕溪村，走不走？” “走！”车夫看了看天色道，“不过榕溪村太偏远，路不好走，这会儿又有点晚了，把你们送过去我再回来天都黑了，你得给我五十文钱才行。” “你怎么……”郭老汉差点儿要把你怎么不去抢这几个字脱口而出。 但是他转念一想，叶老四兜里有五十两银子呢，五十文钱算什么，反正又不是自己给钱。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行吧，我也不跟你讲价了，到了地方我女婿会付钱的。” 车夫狐疑地看了看他们这一行人，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几个人这么破衣烂衫的，加一起估计都凑不出十个铜板来。 “不去了不去了，到了地方你女婿若是不肯付钱，那我不是白跑一趟！” 车夫说着就要拉着骡子离开，被郭老汉一把拦住。 “他不给钱我们这不是还有人么，到时候你把我们几个人扣下，我们出去赚钱也能给得起车费的。” 车夫听了这话，想着五十文钱也不是小数目了，想多赚一笔的心思最后还是占了上风，招呼几个人上车，赶着车出了城门，直奔榕溪村而去。 到达榕溪村的时候，天果然早就黑了。 郭老汉根本不知道叶家是哪一户。 如今大冷天的，外面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车夫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会不会，我下去打听一下。”郭老汉说着，下车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打听从关外逃荒过来的老叶家住哪里。“ 好巧不巧，他敲的正是叶癞子家。 叶癞子看到郭老汉穿得破破烂烂的，心想叶家该不会是有穷亲戚找上门来了吧？ 一想到这里，叶癞子立刻来了精神，放下正在吃饭的碗筷，披上衣服、戴上帽子道：“跟你们说也说不清楚，我带你们过去吧！” “哎呦，今天可真是遇到好心人了。”郭老汉说着，带着叶癞子出门直奔骡子车，“您坐上来帮我们指指路。” 一看郭老汉还有钱雇骡子车，叶癞子瞬间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好在车夫此时问了句：“这位大哥，你们村里真有这么一户人家么？ “这老头说到了之后他女婿会给我车钱，他不是骗我的吧？” 叶癞子立刻又兴奋起来，一屁股坐上车辕道：“没骗你，有这家人！我给你指路。” 有了叶癞子的指路，骡车很快就停在了老叶家门口。 还不等郭老汉上去敲门，院子里就传出了啸夜的叫声。 叶癞子怕狗，没有跟过去，但是也没走，而是找了个地方留下来等着看热闹。 郭老汉上去敲门。 不多时，大门里传出叶老大的声音：“谁啊？” 郭老汉听出是叶老大，顿时激动不已。 “是老大不？是我啊，我是你郭叔！” “郭叔？”叶老大闻言一愣，但是听着外面的声音的确有些耳熟。 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郭叔吧？ “老大，你快开门啊，让老四来帮我把车钱付了。”郭老汉确定自己找对人家之后，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一听到他提叶老四，叶老大立刻确认了，门外果然就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但是无论是不是，也不能一直把人关在外面。 无奈之下，叶老大只能打开了院门。 郭老汉看到叶老大，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似的，心里百感交集，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叶老大逃荒出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老家的故人，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外头冷，有啥事先进来再说吧。” 叶老大将郭家人迎进来，这才发现郭士杰的腿好像不能动了。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细问，回屋拿了铜板交给车夫之后，这才带着郭家人进屋。 “娘，你看谁来了。”叶老大把人带进堂屋，赶紧去东屋叫叶老太太出来。 郭老汉进屋先把儿子放在椅子上，然后就忍不住转圈儿打量着老叶家。 老宅虽然不算新，但是温暖又宽敞。 看得郭老汉心里甭提多羡慕了。 大家都是逃荒出来的，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第357章 带着晴天出去避避风头 老叶家刚吃过饭，叶老太太正坐在炕上纳鞋底。 平时这种活儿，几个媳妇就都做了，根本用不着她。 但是现在叶大嫂时不时要带着叶三嫂出去做席面。 叶二嫂也通过秦家接了几桩做春装的生意，最近忙得厉害。 所以叶老太太便主动把给家里人做单鞋的任务给接过来了。 她如今眼神儿不好，做衣服已经看不清了，纳鞋底倒是无所谓的。 “你说谁来了？” “嘶——”听到叶老大的话，叶老太太手底下的针一歪，直接扎在自己的手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冒着血珠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着。 “郭氏的娘家人来了。”叶老大低声道，“有她爹娘，她哥和两个孩子。” “咋找到这儿来了？”叶老太太说完很快想起来，当年两家说亲的时候，老头子好像是说过家里还有亲戚在京城附近的丰乐县榕溪村。 这记性可真好，都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记得，而且还找过来了。 “娘，咋办啊？” 叶老大有些担心，郭氏人都没了，如今人家娘家人突然登门。 虽说当初的事儿本就不是自家的错，但是如何能把事儿说清楚，免得对方闹事也很让人头疼。 “有什么怎么办的，这事儿说到哪里都是咱家占理，怕什么！”叶老太太气势十足地说，“若不是因为大家都逃荒出来，天各一方了，当初郭氏做出那种事，他家都该登门来给咱家赔不是。” 叶老太太虽然嘴上说得十分强势，但是出了屋门看见郭家人，尤其是看到郭士杰的腿，很多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叶家众人此时听说郭家人来了，全都凑到了堂屋里来。 大家乱七八糟地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堂屋瞬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郭老汉看了一圈问：“老四和凤英呢？” 与此同时，叶老太太也开口问：“士杰这腿是怎么了？” 双方瞬间又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郭士杰开口打破了屋里的沉默道：“叶大娘，当初地龙翻身的时候，我的腰被房梁砸坏了，所以……” 听了郭士杰的话，叶家众人面面相觑。 “那你媳妇？”叶老太太试探地问。 郭士杰有些难过地低下头道：“她当时被砸到了头……” 当初地龙翻身正好在夜里，大家都在睡觉。 刚开始的震动不是很明显，郭士杰最先被惊醒。 他先伸手把媳妇推醒让她赶紧往外跑，然后自己一手一个抱起儿子便先冲了出去。 把儿子放在院子里让他俩不要乱走之后，他又冲进正房去叫郭老汉和郭老太太。 等他扶着爹娘跑出已经开始晃动的正房时，发现媳妇居然还没出来。 想着媳妇可能是睡迷糊了没醒过来，于是郭士杰不顾爹娘的反对，再次冲回屋里去叫媳妇。 就在此时，震动突然变大了，土坯房瞬间垮塌下来，房梁正好砸在二人身上。 他被砸中了后腰动弹不得，他媳妇则直接被砸中了脑袋，血喷了他一脸。 郭家老两口花了大半天时间，把人从废墟下面扒出来，才开始了他们异常艰难的逃荒之旅。 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壮劳力还砸坏了腰。 他们一路上都远远落在后面，不敢跟任何人起冲突，生怕成为别人嘴里的肥羊。 好在几个人运气不错，快要走到山海关的时候，正好赶上文将军派出来的人正在维持秩序和舍米舍药，还有几个大夫在免费帮人看病。 郭家人这才带着郭士杰去看大夫。 但是好几个大夫看完都说腿是废了，以后也没有再站起来的希望了。 可能是看着他们一家子太可怜了，有人过来见他们带到另外一边，跟一群老弱病残安置在了一起，说看情况如何，过几天也许可以放他们入关。 毕竟入关之后还可以一直往南方走，若是待在关外，这些人就只能等着被冻死了。 在这处临时安置的地方，郭家人总算过了几天有吃有喝不用赶路的日子。 然后就文将军手下的人带着一起入关了。 入关之后，他们身上就仅有文将军的人送的一点干粮，没几天就吃完了，几个人一路讨饭才勉强走到京城。 老两口听着儿子说这些，眼圈儿都控制不住地红了。 说起来不过几句话的事儿，但是这一路走得有多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尤其到了叶家之后，看到叶老太太红光满面，叶家兄弟几个好像都比以前壮实了，就连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都穿着新衣裳，白白净净的…… 想到这里，郭老汉又想起来问：“对了，亲家母，老四和凤英呢？我咋没看见他俩呢？” 叶老太太顿了一下道：“老四去京城做工了，不在家。” 然后她紧接着就转移话题道：“你们一路过来还没吃饭吧？ “老大媳妇，你赶紧去做点儿吃的。 “老大，你去把西屋的炕烧起来。 “老二，你去多烧点水，让你郭叔他们洗洗澡。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回去找找有没有他们能穿的，先着找几身干净的给他们换洗。” 叶老太太一连串地吩咐下去，家里人全都被她指使地忙活起来。 郭老汉忙客气地说不用。 叶老太太道：“你们一家今晚先住下，有啥事儿咱明天再说。” 叶大嫂很快便做了一大盆疙瘩汤端上来。 叶老太太道：“大晚上，也没什么好吃的，疙瘩汤胜在热乎好消化，你们趁热吃。” 郭家人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白面了，此时看到这么大一盆疙瘩汤，里面除了一点白菜丝之外，都是白面疙瘩。 这哪里会嫌弃，眼睛都要放光了。 很快，叶大嫂又另外蒸了一盘过年冻在外面还没吃完的卤货，有猪耳朵、猪蹄、猪肘子什么的。 她还切了点芥菜丝、拌了个萝卜，蒸了个鸡蛋羹，算是凑了四个菜。 郭家人看到肉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 他们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肉了。 大人们还勉强保持了一点矜持，孩子们早就忍不住，不断地开始咽口水了。 “赶紧先吃饭吧！”叶老太太招呼郭家人。 为了怕郭家人不好意思吃，叶大嫂是直接把东西都摆在西屋炕桌上的。 这会儿西屋的炕已经烧起来开始热乎了，在屋里吃饭刚好。 “你们先吃着，一会儿吃完了放着我来收拾。”叶大嫂说着出去，随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叶家人一走，两个孩子齐齐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肉，被烫着了都不肯松手。 若是以前在家，郭士杰肯定要把两个儿子狠狠地训斥一顿的。 但是想到这半年两个孩子吃的苦，一时间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小心点，别烫着。” 郭老太太则直接把盘子放在两个孩子面前道：“乖孙子，慢慢吃不着急，这一盘子都是你们的，爷奶和你爹都不吃。” 郭老汉听了老伴儿这话，登时把已经伸出去的筷子又缩了回去。 郭士杰皱眉道：“娘，这么大一盘子肉呢，大家一起吃，为啥就给他俩？ “再说了，这么久没吃肉，突然一下子吃多了，肠胃也遭不住。” 郭老太太听到前面还想反对儿子的话，听了后面才觉得儿子说的也有道理，没有吭气。 郭老汉则和稀泥道：“行了，你娘也是心疼俩孩子，他们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啊！” 郭士杰先给父母一人夹了一筷子肉，然后把一块骨头夹到自己碗里，打算尝尝味，解解馋就得了。 看着两个孩子吃得头也不抬，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娘，你这样早晚会把孩子给惯坏的。” 郭老太太却不以为然道：“你就会把这话挂在嘴边上，你跟凤英都是我带大的，你俩不也都长得挺好么？哪里惯坏了？ “孩子小时候一共就这么几年，现在不宠着点儿，一眨眼就长大了。” 郭士杰以前就说不过郭老太太，但十次里面还是有三四次能见效的。 可如今他自己双腿不能动了，每天吃喝拉撒都要靠着父母伺候，说话越发没了底气，郭老太太也压根儿就不听他的了。 郭老太太拿勺子在盆里搅和了几下，嘴里啧啧道：“老叶家这日子过得可真不错，瞧瞧，这疙瘩汤里面都是白面疙瘩不说，面可比菜多不少呢！” 她搅和半天，却给自己盛了一碗菜多面少的，端着碗吸溜喝了一口。 “老大媳妇做饭就是好吃。” 她说着夹了一筷子芥菜丝，塞进嘴里道：“哎呦，这还放了香油呢！” 一家人很快便风卷残云地把桌上所有东西吃了个精光。 就连尽量把好吃的都留给儿子、孙子的郭老太太都把肚子吃得滚瓜溜圆。 她向后仰着身子，摸着肚子满足不已。 就在郭家吃饭的时候，叶家人却都聚到了叶老大屋里，商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叶三嫂率先道：“娘和大嫂也太大方了，还给他家弄晚饭吃？ “要我说，就该把他家人撵出去。 “尤其是大嫂，还给弄了一盘子肉，疙瘩汤也都是白面。 “这下子，知道咱家日子过得好，他们更要赖着不走了。” 叶老三怕她这话被郭家人听见，赶紧捅她道：“你小点声。” 叶老太太却道：“老三媳妇，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你，你啊，就是没有你大嫂有格局。 “甭管郭氏有什么不对，郭老汉当初跟你公公也是至交好友。 “人家大老远逃荒过来，咱家难道连顿饭都不管就把人撵走么？ “而且咱们如今的生活条件啥样，村里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你今天给人家吃糠咽菜，人家回头去村里一说，你让别人咋看咱家？” 叶老太太此时都已经做好了郭家之后要大闹一场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方方面面都要做到让人抓不住把柄才行。 “你郭叔是个老实人，士杰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最难搞的就是你郭婶儿。 “今晚算是先把事儿糊弄过去了，但是早晚也躲不过去。 “唉，你们也都早点睡吧，明天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叶老太太说完突然想起来，扭头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道：“你俩要不要带晴天出去避几天风头？ “郭家还不知道晴天的事儿呢，别回头知道了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叶大嫂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听了这话顿时慌了，立刻扭头看向叶老大，盼着他能拿个主意。 叶老大想了想对叶大嫂道：“要不你带晴天去县城找玉梅，在她家借住几天？” 他怕家里这边闹出什么事来，便打算让叶大嫂自己带着晴天出去避避风头。 叶大嫂正想说可以，叶老太太却直接反对道：“咱家又不是没钱，去住客栈就是了，还不知道要住几天，去人家家里太打扰了。” 但是自己带着孩子住客栈的话，叶大嫂心里还有点儿害怕。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带着晴天去祖父那边住几天吧？这样去京城做酒席还方便。 “祖父都说过好多次让我带孩子过去玩儿了，我都还没去过呢！” “这样也好。” 叶老太太这次没有再反对，因为岑老那绝对是真心实意地想跟叶大嫂和晴天搞好关系的。 要不是怕叶大嫂不高兴，他估计早就派人来接了。 “明天一早让老大送你们过去，等家里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再让他去接你。” 叶老太太说完又对叶老大道：“你明天把她们娘俩送过去之后，直接去找庆山，把老四叫回来。 “郭家这件事儿，他才是当事人，总要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才好。” 叶家人这边商量完了各自回房，西屋里正在给孩子洗澡的郭老太太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他爹，你觉不觉得叶家人有点怪怪的？咱们问凤英的事儿，他们怎么感觉总是躲躲闪闪的？” 郭老汉根本没察觉到这种细节，一边脱衣服一边道：“人家不都说了老四去京城做事了，凤英肯定也跟着去了呗！ “新婚小夫妻，谁也离不开谁，这不是很正常么！ “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上岁数以后就都忘了啊？” 第358章 吃得都是我女婿的钱！ 郭家人自打逃荒出来就没洗过澡，所以光洗澡就用了很长时间。 一桶桶黑乎乎的脏水被提出来倒出去。 叶老大一共烧了五六锅热水，才总算让郭家五口人都洗干净了。 郭老太太最后一个洗好澡，换上一身叶老太太的旧衣裳，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感慨道：“洗个澡可太舒服了，感觉身上都轻快了许多。” 郭老汉正在帮儿子擦头发，闻言道：“身上足足搓下去好几斤泥，能不轻快么！” “那是你！”郭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我可没有你那么脏。” “行，你干净，我脏！”郭老汉呵呵一笑，也不往心里去，给儿子擦完头发之后，又伸手抓过来一个孙子继续擦。 郭老太太脱了鞋上炕，继续擦着自己的头发。 她一边擦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低声道：“没想到老叶家回了老家过得还真好。 “看来之前县城的人说老四得了五十两赏银的事儿肯定是真的！” “娘，你这话是啥意思，你是说老叶家过日子用的都是妹夫的银子？” “不然呢？”郭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大家都是逃荒出来的，凭啥他家能过得这么滋润？” 郭老汉道：“瞧你这话说的，人家跟咱们能一样么？ “咱们是逃荒，人家是回老家投奔亲戚，能一样么？” 郭老太太闻言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吧，叶东海离开家都多少年了？啥亲戚也没感情了。 “如果他还活着，回来说不定还能找回几分往日的情意。 “可叶东海都没了那么多年了，光是他媳妇拖家带口地回来投奔小叔子，人家能管？ “空口白牙就说自己是叶东海的媳妇，还有四个那么大的儿子，人家能信？” “行了，快别说这些了，让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郭老汉把两个孙子都塞进被窝里，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你赶紧擦完头发把灯吹了，点了这么长时间，浪不浪费！” “反正都是我女婿的钱，我这个丈母娘，用用能咋地？” 郭老太太撇撇嘴，但还是吹灭了油灯，摸黑继续擦着头发。 她没再说话，心里却琢磨着，等见到闺女之后一定要好生说说她。 当初刚嫁过去不好说分家的事儿，如今叶老四有了这样的大出息，还不赶紧分家等什么？ 等着让上头三个哥哥占便宜么？ 但是无论心里想着什么，郭家五口人还是很快就相继进入梦乡。 毕竟吃得饱饱的、穿着干净的衣裳、盖着暖和的棉被、睡在热乎乎的炕上，这种舒服的日子他们已经不知多久没享受过了。 郭家五口人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等他们起来的时候，叶老大早就赶着车带着媳妇和闺女进京去了。 郭老汉第一个起身出来，看到日头都升到半空了，一脸的不好意思。 他乍着手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想自己找点儿活来做做，却发现老叶家的院子收拾得格外立正儿。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也没看到有柴火垛，只有阴面的墙根下放了一排水缸，里面不知道都装着什么东西。 灶间的房檐下挂着几条咸肉。 昨晚的几个孩子此时都没了踪影，可能是跑出去玩了。 看到郭老汉起身了，叶老三主动过来道：“郭叔，大哥进城找老四去了，傍晚估计就能回来。 “大嫂在锅里给你们留了早饭，我去给你们热一热。 叶三嫂在屋里听到声音，连忙走出来道：“都起来了么？ “大嫂早晨煮的馄饨，锅里现在只有汤。 “你不会弄，我来煮。” 郭老汉闻言急忙不好意思地说：“都起来了，在屋里呢！” 叶三嫂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但是也没揭穿，只道：“那怕是要等一会儿了，我先去架火把汤烧热，然后给你们下馄饨。” 郭老汉连连道谢：“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之前过年闲着没事多包了一些冻在缸里，这会儿只要煮一下就行。” 叶三嫂说着转身进了灶间。 叶老三跟进去帮着生火。 郭老汉赶紧转身回屋，把老伴儿、儿子和两个孙子都叫起来。 郭老太太不高兴地翻了个身，嘴里咕哝道：“干啥啊，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还不让人睡饱了？” “快起来吧，老叶家早就吃过早饭该干啥干啥去了，老三媳妇都已经去给咱们下馄饨了。 “你再不起来，一会儿人家端着馄饨进来，正把你堵在被窝里，到时候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馄饨？ 郭老太太听到这两个字，终于舍得从被窝里钻出来了。 另外一边，两个孙子已经自己起来了，就连下身无法动弹的郭士杰都自己用胳膊撑着起身了，这会儿正在叠被。 郭老太太起身之后自顾自地去洗漱，郭老汉则任劳任怨地把被褥叠好放进炕琴里，然后招呼两个孙子去洗漱，再拧了布巾给郭士杰擦脸擦手。 一家人刚忙活完事儿，就响起了敲门声。 “郭叔，郭婶儿，馄饨煮好了，我能端进来了么？” 郭老汉赶紧过去打开房门。 只见叶老三手里端着面板，面板上摆着五碗馄饨。 一个个皮薄馅儿大的元宝形馄饨在浅棕色的汤飘着，上头还点缀着一点儿绿色的葱花。 热腾腾的香味儿一下子在屋里飘散开来，惹得一家人齐齐吞了口口水。 叶三嫂跟在后面道：“大家赶紧趁热吃吧，若是不够就跟我说，我再去煮，千万别客气，馄饨管饱。” 将馄饨放下之后，叶老三两口子便离开了，走前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毕竟叶家虽然条件好，但是也没有那么多富裕的棉衣。 郭家人如今身上穿的基本都是夹袄。 在屋里待着还行，出去可一下子就冻透了。 郭老太太看着碗里的馄饨，还没吃就先念叨：“你们看看，这馄饨皮都是白面的！ “这一家子人可真不会过日子，得了钱也不知道存着，恨不得都吃肚子里去。 “也是，毕竟钱是女婿赚的，存着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当然是趁着还没分家，赶紧吃进自己肚子里更划算……” 郭士杰听不下去了道：“娘，你再不吃馄饨都要泡浮囊了。” 郭老太太这才用勺子捞起馄饨咬了一口。 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郭老太太就又开始了。 “哎呦呦，你们快看看吧，这馄饨都是肉馅儿的。 “瞧这馅儿，多紧实啊！ “一看就是肉多菜少！ “刚才老三媳妇出去之前还说什么？馄饨管够？ “我的天老爷，不是自己的钱，这可是真不知道心疼啊！” 其他四个人埋头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馄饨，可郭老太太却有点食不下咽。 她都快心疼死了，感觉吃到嘴里的根本不是肉馅儿馄饨，吃的都是自家闺女的银子。 “凤英这孩子是咋回事儿？ “出嫁之前我千交代万嘱咐，她倒好，怕是都给忘光了呦！” 两个孩子率先吃光了碗里的馄饨，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还是觉得不够，于是眼巴巴地看着郭老太太的碗。 奶奶咋不吃呢？ 不吃能不能给我们吃啊？ 郭老汉见状便问：“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把你这碗给孩子们分分。 “反正你昨晚也没少吃，早晨少吃一顿也饿不着。” “谁说我不吃了！”郭老太太赶紧护住自己面前的碗，但是看到孙子们遗憾的眼神，突然起身道，“我叫老三媳妇再去给咱们煮几碗。” 郭老汉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你差不多得了，这么一大碗肉汤肉馅儿的馄饨还吃不饱？ “都这个时辰了，差不多吃点儿就得了，没多久就该吃晌午饭了。” 郭老太太却不肯罢休道：“你搞清楚，咱们又不是吃他们老叶家的，吃的都是女婿的钱。 “与其都让他们吃了，倒不如咱们自己多吃点儿，不然多亏得慌啊！” 过了几十年日子，郭老汉太知道自家媳妇是什么样的人了，生怕她说话难听得罪人，赶紧起身，把她按着坐下。 “你快吃你自己的馄饨吧，我去说。” 郭老太太一想也对，自己再不吃，馄饨皮都要泡软不好吃了。 “行吧，你赶紧去吧！” 郭老汉出去找到叶三嫂，十分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道：“老三媳妇，真是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两个孩子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了，都有点儿没吃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给我们煮一点……” 叶三嫂心里疯狂地翻白眼，表面却还是和气地说：“行，郭叔，我再给你们一人煮一碗。” “不用不用！”郭老汉疯狂摆手，“一共再煮两碗就行了。” 他心想着，自己和儿子就不吃了。 煮两碗，一碗给两个孙子分分，肯定够吃了，他俩只是嘴馋，肚子可没那么大。 另外一碗必须要给老伴儿，不然谁也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好，我这就去给你们煮。”叶三嫂从缸里又拿了一些冻馄饨进了灶间，不多时就端着两大碗煮好的馄饨送进西屋。 她从西屋出来就直奔东屋去跟叶老太太告状。 “娘，郭婶儿可真绝了。 “刚才郭叔说孩子没吃饱，我说那我再给你们一人煮一碗馄饨。 “我这话没毛病吧？毕竟连孩子都没吃饱，大人肯定更没吃饱了。 “结果郭叔非说再煮两碗就够了，我怕不够还多抓了一把馄饨下锅。 “结果我刚才去西屋送馄饨可好，郭婶儿居然白了我一眼，说就剩这些馄饨了啊？ “她这话是啥意思？是觉得咱家供不起她吃饱？还是觉得我太小气啊？” 叶三嫂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干脆起身就往外走。 “我这就去把缸里的馄饨都煮上，她若是吃不完，就让她一天三顿都吃馄饨！” “行了！”叶老太太道，“她就是那么个人，指不定又抽什么风呢！ “你就再忍忍吧，下午你大哥就能把老四接回来了。” 叶三嫂其实也就是想要念叨念叨出口气，被叶老太太安抚了一句就消气了，反倒开始担心起叶老四来。 “郭婶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娘，你可不能心软，得护着老四啊！” “这还用你说，老四是我亲生的，又不是捡来的！”叶老太太无语地看了叶三嫂一眼。 老三这个媳妇娶的，就是不如老大和老二的媳妇聪明。 不过胜在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子。 “行了，你该干啥干啥去吧，别跟我这儿磨叨了。”叶老太太直接开口撵人。 叶三嫂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道：“好，我这就走，不打扰你。 “娘，你好生养精蓄锐，下午可就靠你了！” 叶三嫂说着退了出去，还轻轻给叶老太太带上了房门。 叶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但是不得不说，被老三媳妇这样插科打诨了一下，倒让她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与此同时，西屋里头。 因为叶三嫂只送来两碗馄饨的事儿，郭老太太十分不满，嘴里一个劲儿地抱怨。 “行了，你快别说了，是我让人家煮两碗就够了的！”郭老汉无奈道 “你这话啥意思，我女婿的钱，就许他们老叶家吃香的喝辣的，我多吃碗馄饨都不行？” “你先吃吃看，煮太多吃不完那不是浪费么！” “我女婿可是得了五十两银子，不是五两。 “怎么地？别说多吃她一碗馄饨了，就算我吃一碗倒一碗，我女婿也供得起！” 郭老汉太知道老伴儿的脾气了，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她更加没完没了。 于是他再一次像以往那样，自己先闭了嘴，不想再继续引燃战火。 两个孩子其实早都吃得差不多了，不过是眼大肚子小罢了。 此时一人又吃了两三个馄饨便撑得吃不下了，郭老汉只好接过来自己把剩下的打扫干净。 郭老太太自己因为赌气，倒是吭哧吭哧把两碗都吃完了。 结果就是撑得挺着肚子靠在被垛上喘粗气。 她这会儿别说是弯腰了，想要坐直了都难。 第359章 要知道避嫌才好 叶老大赶着车，把叶大嫂和晴天送到了京城的岑府。 过年那会儿，两口子已经带着晴天来给岑老拜过年了，所以门子一下子就认出了赶车的叶老大。 而最近过年无所事事，孟钰正待在门房，一边嗑瓜子一边跟门子聊着过年期间京城的各种八卦。 看到叶老大赶着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孟钰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心想年都过去了，怎么还有人过来拜年？ 门子推推他道：“孟哥，是游娘子和晴天姑娘来了！” “哎呦！”孟钰一个高儿从椅子上窜起来，抢在门子之前跑了出去，“晴天来了，让孟叔叔看看，你最近长高了没有。” 晴天无奈道：“孟叔叔，你初五刚见过我！” 就算小孩子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也没有十几天工夫就长这么快的。 “对对，还是晴天记性好，孟叔叔怎么觉得都好久没见到你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孟钰的话一下子就把晴天给逗笑了。 叶大嫂问：“祖父在家么？” “在呢！”孟钰忙道，“老爷若是知道你们来了，肯定高兴坏了。” 他说罢看见叶老大从车里拎了好多东西下来，嗔怪道：“老爷之前不是都说过了，让你们想来就来，千万别带东西。 “看见你们这么大包小包的登门，老爷肯定又要发脾气了。” 叶老大笑着说：“你放心好了，这次老爷子不但不会发脾气，还会高兴得不行。” “为什么？”孟钰将晴天交给叶大嫂抱着，自己从叶老大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拎着。 拿在手里才发现这东西根本不像是来送的礼物，反倒更像是铺盖行李。 叶老大道：“家里有点事，我送她们娘俩过来住几天。” “啥事儿？”孟钰下意识冒出一句不怎么标准的东北话，“用得着帮忙的就说一声。” “倒也没什么大事，你也知道，之前老四媳妇出了事，如今她娘家人逃荒过来，找上门来了。 “我娘担心晴天年纪小，怕把她吓着，就让我把她们娘俩送过来住几天，正好顺道把老四接回去。 “等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再来接她们娘俩。” 孟钰自然知道郭氏那件事儿，闻言安慰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当初那件事儿都是在官府备过案的，那男的不是还在牢里关着么？ “这案子人证物证齐全，就算她娘家人想闹事也翻不出天去！”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老四也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了，希望能尽量低调地解决掉最好。” “这倒是。”孟钰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闹大了传出去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了，在影响老四以后说媳妇就不好了。” 孟钰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叶老大的心坎儿里，叶老太太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这两天也一直好好招待着郭家的人，希望两家最后不要撕破脸，能体面些把这件事儿处理好。 孟钰提着行李走进正房屋里，岑老正坐在床边借着外头的阳光看书。 他喜气洋洋地说：“老爷，快别看书了，看看谁来了。” 岑老抬起头看过来，还没等他看清楚门口的几个人都是谁，就听到晴天甜甜的声音。 “太姥爷！” 岑老虽然已经是老花眼了，但是耳朵却还灵得很，一下子就听出了是晴天的声音。 “哎呦我的宝贝儿啊！”岑老立刻丢开手里的书迎了上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太姥爷了？” 岑老走过来伸手就想把晴天接过去。 叶大嫂赶紧道：“当心点儿，她最近挺沉呢！” “我还没老到连个孩子都抱不动的地步。”岑老说着，开心地接过晴天，“太姥爷给你攒着好玩意儿，就等着你来玩儿呢！” 孟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插嘴道：“老爷，这回您可是说错了。 “晴天姑娘可不是来玩儿的。” “那是来干什么的？”岑老听了孟钰的话，还以为是叶老大和叶大嫂进城办事，临时要把晴天放在自己这里，便摆摆手道，“你俩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把孩子放在我这儿就放心吧！” 孟钰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哎呦，老爷子您可真是有了曾外孙女就不要孙女了，游娘子要带着晴天过来住几天，您欢不欢迎啊？” 因为孟钰性子活泼，平时也总喜欢开玩笑，所以岑老听了这话根本不信。 “你少蒙我。”岑老白了他一眼道，“出了十五就过完年了，你个小兔崽子再拿我寻开心，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 “谁蒙您啊！”孟钰说着一闪身，露出自己身后放在椅子上的包袱，“您看，游娘子连铺盖和行李都带来了。” 岑老闻言身子一颤，扭头看向叶大嫂问：“真能住几天啊？” “是啊！”叶大嫂有些局促地说，“不打扰您吧？” “哎呀，自家人说什么打扰。”岑老高兴的不行，“我早就叫人给你们收拾了房间，以后想来住随时过来，也不用带什么铺盖，家里早都准备好了。” “我自己也没带什么，都是晴天的东西。”叶大嫂赶紧解释，“这孩子睡觉有点儿认床，一换地方就睡不好。 “我寻思给她带点儿家里用的铺盖，说不定能好点儿。” “好，好。”岑老此时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会翻来覆去地说个好字。 还是孟钰提醒道：“老爷，您还不带游娘子和晴天去看看收拾好的房间？” “对，过来看看。”岑老抱着晴天走在前面，“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叫石雷和孟钰看着准备的。 “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跟孟钰说，让他去给你们改。” 岑老叫人给三口人收拾出来的根本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整个跨院。 孟钰一进门就十分熟络地介绍道：“这边院子虽然只有三间正房，但是十分宽敞，住着不憋闷。 “如今晴天姑娘年纪小，可以跟你们一起住东屋，或者想自己住在西屋也可以。 “这边东厢房是给晴天姑娘布置好了一间书房以后用。 “里头还空着一间，以后晴天姑娘若是学琴，也可以改成琴房。 “西厢房这边则是洗澡的地方……” 叶大嫂光是听下来都已经开始觉得心里头酸酸涨涨的了。 自己从未说过会带孩子过来住，老爷子就已经把东西都给准备得这样齐备了。 还不等她想好说点什么，便已经跟着孟钰走进了正房屋里。 进屋之后叶大嫂更是觉得鼻根发酸，眼眶也热热的。 屋里收拾得干净敞亮，东西两个屋的床都是铺好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一看就是随时准备迎接他们入住的模样。 西屋里还专门打了一个矮柜，柜子里摆放的都是小孩的玩具。 处处都是岑老期盼她们能来的用心。 “祖父……”叶大嫂哽咽地唤了一声，“我以后多带晴天来看您。” “好，那可太好了！”岑老闻言眼圈儿也有些湿润，不过性格使然，他立刻调转话题道，“以后再来京城，就把晴天搁在我这儿，总往秦府送像什么样子？ “这也就是晴天年纪还小，不然指不定要传出什么话来了。 “我知道关外不讲究这些，可这儿到底是京城。 “秦家又不是一般人家，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你们如果不想攀附秦家，还是要知道避嫌才好。” 叶老大和叶大嫂是真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关外那边一个村里关系好的人家，孩子都是混在一起长大的。 尤其是农忙或者是春秋去跑山的时候，也经常会有人把孩子寄放在别人家里。 老叶家儿子多，农活和上山几乎用不到叶老太太，所以经常会帮别人照看一下孩子，都成了司空见惯的事儿了。 此时听岑老这么说，夫妻俩才后知后觉，这已经不是在关外的村子里了。 岑老刚说完就被孟钰捅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说教了，急忙想要找补道：“我不是说你们做错了，我只是……” 叶大嫂不等他说完就道：“祖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和晴天好。 “之前是我们太疏忽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以后估计就要经常过来打扰您了，您可别嫌我们烦。” “怎么可能嫌你们烦，巴不得你们多来呢！”岑老喜形于色，弯腰将晴天放在地上道，“快去看看屋里喜不喜欢。” 看着晴天兴奋地跑进西屋，岑老才悄悄抬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到底年纪已经在这里摆着了，抱孩子还是有些太吃力了。 叶大嫂见状赶紧道：“晴天都五岁了，虽然不胖，但是也不轻了。 “她自己走得也挺好，以后快别抱着她了，万一把腰给闪了就不好了。” 岑老的想法却跟她相反道：“孩子都五岁了，现在不赶紧多抱几回，以后就更抱不动了。 “再说等小姑娘年纪大了，也不好再抱来抱去的了。” 叶大嫂无奈，只能心下暗道，回头得好生叮嘱一下晴天，让她以后不给岑老抱才行。 不然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就算不闪到腰，累个好歹可也不是小事儿。 叶老大把媳妇和闺女都安顿好了之后，在岑府简单吃过午饭，便赶着车去叶庆山家接叶老四。 叶庆山今日休沐在家，看到叶老大过来也很惊喜。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进屋坐。” “不了不了，就不进去了。”叶老大摆摆手，“老四如今还住在你这儿么？我找他有点事。” 叶庆山闻言还以为叶老大是来给叶老四送东西的，依旧热情地把人往屋里请。 “来给老四送东西？有啥事儿进屋坐下说，你着什么急啊！”叶庆山一把将叶老大拉进去，一边走一边问，“大哥吃饭了么？没吃的话我叫后厨赶紧弄几个菜，咱们兄弟三个喝几杯。” “我吃过了，我不是来给老四送东西的，我找他真有事儿。” “别急，已经叫人去喊他了。”叶庆山说着让叶老大坐下，招呼人上茶。 叶老大哪里有喝茶的闲心，焦急地等着叶老四过来。 好在叶老四也没耽搁，很快就跟着下人过来了，见到叶老大便着急地问：“大哥，家里出什么事儿了？该不会是娘……” 叶老四刚才听到下人来找他，说大哥过来了，吓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才刚跟着叶庆山进京没几天，如果家里不是出了特别大的事儿，叶老大是不可能大老远过来找自己的。 “你先别急，娘好好的。”叶老大叹了口气，看着紧张的叶老四道，“郭家人昨晚找上门来，他们也从关外逃荒入关了，估计是想要来投奔你和郭氏…… “如今娘暂时让他们住下了，还没告诉他们郭氏的事儿。 “娘让我来接你回去，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 “居然是郭家……”叶老四千猜万猜，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回事。 说实话，大家都是逃荒出来的，叶老四自然知道路上的辛苦。 说实话，如果郭家人在郭氏出事之前过来投奔，他其实也不会反对，还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衬一下。 可如今…… 叶庆山也知道郭氏的事儿，有些同情地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有些事儿终归是要去面对和解决。 “用不用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不用不用！”叶老四赶紧摆手。 叶庆山那可是朝廷的大将军，自家这点儿破事还让他出面，那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庆山哥，原本说好明天就可以去了，我这一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 “不过你放心，我把家里的事儿解决好了就立刻回来。” 叶庆山办事干脆，都已经给叶老四安排好地方了，只等着休沐之后带他过去报到，结果郭家人一来，把他的安排都给打乱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叶庆山看出了叶老四心底的慌乱和急躁，稍稍用力再拍拍他的肩膀道，“位置给你留着，谁也抢不走。 “你回家之后别冲动，凡事听你娘的安排才是正经。” 第360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郭老太太上午馄饨吃多，午饭一口都没吃下去，只能看着家里人吃。 看着桌上又有荤菜，她刚想要唠叨，就被郭士杰给堵回去了。 “娘，人家有肉没藏着掖着，还舍得做了给咱们吃，就已经很好了！ “人家若是不拿出来，你还能去翻人家的缸不成？” 郭老太太撇撇嘴道：“这都是用你妹夫钱买的，她敢不给咱们吃。 “他要是不给咱们吃，你妹回来知道了能干？” 郭老汉也帮着儿子道：“孩子都多久没吃过肉了，好不容易能吃几顿好的，你就不能少说几句么？” 郭老太太见两个孙子都在埋头吃，这才悻悻地说：“我跟你们两个真是说不明白，等下午凤英回来了我可得好好问问。” 叶老大赶着车带着叶老四回家。 一路上叶老四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瞅着快到村口了，叶老四才终于担心地问：“大哥，老郭家若是蛮不讲理可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只能报官了，还能咋办。”叶老大说完又安慰他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应该到不了那一步。 “这事儿咱们占理，还有娘在家里坐镇，你怕啥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叶老大赶着车进村之后，并没有先回家，而是按照叶老太太的吩咐先去了村长王广平家。 王广平一听这事儿，立刻道：“我先过去，你们哥俩过一会儿再回去。” 说完这话，王广平便自己先溜溜达达地往老叶家去了。 “呦，村长来了。”叶老太太原本估摸着兄弟俩差不多该回来了，突然听到叶老二进来说村长来了，赶紧下炕出来迎接，却发现只有王广平自己。 “叶老太太，我听村里人说你家来亲戚了，所以过来看看。” “都在这屋呢，村长您进屋坐。”叶老太太把王广平让进西屋。 还不等叶老太太开口帮双方介绍，王广平就已经一屁股坐下，十分自来熟地道：“你们家啊，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能藏事儿。 “之前你家庆山从边关回来，在家住了十几天我都不知道。 “你们叶族长跑过来问我叶将军人在哪里，都把我给问蒙了。” 王广平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郭家人的表情。 他继续道：“所以如今我也不指望你家能有这样的觉悟了，我早就跟村里人说过了，你家若是再来了什么亲戚，就让他们赶紧去告诉我！ “我还不信了，全村人一起盯着你家，你家还能把人藏得严严实实不成？” “村长，这事儿纯属是个误会，我们也没想到庆山那孩子闷不吭声的竟然都升到将军了。” 叶老太太率先领会了王广平的意思，知道他是来帮自家的。 于是她一边让人把郭家两个孩子带出去玩，一边配合起王广平来。 “您还别说，我都去城里看过了，皇上赏赐的大宅子，气派得很，以后有机会请您过去玩。” “不敢当不敢当。”王广平满脸堆笑地问，“所以说你家这次来的是什么亲戚，你可别又给我弄出个什么将军宰相的，我这把老骨头可没办法再受一次这样的惊吓了。” “瞧您这话说的，怎么可能！”叶老太太道，“我家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庆山有本事那也是人家自己用命拼出来的。 “若所有亲戚都是什么达官贵人，那不成了做白日梦了！” 两个人一番对话，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先把叶庆山的身份和本事摆出来。 即便不能让郭家知难而退，至少也要在闹的时候稍微有所顾忌。 就在他俩说话的时候，郭老太太的眼珠子都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了。 她心下暗想，难怪老叶家日子过得这么好，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 之前万万没想到，老叶家在老家的亲戚还真是有本事。 不过这样也好，自家若是留下来过日子，以后也算是多了个靠山不是？ 想到这里，郭老太太的眼睛都控制不住地亮了起来。 王广平见状知道自己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问：“叶老太太，你还没介绍这几位是什么亲戚，哪里来的呢？以后可是准备在咱们榕溪村常住啊？” 这次还不等叶老太太说话，郭老太太就抢先道：“村长是吧，劳烦您过来一趟，其实我家跟老叶家是亲家，我家闺女嫁给他家老四……” 王广平脸色一变，身子都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仿佛要立刻跟郭家人拉开距离一样。 “你们姓郭？是郭氏的娘家人？”王广平的脸色瞬间变了。 郭老太太此时终于察觉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但是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只以为是叶老四做了什么事得罪过村长。 “村长，您这是什么意思？”郭老太太有些不悦，“我们……” 王广平不等郭老太太把话说完，就扭头对叶老太太道：“老嫂子，你糊涂啊！ “之前郭氏是怎么害你、害老四、害你们全家的你都忘了么？ “你怎么还收留她的娘家人呢？ “难道您都没听说过什么叫东郭先生和狼么，这可是前车之鉴啊！” 郭士杰以前上过几年学，一下子就听懂了村长的弦外之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村长，舍妹因为从小父母娇养，所以性子上是有娇纵任性，但是也不至于用‘害’这么严重的说辞吧？” “娇纵任性？”王广平闻言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给你妹妹脸上贴金，她若只是娇纵任性可就好了。” 叶老太太见火候差不多了，急忙出来打圆场道：“村长，您看，我家就是来了这么几个亲戚，住几天就走，若是有啥变动我再让人去告诉您。 “这事儿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烦您跟着费心了。” 但是气氛都已经顶到这儿了，郭家人哪里肯善罢甘休。 郭老汉和郭士杰都要求王广平能把话说清楚。 郭老太太更是直接上手，一把抓住王广平的袖子，嚷嚷道：“就算你是村长，也不能红口白牙地胡说八道。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就别想走。” 王广平也做出一副被郭老太太气炸了的样子，不顾叶家人的阻拦，一股脑把郭氏做的好事儿都给说出来了。 然后他还掰着手指数给郭家人道：“不守妇道、引狼入室、给婆婆下药、把家里钱财席卷一空。 “最后被人骗身骗心卖到窑子里，自己没脸见人才自尽的。 “我说个害字怎么了？我觉得我还说轻了呢！ “她哪里是害人啊，根本是把人家老叶家给害惨了。” 郭家人听到这些话都懵了，根本不相信会是自己人做出来的事儿。 郭老太太第一个反应过来嚷嚷道：“你说是就是啊？我不信！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知道，凤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她说完这话直接冲着叶老太太就去了，伸手就要去抓叶老太太的领子。 叶二嫂和叶三嫂一边一个护住叶老太太，把她的手给挡了回去。 郭老太太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地哭了起来。 “哎呦我的老天爷，您可开开眼吧！ “我一个出落得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好好地嫁到他们老叶家。 “结果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啊—— “我闺女死得不明不白，他们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啊—— “老天爷您可要给我们主持公道，让这一家子以后都不得好死啊——” 郭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拖着长声地骂着，甚至还有点儿合辙押韵。 王广平听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想，也不知这是什么关外的小曲儿，调调还挺好听。 不过听到后面，郭老太太越说越难听，他才赶紧反应过来道：“你这老太太，嘴巴放干净一点。 “说句不好听的，谁家媳妇出了这种事，一家子都跟着丢人现眼抬不起头来。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谁愿意把那绿帽子往自家儿子脑袋上扣？ “我刚才就说过了，当时叶老太太中毒昏迷不醒，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连你家闺女都不见踪影，叶家人还以为是来了匪徒劫人劫财，直接就去县城报了官。 “官府查来查去，最后查出来是你家闺女跟人私奔又被人卖了。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衙门有底子可查的。 “就连那个奸夫如今都还关在县城大牢里。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牢里问他啊！” 郭老汉和郭士杰听了这话，此时心里都已经明白了。 人家敢把话说得这么死，就证明这件事没有任何异议，是经得起任何人去查的。 郭士杰不免有些恍惚，妹妹当初出嫁时的情形，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那是没有出变故之前家里最后一次办喜事。 这一路过来，他觉得挺不住的时候，还会反复在心里回味一下。 如今突然得知了这件事，他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甚至刚才在听王广平讲述的时候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就像他刚才说的，他也知道妹妹被娘惯得有些任性，可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郭老太太被王广平说得一愣，但是很快就又哭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郭士杰才突然发现，这么半天他都没听到父亲的声音了。 他赶紧扭头去看身边的郭老汉，只见他面颊不住地抽动，两眼发直，双手也抖得不成样子。 “爹，爹你没事吧？”郭士杰着急地大声喊道。 他不喊还好，这么一喊，郭老汉竟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晕过去了。 “爹！” “老头子！” 屋里登时又哭又喊地乱成一团。 恰好此时，叶老大带着叶老四从外面回来，见此情形也顾不得问出什么事了，赶紧跑进屋用力掐着郭老汉的人中。 好在郭老汉似乎只是一时间的气急攻心，很快就醒过来了。 他醒过来之后话还没说出来，两行泪水就顺着苍老的脸颊滚落。 “郭叔，你先别着急，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叶老大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家里这情况，感觉郭家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叶老四之前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屋，郭氏出事之后，如今再看到郭家人，让他心里有种十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不断翻涌，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招呼。 看到郭老汉没事，郭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叶老四。 她不敢跟叶老太太动手，可此时看到叶老四却疯了般冲上来。 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右手攥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往叶老四身上砸。 叶老四微微蹙眉，却没有反抗。 这下子郭老太太越发疯癫，认定叶老四就是心虚才会任由自己打他。 “我可是把活蹦乱跳的闺女交给你的，如今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现在人都死了，不能替自己说话了，可不就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 “我不服，我闺女就不是那样的人。 “她肯定是被你们家害死的，不然你们家为啥要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 说到这里郭老太太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五十两银子的事儿。 她抓着叶老四的前襟不住摇晃道：“肯定是因为你得了五十两银子，觉得自己荷包鼓起来了，看不上我家凤英了，想娶京城的姑娘了是不是？ “你看不上她大不了休了她，你为啥要逼死她啊—— “叶老四，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可怜我家凤英，年纪轻轻就这么被人害死了，死后还要被你家轮番地泼脏水啊—— 叶老大上前抓住郭老太太再一次挥出的拳头道：“郭婶儿，我娘招待你，看的是郭叔跟我爹的交情。 “你这人咋还能这样倒打一耙呢？我家看着你们可怜收留你们还要被你们反咬一口？” 就在叶老大跟郭老太太掰扯的时候，叶老四终于动了。 他一把甩开郭老太太的手，沉声道：“别的不说，单单郭凤英跟别人里应外合给我娘下药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而且她做出那种事情，就算不自尽，回来也是要按族规浸猪笼的。” 第361章 还差这最后一哆嗦了不成？ 郭老太太此时却什么都听不下去，咬死了说叶家人胡说八道，说叶老四往她闺女身上泼脏水。 “反正我不管，我可是把一个大活人嫁到你家的，你现在跟我说什么都没用。 “要么你把闺女还给我，要么就赔钱吧！” 最后这句话一下子就把郭老太太的目的给暴露出来了。 叶三嫂忍不住道：“你想钱想疯了啊？跑这儿讹诈来了？ “就你闺女干出来的那些事儿，要不是当时找不到你家，我们都该让你家赔钱才对！” 但是无论叶家人和王广平怎么说，郭老太太就是不认，咬死了说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她坐在地上又哭又闹，最后把叶老四给惹急了。 叶老四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抓住郭老太太的胳膊把人拎起来道：“不信是吧，走，我带你去官府。 “我豁出去再丢一次人，咱们当着县太爷的面把事儿说清楚。 “看看到底是谁家不讲理，是谁要讹诈谁！” 郭老太太一看叶老四动真格的了，立刻就怂了。 她一把扣住门框，死活都不肯松手。 “杀人了—— “救命啊——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老小啊——” 她的喊声把正在外面玩的两个孩子都给吸引过来了。 “奶，你咋了！” “出啥事儿了？” 郭家从逃荒到入关这一路，走得格外艰辛，没少被人欺负和辱骂。 所以此时看到郭老太太这副模样，两个孩子便齐齐朝叶老四去了。 弟弟扑上来一把抱住叶老四的腿，哥哥则冲过来拳脚相加。 叶老大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拎起来，被这一幕闹得脑瓜子嗡嗡的。 “郭婶儿，老四说得没错，你要是实在不信，咱们就去府衙。 “你若是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这件事，我们可以把郭氏的嫁妆退给你们一部分。” 郭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立刻就泛起了嘀咕。 想当初郭氏的嫁妆也并不丰厚，家里就给做了两套行李，四季衣裳各一身，再就是压箱底的五两银子。 若是都退回来倒还可以，退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退给我们一部分？一部分是多少？”郭老太太问。 “行李和衣裳你们都可以拿走，压箱底的银子早就被郭氏给花光了，我家没有倒贴钱给你们的道理。” 一听说最要紧的银子没了，郭老太太哪里肯干，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门儿！你们家未免也太鸡贼了，老四得了五十两银子，我们都还没说要分给我们一些作为赔偿呢，你们居然还想连我闺女嫁妆银子都扣着不给？” 说实话，老叶家如今真不是拿不出这五两银子。 但事儿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郭氏像个搅屎棍一样给老叶家添了那么多麻烦，最后还差点儿把叶老太太给害了。 如果此时还要拿出五两银子给郭家的话，搁谁心里都是过不去的。 眼瞅着两家此时就要谈崩了，王广平赶紧帮着加了把火道：“老四，你跟她啰嗦什么。 “直接带她去官府，就说她讹诈，县太爷肯定会给你家做主的。” 听到这话，郭老太太扭头就去骂王广平。 “这是我们两家的家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儿，就算你是村长，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 “我又没管你。”王广平道，“可老叶家是我们村里的，我帮他家出主意难道不可以么？” “你们一个个……”郭老太太气结，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开始发抖了。 她突然扭头在屋里看了一圈，嘴里喊了句：“太欺负人了，真是没法活了……”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朝着门框撞了过去。 好在叶三嫂反应迅速，仗着自己离门口最近，一个箭步冲过去，正好挡在了郭老太太和门框之间。 郭老太太一头撞在叶三嫂的肚子上，好在她本来也不是为了寻死，只是在做戏吓唬人罢了，所以用的力气并不算大。 饶是这样，还是把叶三嫂撞得肚子疼，龇牙咧嘴地被叶老三能给扶下去了。 郭老太太见自己的招数都被叶家人尽数化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她为了下一步怎么办冥思苦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你还有完没完！” 郭老太太扭头一看，原来是郭老汉这会儿终于缓过来了，被郭士杰扶着坐起身，正拍着炕沿儿瞪视着她。 “你个死老头子，我跟着你真是受了一辈子窝囊气。 “闺女没了，你都不能给她讨回公道，要你这个当爹的又有何用？” “你还好意思说！”郭老汉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郭老太太道，“凤英那些娇生惯养、贪图享受的臭毛病还不都是被你给惯出来的！ “凤英小时候是个多乖巧懂事的孩子，都是因为你，天天无度地溺爱，才把好好一个孩子给养成了这样！ “当然了，这件事上我也有错，我不该为了逃避吵架就对你的行为不管不问。 “有了凤英的前车之鉴，以后家里的两个孙子我来教。 “不然也都要被你给惯坏了，到时候这个家可就彻底没有指望了！” 郭老汉大半辈子都是听媳妇的，凡事都顺着媳妇的心意来，这还是第一次当众对媳妇说这样的重话。 郭老太太哪里受得了这个。 郭老汉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全都扎进了郭老太太的心口窝里。 “郭立强，你可真不是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伺候公婆，生儿育女，老了老了还要继续带孙子。 “这半年来我更是上要照顾你，下要照顾孩子，中间还得照顾士杰。 “我做了这么多，就换来你如今这么几句话？ “你还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 “你该不会是想把凤英犯错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吧？ “你以为把我踢出去，老叶家就会把你们几个姓郭的留下来养着你们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郭老太太越说越口不择言，说到后面都开始辱骂起郭老汉的父母来了。 郭老汉的身体刚才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这会儿被郭老太太气得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郭士杰赶紧掐住郭老汉的人中，朝着坐在地上骂个不停地郭老太太嚷道：“娘，你非要把我爹气死才甘心么！” 郭老太太听到儿子的话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脸色十分不好的郭老汉，还有旁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孙子，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不能这样。 如今郭士杰腿不能动了，一家人的生计全都要仰仗郭老汉。 他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这个家只会更加难以支撑。 但是想归想，郭老太太却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反而还倒打一耙地指着老叶家人道：“我家老头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去官府告你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郭士杰要不是双腿不能动弹，此时都想给他娘跪了。 如今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外面天那么冷，天色也渐晚了。 她若是继续这样作死下去，一家人被老叶家赶出去，在这种偏远村落，那可真是连个容身的桥洞都找不到。 郭士杰无奈，只得主动对叶老太太道：“叶大娘，我娘只是突然听到妹妹不在的噩耗受的打击太大，才会这样疯癫，还望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凤英做错了事，也的确给你们带来了许多麻烦和困扰。 “我身为她的兄长，代表我家里人，给你们赔不是了。 “凤英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肯定没有退还嫁妆的道理，反倒应该将聘礼退还给你家才对。 “但是您也看见了，我家如今这幅光景，我又是这么个不中用的样子，身上实在是拿不出一点儿银钱了。 “如果我们侥幸能够熬到开春，可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能够做点儿赚钱的营生的话，我一定会努力把聘礼钱还给你们的……” 不得不说，听了郭士杰这一番话，之前还气鼓鼓的叶家人，肚子里的火气都消散了大半。 叶老太太更是早就知道郭老太太是个什么德行，于是直接跳过她对郭士杰道：“今晚你们就安心住下，明个儿我让老大套车把你们送回城里。 “至于聘礼还是嫁妆，也都别争了。 “凤英本来也没留下多少东西，就有些衣服鞋子，我们留着也没用，你们带走好歹也是个念想儿，改改给孩子穿也总比没有强。 “至于其他的，人都没了，就不说那些个了。” 郭士杰闻言感激不尽，连声跟叶老太太道谢。 郭老太太心里不服，但是男人和儿子如今站在同一阵线，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眼见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王广平这才起身准备告辞回家。 叶老太太十分感激王广平今天来帮忙。 原本她让叶老大回来的时候去请村长过来，只是希望王广平能帮着做个旁证，证明自己在郭氏的事情上没有说谎。 谁知王广平却直接把事儿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帮叶家减少了许多麻烦。 所以叶老太太见他要走立刻挽留道：“村长，着什么急走啊，晚上在家吃了再回去啊！” “哎呀，不了不了，我媳妇这会儿应该都做好饭在家等我了。”王广平摆摆手就往外走。 叶老大也挽留道：“村长就在家吃呗，也没特别做什么，但是卤味什么的都是晴天娘之前做好的。 “我们兄弟几个陪着您喝几杯，然后再送您回去。” “真不是跟你们客气。”王广平说着连连摆手，“你们该不会是忘了吧？今个儿可是立春，晚上我若是不回家吃春饼、咬春，肯定要挨媳妇骂的！” “哎呦，可不是么！”叶三嫂一拍脑门，“大嫂之前还叮嘱过我，我竟然都给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灶间走，嘴里还道：“村长您先别急着走，我给您捞一块儿卤肉带着，回家上锅一蒸，切切正好卷春饼吃。” “这个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王广平闻言没有再推脱，扭头对叶老太太道，“你家老大媳妇这手艺真是没的说，之前吃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这还不简单，您想吃就过来拿呗！” “这怎么行，那我成啥人了！”王广平笑着说，“不过今天这块卤肉，我拿得心安理得，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您今天帮了大忙，哪里是区区一块卤肉就能表示感谢的。 “等家里这些事儿都消停了，我再好生谢您！” 说话间，叶三嫂已经捞好了肉，放在一个二碗里端给王广平。 王广平看着碗里满满的卤肉，十分高兴地告辞离开了。 走前还特意对叶老太太道：“若是郭家还闹别的幺蛾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打发人去叫我，千万别不好意思。” 送走了王广平之后，叶三嫂扭头问叶老太太道：“娘，晚上这顿饭咱怎么弄啊？” “不都说了今天立春，你大嫂走前也交代过你了，你就炒个菜、摊个鸡蛋饼，切一盘卤肉，然后烙点儿春饼吃呗！ “哦，对了，老三，你上地窖里拿几个萝卜出来，不都说今个儿咬春，得吃萝卜么！” 叶老三应了一声，转身上后院拿萝卜去了。 叶三嫂却站着没动，还一直朝叶老太太挤眼睛，下巴一个劲儿地往西屋方向撇。 “你咋了？眼睛抽筋了还是脖子落枕了！”叶老太太故意道。 “哎呀，娘，您怎么不懂我的意思呢。 “我是问您，西屋里头今天的晚饭怎么搞？还是干脆就不管他们了？” “说好让人再住一晚，哪儿能连饭都不管？”叶老太太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此时见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得道：“咱家又不缺这口吃的，好几顿饭都管了，还差这最后一哆嗦了不成？ “郭老太太不地道是她的事儿，咱家可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苛待他们，传出去叫人背后说三道四。” 叶三嫂听罢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好几顿饭都管了，也不差这一顿了。 想到这里，她便挽起袖子上灶间忙活去了。 第362章 晴天的手气真是太好了。 村子里立春的气氛并不是很浓郁，但是京城这边却十分热闹。 皇宫内外都把这天当做节日一般庆祝，上下官员都要参加迎春仪式。 两个唱戏的顶冠带饰的装扮成春官、春吏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沿街报春。 “春来了——” “春来了——” 在这两个人的身后，有鼓乐仪仗引导着大小官员，再后面还有手拿农具的农民。 街上的人遇到春官都必须作揖礼谒。 而报春的人在路过店铺或是摊子的时候，是可以随意拿走货物或者食物，非但不用给钱，掌柜和摊主还要笑脸相迎。 这样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京郊春场之后，所有官员都二跪六叩首，拜芒神码儿，将其跟泥塑春牛迎回城。 回来的一路，都有一位手拿农具挥鞭吆喝的人扮做耕夫，提醒百姓春令到了，该准备新一年的农事了。 百姓则要仔细观察耕夫站的位置，如果站在牛前，则表示春令早，若站在牛后，则是春令迟。 若是耕夫跟牛并排而行，则代表春令不早不晚，正合适。 请回来的芒神码儿和泥塑春牛被立于官府前，被奉上各色祭品。 岑老听说叶大嫂和晴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习俗，便带着她俩出来看热闹。 “幸亏你爹着急，随便吃了一口就走了，不然还抽不出时间出来看打牛呢！” 隆重的“打牛”仪式是正午准时开始。 府衙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 若不是有下人护着，就凭岑老、叶大嫂和晴天这样老弱妇孺的组合，估计一下子就被其他人给冲散了。 正午一到，立刻鼓乐齐鸣。 官员们手拿柳条鞭，按照品级轮流鞭打春牛，然后再交给农民鞭打。 此时需要将春牛打得越碎越好，代表今年农事顺遂，待所有人都打完之后，围观的百姓就一拥而上，分抢打碎的春牛带回家撒入牲圈，祈求今年六畜兴旺。 听了岑老讲了打春牛的的习俗，晴天就一直盯着被打得越来越碎的春牛。 眼瞅着官员们都打完了，后面的农民们开始上来鞭打，晴天就扭动身体表示自己要下去。 叶大嫂正看得津津有味，怀里的晴天一扭动，她差点儿没抱住，赶紧回神问：“怎么了？娘抱得你不舒服了么？” 晴天指着春牛道：“娘，太姥爷说带回家，今年的收成就会好的！” 叶大嫂知道这不过是大家美好的愿景罢了。 朝廷每年都会有各种祭祀和祈福，但是也年年都有地方遭灾。 所以叶大嫂根本也没想着要去抢春牛。 但是听得晴天这么一说，她却突然心动了。 晴天这孩子的运气素来很好，若是能让她抓一把春牛带回家，说不定真能保佑自家今年的庄稼收成好，家畜也长得好。 但是这里人这么多，她可不敢放开让晴天自己去抢。 “你抱紧娘的脖子别动，娘抱着你去抓。”叶大嫂道。 一旁的石雷听到母女二人的对话，主动道：“游娘子，我帮您挡着其他人。” 他说完还不忘转身交代孟钰：“你照顾好老爷。” “放心吧，不用担心我这边。”孟钰道，“你照顾好游娘子和晴天姑娘才是正经，不然老爷可饶不了你。” 眼看春牛已经被打得越来越碎，后面的人群已经开始不断地往里挤。 石雷护在叶大嫂身后，不断帮她挡着后方向前冲撞的人们。 叶大嫂则抱着晴天，顺着人流往里走。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春牛身边。 此时春牛已经打成了一地碎片。 最后一个鞭打春牛的人伸手接过鞭子。 随着他手起鞭落。 “啪——啪——啪——” 第三鞭刚刚落下，大家就一窝蜂地冲进去开始抢地上的春牛碎片。 叶大嫂抱着晴天蹲下身，示意她赶紧抓两把。 石雷在旁边死死护住母女二人。 晴天飞快地伸手抓了两把，也不知道自己抓了什么就喊：“娘，我抓到了。” “失礼了！”石雷说着一把抓住叶大嫂的胳膊，将母女二人直接拎起来。 此时身后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只有官员们站着的方向没有百姓，比较松散。 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随意上前，石雷跟着岑老多年，倒是并不畏惧官员，拉着叶大嫂便直奔人少的方向而去，贴着边溜了出去，很快便找到了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岑老和孟钰。 “抓着了么？”岑老看到叶大嫂和晴天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按下自己刚才的担心，语气轻松地问着晴天。 “抓到了！”晴天说着伸出自己一直仅仅攥着的两只手，展开给几个人看。 看清晴天手里抓着的东西时，岑老、石雷和孟钰都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大嫂和晴天脸上浮现出了同款迷惑的神情。 “娘，我抓错了么？”晴天忐忑不安地扭头询问叶大嫂。 叶大嫂也一脸困惑，看向岑老问：“祖父，晴天抓得不对吗？” “对，对，谁说不对！”岑老这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这可不仅仅是对这么简单，咱们晴天这手气简直绝了！” “可不是么，这可是牛角啊！”孟钰也激动地说，“寻常人若是能捡到一块牛角，都够吹嘘一年的了！ “咱们晴天一下子就抢到两个，还不是下面的碎片，全都是牛角上面最尖尖的地方。 “这可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连平时少言寡语的石雷都难得开口道：“游娘子，恭喜，您家里今年肯定是要大丰收了！” “借您吉言。”叶大嫂听罢三个人的话才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百姓之间有种说法，就是说春牛的角是最灵验的，谁若是能抢到，便是今年打春运气最好的。 如今两个牛角尖尖都被晴天攥在手里，这可是双倍的运气啊！ 虽说灵验不灵验的还要等秋收之后才知道，但叶大嫂还是十分高兴地亲了亲晴天的小脸蛋儿。 “晴天的手气真是太好了。 “来，把这两个都放在你自己的荷包里吧。” 叶大嫂帮她解开荷包，让她把春牛角放了进去，又重新帮她系好。 岑老则叮嘱道：“回家之后，把一个角扔进你家牲口圈里，一个深着点儿埋进你家地了，保佑你家今年牲口不得病，庄稼大丰收。” 岑老说话的工夫，孟钰和石雷却一直紧张地注意着周围。 好在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春牛上，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牛角早就被捡走了。 “老爷，咱们赶紧回家吧，有啥话回去慢慢说。 “外头这么冷，你看，把晴天姑娘的手都冻红了。” 晴天刚才为了能抓住春牛碎片，早就把手套给脱下来了。 此时小手果然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 这下岑老顿时顾不得别的，忙让石雷去把马车赶过来，带着晴天赶紧回家去了。 “牛角哪里去了？有人捡到牛角么？” “牛角谁捡到了能不能说一声啊？弄得一堆人在这儿找！” “真是服了，我就捡到一块牛角根部的碎片，牛角尖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不错了，你还捡到一块。” “你这块卖不卖啊？” “老子好不容易抢到的，卖什么…… “哎，你这人怎么上手就抢啊！ “别跑！还给我！” 抢春牛的人群中爆发了一阵骚乱。 岑老的马车将这一切都远远甩在了身后，带着几个人回了岑府。 看着还在马车上就开始打呵欠犯困的晴天，岑老一到家就赶紧催促叶大嫂带着孩子回屋去睡个午觉。 目送母女二人离开之后，孟钰问：“老爷，咱们今个儿晚上吃春盘，但是跟安娘子就订了两个春盘，怕是不够吃，不如我再去买点儿别的菜吧？” 京城立春之日有吃春盘的习俗。 所谓的春盘，便是将春饼和各种卷饼吃的菜品同时摆在一个大盘子里。 后来便有人专门做春盘以供大家购买。 春盘也是有不同价位的，岑老每年自然买得都是最好的。 盘子里除了春饼，还会有熏酱腌肉、炒菜、摊鸡蛋、沙窝萝卜、韭黄等等新鲜的菜品。 安娘子便是附近做春盘做得最好最有名的，岑老往年都是让孟钰早早预定，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早就订了两个。 但是岑老却道：“今年预定的两个春盘，正好你跟石雷一人一个。 “你先陪我出去一趟。” “老爷，您先午休一会儿吧？”孟钰赶紧跟上。 “不用了，我一点儿也不困。” 岑老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孟钰只得跟上。 他还是不死心，好奇地问：“老爷，您让我陪您出去，总得告诉我去哪儿吧？不然我该往哪儿赶车呢？” “去买菜！”岑老道，“晴天好不容易过来，又正赶上立春，哪儿能让孩子吃外头买的春盘呢！ “安娘子的春盘能有我做得好吃？” “那自然是不如您的！” 孟钰嘴上这么说，却又忍不住腹诽。 您做得好吃有什么用，您平时也不做啊！ 这都多少年立春没下过厨了。 今天若不是晴天姑娘来了，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口福呢！ 想到这里，孟钰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凑上去道：“老爷，您难得下厨，就把我跟石雷的一起带上呗？” “那预定的春盘不就浪费了么！”岑老明知道孟钰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地逗他。 “哎呀，我拿去送人便是了，没必要非得自己吃不是？ 孟钰像个孩子似的跟岑老撒娇道：“老爷，您就行行好，安娘子的春盘咱们都吃了好几年了，倒是您做的春盘我们都好久没吃过了。” “行了行了，真是受不了你，你就生怕累不着我。” “放心，我给您打下手，保证累不着您！” 孟钰虽然明知道岑老肯定会心软答应，但是真听到他应了，还是满脸欢喜。 “太好了，今晚终于有口福了！” 孟钰赶着车，带着岑老出去买了肘子、五花肉、各种春菜，岑老甚至还专门利用宫里的关系，买到半条牛腱子。 根据朝廷的规定，耕牛是不可以随意宰杀的，更别说是公然地卖牛肉了。 每家每户的每一头耕牛，官府都是登记在册的，谁家的牛若是死了，也都要去官府报备。 如果牛死得蹊跷，官府甚至会派人前去验查。 一旦发现是人为所致，轻则罚没银两、重则说不定还会蹲大牢。 而唯一的例外便是宫中。 宫里有专门养牛的草场，里面养的牛不是为了耕地，而是为了给宫中的主子们提供牛肉和牛奶的。 所以像岑老这样在宫中当了大半辈子御厨的人，还是偶尔能够托一些关系买到一些牛肉的。 虽然不太多，但是半条牛腱子也足够家里几个人吃了，毕竟还有别的荤菜。 两个人把东西都买完回到家，岑老便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孟钰嘴上说自己帮忙打下手，但其实他除了洗菜和架火，别的方面可以说是什么也帮不上，站在那边反倒有些碍手碍脚。 直到后来晴天醒了，叶大嫂得知岑老在后厨忙活，赶紧过来帮忙，这才算是把孟钰给拯救出来了。 不过还不等他松口气，岑老就又对他下了新命令道：“你赶紧去菜窖子里把我去年秋天放进去的沙窝萝卜找出来，这咬春少了什么可都不能少了这沙窝萝卜。” 叶大嫂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萝卜，好奇得很。 “这沙窝萝卜是天津卫的特产，你别看它只是萝卜，那可是好东西。 “根据书中记载，沙窝萝卜利五脏、轻身、令人白净肌细。 “最重要的是，这沙窝萝卜比一般的青萝卜好吃多了。 “秋天刚下来的时候，比水果都好吃。 “走街串巷叫卖沙窝萝卜的人=有句话叫沙窝的萝卜--赛鸭梨。” “只可惜春天吃不到新鲜的，都是菜窖子里面存的。 “等今年秋天新萝卜下来，我叫人给你送一车过去。” “祖父，既然有卖的，哪里还用您给我送去，我自个儿买就是了。” “那可不一样，我每年都派人去天津卫那边地头儿上买。 “你不认识沙窝萝卜可别乱买，外头卖的大多都是假的。” 第363章 你能说出这番话，郭叔打心里谢谢你 晚饭做得十分丰盛，桌上摆着一个超级大的盘子。 盘子中间放着薄如蝉翼的春饼，周围一圈则是各色菜品，有酱牛肉、熏肉、熏肠、沙窝萝卜、摊鸡蛋等等。 周围还摆着韭菜炒豆芽、芹菜炒土豆丝、大葱炒肉丝、木须肉…… 石雷之前一直在自己房里，被叫出来吃饭看到桌上这么多菜都惊呆了。 “今年立春搞得这么隆重啊？” “那可不呗！”孟钰道。“这是为了庆祝咱们晴天姑娘抓到了两个牛角。 “你也赶紧过来坐，你今天也是大功臣之一，若不是有你护着，游娘子和晴天姑娘也挤不进去。” 孟钰说着，给石雷摆好椅子，还将他面前的酒盅给满上了。 岑老原本还在发愁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被孟钰的话提醒了，登时把自己做这一切都推到孩子身上，仿佛真的是为了庆祝晴天抓到牛角一般。 除了晴天年纪小，其他人自然都能看出岑老的意思，只不过都在配合他，没有人揭穿罢了。 岑老手把手地教晴天该如何卷春饼。 叶大嫂刚想说晴天手小估计拿不住，就发现原来大盘子靠近晴天那一侧，摆着岑老特意为孩子烙的小春饼。 一个个都只比饺子皮大点儿有限。 夹点菜再放上一片肉，晴天自己卷起来拿着吃就刚刚好。 这还是晴天第一次吃春饼，以前在关外倒是看到别人用煎饼卷蘸酱菜吃。 她学着岑老的样子，把春饼摊开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盘子里。 岑老这春饼烙得真是一绝，一张张春饼看起来吹弹可破，都是半透明的，拎起来看都能透出灯光来。 但是都这样薄了，却又十分劲道，无论卷菜还是卷肉也都不容易破。 岑老见晴天把饼铺好了，便问：“你要吃什么菜啊？” 晴天眨巴着眼睛在桌上看了半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岑老面对晴天的时候，当真是完全是收起了自己平日的急躁和坏脾气，说话的声音都格外柔和。 此时他更是不着急，甚至还一道菜一道菜地给晴天介绍。 晴天最后选了韭菜炒豆芽和摊鸡蛋。 “还是咱们晴天会吃，这个韭菜是我让他们用槽子种的，到立春这会儿刚好能长三片叶子。 “这可是今年的头儿刀韭菜，叶子少了味儿不够，叶子多了就不够嫩，三片叶子的时候刚刚好，在外头都吃不着的！” 岑老一边说一边给晴天夹菜放在她的小春饼上，然后又极力推荐起酱牛肉来。 “你听太姥爷的，先尝尝这个酱牛肉。 “平时你们在家可吃不到牛肉，这还是太姥爷托人从宫里讨来的呢！” 说完看见晴天点头，这才夹了一片酱牛肉放在她的春饼上，然后教她如何卷起来。 “诶，对了，这边先卷上去，然后把底下往上折一下，不然等会儿漏你一手…… “对，下面折起来之后再把右边包上来……没错！ “哎呀，咱们晴天可真是聪明，一说就会。”岑老美滋滋地说。 晴天两只手拿着刚卷好的春饼，一口咬下去，嚼了几下便露出惬意的神色。 要知道，即便榕溪村比关外暖和多了，但是冬天也是要下雪上冻的，只不过是时间比关外短一些。 所以地里是根本不会有什么蔬菜的。 老叶家今年吃的已经比往年好太多了，几乎顿顿都有肉，但是素菜却也只有土豆、白菜、萝卜这几种，叶大嫂隔三岔五自己生点儿豆芽，都算是给家里人改善伙食了。 岑老的手艺本来就没得说，韭菜又是下午刚割下来的新鲜蔬菜，吃在嘴里的鲜亮劲儿那就甭提了。 一看晴天爱吃，岑老觉得自己今天忙活一下午的疲惫顿消。 “你若是吃着好，家里还有一大槽子，回头割了给你烙韭菜盒子吃。” 孟钰和石雷闻言相视一笑，心道老爷可真是把晴天姑娘疼到骨子里了。 要知道，这个时节，京城也有不少种韭菜的，但是因为外面天气冷，只能放在屋子里种，所以种出来的都是韭黄，根本不是绿色的韭菜。 岑老这一手在立春之前种韭菜的绝活儿，搁在整个儿京城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的。 每年除了送入宫中的之外，其他韭菜都被老爷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谁想买都不好使，全都留着给自个儿解馋呢！ 用他的话说，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 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就得趁着现在还能吃能喝，别亏待了自己。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以他的身份和年纪，谁也不至于为了点儿韭菜再把他逼出个好歹来。 如今看来只要晴天姑娘喜欢，老爷子真是什么都舍得啊！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岑老发现叶大嫂和晴天都还没吃萝卜，赶紧夹了两块放进她俩的盘子里道：“吃萝卜咬春，可不能不吃。” 娘俩儿从入冬吃到现在，看到萝卜就没有任何胃口。 但是看在岑老这么卖力推荐的份儿上，叶大嫂还是拿起来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她眼睛就睁大了，然后低头仔细看看自己手里拿着什么，确认是萝卜没错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若不是之前她亲眼看着孟钰从菜窖里拿出来的萝卜，也是她亲眼看着孟钰洗萝卜、切萝卜的，她简直都要以为这是用其他东西雕刻做出来的萝卜了。 “难怪祖父之前说，沙窝萝卜赛鸭梨，我吃着还真比鸭梨还要好吃。” 叶大嫂说完对晴天道：“你尝尝，这个萝卜跟咱们家里吃的不一样，可好吃了。” 听到叶大嫂这么说，晴天才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 屋里所有人的停下筷子看着晴天。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晴天像个小松鼠一般咀嚼着萝卜。 岑老看得眉开眼笑，这孩子可真是太可爱了。 晴天嚼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就把手里剩下的一块也塞了进去。 “慢慢吃，不着急，太姥爷的地窖里还有好多呢！ “你若是爱吃，等回去的时候让你娘给你带一筐回去。” 叶大嫂此时正夹起一块萝卜细看。 只见这萝卜心儿绿如翡翠，加上岑老有独特的保存方法，所以放了一冬天依旧水分十足，看着绿盈盈、水汪汪的。 吃起来更是清脆爽口，十分清甜，没有一般萝卜的辛辣。 叶大嫂又给晴天夹了一块萝卜道：“爱吃就多吃两块，哪有连吃带拿的。” “这是我要给孩子的，关你什么事，不要你管。”岑老说完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语气又冲了起来，赶紧抬头去看叶大嫂的表情。 好在叶大嫂根本没当一回事儿，还沉浸在萝卜里头。 晴天更是一口气吃了好几块萝卜，直到小肚肚实在装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 岑老赶紧宽慰道：“没事儿，地窖里多的是，咱们明天还吃萝卜。” 孟钰闻言笑着说：“刚不还说明天吃韭菜盒子么？这怎么又变成吃萝卜了？” 岑老瞪他一眼道：“你一天就吃一顿饭啊？明天晌午我给晴天烙韭菜盒子，晚上给她吃萝卜不行么？” “行，行，您的韭菜，您的萝卜，您说了算。”孟钰笑着说。 “你这个臭小子，我看你是一天不跟我找茬你就浑身难受。”岑老笑骂道，“吃完赶紧滚蛋吧，看着你就来气。” “得嘞，那小的先告辞了。”孟钰说着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前还拍拍石雷的肩膀道，“收拾桌子的差事就归你了！” 岑老这才明白，孟钰刚才开玩笑，就是等着自己撵他走，好借此逃避收拾桌子。 “这个混小子，年纪越大越懒，整天变着法儿地偷懒耍滑。” “老爷，我顺手就收拾出来了。” 石雷说着似乎还担心叶大嫂会误解孟钰，难得多说了两句帮忙找补。 “孟钰下午帮着你们洗菜做饭了，本来就该我收拾桌子。” 岑府这边的立春过得其乐融融，榕溪村那边的叶家此时却是冰火两重天。 叶三嫂按照叶大嫂教的炒了几个菜，烙了春饼，依旧先给住在西屋的郭家端了过去。 至于他们会不会吃、怎么吃，那她就懒得管了。 看着这一顿桌上又是有菜有肉，郭老汉觉得自己的心口窝又开始难受起来。 自家闺女做出那种事儿来，老叶家非但没把自己一家人扫地出门、还每天这样好吃好喝地招待，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郭士杰也有些食不下咽，一来跟郭老汉一样，觉得自己配不上老叶家这样的招待。 二来他也开始忍不住为今后的生计而犯愁。 要知道，郭家早就山穷水尽了，之所以能一直走到京城，全靠等找到凤英就好了这个念想儿撑着。 郭老汉原本打算先厚着脸皮投奔女儿女婿，然后再慢慢看看有什么赚钱的营生能做。 可现在郭凤英人都没了，还是因为干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儿自杀的，自家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非要依靠叶老四。 但是就这么离开的话，难道要一直乞讨下去不成？ 爷俩食不下咽，郭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却是吃得满嘴满手流油。 郭老汉看不下去道：“你们就不能稍微注意点儿，菜汤都弄到衣服上了，这里头有油水儿，不好洗着呢！” 郭老太太却翻了个白眼道：“反正也是咱自己的衣裳，洗也不用你洗，管那么多干啥！” “你这话是啥意思，甭管是谁的衣裳，人家借给你穿，你就得好好珍惜，哪儿能像你这么祸祸人呢！” 郭老太太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朝他面前的盘子伸手问：“你还吃不吃了？不吃的话，这张饼我可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郭老汉气得把自己面前的盘子丢到她面前，“撑死你算了！” 郭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也不吭声，拿起盘子里的饼继续卷肉卷菜吃。 明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早饭有没有得吃都不一定，现在不赶紧多吃点儿，难道饿着肚子走回城里么？ 郭士杰见状也默默将自己的饼分给了两个儿子，看着他们吃得狼吞虎咽，心里越发五味杂陈。 他低头看向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再一次怨恨起老天的残忍。 但凡能让他能站起来，哪怕能跛着脚走路，他也能出去想法子赚钱养家。 可如今成了这样的残废，除了给家里人增添负担，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吃过晚饭，叶二嫂和叶三嫂进来收拾桌子。 郭老汉赶紧起身帮忙，郭老太太却已经连装都不想再装了，就那样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叶二嫂自顾自端着碗盘出去，叶三嫂则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郭士杰将叶三嫂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难受。 吃过晚饭没多久，突然有人敲西屋的门。 郭老汉起来开门一看，来人竟然是叶老四。 原本的翁婿二人隔着门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叶老四清了清嗓子道：“那啥，郭叔，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管怎么说，你跟大哥以前也都挺照顾我。 “咱们各论各的，所以我过来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听了这话，郭老汉心里有些安慰。 郭士杰的心底也涌起一股暖流。 但是还不等爷俩说话，躺在炕上的郭老太太突然蹦出来一句：“你若是真想帮我们，就把你得那五十两银子分我们一半。 “不然就少过来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了！ “好话谁不会说啊，我能比你说得好听！” 叶老四闻言脸色一沉，但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对郭老汉道：“郭叔，我先走了，你们若是想到什么再去找我吧！” 郭老汉一把拉住叶老四道：“老四，郭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当初凤英跟你订亲，我就说她是个有福的。 “可惜她自个儿不争气，好好的日子不珍惜。 “时至今日，你还能说出这番话，郭叔打心里谢谢你！” 第364章 一下子就泪崩了 叶老四扭头准备离开，郭老太太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冲着叶老四的背影道：“你若不是真心想帮我们，何必还来假惺惺地说这些话……” 郭老太太话音未落，郭老汉突然转身，两步迈到她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两巴掌。 “你快给我闭嘴吧！”郭老汉被气得手都在抖。 郭士杰被这一幕惊呆了，两个孩子更是吓得躲到了他身后。 “老郭头，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郭老太太这辈子都没挨过男人的打，更何况这还是在老叶家，顿时觉得简直太丢脸了。 “我可真是没法儿活了……”她坐在炕上，拍着大腿就要开始她的哭诉，结果又被郭老汉一巴掌给打憋回去了。 “你要是还想挨打你就哭，直到你不哭了为止！”郭老汉黑沉着脸道，“住在别人家还来这一套，你丢得起这个人我还丢不起呢！”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爹娘的你都忘了是不是！”郭老太太真是委屈极了。 她当年家境比郭家好一些，所以当年郭老汉登门求娶的时候曾经保证过，婚后一定好好对她，不会欺负她，不会让她受委屈。 所以郭老太太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下嫁，郭老汉就该什么都听自己的。 成亲那么多年，郭老汉也一直遵守承诺，对她格外好，家里家外的事儿都听她的，半点儿都没有怨言。 当年叶老爷子不明所以，只觉得郭家十分和睦，所以郭家的女儿以后肯定也差不了，所以才给叶老四订下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正是因为郭老汉的一步步纵容，才让郭老太太把郭氏宠成了那么一个自私跋扈的样子。 此时听到郭老太太还好意思提起这事儿，郭老汉气道：“我就是打你打得太晚了！” 他说完突然又抬起手。 郭老太太吓得赶紧往后缩着身子，生怕再继续挨打。 谁知郭老汉却是啪啪给了自己两耳光，叹气道：“都怪我，当年我光想着士杰是男孩儿，以后是要顶天立地的，我只要把他教好就够了。 “家里就凤英一个女儿，以后少不得要嫁给别人，你乐意宠她就宠着吧。 “如果我当时能多管管你，多管管凤英，可能如今就不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了！” 郭老太太见他这样，只觉一股麻意从尾巴骨而起，顺着后脊梁一直蹿上头皮。 两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她从来没见过郭老汉这般模样，简直比刚才打她的时候还要骇人。 至少刚才打她的时候，郭老汉眼睛里还是带着一丝丝疼惜的情绪的。 可此时都看不出他的眼底究竟蕴藏着怎样的风暴。 两个孩子已经被吓哭了。 郭老太太也终于知道怕了，她也急忙跑到儿子身后躲了起来。 郭士杰无奈道：“爹，娘肯定知错了，咱们现在在老叶家，就先别说着这些了，吵吵闹闹的影响人家休息。” 实际上，叶家大部分人此时都竖着耳朵听着西屋的动静呢！ 刚才郭老汉冲过去打郭老太太的时候，房门都没顾上关，对面屋里的叶老太太和两个儿媳妇都听了个正着。 就在她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跑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对面屋看的时候，叶老四却顺手帮人家把门给关上了。 看到对面关了门，叶三嫂遗憾不已，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伸手招呼叶老四过来。 “娘，二嫂，三嫂，你们找我有事？”叶老四刚才去找郭家人想要提供帮助的事儿，他没有提前跟家里说，生怕家里人不高兴，或者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所以这会儿被叫进来，整个人都有些心虚。 叶三嫂一把将他拉进屋，把门关得只留了一条缝，继续听着对面的动静。 然后她还小声埋怨道：“你说说你，咋还把门给关上了，这下可好，啥都看不见了，只能听了。 “我都没看见那老妖婆挨打，真是太可惜了。” 叶二嫂听得抿嘴直笑。 叶老太太连连摇头，伸手点着叶三嫂，脸上却都是纵容的笑意。 叶老四这才明白，原来几个人不是找自己算账额，而是跟这儿看热闹呢！ 西屋里吵吵半天，最后终于归于安静。 叶老四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叶老太太道：“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老四，你留一下。” 叶老四心道，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眼瞅着两个嫂子收拾东西走了，这下若是挨骂，连个帮忙打圆场的都没有了。 叶老太太却并没有说那些，反倒是问起了他在京城的事儿。 “庆山如今领了什么差事，给你安排了做什么？ “被郭家人闹得我都没顾上问你呢！” “庆山哥被皇上任命为京卫指挥使，简单来说就是保护京城和皇城的安全，手底下管着许多人呢！ “他现在给我安排在卫所做事，说我没有资历，要从最底下做起。” 说到这里，叶老四怕叶老太太不满意，特意找补道：“不过庆山哥也说了，只要我好好干，以后会提拔我的。” “嗯，挺好！”叶老太太却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庆山安排得不错，我还担心他碍于亲戚关系，不敢把你丢到下头去锻炼。 “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埋怨，你要文化没文化，要学问没学问，不过是会点儿粗浅的拳脚功夫。 “庆山一下子把你安排得太好了，只会让你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样反倒是害了你。” “娘，瞧您说的，我啥时候埋怨庆山哥了。 “如果没有庆山哥，我连去给人家运夜香的机会都没有呢！ “而且庆山哥叫人带我过去看了，虽说是从最下面做起，但那边的条件都可好了，住的地方房子都是砖瓦房，比咱家都好呢！” 叶老四说这话也是怕叶老太太担心自己。 “你能明白就好。 “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干，多向别人学本事，若是能识点字就更好了。 “只有你自己干出个样子来，以后庆山才好提拔你，知道么？” “娘，我知道。”叶老四答应得十分痛快。 叶老太太这才将话锋一转，说起郭家的事儿。 “老四，娘看着你长到这么大，你从小就是个心眼儿好但是性子有些软的孩子。 “你也知道，你爹当初给你订的那门亲事，娘是不太满意的。 “但是你爹没多久便走了，娘也不好再去改动他生前的意愿，所以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你愿意帮衬一下郭家，娘也并不反对。 “但是有两件事，娘一定要跟你说清楚。 “第一，你可以给他们一些衣服和粮食，但绝对不能给银子。 “第二，绝对不能在附近帮他们找差事，更不能因此去求庆山帮忙。 “你别看郭老汉刚才动手打了郭老太太，但是他家这么多年都是郭老太太做主。 “郭老汉偶尔支棱起来一次没用的，之后一旦生活稳定下来，肯定还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郭老太太可跟郭老汉父子不一样，她是属狗皮膏药的，一旦粘上，你以后可就甩不脱了。 “你还年轻，以后肯定还要再娶的。 “你如果把郭家人安排在身边，让你今后的妻子如何想，如何自处？” 叶老四被叶老太太这话说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母。 叶老太太提的两个坚决不许，全都正中叶老四的心思。 他也的确生出过这两种念头。 好在此时已经及时被叶老太太给打消了。 “娘，我明白了，我回去把郭氏的衣服和东西收拾收拾，都让他们带走。 “把我的旧衣裳鞋子送给他们，再给他们带一袋粮食，再多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叶老太太点点头，转身从身后拿出一叠旧衣裳交给叶老四道：“这是你二嫂和三嫂收拾出来的旧衣裳，拿去给郭家两个孩子穿吧！” 叶老四抱着衣服从叶老太太房里回到自己屋里，翻出来一张包袱皮铺在炕上便开始收拾东西。 自打郭氏出事之后，他就没再动过她留下的那口箱子，此时也不得不打开来收拾一下了。 箱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郭氏带走了，只有几套旧衣裳，叶老四伸手拎出来，没想到还从里面掉下去一件东西，当啷一声落在箱子里。 叶老四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他亲手给郭氏做的簪子。 这木簪是他磨着三哥教了他好久的，做的时候还因为不熟练弄坏了好几个，最后才得了这么一个好的。 他当时为了做这个簪子，手都磨起来好几个血泡。 将簪子送给郭氏的时候，他自己是满心欢喜，却已经不确定郭氏的喜欢是不是发自内心的了。 好像自打到了榕溪村，他就再也没见郭氏戴过这根簪子了。 就连走的时候也跟旧衣服一起丢在了家里。 可见当时郭氏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感情和留恋。 想到这里，叶老四咔嚓一声将簪子一掰两半，转身便丢进了外屋的灶坑了，看着它被翻卷的火舌吞没。 这下好了，都收拾干净，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挂了。 等叶老四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家里其他屋子都早早熄灯了。 他也吹灭了油灯，躺下准备休息，但是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早晨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堂屋。 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谁也没问叶老四怎么了。 只有年年盯着他看了半天说：“四叔你今天是不是没洗脸啊，你的脸好黑啊！ “娘说了吃早饭之前必须要洗脸刷牙，不然不许吃，你快去洗洗吧！” 童言无忌。 年年的话把屋里的大人都给逗笑了，沉闷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叶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按住儿子道：“吃你的早饭，吃完赶紧给我上学去！” “老四，你也赶紧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叶老四闻言点点头，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西屋的房门。 “放心吧，早饭都送过去了。”叶三嫂道，“前面该招待都招待了，咱家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老四，你说是不是？” 叶老大也走过来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粮食已经给你准备出来了，半袋大黄米，半袋苞米，回头给他们拿上。 “今天我套车送你回京城，正好把你大嫂和晴天接回来。 “你回头问问他们，要是顺路的话，就捎带上他们。” 其实叶老大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榕溪村一面临江，两面环山，行出去也只有那一条官道。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万一人家有志气，想自己走出去呢！ 叶老四丝毫没有察觉到大哥的这点儿小心思，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早饭就吃不下了。 他拿着收拾出来的衣裳和粮食，敲敲门进了西屋。 一进门便看见郭老汉和郭老太太脸上都顶着巴掌印在吃早饭，乍一看还有些滑稽。 看到叶老四进来，郭老汉赶紧放下手里的碗下炕。 “郭叔，你赶紧吃，我就是给你们拿点东西过来。 “这包里面都是衣裳，有……那谁走的时候没带走的几件旧衣裳。 “这里还有我的两套旧衣裳，士杰哥应该能穿。 “还有我二嫂和三嫂给孩子找出来的衣裳。 “你们若是不嫌弃就都拿着吧！” 郭老汉连忙接过来，满口道：“不嫌弃不嫌弃，这都是好衣裳，怎么可能会嫌弃，替我谢谢你二嫂和三嫂。” 叶老四最后拎出两个口袋放在炕上道：“这是半袋子大黄米和半袋子玉米，你们带着吧，也能吃上一阵了。” 郭老汉没想到叶老四居然还会给自家准备粮食，一下子就泪崩了。 他手里的衣裳还没放下，人一下子蹲了下去，抱着怀里的衣裳，放声大哭起来。 “老四，凤英对不住你，我们郭家对不住你。 “以后老郭家的子孙，但凡能有出息的话，一定不会忘了你们今天的恩情。” 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这般失态，叶老四心里也不好受。 郭士杰也跟着红了眼圈，两个孩子都懵懂地放下了手里的饭碗。 就连郭老太太此时也难得地保持了安静。 第365章 这么快就上赶着来接人了？ 在老叶家待了几日，郭家几口人不但都吃饱了肚子，身上的衣裳也都换洗干净了，临走居然还带上了行李和粮食。 加上郭老太太闹了那么一出。 搞得原本想找叶老四借点钱的郭士杰，直到马车都驶到京城了也没能抹下面子提这件事儿。 因为郭家人还没想好要在什么地方下车，叶老大干脆先赶着车把叶老四送到了叶庆山家。 郭老太太从车窗看到外面的高门大户，忍不住问：“这是啥地方啊？” 郭士杰识字，看了一眼上头说：“娘，这是将军府，应该就是那天村长说的，叶家有人被皇上封为将军了。” 郭老太太闻言，趁着车上没有叶家人，便抱怨道：“叶家都这么厉害了，还抠得要死，连点儿银子都舍不得给咱们，就给点儿旧衣服和粮食，粮食还都是粗粮，连点儿细粮都没有……” “你快闭嘴吧！”郭老汉故意吓唬她道，“人家的亲戚是大将军，你若是再闹，人家收拾咱们就跟你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你想死自己去作死，别连累全家人！” 郭老太太闻言有点害怕，但是还嘴硬地嘟囔道：“这里可是京城，又不是关外那种没有王法的地方，就算是大将军，也没有草菅人命的道理……” 她正说话，没想到突然有人一身戎装从将军府的大门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腰胯长刀的壮汉。 郭老太太话没说完就被吓得噎回去了。 出来的人正是叶庆山，他早就跟门子交代过了，叶老四回来的话立刻告诉他。 当他听说郭家人就在外头车上的时候，立刻打发人出来叫住叶老大，自己则换了身衣裳，带着手下出来。 “大哥！”叶庆山上前叫得亲热，眼睛则浅浅地往车里一瞟，“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之前就说，有啥事儿你只管吱声。 “虽说咱们以前不在一处，可如今你们既然回来了，就是跟我关系最近的亲人了。 “家里有啥事儿，那不就跟我自己的事儿一样么！” “庆山，真没事儿，家里都好着呢，你不用惦记。”叶老大道，“若是真有什么事儿，我能这么快就把老四给送回来了么！” “没事就好，以后家里有啥事儿记得跟我说，别见外。”叶庆山道，“我这儿要人有人，要什么有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儿咱不能干，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了，大哥你说是不是？” “放心吧，咱家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忘了，我可是皇上亲封的打虎英雄呢！”叶老大说着也挥了挥拳头。 凑在门缝里往外看的郭老太太顿时被吓得一个后仰，在车里把自己摔了个大屁墩儿。 听着车里的动静，叶老大跟叶庆山对视一眼，心里都憋着笑。 郭士杰趁机道：“娘，你快歇了这份儿心吧，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咱连胳膊都算不上，咱就是个小拇指！ “不管咋地，你得为你两个孙子想想，就算咱们能豁出去，他们可都还小呢！” 听了儿子这话，郭老太太算是彻底泄气了。 “我就是心里头不得劲儿，你妹妹好好一个大活人，如今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逃荒路上死的人还少么？老叶家都是厚道人，若不是妹妹做出那种事，她如今肯定也活得可滋润了。” “罢了罢了！”郭老太太抹了把眼泪，不再吭声了。 叶老大跟叶庆山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叶庆山便带着人回去了。 叶老大也回到车上问：“郭叔，士杰，你们想好今后要去哪儿了么？” 郭士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有衣裳有粮食了，肯定比之前的日子好过。 “我虽然腿废了，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我回头找找看有没有帮人写信或是抄书的活计，也能赚点钱养家糊口的。”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叶老大点头道，“我帮你们打听了一下，城北那边人多，房子也便宜，也能找到些零活儿做做，不如我送你们过去看看？” 郭老汉对京城一无所知，听了这话只能点头。 他心想自己兜里什么钱都没有，就算去了也没钱租房子啊！ 但是既然叶老大都这么说了，他便同意过去看看。 到了城北之后郭老汉才知道刚才叶老大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因为城北是穷人最多的地方。 “我刚才问了庆山，他说在这边租房子，可以只租一间，还能按天给钱。” 叶老大说着指着不远处一个蹲满了人的路口道：“那边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找干活的小工，那些人就都是在蹲活儿的。 “郭叔回头也可以去试试，听说工钱基本都能超过一百文，晌午还能管顿饭。 “郭婶儿平时可以干点儿帮人浆洗衣裳的活儿，干好了一天也能赚几十文钱呢！ “士杰你的腿这样就先别着急了，等安顿下来之后，再慢慢找点儿你能做的事儿就行。” 听得叶老大帮自家打听得这样清楚，郭老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临别前抓着叶老大的手久久不肯放开，一个劲儿地道谢。 终于把郭家人都送走了，叶老大一刻也不想耽搁，就想赶紧去接媳妇和闺女回家。 还不等他转身上车，突然就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老大条件反射地抬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当场给人来了个过肩摔。 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被摔在地上。 “哎呦，疼死我了！” 叶老大皱眉道：“我也不认识你，你拍我干啥！” 山羊胡也委屈得很：“你不是在这儿等着找活儿的么？我拍你肩膀是跟你说话啊！” 叶老大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赶紧把人拉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是过来送人的，正准备走呢！” 但是山羊胡却充耳不闻，站起来之后就不断地打量着叶老大的身材，甚至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叶老大被他弄得浑身不舒服，连退两步才逃离魔爪。 “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山羊胡对叶老大的身材十分满意，问：“你会不会拳脚功夫？” “你到底要干啥，能不能直说？你不说我就走了。”叶老大说着就要上车。 山羊胡赶紧拦住他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手里头有个要去外地走镖的活儿，少几个人手，所以想找几个身材魁梧、会拳脚功夫的。 “我看着你挺合适的，要不要跟我去试试看？ “走一趟镖也不亏待你，来回不到一个月，给五两银子呢！” 叶老大一听不免有点心动，毕竟这个季节，山上也没什么东西，家里春耕还没开始，待在家里也没啥钱赚。 不过他从来没走过镖，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山羊胡见他有些意动，刚想再劝上一劝，身后突然有人插嘴道：“程老板，五两银子就想雇一个被皇上亲口褒奖过的打虎英雄去走镖，难怪您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叶老大闻言一扭头，就看见穆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个被称作程老板的山羊胡显然跟穆铮认识，听了他这话，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皇上亲口褒奖过？打虎英雄？”他扭头看向叶老大，惊讶地说，“难道这位就是叶庆晨叶壮士？” 叶老大没想到自己在京城居然还小有名气，了，程老板竟然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穆铮抬起胳膊搭在叶老大的肩上，笑着说：“可不是么！程老板，您说说，五两银子人家能干么？” 程老板赶紧道：“哎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难怪刚才摔我摔得那么干脆利落。 “叶壮士，只要您点头，价钱咱们好说！” 叶老大根本不懂行情，哪里知道该如何开价，正犹豫着自己该说八两银子还是十两银子。 身边的穆铮却已经直接伸出一个巴掌道：“一口价，五十两，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这个价钱，程老板没被吓着，倒把叶老大吓了一跳。 程老板面露难色地说：“穆大人，按理说，以叶壮士的身份，开价五十两也算不得高。” 叶老大又被吓了一跳，心道这还不算高呢？ 殊不知这不过是人家讲价的前奏罢了。 “若是我的东西，别说五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我也出，有叶壮士一路跟着，咱们心里也踏实不是？ “不过……” 一听他说这两个字，穆铮就抢先道：“你别吭哧瘪肚的，就痛快说个数出来给我们听听！” “您看，三十……”程老板试探地说。 叶老大心道三十两就已经不少了。 但是程老板看着穆铮的脸色似乎不太满意，舌头一转继续道：“……三十五两您看怎么样？” “最少四十五两！”穆铮一脸忍痛割爱的表情道，“程老板，要知道这可是我叶大哥第一次接活儿，传出去不也是给您造声势撑面子么！ “您想想看，皇上亲自褒奖过的人，还是打虎英雄，你可着全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 “四十五太高了！”程老板看样子是真想用叶老大，跟穆铮磨了半天道，“穆大人，这样好不好，咱们各让一步，四十两银子。 “多的那五两银子我来出，算是跟叶壮士交个朋友。 “以后有机会咱们还能再合作，您看怎么样？” 穆铮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罢了罢了，便宜你了！” “得嘞！”程老板高兴地说，“叶壮士，我这边还得继续找人，您明后天儿什么时候得空来找我一趟，我跟您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程老板说完就朝着人多的地方走过去，打算再找几个人。 叶老大这边却还一头雾水，连到底是个什么差事都不知道，就这么被穆铮几句话给定下来了。 “穆大人，程老板出这么多银子，得是个什么差事啊？我能行么？” 穆铮拍拍他的肩膀道：“叶大哥，我怎么可能害你！ “他这个差事我知道，京中一位大人要嫁女儿。 “女儿是老来得女，很是得宠，嫁妆也不老少，过些日子男方家要过来迎亲。 “这位大人打算找个镖局一路护送女儿和嫁妆。 “程老板削尖了脑袋才接到这单生意，但是他手里的人手又达不到那位老大人的要求，所以才着急的到处找人。 “你如今要名声有名声，要本事有本事，说出去都有面子，他求之不得呢！” 听了穆铮这话，叶老大松了口气。 “那我明天该去哪里找程老板啊？” “叶大哥，你放心，明个儿我陪你去。 “这差事是我帮你揽下来的，自然要管到底，不会让他坑你的。” “那就多谢穆大人了。”叶老大赶紧抱拳道谢，又问，“穆大人吃饭了么？不如我请你去吃点东西？” 穆铮摆摆手道：“我这儿还有差事没办完，等明天谈妥了再说。 “到时候你不想请我都要狠狠吃你一顿！” “那没的说，是应该的！”叶老大道，“那明天……” 穆铮看样子是真的着急要走了，只丢下一句“我明天去岑府找你”便匆匆钻入人群中离开了。 叶老大看他像泥鳅似的一下子就没影儿了，这才赶着车来到岑府。 一听门子来报说叶老大来了，岑老顿时笑不出来了。 “就不能让她们娘俩多住几天么？怎么这么快就上赶着来接人了？” 叶老大跟在孟钰身后进门，正好听到了后半句话，便笑着说：“我今天可不是来接人的，我也是来借住的，只是不知道老爷子欢不欢迎我啊？” 一听说叶老大不是要把人接走，岑老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笑着道：“家里有的是住的地方，随便住，多住几天才好呢！” 叶大嫂奇怪地看向叶老大，觉得这种行为着实不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叶老大知道瞒不过自家媳妇，所以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接了个活儿，明天要去跟人家谈一谈，所以今天只能麻烦岑老爷子，借住一晚了。” “什么活儿？”岑老跟叶大嫂异口同声地问。 第366章 爹，这个叔叔好有趣 叶老大和叶大嫂同时扭头看向岑老，心道他怎么对叶老大找活儿的事这么关心？ 倒不是说岑老对叶老大不好，但是跟叶大嫂和晴天比起来，显然还是差着一层。 只要叶老大没出什么事儿，他对叶老大的关心估计就仅止于他什么时候送叶大嫂和晴天过来玩这件事上了。 只听岑老紧接着问：“在京城的活儿么？那正好你们就在家里住下，你每天该干活就去干活，她们娘俩儿就在家里，你下工回来就能看见，也免得你挂念不是？” 听了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恍然，难怪老爷子这么上心地问呢！ 这么一说就合理多了。 叶老大道：“不是在京城的活儿，是要出去保镖。” 他说着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岑老虽然过年期间在家闭门不出，既没接待什么客人，也没去别人家串门，但是对京城这些个事儿还是有所耳闻的。 “哦，我知道了，是户部侍郎成育金成大人的千金喜事将近，过些天夫家就要派人来接亲了。 “成姑娘的夫家在太原府，若是骑马的话，来回的确用不上一个月。 “这一路过去倒也还算好走，这价钱也着实不算少了。 “穆铮那人我知道，他也不是个乱来的人。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你们两口子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岑老说着起身，拉起晴天的小手道：“走，太姥爷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叶大嫂知道岑老这是特意给他们两口子留出说话的空间。 “虽说给的银子的确很多，但是你也没去过太原府那边，那么远的路，安不安全也不知道……” “我都问过穆铮了，这一路过去都是官道，没什么危险。 “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那么多人跟着呢！ “你想想看，朝廷官员嫁女，谁敢在打这个主意，那不等于自己往火坑里跳么！” “话虽这样说，可你看之前秦夫人去接秦小少爷，回来的路上不是也被抢了么。 “这种事儿谁说得准，那些人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亡命徒，万一看上成姑娘的嫁妆可如何是好？” “秦夫人那不是在关外么，那么多逃荒的难民，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这次不用出关，哪里有那么多危险。” 夫妻多年，叶大嫂听叶老大说话这意思，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想去的。 因为如果他自己心里还没有主意的话，叶大嫂说什么他就不会这么快地反驳，而是会顺着她担心的方向多想一想。 但眼下明显他已经都想得差不多了，无论叶大嫂说什么，他都有理由反驳。 叶大嫂心里也知道，以前的时候，叶老大一直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可如今她一下子赚得多了，叶老大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 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铁了心想去接这趟差事。 叶大嫂想了半天，最后提出一个条件道：“你若真想接这个生意，那我也不拦着你，但我有个要求……”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大就赶紧道：“你说，只要我能答应的我都答应你。” “明天你跟穆铮去谈的时候，得把我和晴天一起带上，我得亲耳听听对方是怎么说的再做决定。” 她倒不是想听对方怎么说，主要是想看看晴天是什么反应。 如果晴天的反应不正常，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叶老大去保这趟镖的。 一般来说，男人出去谈事儿，对这种媳妇和孩子非要跟着的事儿应该是很反感才对。 但是叶老大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所以答应得十分痛快。 “行啊，一起去呗，到时候咱们在外头吃了饭再回来。” “吃饭那就算了。”叶大嫂笑着道，“若是不回来吃饭，老爷子肯定又要闹脾气了。” 岑老爷子如今也有些老小孩的性子，闹脾气也不直说，但是会自己憋着生闷气。 直到别人发现他不高兴了主动去找他，这口气儿才算能顺过来。 “倒也是，那就回来吃，都行。”叶老大对这件事十分积极，他心里此时还藏着另外一个想法，只是时机不到，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第二天上午，穆铮直接到岑府来找叶老大，没想到还捎带上了叶大嫂和晴天。 穆铮跟晴天接触的不多，但是因为秦鹤轩对晴天特别好，所以他一直也挺好奇的。 他当初对晴天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些眼熟，却又说不出像谁。 后来又见到几次，反倒没有第一次那么鲜明的感觉了。 今天叶大嫂抱着晴天上车之后，就把她的小斗篷给脱下来了。 京城跟关外的天气至少要差两个月。 往年这个时候在关外都还大雪封门呢！ 京城这里都开始暖和起来了。 所以叶大嫂已经把晴天的小棉袄换成了夹袄，但是披风却还一直带着。 虽然白天暖和不少，但早晚的风还是挺凉的，披风容易穿脱，比穿棉袄方便。 只见晴天里面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夹袄，下面穿了件月白色的百褶裙，透着一股子水灵和可爱。 叶老大见状问：“什么时候做了这么一身儿新衣裳，我之前好像没见过呢？” “还不是老爷子！”叶大嫂说起这事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天你把我们送过来，咱们虽然去屋里看了，但是也没打开柜子。 “等你走了之后，我看那屋里什么都很齐备，就想着给晴天铺个小毯子就够了，打算把其他东西先放进柜子里。 “结果一打开柜子才发现，里头竟然摆着好几套新衣裳，都是给晴天的。 “后来我找孟钰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些衣裳都是年前就做好了的。 “咱们来拜年那次没留在家里住，所以老爷子硬是赌气提都没提。 “这次要不是我自个儿发现了，还不知道他要憋到什么时候呢！ “你说说，小孩子长得那么快，再憋上一段时间，岂不是都穿不上了？” 叶老大听得无奈摇头。 穆铮却是听得笑了出来：“没想到老爷子气性还挺大。” “老小孩嘛，只能哄着他顺着他了。”叶大嫂也有些无奈，倒不是说不想顺着老爷子，主要是怕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够细心，发现不了，回头老爷子自己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这人一上了岁数啊，脾气性子就是让人难捉摸。” 穆铮一下子就想到了秦家老爷子。 不过跟秦家老爷子比起来，岑老这种别扭只能算得上是可爱了，至少他都是一颗心为孩子好的。 而秦家那位闲着没事儿就要整出点儿幺蛾子坑害儿女的，才是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穆铮认识程老板，直接把车赶到了镖局门口。 他带着叶老大一家子进屋便道：“你们老板呢？快叫他出来，就说有人来踢馆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都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正怕他下一刻就被屋里那么多手持武器的青壮小伙子给打倒在地。 幸好屋里的人好像都认识穆铮，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倒都笑了起来。 “穆大人，您若是真来踢馆，我们老板怕是求之不得呢！” “就是，反正我们也打不过您，到时候就出去说，我们是唯一一个被穆大人踢馆的镖局，名声大噪啊！” “穆大人，我们能一起上么？” “你以为咱们一起上就能打过人家了么？” “行不行先试试呗！” 因为穆铮的一句话，原本只有棍棒碰触声音的大厅内顿时热闹起来。 叶大嫂抱着晴天，站在叶老大后面，谨慎地左看右看，还不时询问怀里的晴天害不害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穆铮还以为是大厅这些人把孩子给吓着了，赶紧打断他们的嬉闹道：“今天不是来跟你们切磋的，找你们程老板有事儿。” 听了这话，才有人跑到后面通传。 不多时，程老板就一路快走地迎了出来。 “哎呦，穆大人，叶壮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一听到程老板的称呼，屋里一下子又窸窸窣窣起来。 “叶壮士，谁啊？” “我也没见过！” “姓叶，跟穆大人一起过来，该不会是那位打虎英雄吧？” “就是那位三箭正中三名匪徒眉心的叶壮士？” “他还得过皇上的褒奖！” 大厅里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全都挤上来想跟叶老大打招呼。 毕竟穆铮经常能见到，这位叶壮士却一直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今天能有这样的机会，还不得赶紧上前混个脸熟！ 突然间一大群人围上来，手里还都拿着棍棒，叶大嫂瞬间吓得缩到叶老大身后去了。 但是她低头一看怀里的晴天，却发现她不但没有害怕，还兴致勃勃地到处张望，好奇地不得了。 看到晴天这样放松，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叶大嫂瞬间放松下来。 程老板赶紧叫进来道：“都散开，散开点儿，别把人家孩子吓着了！” 众人这才发现叶老大身后还跟着媳妇和孩子，这才急忙尴尬地退后几步。 叶老大冲众人拱拱手道：“多谢大家抬爱，今日过来跟程老板谈事儿，以后有机会再来跟大家切磋。” 谁知众人一听他是来谈事儿的，立刻都扭头看向程老板。 程老板无奈道：“我早就说过，去太原府这趟不会亏了你们，谁叫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去呢！ “怎么，如今我找了叶壮士来，你们又后悔了？” “老板，我去啊！” “谁说我不愿意去，这种钱多危险小的活儿，谁不愿意去啊！” 后来更是越说越离谱。 “如果能跟叶壮士一起，不给钱我都去！” 程老板耳朵十分灵光，扭头直接看向说话的人，点他道：“邓尚伟，你自己说的，回头可别不承认！” “别啊，老板，钱还是得有一点儿的，毕竟我还得养家糊口不是！”邓尚伟立刻怂了，冲程老板连连拱手。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装出委屈巴巴的模样着实有些滑稽，惹得晴天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程老板本来也不可能不给钱，刚才不过是玩笑话，此时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道：“行吧，看在你把叶壮士家千金逗笑了的份儿上，这次就饶了你。 “以后要是再随口胡说，那我可就要当真了！” 邓尚伟赶紧道：“得嘞，您了，以后不敢了。” 他说完还专门转身，正儿八经地给晴天道谢。 但是他越正经越显得好笑，把晴天逗得咯咯笑得停不下来。 晴天扭头看向叶老大问：“爹，你要跟这个叔叔一起出门么？” 叶大嫂忙问：“晴天喜欢这个叔叔么？你想让他跟你爹一起出门？” “这个叔叔很好玩。”晴天道，“爹说他要去一个月呢，要是跟这个叔叔一起去，路上肯定会很开心吧！” 邓尚伟闻言立刻打蛇随棍上，冲着程老板道：“老板，听见没，咱们叶壮士家的千金发话了，这一趟您不算我都不合适了吧？” 程老板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向叶老大，想看他是什么态度。 叶老大没有说话，他觉得就算这个差事谈成了，他也不过是程老板雇的一个镖师罢了。 其他人怎么安排是人家程老板自己的事儿，他哪里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但是叶大嫂却立刻道：“若是能一起去当然最好了！晴天，你说是不是？” 晴天听得叶大嫂这么问，自然是无条件地点头。 再加上邓尚伟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掺和，就好像他已经跟叶老大绑定在一起了似的。 程老板最后一次跟邓尚伟确认道：“你若想去我就把你加上，这次加上可就不能后悔了，你自己想清楚！” “那必须的，谁后悔谁是小狗！”邓尚伟拍着胸脯保证道。 “哈哈——”晴天登时又被他给逗笑了，“爹，这个叔叔好有趣。” 其他人一见这情况，全都明白过来，无论找程老板还是找叶壮士，都不如找这位叶姑娘管用啊！ 于是一帮老爷们全都挤到晴天面前，有人做鬼脸，有人说笑话，全都憋着劲儿要把她给逗笑了。 第367章 太姥爷会答应吗？ 程老板把众人轰走，带着穆铮和叶老大一家三口来到后面的花厅落座。 有人送了茶水上来，还特别贴心地给晴天准备了温水和小点心。 程老板原本还担心叶大嫂会跟着参与意见，没想到进屋落座之后，叶大嫂就只顾着照顾孩子，根本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在穆铮的帮助下，这事儿很快就谈妥了。 叶老大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有全程都有穆铮做见证，程老板除非是不想在京城混了，否则一定不会坑他。 事儿都谈妥之后，程老板就张罗着中午请客吃饭。 叶老大正在想该如何婉拒，穆铮就已经抢先开了口，他指着叶大嫂道：“程老板，你怕是还不知道这位是谁吧？” 程老板一下子被问蒙了，心想这难道不是叶老大的媳妇么？难不成是养在京城的外室？ 这叶老大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干这种事儿呢？ 想到这里，程老板已经开始想要反悔了。‘ 毕竟这可是成大人嫁女儿，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花大价钱请的镖师居然是个在外面养女人的，这岂不是给人家大喜的日子添堵，也是给自己招祸啊！ 程老板这边的胡思乱想都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却听穆铮道：“程老板，你只听说过叶壮士的名头，却不知他的妻子就是如今在京城十分有名的游娘子么？ “游娘子的祖父可是岑老爷子，如今他们一家三口便住在岑府。 “跟您说吧，我今天特意过来帮忙，可不是因为信不过您，是因为我晌午想去岑家蹭饭。 “要知道，岑老的手艺，如今可是花钱都吃不上的。” 穆铮这一番话，既解释了自己之所以陪着过来的事儿，又巧妙地回绝了程老板请客的打算。 程老板非但不觉生气，反倒越发乐呵呵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我就不耽误穆大人的时间了。 “等这次从太原府回来，我再来做东，请大家一起吃饭庆功。” “那是自然，到时候你不想请都不行呢！” 三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穆铮便跟叶老大一家告辞离开。 上车之后叶老大才终于忍不住问：“这位程老板开的到底是武馆还是镖局？我怎么有点儿没看懂呢？” 穆铮闻言道：“这个程老板祖上世代习武，据说不知道那一代还出过一个武状元。 “程老板自己也是从小习武，若非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否则高低也能去试试参加武举。 “好在程家家底儿殷实，他成年之后就自己开了个武馆。 “因为他为人仗义，所以武馆吸引了许多习武之人。 “看到有些人比较落魄，程老板就想出一个主意，利用自家在京城的人脉和关系接一些出去保镖的活儿，回来看谁想去便可以去。 “若是人手不够，他也不会逼迫受过他关照的人必须参加，所以才会偶尔出去找额外的人手。 “所以他家如今说是武馆也不尽然，里面也收留了一些江湖人士。 “如说是镖局也不准确，毕竟也没有公开向外招揽生意。 “反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吧，你知道一下就行了。” 叶老大这下心里才有了点数，点头道：“看来这位程老板为人还挺仗义。” “是啊，人不错，不然我也不能撮合你们一起合作。” 说话间，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岑府。 众人一进院儿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穆铮十分自来熟地深吸一口气道：“好香啊！孟哥，你家老爷子做什么好吃的呢？” “老爷子炖花胶鸡呢！”孟钰自己也在拼命地咽口水。 “花椒啊……”穆铮闻言有些失望。 “花胶怎么了？很补的好么！”孟钰以为穆铮没吃过好东西，还特意解释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花胶，是我家老爷子珍藏的上等花胶。 “不过你也用不着贪心，这是老爷子专门炖了给晴天姑娘补身子用的。 “若是有剩下，咱们说不定可以分点儿尝尝。” “花椒还能补身子？那味儿不冲么？”穆铮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叶大嫂发现了他们两个人完全是在鸡同鸭讲。 “小孟说的花胶，是鱼鳔经剖制晒干而成的干货，穆大人说的花椒，是香料的花椒，自然是不一样的。” “嗐，这不是乱来么！”孟钰一下子就笑了，“炒鸡肉放花椒还差不多，哪有专门用花椒炖鸡的。” 岑老自己在后厨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最后端上桌一锅还在继续微微沸腾的花胶鸡汤，另外还有两荤两素四碟菜。 “来，晴天，咱们开饭了！”岑老招呼着晴天，并不搭理登门蹭饭的穆铮。 穆铮倒是脸皮厚，笑呵呵地跟着进屋，等其他人都坐下之后，他才一屁股坐在了最靠门的下首处，异常乖巧地等着开饭。 叶老大从来没见过穆铮这副模样，看得直想笑。 叶大嫂更是发现，穆铮此时的表情，根本就是在学晴天。 别说，学得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叶大嫂也抿嘴笑了起来。 岑老自己没有发现这一情况，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莫名觉得穆铮看起来顺眼了那么一点儿。 “这鸡汤我炖了好久，你们一人只有一小碗，剩下的都是晴天的。”岑老说着，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小碗汤，然后直接把锅挪到了晴天旁边，一副生怕被人觊觎的模样。 穆铮端起碗看了一下，感觉岑老也还算大方了，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小块花胶和几块鸡肉给他们打牙祭。 殊不知这只是为了少给他们盛汤的小伎俩罢了。 穆铮端起碗，先浅尝了一口汤。 这高汤是用猪骨、鸡肉、花胶一共熬制的。 猪骨是老爷子找认识的农户早晨杀好立刻给送过来的。 鸡则是让人从自家庄子上抓的老母鸡。 花胶更是他自己保存的珍品。 所以这份花胶鸡汤根本不用像外面卖的那样加一点南瓜来调整汤色，光是这样就已经十分金黄诱人了。 鸡汤入口浓郁鲜美，咽下去之后还依然唇齿留香。 品完汤之后，穆铮便一勺捞起花胶送入口中。 质地厚实的花胶经过充分的泡发和炖煮，此时吃起来口感竟然还有几分鲜嫩弹牙。 穆铮朝着岑老爷子竖起大拇指道：“老爷子，您的手艺真是绝了！” 岑老闻言轻哼一声，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得意神色。 他喂晴天喝了一小碗汤，正准备再给她盛汤的时候，不料晴天却道：“太姥爷，大家一起喝，你别光给我呀！” 刚才叶大嫂带晴天去洗手，所以她没有听到岑老敲打其他几个人的那番话。 “他们……”岑老刚想说他们能尝尝味道就行了，哪儿能都给他们喝呢！ 但是突然想起叶大嫂之前曾经提到过，晴天从小就是个讲究公平的孩子，也从来都不会吃独食，自己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叫上五个哥哥们一起分享。 于是他差点儿说出口的话直接变成：“太姥爷做汤做多了，他们都不爱喝，你帮太姥爷多喝点好不好？万一剩下的话太浪费了。” 晴天闻言抬头看向桌上的几个人，仿佛在确认岑老这话的真实性。 因为她觉得太姥爷这个鸡汤做得特别好喝，为什么其他人都不爱喝啊？ 石雷别看平时闷不吭声的，这会儿嘴倒是快得很，直接放下手里被喝得丁点儿不剩的碗，毫不犹豫地说：“我不爱喝汤。” 孟钰飞快接话道：“我不喜欢鸡肉。” 两个人说完就一起看向穆铮。 穆铮只能犹豫着道：“那我，不太喜欢花胶？” 叶大嫂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得道：“娘再陪你喝一碗。” 她想喝，岑老自然不会舍不得。 不过叶大嫂也只盛小半碗意思意思，大部分汤还是都喝进了晴天的肚子里。 剩下的四道菜也都很好吃，所以穆铮吃得心满意足后才告辞离开。 因为晴天喝了不少汤，小肚肚都鼓起来了，叶大嫂怕她现在就午睡会不舒服，便打算带她出去溜达一圈，顺便消化一下。 孟钰自告奋勇要跟着一起去。 “你们路不熟，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我陪你们去吧！” 这会儿各家基本都在吃饭或是午休，所以胡同里十分冷清，连平时在外面坐着晒太阳的人都没有，反倒是偶尔能遇到一两只伏在围墙上晒太阳睡觉的猫儿。 叶老大抱着晴天，晴天的嘴就没闲着，一直在跟叶大嫂说话，孟钰跟在后面，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 他刚准备跟叶老大打个招呼，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时候，就听到晴天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娘，那个老爷爷挑着什么呀？” 三个大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挑着扁担，扁担两端各有一只大筐的老汉。 之所以吸引到了晴天的注意，估计是因为筐子里一直在发出叽叽喳喳的稚嫩声音。 “哦，是卖小鸡儿的。”孟钰一打眼儿便知道对方是怎么回事儿。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来卖小鸡崽儿。” 叶大嫂道：“京城这边这么早就开始抓小鸡儿养了么？ “哎呀，那家里都还没做准备呢，等咱们回去再弄会不会太晚了啊？” 孟钰忙道：“游娘子，您有所不知，这个卖小鸡的跟乡下可不一样。 “乡下买了小鸡是为了养着让它下蛋和以后吃肉。 “京城这个时候卖小鸡，不过是卖给小孩子当玩意儿的。 “基本上不太好养活，只不过是小孩子看着喜欢，家里就给买个一只两只的，哄孩子玩儿罢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毛茸茸、叽叽喳喳的小东西，天生就是能够吸引孩子的注意。 晴天的注意力此时已经一头扎进筐子里拔不出来了。 老汉见状立刻上前道：“这位小娘子看看，这都是我们自家孵出来的小鸡儿和小鸭子，都可壮实活泼了。 “买回去只需要给点水，给点小米儿，可好养活了。” 叶大嫂也知道，这会儿还太早了，早晚天气冷，这么小的鸡鸭很难熬过去，总不能把鸡鸭养在屋里炕上吧？ 但是看到晴天眼巴巴看着小鸡小鸭的模样，叶大嫂又不忍心不给孩子买。 孟钰见状立刻主动地问：“晴天想买小鸡小鸭么？孟叔叔给你买，好不好？” 谁知晴天却并没有点头，反而摇头道：“现在太早了，还不能养小鸡，会冻死的。” 她还记得，当初在关外的时候，虽然村里各家各户都开始抓小鸡来养了。 但是因为善老大偷懒，所以没把鸡窝盖好，导致当天晚上小鸡都冻死了。 善大娘子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晴天打了一顿。 晴天看到这些小鸡，心里想到的却是当初被冻死的那些可怜的小鸡。 她抬头对卖鸡鸭的老爷爷道：“爷爷，您以后别那么早出来卖小鸡小鸭了，它们也都是一条性命，被冻死太可怜了。” 老汉干了大半辈子这样的营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劝告自己。 这话若是从其他三个大人嘴里说出来，他可能会嗤之以鼻，也可能会骂他们多管闲事。 但偏偏是从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口中说出来。 老汉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丝的不自在来。 他想说这些都是自家婆娘挑出来的不太好的种蛋和一些多出来的公鸡。 本来就是不会养大的，如今孵出来卖钱，也算是能给家里添个进项。 至于这些鸡鸭被买走之后是死是活，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 话又说回来，偌大个京城，又不是只有他这么干。 那么多人年年都这么卖，凭什么他要觉得心虚和愧疚？ 但是看着晴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所有的话就都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孟钰看着晴天这样于心不忍道：“晴天，咱们家里有暖房，里头能种菜也能养鸡养鸭，买回去放在暖房里养着就不会冻死了，好不好？” “真的？”晴天闻言登时开心起来，“太姥爷会答应吗？” “当然会了！”孟钰格外肯定地说，“只要是你想干的，别说是在暖房里养鸡养鸭了。 “就算你想养在他床头，他都只会夸你聪明，干得好！” 第368章 那我可太会了！ 因为晴天，几个人刚出去溜达没一会儿，便带回来两筐小鸡和小鸭。 门子看到便忍不住道：“哎呦，怎么买了这么多，看着可不好养活呢！” 孟钰忙道：“那是你不会养，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养得好好的！” 门子闻言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孟钰，这位虽然名义上是下人，但其实在岑府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 别说是养鸡养鸭了，平时连收拾屋子这种事都是有人代劳的。 他会养鸡养鸭？ 孟钰似乎看出了门子的疑惑，但他并不打算解释，反倒是故弄玄虚地说：“你等着看吧，这些小鸡小鸭，我保证都能养活了！” 其实孟钰早就打定主意，死就死吧，大不了死几只自己就再去买几只补上不就是了。 叶大嫂和晴天又不准备住在这里，只要她们偶尔过来的时候看到鸡鸭的数目能对得上不就好了。 孟钰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这会儿老爷子应该已经睡午觉了，我带你们去把鸡鸭先放在暖房里，免得冻着它们。” 孟钰带着人来到后院种菜的暖房，这里每天都会有人定时烧火和浇水，屋里比外面暖和湿润许多。 小鸡小鸭们在筐里早就冻得哆哆嗦嗦挤成一团了，此时终于来到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一个个身子都舒展开来，拍打抖动着翅膀，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外面是什么地方。 孟钰直接把筐子放倒，让小鸡小鸭自己出来，在暖房里随意走动。 “一会儿我叫人给它们弄点……”孟钰说到这里就卡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么小的鸡鸭应该喂什么才好。 叶大嫂见状接话道：“用热水蒸点儿小米，或者是有剩饭、剩饽饽掰碎了都行。” “好好，这个简单，我这就叫人去弄。”孟钰说着转身出去。 晴天蹲在地上看着在暖房里跑来跑去的小鸡小鸭，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叶大嫂伸手点点晴天的鼻尖道：“你看，就为了你要养小鸡小鸭，搞得孟叔叔多出这么多事情要做。” 晴天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鸡，一边道：“那等小鸡小鸭长大之后，多给孟叔叔几只吃嘛！” 她手里捧着的这只，是一群小鸡中最弱的一只。 别的小鸡到了地方暖和过来之后，此时已经满暖房乱跑了。 只有它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偶尔不小心被别的小鸡撞到便东倒西歪，连站都有点站不稳的样子。 晴天看它可怜，便伸手将它捧在手心里，担心地说：“娘，这只小鸡是不是生病了？” 叶大嫂闻言犯了难，心想虽然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每年都养鸡，但是自己也不会给鸡看病啊！ “也可能是太饿了，说不定吃饱就好了呢！”叶老大在旁边道。 等了半晌，孟钰才带着蒸好的小米回来了。 石雷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个水盆。 “不好意思，蒸小米多浪费了一些时间。” 孟钰原本是打算从锅里盛点儿晌午剩下的米饭，抓碎一点就可以直接喂了。 但是被石雷给拦住了。 原来因为叶大嫂和晴天在，所以这几日家里用的大米都是今年秋收后皇上赏赐下来的贡米。 就连岑老自己都只有大年三十儿那天舍得拿出来吃了一顿。 如今因为叶大嫂和晴天，竟舍得顿顿都用贡米了。 也难怪晌午穆铮一碗接着一碗地吃饭，一旁岑老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不敢用剩饭，孟钰只好央求后厨的人帮他蒸了一些小米，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叶大嫂叫孟钰去拿了两个大盘子，将蒸熟的小米摊开放在上面，晾到温度可以了才放在地上，招呼小鸡小鸭过来吃食儿，石雷也默默将自己端过来的水盆放在一旁。 晴天捧着那个最弱小的鸡崽儿不舍得放下，干脆自己抓了一点小米在手里，专门给它开小灶。 刚孵出来没多久的小鸡嘴巴还不太硬，加上这只小鸡力气也比别的小鸡更小，所以它的小嘴一点点啄在晴天的掌心上，非但不疼，还弄得晴天有些发痒。 孟钰见晴天这么关心这只小鸡，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以后一定多关照它。” 石雷忍不住问：“把它跟别的鸡放在一起你能认出来么？” “……”孟钰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鸡长得都大差不差，就算这只现在看起来比别的鸡更弱一些，可谁能保证混在一起还能认得出来啊！ 好在孟钰机灵，跑出去很快拿了一盒印泥回来，在这只小鸡的脑门上点了个红点儿。 “这就好了，肯定能认出来了。” 小鸡吃过东西，似乎真的精神了一些。 晴天便将它放回地上，看着它跑回鸡群中。 小鸡脑门上的一点红十分清晰，让人能够瞬间锁定它的位置。 晴天扭头对叶大嫂道：“娘，现在小鸡跟我一样都有个印记了，这样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叶大嫂伸手抱住晴天道：“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就算你脚底下没有胎记，娘也能一眼就把你认出来。” 母女俩说完相视一笑。 孟钰和石雷在旁边随便听着也没当回事。 喂过鸡鸭之后，看着它们在暖房中十分自在，晴天也终于开始觉得困倦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带着晴天回去睡午觉，石雷和孟钰也关好门离开了暖房。 快到傍晚的时候，岑老的一声怒吼让整个儿岑府都抖了三抖。 “这是谁干的！” 孟钰和石雷听到消息都赶紧跑到后院暖房，进屋一看，岑老种在暖房中的菜，几乎都被小鸡小鸭们给祸害光了。 叶片全都被啄得千疮百孔，还有些被踩倒在土里，已经碎烂如泥。 眼瞅着岑老已经脸色铁青、大口地喘着粗气，石雷赶紧上前帮他顺气。 岑老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乎了才指着他俩问：“说，这是谁干的好事儿！” “咳——”孟钰清了清嗓子。 岑老早就猜到了是他，抄起一旁浇菜的水舀子就要打。 孟钰赶紧双手抱头蹲下身子，大喊：“都是晴天姑娘买的！” 听到这话，岑老打人的手登时一顿。 孟钰抓紧时间解释道：“真的，晴天姑娘心地善良，怕这些小鸡小鸭会被冻死，我就帮她都买下来了，说咱们家里有暖房，可以养活它们。 “不信您看，那只鸡，脑门上有个红点儿的，是晴天姑娘最喜欢的，刚才还抱在手里亲自喂它吃食儿呢！” 岑老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地抬头看向石雷。 虽然石雷和孟钰都是他最信任的人，早已经堪比家人。 但是比起平时经常爱耍宝的孟钰，显然石雷这个老实人的话才更可信。 孟钰见状顿时大声叫屈：“老爷，我可从来都没骗过您，您这是不相信我么？” 石雷则是冲岑老点点头，表示孟钰说的都是实话。 岑老放下手里的水舀子，扭头看向刚才还恨不得全都捏死的小鸡小鸭，点点头道：“晴天小小年纪，这么有善心着实难得。”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孟钰道：“既然这些鸡鸭是你做主买下来养在暖房的，那之后就都交给你照顾了。 “若是被你养死了，到时候你自己去跟晴天交代。 “你若是敢把晴天惹哭了，我到时候再一起收拾你！”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孟钰笑嘻嘻地说，“养死了我就去买只新的补上，只要保持总数不变，晴天姑娘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但是他自觉聪明的法子，却惹得岑老和石雷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怎么了？”孟钰不解地挠挠后脑勺，“我这主意不好么？” “小鸡小鸭是会长大的。”岑老语气凉凉地说。 “而且长得很快……”石雷一脸同情地看向他，见他还是不太理解，只得解释道，“外面卖的都是刚孵出来的小鸡小鸭，你买回来新的跟以前的大小不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孟钰这下才慌了：“这可怎么办？我都跟晴天姑娘保证过了，一只都不会死的……” 他绝望地看着满地乱跑的鸡鸭，这玩意儿看着就很脆弱的样子，仿佛只需摔个跟头就能把自己的脖子摔断。 一个都不死简直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你可要努力。”岑老说着便背起手往外走。 石雷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默寡言，跟着岑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孟钰一个人看着满地的鸡鸭发愁。 “不行，我得找个懂行的人来。”孟钰说完便关好门，在家里到处问了一圈儿。 岑府一直以来只有岑老这一个主子，所以家里的下人并不算多。 加上孟钰和石雷都不到十个人，除了后厨的两个人是岑老自己挑选调教的，其他人都是皇上赏赐的，竟没有一个会养鸡的。 “挑鸡、杀鸡、做鸡我都会，养鸡这事儿你可真是难为我了。” “我以前在宫里，只见过主子娘娘们养猫儿养狗的，养鸡养鸭的还真没见过。 “哦，对了，还有养鸟的，是不是跟鸡鸭差不多？” “庄子上不是有人专门养鸡养鸭么，要不你把鸡鸭都送过去，让他们一起养着不就得了。” 孟钰问了一圈儿，竟没有一个人懂行的。 “不行，我得去找个懂行的人。”孟钰说罢便起身出门直奔城北。 城北那一带是穷人聚集的地方，有京城本地人，但是更多的是外地来讨生活的人。 无论你想找干什么活儿的，在那边基本都能找到。 孟钰到达城北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 胡同口都没有多少人了。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一大早过来找小工的，都到了这个时候，能找到的早就找到了，找不到的基本也都散了回家了。 孟钰有些不死心地在附近转悠，突然有人主动跟他搭话道：“这位小哥儿，你可是要找人干活儿啊？ “你看我行不行？我什么粗活重活都能干，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也都行，地里的活儿也能干……” 孟钰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穿得灰扑扑的老妇人站在墙角处。 因为傍晚光线昏暗，她穿得又跟泥墙颜色接近，若非她自己主动开口，孟钰还真没看到这儿还有个人。 好巧不巧，开口跟孟钰打招呼的，正是之前被叶老大送过来的郭老太太。 晌午叶老大把他们一家人放下就走了。 郭家人先是茫然了一阵儿，然后就开始琢磨该如何生存下去。 叶老大临走前说了，这里有很多住的地方可以按天儿结算房钱。 但是无论按月还是按天儿，那也得兜里有钱才行。 郭老汉进去打听了一圈儿，最后找到一家最便宜的屋子，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铜板，付了两天的房费，总算给全家人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安顿好儿子和两个孙子之后，老两口就不敢耽搁地出来找活儿干了。 毕竟身上的钱已经都花光了，一家人晌午都没吃饭，全靠在叶家吃的早饭撑着呢！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叶家送的粮食哪怕再节约，也总有吃光的一天，必须要赶紧赚钱才行。 郭老汉虽然也不强壮，但是他要的工钱少，所以很快就被人挑走干活去了。 郭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瘦弱，又没什么一技之长，所以从晌午蹲到这会儿，都一直无人问津。 太阳下山之后，外面就越发冷起来了。 就在郭老太太准备回去的时候，便看到孟钰来了，在周围转悠了好几圈。 眼看着他好几次从自己面前经过，郭老太太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询问他要不要找人干活。 郭老太太开口之前就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说完就低下头，看都不看多看他一眼，生怕把京城人惹恼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却听孟钰问了一句：“大婶儿，你会养鸡鸭么？就是从刚孵出来那么大开始养？” 啥？ 郭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城里人果然就是跟乡下人不一样，难道还会有人专门请人去养鸡养鸭？ 见郭老太太眼神发直，孟钰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郭老太太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道：“会，那我可太会了！ “以前在我们村里，我可是养鸡的一把好手！” 第369章 岑老瞬间来了精神，总算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行，大娘，你家住哪儿，过两天我来找你。 “不过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是养得不好，那我可不干。” 郭老太太听说还要过两天，心里顿时一凉。 但是转念一想，无论这些鸡鸭是养来吃还是养来下蛋，这可都是个长久的差事。 若是能接下来，以后岂不是每日都有进项。 想到这里她便问：“不知道都需要我做什么，还有这个工钱方面……” “我也不知道养鸡养鸭都要做什么，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我每天给你三十文钱，你只管把鸡鸭给我养好，没事的时候你该回家回家，该干嘛干嘛，如何？” 郭老太太心里一合计，这个活儿能干啊！ 鸡鸭小时候虽然需要一天喂好几遍，但是等长大一些，便只需要一天喂两遍就差不多了。 这样自己每天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有三十文钱进账，自己还有时间能再找点儿帮人浆洗衣裳的零活儿。 这样一天下来，怎么也能赚个五六十文钱了。 想到这里，郭氏立刻点头道：“行，小哥儿，你放心，我特别会养鸡鸭鹅狗这些玩意儿。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每年都孵小鸡小鸭拿出去卖钱。 “十里八乡的人都慕名来找我买呢！ “不是我吹牛，我家卖出去的小鸡小鸭，就是比别人家的好养活。 “卖剩下的就自家养着，母鸡当年就能下蛋，公鸡养到中秋吃肉也正儿好。” 孟钰听她说得像那么回事儿，点头道：“行，我家这几日有客人在，等客人走了我来接你过去认认门儿。” 他在这个地方倒是留了个心眼儿，打算等叶老大一家走了再让郭老太太过去。 可不能让晴天看到自己其实是花钱雇人来养鸡鸭的，不然实在有损他在晴天心目中说话算话的高大形象。 临走前，看着郭老太太一脸不放心的模样，孟钰心一软，掏出一小串铜板递给她道：“喏，先给你一天的工钱做定钱，万一我说话不算话，你也不至于吃亏，这下总信了吧？” 郭老太太将信将疑地伸手接过铜板，发现孟钰是真把钱给自己了，不是糊弄自己，顿时喜笑颜开，赶紧把钱揣进怀里，连连道谢。 “多谢这位小哥，我家如今就住在这条胡同进去左手边第四个院子，我家姓郭，您什么时候要我去做事，直接来找我便是了。” “行，我记住了。”孟钰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郭老太太目送他走远之后，这才重新从怀里掏出铜板，翻来覆去数了几遍，确认的确是三十文钱没错。 这下好了，终于有钱去买些做饭必须要用的家伙什儿了，晚上就能自己做饭吃了。 不然总不能一家子围在一起啃生苞谷粒子。 看着郭老太太端着一口小锅，锅里还放着碗筷进屋，郭士杰忙问：“娘，你找到活儿了？” “可不是么，娘今天可是撞大运了。”郭老太太打了一桶水，一边刷锅刷碗一边美滋滋地跟儿子讲了刚才的事儿。 郭士杰闻言微微蹙眉，觉得他娘实在是太容易轻信旁人了。 如今哪有人活儿都没干就先给钱的？ 该不会是骗子吧？ 想到这里，他登时担心地说：“娘，那人该不会是骗子吧？ “下次他来找你的时候，你可别自己直接跟着去。 “好歹第一次让爹陪你一起去看看，确定不是骗子再说，免得出什么危险。” 郭老太太闻言却是笑了。 她把刷好的锅和碗倒过来控了控水，暂时放在屋里唯一能放东西的炕桌上。 “傻儿子，娘都多大岁数了，既不是壮劳力，也不是年轻小姑娘，更不是那些还不记事的小孩子，谁会拐我骗我？ “骗我过去干活我又干不动什么，骗我过去卖钱都卖不出手，还要管我吃住。 “骗子一个个都精着呢，又不是傻子，谁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郭士杰一听，好像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到时候再说，如果你爹那天有空，就让他陪我过去看看，好让你放心，行了吧？” “行！” 娘俩儿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沉重又熟悉的脚步声。 郭老太太赶紧过去开门，果然是郭老汉回来了。 他头上、脸上、身上都蹭得灰扑扑的，饶是这样也无法掩饰他脸上的疲惫。 郭老汉的两条腿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几乎是一步步拖着蹭进屋里的。 郭老太太赶紧伸手把他扶到炕边儿坐下。 “你这是干啥活儿了累成这样？” 家里两个孩子倒也乖觉，一个赶紧倒了一碗水端过来。 “爷爷喝水。” 另一个见倒水的差事被抢了，便去拧了一块布巾，拿过来道：“爷爷擦擦脸。” “好，好，乖！”郭老汉看着两个孙子欣慰地笑了。 虽然闺女被老伴儿给宠坏了，好在儿子是个明事理的，把两个孙子也都教得十分懂事。 自从得知女儿的事情之后，郭老汉就已经打定主意，有关孩子如何教育的事儿，以后绝对不能让老伴儿插手了。 如今郭士杰不良于行，倒也正好可以留在家里教导孩子。 郭老太太赶紧生起火来，用新买的锅烧上一锅水，准备等热了之后给郭老汉烫烫脚。 她蹲下身帮郭老汉把鞋子脱了，发现他的脚都累得有些肿了。 郭老太太不免有些心疼地说：“那人不是说找小工么？你这是干啥活儿了，咋累成这样？” “啥小工啊，直接都被带去搬货了。” 郭老汉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却不见被糊弄了的愤怒神色。 他伸手先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交给郭老太太道：“喏，五十文钱。” 若是放在之前，拿到这五十文钱，郭老太太肯定特别高兴。 可此时看到郭老汉累成这样，在想起自己只需要去帮人喂鸡喂鸭一天就能赚三十文钱，不免觉得郭老汉累成这样才赚到的五十文钱拿着有些压手。 郭老汉将钱交给郭老太太之后，又把手伸进了怀里。 这次掏出来的是一个油纸包。 他将其放在炕桌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只见里面包着的竟是两块点心，虽然稍微有点碎了，但是看起来还是格外诱人。 油纸包一打开，糕点香甜的味道就散发出来，惹得两个孩子都开始连连吞咽口水。 郭老汉将点心推到两个孩子面前道：“快吃吧，这可都是京城上好的糕点，在关外都吃不到的。” 两个孩子虽然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却还是没有伸手，而是扭头看向郭士杰。 “哪儿来的点心？”郭老太太看着那两块点心，嘴里也渐渐开始分泌口水。 要知道，糕点想要好吃，必须是要多放油多放糖的。 这两样东西都放得足足的，还能有不好吃的道理？ “我们下午就是被带到一个点心铺的后院搬东西去了，全都是什么粮油米面的，后来还搬了辆车做好的糕点。 “铺子里有个伙计手滑弄掉了一大盒点心，盒子都摔破了也没法儿再卖了。 “东家好心，就让我们把点心分一分吃了，吃完再继续干活。 “我就分到了这么两块，舍不得吃，想拿回来给孩子尝尝。 “正好他们全都直接吃了，垫在盒子里的油纸没人要，我就把点心包好带回来了。” 他说罢又催促道：“云辉，云泽，你俩快吃啊！” 郭士杰却把油纸包拉到自己面前，将两块糕点都一掰两半儿，然后重新推到桌子中间道：“爹，娘，云辉，云泽，你们都来尝尝点心。” 郭云辉眼巴巴地看着点心问：“爹，你怎么不分成五份儿啊，你不吃么？” “今天爷爷和奶奶都出去干活赚钱了，你们两个虽然没赚钱，但是你们下午在这儿陪着我，还打扫了屋子，所以糕点你们四个人分。 “爹今天什么活儿都没干，也没赚到钱，所以不能吃。” 郭老太太闻言刚想说话，就被郭老汉伸手拉住了。 他主动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对两个孩子道：“你爹说得对，你们快吃吧！” 郭云泽却憋红了脸道：“可、可是我们打扫卫生，要是爹告诉我们该做什么，该怎么做的，爹也出了一份力，所以点心应该也有爹的一份儿。” 郭云辉本来都已经抓起一块糕点，听了弟弟的话，转手就把它塞进了郭士杰的嘴里。 郭士杰毫无防备，被儿子塞了满嘴，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郭老太太见状一手一块拿起剩下的两块点心，递给两个孙子道：“你爹刚才说得没错，你们做得也很好。 “不过你爹搞错了一个地方，奶奶今天虽然拿了铜板回来，却并没有干活，这只是人家给的定钱。 “所以奶奶不能吃点心，你们两个一人一口，快吃了吧。” 两个孩子瞬间就被大人的逻辑给绕晕了。 这到底是能吃还是不能吃？ 他们只好又齐齐看向了郭士杰。 “奶奶愿意让给你们吃，你们该说什么？” 两个孩子知道这是允许他们吃的意思了，忙说：“谢谢奶奶！” “哎呀，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郭老太太笑呵呵地说。 “那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家里什么都该紧着他们，时间长了就不知道感恩别人的付出了。” 听得儿子这样说，郭老太太沉默了。 半晌之后她才起身道：“哎呀，你们快吃吧，趁着外头火还没熄，我得赶紧熬点粥，晚上热乎乎地喝上一碗粥最舒服了。” 从屋里出去之后，郭老太太才扯起衣襟擦了擦眼角。 她心里知道，因为女儿的过世和她在叶家闹事，如今郭老汉和郭士杰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其实都是有些埋怨她的。 他们埋怨她不该从小惯着女儿，让她嫁人之后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做出这样害人害己还让家人蒙羞的事儿来。 但是他们又有谁想过，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经历剧痛生下来的，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血肉。 得知女儿没了的消息，她比谁都难过，比谁都伤心。 她除了哭一哭、闹一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心里的憋闷。 “唉……”郭老太太叹了口气，蹲下身往锅底又添了两块柴火，开始熬粥。 孟钰找到“养鸡高手”之后，终于一身轻松地回了岑府。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大嫂道：“祖父，我们明天得回家了。 “那些小鸡小鸭你宅子里养着不方便，我们还是带回去到乡下养吧。 “天冷就先搁在屋里养着，等天气暖和了再放出去便是了。” “你快别操心了，那鸡鸭我都安排好了，孟钰会负责的。 “我那暖房闲着也是闲着，养点儿鸡鸭挺好，养到秋天之后正好叫你们过来吃。” 孟钰闻言心道，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也不知道之前在暖房里跳着脚骂人的是谁。 不过他嘴上还是道：“是啊，游娘子，你就别操心了。 “你们带回家，还得把它们放在屋里，天天不够收拾的了。 “在这里直接放在暖房里，烧火的炉子都是现成的。 “等它们能挪到外面之后，正好把它们吃喝拉撒的东西跟暖房里的土一起翻一翻，留到天冷了种菜，都不用额外施肥了。 “我都跟老爷子立军令状了，保证把小鸡小鸭照顾好。” 听了孟钰嘴里施肥这一说法，岑老觉得还真有几分在理，登时也不再计较被鸡鸭毁掉的蔬菜了。 毕竟立春的时候，暖房里的蔬菜基该送人的送人，该吃的吃，也没剩下多少。 只不过还剩的那一槽子韭菜被祸害了还是让他有些心疼，毕竟现在可没地方去找这么新鲜的头儿刀韭菜给晴天包韭菜盒子了。 “你们回家是不是也该忙农活和种春菜了啊？” 叶大嫂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我们初来乍到，啥啥都跟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不一样。 “可真是两眼一抹黑，好多事儿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叶大嫂是真有些苦恼，地里种庄稼的事儿有他们男人张罗倒也罢了。 但是在房前屋后的院子种些自家吃的蔬菜这种事儿，却素来都是屋里头女人家的活儿。 “地里种庄稼的事儿我是不懂，不过种菜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岑老瞬间来了精神，总算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第370章 孩子这么好的天赋，可别浪费了 岑老一直认为，菜做得好不好吃，食材好不好至少要占一半的比重。 就比如说宫中主子们每天吃的东西，无论是蔬菜还是鱼肉类，基本都是皇庄上专门有人种、有人养的。 即便是一些山珍海味，也是可着全国挑最好的东西往宫里送。 所以御厨之所以做饭好吃，除了手艺真的很好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便是，能送到宫里的东西，都是千挑万选过后的，随便做做都不会难吃。 岑老自己也在京郊置办了一些田产，还有一个庄子，平时养猪、养鸡养鸭都有人在那边打理。 城里的宅子中虽然不方便养这些活物，但他每年都会自己研究着种一些菜，为的就是能吃个新鲜。 这一种就是几十年，早就积累出了丰厚的经验。 若是对别人，他说不定还会有点藏私。 但是面对叶大嫂，那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大嫂听了一会儿就记不住了，赶紧把晴天给抱过来了。 “来，你帮娘记着太姥爷都说了什么。” 岑老可不知道晴天记性好的本事，见状笑道：“你都记不住还指望个孩子不成？” “您有所不知，晴天这丫头记性特别好。 “别人说什么，她只消听一遍就全都能记住。” “是么，我们晴天这么厉害！”岑老习惯性地夸了一句，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一般来说，家长都是喜欢夸大地夸赞自家孩子的。 所以他接下来还是主要对着叶大嫂讲种菜的各种时令和注意事项。 岑老一口气说了半天，说到自己口渴才停下来，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几口，扭头笑着问晴天：“都记住了么？” “太姥爷，我都记住了。”晴天拍着胸脯道，紧接着就从开头背了起来。 岑老越听越是震惊，眼睛也越睁越大。 “孩子这么好的天赋，可别浪费了啊！”岑老扭头对叶大嫂道，“我早就说让你们搬到京城里来，你一直不肯靠我，只想着凭自己的本事。 “我知道你要强，这是好事儿，但你也要注意，别耽误了孩子啊！” 叶大嫂伸手摸摸晴天头上的小辫子道：“祖父，我知道。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晴天，我们两口子也没那么远大的志向，更没想过要来京城过日子，能在乡下种几亩地，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 “可既然有了晴天，孩子还这么聪明，所以我不能让孩子像我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得让她读书才行。 “不过如今晴天年纪还小，加上她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我想着还能再等一年。 “一年之后如果我们两口子还是攒不够进京的钱，到时候都不用您说，我自个儿就会来求您帮忙了。” “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岑老道，“那咱们今天可就说定了，就以一年为期。” “好！”叶大嫂也终于不再那么生分地拒绝岑老爷子了。 一旁的晴天却还惦记着叶大嫂刚才那句话，突然道：“娘，你可以跟我一起识字的！” “啊？”叶大嫂跟岑老都已经聊到以后进京的事儿了，冷不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晴天还在想着自己说大字不识一个那句话。 岑老听了这话也连连点头，他之前怕伤了叶大嫂的自尊心，所以一直没好意思说。 此时借着晴天说了这话之口赶紧道：“是啊，你以后若是想继续在这行干，还是该识点字才好。 “倒也不用学太多，能自己记记账，看看菜谱就够了。” 别的倒是算了，但是能自己看菜谱这事儿，其实还挺吸引叶大嫂的。 但是她又有些没自信道：“我都一把年纪了，学东西可没有小孩子那么快了。” “学不快就慢慢学呗，你又不是要去考状元，多学一个字算一个，着什么急。 “再说了，你好好学也是给晴天树立一个好榜样不是么？” 岑老这话说得也的确很有道理，叶大嫂终于点头道：“好，那我也跟着学起来。” 晴天高兴地拍手道：“太好了，娘，你能跟我一起识字了！” 于是第二天临走前，岑老不但给了叶大嫂一大包各种蔬菜的种子，还给她挖了不少韭菜根儿，最后还叫孟钰把一大箱子笔墨纸砚搬到车上。 “祖父，你这是干啥啊！”叶大嫂赶紧道，“我想用自己去买就是了。” “这都是这些年家里积攒下来的，我如今上了年纪，眼睛也看不清楚，很少写东西了，放着也是浪费，正好给你和晴天拿回去用。” 见岑老都这么说了，叶大嫂只得收下了。 回家的路上，叶大嫂跟叶老大说起岑老的那些话，然后感慨道：“其实以前我也想过，晴天是个女娃娃，到底用不用去读书识字。 “后来看到红云姐那么干练，我就感觉京城跟咱们山沟沟里大不一样。 “甭管晴天以后自己想怎么生活，咱们不能从一开始就让她没了做选择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叶老大道：“放心吧，你想让晴天读书，我绝对支持。 “而且我也不会把家里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的，咱俩一起努力。” “好！”想到叶老大应下来的那个差事，家里又能有一大笔进项了，叶大嫂心里顿时鼓舞起来。 虽说晴天如今每天吃药可能要花不少钱，但是他们两口子有手有脚有本事，肯定能赚更多的钱回来的。 虽说立春之后天气还有些冷，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但是一家三口一路上说说笑笑，心里都是暖暖的。 三口人到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叶老太太一个人，正在灶间里忙活呢！ 叶大嫂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刀。 “娘，咋就你自己呢？家里其他人呢？” “哎呦，老大，你还知道回来啊！”叶老太太没回答叶大嫂的问题，直接冲着儿子去了，“让你去送老四，接你媳妇和闺女回来，你可倒好，一出去就没影儿了。 “也不知道你们是咋回事，害得我在家里担心。” 叶老大赶紧道：“娘，都是我不好，主要是我去城里接到一个活儿了，为了跟老板谈事儿才耽搁了。” “我管你接什么你也得找人给家里捎个信儿啊！ “弄得我晚上都睡不踏实，又怕你们路上出点什么事，又怕你们再遇到什么山匪之类的……” “对，娘，您说的是，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叶老大连连道歉，总算是把老太太的情绪给稳定下来了。 “我刚才不是冲你。”叶老太太这才抽出空来对叶大嫂道，“他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我寻思我也干不动地里的活儿了，也就只能在家里帮他们准备一下午饭了。” “这么早就开始干农活了么？”叶大嫂闻言吃了一惊，“春耕这就开始了？” 虽说京城的确比关外暖和，但是这也太早了吧？ 叶老太太道：“哎，也是没办法，去年秋天刘寡妇家都没翻地，如今春天咱们就得比别人家多卖力气，多翻几遍，否则庄稼肯定不如人家长得好。” “你们前些日子不是把发好的肥料都运到地里去了么，老二说正好趁着翻地，把肥料都拌到土里，这样之后庄稼长起来后劲儿足。” 叶老大一听这话，挽起袖子就准备去地里帮忙。 叶老太太叫住他道：“快别去了，等你走到那边，他们都该回来吃午饭了，赶紧帮你媳妇生火去吧！” “行，那我下午跟他们一起下地，把二弟妹换回来，她要做衣裳绣花什么的，若是因为干活把手磨粗了可就不方便了。” 叶大嫂这边刚做好午饭，一家子人就从外头回来了。 孩子们也都从私塾回来吃饭。 “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晴天，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一家人乱七八糟地互相打着招呼，半天才坐下吃饭。 叶老太太这才想起来问：“老大，你之前说在京城找了个活儿，是什么活儿啊？ “你看，家里这眼瞅就要春耕了，你若是出去的话，家里就剩老二自己和几个女人孩子的，地里的活儿可咋干啊？” “我跟着人出去保个镖。”叶老大把这趟活儿说了一遍又道，“没事儿，地里的活儿若是干不过来就雇人来干，我们出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叶老太太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毕竟能赚那么多钱，而且也是叶老大出去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即便家里春耕再忙，她也没有反对的道理。 叶老二赶紧道：“娘，放心吧，老三跟我说了，若是地里忙不过来就去找他，他回来帮我一起忙活。 “大哥出去也是办正事儿，对大哥以后也有帮助，您就别说他了。 “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就像大哥说的，花点钱雇个人干几天也就扛过去了不是？” “行吧，你们兄弟之间商量好了就行。”叶老太太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对叶老大道：“虽然大家都说这一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你也一定要多加小心。 “出门在外，更是要多想想自己家里还有老娘，还有媳妇和闺女，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丢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你让我们以后怎么活？” “娘，放心吧，我肯定会小心的。 “而且也不光是女方家这边派人，人家男方家来接亲还有不少人呢！ “谁会不长眼的来招惹我们。” “你心里有数就行。”叶老太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吃过午饭，大家各自回屋小憩一会儿，然后叶老大就带着叶大嫂、叶老二和叶三嫂继续下地干活去了。 幸亏家里早早就买了牛，不然纯粹靠人来翻地的话，那估计早就要被累死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来到地头，便忙着干起活来。 村里偶尔也有人往地里来，但都是来送粪肥的。 看到叶家这个时候就开始翻地，大家都投过来诧异的眼光。 尤其是叶老二干活细致，牛犁过的地他还要用锄头再细细地过一遍。 稍微大一点儿的土坷垃都必须砸碎，就差把地里的土拿去过筛子了。 但是经他手收拾过的田里都格外规矩板正。 所以叶家刚翻了两天地，村里就有人过来围观了。 年轻人是过来凑热闹，但是懂行的老把式们却能看出不少门道。 “二哥，差不多了，你这地翻的，比我爹磨的玉米面还细了。” “得了吧，你爹磨出来的那不叫玉米面，该叫小碴子才对。” “二哥，地翻这么细能不长草么？” 叶老二直起腰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若这是不长草就好了，可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呢！ “就这么一块地，翻得细庄稼长得好，野草自然只会长得更好。 “怎么可能只长庄稼不长草？若是有这样的好事儿，你可千万别忘了过来告诉我一声。” “那你还费那么大劲翻什么啊？” 倒不是村里的年轻人想跟叶老二过不去，主要是叶家这两天实在是太勤快了，搞得过来看过的人回家都开始教育起自家孩子来。 “你看看人家老叶家，如今都开始翻地了。 “你再看看你，一冬天在家吃得长了一身膘，还不赶紧干点儿活消耗消耗。 不然等今年过年，咱家都不用杀猪了，有你在就够熬猪油了。” 这一幕对话，最近经常在各户人家屋里上演。 这无形中为叶老二“树敌不少”，也激起了村里许多年轻人的斗志。 “不就是种地么，谁不会啊！” “就是，叶二哥再有本事，他也是刚回来，根本不知道关内怎么种地。” “说得没错，再说了，咱们在村里土生土长，别的不说，种地还能比不过叶二哥？ “别的，还有什么别的？”旁边的人扭头问他。 “人家叶家兄弟四个都长得高高大大的，这个咱们比不了吧？” “少拿身高来说事儿。”身旁立刻有人跳脚，“咋，高个子才能种地，矮个子不行么？” “我可没说不行，这不是你问还有什么别的么？怎么还说急眼了呢？” 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地头上也吵得热火朝天。 只有一帮老头叼着烟袋锅子，蹲在一旁看得格外闲适。 第371章 过得再好，生不出儿子也是白搭 叶老大在家帮着干了两天农活，便要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京城了。 叶大嫂嘴上没说什么，但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她一边帮叶老大收拾行李，一边欲言又止。 叶老大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说：“没事儿的，别总想不好的事儿，咱们连逃荒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与其想这些，倒不如想想，我回来的时候想让我给你们带什么东西？” “家里什么都不缺，用不着你带什么，你平安回来就行。” 叶老大便转头去问晴天：“闺女想要什么，爹给你买回来。” 晴天连太原府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清楚都有什么东西了，便随口道：“爹给我们带好吃的呀！” “好，爹到时候看看那边有什么方便带回来的特产，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收拾好行李之后，叶老二也把骡子和车都准备好了。 “地里活儿那么多，用不着你送我，我去官道上拦一辆车就直接进城了。” “大哥，你背着这么多东西，还得走那么远，还是我赶车送你吧。 “我不把你送到京城，就把你送到官道上去呗！” “那也行。”叶老大点点头，把行李放在车上。 家里的人全都来到门口送他。 叶老太太嘴上不说，但是看向叶老大的眼神里也满是说不出口的担忧。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我们走了。” 叶老大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好，便催促叶老二赶紧赶着车走了。 叶老太太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地转身回家。 叶老大离开之前，叶大嫂也是满心满脸的担忧。 但是他一旦走了，叶大嫂就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忧虑，反过来开始宽慰叶老太太道：“娘，没事儿，他们一起有好多人呢！ “而且他带了弓箭，还带了手弩，足够保护自己了。” 叶大嫂这么说，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说完低头看看正在逗着啸夜玩儿的晴天，再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叶老大走了之后，叶老三从城里木工坊请假回来帮着叶老二一起忙春耕，同时带回来一个十分让人震惊的消息。 “啥？葛玉荣死了？”叶大嫂正在翻菜园子的地，听了这话惊得嘴都合不拢，“咋回事儿啊？” “听说是被高利贷逼债给逼死的。这几日闹得挺厉害的，王歌都不得不去京城帮他妹妹处理这件事儿了。” 虽然叶大嫂对小王氏的印象不好，但是一想到她现在成了寡妇，还带着孩子，说不定还有一屁股债，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没想到叶老三却道：“小王氏现在回娘家了，也没带孩子，把孩子和债务都丢给公婆了。” “回娘家？她娘家岂不是……”叶大嫂一愣。 如今王大娘跟王歌和林玉梅住在一起，小王氏回娘家，岂不相当于就是住到王歌家里去了？ “这下玉梅怕是要闹心了。”叶大嫂有些惦记，“过两天去做酒席，我可得好好问问她。” 出发去京城准备酒席的当天，叶大嫂和叶三嫂坐车骡子车从家里出发，先直奔县城去接林玉梅和冯月英。 一坐进车里，根本都不用叶大嫂问，林玉梅自己就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哎呦，可算见着你们了。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前几天我家可是出大事儿了。 “哎呦，我找不到地方说，真是快把我憋坏了。” “是葛玉荣的事儿吧？”叶三嫂迫不及待地问，“你快说！” “你们怎么……”林玉梅刚想问你们怎么知道的，然后一拍脑门道，“肯定是三哥回去跟你们说的。” “他那个嘴笨的，啥事儿到他嘴里都能讲得干干巴巴的，我还是想听你说。”叶三嫂道，“你先说说那个葛玉荣咋还死了呢？” “要说这事儿也真是让人无语。”林玉梅一说起葛玉荣，自己先翻了个白眼，“咱们之前不就知道葛玉荣在外面赌钱欠了印子钱么？ “当时他每个月来骗我婆婆钱去交利息。 “你们也知道，我家条件也不是多好，每个月我给婆婆的钱本来也不多。 “所以当时孩子爹和我想着，那么一点钱就够交利息的，那他应该欠得也不算多。 “谁知道他不光是从我婆婆手里骗钱，还同时找他爹娘，找他家亲戚借钱。 “借这么一大圈，才勉强能还上最低的利息。 “直到年前，债主和亲戚一起上门催他还钱，这才彻底东窗事发。 “我家小姑子大概算了算，他在外头至少欠了四十多两银子。 “这还只是本金，加上利息就更吓人了。” “居然欠了这么多！”叶大嫂和叶三嫂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呢？”叶三嫂追问道。 “那些讨债的人可不是善茬儿，一个个五大三粗的。 “亲戚们见着情形，都不想搀和其中，便先告辞离开了。 “我小姑子当时也吓坏了，带着孩子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她也不知道堂屋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开始只能听到那帮人不断地威胁，让葛玉荣年前必须还钱，还说若不然就找人把他做掉。 “葛玉荣当时还挺冷静，一直在跟他们讨价还价，还说若是容他一些功夫，他还有可能筹措到钱还债。 “但若是把他给弄死了，家里只剩孤儿寡母的，就更还不上钱了。” 听到这里，叶三嫂忍不住冷哼一声。 叶大嫂拍拍她，示意她先别打断，让林玉梅继续说。 “葛玉荣这话说得有道理，而且按些人也并非真想要他的命。 “他们要的既然是钱，所以在这方面还是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的。 “但是就在我小姑子以为事情终于暂时拖过去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吵起来了，而且还越来越激烈。” “为啥啊？”叶三嫂问。 “说是那些人要求他年前把利息先还上，这样他们回去也好交代。 “但是葛玉荣也不知怎么的，可能认准了这些人不敢要他的命，态度竟突然强硬起来。 “非但一口咬死了说自己没钱，甚至还跟人家杠上了。 “后面还说了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之类的话。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 “放印子钱和讨债的哪有什么好人，也不知道是谁被葛玉荣的话给激怒了，抽出匕首就朝他连捅三下。 “这三刀，刀刀正中要害，葛玉荣倒下去很快就没气儿了。 “我小姑子在屋里听着外面声音不对，叮嘱孩子不要出来之后，自己先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人都差点儿厥过去。 “当时屋里地上、墙上、柜子上，桌子上，哪哪儿都是血啊！” ”我的妈呀！”叶三嫂吓得抱住了叶大嫂的胳膊，半躲到她的身后去。 “我家小姑子吓得跑出去叫人，但是早就来不及了，等她找到人回来帮忙的时候，人的身子都硬了。” 讲到这里，叶大嫂和叶三嫂已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 “我听说，你小姑子上你家来住了？”叶大嫂咽了一口口水问。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人家那心怎么就那么狠。 “葛玉荣也就罢了，就算他罪有应得。 “可孩子又招谁惹谁了？她也真做得出来，把孩子丢给公婆便直接回来了。” “那就在你家住下了？” “可不是么！”林玉梅一说起这事儿就生气，“人家可不说是住在哥嫂家，人家说是回娘家，来投奔老太太的。 “这我还能说什么？” “葛家那边就没找什么麻烦么？” “能生出葛玉荣那样的儿子，他家能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如今正忙着要跟放印子钱的那些人打官司，所以还没顾上这边罢了。 “唉……”林玉梅叹气道，“我真是一想起来就头疼得厉害。 “我就跟王歌说，他妹妹就这样顾头不顾腚地跑回来，万一之后那些追债的人跑到咱家来怎么办？ “咱家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若是那些追债的跟着你妹妹跑到咱家来，让老太太或是孩子出点儿什么意外，你受得了么？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 “反正我今天临出门前跟他说了，等我这次做完酒席回去，他若是不能把他妹妹弄走，那我就带着孩子走！ “我现在跟着游娘子，自己赚钱足够养活孩子，我也不指望他了。” 林玉梅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之前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主要是不想当着孩子的面闹得太不愉快。 如今面对叶大嫂、叶三嫂和冯月英，她终于控制不住，扑到叶大嫂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我的命咋这么苦，咋就摊上这么一户人家呢！” “你先别着急哭，王歌不是也没说不撵他妹妹走么！ “但他俩到底是兄妹，妹妹家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妹妹独自一人回娘家，他也不好开这个口不是？” “我看他是根本不想开这个口。”林玉梅抹着眼泪道，“每次一遇到他家的事儿，我和孩子就都得往后排，凭什么啊？ “说句不好听的，他以后若是有个病有个灾的，还不得是我和孩子伺候他。 “他是能指望他娘能一直陪着他活到他七老八十继续伺候他，还是指望他妹妹能给他养老送终啊？” “你这话跟我们说说也就算了，两口子吵架可别说，多伤人心啊。 “其实王歌对你和孩子还算不错，可那边毕竟是他亲娘和亲妹妹。 “话说回来，他若是个对亲人都不理不睬的人，你还敢跟他过一辈子啊？” 叶大嫂一番话说得林玉梅不吭声了。 “当然了，我不是说他做得对，只是说，这件事儿你不能太逼他，不然伤了夫妻感情就不值当了。” 林玉梅抹着眼泪道：“游娘子，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实在不行你们就分开住呢？”叶三嫂帮着出主意道，“他妹妹不是回娘家么，这不正好有人伺候你婆婆了。 “让她跟你婆婆一起过，你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单过，大不了每个月给点钱或是买些米面粮油送过去，绝对能省不少心呢！” 听了叶三嫂的话，叶大嫂和林玉梅同时陷入了沉思。 想了半天发现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没想到，你这主意还真不错！”叶大嫂率先夸赞道。 林玉梅也连连点头。 叶大嫂还细心地问：“你家房契地契上写的谁的名儿？” “都是王歌的名儿。”林玉梅道。 “那就好，不是你婆婆的名儿，她们就算想卖房子都卖不掉。 “你们干脆出去租个房子搬出来，那边就由着她们自己折腾去吧！” 叶大嫂其实还有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要知道，高利贷讨债的可都不是好糊弄的，到时候天天上门找事儿，甚至连觉都不让你会所，王大娘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撑不住要向儿子服软了。 这样的事儿闹得多了，王歌自然就会对娘和妹妹有所疏远。 林玉梅也下定决心道：“好，我知道了，我回去就跟他说。 “他若是不同意，我就在京城租一间房子，把两个孩子都带过来，这样我每次出去做酒席还更方便一些呢！ “到时候我直接把儿子送到京城的书院里读书。 “我苦一点，省一点都没什么。 “等我儿若是有出息，说不定还能给我挣个诰命。 “指望男人？狗屁都不是。” 这话把车里其他三个女人都给逗笑了。 林玉梅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扩大攻击范围了，忙解释道：“我说得可不是你们几个啊！ “你们一个个都过得那么幸福，越发显得我太可怜了。 “尤其是姐夫，对你和晴天绝对没的说，那宠得都没边儿了。 “听说姐夫这次出去跑镖赚钱了？多好啊！”林玉梅越说越是羡慕。 平时但凡她在家里说羡慕游娘子的话，她婆婆必然会说：“过得再好，生不出儿子也是白搭。 “你看着吧，现在不抓紧要个儿子，天天只顾着傻开心，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但她自己儿女双全，还不是把日子过成如今这副模样？ 第372章 你们一个个就宠她吧 叶大嫂去京城做完酒席回来，发现房前屋后的地居然已经被翻了一遍，而且还全都平整好了。 “老二媳妇，该不会是你一个人干的吧？”叶大嫂说着一把拉过叶二嫂的手，见她手掌并没有磨出来的血泡才放心。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庆远过来帮忙翻的。 “之前大哥帮他家打死了闯进去的野猪，人家感恩在心呢！ “他说他家去年秋天已经翻过地了，所以这会儿地里还没什么活儿要干，过来一天功夫就把咱家前后院儿都给翻出来了。 “我留他吃饭他都不肯，上午干完活儿就跑回家去了，吃完饭也不歇会儿就又来。” “庆远这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叶大嫂感慨道，“如此正好，地都翻好了，我下午就先把韭菜根儿种下去。 “早点种好早点儿吃上韭菜。” 叶家老宅前院就是正常大小，但是后院因为后面没有人家儿了，所以格外的大。 叶大嫂之前就在心里大致规划过了，什么位置种什么菜，这也都是有一定讲究的，不能乱种。 比如苞米这种长得高、豆角黄瓜都要搭架子爬蔓儿，就要注意不要让他们挡了其他的太阳。 而且每种菜每年最好都要换换地方，这样才能长得更好。 叶大嫂虽然不懂这是什么道理，但这都是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经验，她只需要照做便是。 现在这个时节，种这些都还太早，但是一些小菜却可以开始准备种了。 反倒等天气热了之后，这些小菜就不爱长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大一片地，这些都是要慢慢来的。 吃过午饭，叶大嫂陪着晴天睡了个午觉，起来之后便趁着外头太阳正暖和，搬着小板凳来到了后院地里，准备开始种韭菜。 种韭菜一般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用种子来种韭菜，但是第一年长出来的韭菜会比较细弱，而且也不好吃，要等到第二年再长出来的才会好吃。 第二种就是用韭菜根来种韭菜了，也就是岑老教给叶大嫂的这个法子。 叶大嫂以前从来没用过这个办法，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地广人稀。 只要肯出力，到处都是待开垦的肥沃黑土地，把杂草一烧，随便翻一翻就能种菜。 韭菜种子每年撒一些下去，从第二年开始就吃不完的吃了。 而且说实话，关外气候不好，日子过得苦，人们活的也没有城里人那么讲究。 甭管是第几年的韭菜，只要能吃，管它好不好吃也绝对不会浪费就是了。 但是京城可不一样，不敢说寸土寸金也差不离了。 岑老又是在暖房里种菜，自然是要格外仔细，每一寸的土地都不能浪费，于是便研究出这么一个用韭菜根种韭菜的法子。 叶大嫂将之前从京城拿回来的韭菜根找出来，拿着剪刀，按照岑老说过的法子通通修剪了一番。 晴天这会儿也不顾着玩儿了，带着啸夜一起蹲在叶大嫂面前，看着她干活儿。 之前岑老说种韭菜的时候，晴天不在旁边，所以她蹲着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娘，咱们今天晚上要吃这些草根么？” 逃荒路上吃草根啃树皮的经历让晴天记忆犹新。 暂且不说这些东西如何难以下咽，吃下去也很难填饱肚子，等到想要排出来的时候，这是最遭罪的。 “娘，家里是没饭吃了么？要不咱们带着啸夜上山抓野鸡野兔去吧！” 蹲坐在旁边的啸夜立刻呜呜地叫了两声，似乎也在表示赞同。 叶大嫂闻言抬头，便看见两双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立刻笑得不行道：“这是韭菜根，娘之前不是说了要种韭菜么？ “现在可不能吃，要等它长出叶子来才能吃，到时候娘给你烙韭菜盒子，可香了。” 之前岑老说要给孩子烙韭菜盒子，结果一槽子头刀韭菜都被小鸡小鸭给祸害了。 晴天自己估计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毕竟严格来说，小鸡小鸭都是她要买回来的，也怪不得别人。 但晴天没当回事，叶大嫂却一直记在心里，打算等自家的韭菜长起来之后，赶紧给孩子包一顿韭菜盒子吃。 晴天点点头道：“是啊，娘烙的韭菜盒子可好吃了，凉了都好吃，刚出锅的肯定更好吃。” 叶大嫂闻言一愣，回忆了半天，自打从家里逃荒出来至今，她可从来都没烙过韭菜盒子啊！ 再说了，就算她记错了，她也绝不可能放着热乎的不给孩子吃，让孩子吃凉的啊！ “晴天，你啥时候吃过娘烙的韭菜盒子啊？”叶大嫂隐隐有些猜到了，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就是之前在村儿里的时候。”晴天道，“我去割猪草回来，饿得走不动路。 “正好被二哥看见，他就把手里吃剩下半个的韭菜盒子给我了。” 晴天说完抬头看向叶大嫂，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是娘做的没错吧？” “是——”叶大嫂声音有些哽咽，她丢下手里的剪子和韭菜根，乍着满是泥土的两只手，张开双臂，一下子把晴天圈进了自己怀里。 晴天根本不知道叶大嫂怎么了，还以为她在跟自己闹着玩，咯咯地笑了起来。 叶大嫂看着孩子高兴的样子，知道她的本意其实只是想跟自己分享一件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她没有为自己小小年纪吃不饱饭还要去割猪草而难过，反倒只记住了那半个韭菜盒子的幸福和美味。 “以后啥时候想吃韭菜盒子，娘都给你烙，咱们吃刚出锅热乎的，好不好？” “好！”晴天用力点点头，“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也能学了。 “学会了以后我给爹娘包韭菜盒子吃。” “好，那娘到时候就等着吃咱们晴天包的韭菜盒子了。”叶大嫂用下巴蹭了蹭晴天的头顶，笑着说，“好了，起来吧，娘手上都是土，小心别弄你身上。” 叶大嫂一边跟晴天说话一边干活，很快就把韭菜根都收拾出来了，接下来就是要往土里种了。 她这边要种韭菜根，倒是把在家的人都吸引出来围观了。 只见晴天用手里的木棍帮叶大嫂挖个小坑，叶大嫂便将一个韭菜根塞进去，再把土给培上。 刚开始速度还有点慢，但是随着娘俩配合的越来越默契，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了。 叶老太太也是头一次见这么种韭菜的，有些担心地问：“现在种会不会有点早啊？京城这边有没有倒春寒啊？万一过几天突然冷了再下雪可咋办？ “娘，您就放心吧，我都问过了，这儿跟关外不一样，就算稍微会有点儿倒春寒也没事儿，也不会像辉南那样再下大雪的。 “岑老说了，若是倒春寒早晚太冷，就找块厚点的草席子给盖上就行了。” 一听是岑老说的，叶老太太才算是信服了一些，夸赞道：“岑老可真是厉害，不但做菜做得好，连种菜也这么明白。” “可不是么，他还教我怎么给豆角、茄子、黄瓜什么的育苗呢！ “听说这样做，能比别人家提前半个月吃上这些菜！” “提前半个月？”站在一旁的晴天突然说，“那娘要是多种点儿的话，是不是可以拿出去卖钱了？” 几个大人都没往那方面想，听到晴天的话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这一冬天过来，土豆白菜萝卜大家早都吃腻了，如果地里的菜能比别人家早一些，谁不想提前吃一口新鲜的啊！ 就算卖不上什么高价，但却是个独家买卖，在村里估计连个竞争对手都找不到，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 叶三嫂也啧啧称奇，一个劲儿地夸赞道：“晴天这小脑瓜儿可真是绝了，以后怕是要像红云姐那样当大掌柜了！” “借你吉言，若真能这样可就太好了！”叶大嫂如今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至今为止最佩服的还是路红云。 这世道，女人想要读书识字，像男人一样出去做事，原本就已经很艰难了。 可路红云不但识文断字，还跟其他男人一样做到了大掌柜的位置，出来进去也十分受人尊重。 所以即使已经见过瑞亲王妃、秦夫人这样锦衣玉食的贵妇人，可最让叶大嫂佩服的，却只有路红云一个人。 她自己是来不及了，但是她很想把晴天培养成那样厉害的人。 几行韭菜很快就种好了，叶大嫂心里也开始记挂着育苗的事儿。 “看来明天得抽空上山一趟了。”叶大嫂盘算着。 “你上山干啥啊？”叶老太太问，“如今老大和老四不在家，老二老三还要忙地里的事儿，家里缺什么直接拿钱去买就是了，何必还要自己上山。” “得去挖点儿好土回来。”叶大嫂有些嫌弃地看着院子里的土，很是怀念辉南那边肥沃的黑土地，“京城这边地里的土本来就不如咱们辉南那边那么好了。 “岑老还说育苗要用点儿好土，这样菜苗才能长得更好。 “我之前本来让老大帮我挖了一筐回来，可如果要多种一些的话，可就不够了，还得再挖两筐回来才行。 “娘，你放心吧，我也不走远，就在后山近处找些大树，在树根处挖点土就回来。” 家里四个男丁，如今两个不在家，两个要下地干活，也的确是分身乏术。 见叶老太太的视线在自己和叶二嫂之间来回逡巡，叶三嫂便立刻主动请缨道：“娘，我反正在家也没事儿，我陪大嫂去。” “晴天也要陪着娘去。”晴天不愿被落下，赶紧蹦着高儿的说，“还有啸夜也要一起去。” 啸夜立刻仰头：“嗷呜——” 叶大嫂倒还真挺想带着啸夜进山的。 过了个年，啸夜便又长大了一圈儿，越来越有成年狗的模样了。 带着它进山，肯定特别让人有安全感。 但是叶大嫂知道，如果不带上晴天，啸夜是不可能跟着自己走的。 “娘和三婶儿进山是去挖土，不是去玩儿的。 “又脏又累，还不能抱着你。 “晴天你带着啸夜在家玩好不好？” 谁知叶大嫂话音未落，啸夜就突然伏低了身子。 晴天抬腿就跨坐在了啸夜的背上。 啸夜轻轻松松地站起身，驮着晴天，绕着叶大嫂转了几圈，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叶大嫂被她俩这默契弄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娘，你就带上我们呗！ “我和啸夜保证不乱跑，不捣乱，也不用你抱着我背着我，好不好？” “嗷呜——” 这下家里人都被她俩给逗笑了。 叶三嫂一边笑一边帮着两小只说话道：“大嫂，就带着晴天吧！ “现在家里五个小子都去读书了，晴天一个人在家也挺没趣儿的，就当带她去散散心了。 “再说了，咱们弄土只是为了育苗，能弄多少啊？啸夜若是背不动晴天了，那我背着总行了吧？” 叶大嫂心里本来就已经放松了，又怕自己出尔反尔的话，以后就很难再管教孩子了。 此时听叶三嫂这么一说，她立刻顺水推舟地应道：“行吧，既然你三婶儿帮你说话了，那这次就带上你吧！ “你可记住你自己说的，要听话，不许乱跑。 “还有，下不为例啊！” “好！”晴天搂着啸夜的脖子，笑眯眯的应道。 家里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谁都听得出叶大嫂这句下不为例说得毫无底气。 叶老太太拍拍大儿媳的肩膀道：“差不多就行了，晴天不是惹事儿的孩子。” 她说完便转身回屋了。 叶二嫂也笑着说：“娘说得有道理，大嫂还是莫要说这样的话，不然很快就会破例的。” “哎呀，你们一个个就宠她吧，这让我以后还怎么管孩子。”叶大嫂双手叉腰，佯装生气地说。 叶二嫂和叶三嫂对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晴天更是把小半张脸都埋进了啸夜长长的背毛中，只露出一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简直像一只灵动狡黠的小狐狸。 第373章 啸夜可真听晴天的话 第二天早晨一起床，晴天就开始盼着上山。 甚至都没用叶大嫂来催促，她自己就主动起床了。 “娘，咱们早晨吃什么？”晴天带着啸夜，跟在叶大嫂的屁股后面问。 叶大嫂见晴天不但起来了，甚至都自己穿好了衣裳，手里还忙活着，嘴上已经夸了起来。 “晴天今天这么棒，都没用娘叫你就起来了，连衣裳都穿好了，真厉害啊！” 其实这些事儿，晴天以前在善家就会做。 只不过来到叶家之后，叶大嫂总觉得她身体不好，恨不得事事代劳。 她也是花了挺长时间，才让给晴天养成了每天早晨喜欢在被窝里多赖一会儿的小“毛病”。 晴天跟着叶大嫂进了灶间，发现她正准备要煮面条。 很快，一大盆面条就出锅了。 叶大嫂掀开另外一口锅的锅盖，锅里的肉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 卤子里面还加了切碎了的茄子干，吸饱了肉汤和荤油，吃起来比肉还香。 叶大嫂把卤子盛出来，跟叶三嫂两个人，一人一盆端进堂屋。 “你们先吃着，我去煮第二锅。”叶三嫂放下手里的盆就转身又出去了。 叶二嫂端着一摞蓝边二碗过来，一人一碗地开始给大家捞面条。 她捞好一碗，叶大嫂就往里面盛一大勺卤子。 每天早晨吃饭，家里都是先紧着要去私塾的五个孩子。 基本都是先给他们盛，待他们都是吃上之后，再轮到要下地干活的叶老二和叶老三，最后才是家里的女人们和晴天。 叶家如今不缺吃喝，更不会像以前那样，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饿肚子了。 晴天更不是那种嘴急非要抢着吃的孩子。 于是家里吃早饭的这个顺序基本上就这样固定下来了。 按照往常的顺序，第一盆面条是轮不到晴天的，要等叶三嫂的第二锅面条煮好。 可晴天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在叶大嫂将盛好卤子的面碗递给叶昌年之后就着急地说：“二婶儿，这碗先给我！” “晴天饿了啊？”叶二嫂闻言赶紧把手里盛好面条的碗交给叶大嫂。 叶大嫂第一次见闺女这样也很奇怪，倒是也没多想，只问：“是不是昨天晚上没吃饱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面条上浇上卤子，放在晴天面前道：“慢点吃，小心烫。” 叶老太太则伸手接过叶大嫂手里的勺子道：“你快去喂孩子吧，剩下的我来。” 晴天现在虽然已经会用筷子了，但是对于打卤面这种高难度的食物，还有点儿难以驾驭。 叶大嫂也是第一次见晴天这么着急吃早饭，也担心孩子是不是饿坏了，于是也没推辞便将勺子交给了婆婆。 她自己过去抱起晴天放在腿上，准备喂她吃面条。 谁知晴天却道：“娘，我自己能吃，你也赶紧吃。” “娘不着急，娘还不饿呢！”叶大嫂说着，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喂进了晴天嘴里。 晴天只好努力咀嚼起来。 劲道的面条配上香喷喷的肉沫，还有柔软又吸饱了汤汁的茄子干，简直是越嚼越香。 其他五个孩子全都吃得头也不抬。 晴天奋力将第一口吃完之后却扭头躲开了叶大嫂接下来的投喂。 “怎么了？不好吃么？”叶大嫂着实纳闷。 但是看着家里其他人都吃得一脸满足，也不像是不好吃的样子啊？ 她甚至还自己尝了一口，确认一下是不是哪里没做好。 但是都没问题啊！ 晴天却趁着这个空档赶紧道：“娘，你别喂我了，你也赶紧吃，吃完咱们不是要上山么！” “哎呦！”叶大嫂闻言一下子就笑了，“我说你今天早晨怎么这么着急呢！” 叶三嫂闻言故意逗孩子道：“晴天，三婶儿也要一起跟着上山，咋不见你催我吃早饭呢？” 晴天这才想起来要一起去的还有叶三嫂，仰头看着她，小嘴微张，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难得地露出迷茫的神色，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行了，你快别逗她了。”叶大嫂笑起来，对怀里的晴天道，“谁说咱们一大早就要上山了？ “现在早晚天冷，树林里面又潮又冷的，露水都能把衣服鞋子给打湿了。” 啊？不是一大早就上山么？ 晴天越发迷茫了。 “之前爹不都是一大早，吃过早饭带上干粮就上山了么？” “你爹那是要去深山打猎，能一样么？ “咱们就在近处阳面的山坡上挖点土回来，等吃过晌午饭，睡过午觉之后再去刚刚好。 “那会儿太阳大，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候。” “啊——”晴天的小脸儿一下子就垮了，“我还特意早早爬起来的。” “那可怪不得娘，你也没问娘呀！”叶大嫂被闺女难得的迷糊模样逗得直笑。 此时几个男孩已经都吃饱了，起身跟家里人告辞，要去私塾读书了。 叶昌年则一脸羡慕地看着晴天，他也不想去读书，他也想上山去玩儿。 但是还不等他说话，就被叶昌瑞拎着领子给带走了。 眼瞅着几个孩子背着书包出了门，叶三嫂才长舒一口气。 “总算能坐下来安生的吃饭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要孩子在家，哪怕他们不来烦我，我也觉得这心里头乱糟糟的不得消停。 “一旦出门去读书了，哎哟，我这心里头一下子就敞亮起来了。 “只可惜我看我家这两个，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以后少不得还要回家磋磨我。 “但凡他俩肯用功读书，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他俩送到外头的好书院里去读书，免得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烦我。” 叶二嫂也点头表示赞同。 叶大嫂揭穿她俩道：“得了吧，也就现在嘴上说得狠，以后孩子若是真有出息去外地了，你俩肯定比谁都想孩子。” 叶老太太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么，她俩肯定得天天偷着在被窝里哭。” 这话把屋里剩下的人都给逗笑了。 吃过早饭，叶三嫂去收拾灶间，叶大嫂便在后院忙活了一上午。 她一大早去叶娟儿家里问过了，这几天许多小菜都可以播种了。 什么菠菜、茼蒿之类的，现在播种，过一个多月就能吃上了。 叶大嫂在菜地里划出一块地方专门用来种各种小菜，这会儿找出岑老给的菜籽儿，挽起袖子就开干。 有活干的时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叶大嫂刚种完两小块地的菜，就快到要做午饭的时间了。 她忙活一上午也着实有点饿了。 因为私塾就在村子里，所以孩子们晌午都可以回来吃饭。 只有外村过来读书的孩子才会留在私塾吃饭。 因为下午要上山，所以叶大嫂觉得晌午得吃饱点儿，特意多热了几个馒头，炒了一荤一素两道菜，最后又做了一盆蛋花汤，用来就着馒头吃。 吃过午饭之后，叶大嫂本来哄着晴天睡会儿午觉的，毕竟孩子平时每天都睡。 之前但凡这件事儿被什么打乱的话，晴天一下午都会很没精神。 可晴天今天盼着上山都盼一上午了，哪里还能睡得着觉，在炕上翻来覆去半天，最后自己伸手把被子扯起来，盖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叶大嫂，闷声闷气地说：“娘，咱们别睡午觉了，直接上山好不好？” “哎呀，我真是服了你了。”叶大嫂也看出来晴天今天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了，午觉肯定是不可能睡了，于是便起身去给她找上山要穿的旧衣服。 她一边从箱子里找衣服一边道：“你这孩子，又不是没上过山，也不知道激动个什么劲儿。” “山上比家里好玩嘛！”晴天见自己的目的达成，高兴地在炕上滚来滚去。 叶大嫂给晴天换上一身儿半新不旧的衣裳，又给她换了一双厚底的棉鞋，让她在门口等着，自己去叫叶三嫂。 叶三嫂本来就没有午睡的习惯，正在自家屋里纳鞋底呢！ 听到叶大嫂叫自己，她便赶紧换上衣服出来。 “晴天这么早就醒了？现在走么？” “醒什么啊，折腾了半天根本睡不着。”叶大嫂无奈道，“走吧，反正这会儿也不怎么冷了，早去早回也好。” 她俩背着背筐，筐里放着锄头、短把铁锹、铲子和小刀。 锄头和铁锹都是挖土必备的，铲子和小刀则是上山必带的东西，无论遇到药材、野菜还是蘑菇什么的，都有可能用得到。 晴天也背上了叶老大之前专门给她做的小背筐，筐里此时放着一个小水囊。 这是叶大嫂采买年货的时候专门给她买的，为的就是平时出门方便给她带点水喝。 晴天装备齐全，便招呼上啸夜，准备骑上去，却被叶大嫂一把拉住道：“去的时候娘背着你，等回来的时候娘要背土，到时候再让啸夜驮着你。 “不然一来一回再把它给累坏了。” 于是叶三嫂背着工具，叶大嫂则将晴天放进了自己的大背筐里。 虽然晴天这几个月长高了一些，但是家里的背筐都编得又大又宽敞，所以她呆在里面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啸夜还比较老实地跟在叶大嫂和叶二嫂身边。 可一进山，它立刻就撒起欢儿来。 满山乱跑不说，一下子就钻没影儿了。 不一会儿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冷不丁跑出来还吓人一跳。 晴天开始也没管它，由着它玩闹，直到它有一次冲出来的时候，竟然差点儿撞到叶大嫂身上。 “啸夜！”晴天板起小脸，皱眉喊了一声。 可能在其他人耳中，晴天无论是喊小夜还是啸夜都是一样的。 但是啸夜却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小主人的情绪和意图。 它都不等晴天再多说什么，立刻就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像是在示弱和认错。 “你老实跟着，不许乱跑了！”晴天道。 啸夜还真就不再到处乱钻，一直跟在叶大嫂身边。 “说来也奇怪，啸夜可真听晴天的话。 “只要有晴天在，别人就都不好使。” “你平时是没看见晴天对啸夜是啥样，就差搂到被窝里一起睡了。 “平时只要在家，那就必须给梳毛，一边梳还要一边跟它说话，连吃饭都得陪在旁边，狗子不跟她好跟谁好？” “这倒是，不过这狗子真是越长越精神了，耳朵都快要立起来了！” “是啊，比刚带回来的时候长大了不少，这还不到一岁呢，我看着比村里其他狗都要大了吧？” “可不是么！”一说起这个叶三嫂顿时来了精神，“大嫂，你还记不记得，叶癞子家养的那条狗？” 叶癞子没娶妻之前就养了一条大狗，村里人都说他家狗是村里最大最壮的。 也许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所以叶癞子一直很喜欢跟别人炫耀自家的狗。 他总吹嘘自家狗会打猎，能追野猪之类的。 大家看着他家狗那高大凶猛的样子，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之前村里进来野猪那天，便有人去找叶癞子，让他赶紧带上狗出来帮忙。 谁知叶癞子却闭门不出，既不出力也不肯出狗。 好在叶老大箭法精准，那次才没惹出什么大事。 但是自从那次之后，村里就渐渐有了一些传言，说叶癞子的狗就是个样子货，连野猪来了都不敢上，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说叶癞子吹牛。 因为这件事，叶癞子心里头也十分不悦，甚至都将过错推到了叶老大头上。 他觉得如果不是叶老大逞能强出头，别人也不会觉得他胆小，他家狗也不中用。 “他之前天天吹他养的那条破狗，谁知道那天他带着狗从咱家门口路过。 “啸夜突然从院里跑出去，冲着他家狗就去了。 “我这一看，好么，啸夜现在就已经长得比他家狗大一圈了！ “他家狗看见啸夜冲出来，吓得连叶癞子都不等了，夹着尾巴就跑了。 “当时给我笑的啊，腰都直不起来了。” 叶三嫂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他带着狗出来晃荡了！” 第374章 啸夜，别去，快回来！ “那个叶癞子最近还打他媳妇带来的孩子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咱姑说，族长叫人来说过他之后，打倒是没再打了。”叶三嫂道，“但也不能指望他对孩子有多好就是了。” 叶大嫂叹了口气道：“到底不是亲生的，能不打总归是好点儿，至于其他的，也不是咱们随便能管的了。” “我看他媳妇日子也挺不好过的。”叶三嫂道，“唉，要不是带着两个孩子，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谁愿意再走这一步啊！” “可不是么！”叶大嫂点点头道，“所以我就挺佩服咱娘的。 “当年咱爹没了之后，她一个人在关外，拉扯着四个儿子，也没想着要再走一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咱娘可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你别看她没文化、不识字，但寻常女人可真比不上她。” 妯娌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阳面的山坡上走，打算找个暖和的地方停下来挖点土就回家。 “咦，大嫂，你看，这是不是小根菜啊？” 叶三嫂把背筐摘下来，弯腰放在地上的时候，突然看到土里钻出来几根细细的绿苗苗。 因为实在太细了，若不是她弯腰，还真是不太容易看见。 叶大嫂闻言也弯腰看，拿起铲子往土里挖了两下，立刻就挖出绿苗下面白白的圆疙瘩。 她惊喜道：“还真是小根菜，没想到京城这边居然也有小根菜。 “再找找周围还有吗？若是能多挖点回去，晚上正好炒鸡蛋吃。” “哎呀，我找找！”叶三嫂舔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嫂，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馋了。” 于是两个人都顾不得挖土，一人一把铲子开始满地地找小根菜。 晴天以前也吃过小根菜，但是善家两口子都不怎么会做饭，但凡能生吃的菜，基本全都是蘸酱吃。 于是她招呼啸夜过来闻了闻小根菜，拍拍它的脑袋道：“小夜，咱们也去帮忙找小根菜。” “嗷呜！”啸夜闻过之后，就开始低着头四处闻了起来。 晴天赶紧跟在它后面，不知不觉就走出去了老远。 叶大嫂和叶三嫂埋头找小根菜，还没挖到多少，一抬头发现闺女不见了。 “晴天？”叶大嫂一下子就慌了，手里抓着的小根菜和铲子齐齐掉在地上，“晴天？” 叶三嫂也跟着起身，四处张望寻找起来。 “怎么办，孩子呢？”叶大嫂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各种不好的念头齐齐涌上心头。 孩子是不是遇到坏人了？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会不会是摔下山去了？ 好在叶三嫂还算冷静，道：“大嫂，你先别急，若真出了什么危险，啸夜早就叫了。 “你想想，咱们是不是根本没听到狗子的叫声？” 叶大嫂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朝四周喊：“晴天？啸夜？跑哪儿去了？” 晴天没听到叫声，但是啸夜的耳朵好使，立刻汪汪大叫起来。 叶大嫂赶紧循声赶了过去。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就乱跑，还跑出这么远来，吓死娘了！”叶大嫂过来看到晴天好端端的，这才松了口气。 晴天则一脸兴奋地指着前面道：“娘，你看，这儿都是小根菜，是不是？” 叶大嫂这才发现，晴天面前这一小片空地竟然到处都是小根菜。 仔细一看，地面上竟然还能看到有垄沟的痕迹。 看来应该是以前有人在这里开地种过菜，特意收拾出来的一小片地。 正因为之前开过荒，翻过地，所以这边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多野草和灌木，又正好在朝阳的山坡上，于是化冻之后就长出来了许多小根菜。 叶三嫂跟过来一看顿时兴奋起来。 “哎呀，我的乖乖，你是咋找到这个地方的。” “是啸夜找到的！”晴天说着抬手揉了揉啸夜的脑袋。 叶三嫂也顾不得多说，转身就往回走：“我去把东西拿过来，咱们今天先挖小根菜，土什么时候都能挖。 “若是炒完鸡蛋还有剩下的，可以拌点儿咸菜慢慢吃。” 叶家人都是在关外长大的，一路逃荒出来，虽说如今日子好过了，但是对关外的一些吃食还是十分怀念的。 所以这会儿看到小根菜，叶三嫂才这样激动。 于是两个人一边一个，拿着铲子就挖了起来。 叶大嫂挖之前还不忘提醒晴天：“你就带着啸夜在这边上玩，不许到处乱跑了，听见没有？” “好，娘，我知道了。”晴天赶紧答应。 叶大嫂这才放心地去挖小根菜了。 毕竟这个季节，山上的蛇虫鼠蚁都还没出来，只要孩子不乱跑，基本上也没什么危险。 啸夜找到的这片地，小根菜特别多，简直像是有人特意种的一样。 而且因为土里其他的根系和石头少，所以都长得更加粗壮，挖起来也特别容易。 没多久，叶大嫂和叶三嫂身边就都多了好几捆用草绳打好捆儿的小根菜。 叶大嫂趁着起身直直腰的工夫，先将捆好的小根菜都放到背筐里，然后活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地方蹲下身继续挖了起来。 “这儿的小根菜可真多，简直像是有人种的一样，以前在关外的时候都没这么痛快地挖过野菜……” 叶三嫂的话没说完，一旁的灌木丛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声音道：“可不就是我种的么！你以为山里会平白无故长这么多小根菜给你挖？” “汪汪——”啸夜冲着来人大叫起来。 叶大嫂和叶三嫂都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没想到居然看见叶癞子站在不远处。 他背上背着背筐，手里拿着铲子和锄头，一看就是要过来挖菜的模样。 “这片地之前是我开的，本来是种菜用的，后来懒得过来弄了，我就干脆都种上小根菜了。 “你们经过我的允许了么就来挖我种的小根菜？” 叶大嫂低头看看满地野蛮生长的小根菜，哪里像是有人种有人打理的样子啊？ 叶三嫂那边已经忍不住直接回怼道：“你说就是你种的就是你种的啊？你有地契么？你叫一声这些小根菜答应你么？还是上头写你名字了？ “你若非要这么说，我还想说凡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呢！ “而且这里这么多小根菜，你想要就自己挖，我们也没拦着你不是？” 叶癞子根本说不过叶三嫂，而且这片地也根本不是他开的，只不过是他前几年发现的罢了。 但是他本来就对老叶家颇有不满，此时心里越发憋气，听得叶三嫂这么说，立刻挥起锄头开始到处乱刨。 原本长得好好的小根菜顿时被他刨得乱七八糟，跟泥土混在一起。 “你……”叶三嫂被叶癞子气得不轻，“你这不是祸害东西么！” 叶大嫂却轻轻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跟叶癞子吵了。 再怎么说叶癞子也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手里还有锄头。 自家这边只是两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万一真起点儿什么冲突，她俩可未必能打得过叶癞子。 “我们这就走，剩下的你愿意刨还是挖都随你。” 叶大嫂本来是想息事宁人，收拾了东西就准备走。 殊不知叶癞子从根儿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刚才叶三嫂扯着嗓子跟他吵，他反倒怂了，只敢对着地上的小根菜发脾气。 可此时见叶大嫂主动退让了，他却立刻蹬鼻子上脸道：“把你们挖的小根菜都留下再滚。” 叶大嫂和叶三嫂听到这话全都气炸了。 叶三嫂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好生理论一番。 “凭啥……” 谁知她这边才刚开口，晴天就已经先理论起来。 “这片地里的小根菜是啸夜带我发现的，根本就不是你的。 “背筐里的小根菜是我娘和三婶儿挖的，凭什么要给你！ “你跟你女儿一样，都是大坏蛋！” 晴天根本不会骂人，在她的心里，说别人坏就已经是最狠的话了。 可这样孩子气的话，听在叶癞子的耳朵里简直比挠痒痒还轻飘。 但是叶癞子一直对自己娶了个带孩子的女人十分介怀，此时听到晴天说那是他女儿，心下顿觉讽刺，拎起手中的锄头便挥向晴天。 叶大嫂想都没想，合身扑过去，一把搂住晴天，就地一个打滚躲了开来。 叶癞子的锄头还未落地，就被跟叶大嫂同时冲上去的啸夜一口咬住。 “你个死狗，还不赶紧给我撒嘴！”叶癞子大声骂着，想要把锄头抢回来。 但是啸夜却死死咬住，怎么也不肯松口。 叶癞子被气得不行，突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啸夜的头上砸去。 晴天看到立刻吓得大喊：“小夜，别管他，快跑！” 啸夜这才松嘴，躲开了叶癞子的攻击，然后俯下身子，冲着他大叫起来。 叶癞子怕被狗咬，于是握紧了手里的锄头。 老叶家这边顿时紧张地乱作一团。 叶大嫂立刻一只手把晴天护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攥紧了小刀。 叶三嫂则抓起了锄头，准备随时跟叶癞子打上一场。 妯娌二人此时已经顾不得害怕，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比的就是谁更豁得出去了。 林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叶癞子心里其实也没底，他倒不怕对面的两个女人和孩子。 可啸夜那么大一条狗在旁边虎视眈眈，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打鼓的。 但是如果就这样走了，似乎又显得自己太窝囊了。 就在叶癞子心里不断纠结的时候，啸夜的耳朵突然动了几下，然后仰头冲着天空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 “这是咋了？”叶三嫂听着这声音心里有点儿发颤，“这狗子怎么叫得跟狼似的？别再真把狼给引过来了。” 叶大嫂刚想说话，就听到林子深处也传出了嗷呜嗷呜的叫声。 倘若说啸夜的叫声还只是像是狼叫的话，林子深处的声音就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狼叫了。 “真有狼！”叶三嫂被吓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叶癞子其实也听到了，但是他不是太信，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听到叶三嫂这样说，越发觉得是老叶家人在故弄玄虚忽悠自己。 “少来这套，我才不会上当呢！”叶癞子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你家狗叫了几声么，说什么狼不狼的。 “这边离村子这么近，我每年都来这边，从来都没在这边山坡上见过狼……” 叶癞子话没说完，就发现对面两个女人的脸色全变了，眼睛里都是惊恐的神色，并且开始连连后退。 不会吧？ 叶癞子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已经不敢回头了。 生怕自己一回头，就要直面狼的血盆大口。 还不等他想好自己该怎么做的时候，一声狼啸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叶癞子这回听得清清楚楚，不是幻觉，也不是啸夜发出的声音，是真真切切在他自己身后。 他双腿顿时一软，别说跑了，动都动不了地方，直接原地瘫坐下来。 啸夜和晴天看到突然出现的几只狼却都很兴奋。 啸夜直接冲过去想跟它们亲近一下。 晴天则指着对面的狼对叶大嫂道：“娘，那个是啸夜的娘亲！” 叶大嫂也不知道晴天是怎么把狼给认出来的，只担心她一激动也跑过去，死死抓着她不放。 啸夜冲过去之后，母狼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反倒冲着它连吼几声。 啸夜被吼得连连后退，却又不明白是为什么，一脸委屈地围着母狼转圈儿。 母狼上前几步，走到叶癞子身边，用爪子扒拉了他一下。 叶癞子吓得几乎晕厥过去，裤子瞬间湿透。 母狼瞬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瞬间，叶大嫂仿佛在它脸上看到了嫌弃…… 其他几只狼见状，都跟在母狼后面离开了。 啸夜可怜巴巴地回头看看晴天，又纠结地看看母狼，突然撒腿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晴天见状顿时急了，生怕啸夜跟着狼群离开就不回来了。 她一把挣脱开叶大嫂的手，也跟着跑了出去。 “啸夜，别去，快回来！” 第375章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晴天！”叶大嫂也急忙追了过去。 晴天人小腿短，在林子里本来走都走不快，跑出去没几步就被地上凸起的树根给绊倒了。 好在衣服穿得厚，人没受伤，但是看着跑远了的啸夜，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追着母狼跑远了的啸夜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感受到了什么，脚步突然迟疑起来，开始不断地回头往后看。 狼群越跑越快，啸夜却停下了脚步。 它看看越跑越远的母狼，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朝着晴天的方向狂奔而去。 叶大嫂这边才刚扶起晴天，看到她脸上又是眼泪又是泥土，直接哭成一张花猫儿脸了。 叶三嫂也跟过来劝道：“晴天乖，别哭了，回去之后三婶儿帮你去买一只更好看的小狗狗好不好？” 谁知这话一说，晴天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要别的小狗狗，我要啸夜！” 叶大嫂只好从另外的角度哄道：“你看，你平时也离不开娘对不对？啸夜遇到它娘了，所以也去找娘亲了对不对？” 听了叶大嫂这话，晴天的哭声才稍微小了一点，但还是抽抽噎噎地，一直扭着脖子看向啸夜刚才跑走的方向。 叶三嫂见叶癞子还瘫坐在地上，怕他一会儿缓过来再找麻烦。 自家这边如今连狗都没了，越发处于劣势，便小声提醒道：“大嫂，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对，咱们先回家吧！”叶大嫂道。 叶三嫂闻言也不用她动手，自己弯腰麻利地收拾起东西来，还把叶大嫂背筐里的小根菜都放在了自己筐里，好方便叶大嫂等下背着晴天回家。 就在叶三嫂忙着收拾东西，叶大嫂忙着哄孩子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坐在地上的叶癞子悄悄抓住了自己掉在地上的铁铲子…… 叶大嫂见东西都收拾好了，便将晴天放进背筐里，准备背上她下山。 叶癞子瞅准时机，举起铁铲子就要朝晴天丢过去。 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啸夜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中纵身一跃，落在叶癞子身边，一口咬住他抓着铁铲的手腕。 “啊——”叶癞子疼得大叫，手里的铁铲子也应声落地。 叶大嫂和叶三嫂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到这情形全都止不住的后怕。 谁也没想到叶癞子的心肠竟然这样歹毒。 那么大一把铁铲子真丢过来，若是砸到大人身上倒也罢了，但若是砸到孩子身上，那肯定是要受伤的。 “小夜！”晴天看到啸夜居然去而复返，一下子从背筐里爬出来，激动得大喊，冲着它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啸夜这才放开被自己咬住的叶癞子，跑到晴天身边。 晴天一把将它的大脑袋搂在了自己怀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跑了就不要我了呢！” 啸夜温柔地用脑袋蹭了蹭晴天的脸颊，眼睛却还一直专注地盯着叶癞子，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晴天的举动。 “咱们赶紧回家吧！”叶大嫂后背一阵发凉，心想要不是啸夜及时赶回来，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看来以后可不能这么随便上山了，必须要有家里男人陪着才行。 回家的路上，啸夜驮着晴天，稳稳当当地走在叶大嫂和叶三嫂身边。 晴天开始还坐得端正，但是她今天起得比平时早，晌午又没睡觉，刚才又受到惊吓，还哭了半天，很快就困得不行。 她干脆直接趴在啸夜身上，双手搂着它的脖子，小脸儿在它颈间的毛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睡着了。 感受到晴天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啸夜也渐渐放慢了脚步，尽量减少一些颠簸。 叶大嫂本来想把晴天抱到背筐里让她睡，但是看着啸夜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孩子，便也没吱声。 她们走得不算远，所以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 还没进村就跟叶东魁走了个照面儿。 “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你们今天也上山了？”叶东魁惊讶地说，“我听村里人说，今天在后山看见狼了，你们没碰着吧？” 叶三嫂道：“碰到真狼倒也没啥，就怕碰见披着人皮的狼，比狼还可怕呢！” “老三媳妇，你这可有点儿话里有话了啊！”叶东魁说完，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立刻也严肃起来，问，“咋回事，你们上山碰见坏人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有啸夜在，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囫囵个儿地回来。” 叶三嫂总算找到人可以倾诉了，顿时把刚才叶癞子找茬甚至想要动手的事儿跟叶东魁说了一遍。 叶东魁的脸色也是一变，骂道：“叶癞子这个不要好的，山上那块地根本不是他开的，他就是怀恨在心，早就想找你家的麻烦了。 “哎，你们刚回来不久有所不知，咱们族中有些祖产和祭田，这些年在接连几位族长的经营下，每年除了祭祀和供奉祖先、修缮祠堂和祖坟之外，还能多出来一些银钱。 “所以族中每年都会拿出一部分钱，专门用于帮助家里条件困难的族人。 “像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没有子女的老人或是叶癞子这种有病的，每年都能或多或少的拿到一些粮食或是银钱。 “之前你家老大看不惯他打骂孩子，去族长那边告了一状。 “族长便派人来把叶癞子给说了，还说他若是再这样，就把他那份银钱给停掉。 “叶癞子本来看着你家日子过得好就眼红，如今这不是越发结下仇了。” “他打孩子还有理了！”叶三嫂翻了个白眼道，“有本事他就明着来，搞这种阴招，真不是个东西。” 叶大嫂则道：“希望这回能把他给吓住，以后少来找事儿就好了！” “你家人多自然不怕他，但是也要防备他耍阴招，回去叮嘱一下家里孩子，遇见他都躲远点儿。” “好，多谢东魁叔。”叶大嫂说着从背筐里拿出一捆小根菜，塞给叶东魁道，“我们今天挖了不少小根菜，东魁叔，你拿点儿回去吃。” “哎呦，我可不要。”叶东魁连连推拒，“我以前也上山挖过，挖这玩意儿可费劲了，你们快自己留着吃吧！” “费什么劲啊，倒是回去收拾起来有点费功夫，我们弄了大半筐呢，您快拿着吧！”叶大嫂坚持把小根菜塞进叶东魁手里，这才回了家。 正如叶大嫂所说，小根菜虽然好吃，但是收拾起来是真费劲。 叶大嫂和叶三嫂挖回来的小根菜还算是粗壮了，却也还没有豆芽粗。 下面的根还有泥土，杂乱地纠缠在一起，简直像是要将一大把缠成团的头发理顺一般，没点儿耐心的人可真干不了这活儿。 就连叶老太太看到这么多小根菜，欣喜之余都开始有些犯愁。 “这得择到什么时候去啊！” “娘，不着急，先把晚上吃的弄出来，剩下的放着我慢慢弄。” “咱家这么多人呢，吃过晚饭大家一起择，很快就收拾出来了。”叶二嫂看到小根菜很是高兴，“我就得意这一口，还以为吃不着了呢！” 几个人很快就先择出了一盆小根菜，叶大嫂端着去外面打水清洗了好几遍，这才切碎了准备晚上炒鸡蛋用。 屋里的几个人此时还在继续择菜。 夕阳西斜的时候，私塾终于放学了，叶昌雪第一个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等着大哥和弟弟们。 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噜叫了，于是不住地催促道：“你们快点儿行不行，回家吃饭都这么不积极的么？”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天天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叶昌瑞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又去帮最小的年年收拾了东西，一手提着一个从屋里走了出来，紧接着双胞胎也一前一后出来。 叶昌兆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追上叶昌雪道：“二哥，晌午数你吃的最多，饿咋也是你饿得最快呢！” “你懂个屁，等你到我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不懂屁，我只知道大哥也不像你这样！”叶昌兆说着冲他做了鬼脸，然后撒腿就往家跑。 “你小子给我站住，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么？没大没小，看我抓到你不……” 叶昌雪刚追了几步，就见有人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 叶昌兆停不住脚，跟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摔倒在地。 叶昌雪加快脚步跑过去，将叶昌兆从地上拉起来，护短地冲对面的人道：“你干嘛突然冲出来，把我弟弟撞坏了你赔得起么！” 他这边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到叶昌兆一直在扯自己的衣袖。 “二哥，你看叶癞子是不是不太对劲啊，他这样好吓人啊……” 叶昌雪这才看清，刚才从路边冲出来的人竟然是叶癞子。 他满身狼狈，裤裆是湿的，袖子上还有血，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手腕上的伤口。 “他该不会是被疯狗咬了吧？”叶昌雪立刻一把将叶昌兆护在自己身后。 他们在关外的时候见过，被疯狗咬了的人，会特别怕水，还会发疯，然后很快就会死掉的。 其他三个孩子也追了上来，叶昌瑞和叶昌雪护着三个弟弟，警惕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叶癞子。 叶癞子其实也不是故意在这里堵叶家几个孩子的，他只是刚从山上下来准备回家，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叶昌兆跑过来，就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可此时看到叶家五个孩子都在，而且叶昌瑞和叶昌雪才十一二岁，就长得都快跟他差不多高了，顿时又怂了。 见叶癞子坐在地上既不起来也不说话，叶昌雪扭头小声问：“大哥，他该不会是脑子有毛病了吧？” “甭管他，咱们绕路走便是了。”叶昌瑞谨慎道。 叶癞子真是恐水症的话，从他身边路过万一被他咬到岂不惨了。 想到这里，叶昌瑞便招呼几个弟弟往回走，换了条稍微绕远一点的路回家。 叶家这边，因为晴天有怀表可以看时辰，所以叶大嫂每天都能十分准确地掐算好孩子们回来的时间。 按照这个时辰提前做饭，几乎次次都是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的瞬间，便正是孩子们进门的时候。 孩子们放下书包，洗洗手就可以直接吃饭。 但是今天的菜都做好端上桌了，饭都盛好了，却还是不见五个孩子的身影。 叶老二闻着小根菜炒鸡蛋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道：“这几个臭小子，该不会跑去玩忘记回家了吧？” 叶三嫂却十分肯定地说：“应该不能，就算要出去玩，也得先回家吃饭。 “别人我不知道，就我家昌雪，那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 “甭管上一顿吃多少，下一顿之前都喊自己要饿死了。 “我以前总听别人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还不信呢！ “我寻思着现在的孩子跟咱们小时候不一样，也不用他们干什么活。 “天天不过就是去坐着读书，咋一回来就饿得像是能吃掉一头牛似的呢？ “我看你家昌瑞也不这样啊！” “孩子嘛，胃口有大有小，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叶老太太护着孙子道，“再说了，孩子肯吃饭还不好？这样长得壮实，也不容易生病。 “若是赶上个挑食的，才有你受的呢！” 大家说了会儿话，眼瞅着桌上的菜都快凉了，还不见孩子们回来，叶大嫂忍不住担心起来。 她扭头看向叶三嫂，发现叶三嫂的眉宇间也都是忧色，便扭头问女儿：“晴天今天会不会看错表了？” “没有啊！”晴天说着掏出自己的怀表，指着上面的格子跟叶大嫂道，“每天长的针针走到这里的时候，哥哥们就回来了，现在都多走了这么多了。” 叶三嫂终于坐不住了，拉着叶老三起身道：“走，咱俩出去迎一迎。” “不至于吧，兴许是先生今天放得晚了呢！”叶老三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此时是真不想动弹。 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叶三嫂却突然火了。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要是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咱俩也甭过了！” 说完，她把椅子猛地往后一推，转身就往外走。 第376章 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叶三嫂摔门而去，家里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给弄蒙了。 叶大嫂原本还没往那边想，此时也有些担心起来。 她赶紧给叶老三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跟上。 叶老三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跟了出去。 叶老太太皱眉道：“老三媳妇这是咋地了？” 叶二嫂凑到叶大嫂耳边小声问：“老三媳妇是不是来那个了？咋这么大的火气？” “唉，也不怪她，我们今天上山碰见叶癞子了。 “要不是啸夜护着，我们说不定就让他给打了。 “叶癞子被啸夜咬了一口，老三媳妇肯定是怕他去找孩子们的麻烦了。” 叶老二一听这话便怒了，一拍桌子起身道：“叶癞子这人是不是有病，之前郭家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总在周围探头探脑的。“还真以为自己藏得好没人看得见呢？只不过是懒得搭理他罢了！ “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真以为咱家没人了么！” 他说完就往外走，想去找叶癞子算账。 叶二嫂赶紧追出去劝他回来。 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到院门口，正好碰见带着五个孩子回来的叶老三两口子。 刚才出去这会儿工夫，叶三嫂也把今天在山上遇到的事儿简单跟叶老三说了。 找到五个孩子之后才知道，他们刚才还真碰见叶癞子了。 叶昌年道：“大哥带着我们绕路回来的，所以就回来晚了。” 叶三嫂摸摸叶昌瑞的头，夸奖道：“这样就对了，那个人脑子有问题，你们也都记着，以后遇到他一定躲远点儿。” 看到几个孩子都回来了，叶二嫂顺势扯了叶老二一把，道：“你也别闹了，回去吃饭了。” 叶老二和叶老三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兄弟之间的默契还是让他们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为了不让家里的女人们担心，他俩啥也没说，都跟着回了堂屋。 几个孩子一进屋眼睛就亮了。 “好香啊！” “是小根菜炒鸡蛋！” “我最爱吃小根菜炒鸡蛋了！” 孩子们飞快地把书包丢在西屋炕上，叽叽喳喳地跑去洗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大盘小根菜炒鸡蛋。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叶大嫂每年春天都会做这道菜。 小根菜算得上是东北那边每年开春儿后第一个冒头的山野菜。 只不过当时家里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挖回来基本都是蘸酱吃或者是腌咸菜。 一年能吃上一顿小根菜炒鸡蛋都是好的，盘子里也都是小根菜多、鸡蛋少。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不敢说顿顿吃肉，但是在给孩子们吃鸡蛋这件事上，无论是叶老太太还是叶大嫂，可是从来都不会抠门的。 叶大嫂已经给孩子们盛好了米饭。 叶老太太动了筷子之后，孩子们都第一时间去夹小根菜炒鸡蛋，然后埋头吃了起来。 晴天还是第一次吃这道菜。 小根菜有一股介于葱和蒜之间的味道，颇有些野趣。 非要说有多好吃倒也未必，但是对于关外的人来说，这是度过漫长冬天之后最早能够吃到的野菜。 吃了好几个月的白菜、土豆和萝卜，此时无论有点儿什么其他吃的，都会显得特别珍贵。 大家从小吃到大，自然会对这个味道念念不忘。 对于老叶家的人来说，鲜嫩的鸡蛋中透着小根菜的香气，那绝对是下饭的利器。 尤其是在地里干了一天活的叶老二和叶老三，不一会儿就已经一碗饭下肚，几乎同时起身去添饭。 叶老太太见状问：“家里的粮食还够吃多久？回头有空再去买点儿吧！ “干农活本来就容易饿，如今家里几个孩子饭量也都越来越大了。” 若是搁在以前，只要家里还有粮食，叶老太太也不会惦记着再多买点放着。 但是自从上次逃荒之后，大家心里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安全感，生怕再遇到什么意外情况。 一大家子这么多人，若是没有东西吃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所以叶老太太觉得还是应该趁着家里有钱多囤点儿粮食。 叶老三道：“行，娘，放心吧，过两天我跟二哥一起去县城买粮。” 叶大嫂闻言道：“不如先去找村长问问，咱们若是想盖房子，有没有地方分给咱们。 “进城之后顺便问问买材料需要多少钱。” 叶老太太这才想起开春家里还要盖房子来着。 “哎呦，这事儿可真是太多了，你若不说我都把盖房子的事儿给忘了。” 叶大嫂问：“娘，咱们这次盖个啥样的？土坯房还是砖瓦房？” 其实以叶家如今的经济条件，盖砖瓦房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叶大嫂又担心这样是不是太过张扬，会不会引起村里其他人的不满。 叶老太太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说：“你不懂，就是要盖砖瓦房才好呢！” “咱家如今过得这么低调，都还惹得那叶癞子犯了红眼病。 “若是再大张旗鼓地盖几栋砖瓦房，那村里人还不得在背后讲咕咱们？” “你以为现在就没人在背后讲了？只不过其他人不像叶癞子那样没心眼儿，什么都摆在脸上罢了。 “你们忘了，之前老郭家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可见老大和老四得了赏银的事儿，不光是村里人知道，就连县城里可都传开了。 “与其一直被人惦记着咱家有这笔钱，倒不如就花在明面上，让他们全都看见。 “房子盖好之后放在这里，别人偷不走也抢不去，最多在背后说咱家有点钱就飘了，显摆。 “总比让他们一直惦记着咱家有那么多钱来得好。” 叶老太太此言一出，家里人全都恍然大悟。 叶二嫂笑着说：“还是娘想得周全，让我们想，我们都想不到这一层。” 叶老太太继续道：“之前我想着庆山回来了，盖房子这事儿就挺着急的。 “如今庆山在京城有皇上赏赐的大宅子了，咱家盖房子倒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依我看，还是等老大跑镖回来，抽空把老四叫回来全家凑在一起商量一下。 “其实之前在关外的时候，给老四成亲之后，我就想着，等老四新婚满三个月之后，差不多该商量分家的事儿了。 “谁成想之后就出了一连串的事儿，把分家这事儿就给耽误了，老四如今又成了光棍儿一个……” 叶大嫂道：“娘这事儿着啥急啊，别人家都是婆媳和妯娌之间不和睦才不得急着分家，可咱家这么多年都过得和和气气的，着什么急分家啊！” “就是啊，娘，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叶二嫂也接话道，“别人家分家闹得不愉快，大多是因为婆婆刁蛮、媳妇算计、儿子不懂事。 “可是这些咱家都没有，分不分家日子还不都是一样过。” 叶三嫂开玩笑道：“娘该不会是烦咱们了，想把咱们都撵出去自立门户吧？” 叶老太太伸手朝她后背拍了一巴掌道：“可不是么，最烦的就是你，要撵也先把你们家撵出去！” 叶昌年闻言赶紧道：“奶奶，别撵年年！” “奶奶不撵你，奶奶疼你都来不及呢！”叶老太太赶紧把凑过来的小孙子搂在怀里安抚道，“把你爹娘撵出去，你们两个跟着奶奶过。” 叶昌年到底还是年纪小，没有听出叶老太太的玩笑之言，吓得赶紧帮爹娘说话道：“奶奶，你也别撵我爹娘走好不好……” 叶老太太听着孩子的声音不对，把他的小脸儿抬起来一看，年年居然已经红了眼圈儿，难怪说话都已经语带哽咽了。 “哎呦，这孩子，咋还当真了呢！”叶老太太赶紧把叶昌年搂进怀里道，“奶奶跟你娘说着玩儿呢，怎么可能真把你爹娘撵走呢！” “真的么？”叶昌年扭头看向叶三嫂求证。 “是啊，奶奶跟爹娘说笑呢！”叶三嫂被儿子这认真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但是心里觉得暖暖的。 叶老三看向儿子的眼底也满是感动，儿子是真没白养，还是知道护着爹娘的。 谁知叶昌年紧接着来了句：“奶奶，实在不行你就把我爹撵走，把我娘留下就行。” 屋里大人们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叶老三眼底的暖意还没退散，脸上就已经换上了震惊的表情。 他自问当爹当得还算不错，这咋还被儿子区别对待了？ “为啥啊？”叶老三追问儿子，“为啥能把爹赶出去啊？” 叶昌年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因为爹在县城木工坊做事，那边能挣钱还管吃管住。 “但是娘只有自己一个人，姥姥家的人也都找不到了。 “奶奶要是把娘撵出去，娘就没有地方住了。” 叶昌年此话一说，屋里几个大人竟都听得有些鼻根发酸。 叶三嫂的眼泪更是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直接朝他脸上亲了一口。 叶昌年立刻在她怀里挣扎起来。 “哎呀，娘，我都多大了，你干嘛呀！” “你多大也是我生的，亲一口咋地了？还没娶媳妇就开始嫌弃娘了？”叶三嫂按不住儿子，只能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松手放他走了。 叶昌年直接跑到叶老三身后，一手捂着自己被亲了的脸蛋儿，一手挡着小屁股，脸都憋红了道：“爹，你也不管管我娘，我都读书识字了，她咋还这样。” “那我可管不了，毕竟我马上就要被你奶赶出去了，实在是自身难保了。” 屋里众人顿时又笑了起来。 这边嘻嘻哈哈的声音太响，连隔壁邻居家都听到了。 叶庆刚坐在炕上吃饭，听到隔壁的笑声，微抬眼皮看了眼自家媳妇没有表情的脸，感慨道：“老叶家这日子，一天天过得可真乐呵。” 他媳妇如何会听不出来他的言下之意，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能像人家叶老大和叶老四一样，赚那么多赏银回来，我也天天乐给你看。” “你这人，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吧！”叶庆刚皱眉道，“你知道你为啥天天过得不高兴么？就是因为你只会跟自己够不着的人比。 “咱家在村里，虽说不是最好的，却也不差了吧？好歹也能说上一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你这人咋就不知道知足呢？” 他媳妇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我不知足？我看是你太知足了吧！ “做人当然要往高处看了，天天就知道跟不如你的比，一点儿都不上进，这一辈子都甭想有出息！” “我是不上进，没出息，可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啥样，人家那些又上进又有出息的人会看上你？” “叶庆刚，你这话是啥意思？”他媳妇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把手里的饭碗往地上一摔。 “你摔谁呢你！”叶庆刚的怒火也被点燃了，“你他妈别太过分，我不过是听到隔壁的笑声随口说了句话，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么？ “在家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呗？一天天不是吵吵闹闹就是摔锅摔碗，我看着日子你是不想好好过了！” “你觉得他家好你去他家啊！我一天天上伺候老，下伺候小，屋里地里的活儿都得干。 “每天一睁开眼就全是活儿，一直忙到夜里头。 “我是人，不是牲口，累得要死了还得冲你笑？ “你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叶庆刚媳妇的话越说越是难听。 “啪——” 叶庆刚最终还是忍不住，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他媳妇捂着脸，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叶庆刚，你打我？你居然动手打我？” 叶庆刚打完就后悔了，但是嘴上却不肯服软道：“打你怎么了，打你一巴掌这都是轻的！” 他媳妇也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转身进屋收拾了几件衣服，孩子都没带就自己回娘家去了。 叶庆刚居然不赶紧挽留，还追在后面放了句狠话：“走就走，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第377章 臭婊子，还敢骗我！ 老叶家这边吃过晚饭开始收拾桌子，妯娌三人端着碗筷准备去灶间刷碗，正好听到隔壁吵架。 “庆刚家怎么又吵起来了？”叶三嫂好奇地走到障子旁边听着那边的动静。 听了半天，她才端着手里的盘子进了灶间。 “隔壁两口子又吵架了？”叶大嫂一边从锅里往外舀热水一边问。 叶三嫂道：“这次可不光是吵架了，吕氏都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这么晚了回娘家啊？”叶二嫂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路上怕是不安全吧？” 叶大嫂放下手里的碗筷，在围裙上擦擦道：“我出去看看。” 她说罢追了出去，很快就在小道口看见了拎着包袱正在抹眼泪的吕氏。 “云虎娘，你这么晚要上哪儿去啊？” 吕氏看到叶大嫂出来，赶紧抹了把眼泪，扭过头去。 “嫂子，你们都听见了是吧？” “就听着你说要回娘家了。”叶大嫂上前拉住她道，“我记得你娘家不在村里吧？ “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 “就算碰不到坏人，如今山里那些豺狼虎豹可也都闷了一冬天，全都憋着吃点儿新鲜的呢！” 听了叶大嫂这话，吕氏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就连刚处了半年的邻居都能这么关心她，但是夫妻这么多年的叶庆刚却半点儿都不担心她的安危，连追都没有追出来。 “嫂子，你放心吧，我先去村里一个亲戚家住一晚，明天早晨再回娘家。” 听得吕氏这么说，叶大嫂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 “这样也好，安全为上。”叶大嫂只得道，“你也消消气，两口子过日子，马勺没有不碰锅沿儿的。” 吕氏擦擦眼泪道：“嫂子，家里这些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叶大嫂见她哭得伤心，便干脆道：“村里谁家是你亲戚啊？我送你过去算了，不然你这样子我也不放心。” 吕氏却有些羞于启齿，连声道：“嫂子，谢谢你，真不用，我走几步就到了。” “那行，你去吧，自个儿小心点啊！”叶大嫂见人家不愿意说，也不好多问，毕竟只是邻居，关系也没有那么相熟。 吕氏看着叶大嫂回家之后，这才拎着包袱直奔叶癞子家，敲了几下门。 她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了应门声。 叶癞子新娶的媳妇小黄氏过来开门，看到吕氏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嫂子，我……”吕氏张嘴就叫嫂子，还不等说话就被小黄氏一把给捂住了嘴。 “嘘！”小黄氏一脸惊慌地转头朝屋里看，然后一把将吕氏推出院门，自己也跟着走出来，掩上院门才低声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吕氏垂眸道：“我来看看还不行么？” 小黄氏看着她手里提的包袱，皱眉问：“你到底什么事儿啊？” 吕氏叹了口气道：“我跟孩子他爹吵架了，我想回娘家，但是天太晚了，我寻思能不能来你这儿借住一宿。” 小黄氏闻言面露难色。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今天叶癞子刚吃了个大亏，回来之后便一个劲儿地骂人，她也不敢招惹。 而且话说回来，她又压低声音问：“你回什么娘家啊？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娘家可回了？” 吕氏和小黄氏原本是姑嫂关系。 小黄氏当年嫁给了吕氏的亲哥哥吕波，生下一双儿女。 原本家里日子过得还行，谁知道天公不作美，几年前吕波突发意外丢了性命。 之后小黄氏便带着两个孩子，跟公婆一起生活。 但是这两年公婆相继离世，小黄氏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无奈之下才经人牵线嫁给了叶癞子。 因着村长媳妇也姓黄，所以大家便管她叫小黄氏。 小黄氏当时其实也考虑了吕氏在榕溪村，说不定还能帮忙照看一下两个孩子。 但是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叶庆刚的爹娘都生病起不来身，吕氏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忙得分身乏术，自家都快顾不过来了，哪里还帮得了她。 此时听到吕氏说要回娘家，小黄氏心道，吕家如今除了几乎要塌的三间土坯房，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娘家可回啊？ 吕氏听了这话，顿时泪如雨下。 “若是爹娘和哥哥还在，叶庆刚也不敢这么欺负我……” 小黄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谁说不是呢……” 如果公婆和夫君都在，她也不至于带着两个孩子过这种动辄挨骂挨打的日子。 兴许是吕氏的话勾起了小黄氏当初在吕家的回忆，她最后还是没忍心把吕氏撵走，轻声道：“你别吱声，我带你进去，你晚上跟两个孩子在东厢房睡，早晨早点走就是了。” 吕氏听了这话才突然想起来道：“叶癞子又发脾气呢？小飞前几天不是跟我说，族长派人来教训过叶癞子了，他怎么还敢……” “族长派人来了之后，他的确没再打过我们了。 “不过他今天被老叶家的狗咬了一口，回到家就一直在发脾气，你还是悄悄的，别招惹他。” 吕氏虽然听着生气，但是心里也明白，一旦她招惹了叶癞子，最后遭罪的肯定还是小黄氏和两个孩子。 “行，嫂子，我知道了。” 吕氏做贼似的跟着小黄氏进了东厢房。 因为叶癞子回家就开始发脾气，所以两个孩子此时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去，生怕碍了叶癞子的眼，再招来一顿打。 两个孩子看到吕氏进屋，全都眼前一亮。 “姑姑！”吕慧开心地差点儿跳起来。 吕飞也起身道：“姑姑，你来看我们了。” “嘘！”小黄氏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上，“都小声点，姑姑今天晚上过来看你们，陪你们一起睡，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小黄氏刚想要再叮嘱两句，就听到堂屋那边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和叶癞子的骂声。 “臭婆娘，又死哪儿去了？” 小黄氏不敢再多留，怕把叶癞子给引过来。 她匆忙出门，进堂屋之前还不忘飞快地去盛了一盆热水端进屋。 小黄氏一进堂屋门，不等叶癞子开口便先道：“我这不是想着你今天累坏了，打一盆热水帮你泡泡脚么！” 嫁过来这两三个月，她也有点儿摸着叶癞子的脾气了。 只要她主动伏低做小，温柔小意地伺候着，夜里也不拒绝他，叶癞子就能少发点脾气。 只可惜今天叶癞子的心情出奇的不好，根本懒得听她在说什么，直接一脚踹翻了木盆，走上来扯着她的衣裳就把她往屋里推。 “等会儿，现在……”小黄氏挣扎着，“现在太早了，孩子们还没睡呢……” 叶癞子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把将小黄氏推倒在炕上，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对方的衣裳。 “放心，他们不敢过来。” 小黄氏羞窘地蜷缩着身子，却也已经基本失去了反抗和逃跑的能力。 叶癞子扯开自己的裤子，便开始了单方面泄欲。 小黄氏担心被孩子和吕氏听到，全程都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叶癞子没能尽兴，结束后一巴掌扇在小黄氏脸上骂道：“跟个死人一样！ “老子娶你回来，还帮你养别人的孩子，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老子拿着钱出去招妓，人家还能叫唤几声。 “钱花在你身上都不如去打水漂，好歹还能听个响。” 小黄氏听得叶癞子拿自己跟外面的妓子相比，哭得更加伤心。 她当初跟吕波过日子的时候，夫妻一直相敬如宾，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和委屈。 看到小黄氏又开始哭，叶癞子十分扫兴地起身，穿好衣服便出门去了。 小黄氏根本不想管他是出去喝酒还是招妓，只要不来找她的麻烦，她真恨不得叶癞子天天不在家才好。 虽然小黄氏一直忍着没有出声，厢房屋里的两个孩子也都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可吕氏毕竟是过来人，叶癞子家的房子也不怎么隔音，她自然知道刚才正房屋里发生了什么，不免有些尴尬，也有些心疼小黄氏。 小黄氏蜷缩着身子在炕上待了许久，才总算是稍稍缓解过来，起身收拾好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东厢房，打发两个孩子赶紧去洗漱。 两个孩子离开之后，小黄氏和吕氏两个人相对无言。 半晌之后，小黄氏低声道：“如今我日子过得如何，我也不想多说了，只会比你看到的更差。 “所以我也劝你一句，甭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孩子，都好生珍惜现在的日子吧！ “夫妻啊，还是原配的最好，后到一起的就是不行。” 吕氏垂眸道：“嫂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实话跟你说，我也没打算不过了。 “只是叶庆刚这几年越来越过分，我一忍再忍，已经忍不下去了。 “这次既然出来了，我就不会轻易回去的，必须让他受点教训才行。” “那你就自个儿看着办吧，悠着点儿，别玩儿脱了。” 小黄氏见两个孩子回来了，当即收住了话头。 “你也洗漱一下早点睡吧，虽说按照往常的经验，叶癞子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们睡前还是把门窗都插好。” 吕氏听了这话，再看着吕飞和吕慧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疼得不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嫂子，只要有两个孩子在，你就永远都是我嫂子。 “之前我光忙家里的事儿，也没顾上你这边。 “以后大家都在一个村儿里住着，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打发孩子去跟我说。” “行，我知道了。” 小黄氏嘴上这样说着，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在她看来，吕氏如今都快要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余力帮她。 不过吕飞和吕慧两个孩子，却把姑姑这话记在了心里。 当天晚上叶癞子果然没有回来，一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吕氏一大早就起来了，饭也没吃便要走。 小黄氏只好热了两个火烧包好让她带着路上吃。 将吕氏送出门的时候，小黄氏忍不住道：“吕家的房子一冬天没人住，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你回去看看，若是住不了人就赶紧回来吧！ “而且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了，你一个女人家，自己住也不安全不是？” “嫂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吕氏说完便看见叶癞子跌跌撞撞地从不远处走过来，“叶癞子回来了，我走了。” 说罢，吕氏赶紧顺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叶癞子走到家门口，眯起眼睛看向吕氏离开的方向问：“一大早的，她来干什么？” “没什么事儿，她就是过来看看孩子。”小黄氏小声道。 叶癞子看了看小黄氏空着的两只手，皱眉问：“她就空着两只爪子来看孩子？我怎么好像看见她走的时候还拎着东西，你还给她东西了？” “我哪儿有东西给她啊！人家要出门，顺路过来看看孩子。 “我说孩子还睡着呢，都没让她进门，便把她打发走了。” 叶癞子眯起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黄氏，似乎在看她有没有撒谎。 半晌之后他没看出什么不对劲，这才收回视线道：“这就对了，以后若是不带东西，就带着一张嘴来看孩子，就不要让她进门！” “好，我记着了。”小黄氏顺从地答应着。 叶癞子见她没有替吕氏说话，也没追问自己昨晚干什么去了，心里头顿时舒坦不少。 但是路过东厢房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挑剔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知道帮家里干活了。 “哪怕地里的活儿干不了，早点起来扫扫院子，出去捡捡柴火不行么？ “天天以为在家吃饭都不要钱的么？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帮家里分担。” 小黄氏赶紧道：“我给你熬了小米粥，还有烧饼，你先吃着。 “我这就去叫他俩起来干活去。” 但叶癞子宿醉未醒，迷迷糊糊地直接走上去，一把推开房门嚷道：“都给老子起来！” 吕慧被他吓醒，哇地一声哭道：“姑姑呢？我要姑姑！” 叶癞子一听这话，登时明白小黄氏刚才是在撒谎，扭头抡圆胳膊，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臭婊子，还敢骗我！” 第378章 媳妇都娶进门了，不用白不用 小黄氏被打得扑倒在地，嘴角都流血了。 吕慧吓得坐在炕上哇哇大哭。 吕飞直接光着脚跳下来，护在小黄氏身前，挡住了还想再打的叶癞子。 他自己虽然也怕的要命，单薄的身子都在发抖，但还是拼命护住了小黄氏。 “之前你们族长派人来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他说你要是再打我娘和我们，族里以后就不给你钱了！” 叶癞子闻言，打人的手一顿，紧接着怒火更盛，一把抓住吕飞的衣领，把人直接拎起来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小黄氏吓得扑上来抱住叶癞子的大腿求饶道：“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吧，你别碰小飞……” 叶癞子一脚就把她踢到一边去了。 吕飞咬着后槽牙道：“现在我娘和妹妹都知道这件事了，除非你把我们三个都杀了，否则你若再敢打我娘或是我妹妹，我就去找你们族长！” 他放完狠话又怕叶癞子真的会借着酒劲儿把他们娘仨给杀了，又赶紧道：“你若是把我们三个都杀了，我姑姑肯定会报官的，到时候官府就要把你抓去砍头了！” 叶癞子当然没胆量杀人，更别说是一口气杀三个人了。 他气得将吕飞往地上一扔，自己转身回屋吃饭睡觉去了。 小黄氏爬过来一把抱住儿子，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却根本不敢哭出声来。 “都是娘不好，娘就不该再嫁人，再难娘也该自己带着你们过日子……” 可如今嫁都嫁过来了，她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小黄氏让两个孩子起床，吃了点东西，便带着他们去地里干活。 叶癞子出去玩了一夜，不到下午是不可能起身的，地里的活总要有人干。 小黄氏自己每天又干不了太多，只能比村里人提前些日子开始翻地。 不然若是误了农时，耽误了秋天的收成，之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平时小黄氏都是自己去干活，但是今天刚发生过冲突，她怕叶癞子心里憋着气没撒出来，等她出门之后再去打骂孩子，所以干脆把孩子都一起带到地里去了。 小黄氏到了地里，不出意外地又看见了叶家两兄弟正在地里干活。 她羡慕地看了一眼，叶家买了牛，所以犁地的活儿早就干完了。 兄弟俩又都是勤快人，犁完地之后，又用耙子细细地把所有的地都耙了几遍。 今天看样子是已经开始往地里下底肥了。 叶东魁自家的地还没开始忙活，今天又过来跟着叶老二和叶老三凑热闹。 “你们兄弟俩差不多得了，天天长在地里一样，弄得村里其他人家一个个都紧张得很！” “东魁叔来了。”叶老二直起腰打招呼道，“你们家家的地都比我家的条件好，你们有啥可着急的。 “我们这么下功夫，也不过是为了秋收的时候别被你们落下太多了嘛！” “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叶东魁白了他一眼，然后又问，“你们都打算种什么啊？” “就跟村里大家一样呗，种水稻、麦子，苞米和花生红薯这些。 “东魁叔你有啥建议么？” “你以前种过花生么？”叶东魁问。 “倒是也种过，不过就是在房前屋后找块儿地随便种种，留着过年炒炒给孩子们当零嘴儿，还真没像咱们村里种过这么多呢！” “多多少少种过就比没接触过强，回头到了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你就都跟着我家干就行。 “我不敢说自己种地有多大能耐，但好歹也种了几十年了，对咱们村里的天气和时令比你知道得多一些。 “你有啥不清楚的也随时来问我便是了。” “东魁叔，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叶老二和叶老三连声道谢。 叶东魁站在地头看了一会儿，见叶家两兄弟干起活来都十分娴熟，可见不是什么新手，便放心地回家去了。 路过叶癞子家的地，叶东魁看到小黄氏一个人在那边一点点地翻地。 吕飞也在旁边帮忙，但是他更瘦小没有力气，一锄头下去也刨不动多少土。 叶东魁看得连连摇头，虽然心里挺同情这娘仨的，但是他并不想招惹叶癞子那个混不吝的，所以只能在心里感慨一番便过去了。 小黄氏一上午也没能刨出来多少地，还把自己累得腰酸背痛。 眼瞅着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肚子里已经开始咕噜噜直叫，两个孩子也都饿了。 吕飞忍着没吭声。 吕慧到底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孩子，难免娇气些，哼哼唧唧地说：“娘，我饿了，咱们回家吃饭吧！” 小黄氏只得停下手里的活儿，道：“行吧，那先回家吧。” 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叶老二和叶老三也扛着锄头准备回家吃饭，正好路过她家地头儿。 小黄氏看到他俩，有些想上前搭话，却又碍于不熟不好意思开口，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吕飞看到她这奇怪的表现，便问：“娘，你怎么了？” “哦，没事儿！”小黄氏想要糊弄过去，但是看着儿子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只得道，“我原本想着能不能找他家借牛和犁用一用。 “村里如今只有他家犁完地了，说不定肯借咱们用用…… “但是想着咱们跟人家也不熟，还是别随便张嘴了。” 吕飞闻言低头看看丝毫不操心这些事儿的吕慧，心想怕是比不熟还要更难吧！ 小黄氏根本都不知道女儿曾经欺负过晴天的事儿，一边往回走还一边碎碎念道：“家里若是有牛就好了，翻地就快多了……” 其实村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钱买牛养牛的。 一般来说，没有耕牛的人家要么找亲戚朋友借牛来用，要么就花钱租别人家的牛来用。 叶癞子在村里人缘儿不好，往年只能花钱租牛。 但是今年有了小黄氏这个不花钱的劳力，他就连租牛的钱都不想出了。 把租牛的钱省下来，说不定还能多打两壶酒喝呢！ 反正媳妇都娶进门了，不用白不用。 小黄氏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发现叶癞子正在屋里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她狠狠松了口气，看了眼锅里还有叶癞子早晨吃剩下的小米粥，便架起火来，往锅里添了一瓢水，搅合一下。 然后再往锅里放上一个蒸架，拿出三个窝头摆在上面，打算再捞个咸菜疙瘩出来切切，就是娘仨中午的饭了。 她正准备去外面缸里捞咸菜疙瘩，却发现屋里只有吕慧自己，儿子不见了踪影，忙问：“慧慧，小飞呢？” “哥哥说有点事，让我跟着你回家，他一会儿就回来。” 小黄氏心下纳闷，吕飞在村里连个认识的人可能都没有，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事儿呢？ “你看着点儿火，娘出去看看。”小黄氏说着解下围裙放在一旁，出门找儿子去了。 刚才回来的半路上，吕飞就直接走了另外一条路。 他想追上叶老二和叶老三，不料他们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私塾门口。 毕竟昨天出了叶癞子那件事，家里对几个孩子的安全还是挺担心的。 早晨他俩就是把孩子送过来才去的地里，该回家吃午饭了，自然也要把孩子们接回去。 兄弟俩还没走到私塾门口，就看见村里各家的孩子们从屋里呼啦啦地跑了出来。 老叶家五个孩子是一起走出来的，看到兄弟俩立刻跑了过来。 “爹！” “二大爷！” “三叔！” 五个人乱糟糟地一起叫人。 “爹，你们咋还来接我们了。”叶昌雪觉得家里着实有些小题大做，“咱家就在村里，这么近的路还要家里人来接，让外村的人看着还不得笑话我们。” “笑话什么，人家羡慕你都来不及！”叶老三道，“再说了，被笑话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安全最重要。” 叶老三说着将叶昌年抱起来架在肩膀上。 叶昌年顿时高兴起来。 比起同学们的笑话，他显然觉得爹爹来接自己，还让自己骑在肩膀上这件事更值得开心和炫耀。 “行了，赶紧回家，你们不饿我可饿了。”叶老二嘴上说得轻松，但其实早已经警惕地将四周看了一遍，确认叶癞子并不在附近才稍稍放松下来。 几个人正往家走呢，吕飞突然从路边跑出来。 叶老二用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黑影从路边窜出来，刚放下的心瞬间再次揪了起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孩子们面前。 吕飞没能收住脚步，一头扎进了叶老二的怀里。 发现来人并非叶癞子而是吕飞的时候，叶老二明显松了口气。 但是家里的几个孩子却明显都对吕飞颇有意见的样子，叶昌雪还大声道：“你来干什么？告诉你，今天我二大爷和我爹都在，你想来欺负人可不好使！” 因为上次吕慧欺负晴天那件事，叶老二和叶老三对一直很懂事的吕飞印象还不错。 听了叶昌雪这话，叶老二用手按着吕飞的肩膀，转身问：“他也欺负过你们？” “这倒没有……”叶昌雪声音一下子就小了。 但是很快他十分理直气壮地提高声音道：“他妹妹欺负过晴天，就相当于他也欺负过晴天。 “他欺负了晴天，就跟欺负了我们是一样的！” 叶老三都被儿子这逻辑给逗笑了，抬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哪有这么算的。” 叶老二则对吕飞道：“跑慢点儿，小心摔着。” 他说完放开按着吕飞的手，正准备离开，却被吕飞一把抓住了。 “叶二叔……”吕飞脸色涨红，低着头，声音也很小。 他本来就有些羞于启齿，但是为了让娘亲少受点累，还是硬着头皮追过来了。 谁知刚见面，叶昌雪就又提起吕慧欺负晴天的事儿，弄得他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叶昌雪一见他这副模样，越发生气，刚想上前，却被叶老三一把按住了。 “你给我老实点儿。” 叶老二则低头问：“你是专门来找我们的？” 他刚才还以为吕飞只是路过，不小心撞到了自己呢！ 吕飞点点头，小声道：“我想问问，能不能找你家借耕牛用几天，我娘一个人翻地实在太累了。 “或者算你家租给我的，但是钱能不能先欠着，回头等我娘手里有了钱就立刻给你们……” 这几句话说完，吕飞的脸已经红得烫手，根本不敢抬头看叶家人的反应。 但其实他声音实在太小，叶家其他人根本都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叶老二站得近又低着头，也只勉强听了个大概。 “要借耕牛啊？”叶老二十分痛快地道，“没问题。” 这种事儿以前在关外十分常见，当时日子过得更苦，有耕牛的人家更少。 但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也没人会因为借牛用用就找人要钱。 “钱就不用了，但是你家用牛的这几天，牛的吃喝都由你家负责，只要别把牛累狠了就行。” 吕飞没想到叶老二这么好说话，居然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还不要钱。 他惊喜地抬头看向叶老二，见他丝毫没有捉弄哄骗自己的样子，一时间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 “叶二叔，我……” “行了，先回家吃饭吧，吃完饭让你娘上我家来牵牛便是了。” “好，叶二叔，你放心，我肯定会把牛喂得好好的。”吕飞激动地保证道。 眼看着吕飞兴高采烈地跑了，叶昌雪这边已经气得不行了，叶老二几乎都要压不住他了。 “二大爷，你怎么能把牛借给他家呢！”叶昌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可见是真气着了。 “这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管。”叶老二一句话就把叶昌雪给打发了。 但是叶昌雪却不肯吃这一套，回家这一路都气愤地说个不停。 叶老二开始没搭理他，最后被他给说烦了，干脆道：“那你到家把这事儿从头到尾地跟你奶学一遍，看你奶怎么说。” “奶奶那么疼晴天，肯定骂死你！”叶昌雪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立刻加快了脚步。 “行，你去问吧，你奶若是说不借，那咱就不借！” 第379章 老大这事儿办得着实欠妥 叶昌雪跑在最前面，进屋都顾不上饿了，直接去找叶老太太，把之前的事儿全都说了一遍，努力强调着吕慧欺负过晴天，然后又告状道：“奶，他家还有脸来找咱家借耕牛，二大爷居然还答应了！”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正好也到家了。 叶老二进门就看见叶昌雪站在叶老太太身边，满脸都写着得意的样子。 叶昌雪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叶老太太就算不骂叶老二，肯定也会说他几句的。 果不其然，叶老太太看到叶老二直接道：“叶癞子刚欺负过你大嫂和老三媳妇，你扭头就把耕牛借给人家。 “昌雪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你明知道还这样？” “啊？”叶老二一拍脑门，“对哦，刚才那孩子是叶癞子家的！ “你们不说我都给忘了……” 叶二嫂无语地伸手拧了他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道：“娘，你别生气，他答应的就让他自己去回绝便是了。” 叶老二挠挠头道：“哎，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孩子我之前虽然见过一次，但是也没怎么记住。 “我这几天就是看着跟咱家挨着那片地一直有个女人在翻地，一天也翻不了多少。 “今天她带着孩子上地里来了，然后那孩子就过来找我借耕牛。 “我当时就也没多想，寻思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人家都开了口，咋能不借呢！ “唉，等下午去地里的时候我过去说一声吧……” 叶老二对叶癞子的确没什么好感，甚至上午在地里的时候还跟叶老三商量，想要趁叶癞子落单的时候把他打一顿给叶大嫂、叶三嫂和晴天出气。 但是在他眼里，一直没有把小黄氏和两个孩子跟叶癞子当做一家人，对小黄氏甚至还有点同情。 叶昌雪看到叶老二被说了，顿时得意起来，抬着下巴看向他，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谁知叶老太太紧接着便问他：“昌雪，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村里的马老大？” “记得……”叶昌雪听到这个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当初还在关外的时候，马家和叶家是一个村子的。 叶昌雪那会儿淘气得很，经常带着一般年纪相仿的孩子到处疯玩儿。 有一年他带着双胞胎出去放炮，点着了马家的柴火垛。 不但把马家一人多高的柴火全烧了，还把马家的房子烧毁了两间。 只能说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叶昌雪那次差点儿没被叶老三给打死，屁股肿得老高就被拎去马家道歉。 家里为了赔偿马家的损失，只得卖了耕牛，还把家里的柴火都给人家搬了过去。 “那你可知道，第二年开春儿的春耕，咱家没有耕牛，是谁借给咱们的么？” 叶昌雪闻言一愣，他当时还比较小，地里的活儿是怎么干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难道是马老大家借给咱们的？”叶昌雪试探地问，但是心里却还是不太相信。 因为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马家从老到少看到他都没个好脸色。 马家的小孩更是碰到他就恨不得啐上几口。 怎么可能会借耕牛给家里用。 “可不就是人家借的么！”叶老三朝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叶昌雪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但是嘴上却还不肯服软道：“可是，我那次又不是故意的！” 叶老太太把他拉到身边道：“对庄户人家来说，种地是头等大事。 “若是误了春耕，一年的收成都会受影响。 “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事儿。” 叶昌雪被叶老太太说得有点迷惑，奶奶这到底是站在谁那边啊？ 刚说完二大爷，转头又来说他，那到底是该借还是不该借啊？ 叶二嫂道：“你们几个孩子根本不知道叶癞子昨天差点儿对你大娘、你娘和晴天动手这件事，你只是因为小孩子间的一点矛盾就不肯借耕牛给人家，所以奶奶才要告诉你，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但是叶癞子刚找过咱家的麻烦，虽说他没占到便宜，咱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耕牛借给他，这么说听懂了么？” 叶昌雪又琢磨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点头道：“二大娘，我懂了。” 叶三嫂揉揉儿子的脑袋道：“行了，赶紧出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待孩子出去之后，叶三嫂才忍不住叹气道：“这个小黄氏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嫁给这么不是东西的叶癞子了。 “我之前去江边洗衣服遇到过她，挺和气的一个人，还帮我拧衣裳来着。 “听说叶癞子对她和孩子不是打就是骂，要不是大哥找族长说了……” 叶三嫂说到这儿，突然一拍大腿道：“怪不得叶癞子好端端的要找大嫂的麻烦，该不会是记恨大哥去族长那边告状了吧？” “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叶大嫂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道，“不然咱们远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他也没必要这么针对咱们不是。” 叶老太太压根儿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事儿，忙询问是什么情况。 听得叶大嫂说完，她皱眉道：“老大这事儿办得着实欠妥，哪有这么大咧咧往自己身上揽这种事儿的？叶癞子知道了不生气才怪呢！” 叶大嫂赶紧帮忙解释道：“当时他也是看着那两个孩子可怜，所以一时冲动就说出来了。 “其实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挺为难的，但是话都当着村长的面儿说了，也不能咽回去不是，所以趁着进城买东西，就去跟族长那边说了一声……” “为难就不知道来问问我么？可真是没事儿瞎找事儿！” 叶大嫂见叶老太太好像真有点生气了，也不敢再替叶老大说话了。 幸亏叶老大这会儿不在家，不然肯定要挨一顿好骂。 而因为叶老大不在家，叶老太太最后这火气就落在了叶老二身上。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一点儿都不让我省心！” 叶老二心道这不是妥妥的迁怒么，但是也不敢出言反驳，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 因为叶老太太不高兴，所以老叶家一顿午饭吃得毫无平日的轻松气氛，安静得简直让人食欲不振。 与此同时，隔壁的叶庆刚家里，正因为吕氏的离开而闹得鸡飞狗跳。 虽说明知道家里有两个卧床不起的老人，还有两个孩子，但平时这四个人的吃喝拉撒都是由吕氏照顾，叶庆刚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昨晚吕氏拎着包袱离开，叶庆刚还笃定她是装装样子。 她娘家爹娘和哥哥都过世了，姐姐又嫁到外地去了，她说回娘家肯定只是吓唬人，哪里还有娘家可回。 叶庆刚甚至都想到了，吕氏肯定是找她以前的嫂子小黄氏借住去了，明天一早肯定就回来了。 毕竟以叶癞子那种小气吧啦的性格来说，根本不可能容忍吕氏在自己家蹭吃蹭喝。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被孩子的哭声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好家伙，原来是小儿子尿炕了。 这下也睡不成了，他只能起来收拾。 叶庆刚先把小儿子尿湿的裤子扒下来，给他擦洗一下塞进自己的被窝里，再去收拾被尿湿的被褥。 “你这臭小子，你娘在家的时候也不见你尿炕，你就是故意折腾我是不是？” 小儿子也委屈得很，抽抽噎噎地说：“娘在家的时候，晚上都会给我把尿。 “你昨天夜里都没给我把尿，你还怪我尿床。” 叶庆刚闻言一愣，他平时睡得都很死，根本不知道妻子夜里还会起来给孩子把尿这件事。 被尿湿的被褥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对面屋里就传来他娘叫人的声音。 叶庆刚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推开对面屋的门问：“娘，咋了？” 他娘一愣，问：“你媳妇呢？” “她、她没在。”叶庆刚楞了一下道，“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啊！” “你个臭小子，昨晚跟你媳妇吵架，你没把人追回来？你就让她走了？”叶庆刚他娘着急地问。 老两口昨天当然听到了夫妻俩吵架的声音，但是两个人卧病在床，根本也帮不上任何忙。 后来听着外头不吵不闹了，老两口还以为夫妻俩要么冷战要么和好了，压根儿也没往别处想。 “你个兔崽子，她说回娘家你就让她走啊？她哪儿还有娘家可回啊！”老太太生气地说。 “哎呀，她回什么娘家啊，肯定是上她嫂子那边去了，我一会儿去接她还不行么！”叶庆刚不耐烦地说，“娘，你叫人到底什么事啊？” “我……”话音未落，屋里就突然弥漫起一股臭味，然后老太太便突然哭了起来。 叶庆刚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娘刚才叫人应该是想大便，这会儿估计是拉裤子了。 叶庆刚赶紧打了水进来，准备帮老太太擦洗一下。 老太太却死死抓着裤子只是哭，怎么也不肯让他动手。 叶庆刚无奈，只得先跑到叶癞子家，想要把媳妇劝回家。 谁知到了叶癞子家根本敲不开门，最后找到地里，一问小黄氏才知道，吕氏天不亮就走了。 “她能上哪儿去啊？”叶庆刚急得直跺脚。 小黄氏道：“你现在知道急了，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虽然这么说了，但小黄氏还是道：“她说她要回娘家老房子去住，你去那边找找看吧！” 但是叶庆刚此时分身乏术，根本就走不开啊！ 他无奈只得先回家，在亲娘的哭声和骂声中强行给她换了裤子，擦洗干净身子。 好不容易把这些做完，叶庆刚才发现被褥已经都被他给弄脏了。 叶庆刚只能赶紧回屋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让他们先起床，然后把自己的被褥搬到西屋，先给老太太用着。 他这边还没收拾好，小儿子已经含着手指走进来道：“爹，娘呢，我饿了，咱们早晨吃什么啊？” “早晨吃……”叶庆刚只得拼命回忆着平时家里早晨都吃什么东西。 吕氏一般会熬点粥，干粮一般是蒸饽饽或是烙饼，还会再准备一点咸菜和酱豆腐之类的。 叶庆刚架上火，又开始发愁放多少米加多少水的问题。 他实在不想去问他娘，少不得又要挨一顿骂，干脆胡乱抓了两把米丢进锅里，洗都没洗就加了几瓢水，盖上了锅盖。 好在家里还有几个之前剩下的饽饽，他一并放在锅里热上了，紧接着在外头各种缸里挨个儿翻找了半天，夹了两碟酱菜出来。 等到饽饽都热透了，锅里的米也都煮熟的时候，叶庆刚才发现自己米放少了，水放多了，最后熬出半锅清澈见底稀溜溜的米汤。 “反正有饽饽，对付吃吧！”叶庆刚给两个孩子盛上米汤，摆上饽饽，自己还顾不得吃，要先去屋里喂父母吃早饭。 他把锅底稠一点的粥都盛给了他爹，因为老爷子基本只能吃得下米粥和烂软的面条。 老太太这边则掰碎一个饽饽，给她泡在米汤里，就着咸菜吃就是了。 叶庆刚知道平时都是吕氏给老爷子喂饭，所以每天都是他和孩子们先吃早饭，吕氏伺候公婆吃完才会出来吃爷仨剩下的。 只不过叶庆刚从来都不知道，喂老爷子吃饭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儿。 老爷子瘫在床上两年多了，嘴也有点歪，不太听使唤。 一勺粥喂进去几乎要漏出来半勺。 叶庆刚毫无经验，也没给老爷子颈间围上点儿东西挡着，一口粥喂进去，直接漏身上半口。 这下可好，老爷子的衣裳也给弄脏了。 叶庆刚几乎要崩溃了，外头院里还放着老太太和小儿子弄脏的衣裤和被褥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好不容易喂二老吃过饭，他从西屋走出来，看着桌上儿子吃剩下的冰冷米汤和饽饽，简直毫无胃口。 他一屁股坐下，还不等他叹口气，就听到屋里老太太又喊：“庆刚，赶紧的，你爹要拉屎！” 叶庆刚整个人弹起来，一把抄起便盆就跑进屋里，若是再弄脏一床被褥，家里今天就不够睡了。 第380章 想想都让人觉得特别美好 找叶家借过耕牛之后，吕飞开开心心地跑回家去。 刚一进门就听得小黄氏问：“干嘛去了？怎么半道儿就跑了？” “娘，我借到耕牛了。”吕飞兴奋地说，“叶二叔说了，让你自己去他家牵牛便是了。 “他们也不要钱，只要咱家用耕牛的时候别把牛累着，给牛吃好喝好就行。” 吕飞十分开心，觉得自己能替娘亲分忧了。 知道半晌都没听到小黄氏说话，一抬头才发现她尴尬的脸色。 “娘，怎么了，我借到耕牛了，你不高兴么？” 小黄氏叹了口气，揉揉儿子的脑袋，低声道：“娘知道，你是心疼娘，但是你叔叔昨天刚跟叶家人发生了一点冲突，咱们还是别找人家借牛了。 “娘这不是已经提前开始翻地了么，放心，娘加把劲儿，不会耽误春耕的。” 在小黄氏嫁过来之前，吕飞是读过几年书的，加上家里的变故，其实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早慧一些。 所以虽然小黄氏说得含蓄，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所谓的发生了一点冲突，肯定是叶癞子去欺负人家了，难怪他被狗咬了呢！ 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叶家还愿意将耕牛借给自己。 吕飞心下感动，但也明白这耕牛是不能借了。 若是被叶癞子知道，肯定会暴跳如雷，拿家里人撒气，说不定还会对叶家的耕牛下手。 所以吕飞叹了口气道：“娘，我知道了，我帮你一起干。” “不用你，娘能干得了，赶紧来吃饭吧！”小黄氏嘴上说得轻松，其实眼泪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当初之所以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就是想找个能干地里活的男人。 谁知嫁过来之前都说得很好，嫁过来之后就都变了样子。 平时脾气不好，索求过多她已经忍了，谁知如今居然连地里的活儿都丢给她干。 早知如此，又何必要走这一步，害得自己和孩子都遭罪。 小黄氏背过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如今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忍着。 老叶家吃过午饭，大家就都各自回屋休息了。 叶老二在炕上一个劲儿地翻身，还时不时地叹气。 三个孩子倒是都睡得挺沉，只有叶二嫂被他闹得睡不着觉，最后干脆一脚踹过去道：“你要是不想睡就出去，别跟这儿影响别人睡觉。” 叶老二翻身凑到媳妇跟前，小声道：“你说这事儿闹的，我都答应那孩子了，一会儿万一人家真来咱家牵牛我可咋说啊？” “谁让你胡乱答应的。”叶二嫂翻了个白眼给他，“娘不是说了，你答应的，你自己去解决！” “我咋解决啊！”叶老二犯愁，“我还能变出一头牛来不成？” 叶二嫂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道：“你那么心疼人家，你去帮人家犁地呗！” 叶老二一听，媳妇这话的口风怎么有点儿不对呢！ 他赶紧伸手去扳叶二嫂的肩膀，想看看她这会儿是什么表情。 “咋了，吃醋了啊？” “呸，谁吃你的醋！” “还说没吃醋，我都闻到酸味了。” “去去去，上一边儿去！” 两口子正腻歪呢，叶昌兆突然翻身，揉着眼睛，带着困意道：“娘，咋了，该起床了么？” 一直在装睡的叶昌瑞一把将弟弟扯回来道：“还没呢，再睡会儿，一会儿大哥叫你。” 叶二嫂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巴掌拍在叶老二的后背上，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离自己远点儿。 叶老二也不好意思当着儿子的面再跟媳妇亲热，低声道：“盖房子的事儿必须要抓紧了！” 叶二嫂刚刚退下去一点热度的脸瞬间又涨红了，伸手捏住他腰侧的肉就是一拧。 “哎呦，疼，疼……”叶老二赶紧求饶。 叶二嫂松了力道，顺手又给他揉了两把。 叶老二瞬间声音都变了：“你别招我了行不？” 叶二嫂闻言赶紧披上衣服起身道：“刚才回来不是还喊累么？我看你根本就没好好干活吧！” 叶老二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看着媳妇起身穿衣服，道：“现在本来也没啥重活，过些日子才叫忙呢！” 浅浅地睡了个午觉，叶老三将几个孩子送去上学。 叶老二在家打了不知多少遍该如何拒绝的腹稿，但是左等右等却不见小黄氏或是吕飞过来。 他在家待不住，干脆又跑到地里去了。 下午妯娌三个都凑到叶老太太房里。 叶二嫂还忙着在做衣裳，叶老太太跟叶大嫂、叶三嫂则继续择小根菜。 三个人忙活一下午，总算把这次挖回来的小根菜都择出来洗干净了，叶大嫂收拾出来一口干净的坛子，用开水烫过晾干之后，便将已经加了各种配料拌匀的小根菜放了进去。 将坛口倒扣上一只干净的碗，然后在周围倒上水，便可以放在一旁暂时不用管了。 叶大嫂扭了扭自己有些酸痛的腰，叶大嫂道：“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就是收拾起来太费劲。 “等腌好了给咱姑和东魁叔都送点儿尝尝。” 叶老太太补充道：“村长家和庆远家里也记得送点儿。 “村长帮了咱家不少忙，庆远前几天还来帮你翻地呢！” “对对，还是娘想的周全。”叶大嫂连连点头。 叶三嫂见叶大嫂一直在捶着后腰，便道：“大嫂，晚饭我来做吧，你回屋歇会儿。” 叶大嫂刚想说自己不累，就见门帘子微微晃动，晴天的小脑袋从外面探进来。 紧接着啸夜也从下面将脑袋探了进来。 两小只一起仰头看着她。 “娘，你忙完了么？”晴天问。 “忙完了，啥事儿啊！”叶大嫂赶紧走过来问闺女。 “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学识字么！”晴天认真地说，“可是你从京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忙，都没跟我一起学过！” 家里几个女人听说叶大嫂要学识字，都不免有些惊讶。 叶二嫂和叶三嫂以为这只是叶大嫂为了哄着晴天识字随口说的，还在为晴天的认真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叶老太太却道：“能识点字总归是比睁眼瞎来得好，你快跟孩子去吧，让老三媳妇做晚饭就行。” 叶三嫂以为叶老太太说的是晴天，也跟着道：“是啊，大嫂，你快去陪晴天吧，自家吃的饭，我还是能做的。” 叶大嫂这才跟着晴天回了房间，发现晴天已经将炕桌支起来了，上面摆好了文房四宝。 “娘，我先教你最简单的几个字，是之前魏先生教我的。” 晴天说着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天、地、人三个字，然后一本正经地用手指着每个字，开始教叶大嫂念。 “娘，这个字念天，就是天空的天。” “也是咱们晴天的天。” “对！就是这个天字！” “第二个字念什么？” “娘，你先把第一个字学会，我再教你第二个字！” 晴天虽然说话还有点奶声奶气的，但是教起叶大嫂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很快，三个字就都教完了，叶大嫂也表示自己都记住了，但是在学写字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叶大嫂着实没有想到，自己平时家里地里的活儿样样都能上手，却败在了一支小小的毛笔上头。 这笔拿在手里，它是真不听使唤啊！ 想写横，却根本写不平。 撇和捺就更不必说了，完全不知道会拐到什么地方去。 叶大嫂一下子就理解了叶昌瑞。 之前家里人都说他为啥字写的那么不好，还要专门抽出时间来练。 如今她自己写了之后才知道，是真不好写啊！ 想到这里，再看看晴天写的三个字，真是越看越顺眼。 叶大嫂突然伸手抱住晴天，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我闺女可真棒，刚开始学写字就写得这么好！” 晴天冷不丁没反应过来，被亲了之后才赶紧挣扎着从叶大嫂怀里爬起来，努力板着脸道：“娘，我在教你写字呢！你要认真学，不能开小差。” 说是这么说，但是她眉梢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出。 最后还是自己一骨碌钻进叶大嫂怀里，撒娇道：“哎呀，娘，你要认真学，不能干扰我！” “好，娘一定认真学。”叶大嫂抱着香香软软的闺女，心也软成了一汪水。 晴天躺在她怀里，说着自己的计划道：“五哥如今刚开蒙，之后我就天天问他都学了什么新的字，就可以跟她一起学了。” 听到晴天这么说，叶大嫂突然问：“晴天，你想不想跟哥哥们一起去读书啊？ “你若是想，娘去帮你问问，看能不能让你也去上私塾好不好？” 晴天却摇摇头道：“娘，不用了，我不想去。” “为啥啊？”叶大嫂奇怪地问，“娘看你不是挺喜欢读书写字的么？” 其实之前哥哥们都去私塾读书了，晴天心里是很羡慕的，她还曾悄悄跑到私塾去听先生讲书。 但是刚去了一次就被先生发现，直接被撵出去了，还说许多女孩子读书识字有什么用的话。 所以晴天知道村里的私塾先生不可能收下她这个学生。 不过她觉得叶大嫂知道这些可能会难过，于是想了想道：“私塾里先生讲得太慢了，我听一遍就记住了，好没意思。 “而且我如今也算得上是魏先生的半个学生了，我才不要认别人做先生。” 这话也说得过去，叶大嫂便也没有深究。 “行，那你先好好识字，爹娘一起努力，咱们争取早点儿搬到京城去住，好不好？” “好！”这次晴天答应得十分干脆。 她还记得叶大嫂以前说过，京城有女学。 去那边读书的全都是女孩子。 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特别美好。 母女二人在屋里又写了一会儿字，便听到院子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哥哥们回来了！”晴天立刻有点坐不住了。 叶大嫂道：“他们回来差不多就该开饭了，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 “你去找哥哥们，娘去灶间看看晚饭做好没有。” 晴天此时也没有心思继续写字，毕竟现在每天能跟哥哥们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孩子们回来直奔屋里，把书包丢在炕上便开始脱棉衣棉裤。 叶昌年看见叶三嫂端着一盘子菜进屋，立刻一边脱衣服一边埋怨道：“娘，明天别给我穿这么多了，热死了。” 叶三嫂把手里菜放在桌上，过来伸手摸了把叶昌年的额头，还真摸了一手汗。 她再把手伸进去摸摸里面的中衣，也是潮乎乎的。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热了不知道自己脱衣服么？” 叶三嫂说完叶昌年，又对叶昌雪道：“你也是，不知道照顾点弟弟么？” 叶昌雪很是冤枉地说：“他说热我就让他把外衣脱了，他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叶三嫂想了想叶昌年最近的表现，突然道：“年年，我发现你自从开始上私塾，学问有没有长进不好说，倒是越来越注意外表了？ “以前都是我拿什么你穿什么，现在天天早晨都要自己挑衣服不说，讲究咋还越来越多了？ “你这棉袄都是年前新做的，连个补丁都没有，有啥不能让人看见的？” “我不管，大家都穿得整整齐齐的，我才不要穿着棉袄坐在那边。”叶昌年却固执得很，“先生也都是穿长衫的，穿棉袄根本不像是读书的样子！” “好了好了，知道了。”叶三嫂懒得跟他掰扯，“明天给你换成夹袄总行了吧！” 叶三嫂说完又转身出去回灶间了，发现剩下的都被叶大嫂给弄好了。 “大嫂，你看，都说了我做了。”叶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叶大嫂手里接过饭盆，“刚才进屋跟孩子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你咋就都给弄好了。” “我也没干啥，你不是把菜都备好了么，我下锅拔拉几下不就盛出来了么！” 妯娌俩端着饭菜进屋，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但是吃着吃着，叶三嫂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叶大嫂炒的那盘豆芽都快被吃见底儿了，她做的白菜片炒肉却都没吃几口。 第381章 有什么脸教妹妹写字！ “今天这是咋的了，怎么连肉都不吃了？”叶三嫂说着将白菜炒肉片的盘子往几个孩子面前推了推。 叶大嫂见状道：“估计是这一冬天吃白菜都吃腻了，多亏了你这生豆芽的好手艺，咱们才能隔三岔五的换换口味。” 叶老太太紧跟着道：“以前家里困难，一两个月能吃一顿肉就不错了，有个肉渣都恨不得抢着吃。 “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一个个儿都不缺肉吃，反倒越发挑嘴了。” 叶老太太和叶大嫂都是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叶昌年不知情，十分耿直地说：“大娘，今天这个菜是不是盐放多了，吃着好咸啊！” “啊？咸了吗？”叶三嫂自己又尝了一口，好像是稍微有点咸，“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叶昌雪闻言道：“是挺咸的，白菜也咸，肉更咸。” 叶老三抬手朝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责备道：“你大娘天天给咱们这么多人做饭已经很辛苦了，你们一个个咋还挑三拣四的，爱吃吃，不爱吃滚蛋！” 叶三嫂闻言只好道：“行了行了，这盘菜是我做的，不是大嫂做的，他俩爱说就说吧！” 她这儿话音未落，叶昌雪就紧接着来了句：“娘，你都跟大娘一起做酒席这么久了，咋还炒不好菜呢？”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叶三嫂气得也拍了儿子一巴掌。 叶大嫂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提前腌了一下肉啊？” “是啊，用的是缸里冻着的一块狍子肉，我怕味道重，肉也不够嫩，就提前切片加调料腌制了一下……” 叶三嫂说到这里，不用叶大嫂再说，自己就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腌肉的时候加了一遍调料，炒菜的时候还按照正常分量放盐，菜自然就炒咸了，肉也肯定更咸了。 “我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叶昌年却突然抬头，十分诚恳地来了一句：“娘，以后还是让大娘做饭吧！” 被自家两个儿子接连拆台，叶三嫂真是哭笑不得。 “你给我好好吃饭，大娘也有很多自己的事儿要做，怎么可能一天三顿地给你们做饭。” 叶昌年想了想，觉得娘亲说得有道理，于是道：“那要不别让我去念书了，我跟大娘学做饭，等我学会了，以后就专门给大家做饭吃好不好？” “好个屁！”叶三嫂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爆栗敲在叶昌年脑袋上，“你以后是学做饭还是学炒菜我不管你，但是现在，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去念书。 “你大娘如今都跟着晴天在学识字，你不识字以后连做菜都做不明白！” “啊？”叶昌年惊讶地扭头看向叶大嫂和晴天。 “是啊！”晴天点点头，“年年哥哥，你要好好学，学完回家来教给我，我再教给我娘！” “好，妹妹放心，我一定好好跟先生学，回来之后教给你。” 一听晴天让自己好好学，叶昌年立刻来了劲头，甚至还隐隐感觉有些责任压在肩头了似的，可比叶三嫂念一百句还管用。 叶昌雪和双胞胎一听妹妹这话也都急了。 “晴天，二哥比他学得好，以后二哥回来教你啊！” 叶昌兆也道：“晴天，先生教的我都记住了，先生还夸我比二哥写得好呢！你要学什么，我教你就是了。” 叶昌丰性子别扭，不好意思夸自己，却又不甘心，抽冷子来了句：“年年总偷着睡觉，跟着他学回头都学错了可怎么办。” 叶三嫂一听眉毛就立起来了，一把揪住叶昌年的耳朵道：“家里花了那么多钱让你去念书，是让你去睡觉的么？” “娘，我错了，我以后肯定认真听，呜呜——” 叶三嫂这边刚松开手，叶昌年就合身将叶昌丰扑倒在炕上。 “四哥，你不地道了，咋还学会告状了呢！” 两个人在炕上滚作一团，屋里这下子彻底热闹了，一顿饭吃的简直鸡飞狗跳。 吃过晚饭，把孩子们都撵到西屋去做功课和背书，晴天也跟了过去。 只有叶昌瑞自己站在书桌前练字，其他四个人将晴天团团围住，都抢着给她讲自己今天在私塾里学了什么。 四个人一起说话，一个比一个嗓门大，为了压住其他人，还要越来越提高嗓门，弄得屋里简直像是有几百只鸭子在吵架。 叶昌瑞练字都要练不下去了，好几次都把笔画给写歪了。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毛笔放下，走到炕边把晴天从其他四个弟弟手里救出来，十分有长兄威严地说：“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背书，然后把今天先生教的几个字各写十遍，一会儿写好了我来检查。” 几个弟弟顿时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了脑袋。 叶昌瑞将晴天抱到自己的书桌前，道：“他们今天一共就学了五个字，大哥都知道，我来教你好不好？” “好啊！”晴天拍着手高兴不已，但是又有点担心地问，“不会耽误大哥练字吧？” “怎么会，写什么字都是练字。”叶昌瑞说着，就尽自己最大努力，工整地在纸上写下了“上，下，左，右，中”五个字。 “来，大哥教你。”叶昌瑞另外铺开一张纸，想着自己可以像以前先生教自己写字那样，从后面握着妹妹的手教她写字。 趴在炕上写字的四个人看着这边，嫉妒不已。 叶昌雪咬着笔杆道：“大哥好奸诈啊！” 叶昌兆气哼哼地说：“可不是，他让咱们背书写字，自己去教晴天。” 叶昌丰看了看大哥和晴天，一言不发地低头开始写字 他打定主意写好之后就去背书，自己一定要好好学。 只要自己学得比大哥好，就有机会教妹妹读书写字了。 叶昌年则看看面前的纸，再看看其他三个哥哥写的形状各异的字，苦恼地挠挠头，不知道该照着谁的写。 晴天看到叶昌瑞写下来的五个字突然道：“大哥，这五个字我认识，之前在京城，魏先生教过。” 她说着，很快就提笔在纸上将这几个字写了一遍。 晴天如今的字迹还有些稚嫩，但是她写字的基础却是魏衍给打下的。 这几个字更是被魏衍拿来拆解过，用来练习过结构和笔画的。 所以她此时写出来的字虽然还很青涩，但是看起来却已经有那么几分意思了。 叶昌瑞看着甚至觉得比自己写得还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心下暗道，自己今后还是只教晴天识字，不要教她写字比较好。 万一把晴天写得已经有几分模样的字体给带坏了，以后让魏先生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他。 “原来是魏先生教过的，难怪晴天这几个字写得这么好。”叶昌瑞一边夸奖着晴天，一边将之前自己写了字的纸藏在了其他纸张下面。 然后他拿着晴天写过字的那张纸放到炕桌上道：“你们看看晴天写的，再看看你们自己写的，羞不羞？” 四个人看看晴天工整的字迹，再看看自己在纸上写的跟符咒一般的鬼画符，都不免有些脸红。 “今晚都照着晴天写的好好练，若是写不好，看你们还有什么脸说要教妹妹写字！” 双胞胎和年年都低下了头，只有叶昌雪一语道破：“大哥，难道你写得比晴天好么？” 叶昌瑞听了这话虽然有点下不来台，但是全家人都知道他写字不好，如今还要天天练字，所以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没有晴天写得好，也比你写得好。 “再说了，我识字还比你多呢！” 叶昌瑞两句话就把叶昌雪给堵得无话可说，只能低头开始写字。 他们几个虽然上私塾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刚开始只是跟着先生背一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东西，最近才刚开始动笔写字。 所以他们写起字来，比起叶大嫂也强不到哪里去。 一个个字都写得东倒西歪。 叶昌瑞看着闹心，但他自己写字就不咋样，自然也没有教弟弟们的底气。 最后还是晴天过来，把魏先生给自己讲过的要点一一说给他们听，几个人写的才算是有了点进步。 但别说是跟晴天比了，就连叶昌瑞的都比不上。 叶昌瑞终于稍微找回一点自信道：“妹妹写的好是因为她有天赋，你们现在总算知道写字不容易了吧？看你们还笑不笑话我！” 孩子们在这屋说什么，大人们在东屋基本都能听见。 叶老太太悄悄听了一会儿道：“还得是晴天，她一句话比咱们说多少句都管用。 “你们听听，一个个都知道要上进了，不然都要被妹妹给比下去了。” 叶二嫂手里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道：“这样才好，免得花着钱让他们去念书，还一个个都不知道珍惜。 “晴天要是个男娃娃就好了，就能去私塾读书了。 “就咱家晴天这小脑袋瓜，说不定以后能考个状元回来呢！” “说不定以后女人也能考状元呢！”叶三嫂开玩笑道。 叶老太太闻言道：“那得多久以后啊？我这老太婆估计是看不见喽！” “娘，你加把劲，再多活个三百五百年的，说不定就真能看见了。” “好家伙，这是要让我活成老妖精呢！”叶老太太笑得不行，抬手指着叶三嫂道，“你说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是满嘴胡话，就没有你不敢说的。” 西屋里面，几个孩子都尽量端正地将五个字重新写了几遍，叶昌瑞检查之后才放过了他们几个。 “哦，功课写完了！”叶昌雪将写好的字放进书包里，欢呼着跑出了西屋。 其他三个小的也很快就跟在他后面跑了出来。 叶二嫂和叶三嫂赶紧起身出去问：“功课都写完了？” “写完了，还额外写了呢！”叶昌雪的声音从后院传过来。 三个小的也都跟着跑到后院去了。 “大黑天的你们去后院干啥？后院你们大娘都收拾好准备种菜了，谁要是给踩坏了，可就要挨揍了！” “哎呀，我要上茅厕！”叶昌雪嚷嚷道。 其他三个孩子也都跟着乱喊。 “憋不住了。” “我也要上茅厕！” “二哥你快点！” “你们几个可真行，别人不上你们也不想上，别人一上你们就跟催命鬼似的！” 叶三嫂无奈对叶二嫂道：“你说说咱俩怎么就没有生闺女的命呢？生的咋都是小子呢？上个茅厕都这么能吵吵。” “谁说不是呢！”叶二嫂叹气道，“谁不想要个晴天那样乖巧聪明的闺女呢！” 几个孩子好不容易都上完了茅厕，一个个回来就被叶二嫂和叶三嫂拎走洗漱去了。 叶昌瑞年纪大一些，加上之前已经念过几年书了，所以如今的功课比其他四个刚开蒙的多了不少，他不但要背书，练字，还要根据先生的要求开始写一些简短的文章了。 所以其他几个孩子都已经洗漱完钻被窝了，叶昌瑞这边还没忙完。 叶大嫂煮了一碗糖水鸡蛋，敲敲门，得到同意之后才进屋，将碗放在叶昌瑞的书桌上，然后小声道：“饿不饿，大娘给你煮的鸡蛋，吃完再写。” “谢谢大娘。”叶昌瑞赶紧将功课挪开，端起碗吃了起来，“好好吃啊！” 叶大嫂犹豫了一下问：“昌瑞，你今天怎么写到这么晚啊？ “是不是晴天今天过来耽误你的功课了？” “大娘，不是的。”叶昌瑞赶紧解释道，“今天先生布置了一篇文章，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写，所以才比平时晚了，跟妹妹没关系的。” “真的？”叶大嫂再三确认道，“要是的话你跟大娘说，大娘以后不让她过来打扰你。” “真不是，大娘，晴天真的很聪明，她虽然刚开始学，但是字写得比我都好。 “她今天还把魏先生教给她的东西都讲给我们听，弟弟们听了之后字都写得更好了。 “要不是先生坚决不肯收女学生，之前还把晴天给骂走了，我早都想要带晴天一起去上学了！” 叶大嫂闻言一愣，追问道：“你说先生把晴天给骂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第382章 爹，你怎么哭了？ 叶昌瑞挠挠头道：“就是我们几个刚去私塾那会儿，晴天去等我们放学，就趴在窗户那边听了一会儿先生上课。 “结果被先生发现了，就撵她走，还说女孩子用不着读书识字。” 叶大嫂一听这话，心里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这件事你咋没跟大娘说呢？”叶大嫂问。 “我们当时都可生气了，但是晴天说，等她再大一点，你要送她去京城的女学读书。 “她说那边跟村里的私塾不一样，读书识字的都是女孩子。 “我们见她并没放在心上，所以就也算了。” 叶昌瑞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叶大嫂道：“大娘，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叶大嫂赶紧笑着道：“没有，我开始还以为晴天被欺负了呢，没事儿就好。 “行了，你快把剩下的吃了，不然都凉了，赶紧把文章写完早点回去睡觉。” “好，谢谢大娘。” 叶大嫂从西屋出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晴天自从来到叶家，一直都是跟几个哥哥们在一起玩的，家里突然间把除了她之外所有的孩子都送去读书，自己竟然都没想到要关心一下晴天心里会不会觉得空落落的。 她心里还忍不住埋怨私塾的先生，孩子不过是趴在窗户边听了几句，又能如何呢？ 再说了，连朝廷都设立了女学，他凭什么说女孩子用不着读书识字？ 叶大嫂憋了一肚子的气，但是进屋看到晴天居然已经把两个人的被褥都铺好了，正趴在炕上等自己回来睡觉，她的心一下子就热乎乎的。 “晴天现在力气越来越大了，都能自己铺褥子和炕被了，也太厉害了。”叶大嫂夸奖道。 “娘，我看了今天哥哥们学的字，我都认识，明天我教给你。” “好啊！”叶大嫂上炕，把晴天搂在怀里道，“咱们晴天这么厉害，等以后去京城上女学的时候，肯定都得认识好多字了！” 晴天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一头扎进叶大嫂的怀里。 “娘干嘛总夸我啊！” “因为你什么都好，娘才夸你啊，不然娘想夸都不知道夸什么呢！” “那我以后也要天天夸娘。” “娘有什么值得夸的。” “有好多呢！”晴天掰着手指道，“娘长得又好看又温柔，做饭特别好吃，而且娘对我特别特别特别……好！” 晴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一口气说了好多个特别。 母女俩一顿互夸之后，抱在一起笑了起来。 趴在地上的啸夜听到笑声，也起身凑过来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 叶大嫂把晴天塞进被窝里，又伸手拍拍啸夜的头道：“大晚上的你快别叫了，大家都睡了，你要是吵到人就不好了。” 晴天也伸出小手，摸摸啸夜的鼻子道：“小夜乖，你也赶紧睡觉吧，咱们明天起来再出去玩。” 听了晴天的话，啸夜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然后悄悄回到了它自己的垫子上卧了下来。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叶大嫂低声哼着小曲儿，轻拍着晴天，母女俩几乎同时进入了梦乡。 啸夜突然抬起头，耳朵立起来转了转，捕捉到了一点隔壁传来的声音。 它很快就判断出跟自家无关，没有危险，于是将头搭在前爪上，闭上了眼睛，耳朵却还一直支棱着，随时关注着周围一切能够听到的声音。 隔壁的叶庆刚精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刚骂完两个孩子，然后让大儿子带着小儿子赶紧去睡觉，自己则坐在堂屋里放空发呆。 他上午把两位老人都伺候好，就差不多要开始做午饭了。 好在家里还有些剩菜和饽饽，放在锅里热一热又凑合了一顿。 吃过午饭他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拿着脏了的被褥去江边洗。 叶庆刚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儿，也不知道应该拆开来洗，直接一床褥子就直接丢进江里，吸满了江水的褥子死沉死沉的，差点儿没把他给拽下水。 好在后来村里有其他人也来洗衣服，指点了他几句，这才勉强把脏了的被褥和衣服都洗出来。 叶庆刚一双手已经冻得没知觉了，也顾不得洗没洗干净，拧巴拧巴就拿回家挂上了。 因为这会儿已经到了该做晚饭的时辰了。 此时家里的剩菜都已经吃完了，除了饽饽就只有咸菜了。 叶庆刚既不会做菜，也是在没精力去搞这些，于是便学着早晨的样子，煮了一锅稀溜溜的米粥，然后全家人就着咸菜又啃了一顿饽饽。 他给父母喂完饭之后，出来一看两个孩子估计是不爱吃，也没吃多少便丢在桌上了。 叶庆刚一个人坐下，把儿子没吃完的饽饽都给打扫干净了，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米汤，就算是把晚饭对付过去了。 他收拾完桌子，把碗筷都端下去才发现灶间此时已经乱七八糟了。 从昨晚开始，碗筷就没人收拾。 再加上今天三顿饭用的，碗筷几乎都把台子给堆满了。 若是再不收拾，明天早晨就没有碗筷用了。 叶庆刚只好挽起袖子，开始刷碗、收拾灶间。 再打了两个碗、一个盘子之后，叶庆刚总算是把灶间收拾好了。 他捶着酸痛的后腰走出灶间，看着漫天的繁星，这会儿是真的开始想媳妇了。 叶庆刚一时间有些无法想象，吕氏每天都是怎么做到，既能照顾好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还能保持家里的干净整洁的？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很酸痛，简直比下地干了一天活儿还累。 从灶间回到屋里，叶庆刚想着总算能睡觉了，谁知道小儿子又开始哭着要找娘亲。 叶庆刚耐着性子哄了几句，小儿子却还是哭个不停。 “哭哭哭，就知道哭，都说了你娘不在家，我上哪儿去给你找？ “你要么给我老老实实回屋睡觉，要么我就把你撵出去，你自己找你娘去！” 小儿子被他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了，开始止不住地打哭嗝。 他娘在里屋听到他骂孩子，急得一个劲儿嚷嚷：“你把你媳妇气跑了，你还有脸骂孩子。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成这样，我看你就是想把我和你爹给气死！ “我们两个不中用，难得遇到个好儿媳，还被你个兔崽子给气跑了。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让我到老了遭这种罪。 “还不如让我们早早死了算了……” 叶庆刚皱眉对大儿子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弟弟回屋睡觉。” 大儿子赶紧拉着弟弟回屋去了。 叶庆刚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去西屋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老娘，给二老都接了尿，安顿他们睡下，自己才脚步沉重地出来回到东屋。 家里一下子脏了两床被褥，所以今晚已经没有他睡觉能用的铺盖了。 看着已经睡着的两个儿子，叶庆刚打算自己就和衣对付一晚得了。 躺下之后，他就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点儿什么。 但是他白天着实累坏了，虽然不太舒服，可脑袋挨上枕头，瞬间就进入了梦乡，鼾声震天。 第二天一大早，叶庆刚又被儿子的哭声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一大早晨哭个屁，要哭滚出去哭！” 然后就听到大儿子小心翼翼地说：“爹，弟弟又尿床了。” 听到尿床两个字，叶庆刚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晚睡前总觉得忘了的是什么事儿了。 半夜又忘记起来给小儿子把尿了！ 叶庆刚一骨碌爬起来，看着又被尿湿的褥子，简直想哭。 昨天洗的还没干，今天这又尿上了…… 一想到昨天洗的被褥，叶庆刚立刻睡意全无，赶紧起来先给小儿子擦洗干净穿好衣服，然后跑到西屋伺候二老方便。 好在今天还算及时，二老这边的被褥都算是保住了。 他这边刚把屎尿倒出去回来，大儿子就来问：“爹，咱们早晨吃什么啊？” 叶庆刚瞬间有点崩溃，抱着头蹲在地上，半晌问儿子：“想你娘么？” “想！”大儿子虽然一直忍着没哭，但是这会儿说话的声音也多少有了点哽咽，“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庆刚猛地站起身，伸手按住大儿子的肩膀道：“爹想去接你娘回来，但是爷爷奶奶身边离不开人。 “如果你今天白天能把弟弟看好，帮爹照看好爷爷奶奶，爹就能去把你娘接回来了，好不好？” “好！”大儿子一听说他要去接吕氏，立刻满口答应，但是紧接着又道，“爹，那你走前能把午饭做好么，我不会做，娘也不让我碰火。” 叶庆刚心想，别说是午饭了，今天的早饭都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主要是村子里也不像是城里，还有专门买吃食的。 村子一共就那么大，家家都是自己做自己吃，花钱都买不到，还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家不会过日子。 叶庆刚想了半天道：“你甭管了，爹去想办法。” 他最后想出来的办法，便是去求隔壁的老叶家。 叶庆刚过去敲开院门，看着系着围裙的叶大嫂来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招呼道：“嫂子做饭呢？” “是啊，庆刚兄弟吃了么？没吃进来一起吃点儿啊？” 叶庆刚赶紧摆手道：“不用了，多谢嫂子，我就是……” 虽然敲门之前已经酝酿半天了，但是看到叶大嫂之后，叶庆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叶大嫂看出他的为难，便主动问：“庆刚兄弟，咱们邻里邻居住着，有啥事儿你就直说，但凡能帮得上的，嫂子也不会含糊不是？” “唉，大嫂，说了也不怕你笑话，之前我们两口子拌了几句嘴，结果我媳妇一生气就跑回娘家去了。 “我想着得赶紧去把她接回来，但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根本脱不开身。 “今天过来是想麻烦嫂子一下，晌午能不能帮我家老人和孩子送点吃的，我好赶紧去把我媳妇接回来。 “不瞒您说，家里头没有她是真不行啊！” 叶大嫂一听这话便道：“庆刚兄弟，不是嫂子说你，你媳妇真挺不容易的。 “那天你俩吵架，我看着她跑出去，还追出去劝了几句。 “我当时就看着她一直用余光瞟你家大门，肯定是希望你能追出来哄哄她。 “结果我劝了半天也不见你出来，你媳妇就生气地走了。 “但她当时说先去村里投奔亲戚，你咋也不知道去找找？ “如今等人家真回娘家了你又开始着急了？” 叶庆刚羞愧不已，低头道：“嫂子，之前都是我不对，我这次是真知道错了，我去把她接回来，以后再也不跟她吵架了。” “庆刚兄弟，你别怪嫂子多管闲事，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不吵架拌嘴的。 “但你是老爷们，你得让着点你媳妇，平时要多哄着点儿，要多知道疼人。 “女人跟你过日子，图的不就是这个么？你说是不是？” “嫂子，你说得对，之前是我犯浑，我以后一定记着。” “那行，你等会儿。”叶大嫂说着转身走回灶间，不多时便端着一个用布盖着的笸箩出来递给叶庆刚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这些拿回去当早饭，晌午那顿你就甭管了，我回头做好了给送过去。 “你放心去接你媳妇，家里这边都不用惦记，有我帮你照看着！” “嫂子，真是太谢谢您了。”叶庆刚被叶大嫂说得眼圈儿都红了，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 等他端着笸箩回到家一掀开，只见笸箩里不但放了馒头和花卷，两碟小菜，还有一大碗黏糊糊的大碴子粥，里面还放了好几种不同颜色的豆子。 叶庆刚盛了一勺粥放进嘴里一尝，发现里面居然还加了白糖，简直比他家平时熬的腊八粥还要讲究。 他这下子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进了粥碗里。 大儿子看着笸箩里的吃食直咽口水，看到他这样忙问：“爹，你怎么哭了？” 叶庆刚赶紧抹了把眼泪道：“爹没哭，爹是被这粥的热气熏到眼睛了。” 第383章 瞬间慌乱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着两个孩子总算吃上了热乎饭，叶庆刚心里也暖乎乎的。 他进屋给两位老人喂饭。 老太太惊讶地问：“你熬的粥？” “娘，当然不是了，是隔壁叶大嫂给的。”叶庆刚有些羞愧地说，“我跟叶大嫂说好了，今天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咱家，晌午也会给送饭过来，我得去把孩子娘接回来。” 老太太一听这话，饭都顾不得吃了，连声道：“哎呦，我的祖宗，你总算是说句人话了。 “快去快去，我们饿一顿也不要紧的。 “你去了之后好好跟你媳妇认错，别再梗着脖子死犟了，听见没有？” “娘，我知道了，我喂你和爹吃过饭就去。” 喂完爹娘之后，叶庆刚出来把儿子吃剩下的早饭一扫而空，赶紧把碗盘都洗出来，连同笸箩一起端回去还给叶大嫂。 叶庆刚还完东西，又跟叶大嫂托付了几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叶大嫂见他走了，身上的围裙都没摘，先去隔壁打算看看家里的情况。 晴天原本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剥花生吃，看见叶大嫂出门，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趴在她脚边的啸夜也跟着站起来，慢悠悠地跟在晴天身后。 叶庆刚家院门没关，叶大嫂就直接进去了。 听到脚步声，正房的门很快就打开了一条缝，钻出两个小脑袋往外看。 “我是隔壁的叶大娘，你们认识我不。”叶大嫂怕吓到孩子，便站在院子中间没有继续往前走。 两个孩子先是点点头，正准备开门出来，就看到她身后跟进来的晴天和啸夜，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叶大嫂赶紧道：“没事儿，这是我闺女晴天，这是我家狗。 “放心，不咬人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叶大嫂还是转身对晴天道：“你先让啸夜回家去，不然这家的哥哥和弟弟害怕。” “小夜，回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去。”晴天拍拍啸夜的脑袋，吩咐道。 屋里的两个孩子在村里也不是没见过别人家养狗，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所以有点害怕。 但是他们更没见过这样吩咐狗子的。 难道狗子还真能听懂这些话不成？ 兄弟俩都好奇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啸夜。 就见啸夜冲晴天摇了摇尾巴，还真就转身离开了。 出门之后看它拐弯儿的方向也的确是往老叶家去的。 “哇——”兄弟俩齐齐发出了赞叹声。 叶大嫂趁机往前走了两步道：“你们爹出门去了，让我过来照看一下家里，你们知道么？” “知道！”大儿子点点头，总算是把堂屋门给打开了，还很腼腆地道谢：“叶大娘，谢谢你送的早饭。” “邻里邻居的，谢啥啊！”叶大嫂说着往屋里走，“你们兄弟俩叫什么呀？” “我叫叶荣旭，弟弟叫叶荣安。” “那我叫你们小旭和小安……” 晴天也跟着叫人道：“小旭哥哥，小安弟弟。” “咳咳--” 叶大嫂刚一进屋，就被屋里的气味熏得差点儿退出去。 她咳嗽了几声，才强忍住了问：“爷爷奶奶在里屋么？” “恩，在西屋。” 两个孩子在屋里待久了，已经不觉得屋里有什么味道了。 叶大嫂直接伸手把晴天给拦住道：“你跟过来干啥，赶紧回家去看看啸夜回来没有。” 晴天一脸莫名，不明白叶大嫂为什么突然要撵自己回去。 “小夜很乖的，它肯定回家了，不会乱跑的。” 叶大嫂只得换了个说辞道：“听话，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娘回去了，你不是还要教娘识字么？” 这个理由还算合理，晴天这才点点头道：“好啊，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娘，你也快点回来啊！” “好，去吧去吧！”把晴天打发走了，叶大嫂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才冲兄弟俩说，“走吧，带我去看看爷爷奶奶。” 她一低头正好看到叶荣旭羡慕的眼神。 叶大嫂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但是再一想才明白，叶荣旭看着跟双胞胎年纪差不多，按理来说早就该送去私塾了。 但是孩子这会儿还在家里，怕是还没上过学，也不识字，所以才会羡慕吧。 叶荣旭把叶大嫂带到西屋。 西屋炕上常年躺着两个因病无法起身的老年人，屋里的味道比外面更加难闻，光线也十分昏暗。 叶大嫂进屋之后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炕上躺着的二老。 “叔，婶儿，我是隔壁老叶家的大儿媳，庆刚兄弟托我过来照看一下，我过来看看你们。” 庆刚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嘴巴开合半天，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庆刚娘的情况稍微好一些，还能把上半身撑起来跟叶大嫂说话。 “真是麻烦你了，庆刚说今天连早饭都是你给我们做的，都这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婶儿，咱们两家是邻居，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您说这话就外道了。” 叶大嫂说着就顺手将一个枕头塞在了庆刚娘的身下，让她能靠着点儿。 就这么一个动作，庆刚娘看叶大嫂的眼神就更慈爱和喜欢了。 别看好像只是个顺手的动作，但其实只有十分细心或者照顾过这类病人的耐心的人才能这般自然地做出来。 叶大嫂自己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动作有什么特殊，好像真的只是顺手而为。 她看了看屋里的情况，问：“叔，婶儿，今天外头天气可好了，太阳都已经出来了，而且一点儿风都没有，我把窗户打开给你们通通风好不好？” “那敢情好了，我儿媳妇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帮我们通通风，不然这屋里的味道难闻得很呢！” “好嘞。” 叶大嫂说着给老爷子盖好被子，将周围都掖好，转身又给老太太披了件袄子，最后才去推开了阳面的窗户。 春天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涌入屋内，屋里也瞬间亮堂起来，二老的脸色看着都好多了。 叶大嫂又出去把堂屋门和东屋的窗户全都给打开了。 做完这些之后她又回到西屋询问两位老人要不要解手。 老太太赶紧摆手道：“这个不用你帮忙，我这上半身还能动弹，老头子这边我也能弄得了。” 叶大嫂知道老太太肯定不好意思，便道：“婶儿，你别不好意思，有啥事儿就让小旭过去叫我，我两个小叔子都在家，我叔要是有啥需要，他俩都能帮忙。” “知道了，谢谢你啊，若是有需要，我再让孩子们去叫你。” 虽然老太太嘴上这么说，但是叶大嫂知道她肯定不可能主动开口说的。 于是从屋里出来之后，她又单独对叶荣旭道：“若是爷爷奶奶有啥要帮忙的，你就赶紧喊我知道么？ “不用跑去我家喊，你看见没，就在你家障子这边喊，我就能听见的，记住没有？” 叶荣旭连连点头：“大娘，我记住了。” “行，那你再过一会儿，记得把门窗都关上，好不好？” “好。”叶荣旭再次点头。 但是叶大嫂还是不放心，想了想道：“算了，一会儿我再过来就是了，你好生看着弟弟就行。” 叶大嫂离开之后，叶荣旭就带着弟弟坐在了门槛上。 平时叶庆刚不是忙地里的活儿，就是出去做点零工或是打点小牌。 吕氏在家又要做家务又要照顾老人，对孩子的关注肯定就没有那么多。 叶荣旭从小就习惯了帮娘亲看着弟弟，两个孩子也都尽量乖巧地不给吕氏添麻烦。 兄弟俩平时甚至都很少出门。 所以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老叶家都还不知道叶庆刚家两个孩子叫什么，两家的孩子也从来没在一起玩儿过。 叶大嫂刚从叶庆刚家回到自家，便被等在门口的晴天拉进屋里开始“上课”。 “娘，咱们上午就学两个新字就行。”晴天说罢，在纸上写了“上、下”这两个字，然后连比画带说地用自己的理解讲给叶大嫂听。 “娘，你看，这个上字，它的笔画都在这一横的上面，所以是‘上’字。 “这个下字呢，就都是在这一横的下面，就是‘下’字，是不是很好记？” “还真是，听你这么一说，娘再一看就能分得清是上还是下了。”叶大嫂惊喜地说。 “娘，你写个试试。”晴天把毛笔塞进叶大嫂手里。 叶大嫂这边刚试着写下两个有些歪歪扭扭的字，就听得外面突然传来年轻小姑娘的声音：“请问这里可是游娘子家？” 还不等叶大嫂下地去应门，啸夜就先窜了出去，冲着门外汪汪大叫起来。 “啊——”门外说话的人明显被吓到了，声音都打颤道，“姑娘，咱们是不是找错了啊？怎么还有这么大一条狗啊？” “你别一惊一乍的，乡下人家养狗看家护院不是很正常的么？” “谁呀？”叶大嫂从屋里出来，“啸夜，别叫了。” “呜——”啸夜呜呜了一声，果然停下不叫了。 叶大嫂出门一看，一辆跟乡下地方着实有些格格不入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 车门还没开，但是车下面已经站着车夫和丫鬟了。 这丫鬟看着还有些眼熟。 叶大嫂一拍脑门道：“哎呀，你不是那个，那个周小娘子的……” “游娘子好记性，奴婢正是周小娘子的贴身丫鬟秋云，游娘子这厢有礼了。” 秋云看出叶大嫂根本没记住自己叫什么，但是人家好歹还记得自家姑娘，于是立刻抢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紧接着道明了来意。 “自从上次参加过丰乐县的厨艺比试之后，我家姑娘就一直对游娘子的好手艺念念不忘。 “这几日得空，特意过来拜访游娘子的。” 秋云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将叶家的院子和里面的房子都扫视了一遍，着实有些难以相信，像叶大嫂这样厨艺精湛的人，竟然是从这样的穷乡僻壤里出来的。 听着外面秋云跟叶大嫂说话，周小娘子在车里已经坐不住了。 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秋云给自己开门，只好自己推开车门道：“秋云，你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你跟游娘子说话，让我在车上坐着合适么？” 秋云这才赶紧拿了脚凳过去放好，把周小娘子从车上扶了下来。 叶大嫂一看到周小娘子，立刻觉得眼前一亮，比起之前参加厨艺比试时候的低调，她今天明显是刻意打扮过自己的。 只见她身着粉绿绣竹叶上襦，下穿雪青色马面裙，行动间发间珠花光华流转，脸上也是薄施粉黛，从头到脚都流淌着春的韵味。 她这样往叶家门口一站，简直像是一个误入凡间的仙子一般。 “快请进，咱们进屋说。” 叶大嫂赶紧把周小娘子请到自家屋里，想起隔壁的门窗还没关，便对闺女道：“晴天，娘要招待客人，你帮娘去隔壁说一声，让小旭哥哥把门窗关上好不好？” “好！”晴天立刻从炕上跳下来，路过周小娘子的时候还十分乖巧地打招呼道，“周姐姐好！” “晴天好！”周小娘子明显是有备而来，直接蹲下身回应着晴天的问好，然后还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她道，“这个给你拿去玩儿！” 晴天立刻看向了叶大嫂。 周小娘子怕叶大嫂拒绝，赶紧抢先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我自己绣的荷包罢了。” 叶大嫂听人家都这么说了，只能点点头道：“那你就收下吧，还不谢谢周姐姐。” “谢谢周姐姐。”晴天开心地收下荷包，还夸了一句，“周姐姐做的荷包好好看呀！” “真的啊？”周小娘子被夸得脸颊微微泛红，“晴天你的小嘴这么这么甜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娘说好孩子是不可以撒谎的。”晴天强调道。 “那姐姐谢谢你的夸奖。”周小娘子开心地说。 谁知晴天临走前冷不丁丢下一句：“可是周姐姐，我小叔没在家诶！” “啊？你小叔不在家么？ “不是，我是来看你娘的，不是来找你小叔的。 “我……” 周小娘子瞬间慌乱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384章 我不要奶奶生病，奶奶不要走…… 叶大嫂忙道：“哎呀，孩子随口乱说的，你别理她。 “不过老四的确不在家，他年后便去京城当差了。” “去城里当差？”周小娘子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秋云十分机灵地问道：“游娘子，不知道叶四爷在京城什么地方当差啊？” “哎呦，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叶大嫂道，“其实是这么回事儿，年前的时候，我家男人的叔伯兄弟从边关回京，如今说是负责京城和皇城的守卫，便把老四弄去当差了。” 叶大嫂原本就不是个喜欢炫耀的人，更别说叶庆山还是隔着一层的亲戚。 但是她早就看出来周小娘子和老四之间是有那么点儿互生情愫的。 只不过双方的身份差距着实有点大。 为了老四今后的幸福，叶大嫂也只好把叶庆山的身份拿出来说事儿了。 秋云一听这话，脑子里顿时飞快地转动起来。 年前刚从边关回来，还被委以重任的，那不就只有叶大将军了么？ 两家还正好都姓叶，这不就对上了么！ “游娘子，没想到叶庆山叶将军是您家亲戚啊？” “是二叔家的孩子，如今二叔二婶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我们就都是当实在亲戚处的。 “他今年过年都是在我家过的呢！” 周小娘子听得心下激动，手里的帕子都拧紧了几分。 秋云听了这话也替自家姑娘开心，如果叶老四真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再加上叶庆山的身份，老爷和夫人说不定真能答应这门亲事。 当然这些都只能在心里偷着想，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这么说来，叶四爷今后可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们对他也没那么高的要求，只盼着他能有个安稳的差事，以后成个亲，踏踏实实过日子便是了。” 周小娘子听得心下一热，想着如今大家都在京城，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见到面呢！ 她悄悄地捅了秋云一下，示意她再多问些叶老四的情况。 谁知还不等秋云开口，叶大嫂就已经把话题扯回来了。 “周小娘子，你今日大老远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啊？” “哦哦，对，游娘子你不是要参加下个月的厨艺比试吗？” “是啊，不过不是说月底才开始么，时间还早呢！”叶大嫂道。 叶老大出门前都算好时间了，跟厨艺比试并不冲突，所以才答应了那个差事。 “是，你们这样被岑老选中的人，是可以直接去参加厨艺比试的。 “但是三月初，京城里还会举办一个谁都可以参加的厨艺比试。 “能够胜出的几个人，也可以参加月底的厨艺比试。 “所以我来找游娘子，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啊，我么？”叶大嫂着实没想到周小娘子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毕竟京城那边的大厨应该很多，根本没必要大老远跑到村里来找她吧？ 周小娘子却误会了叶大嫂片刻的沉默，赶紧补充道：“游娘子您放心，我不会让您白教我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之前厨艺比试的时候你都帮过我，我还能收你的钱不成？”叶大嫂嗔怪道，“我只是想着，这么大老远的，你来回一趟也不容易，这可咋学啊？” “我最近住在丰乐县这边，所以才得空过来找您，我每天过来也不碍事的。” 叶大嫂这才满口答应道：“既然你这么诚心想学，也不嫌麻烦，那我这边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就多谢游娘子了。”周小娘子露出了笑容。 秋云见两个人把事儿谈妥了，这才赶紧提醒道：“游娘子，您家老太太在家吧？我家姑娘来之前就特意给老太太准备了礼物呢！” 周小娘子这才猛地想起这事儿，登时一脸紧张地起身道：“对啊，我还准备了礼物，你看看我，光顾着跟游娘子说话了，该先去拜见你家老太太才对。” “不碍事，我们家可没有那些挑理的人。”叶大嫂说着起身，“来吧，我带你去见我家老太太。” 从屋里出来，叶大嫂还下意识地朝叶庆刚家那边看了一眼，心想晴天怎么还没回来？ 但是她这会儿不好吧周小娘子自己丢下，看了眼院子发现啸夜也不在，应该是跟着晴天去了，这才没那么担心了。 晴天此时丝毫不知道娘亲的担心，反倒已经在邻居家交上朋友了。 她刚才过来告诉叶荣旭可以关窗户关门了，见他关得有些吃力，便也脱了鞋上炕去帮忙。 庆刚娘还是第一次看到晴天，便问：“你是谁家小孩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奶奶，我是隔壁叶家的。”晴天说完才想到这家也姓叶，便又补充道，我爹叫叶庆晨，我娘刚才刚来过。 “我娘本来该过来帮你们关窗户的，但是刚才家里突然来客人了，我娘走不开，就叫我来了。” “哎呦，你叫什么啊？今年几岁了。” “奶奶，我叫晴天，过了年就五岁了。” “说话都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真是了不起啊！”庆刚娘夸奖着晴天。 晴天则一脸好奇地看着炕上躺着的两位老人，忍不住问：“奶奶，你和爷爷为什么白天都还要躺在炕上啊？” “因为我们两个都生病了。”庆刚娘道，“爷爷的病比较重，如今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我是腿脚不好下不了地，在炕上勉强还能坐一坐。” 晴天虽然不知道他们俩生的是什么病，但是听了这话还是十分同情。 “你们没找大夫看病么？我之前也生过病，我娘说我都烧得不省人事了，后来是我四叔冒雪赶车把我娘和我送到京城去看大夫才治好的。” 庆刚娘心里头叹气，若是能治谁不想治呢。 但是家里这条件，能吃饱穿暖都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他们两个看病，难受的时候能找村里的大夫开点药吃几天都算好的了。 但是这话也不好跟小孩子说，更何况自家两个孙子也都在旁边听着呢。 于是庆刚娘最后只得道：“小孩子生病好治，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得了病也很难治好了，人都是这样，到了岁数就该走了。” “啊？”晴天闻言一惊，虽说在逃荒路上早就见过死人了，但是她一直以为那些人要么是饿死的，要么是受伤而死，从来没想过原来人上了年纪，就会慢慢走向死亡。 听了这话之后，晴天有些茫然地从叶庆刚家走了出来。 啸夜原本正听话地趴在叶庆刚家门口没有进去，见晴天出来了，赶紧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迈步走到她身边。 看晴天眼神呆愣愣的也没个焦点，啸夜从嗓子眼里发出轻轻的呜声，然后用自己的鼻子去拱晴天的手。 晴天碰到啸夜湿漉漉的鼻子才猛地被惊醒，然后就突然跑了起来。 啸夜赶紧跟了上去。 晴天一口气跑回家，跑进东屋，一头扎进叶老太太的怀里。 “哎呦，宝贝儿，这是怎么了？”叶老太太正在跟周小娘子说话，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手背就感受到了晴天的眼泪，顿时急了。 她一把搂住晴天问到：“好孩子，别哭。 “告诉奶奶，谁欺负我家晴天了？奶奶去找他算账！” 叶大嫂一听说孩子哭了，也赶紧凑了上来。 晴天抬起自己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看向叶老太太，抽抽噎噎地说：“邻居家奶奶说，人到了年纪生了病就要走了。 “呜呜，我不要奶奶生病，奶奶不要走……” 晴天说着又扎进叶老太太的怀里哭个不停。 “这谁家老太太啊？心里有没有点数，跟个孩子瞎说什么啊？”叶老太太被晴天哭得心疼不已，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拍着后背哄着，“别听她瞎说，你看奶奶这不是好好的？ “你忘了？奶奶之前不是也生过病么，后来不是也好好的了，对不对？” 晴天听了这话，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叶老太太之前不但生过病，还被人下过迷药，后来去看了大夫，也都好了，如今看着也都没什么问题。 晴天一下子又迷惑了，这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啊？ 叶大嫂这才赶紧插空跟叶老太太解释道：“估计是隔壁庆刚娘说了啥让晴天给误会了。” 叶老太太对隔壁的情况也是有所耳闻的。 当然，基本上都是叶娟儿闲聊时跟她说的。 知道是咋回事之后，叶老太太立刻把晴天抱进怀里道：“乖宝儿，别听她胡说，他家是因为没钱才不去看大夫的。 “你看，你爹娘和叔叔婶婶们都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能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生病了也有钱能去看大夫。 “所以咱们不用怕，生病了去看大夫就能治好了，对不对？” “对！”晴天连连点头，伸手圈住叶老太太的脖子道，“可就算能治好，我也不要奶奶生病。” 叶老太太被晴天一句话说得鼻子都酸了。 她扯起衣袖擦拭了一下突然湿润的眼角，冲叶大嫂道：“难怪人家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 “我生了四个臭小子，可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还是你命好，羡慕不来啊！” 周小娘子冷不丁来了一句：“老太太您有四个有出息的儿子，三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还有晴天这么乖巧贴心的孙女。 “您这好福气，别人更是羡慕不来呢！”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聚到了一起。 “周小娘子这话说得太对了，我这命的确不错，这辈子也算是先苦后甜。” 叶老太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道：“哎，如今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家老四的婚姻大事了。 “他什么时候能成家生子，我才真的是啥也不用操心，只管在家享福了。” 周小娘子被说得莫名红了脸。 叶老太太是过来人，一看就觉得说不定有戏。 不过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见好就收。 “你大老远过来，若是不嫌弃我们这乡下地方，晌午就留下吃饭吧？ “你爱吃什么就跟你大嫂说，让她给你做。” 周小娘子之前一直管叶大嫂叫游娘子的，被叶老太太这么一说，突然有种自己跟叶老四好像真成一家人了的感觉似的，怎么连称呼都随着他叫了？ 叶大嫂看出了周小娘子的局促，起身道：“娘，那您先歇着吧，我带周小娘子去灶间看看。” “你咋还突然犯糊涂了，哪有让客人去灶间的道理。”叶老太太被叶大嫂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给整蒙了。 周小娘子赶紧帮忙解释道：“老太太您不要误会，我本来就是来跟大嫂……不是，我是说游娘子。 “我原本就是来跟游娘子学做菜的，巴不得能去灶间看看呢！ “若是能帮得上忙就更好了。” 周小娘子错叫了一声大嫂，羞得自己整个脸都红了。 其实若不是她中间突然紧张得改口，叶家人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见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叶大嫂也不敢再取笑她。 姑娘家面子都薄，说多了再把人给惹恼了就不好了。 “叫什么都一样，村里人都管我叫叶大嫂，你叫我大嫂也没啥不对的。” 有了叶大嫂出言解围，周小娘子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但是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过于敏感，不知为何看着叶老太太的笑容都觉得别有深意。 周小娘子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叶老太太这屋待下去了，赶紧起身跟着叶大嫂出去了。 叶老太太见人都走了，便赶紧将周小娘子带来的点心拆开放在桌上，将晴天抱到桌边道：“乖宝儿，哭得饿不饿，咱们吃点儿点心好不好？” 周小娘子这些点心应该是从京城买了带过来的，无论是包装还是模样，看着都比县城的点心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叶老太太自己捏起一点碎渣渣尝了尝，味道果然也是更胜一筹。 “奶奶刚尝了，好吃得很，晴天快吃一块儿！” 晴天闻着点心的香甜气息，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但还是摇头道：“晴天不饿，等哥哥们回来一起吃。” 第385章 我不但要搀和，还要搀和到底呢！ “哎呀，还能少了他们的么！”叶老太太拿起一块点心直接塞进晴天嘴里道，“咱们晴天先吃，不碍事的。 “哪个臭小子要是敢有意见，奶奶骂他。” “不会的，哥哥们不会有意见的。”晴天努力吃着嘴里的点心，还不忘帮哥哥们说话。 “那你就吃嘛！”叶老太太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慢慢吃，别噎着，好不好吃？” “好吃！”晴天笑得眯起眼睛，虽然嘴上说着好吃，但是吃完一块就不再去拿了，捧起水杯慢慢地喝着水。 叶老太太抱着她，心里便忍不住想起叶老大来。 “也不知道你爹到哪儿了，还有多久能回来，晴天想爹了没？” “想。”晴天连连点头，“但是我平时都不敢说，说了娘就会更担心了。” “对，可不能当着你娘的面儿说。”叶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道，“你看，奶奶也只跟你说，都不当着你娘的面儿说呢！” “那这是咱俩的小秘密。”晴天说着伸出小拇指，跟叶老太太拉钩道，“奶奶若是想我爹了，就还跟我说，我也跟奶奶说。” “好，咱俩都好好保守这个秘密。”叶老太太跟晴天拉过钩，一大一小两个拇指印在一起，然后祖孙二人相视一笑。 叶大嫂那边很快做好了午饭，只不过今天比较麻烦，每道菜都要分成三份儿。 一份儿拿去隔壁给叶庆刚家送去，一份儿摆在叶大嫂自己屋里，陪着周小娘子一起吃，剩下最大的一份则端进堂屋给家里人吃。 周小娘子是客人，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能像平时那样，跟着叶家男女老少挤在一起吃饭。 叶大嫂把饭菜都分好之后，对晴天道：“你替娘先陪一会儿周姐姐好不好？娘去给荣旭他家送饭。” “好！”晴天说完便拉着周小娘子回了自家屋里，“周姐姐你先坐，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大嫂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但却把叶二嫂和叶三嫂都给带过来了。 “你们两个帮我陪一下客，庆山兄弟家里两个起不来炕的病人，家里就两个孩子在我不放心，得帮他们喂一下饭再回来。 “周小娘子，实在不好意思，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 叶大嫂托付完了之后就走了，晴天本来都已经在炕里坐好等着吃饭了，见状立刻下地，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叶三嫂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道：“晴天，你娘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吃饭，三婶儿喂你好不好？” “三婶儿，我知道，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晴天甩开叶三嫂的手，飞快地跑去了灶间，很快便端着一个盘子又跑了回来。 叶二嫂一看就明白过来了，赶紧接过盘子，把每样菜都夹出一些放在盘子里，又拿了个二碗扣上道：“来，二婶儿帮你把这个放在灶间锅里，这样等你娘回来吃就不会凉了。” 晴天正是此意，见叶二嫂帮自己做好了，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这才乖乖上炕准备吃饭。 周小娘子和秋云见她这样都有些吃惊。 “没想到晴天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周小娘子夸赞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吃东西还都只顾着自己呢！” 叶三嫂听得周小娘子夸奖晴天，比自家儿子被人夸了还要骄傲，还一点也不知道谦虚地跟着人家一起夸。 “可不是么，我们家晴天最是乖巧懂事了，有好吃的都会想着家里人，什么都要跟哥哥们分着吃，从来都不自己偷吃。 “对她爹娘就更不用说了，那完全就是贴心小棉袄，看得我都羡慕得不行。” 叶三嫂夸完，周小娘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晴天面色有些忐忑地问：“三婶儿，我、我刚才吃了周姐姐送的点心，我……呜呜……” 话还没说完，晴天自己就先哭了起来。 “哎呦这是咋地了？” 叶三嫂吓了一跳，心想自己夸人怎么还把人给夸哭了呢？ 一会儿大嫂回来看见她家闺女掉金豆豆了可不得了，还不得心疼死了。 叶三嫂说着把晴天抱到自己怀里，哄她道：“三婶儿这不是夸你呢么，咋还哭了呢？” “我，我没等哥哥们就吃了点心……”晴天抽抽噎噎地说。 “哎呦，我当时啥事儿呢！”叶三嫂简直哭笑不得，“周小娘子送来不就是给咱家人吃的么！ “再说了，你也没把点心全吃了是不是？哥哥们回来也都有份儿的。 “哥哥们现在都去上私塾了，不像以前都在家里那会儿，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可以一起吃。 “难道咱们晴天想吃东西都要等他们回来才能吃么？给他们留出来也是一样的啊！” 听了叶三嫂的话，晴天才渐渐止住了眼泪，眼睛红红地抬头看向她问：“真的么？” “当然了，三婶儿从来不骗人的。”叶三嫂赶紧保证，“现在没事儿了吧？三婶儿喂你吃饭好不好？” 晴天赶紧从她怀里站起来，自己在一旁坐好道：“三婶儿，我自己会吃的。” “那好，你想吃什么够不着的话就跟三婶儿说，三婶儿给你夹。” 因为晴天的事儿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所以等叶大嫂回来的时候，屋里几个人都还在吃。 “大嫂，回来了，晴天给你夹出来的菜还在锅里呢，我去给你端。” 叶二嫂把碗里剩下的两口饭都扒拉到嘴里，便端着自己吃完的碗筷去灶间了，很快便把叶大嫂的菜给端了过来。 “正好，都还热乎着呢！” “晴天给娘夹出来的啊？”叶大嫂惊喜不已，凑过去刚想亲闺女一口，就发现了她眼睛有些红红的。 “眼睛咋了？进去脏东西了还是刚才揉眼睛了？怎么这么红？” “晴天刚才哭鼻子了。”叶三嫂忙把刚才的事儿跟叶大嫂学了一遍。 叶大嫂把这些话听在心里却生出些不一样的想法出来。 不过此时有外人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等到吃过午饭，周小娘子跟她约好了过来的时间便告辞离开了，屋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叶大嫂送完周小娘子回来，发现晴天正在铺午睡用的被褥。 想到晴天之前的种种举动，叶大嫂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酸楚。 她偏身坐在炕上，伸手把正在铺被子的晴天搂进自己怀里。 晴天被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在叶大嫂怀里，立刻又笑了起来。 “娘，你回来了，我马上就铺好了。” 她说着就要起来继续去铺被子。 叶大嫂却抱着她不撒手道：“不着急，晴天，娘问你个事儿好不好？” “好啊，娘，你问吧！” 晴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是只要叶大嫂想知道，她肯定不会有所隐瞒就是了。 看着晴天的眼角还有些泛红，叶大嫂深吸一口气问：“晴天，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特别怕爹娘和家里人不喜欢你？” 叶大嫂说话的时候，双手依旧紧紧地抱着晴天，所以十分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突然僵硬起来。 晴天一双大眼睛里透着慌乱，还有种突然被人揭穿伪装的不知所措。 她下意思地想要挣开叶大嫂的怀抱，但是却被抱得更紧了。 叶大嫂将她搂在自己怀里道：“之前是娘太粗心大意，竟然都没发现。 “每次你做了什么事被娘或是家里人夸奖过，你之后就会更加努力，每次都要做到这么好才行。 “你是不是怕如果自己做不到，大家就会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晴天不敢看叶大嫂的表情，把自己的小脸埋在她的肩上，无声地点了点头。 叶大嫂揉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娘不是说过，娘既然用粮食把你换过来，就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 “谁家的小孩子不淘气？谁家小孩子能每件事都做得特别好？ “娘夸你，是因为你真的做得很棒，而不是为了让你过得更辛苦。 “更不会因为你做不到就不喜欢你，明白么？” 晴天闻言又点了点头。 但是叶大嫂这次却将她从自己怀里拔出来，看着她似懂非懂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 叶大嫂想了一会儿突然问：“晴天，娘做饭好不好吃？你喜欢吃么？” “好吃，我特别喜欢吃娘做的饭。”晴天立刻点头。 “那如果娘哪天做菜没做好，不如以前好吃，你会因此不喜欢吃娘的做饭了，也不喜欢娘了么？” 晴天立刻摇头道：“不会的，娘做的好不好吃我都爱吃，我都喜欢娘！” “那你为啥不相信不管你做的好不好，娘都一样喜欢你呢？” 叶大嫂一句话把晴天给问蒙了。 被人用一袋粮食从善家换到叶家，晴天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像一下子从地狱掉进了福窝里。 但是小时候的种种遭遇，通过这么短短几个月，还是很难被全部抹去的。 小小年纪的她还想不通这其中的缘故，但是却会不自觉地希望自己做得更好，千万不要被叶家人嫌弃，生怕会失去这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 叶大嫂抱着晴天道：“你看，哥哥们是不是经常会淘气？二婶儿和三婶儿也会打他们屁股，但是她们也不会因为哥哥们淘气就不喜欢他们了对不对？” “咱们从关外逃荒过来，如今除了家里人，谁也不知道你的身世来历。 “那是因为爹娘早就把你当亲闺女了，家里人也都是一样。 “所以无论你什么样子，大家都是一样疼爱你喜欢你的，知道么？” “娘，我知道了。”晴天搂住叶大嫂的脖子，再次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叶大嫂环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好了，哭出来就好了，以前的事儿都忘了他，咱家三口人可是要一起去京城过好日子的，是不是？” “恩。”晴天用力点头，又哭了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最后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唧唧地撒娇道，“娘，你真好。” “好了，不哭了吧？ “娘给你擦把脸，咱们该睡午觉了。” 叶大嫂拧了布巾来给晴天擦干净脸，陪着她钻进被窝里道：“赶紧睡吧，睡醒了娘还要去隔壁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儿。 “也不知道你庆刚叔啥时候能回来，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人帮把手可真是忙不过来。” 与此同时，早就到了吕家村的叶庆刚午饭都没的吃，正在到处找自家媳妇。 看着吕氏娘家早就破败不堪根本不像是有人住过的老房子，叶庆刚正对着门上早就上了锈的门锁发呆。 他已经在村子里打听一圈儿了，可谁看到他都没个好脸色，全都说没见过他媳妇。 他总觉得好像全村的人都在帮着吕氏骗他一样。 但是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他就算有一肚子的气都没地方撒。 叶庆刚正对着门锁生气，突然间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该不会是谁在背后骂我呢吧？”叶庆刚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 “我可没骂你啊！” 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叶庆刚惊喜地转身，果然看见媳妇吕氏正站在自己身后，身边还站着个不认识的年轻小媳妇。 “你上哪儿去了，我都找你半天了。”叶庆刚顾不得问那人是谁，上前就去拉吕氏的胳膊，十分欣喜地说，“你看看你家这老房子都破成什么样了，院子里的草都快比人高了，哪里还能住人啊？你快别犟了，赶紧跟我回家去吧！” 吕氏甩开他的手，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媳妇却噗嗤笑出声道：“山上的野草都没长出来呢，院子里的野草怎么就比人高了？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我，我就是打个比方！”叶庆刚被说得面上无光，有些不高兴地冲那小媳妇道，“你是谁啊？我们两口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跟着掺和。” “吕姐如今跟我一起做事，我们两个一起出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而且出来前我家娘子说了，让我好生保护吕姐。 “所以我不但要搀和，还要搀和到底呢！” 第386章 不能轻易回去 “做什么事？什么娘子？” 叶庆刚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好不容易找到吕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兜头破了一盆冷水。 他一把拉住吕氏道；“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爹娘和孩子都在家等你呢！ “荣安昨晚想你想的最后都是哭着睡着的。” 叶庆刚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所以立刻就把儿子搬出来打感情牌。 一听到小儿子哭着找自己，吕氏也十分心疼。 但是还不等她说话，身边的年轻小娘子就道：“吕姐，你忘了娘子跟你说过的话了？” 刚刚出现了动摇神色的吕氏顿时又坚定起来。 叶庆刚一看这明显不对劲儿啊！ 他一把将吕氏扯到自己身后，皱眉看着那小娘子道：“你该不会是什么骗子吧？你想骗我媳妇去做什么？” “你少血口喷人，吕姐受了你的欺负，一个人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连个亲人都找不到。 “若不是我家娘子收留了她，吕姐这会儿还指不定多狼狈呢！” 叶庆刚听了这话才突然意识到不对，扭头去打量吕氏，发现她身上穿的好像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虽然颜色低调不起眼，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用的是上好的棉布。 而且吕氏穿着也并不合身，稍微有点大，腰身的地方明显宽了不少，是折叠之后用腰带扎住的。 “你这穿的什么啊？这身衣服我怎么没见过呢？”叶庆刚本来只是想询问一下，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嘴就成了质问的语气。 吕氏面色不虞道；“我如今找到差事了，这是主家娘子临时拿来给我穿的衣裳。 “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什么叫找到差事了？”叶庆刚被这个消息给打蒙了，“吕玉秀，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一直低着头的吕氏突然抬头，红着眼睛看向叶庆刚。 说实话，刚才听说叶庆刚来找自己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软了大半。 别的她都可以放下，但是两个儿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尤其是荣安年纪还小。 她离开家才两天，可两天晚上都想儿子想得睡不着觉。 但凡见面后叶庆刚能说几句软和话，她没准儿早就同意跟他一起回家了。 谁知叶庆刚明明都来接她了，话还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脾气比她还要大。 不但不承认错误，还张嘴就说是家里老人孩子需要她。 这桩桩件件都跟主家娘子说的一模一样。 不由得让吕氏越发坚定了不能轻易回去的念头。 “我说我在村里找到差事了。”吕氏挺直了腰杆，声音也大了起来，“村里吕员外爷家的老太太需要人贴身照顾，吕家娘子知道我有照顾人的经验，所以想让我去她家做事，我已经答应了。 “你之前总说家里都靠你赚钱，靠你养家，你压力大，我不体谅你。 “现在正好，咱俩换一换。 “我在吕员外家辛苦做事赚钱，家里的事儿便交给你管。 “你放心，吕家娘子说了，每个月给我两天时间，可以回家看孩子。 “我会按月给家里拿钱的，你只要把家里照顾好就行了。” “不是，我……吕玉秀，你……” 叶庆刚这下子彻底懵了，脑子已经有些跟不上媳妇的节奏了。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以后你要在外头赚钱养家，让我在家里伺候老小？” “是啊，有什么不对么？”吕氏道，“你以前不总说，我不赚钱不知道你有多辛苦么？ “现在我出来赚钱，不也是为了让你歇一歇么？” 叶庆刚这回彻底急了，抓着吕氏的胳膊不撒手道：“不是，家里的活儿我哪里干得了啊？ “再说了，眼瞅着就春耕了，你若是不会去照顾家里，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出去种地啊？” “大不了就雇人种，实在不行就把地租出去呗！”半晌没说话的年轻小娘子再次插言道。 “你说的可真轻松！雇人种不用花钱么？ “还什么租出去，你说的可轻松，都这个节骨眼了，粪肥都运到地里去了，眼瞅就要春耕了，这会儿把地租出去也亏了……” “没事儿，你赚不到钱但是吕姐能赚到钱啊！”这小娘子真是句句话都往叶庆刚的肺管子上戳，“你猜我家娘子给吕姐开多少月钱？” “切，能有多少？”叶庆刚没好气地说。 小娘子伸出两根手指，在叶庆刚眼前晃了好几遍才道：“看清楚了，管吃管住管穿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 “我家娘子说了，吕姐又细心又耐心，也不嫌老人麻烦，更不嫌脏。 “到家里还不到两天时间，就把老太太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对她满意的不得了。 “我家娘子还说，若是吕姐做得好，以后还要给她加月钱呢！” 叶庆刚在心里头大约一算，一个月到手就有二两银子，按照惯例每年的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主家一般还会给个红封之类的。 也就是说，吕氏若是能在这里做上一年，几乎能净赚二十五六两银子。 叶庆刚瞬间都动心了，但是一想到乱七八糟的家里和哭泣的老人孩子，他立刻又摇头道：“玉秀，你要搞清楚，你是有家的人了，不是自己一个人。 “你就忍心抛下两个儿子，一个人在这里吃香喝辣穿好的么？” 叶庆刚一张嘴就惹得吕氏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娘子听着就生气了，直接叉着腰道：“吕姐，你听听，他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让你回家伺候老人带孩子么！” “那她留在这儿干的不也是伺候人的活么！” 叶庆刚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家里需要照顾的人不管，偏要出去照顾别人呢？ 那小娘子听了这话，当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这人脸皮可真厚，真好意思说。 “吕姐在家伺候你的爹娘，还要给你们洗衣做饭。 “但是在我家娘子这里，她就只负责照顾好老太太就行。 “不但需要照顾的人少了一个，而且还不用自己做饭，不用自己洗衣服，每个月还管吃管住给月钱。 “你自己好生算算账吧！到底哪个来得划算！” 叶庆刚虽然没念过书，但也不至于不知道这样浅显的道理。 但是明白之后他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跟这两天如出一辙的混乱局面，叶庆刚就抱着头蹲下身子，一个劲儿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玉秀，你这人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了。 “我出门前都跟儿子说好了，今天来把你接回家。 “荣旭和荣安这会儿肯定都坐在门槛儿上等着娘亲回家呢！ “你就算跟我生气，也不能不管孩子，是不是？” 还不等吕氏说话，那小娘子立刻抬手挽住她的胳膊，冲叶庆刚做了个鬼脸道：“你少来了，我家娘子早就知道你会说这些话。” 她说完又转向吕氏道：“吕姐，这么难的第一步你都已经迈出来了，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被他给哄回去啊！ “再说了，这好差事可不等人。 “你跟他回去之后毫无改变，只会继续给一家人做老妈子。 “到时候你若再想回来，这么好的差事可未必会留在那儿等你！” 这一番话沉甸甸地压在吕氏的心上，叶庆刚的态度更是让她心里秤杆失衡的重要秤砣。 该如何选择，简直都不用多说了。 吕氏主动迈出了第一步，拉着那年轻小娘子离开了。 “吕姐，这就对了！”年轻小娘子的声音里满是欣喜，“娘子让我看着点儿你，别让你犯傻。 “你都不知道，我多怕你刚才心一软就答应回去了啊！” 她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刚才说的话，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夸张。 “毕竟你也知道，伺候我家老太太这活儿不太好干。 “我家老太太和娘子都太讲究、太爱干净了，之前找了好多个都不满意。 “你可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家老太太和娘子都满意的人。 “你若是跟着他回去了，我家娘子可就又要犯愁了。 “不过，吕姐，你可别想歪了，我们劝你别回去，可不仅仅是为了让你留下来伺候我家老太太。 “我家娘子是真心觉得你日子过得不好，想拉你一把。 “咱们互帮互助，各取所需嘛！” 吕氏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放不下。 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回头看叶庆刚的冲动，对身边小娘子在自己耳边的碎碎念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应和罢了。 但是在叶庆刚看来，却是自家媳妇跟别人挽着手，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了，把自己丢在这里不管了。 他盯着吕氏的背影看了半天，也始终不见她回头，气得转身一脚踹在吕家大门上。 早就年久失修，最近一冬天又没人住的房子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摧残。 门板直接跟门轴脱开，轰然倒地，激起一片灰尘。 把叶庆刚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哎呀，吕姐，他把你家院门踹坏了！”年轻小娘子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登时惊呼出声。 吕氏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被灰尘呛到的叶庆刚正在继续拿门板和门柱出气，本来就凉了半截的心，瞬间凉到了底。 娘家的房子的确早就破旧不堪，连她自己都不敢进去住了，生怕半夜房子塌下来把她埋在里头。 但是再破旧那也是她的娘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寄托着跟父母兄长全部回忆的地方。 如今就这样被叶庆刚给损坏了，越发断绝了她想要回去的心。 就像吕家娘子说的那样，她就该多赚点钱，然后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 而不该因为舍不下孩子，就只能妥协回去过以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日子。 想到这里，吕氏在心里默默道。 小旭，小安，娘对不住你们，暂时不能回去陪你们了。 但是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以后能生活得更好。 一旦娘有了钱，一定把你们接到娘的身边来。 想了这些之后，吕氏远离叶庆刚的脚步走得越发坚定起来。 吕氏一边走一边感慨道：“吕娘子也太厉害了，她怎么懂的那么多，连孩子他爹来了会说什么都能知道。 “哎，巧贞，你实话跟我说，你家娘子该不会是什么能掐会算的大仙儿吧？” 巧贞闻言登时笑得直不起腰来：“吕姐，你可真会说笑，我家娘子可是最不信这些的。 “她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事儿，是因为她见多识广。 “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娘子可是去过西洋的人。 “她回来之后说，西洋那边跟咱们有很多不一样。 “虽然他们有很多地方都远远落后于咱们，但是那边有些地方，女子是跟男子一样可以继承家业的，甚至还能继承王位呢！” “真的假的？”吕氏闻言吓了一跳，“女子怎么继承王位啊，是因为没有儿子么？” “才不是呢！”巧贞摇头，“我家娘子去西洋之后，认识了一个小国家的公主，两个人十分投缘，便被邀请去她家的王宫做客。 “那位公主不但有兄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但是她的父亲觉得她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也是最有能力的，所以册立她为王太女，要她继承王位。 “我家娘子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甚至担心跟她一起回去会被她的兄弟们暗杀。 “谁知去了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那边根本算不得新鲜，大家都觉得十分正常。 “我家娘子在那边住了一年多，也了解了当地的许多风土人情。 “最后参加了那位王太女的登基仪式之后才告辞离开的。 “后来我家娘子又花了两年时间，在那边走访了好几个国家，然后才跟着商船回来的。 “反正自从去过西洋，我家娘子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但很多想法都有所改变了，看人看事儿也一看一个准儿了！ “所以就你男人，我家娘子都不必亲眼看见他，只听你说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第387章 这日子恐怕是真过不下去了！ 看着吕氏头也不回地走了，叶庆刚对着吕家老房子一顿发泄，却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他蹲在一地破烂之中犯了会儿愁，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吕家村离榕溪村距离还是有点远的，现在不抓紧时间往回走，就很难赶在晚饭时候到家了。 他只求叶大嫂帮家里做一顿午饭，可半点儿没提晚饭的事儿。 而且看吕氏和她身边那个年轻小媳妇的态度，就算追过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被她们所说的那个吕娘子教训一顿。 想到这里，叶庆刚也硬气了一回，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啐了一口道：“我还不信了，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是咋地！” 说完这话，叶庆刚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口走去，很快便来到官道上，拦下一辆骡子车，搭着车走了。 而叶庆刚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吕氏跟巧贞又从刚才那条道的尽处探出头来。 看着叶庆刚头也不回的身影，巧贞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吕氏眸光黯了一瞬，但很快就像是恢复过来似的，挽起巧贞的胳膊道：“咱们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快回去吧，该给老太太翻身了。” 另外一边，叶庆刚的硬气，连一路都没能维持住。 眼瞅着离家越来越近，他的心里就越来越犯愁。 家里离不开人，地里又要开始忙活了。 就算把他一个人劈成两半儿用也照顾不过来啊！ 骡车把他放在离榕溪村最近的岔路口，若是碰不到赶着车从外面回来的村里人，叶庆刚就只能走着回家了。 这段路其实不算太长，但基本都是上坡，平时大概得走小半个时辰。 但是叶庆刚之前踹门花了不少力气，加上心情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竟生生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看见了村口的大榕树。 此时太阳都已经落到山后头去了，天边只剩淡淡的一抹光晕，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叶庆刚黑灯瞎火地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推开家门，原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满是狼藉、饿得不行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没想到家里干干净净，大儿子照顾着小儿子，兄弟俩正坐在桌边吃面。 “爹，你回来了！”两个孩子看到叶庆刚进屋，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往他身后看。 西屋的人应该也听到了声音，门帘子突然一挑，把叶庆刚吓了一跳。 “庆刚兄弟回来了，饿了吧？”屋里走出来的人正是叶大嫂。 今晚老叶家吃过晚饭之后，叶大嫂发现叶庆刚还没回来，担心他家老人和孩子饿肚子，便过来给他们擀了点面条。 “大嫂。”叶庆刚惊讶地看向叶大嫂，突然有些感动涌上心头。 毕竟他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实在太憋屈了，冷不丁感受到一点温暖就觉得弥足珍贵。 叶大嫂一看叶庆刚的脸色和他独自一人回来，便知道这肯定是没把媳妇哄回来，便也没有多问。 “庆刚兄弟，灶间有我擀好的面条，我去给你煮一碗。 “主要是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所以没敢提前煮。” 叶大嫂没好意思问，但是两个孩子却不会放过叶庆刚。 不等叶大嫂走出去，两个孩子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凑上来。 “爹，娘呢？” “爹，你不是说去把娘接回来么？” 两个孩子一边说一边还探头往屋外看，想着吕氏会不会故意藏在外面跟他们闹着玩。 但是屋里的灯光将门外照得一清二楚，哪里有吕氏的影子。 叶荣旭年纪大一些，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心事和小心思了，面露失望的同时并没有急着发问。 可叶荣安年纪小，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确认娘亲没有回来之后，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爹，骗人，你说会把娘接回来的，你骗人——哇——” 叶庆刚本来就心情不好，被儿子一哭更觉烦躁，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道：“大人的事儿你不懂，赶紧去吃你的面，吃完早点睡觉！” 但是无论他咋么说，叶荣安还是越哭越厉害。 叶庆刚所剩不多的耐心和自制力已经岌岌可危，碍着还有叶大嫂在家里，只好再次哄骗孩子道：“行了，只要你不哭了，乖乖吃饭睡觉，明天早晨起来就能看见你娘了。” 虽然明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明天起床之后估计会面临更大的麻烦。 但是叶庆刚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赶紧让小儿子闭嘴，不要再哭了。 叶庆刚平时在儿子心目中的信任度还是以较好的，所以荣安听了这话，很快就止住了哭泣，稍微还有点抽噎地问：“爹，真的么？明天早晨醒了就能看见娘了么？“ “真的，真的。”叶庆刚有气无力地敷衍着小儿子，但是很显然，一旁的叶荣旭却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不过叶荣旭什么都没说，上前拉起弟弟的手道：“小安，过来，哥哥喂你把面条吃完。” 叶荣安却甩开哥哥的手，直接跑进东屋，脱了鞋爬上炕，趴在被垛上准备立刻睡觉。 “你吃饱了么？”叶荣旭问。 叶大嫂给他俩煮的面量是不一样的，叶荣安的本来就比他的少，能看得出应该是根据他俩的年纪做出了调整的。 如今叶荣安连半碗面都没吃完，肯定会饿得很快的。 但是叶荣安此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饿不饿，还要不要吃面上面了。 他费力地把被褥抽出来，乱糟糟地摊在炕上，自己往里头一躺，闭上眼睛道：“哥，你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了，睡醒就能看到娘了。” 叶荣旭很想说那就是爹骗你的话。 但是脑海中浮现出弟弟哭得可怜巴巴的模样之后，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上炕帮弟弟把被子盖好，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出去了。 叶大嫂很快就端着煮好的一大碗面出来，放在桌上道：“庆刚兄弟，有啥事儿也得先吃饭，你说是不是？” “大嫂，今天真是多亏你帮忙。”叶庆刚不肯坐下，一个劲儿地感谢叶大嫂。 “这有啥的，邻里邻居，搭把手的事儿嘛！ “西屋里头你爹娘我都喂过了，你爹白天想要方便，我都是叫我家老二老三过来帮忙弄的，也翻了几次身。 “你娘不用操什么心，吃饭吃得挺好，一会儿你吃完了再自己进去看看。 “没啥事儿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再吱声。” 虽然两家挨着，但叶庆刚还是把叶大嫂送出自家院门，目送她回了家才放心。 他送完叶大嫂回来，还不等坐下安生的吃口面，就听见屋里他娘喊他，还有他爹那根本听不出说了什么的声音。 “娘，怎么了？”叶庆刚深吸一口气，这才走进西屋。 “你媳妇回来了么？”庆刚娘说着也一个劲儿地往他身后看。 “没有！她不肯回来。”叶庆刚知道自己反正也逃不掉，干脆破罐子破摔道，“爱回不回，她不回来家里日子还不过了是怎么地？” “你……”庆刚娘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庆刚赶紧给老太太端了杯水。 “娘，她在外头找了个活儿，伺候有钱人家的老太太,每个月月钱还不低呢！ “不过那老太太年纪应该已经很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到时候用不上她，她自然就回来了。” “那你刚才还跟荣安说他明天早晨起床就能看到他娘了？” “我那不是被他哭得烦心随口哄他一句么！”叶庆刚无奈道。 “那你等明天早晨的，我看你怎么哄他！”庆刚娘气得不想再跟儿子说话，直接扭过头躺下，只留给叶庆刚一个后脑勺。 叶庆刚总算得了清净可以吃饭了，但是坐下来却觉得毫无食欲。 碗里原本看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面条，此时也被泡得涨了起来，看着就有些难以下咽的样子。 为了不浪费粮食，叶庆刚还是拿起筷子，勉强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但是还没吃几口，他就忍不住捂着嘴起身，跑到门外冲着泔水桶吐了起来。 “大刚，你怎么了？”庆刚娘听到声音赶紧起身，但是又下不了地，只能在屋里大声询问。 “荣旭啊，你快出去看看你爹怎么了？” 叶庆刚把刚吃的面条都吐出来了，又呕了几口酸水才终于止住了。 他顾不得漱口，先大声冲屋里道：“娘，没事，我就是回来的路上呛到风了，刚才面条又吃急了，所以就有点反胃。” “你这孩子，我从小就跟你说，吃饭不能着急，要细嚼慢咽，不然肯定吃得不舒服……” 叶荣旭也从屋里默默走出来，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叶庆刚。 叶庆刚赶紧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口水，才算是把胃里的翻腾给压下去了。 他伸手揉揉叶荣旭的小脑袋道：“谢谢儿子，都能照顾爹了，真不错。” 叶荣旭却是一脸凝重地问：“爹，娘是不是不回来了，就像是之前的柳家婶子一样？” 叶庆刚一下子被儿子给问住了。 柳大嫂年前就已经跟柳老大和离了，带着女儿被娘家人接走了。 所以严格来说，此时已经不该再叫人家柳大嫂或者是柳家婶子了，该叫一声林娘子了才对。 和离的事儿并不常见，林娘子为此也好一番折腾。 一来是柳家死缠烂打，二来是衙门那边也是尽量劝和。 但是她有娘家父母兄长撑腰，最后才终于和离成功，还带走了亲生女儿。 叶庆刚以前从来没想过媳妇会不会跟自己和离，在他的想法中，和离这个词儿就根本不该存在。 但是想起白天吕氏的态度，叶庆刚突然也有些不确定了。 “不会的！”叶庆刚突然提高了声音，也不知道是说给儿子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柳大嫂之所以能和离，是因为她娘家硬气。 “但是你姥姥家那边如今一个人都没有了，你娘若是和离，岂不是要变成孤身一人了？ “再说了，你娘那么疼你和荣安，她怎么舍得丢下你们不管呢！” 叶荣旭神色难过地垂下眼帘。 因为他没有妹妹只有弟弟，所以脑子里也根本没有重男轻女这个概念。 所以他根据柳家的情况，便以为一旦爹娘和离，娘就会带走年幼的孩子，那肯定就是弟弟叶荣安了。 但是他也想跟着娘亲怎么办？ 叶荣旭陷入了自己人生最大的苦恼之中，但是很显然，这些烦恼跟他爹说了也是白说。 毕竟他爹刚才还当着他的面撒谎骗弟弟呢！ “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叶荣旭强忍着眼泪问。 “怎么会，你娘就是在外面找了个差事做，过些天休息的时候就能回家看你们了。 “或者等爹有空了，带你和弟弟去看她。” 叶庆刚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这简直是个绝妙的主意。 回头带上两个孩子一起去找吕氏，他就不信了，看到两个孩子当面掉眼泪，吕氏还能铁石心肠地拒绝回家？ 想到这些，叶庆刚的心情一下子又好转了许多。 他又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道：“多亏你提醒爹了，好了，你赶紧去睡觉吧，爹也回屋吃饭了。” 叶庆刚心情有所好转，胃口也瞬间好了起来，饥饿感也随之涌了上来。 这会儿也不管面条是不是被泡浮囊了，连自己带儿子剩下的，全被他唏哩呼噜吃了个干干净净。 叶大嫂从隔壁回来，一进门就发现晴天带着啸夜站在院子里。 她上前弯腰抱起女儿问：“不回屋站这儿干啥？” “我跟小夜一起等娘回来。”晴天奶呼呼地说。 叶三嫂听到声音从屋里探身出来，好奇地问：“大嫂，庆刚媳妇回来没有啊？” “没有，他自个儿回来的，那脸色老难看了！”叶大嫂抱着晴天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别人家的事儿，咱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一个做了娘的人，宁可把孩子都丢下也要逃走的话，这日子恐怕是真过不下去了！” 第388章 你觉得咱们今天上山会遇到危险么？ 第二天一早，老叶家的桌上比平时多了一道小菜。 之前采的小根菜腌得差不多可以吃了。 白生生的小根菜上面带着一抹绿意，外面裹着一层红色的调料。 晴天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做的小根菜，眼巴巴地看着，但是她又怕辣，看了半天也不敢动筷子。 叶大嫂见状便问：“想尝尝么？娘做得不是很辣的。” 她说着还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预备着，万一晴天被辣着了也能赶紧喝点水冲淡一下。 “我尝尝。”晴天看到几个哥哥都一口接一口地吃，终于动心地夹了一根塞进嘴里。 舌头最先尝到了外面裹着的辣酱的味道，的确就像叶大嫂说的一样，辣酱虽然看着红但并不是很辣，还能尝出微微的甜口，配上小根菜独有的味道，还真是挺好吃的。 “娘，好好吃！”晴天一脸惊喜地说，然后也不用叶大嫂帮忙，自己便不断地伸手去夹，早饭硬是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粥。 叶大嫂注意到的时候，她最后一碗粥都吃得只剩一口了。 “哎呦，祖宗，怎么吃了这么多？当心撑坏了肠胃。” 叶大嫂担心地伸手摸摸晴天的胃，果然已经撑得有点突出来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也发现孩子今天早晨吃得格外多，五个男孩子几乎都比平时多吃了一个花卷或是馒头。 至于叶老二和叶老三，直到这会儿都还没放下筷子，全都一手举着馒头一手夹着小根菜吃得不亦乐乎。 “想吃的话晌午和晚上都还有呢，用得着一大早就吃这么多么！”叶三嫂无语地从小儿子手里夺走还没吃完的半块馒头。 “你才多大点儿，就想跟哥哥们吃一样多，肚子要撑破了。” 叶老太太其实也悄悄比平时多吃了半块馒头，只不过在家里其他人的比较之下并不显眼，也没有被儿子和媳妇们发现。 “老大媳妇这次做的小根菜还真挺好吃，正好，一会儿吃完饭你去给他们都送点尝尝。” 一听说要拿去送人，叶老二、叶老三和几个孩子都齐齐抬头看向叶老太太，满脸都写满了为什么要送给别人这样的疑问。 “家里腌了一坛子呢，足够吃了，这玩意儿吃不了几天就该吃腻了。”叶老太太简直无语，“以前在关外也不见你们这么爱吃小根菜，今年这是怎么了？难道连小根菜都是关里比关外的好吃不成？” “这不是一冬天没啥菜吃，突然吃到其他菜觉得新鲜么！” “就是就是，过年这段时间家里天天吃肉，吃点小根菜挺解腻的。” 叶老太太闻言白了叶老三一眼道：“不想吃肉可以不吃，好日子这才过了几天就开始飘了？”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大嫂这个小菜做得挺好吃。”叶老三赶紧笑着解释道。 叶大嫂起身道：“那我去送小菜了，正好带着晴天出去走走。 “我就那么一会儿没看见，这孩子就多吃了一碗粥，万一积食就不好了。” “大嫂，你快去吧，什么都不用管，我来收拾。”叶三嫂立刻道。 “是啊，大嫂，还有我呢，我们收拾就行了。”叶二嫂也补充道。 大家都知道晴天身体底子不好，万一有哪里不舒服那可都不是小事儿。 叶大嫂去外面缸里夹了几碗小根菜，放在一个分层的食盒里提着出门。 晴天跟在她身边，啸夜也悄没声息地跟了上去。 等叶昌丰拿着自己从早饭里悄悄藏起来的鸡蛋黄跑出来准备喂啸夜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每天都会蹲在门口等着他投喂的狗子今天却没影儿了。 “娘，啸夜呢？”叶昌丰前后院看了一圈，也没看到狗子，正好主动去问。 “啸夜？”叶二嫂根本都没注意，扭头看向叶三嫂。 “哎呀，还用问么，肯定是跟着晴天出去了。”叶三嫂一脸你们就会大惊小怪的模样，“只要晴天出门，啸夜哪次不跟着了？” 听了叶三嫂的话，叶昌丰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啸夜本来就是妹妹抱回来的狗子，它跟出去也是为了保护妹妹。 但是他现在必须要去私塾，没办法等啸夜回来了。 叶昌丰怕被他娘发现他手里拿着的鸡蛋黄，于是便悄悄将其塞进衣袖了，然后跟着哥哥们去西屋拿了书包便一起去私塾了。 叶二嫂忙着收拾碗筷，也没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 叶家五个孩子一窝蜂地从家里跑出去，叶老二和叶老三扛着锄头跟在后面。 最近他们每天都是把孩子送到私塾再去地里。 虽然不算特别顺路但是也不会绕太远。 而隔壁叶庆刚家的两个儿子此时正坐在门槛儿上，一脸羡慕地看着叶家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叶荣安低声问：“哥，为什么他们都能去私塾，你怎么不去啊？” 叶荣旭被问得有些为难，但还是不想让年纪这么小的弟弟知道家里的情况，便哄骗他道：“哥哥不喜欢读书，所以就不去了，等过两年你年纪大一点，爹娘就送你去读书了。” “哥哥不去的话我也不去。”叶荣安虽然也挺向往去私塾的，但是又觉得跟哥哥一起在家也挺好的。 “哥哥，娘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叶荣安一大早起来没看到吕氏，已经嚎啕大哭过一场了。 此时眼睛还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是哑哑的。 说这话的时候，叶荣安的声音瞬间又哽咽起来，眼瞅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叶荣旭伸手揽住弟弟幼小的肩头，努力撑起一个笑容道：“爹不是说了，娘出去干活赚钱去了么？ “爹娘赚了钱才能送你去念书，对不对？” 叶荣安闻言揉揉眼睛，难过地说：“那我不去念书了，我要娘亲。” “娘有空就会回来看咱们的。”叶荣旭安慰道。 叶荣安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登时顾不得哭了，站起身平视着哥哥，兴奋却还不忘压低声音道：“哥哥，咱们去找娘吧！” “啊？”叶荣旭被弟弟这想法给吓到了，“快别闹了，咱们都不知道娘在什么地方，去哪里找啊！” “爹不是说了在吕家村么？”叶荣安越说越觉得可行，“哥，你以前不是跟爹娘去过姥姥家么？你不记得了么？” “我那时候还没有你大呢，我能记住什么啊！”叶荣旭伸手揉揉弟弟的脑袋道，“快别乱想了，进屋吧，要吃饭了。” 叶庆刚正手忙脚乱地在灶间做早饭，他也做不出太复杂的东西来，只是昨晚特意向叶大嫂请教过，所以今天熬出来的粥还算过得去，勉强算是浓稠适当，没有稀成米汤。 他这边刚把粥端上桌，准备去缸里捞一点咸菜疙瘩出来，就听到大门外传来叶大嫂的声音：“庆刚兄弟，我自己做了点小菜，给你们拿一碗尝尝。” 叶庆刚赶紧放下手里的粥，出去便看到叶大嫂手里端着一碗红彤彤的小菜。 “真是小根菜？”叶庆刚辨认了一下问。 “是啊，前几天上山看到就挖了点回来，腌了一些今天刚开始吃，家里人都说挺好吃的，所以拿点给你家尝尝。” 若说给叶娟儿、叶东魁、叶庆远和村长家里送小根菜算是礼尚往来的话，那么叶大嫂来给叶庆刚送小菜，就纯粹是觉得家里老的小的可怜罢了。 “嫂子，这可太谢谢你了！”叶庆刚感激地说，“家里正准备吃早饭呢，真是给嫂子添麻烦了，还让你惦记着。” “没事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叶大嫂不在意地说，“行了，快回去吃饭吧。” 叶大嫂说完带着晴天和啸夜一起回了家。 叶二嫂和叶三嫂已经把灶间都收拾好了，院子也扫过了。 叶大嫂看外头已经没有什么活儿了，正准备回屋扫扫地，擦擦柜子，就听到外面响起叶娟儿的声音。 “老大媳妇，咱们上山挖菜去啊？” 随着说话的声音，叶娟儿也从外面走进了院子。 她头上包着头巾，身上穿着旧衣裳、旧鞋子。 背上背着筐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小铲子和小刀。 “姑，你这是要去挖什么菜啊？” “挖小根菜呗！”叶娟儿道，“你早晨送来那个小根菜，我跟你姑父吃着都挺好吃的，咱们再去多挖点回来，你教教我怎么做呗？ “而且现在阳坡上，蒲公英和荠菜应该也都出来了，嫩嫩的正是好吃的时候。” 若是叶娟儿只是说去弄小根菜，叶大嫂肯定也会答应，但其实兴趣并不算大。 但是一听说荠菜也长出来了，顿时就来了兴致。 荠菜可是个好东西，不但能包饺子包馄饨，还能做汤，以前在关外家里也总去挖来吃，只是长出来的时节至少要比关里晚两个月。 “姑，你说的那个蒲公英又是什么菜啊？”叶大嫂好奇地问，“是京城这边的野菜么？我以前都没听说过，怎么吃啊？好吃么？” “哎呀，蒲公英就是……”叶娟儿低头在地上找来找去，谁知老叶家房前屋后收拾得太干净了，地上连根草都没看见。 但若是让她说蒲公英长什么样子，也挺不好形容的。 叶娟儿最后终于想到说：“现在刚长出来比较嫩，再过些天就要开始开小黄花了。 “到了夏末秋初的时候，它的花就会变成一个白色的毛球，一吹就飞得到处都是，小孩子都喜欢吹来吹去的玩儿。” 听得叶娟儿这么一说，叶大嫂立刻就明白过来。 “知道了，原来姑你说的是婆婆丁啊？我们关外管这个叫婆婆丁。 “你若是说这个那我可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包饺子可好吃了。” “包饺子？”对于蒲公英的这种吃法，叶娟儿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看村里都是蘸酱吃，还有好多人吃不惯呢！ “那玩意儿苦了吧唧的，包饺子能好吃？你是不是整错了啊？” “姑，没错啊！”叶大嫂十分笃定地说，“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家家日子都过得紧吧。 “但是到了春天，但凡还能揭得开锅的人家，说什么也得咬牙去切块肉回来包婆婆丁馅儿的饺子和荠菜馅儿的馄饨。 “我娘最爱吃的就是婆婆丁馅儿的饺子了。” 叶大嫂说着放下手里的扫帚和抹布道：“姑，你等着，我去换身儿衣裳，叫上老三媳妇于咱们一起去，我俩上次发现了一大片小根菜……” 这话一说完，叶大嫂突然有点犹豫，上次上山就碰见叶癞子了。 这次就算多了叶娟儿，三个女人家也还是挺危险的。 叶娟儿像是看穿了叶大嫂的心事，忙道：“放心，这次你姑父陪着咱们一起去。 “我让他先去山脚下等着了，我过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块儿去。” “哎呀，那可太好了。”叶大嫂闻言瞬间放下心来。 倒不是说刘全多能打或是如何，但无论是去山里挖野菜还是采蘑菇，有个男人同行的话，的确是会安全不少，大家心里也会安定许多。 叶大嫂快步去对面告诉叶三嫂，自己又回房换了衣裳，拿上挖野菜的东西就可以出发了。 结果还没走出大门就又被晴天给缠上了。 “娘，我也想去。” “上次去都差点儿受伤，你还想去？好好在家陪着奶奶不好么？ “而且娘说不定要下午才能回来了，你要是去的话，哥哥们晌午回来吃饭就看不见你了。” “晚上不就看见了么！”晴天晃着叶大嫂的个胳膊撒娇道，“娘，你就带我去吧！ “上次咱们没事，其实都多亏了小夜。 “所以说，你这次去也该把我和小夜带上才安全啊！” 一听到晴天这么说，叶大嫂登时就想多了。 “怎么，你觉得咱们今天上山会遇到危险么？” 晴天闻言，一脸不明所以地看向叶大嫂。 “娘，你说的是啥意思啊？” 叶娟儿笑着拍了拍叶大嫂的胳膊道：“瞧你问的这是什么话，都把孩子给问蒙了！ “晴天又不是王婆子，还能掐会算了不成？” 第389章 累死我了，腰都要断了！ 叶大嫂赶紧掩饰道：“可不是么，我刚才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人齐了，姑，咱们走吧。” 几个人说着话走到后山的路口，便看见刘全正在等着她们。 叶三嫂问：“大嫂，你还记得上次挖小根菜的地方么？” “记得啊！”叶大嫂道，“放心，跟着我走就是了。” 叶娟儿闻言道：“看来你们两口子还都挺厉害的，我就不行，一进山就转向了。” 叶三嫂立刻像是找到了同盟一般，连声附和道：“姑，我跟你一样。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有一次跟着邻居去山里捡蘑菇。 “结果跟人家走散了，我就想着自己往回走吧。 “谁成想这一走倒好，直接麻达山了。” 叶娟儿虽然第一次听到麻达山这个词儿，但是也基本能猜出来应该是迷路的意思。 “那次可吓死我了。”叶三嫂道，“我自己在山里走到天都黑了也没走出去，看着哪里都长得差不多似的。 “关外的山里可比咱们这儿更吓人，什么豺狼虎豹都有。 “我当时都想到，万一我死了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没了娘可咋办。 “后来还是大哥带着村里人进山把我给找到了，从那之后我就不敢随便跟着别人上山去了，去也是跟着家里人去，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可不是么，我进山也都得叫上你姑父，我自己可不行。” 叶娟儿跟叶三嫂越说越有共鸣，两个人聊了一路。 叶大嫂背着晴天在前面带路，虽然离上次上山还没过几天，但是山里的景色已经跟上次大不相同了。 春天就是这样。 开春儿之后，山里的各种植物都会开始疯涨，几乎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儿。 上次来的时候，树上地上都还是光秃秃、灰蒙蒙的，地上基本也只有小根菜刚冒出来的嫩叶勉强带点儿绿色。 但是这次再来，地面已经有了一片片的新绿，甚至还有些耐寒的植物开出了白色或是黄色的小花儿。 很多树枝上也都冒出黄绿色的嫩叶，目之所及的地方几乎都染上了春的气息。 叶大嫂摘了几朵小花递给背着的晴天，顺口参与叶娟儿和叶三嫂的话题道：“现在还算好了，等过些天草木都长起来才容易迷路呢！” “可不是么，隔开两步就看不见人影儿了。”叶娟儿心有余悸地说，“我跟你姑父上山都得时不时互相喊着点儿。 “咱们这边的山里虽然不如你们关外那么凶险，但基本上每年也都有人迷路死在里头。 “若是运气好，还能被人发现尸体，有些干脆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可不是么，关外也是一样。”叶大嫂连连点头。 说话间，叶大嫂已经带着大家来到了上次挖小根菜的地方。 小根菜比上次长高了不少，远远看去地里绿意已经挺浓了，毛茸茸的一片。 但是走近了看其实还算不得茂盛，很多地方都还是露出了褐色的泥土。 “哎呦，这么多小根菜，简直跟有人在这里种的一样。”叶娟儿惊喜地感慨了一声，放下背筐，提着篮子拿着铲子冲进去就挖了起来。 “老三和两个孩子都爱吃大嫂腌的小根菜。 今天我也多挖点，回头弄点儿让老三带去城里给木工坊的人也都尝尝。” 叶三嫂说着也很快就跟了过去。 叶大嫂则开始在周围找起婆婆丁和荠菜来。 比起小根菜，这两个更容易被发现，但是数量却远没有小根菜那么多。 叶大嫂挖了几棵之后，晴天就记住了这两种野菜的模样，也到处转悠着帮忙寻找起来。 “娘，这边有一棵。 “这里也有。” 啸夜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晴天，还非要挤上去嗅着她找到的野菜。 晴天推开啸夜毛茸茸的大脑袋，自己也试着挖了起来。 但是她力气小，铲子插进土里挖得过浅，直接把叶子和根相连的位置挖断了，只得到一把被挖散的叶子。 晴天一连挖了几棵都是这样，她扭头看向叶大嫂篮子里的婆婆丁。 叶大嫂篮子里的都是棵棵分明，她手里的却是一根根叶子分明，不免有些沮丧。 啸夜见状急得嗷嗷直叫，然后直接冲上来帮忙，对着地上的野菜又刨又咬的，这下干脆连根完整的叶子都剩不下了。 晴天赶紧制止道：“啸夜，别刨了，都让你给刨坏了。” 啸夜闻言停了下来，歪头看看晴天又回头看看自己在地上刨出来的坑，发出疑惑的叫声。 叶大嫂听到声音过来询问：“怎么了？” 晴天赶紧把双手藏在背后，不想让叶大嫂看到被自己挖得乱七八糟的野菜。 “手咋了？”叶大嫂却误会她是不是弄伤了手，赶紧放下篮子和铲子过来查看。 “娘，没事，我就是没挖好，都浪费了……” 晴天无奈只好把手里的野菜给叶大嫂看。 “谁说的，怎么就浪费了，这不都能吃么！” 叶大嫂说着就接过晴天手里的野菜叶子放进了自己的篮子里。 “能吃么？”晴天见自己可以帮得上忙顿时开心起来，“那我帮娘一起挖。” 叶大嫂却道：“你想给娘帮忙是很好的事儿，不过你力气太小了，挖散的婆婆丁虽然不会浪费，也能吃，但是不太好收拾。 “所以你带着啸夜在旁边玩好不好？” 叶大嫂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事事都对晴天大夸特夸，也会开始指出她的问题了。 只不过她还是有点紧张，说的话尽量温柔委婉，生怕晴天接受不了。 没想到晴天却只是微微有些遗憾，然后拍拍自己弄脏了的手道：“娘，那我带啸夜去那边看看。” 晴天指着的是不远处的一片地方，刚才啸夜就总想往那边跑，她想跟着过去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叶大嫂松了口气道：“行，去玩儿吧，别离开太远就行。” 晴天招呼着狗子道：“小夜，你刚才想去那边干啥？你带路。” 啸夜一听这话立刻转身就跑。 “哎呀，你慢点儿！”晴天立刻就跑着跟了上去。 “别跑太远了！”叶大嫂不放心地在后面喊道。 晴天挥挥手道：“娘，放心，我知道了。” 叶大嫂转身发现其他人都挖了不少小根菜了，自己也赶紧加快了速度。 但是她刚挖了几下，就听到晴天有些焦急的声音。 “小夜，不要乱吃东西！ “你啃的这是什么啊？快吐掉！” 叶大嫂担心出什么事，听到声音赶紧过去查看。 只见晴天一只手揪着啸夜的后脖子，一只手正在掰它的嘴。 啸夜自然不会咬晴天，却也不肯吐掉自己嘴里的东西，只努力地扭着头。 “怎么了？吃什么了？”叶大嫂一边问一边四下看着，还以为啸夜抓到了什么小动物在吃。 但是四下都干干净净的，周围实在没看见什么可吃的东西。 晴天一把抓住旁边刚刚发芽的灌木枝条道：“娘，啸夜刚才过来就啃这个吃。 “这个是什么啊？能吃么？” 晴天十分着急，因为前些天村里有条狗，吃了别人家药老鼠的毒花生死掉了。 这些天晴天一直反复叮嘱啸夜，绝对不可以吃外面的东西，每次带它出门也都特别注意。 叶大嫂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以前娘家是养过狗的，所以知道狗有些时候会自己去啃一些野草或者是药材。 老人们就会说，那是因为狗的身体不舒服，想法子给自己治病呢！ “应该没事儿。”叶大嫂不很确定地说，见晴天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便道，“我去叫你姑姥爷来看看，他说不定认识。” 刘全过来一看，还真是个认识的东西，笑着说：“没事的，这是枸杞，吃了败火的。 “怕是狗子在你家吃得太好了，这是要给自己调理调理呢！ “不过也是，你家这狗长得是真好，平时都喂的啥啊？” 晴天闻言赶紧抢着说：“我娘给啸夜蒸的窝窝头！” “对对，就是窝窝头。”叶大嫂赶紧接话，不免有点心虚。 刘全低头看看啸夜的体格和毛色，不免有些难以置信。 喂窝窝头就能把狗喂得这么好？ 真不愧是从狼窝里抱回来的狗子啊！ 但是刘全不知道的是，叶大嫂给啸夜做的可不是一般的玉米面窝窝头。 里面不但要打好几个鸡蛋，还会从城里买些便宜的猪肺和猪下水回来加进去。 毕竟啸夜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看着它的骨架个头就不会小了。 叶大嫂见晴天那么喜欢啸夜，啸夜也一直是忠心护主，所以生怕它吃不好耽误长个儿，做的窝窝头简直比村里有些人家吃的还要好。 不然啸夜也不会长得这样膘肥体健，一身银灰色的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顺滑如一匹上好的缎子。 但是喂狗无论花钱还是出力都是叶大嫂自己，家里又少了郭氏那个搅屎棍，所以家里没人对此表示不满，但是却都十分默契地不对外提起半句。 毕竟如今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还不太舍得吃肉，甚至还有一小部分人家连粮食都不敢敞开了吃饱。 若是传出去说老叶家喂狗都吃得这么好，怕是会被全村人孤立和排挤的。 叶大嫂狐疑地低头看看啸夜，心想难道还真是给吃得太好了，所以上火了？ 但紧接着就看见了刘全拿着铲子挖了起来。 “姑父，你挖这个干啥啊？” “枸杞可是好东西，这个根儿和枝干拿回去晒干了煮水喝都能败火。 “而且这玩意儿很好活，你挖回去插在院子里，以后就能经常摘枸杞叶和枸杞吃了。 “平时想挖点枸杞都得往山里去，难得这次长在这么近的地方，你也赶紧挖点回家备着。” 叶大嫂闻言也赶紧跟着一起挖。 她虽然不知道枸杞根和枸杞叶有什么作用，但她知道枸杞是好东西，能够滋补身体。 刚好家里后院儿那么大，沿着障子种一圈儿也不碍事。 这玩意儿也没什么难以下咽的药味，大人孩子都能当零嘴儿吃。 自打知道晴天身体的问题之后，叶大嫂就对这件事儿特别上心，但凡对身体好的东西，恨不得都一股脑弄回家。 所以立刻跟着刘全一起挖了起来。 很快，这一小片枸杞就被他俩都给挖出来了。 刘全只少拿了一些枸杞根，剩下的都要让叶大嫂拿着。 “你家人多，都拿回去吧。”刘全道。 “姑父，我也要不了这么多，咱俩一起挖的，怎么也得一人一半吧！” “我家院子里也种了一些，只是有些年头了，不舍得挖它的根，怕给挖死了，所以上山看到的话就少挖点回去备用就是了。 “这玩意儿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多少，谁也不能三天两头就上火不是！” 刘全说着干脆直接动手，帮忙捆好一股脑都塞进了叶大嫂的背筐里。 因为挖的有点多，所以一下子就把背筐塞满了。 叶大嫂挖的婆婆丁和荠菜都没地方装了。 刘全干脆脱掉了自己的外衣，把两个袖口都打上结，把衣服当包袱皮儿给叶大嫂用，自己只穿着里头的夹袄。 “姑父，这咋好意思啊！”叶大嫂嘴上连连推辞，但是心里也明白，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没事儿，我这都热出汗了！”刘全说完就赶紧走了。 叶大嫂只好背起背筐，拎着用衣服包起来的野菜回到叶娟儿和叶三嫂挖小根菜的地边，放下东西帮她们一起挖起小根菜来。 叶三嫂见她过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问：“大嫂，你不挖婆婆丁和荠菜了？” “不挖了，没地方装了，我帮你们挖点，把背筐都装满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们今天临时起意上山，也没带什么干粮，这会儿全都有些觉得饿了，所以纷纷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有了叶大嫂的加入，大家的速度更快，不多时就把背筐都装满了。 “哎哟我的妈呀，累死我了，腰都要断了！” 叶娟儿想要站直身子，结果腰疼得直接定在那里，半晌才缓过来了一点儿，慢慢地直起腰来。 第390章 这还不得把人给香迷糊了！ 上午刚一放课，老叶家兄弟五个就从私塾跑回家里。 “啸夜？啸夜？”叶昌丰一进院子就到处找狗子。 结果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他只好跑去灶间问叶二嫂道：“娘，啸夜呢？” “啸夜？”叶二嫂奇怪地抬头看向儿子，“跟你大娘、三婶儿和晴天上山了啊！ “你今天怎么了，从早晨就到处找啸夜？” “啊，没事，我就是没看到它有点奇怪。”叶昌丰不敢说自己每天都把鸡蛋黄留给啸夜的事儿。 虽说家里如今比以前条件好一些了，但是家里人这么多，每人每天也只能分到一个鸡蛋吃。 所以他便每天把自己的鸡蛋黄留下，偷偷喂给啸夜。 叶二嫂看着儿子跑出去了，便继续做午饭。 结果刚翻了两下锅里的菜，就看见叶昌雪也跑了进来。 “二大娘，啸夜呢？” “你们这帮孩子搞什么鬼，怎么一个两个都过来问啸夜？ “它跟着晴天上山去了，晌午估计回不来了！” 叶二嫂说罢，不等叶昌雪离开就招呼他道：“正好你过来了，赶紧洗洗手，帮我把碗筷端过去。 “然后叫大家准备吃饭了。” 叶昌雪看到叶二嫂在炒菜，这才反应过来道：“啊，大娘上山了，那今天的晌午饭……” 叶二嫂提着铲子扭头看向他问：“今天的晌午饭怎么了？” 叶昌雪赶紧道：“晌午饭终于能吃到二大娘做的饭了，我都好久没吃过了，可想吃了！” “臭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叶二嫂嗔怪道。 老叶家的三个媳妇里，叶二嫂是最不会做饭的。 她从小跟着她娘学女红，也实在没有余力再兼顾其他。 叶二嫂挥挥锅铲道：“放心吧，我热了一盘剩菜，把过年剩下的拿点儿熏肉、酱肉切了，都是你大娘做的 “我自己就炒了盘蒜苗炒鸡蛋，这下放心了吧？ “赶紧的吧，收拾桌子吃饭。” “二大娘，其实你做的菜也没那么难吃，跟我娘差不多。” “臭小子，等你娘回来我就告诉她，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二大娘，你最好了，你才不是会去告状的人呢！” 叶昌雪笑嘻嘻地说完，端起碗筷就快步往外走。 “慢着点儿，别摔了。”叶二嫂在后面大喊。 晌午吃饭的时候，几个孩子的食欲好像都不是太好，别说像平时吃得那么狼吞虎咽了，筷子动得都不勤快。 “咋了，是我做得太难吃了么？”叶二嫂不由得产生了自我怀疑，“但是我自己吃着还行呢！” 叶老二立刻说：“不难吃，挺好吃的，你看我吃了不少呢！” 叶二嫂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开他道：“谁说你了。 “再说了，还有谁比你更不挑食啊？给啥都吃！” “给你个啸夜的窝头你也能吃得喷香。” 叶老二听得媳妇这么说，只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叶老太太接话道：“你别说，啸夜的窝头还真挺香的。 “里面不光有苞米面儿，还有白面，鸡蛋，猪下水什么的……正经放了不少好东西呢！ “尤其是刚蒸好掀开锅盖那一下，正经挺香呢！ “再加上你大嫂做得也干净，人也照样能吃。 “也就是咱家如今条件好了，给狗子都吃得这么好。 “若是以前有这好东西，你们一个两个都得抢着吃。” 大人们随口说着，叶昌雪和叶昌丰却都听得呆住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奶，啸夜的窝头里面放了鸡蛋？” “可不是么，晴天那么宝贝啸夜，你大娘还能对它差了？喂的都是好东西呢！” 这下子叶二嫂再迟钝也发觉了儿子的不对劲。 她眯起眼睛问：“叶昌丰，你搞什么名堂？ “你今天从一大早就不对劲，你给我老实交代！” 听到娘亲直接叫了自己全名，叶昌丰很快就撑不住了，把手伸进怀里不知道想要掏什么东西。 叶二嫂越发疑惑，紧盯着他的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昌丰的手伸进怀里之后，自己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把手从怀里抽出来，手里捏着一点儿鸡蛋黄的残渣。 叶二嫂脑子里已经不知想过多少可能性了，甚至连什么老鼠、死鸟之类的都想过了。 但是看见儿子指尖的鸡蛋黄，她的大脑还是空白了一瞬间。 “你这是……”叶二嫂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是想把鸡蛋黄喂给啸夜？” “是啊，我每天都把鸡蛋黄留下来给啸夜吃。”叶昌丰点点头承认道。 叶昌雪顿时一脸惊讶地看向叶昌丰。 他没想到家里居然还有人天天跟自己做着一样的事儿。 “为啥啊？”叶二嫂对此十分不解。 “因为之前听大爷说，啸夜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若是吃得不好，个子就长不起来了。” 叶昌雪也认同地点点头，帮忙作证道：“当时是大爷跟大娘说话，被我和昌丰两个人给听见了。” 叶二嫂简直被这两个孩子弄得哭笑不得。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大爷跟大娘说了这样的话，所以大娘就在啸夜的窝头里加了鸡蛋和猪下水呢？” 叶老太太也听得忍俊不禁道：“行了，孩子们也是一片好心。 “不过老二媳妇，你还是先看看他俩里头的衣裳吧！ “哪有人会把鸡蛋黄揣怀里啊？” 经过叶老太太这一提醒，叶二嫂才终于想起来，难怪刚才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事儿。 她伸手就把叶昌丰抓到自己身边，上手就直接扒了他的外衣。 里头果然已经是一片狼藉，鸡蛋黄的碎渣到处都是，很多都已经粘在衣服上了。 “你说说，谁家正常人能把鸡蛋黄揣怀里？” 吃完晌午饭，叶二嫂便让把儿子弄脏的衣服给脱了下来，也打发叶昌雪回去换衣裳。 “你赶紧回去换身衣裳，把弄脏的衣裳都给我，我下午顺手就给你们洗出来了。” 叶昌雪换好衣服出来，抱着脏衣服一脸的难为情，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脏衣服交给叶二嫂。 叶老三也在旁边道：“二嫂，不用麻烦你。” “哎呀，这有什么麻烦的，一件是洗，两件也是洗，我顺手就搓出来了。 “你媳妇上山挖野菜挺累的，总不能等她回来还让她去洗衣服吧？ “那啥，我给他洗就是了。” “得了吧，你们男人毛手毛脚的能洗干净么？快给我吧！”叶二嫂说着，直接一把抓过他怀里抱着的脏衣服，端着盆去江边清洗。 五个孩子午觉醒来也没能得到晴天回来，只好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去了私塾。 下午，上山去挖野菜的几个人终于回来了。 村里几个混混看到他们背筐都满了，手里还提着东西，都忍不住上前去围观。 “哎呦，老叶家又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可不是么，她家的运气总是比别人家好，这回该不会又挖到什么名贵的药材了吧？” “人家若是真挖到宝贝，也不会大咧咧地放在外面给咱们看啊！” 叶娟儿皱眉道：“你们要说话就好好说，少搁这儿阴阳怪气的！” 几个人不顾叶娟儿的冷脸硬是凑上来，发现叶大嫂背筐里装的都是枸杞枝之后才瞬间失望。 “我还当是挖到什么好东西了，这玩意儿山里多得很。 “这东西也卖不上价钱，挖这么多回来烧火用么？” 居然还有人想上手翻一翻，看看上面的枸杞枝条会不会只是障眼法，好东西是不是藏在下面呢！ 但是还不等这人的手碰到叶大嫂的筐子，啸夜就呜地一声冲了上去，挡在了叶大嫂跟村里那几个混混之间。 啸夜如今虽然还没满一岁，但是因为平时吃得好，已经长得十分高大了，猛一下子冲过来，还是颇具压迫感的。 几个混混纷纷后退，看向啸夜的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叶大嫂又走了一会儿，见实在讨不到什么便宜，这才悻悻地离开。 叶大嫂纳闷儿道：“这几个人咋回事，我也没得罪过他们。 “一个个看着也都挺眼生的样子，为啥要来找咱们的麻烦啊？” 刘全道：“你不认识也是正常，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的街溜子。 “叶癞子以前没事就总跟他们混在一起，今天过来怕不是想给叶癞子拔闯[注1]吧？” 叶娟儿闻言撇嘴道：“你可真看得起他们，还拔闯，不过都是些酒肉朋友罢了。” 她说完又扭头对叶大嫂道：“不过小心点儿也不是坏事儿，以后看到这些人离远点儿，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行，姑，姑父，我记着了！”叶大嫂道，“你们今天回家先把这些小根菜收拾出来洗干净，明天我配好调料之后去帮你们腌上。” “怎么能让你出调料呢，你告诉我都要买什么东西，我去杂货铺买。” “姑，一点调料能值几个钱。 “再说了，你去买调料，有些不常用的，平时一年半载都未必能用到一次，最后岂不是都浪费了？ “再说了，我家原本就有现成的，又不是说我要特意出去买！” “好好好，那姑就再沾你的光了。” 两家人分开之后各自回家。 晴天到家就累瘫了，整个人扑到炕上翻了几圈便不动弹了。 她可以歇着，但是叶大嫂和叶三嫂却还有好多事要忙，首先就要把背筐里的山菜先倒出来。 “今天先不收拾小根菜了。”叶大嫂看了看天色，对叶三嫂道，“咱们先把婆婆丁收拾出来一些，趁着新鲜晚上包一顿饺子吃。 “剩下的都等明天再说吧。” 婆婆丁虽然比小根菜长得粗壮一些，一棵棵的，但实际收拾起来也并不容易。 首先要把外面一圈不好的叶子揪掉。 然后要用小刀把婆婆丁的根削干净。 最后便是要一遍遍地过水、清洗。 为了确保洗干净了，缝隙里都不会夹杂着泥沙，至少要清洗四到五遍才行。 这边干到一半，叶大嫂就先去剁肉馅儿了。 等她这边肉馅儿剁得差不多了，就见叶二嫂和叶三嫂抬着一盆洗干净的婆婆丁进来了。 “锅里的水马上就要开了，老二媳妇，你等会儿看着给菜焯水，老三媳妇，你赶紧把面和上。” 叶大嫂一边说着话，一边做完了剁肉馅最后的收尾工作，将肥瘦相间的肉馅儿倒进一旁的盆里。 叶二嫂听着锅里的水像是开了，一掀锅盖，果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叶大嫂过来搭把手，帮她一起将婆婆丁都倒进锅里，然后用笊篱轻轻地划开。 婆婆丁在水里只需要稍微汆一下就够了，看到叶子变得更绿立刻就捞进一旁早就备好凉水的盆里。 叶大嫂将过了凉水的婆婆丁依次捞起来，轻轻拧一下多余的水分，然后一团团地摆在菜板儿上准备剁菜。 叶二嫂一把抢过来道：“大嫂，这个我来吧，你快歇会儿。” 菜比肉好剁，叶二嫂两把菜刀一起，上下翻飞，很快就剁好了，一股脑搓进盆里。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拌馅儿步骤了。 刚才抢着要帮忙的叶二嫂立刻让出位置道：“大嫂，这个我可来不了，还是得看你的。” “我拌馅儿的时候你们也看着点儿，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以后总得有自己做饭的时候。”叶大嫂嘴里说这话，手里的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 飞快地将调料加入盆中，又倒入早就泡好的葱姜水，最后用筷子沿着一个方向把饺子馅儿搅上劲儿。 “哎呦，香味儿都出来了。”叶三嫂闻着生饺子馅儿都觉得自己饿得不行了。 “这就香了？”叶大嫂说着拿起油壶，稍稍往饺子馅儿加了一点儿，再一搅动，香味儿立刻越发明显起来。 “大嫂不光做饭绝，拌馅儿也是一绝啊！”叶二嫂也凑过来闻了闻，“艾玛，不行，今天晚上这顿饺子，还不得把人给香迷糊了！” “大嫂，你再跟我说说，都放了什么，你速度太快我都没看清楚。” 妯娌三个说了会儿话，刚才揉好的面也差不多醒好了。 于是大家端着东西直奔堂屋，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包起饺子来。 第391章 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饺子 “咕、咕、咕——”郭婆子端着拌好的食儿走进暖房。 一听到这熟悉的招呼，小鸡小鸭们就全都朝着她跑过去，将她团团围住。 刚才还蹲着跟小鸡小鸭玩儿的孟钰见状起身。 “钰哥儿，您来了。”郭婆子赶紧跟孟钰打招呼。 她来岑家喂鸡已经有些日子了。 之前第一次被孟钰带回来，得知了岑老的身份之后，郭老太太立刻紧张得不行，还以为这些鸡鸭都是养了准备给皇上吃的，吓得当场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虽说这个活儿又轻松又赚钱，但万一把进贡给皇上的鸡鸭养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掉脑袋。 好在孟钰及时把话跟她说清楚了，郭老太太这才安心留下。 不得不说，孟钰还真没骗她。 喂鸡喂鸭这点小事对她来说真是特别轻松。 孟钰听说她是逃荒过来的之后，干脆将府上浆洗衣物的差事也一并交给她来做。 所以如今郭老太太每天过来喂鸡鸭、洗衣裳、收拾暖房，晌午府里还管一顿午饭，一天能赚六七十文钱。 所以她如今看到孟钰就像看到了恩人一般。 “也不知道你今天过来，不然我就给你带点儿腌菜了。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做这些玩意儿手艺还不错……” 孟钰道：“郭大娘，就甭这么客气了。 “只要能把这些小鸡小鸭养好就比什么都强。 “看来你之前还真没夸大，的确有几分本事。” 郭老太太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实话，她那天来看到暖房里的鸡鸭时，心里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这些鸡鸭原本就是从挑出来的、不太好的蛋里孵出来的。 加上挑着在外面卖了好久，或多或少都被冻着了。 买回岑家之后，虽然被放进了暖房里，但还是有不少鸡鸭都有些打蔫儿，看着也都是瘦瘦小小的。 但是为了赚钱，郭老太太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件差事，也早就做好干不了几天就会被辞退的打算。 但谁知道这些小鸡小鸭虽然看着都病歪歪的，但是生命力却都很顽强。 一个个吃起食儿来特别欢实，没几天工夫就眼瞅着长大了一圈儿。 “对了，郭大娘，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 “你今天喂完鸡鸭，把明天的食儿提前拌出来，明天就不用过来了。” 孟钰这话可把郭老太太给吓坏了，手里的盆儿都差点儿脱手扣在地上。 “钰哥儿，我是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不小心犯了什么规矩？ “只要你跟我说，我肯定该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不要我啊！” 郭老太太还以为如今小鸡小鸭都长大些了，所以岑府不想继续用她了。 可如今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只靠郭老汉一个人养活还不得累死。 “郭大娘，您想哪儿去了，明天家里来客人，所以老爷有吩咐。” 孟钰说着，有些心虚地抬手摸摸鼻尖。 其实是岑老爷子见鸡鸭都长得挺好，便让孟钰明天去榕溪村把晴天接过来玩儿。 孟钰之前跟晴天打过包票，说自己会把鸡鸭照顾好的，自然要将郭婆子打发回家，不然在晴天面前不就露馅儿了么！ “放心，你把这些鸡鸭喂得这么好，这差事少了你可不行。 “你就当让你回去休息一天便是了。” 郭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喂完鸡鸭之后，出去又弄了一大盆食儿放着，这才跟孟钰告别回家去了。 回家路过集市的时候，郭老太太买了些面和菜。 然后她在摊子面前犹豫再三才问：“鸡蛋怎么卖？” “十五文钱一斤。” 郭老太太一听心都在哆嗦，这也太贵了。 但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根本没地方养鸡，不然自己养几只便足够家里人吃蛋了。 摊主似乎看出郭老太太嫌贵，便用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小草筐道：“硌窝儿的便宜，一文钱一个。” 郭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凑过去看了看。 硌窝儿的鸡蛋便是不小心磕伤了，但是还没有完全磕破，里面的蛋清蛋黄都还没漏出来的鸡蛋，所以卖得稍微便宜一些。 这种都比较少，所以不太容易遇到，小草筐里也不过只有七八个。 郭老太太咬牙数出四文钱，买了四个硌窝儿的鸡蛋，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再继续往回赶。 自从郭老太太开始做这个差事，有了稳定的收入之后。一家五口已经从一开始的小房间里搬了出来，重新租了一个带灶间的房子，这样更方便生火取暖和做饭。 郭老太太到家的时候，郭老汉已经下工回来了。 他如今每天在路口等活儿，收入不算太稳定。 但是他从不挑肥拣瘦，有活儿就去，所以也还算是每天都有进项。 “今天咋这么晚，我都想要沿路去找你了。”郭老汉看到她进院，赶紧上前伸手接过她买的东西。 “明天主家要请客，不用我过去了，所以让我把明天的食儿先弄出来，便耽搁了一会儿。” 郭老太太进屋先把怀里的鸡蛋掏出来，放在碗中，顺手放进了碗柜中。 “晚上下面条吃吧，好不好？”郭老太太问，“我还买了点豆芽，炝拌一下吃。” “行，挺好！”郭老汉是个好养活的，吃啥都行，什么都不挑。 郭老太太进屋换了衣裳，系上围裙就开始揉面、擀面条。 她手脚利索，很快就把晚饭做好了，一家人围坐在炕桌边等着一起吃饭。 吃着吃着，小儿子突然道：“咦，碗里有荷包蛋！” 其他人赶紧也在自己碗里翻找，郭老汉，郭士杰和大儿子都从自己的碗里翻出了荷包蛋。 “娘，你的荷包蛋呢？”郭士杰问。 “我一上来就给吃了。”郭老太太道。 郭士杰不信这话，却也没法证明，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铜板。 “爹，娘，你们看，这是我今天赚到的。” 这一小串铜板看起来最多十二三文钱。 但是郭士杰腿脚不方便，他要靠什么赚钱啊？ “儿啊，你咋赚的钱啊？”郭老太太问，“你不用替家里操心，如今你爹和我都能赚钱，你就好好在家养着就行。” “娘，不费什么功夫的。”郭士杰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帮人写了两封信罢了。” “你帮人写信？哪里来的人啊？”郭老太太有些惊讶。 “两个孩子去外面帮我招揽的生意，我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在家里待着帮人写写信就行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差事。”郭老太太许久都没在儿子脸上看到笑容了，也忍不住替他高兴。 “回头我看看能不能接点儿帮人抄书的活儿，那样还能多赚点儿。” 郭老汉闻言赶紧道：“偶尔帮人写写信就行了，抄书那活儿太辛苦了，你可别把自己累着。” “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郭士杰道，“帮人抄书还能教他俩多认几个字呢！” “这倒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可千万别累着自己，爹娘如今还不老，还能再干好多年呢！” 郭老太太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听着爷俩说话，心里不免也暖洋洋的。 如今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是一家人都在，一起朝着更好的生活努力，就已经很好了。 郭家这边饭都吃完了，榕溪村的私塾才刚刚放课。 叶老二在门外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看到孩子们一窝蜂似的从私塾里跑出来。 “爹！” “二叔！” 叶家几个孩子很快就看到了个头比周围人高大半头的叶老二，一边喊人一边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今天是咋回事儿，怎么这么晚才放课？家里都该等着急了。” “今天有人丢了东西，于是先生便把所有人都留下了，等到东西找到了才放我们出来。” 叶老二闻言问：“你们的书包都被翻了？” “那倒没有。”叶昌瑞道，“还没翻到他们几个就找到了。” 叶老二难得敏锐地听出了这句话的关键，问：“翻你的了？” 还不等叶昌瑞回答，叶昌雪就抢着道：“先生翻谁的也不会翻大哥的，大哥如今可是先生的得意门生。” “这么厉害？”叶老二低头看着大儿子。 “那可不呗，大哥可厉害了。”其他三个孩子也都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大家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叶大嫂手里拿着笊篱，正等在院门口。 “我的妈呀，可算是回来了！”叶大嫂见到几个人后道，“要是再不回来，还以为你们让狼叼跑了呢！” “私塾放课太晚，也不怪他们。”叶老二赶紧帮孩子们解释。 “幸亏今天吃的是饺子，吃多少煮多少，不然等你们回来，什么好菜都凉了。” “今天吃饺子啊？”叶昌瑞一听这话顿时更高兴了，他平时最爱吃饺子了。 叶昌雪的脸却瞬间垮了下来，书包带子都从肩膀上耷拉下来了。 “过年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吃饺子，这好不容易开春了，怎么还吃饺子啊？” 叶昌年则急着问：“大娘，什么馅儿的饺子啊？是肉馅儿的么？” 叶大嫂捏捏叶昌年的小脸蛋道：“当然是肉馅儿的了，还是你们都爱吃的，婆婆丁猪肉馅儿饺子，高不高兴啊？” “真的，太好了！”叶昌年撒丫子就往家里跑，他要赶紧进屋放下书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手去吃饺子。 家里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爱吃婆婆丁馅儿的，尤其每年只有开春儿这段时间，上山挖的嫩婆婆丁包饺子才最好吃最鲜美，平时可是花钱都吃不到的。 就连刚才抱怨为什么又吃饺子的叶昌雪，此时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家里跑。 “慢着点儿，不着急，我这饺子刚下锅，还没煮好呢！”叶大嫂追在后面喊，但是一个听见的都没有。 “让他们上桌等着去吧，一样的。”叶老二笑着说。 “你也赶紧进屋吧，把老三帮我叫出来。”叶大嫂说着怕扑锅，赶紧转身回了灶间。 听说叶大嫂找自己，叶老三便赶紧来到灶间问：“大嫂，啥事儿啊？” “你吃饱了没？” 叶老三在家，赶上了第一锅饺子出锅，此时已经吃饱了。 “大嫂，早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叶大嫂一边往锅里点凉水一边吩咐道，“你去找个碗，一会儿等这锅饺子盛出来，去给咱姑家送点儿尝尝。” “没问题，正好我吃得怪撑的。”叶老三拍拍自己凸出来的胃，“今天这饺子可真好吃。” “又不是没吃过，至于这么夸张么？”叶大嫂闻言道，“咱们过年可没少吃饺子。” “大嫂，那可不一样。”叶老三特别认真地回答，“过年的饺子都是白菜猪肉的，可没有婆婆丁馅儿这么鲜。” “以前在关外虽然每年也吃婆婆丁的饺子，但是那会儿都是肉少菜多，也没什么油水儿，可远不及今天的饺子好吃。” 叶大嫂笑道：“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归根结底还是肉最好吃！” “哎呀，嫂子，我嘴笨，说不出来，反正今天这饺子，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次了。” “还这辈子，你可真会胡咧咧！” 恰好这个时候，锅里的饺子也煮好了，叶大嫂麻利儿地盛了一碗交给叶老三，“拿住了可别烫着，快去吧！” 叶老三端着饺子直奔叶娟儿家，老叶家这边的饺子也上桌了。 不一会儿，桌上的几盘饺子就被扫荡一空。 叶昌年直接躺在炕上，挺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问：“大娘，饺子还有么？” “没了！”叶三嫂赶紧道，“有也不能吃了，你看看你这肚子都鼓成什么样儿了？再吃就得撑爆了。” “可是今天的饺子实在是太好吃了，比咱们过年时候的饺子还好吃。”叶昌年眼巴巴地看着叶大嫂。 “那一顿也不能吃太多了。”叶大嫂也没惯着孩子，直接道，“你今晚好好做功课，明天早晨大娘给你们煎饺子吃。” “真的么？太好了，我这就做功课。”叶昌年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下地趿拉着鞋就直奔西屋去了。 其他四个孩子都跟着一阵欢呼，也不用大人三催四请了，一个个儿都十分自觉地去西屋做功课。 第392章 门口放着一只死兔子 叶老太太摇头道：“刚出锅又香又软的饺子多好吃，怎么一个个都爱吃那油腻腻、硬邦邦的煎饺呢！” “娘，煎饺多好吃啊，又香又脆的。”叶老三道，“您不爱吃是因为牙不好……” 叶三嫂赶紧在后面捅了自家这个傻子一下。 叶老三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但是叶老太太已然有些不高兴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牙好，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吧。 “明天早晨你们煎饺子吃，给我盛碗粥就得了。” 想当初她年轻的时候在关外，那牙也是很好的，甭管是嗑松子还是吃核桃，全都靠牙咬。 如今却连个煎饺子都快咬不动了。 叶老太太越想心里越难过，把屋里的人全都撵走之后，自己早早就熄灯躺下了。 叶三嫂一出门就一拳头打在叶老三后背上。 “你这人可真是的，不会说话以后就闭嘴！ “本来吃了顿这么好吃的饺子，全家人都高高兴兴的，你就偏要说这种扫兴的话…… “哎呦，我可真是懒得跟你说了。 “只求俩孩子可千万别像你似的，不然以后等我老了，得让他俩给我气死。” 叶老三被老太太翻了白眼撵出来，又被媳妇一顿数落，依旧一头雾水，只能迷茫地挠着后脑勺，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看着叶老三一脸不开窍的模样，为了让叶老太太之后不会被他气出毛病来，也只好道：“娘自从上次病倒了，就一直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你没发现大家如今都不敢提这些么，怕说了让老太太心里头不痛快。 “你刚才这话啊，可真是戳到老太太最挂心的事儿上了。” 听得叶大嫂这么说，叶老三挠挠头道：“嗐，我还以为是啥事儿，这算啥啊，是人就有生老病死，这也不是别人不说就没有的。” 叶大嫂闻言睁大了眼睛，心想老三真是疯了么，这么说难道是要去跟叶老太太讲道理不成？” 好在叶老三还没笨到家，继续道：“不过既然娘有这个担心，我以后肯定不说了，多谢大嫂。” 第二天叶大嫂起了个大早，把昨天挖的荠菜洗干净，包了好几盖帘的馄饨，又把昨晚剩下的饺子煎了出来。 孩子们刚起床洗漱完，闻着味儿就都跟着进屋了。 “慢慢吃，别烫着，馄饨不够的跟我说，锅里还有。” 因为是自家吃，所以一个个馄饨都包得皮薄馅儿大。 跟婆婆丁比起来，荠菜馅儿又另有一番风味。 尤其如今刚开春不久，早晨还不是那么暖和，连汤带馄饨地来上这么一碗，吃得人从内到外全都暖和起来。 老太太中意热汤馄饨，孩子们则更爱吃煎饺，一个个都吃得脸上红扑扑的。 吃完之后都背好自己的书包，准备由叶老三送他们去私塾。 虽说这几日叶癞子一直没有什么举动，但是叶家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反正私塾就在村里，送过去也没有多远，所以叶老二和叶老三就分别负责起了接送。 谁知今天刚一出门，孩子们突然就尖叫起来。 “啊——” “血呼啦的什么玩意儿？” “这是什么！” “爹——” “娘——” 门口瞬间乱作一团。 家里人赶紧都跑了出去，只见大门口的地上有一小块破草席，上面明显能看到有血迹，下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盖着什么东西。 叶老二抄起一根棍子，屏气凝神地将草席挑开。 叶二嫂和叶三嫂赶紧扭头，生怕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叶大嫂则一把捂住了晴天的眼睛， 几个孩子也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眼睛，只不过个别胆子大的，手指缝露得比眼睛还要宽。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叶老二看清草席下的东西之后，有些无语，上前直接将其拎起来道：“谁把死兔子放咱家门口了？” 他说着又看了看兔子脖子上的伤口，做这事的人，手法应该很不专业，刚开始好像还有些下不去手，划了好几刀才弄死了兔子。 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弄得到处都是血。 但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又会是什么用意呢？ 叶老太太道：“没事就好，老三，赶紧把孩子们送去私塾，有啥事儿回来再说。” “好嘞！” 不多时，叶老三送完孩子回来，一进屋发现家里所有人包括晴天都在叶老太太屋里，那个被草席盖着的死兔子此时正摆在桌上。 “你们也想了半天了，咋想的都说说看。” 叶老二道：“我先说吧，我刚开始还在想会不会是叶癞子，但是又觉得不像。” 叶二嫂观察得细致，补充道：“我觉得这兔子不像是放在这里吓唬咱家或者是要对咱家使坏的样子。 “草席上虽然有些血迹，但其实已经是被擦拭过的，实在擦不掉的才留在了草席上。 “这兔子的处理手法虽然不怎么熟练，但是也没故意弄得血肉模糊……” 叶三嫂快人快语道：“该不会是谁来给咱家送礼的吧？” 其他人却纷纷摇头不太赞同。 “谁家送礼会这么送啊！” “就是啊，送礼又不是坏事干嘛弄得跟做贼一样？” “那总不会是别人猎了兔子，不小心掉在咱家门口了吧？” 叶三嫂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法不太合理，突然扭头看向趴在晴天身边的啸夜，问：“让啸夜过来闻一闻，说不定能找到是谁干的呢！” 全家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到了啸夜身上。 晴天低头看看啸夜，问：“小夜，你能行么？” 啸夜也歪头看她，嗓子里发出温柔的声音。 叶老太太虽然觉得似乎有点离谱，但是试试看也没什么损失。 “让啸夜试试吧，万一呢！” 于是晴天把啸夜带到那只兔子跟前，让它闻了几遍，然后又把它带到门口，让它去闻刚才放过兔子的地面。 “闻得出来么？能不能找到是谁送来的兔子？” 啸夜认认真真地围着那块地面闻了半天，然后就一边嗅一边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叶老二和叶老三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晴天也着急地喊：“娘，咱们也去看看。” 家里其他人看到这情形哪里还在家待得住，锁上院门也都跟了上去。 啸夜跑得飞快，要不是它时不时要停下来闻一闻味道，叶家人都有点儿追不上他了。 它带着叶家众人，一路跑到了叶癞子家的门口。 叶老二一看就怒了：“难不成真是叶癞子这浑蛋？” 叶老三也猜测道：“难不成那兔子里被他下了药？这是憋着想害咱家人？或者是希望啸夜把这个有毒的兔子吃了？” “管他因为什么，反正他肯定没憋好屁！” 叶老二说着从路边不知谁家的柴火垛里抽出一根，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转身就想去踹叶癞子家的院门。 “你先别急！”叶二嫂气喘吁吁地跟过来，一把抓住叶老二的胳膊，“你看，啸夜又跑了。” 啸夜并没有在叶癞子家门口停留太久，很快就转身朝着江边一路跑去。 “这是要上地里？”叶老三一遍猜测着一边跟了上去，“难道叶癞子今天突然良心发现，下地干活去了？” “赶紧跟上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这次叶老三一马当先，跟在啸夜身后。 啸夜果然一路把叶家众人带到了地里，而且还是自家地头上。 “汪，汪汪——” 啸夜蹲坐在地头，冲着旁边正在地里干活的母子俩叫了几声。 小黄氏正在专心翻地，看到叶家来了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吓得锄头都差点儿脱手，生怕是叶癞子又惹了什么事，如今老叶家来找自己算账了。 最后还是吕飞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们有事么？” 啸夜却突然冲过去，一口咬住了吕飞的袖子，然后就要拖着他往外走。 这么大一条狗冲过来咬住自己，吕飞当即就被吓哭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无法分辨出啸夜究竟有没有咬到自己的手臂，只觉得双腿发软，手臂似乎很痛，又似乎一点都不痛。 “娘——救我——” 吕飞腿软地摔倒在地，一边哭一边大喊，但还是轻松地被啸夜叼着拖到了晴天面前。 小黄氏也被吓蒙了，扑上来想要把儿子抢回去，但是晚了一步，整个儿人扑在地上，也吓得哭了起来。 “你们有什么事去找叶癞子算账，放过我的孩子好不好？” 晴天一巴掌拍在啸夜的脑袋上，训斥道：“快松口，你看你把人家吓得！” 啸夜立刻松口，那么大一只狗凑到晴天身边，满脸委屈地蹭着晴天，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呜咽声。 叶大嫂伸手把吕飞扶起来，正在柔声安抚他、跟他道歉，见状突然猜测道：“啸夜，他就是放兔子的人？” “汪！汪！”啸夜立刻十分短促坚定地叫了两声。 吕飞刚站起来，听了叶大嫂的安慰才知道自己没有被咬到，啸夜只是咬住了自己的袖子。 还不等他放松下来，就发现叶家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叶老二问：“我家门口的死兔子是你放的？盖着草席的那个？” “是……”吕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叶昌雪一听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吕飞的衣领问：“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你若是个男子汉，就真刀真枪的来，总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有什么意思？” 小黄氏则惊讶道：“小飞，你还真抓到兔子了？” 吕飞这一天总往后山跑，说是要去抓兔子。 小黄氏自己忙着翻地，以为他只是小孩子贪玩也没在意。 “我，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兔子……” 叶老三听了更加纳闷儿地问：“你好不容易抓的兔子干啥放我家门口？” 毕竟看小黄氏和吕飞面黄肌瘦的模样，就知道她们平时在叶癞子家吃的肯定不好。 好不容易抓到了兔子，咋还不赶紧改善一下伙食？ 叶三嫂道：“我就说肯定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掉咱家门口的。 “行了，快别问了，看把人家孩子给吓得。 “好孩子，别哭了，我去把兔子给你拿过来。” 谁知吕飞听了叶三嫂的话，更加用力地摇起头来。 “不是不小心掉了，我特意抓了兔子送给你家的。” 此言一出，叶家人越发混乱了。 吕飞抬头看看叶老二，然后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前我不懂事，不知道叔叔欺负过你家，跑去找你家借耕牛，叶二叔还答应要借给我。 “回家之后，我娘就把我说了，说不该去找你家借…… “所以我娘没有去你家牵耕牛，但是我一直想谢谢叶二叔。 “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去山里下套子，等了好几天才抓到这只兔子……” 吕飞几句话把叶家人说得都有些心酸。 尤其看着他瘦瘦小小的样子，都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肉了，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兔子，却不是自己吃，而是想着给自家送来。 一想到自家还因为叶癞子的缘故，不想把耕牛借给小黄氏，几个大人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叶老太太上前几步，揉揉吕飞的脑袋道：“好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你娘了。 “放心，耕牛的事儿，奶奶去帮你想办法。” 叶大嫂本来想把兔子还给吕飞，但是想到就算给了他，估计也是会落在叶癞子嘴里，孩子估计也只有嗦喽嗦喽骨头的份儿。 想到这里，叶大嫂缩回了拎着兔子的手，对吕飞道：“晌午来我家，大娘给你做兔子吃。” 吕飞闻言眼睛一亮，虽然跟着小黄氏来村里时间还不算太久，但是叶大嫂手艺好这件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本来想问能不能带着妹妹一起去，但是看到站在一旁的晴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吕飞打定主意，到时候自己去取，然后拿到地里跟娘和妹妹一起吃便是了。 叶家人见此事不过虚惊一场，便纷纷转身回家。 回去的路上叶老二忍不住问：“娘，你说你帮他们解决耕牛的问题，咋解决啊？咱家真要借给他们么？” 第393章 两只傻狍子 生活在村子里，难免都会有些身不由己的事儿。 比如像耕牛这件事儿，叶家人虽然都很同情小黄氏，但偏偏有叶癞子这个人横在中间。 叶癞子刚跟叶家人起过冲突，如果叶家此时将耕牛借给小黄氏，村里人可不会夸赞叶家以怨报德，只会觉得他们是好捏的软柿子。 以后只会有更多人来欺负他们。 叶家人虽然不怕事儿，却也不想主动惹事上身。 “我去找村长唠唠。”叶老太太道，“小黄氏既然嫁过来了，就是村里的人。 “这件事咱家不方便出面，让村长给想个法子协调一下还是可以的。” 毕竟老叶家这几个月以来，从修水车到协助剿匪，还有猎杀黑熊和野猪，是实打实为村里做过不少贡献的。 所以这样一件小事，叶老太太去说一下，王广平是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的。 果然，叶老太太到了村长家里，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一说，王广平顿时就满口答应下来。 “春耕这事儿，本来就该是我去管的，只不过这几日身子不太舒坦，寻思着村里的春耕还没开始，我就在家躲了几日懒，竟都不知道这些事儿。 “不就是借耕牛么，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 “我回头去村里帮着协调一下，还是很容易解决的。” “村长，这个事儿……”叶老太太想说让村长帮忙保密，不要说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她话都还没说出口，王广平就抢先道：“老嫂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对外肯定不会提你家的，免得那叶癞子再蹬鼻子上脸，去找你家的麻烦。” “那这事儿就多谢村长了，回头晌午家里做了兔肉，我叫老二给你送些过来。” “老嫂子，您这样可就太客气了，上次送来的腌菜都还没吃完呢！” 王广平说着，将叶老太太送出自家大门。 叶老二和叶老三都在门外等着，陪着叶老太太往家走。 还不等娘仨走到家，就听到身后有车轮声辘辘而来，还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老太太，叶二哥，叶三哥，你们这是去哪儿刚回来啊？” 三个人回头一看，坐在车辕上的果然是孟钰。 “孟老弟，你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叶老二招呼道，“岑老也来了么？” “没，就我自个儿，老爷子让我过来接晴天姑娘去京城住几日呢！” “站在这里说什么，先去家里再说。”叶老三走到车边，用手一撑车辕，跳上去坐着道，“我跟你借个光。” 孟钰忙问：“叶老太太要不要也上来坐坐。” 叶老太太摆手道：“不用了，你们先去吧。 “还有几步路就到家了，我活动活动腿脚。” 的确是没有多远了，坐车和走路的人几乎是前后脚到了叶家。 叶大嫂正在院子里收拾那只兔子，打算晌午单独用小锅做一下让吕飞直接端走。 毕竟这兔子本来就不大，自家人多，一人一口就得吃掉半只兔子，倒不如都给吕飞留着了。 更何况之前叶老大在家的时候，也没少上山打猎，野兔和山鸡是最常见的猎物，一冬天家里也没少吃。 不料孟钰进门就一眼看见了兔子，道：“嫂子晌午要做兔子？看来今天我有口福了啊！” 叶大嫂没想到孟钰今天会过来，也不好说兔子只有这一只，回忆着村里有没有谁家养了兔子，现在赶紧去买几只说不定还来得及。 但是还不等她想起来，一旁的晴天就已经飞快地说：“孟叔叔，兔子只有一只，我娘要做了给吕飞哥哥，咱们都吃不到的。” 孟钰虽然不知道吕飞是谁，但是也大致听懂了晴天的意思，以为是有人拜托叶大嫂帮忙做一顿兔肉。 不过没有兔子这事儿还不简单。 孟钰从车辕上跳下来道：“二哥，三哥，有空不？ “现在时辰还早，咱们去山上转转呗？” “孟叔叔，你还会打猎？”晴天听了这话，看向孟钰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崇拜。 因为叶老大打猎十分厉害，所以对跟爹爹一样厉害的人，晴天都忍不住有些崇拜之情。 “那当然了，孟叔叔不但会养小鸡小鸭，而且还会打猎、钓鱼！”孟钰得意地说，“你上次买回来的小鸡小鸭，孟叔叔都给你养得好好的，一只都没少，今天吃完饭就带你去京城看看好不好？” “真的么？”晴天闻言高兴不已，赶紧扭头看向叶大嫂，“娘，我能去么？” “去吧。”叶大嫂算了算日子，“正好过两天在京城有个酒席要做，到时候娘做完酒席正好接你回来，” “那敢情好，老爷子肯定高兴坏了。”一听说连叶大嫂答应，孟钰更加来了精神，“走，咱们这就上山。” 临走前，孟钰低头问晴天：“除了兔子还想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猎回来。” “想要狍子。”晴天立刻道，“我娘爱吃狍子肉。” “哎呀，孟兄弟，你别听她的，能猎到什么算什么，我吃什么都行。” 孟钰蹲下身，悄悄跟晴天拉拉勾说：“行，我记住了。” 三个人离开之后，叶大嫂抽空去叶娟儿家，帮她把小根菜腌上，把饺子馅儿拌好，总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但是等她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孟钰、叶老二和叶老三都已经满载而归了。 院子正中摆着一个盆，盆里已经有好几只被收拾干净的兔子，孟钰手里还拎着兔子正在收拾。 打到这么多兔子也就罢了，一旁的树底下竟然还拴着两只动物，撅着全是白毛的屁股，在啸夜的瞪视下也依旧淡定地吃着地上刚刚冒头的草尖儿。 这么心大又傻呼呼的玩意儿，除了狍子还会有什么？ “还真让你们遇到狍子了？”叶大嫂上去看看，两只狍子身上竟还一点儿伤都没有。 “可不是么，刚翻过这边的山坡就先遇到了两只狍子。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喊了一嗓子，这两只就都站住了回头看我。 “我用绳子做了个套索一甩，就正好套中了其中一只的脖子。 “另外一只被吓跑了，我把抓到的这只拴在一旁的树上，我们三个便分头去下套子看能不能套到兔子。 “等我们下了一圈套子再回到栓狍子的地方，居然发现之前被吓跑的狍子居然又回来了。 “两只狍子肩并肩站在树底下，都仰着头吃树枝上发出来的嫩芽呢！ “这么好的机会，我哪儿能错过啊！ “直接上前就把那只狍子也给按住了。 “这不，两只直接都给牵回来了，温顺得很。” 叶三嫂正在旁边帮忙清洗兔子，听了这话笑着说：“要不关外都管这玩意儿叫傻狍子呢！” 家里人都在夸孟钰打猎有本事，但是只有叶大嫂心里明白，这恐怕未必都是孟钰的本事，估计也是晴天知道自己喜欢吃狍子肉，太想让自己吃上罢了。 想到这里，叶大嫂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咱们今天先吃兔子，这狍子再养几天，等咱们从京城回来再吃，好不好？” 晴天却道：“娘，狍子能不能带一只去京城，让太姥爷做给我吃啊？” 一想到太姥爷的手艺，晴天的小嘴巴里瞬间充满了口水。 她赶紧把口水咽下去，悄悄摸了摸嘴角，确认没有流出来才安心。 不等叶大嫂表态，孟钰已经开始激动地拍着大腿叫好了。 要知道，因为御膳房是很少做纯野味的。 一来是怕这些纯野味的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皇上吃了对身体不好。 二来也是很多野味也不是轻易能猎到的，万一皇上吃上瘾了，下面的人不好做事，所以干脆就什么野味都不用。 因此岑老平时也很少做这些，偶尔想吃什么了，都是去外面的野味馆子解解馋。 但是孟钰心里清楚，只要晴天开口，叶大嫂爱吃，岑老是绝对会破例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能吃上岑老做的野味，孟钰的脸上立刻洋溢起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意。 看见孟钰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叶大嫂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严格来说，这狍子都是孟钰自己抓到的。 她刚才问都没问人家，便说要把狍子养起来，都已经有些不合适了，万幸是孟钰不会跟她计较罢了。 兔子都收拾出来之后，叶大嫂招呼让叶老三帮自己把兔子都剁成象眼块。 孟钰自告奋勇道：“要多大的块儿，我来剁。 “跟着老爷子这么多年，我虽然厨艺没什么长进，但是刀工还是很不错的。” 叶大嫂便用手比画了一个大小。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孟钰说着接过木盆，端进灶间便开始剁了起来。 叶大嫂有些不太放心地跟了进去，发现孟钰还真没说大话。 一只只兔子在他手底下乖顺得简直就像是豆腐。 无论是什么部位都被剁得整整齐齐，大小均匀。 叶大嫂忍不住赞美道：“平时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啊！” “没办法，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了，力气也不如以前。 “这样需要力气的活儿，我若是能帮着做一做，他不就能省点力气么。” 孟钰这句话一下子把叶大嫂说得怔住了。 是啊，岑老年纪已经很大了，自己也该多带着孩子去陪陪他才对。 “下午我带着晴天跟你一起去京城，正好过去陪陪老爷子。” 孟钰闻言，手里的刀先是一顿，紧接着答应了一声，剁得更加起劲了！ 兔肉都剁好之后，叶大嫂开始准备做菜。 因为兔肉比较多，加上怕孩子们不能吃太辣，所以她准备分两个做法。 一个是红烧兔肉，一个是辣炒兔肉。 自从跟岑老相认之后，叶大嫂做菜就没再缺过调料，甭管市面上容易买到还是不容易买到的，岑老每次自己买的时候，都会再多买一份给叶大嫂。 孟钰这次过来，又带了一大盒子各种香料和调料过来，其中还有岑老自己做的好几种酱。 孟钰帮着生火，叶大嫂先在其中一口锅里炒糖色。 小火将锅里的冰糖融化之后，叶大嫂不断用炒勺翻动着锅里的糖浆，密切关注着颜色的变化。 等到颜色变成焦褐色后，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一盆切好的兔肉倒了进去，紧接着就飞快地翻炒起来。 焦糖均匀地被裹在兔肉表面，让原本还粉白色的兔肉顿时有了色泽。 翻炒均匀之后，叶大嫂便向锅中加入了黄酒、酱油，炒匀后倒入一壶开水，盖上锅盖由着它慢慢炖煮。 另外一锅兔肉之前就已经加了调料和粉面子抓匀腌制上了。 叶大嫂在锅里倒入油，先将兔肉浅浅地过一下油，但并不炸得太干，很快就捞出来放在一旁控油。 紧接着，将锅里的油盛出大半，只留下一少部分，下入岑老送来的泡椒、姜、蒜、花椒等炒出香味，然后再加入岑老自己做的红油豆瓣酱，翻炒至香味溢出。 岑老自己做的红油豆瓣酱，虽说不是川渝那边地道的郫县豆瓣酱，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些调料下锅后被热油一激，瞬间香味和辣味就一起喷涌而出。 不光充满了灶间，还有很多随着烟囱排到外面，大半个村子的人都闻到了。 “咳咳，谁家做饭的味儿啊，这也太呛了。” “呛归呛，但是好像还挺香的呢！” “这啥味儿啊，闻得我都饿了。” 孟钰从小便跟着岑老，早就练出来了吃辣的本事。 虽然闻着也有点儿呛挺，但还是陶醉不已。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兔肉出锅后那鲜香嫩滑的味道了，舌头飞快地舔了舔嘴唇，防止口水流出来丢脸。 “这兔肉还没出锅，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要是配上点儿小酒，简直绝了。” 孟钰这话提醒了叶大嫂，家里之前在天津卫买的好酒，过年期间都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了。 叶大嫂赶紧把过了油的兔肉倒进锅里，翻炒几下添水煮开后，从灶坑里扒拉出来几块木柴，让火稍微小一点道：“你帮我看着点儿火，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394章 盘中烹走兔，上仙也贪杯 叶大嫂刚一出门，就碰见一脸憔悴的叶庆刚。 媳妇不在的日子，他过得着实有点生不如死。 叶庆刚从院子里出来，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忍不住问：“嫂子，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了，这味儿还是第一次闻到。” “嗐，家里来客人了，所以做了点兔肉。 “调料是人家自己带来的，我就是负责给炒一下。 “是不是太辣了，真是不好意思，没呛着老人和孩子吧？” “没事没事，虽然呛人，但是闻着还挺香。”叶庆刚讪讪地说。 其实他本来还想着，自己问一问说不定叶大嫂好心，能给自家盛一碗呢！ 倒不是他嘴馋，主要是这两天家里天天下面条吃，老人和他还能坚持，但孩子们都已经吃腻了。 但是听叶大嫂说是家里来了客人，叶庆刚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讨要。 叶大嫂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但虽说是邻里邻居的，偶尔应急帮个忙没的说，一直帮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所以叶大嫂硬是装作没听懂叶庆刚的弦外之音，应付过他之后直奔杂货铺。 谁知这一路又接连遇到好几个村里人，都是问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 于是原本一会儿就能走到的杂货铺，硬是花了好几倍的时间。 叶大嫂好不容易拎着两坛酒回到家，放下酒坛子就赶紧冲进灶间去看自己的两锅兔肉。 果然，汤都已经不剩多少了。 好在孟钰一直调整着火候，还不时地翻锅，所以下面都没有粘锅。 叶大嫂将红烧兔肉的锅盖打开，开始收汤。 另外一锅她掀开看了看，捞起一块兔肉递到孟钰面前问：“你尝尝怎么样？” 孟钰吹了几下就忍不住一口咬住，烫得直吸气也不舍得吐掉，囫囵半片地吃下去之后，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半晌之后孟钰才勉强说出话来。 “太好吃了，又嫩又滑，鲜得很。 “难怪老爷子总说什么，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盘中烹走兔，上仙也贪杯。 “就着这么好吃的兔子，谁都得多喝两杯。” “放心，我刚买了醉花楼的酒回来，晌午你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无论是兔子还是酒都管够。” 孟钰这才知道叶大嫂刚才出去原来是去买酒了。 “哎呀，游娘子，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家里若是没有酒就算了，咋还特意去买呢！ “不过你们村里杂货铺居然能买到醉花楼的酒，不一般啊！” “嗐，还不是杂货铺的两口子，第一次做生意，年前进了好多货，还以为能趁着过年多卖点儿钱。 “结果到现在还有不少压在手里卖不掉，刚才我去买酒，还非要按进价给我。 “虽说之前救过他家的人，但是人家也给了我们一头小猪，咱可不能用这个借口一直占人家便宜不是。” 孟钰点点头道：“这倒是，不过像他们这样老实本分的人，生意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那头小猪，厨艺比试的时候抽到烤乳猪我就得麻爪了。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还是应该多做好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报到自己和家里人身上了。” 叶大嫂一边跟孟钰说着话，一边将锅里的兔肉盛到盆里来，然后还单独盛了两大碗放在一旁。 红烧兔肉那边收汤也收得差不多了。 叶大嫂用锅铲将它里里外外均匀地翻了一遍，酱红色的汤汁被均匀地裹在一块块兔肉上面，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孟钰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问：“游娘子，这怎么还单独盛出来了？家里有人晌午不回来么？” “不是，这是要给人拿去的。”叶大嫂说着，将红烧兔肉也按照之前的样子分别盛了出来，只是红烧兔肉用的碗更大了一号。 叶大嫂跟孟钰一起将两盆兔肉端进屋，把自己刚买的两坛酒也拿了过来。 她将叶老二和叶老三叫过来道：“你们喝酒的先吃着，我和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一起去接孩子，顺便把兔肉给咱姑和吕飞送过去。” 孟钰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接孩子，但是听了这话还是道：“游娘子，我们不着急，我跟着二哥三哥一起去接孩子就是了。 “你们去送完兔肉回来正好咱们一起吃。” 在这上面，孟钰还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这若是岑老来了，让人陪着老爷子先吃倒也罢了，毕竟老爷子无论是年龄还是辈分都摆在这里。 但是他不过是个岑府的下人，就算岑老爷子和叶大嫂都从来没把他当下人看待，他也不是这么不知道分寸的人。 “用不着那么多人，让老三去就是。”叶老太太发话道，“老二，你去给吕飞家送兔肉，老大媳妇，你去给你姑送，一会儿人都回来了一起开饭便是了。” 大家正准备按照叶老太太的安排分头去做，门外就响起了叶娟儿的声音：“哎呦，你家做什么了这么香，我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 叶大嫂赶紧迎出去一看，叶娟儿和刘全一人端着两盘子饺子站在门外。 “姑，你这是干啥啊？” “这不是家里包了饺子，给你们送点吃么！”叶娟儿道。 “那这也太多了。”叶大嫂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叶娟儿家里就两口子还要拌那么多饺子馅儿，原来包之前就想好了要给自家送饺子来。 “我正要去给你们送兔肉呢！”叶大嫂说着，突然灵光一闪道，“哎呀，那还送来送去的干啥，姑，姑父，你俩快进屋，咱们一起吃不就得了！” “哎呀，不用了，我们回去了。”叶娟儿说着把手里的饺子往叶大嫂手里一塞就要走。 但是还没转身就被叶二嫂和叶三嫂给拽住了，直接拉进屋里去了。 刘全一看这情况，只得把自己手里的盘子递给叶老二道：“你先拿着，我家里还有，我去一起端过来，大家一块吃也好，热闹！” 叶娟儿在屋里赶紧喊：“还有一碗饺子，你记得给东魁哥家里送去，给他们尝尝鲜儿。” “放心吧，我记得了。”刘全说着赶紧转身走了。 叶老二跟孟钰一起，一人端着一碗兔肉准备去给吕飞送去。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看见小黄氏带着吕飞和吕慧一脸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 吕慧一边走还一边说：“哥，你肯定是被骗了，你都把兔子送给人家了，人家凭啥要做好了再给你啊！” “你别乱说，叶大娘不是那样的人。”吕飞为叶大嫂说话道，“还有，一会儿你跟娘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拿。” “凭什么不让我去，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瞒着我和娘的吧？”吕慧狐疑地问。 “你欺负过晴天，让你过去给人家添堵么？”吕飞原本不想在小黄氏面前说这件事，但是见妹妹不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这么理直气壮，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吕慧平时在小黄氏面前都装得十分乖巧，此时突然被哥哥揭穿，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小黄氏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别的事儿，忙追问道：“小飞，你说什么？小慧欺负过晴天？怎么回事儿？” 叶老二见母子三人停住脚步站在路口掰扯起来，快走两步上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地说：“吕飞，我嫂子让我去给你送兔肉呢，正好碰见你，还省得我去找你了。” 看着两碗热气腾腾冒着香气的兔肉，娘仨忍不住同时吞了口口水。 叶老二将两碗兔肉递给吕飞之后还解释道：“大碗是红烧的，不辣，小碗是辣的。 “怕孩子吃不得辣，所以给你们多盛了一些红烧的。” 小黄氏赶紧连声感谢，别的不说，光是打眼儿一看这两碗兔肉，就肯定比吕飞抓到的那只兔子肉还多了。 更不用说叶家还贴着油盐酱醋和柴火，还做得这样好吃，让小黄氏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听着小黄氏的道谢，叶老二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道：“说实话，这都是看在你儿子的份儿上。 “劝你以后还是好好管管你家闺女，别被叶癞子给带坏了！ “她以后若是再敢欺负我家晴天，就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孟钰原本跟着出来，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留在屋里没事做怪尴尬的。 此时听到叶老二说对方欺负过晴天，顿时就不乐意了。 “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上山抓的兔子给欺负晴天的人吃？” 吕飞吓得手一抖，满脸通红地举起手里的碗准备还给叶老二。 吕慧心道，我哥也抓了兔子，又不都是你抓的。 但是看着叶老二和孟钰两个大男人，这话还是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口。 小黄氏也十分羞愧，但是看着手中的碗，里面的兔子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想着两个孩子都已经许久没吃过荤腥了，小黄氏到底还是抱着碗没有撒手，嘴里连声道：“对不起，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绝对不会再让她欺负晴天了。” 小黄氏说着，伸手把吕慧扯过来道：“你这孩子，还不赶紧道歉。” 吕慧开始还不肯说话，后来被小黄氏拧了两把，终于带着哭腔地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欺负晴天了。” 孟钰还想再说什么，叶老二看见吕飞已经窘迫得快要哭出来了，便拉了他一把道：“给他做兔肉是大嫂答应的，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走了，回家吃饭，晌午我陪你好好喝几杯。” 见叶老二拉着孟钰走了，小黄氏才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兔肉，十分高兴地说：“你俩拿着兔肉去地里等娘，娘回家拿上馒头就去找你们。” 虽然今天叶癞子不在家，但是小黄氏还是不敢带着孩子回家吃兔肉，生怕他突然回家撞见，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楚。 半晌之后，娘仨在地头碰了面。 此时各家的地里都空无一人，娘仨也不管脏不脏了，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中间放着一个大板凳，板凳上摆着两碗兔肉和一笸箩馒头。 吕慧早都馋得不行了，但是吕飞一定要等小黄氏来，不许她提前吃。 此时人都齐了，吕慧抄起筷子就要去夹早就看好的那块兔子肉。 谁知小黄氏却用筷子把她拦住问；“你之前为什么欺负人家晴天？” 吕慧：“……” 她还以为刚才道完歉就完事儿了呢，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娘教没教过你，不可以欺负别人？”小黄氏说着给吕飞夹了一块兔子肉，然后道，“你今天不把事儿说清楚，就不许吃。” 看着哥哥已经开始吃肉了，吕慧又馋又委屈，最后终于哭着说：“叔叔说都是因为晴天家，所以咱家的日子才不好过的。 “凭什么她过年可以从里到外都穿新衣裳，凭什么她有那么多花炮可以放……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吕慧的话还没说完，小黄氏就忍不住一巴掌打了上去。 “哇--”吕慧顿时哭了起来。 小黄氏被气得不轻，她这会儿也终于知道为啥儿子要把自己费劲巴力弄来的兔子送去叶家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娘平时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 “你上午还好意思一直埋怨你哥把兔子送给叶家，你哥这是在替你赔不是你知道么？ “你给我好生反省一下，若是还想不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闺女，你以后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小黄氏说着把吕慧晾在一边，跟吕飞一起吃起兔肉来。 吕飞不敢吃辣，小黄氏其实也不怎么能吃，但是那一碗兔肉无论从色泽还是味道上，都格外地诱人。 小黄氏最终还是没忍住夹起一块兔肉，试探着放进嘴里。 这个兔肉入口比红烧的更加嫩滑，虽然用料很多，但是却没有掩盖掉兔肉本身的鲜美。 小黄氏吃得眼睛都亮起来了。 但是嚼了几下之后，辣味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她张开嘴，一个劲儿地用手扇着风，不住地往里吸气，眼圈儿和鼻头瞬间就红了，眼泪都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儿。 “娘，怎么了？”吕飞被她这样吓了一跳，赶紧询问。 吕慧抓住时机立刻道：“该不会是他们故意放了什么东西要害咱们吧？” 第395章 梦里的饺子就是这个味儿 吕慧这话一出，小黄氏更加生气道：“我就是被辣着了！ “倒是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把人想得这样歹毒？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吕飞为了让小黄氏息怒，赶紧道：“娘，妹妹应该是跟叶叔叔学的吧。 “之前那段时间，娘出去干活的时候，叶叔叔总在家里说些有的没的……” 小黄氏听了这话更加伤心，伸手把两个孩子一起搂到怀里道：“都是娘不好，娘就不该再走这一步。 “不但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反倒害了你们……” 见小黄氏哭了起来，两个孩子都不吭声了。 就连刚才还一肚子不服的吕慧都软了下来，伸手搂着小黄氏的脖子，哽咽着说：“娘，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听叶叔叔说什么了。 “我以后就听你和哥哥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娘仨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小黄氏抹了把脸道：“都别哭了，赶紧吃饭。 “小慧，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也过来一起吃吧！” 虽然兔肉已经有些凉了，但是娘仨却吃得格外开心。 两碗兔肉把三个人吃得肚子滚圆。 尤其是小黄氏，那一小碗辣的兔肉几乎都被她给吃了，一边吃一边嘶嘶哈哈地喊辣，出的汗都把前额的碎发给打湿了。 因为太辣了，害得她比平时多吃了一个馒头，这会儿还在拼命地喝水。 感觉嘴里没那么辣之后，小黄氏忍不住感慨道：“叶大嫂这手艺可真是没的说，难怪人家能靠给人做饭赚钱呢！” “娘，我长大以后也能赚钱。”吕慧道，“到时候我赚了钱都给娘。” “娘不指望你们赚大钱，只要都能平平安安长大，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小黄氏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喊她：“小黄氏。” 小黄氏抬头一看，发现站在地头那边的竟然是村长的媳妇黄氏。 当初也就是因为村长的媳妇姓黄，所以她才被村里人叫做小黄氏的。 此时看到她找自己都找到地里来了，小黄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叶癞子又闯什么祸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么？”小黄氏赶紧走过去，壮着胆子问。 “你们吃完饭没？吃完了跟我过去牵牛吧！”黄氏道，“你家地不算多，我看你自己也翻了一些了，剩下的用耕牛的话，两三天应该能完事儿吧？” 小黄氏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说啥呢？ 黄氏伸手推推她道：“跟你说话呢！” “啊？您，您要借给我耕牛么？”小黄氏喜出望外地问。 “不然我跟你这儿说什么呢？”黄氏有点无语，其实她对叶癞子没什么好印象，根本不想把家里的耕牛借给他家。 但是王广平合计了半天，担心若是让别人家把耕牛借过去，万一再被叶癞子给祸害了，到时候反倒不好办。 而他自己身为村长，叶癞子对他多少还是有几分敬畏的。 自家的牛借过去，叶癞子也不敢造次，也能避免许多是非。 “是啊，有人去给你家说情，我家那口子就说那就把我家耕牛借给你用几日。” 小黄氏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叶家人帮自己说了好话，不然村长好端端的怎么会帮自己。 “多谢村长，也多谢帮我们说话的人家。 “您放心，我一定尽快用完把耕牛还回去。” “倒也不用太着急，别把牛给累着了。”黄氏道。 “对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家耕牛的。”小黄氏连声道。 吕飞也赶紧表态道：“您放心，我也会帮着我娘好好喂牛，好好饮牛的。” 听到吕飞这话，黄氏的脸色舒展了几分道：“你儿子倒是个挺懂事儿的。” 就这样，小黄氏跟着黄氏去村长家里牵耕牛。 临走前村长还叮嘱了一句：“回去之后该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人家帮了你，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惹麻烦的。” “是，村长放心，我心里有数。”黄氏赶紧答应，出门之后又反复叮嘱两个孩子，不要把老叶家帮自家的事儿说出去。 她还趁机对吕慧道：“看见没有，人家晴天家里的人都是什么胸怀？你好生想想，你自己之前做得对么？” 有了耕牛之后，翻地的活儿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吕慧以前跟着来过地里，看到过小黄氏和吕飞累死累活翻地的模样。 他俩需要半天才能翻出来的地，有了耕牛之后很快就可以翻好了。 吕慧在旁边看着，终于也无话可说了。 甭管因为什么，老叶家都实打实地帮了自家。 至于之前叶癞子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也渐渐开始产生了怀疑。 小黄氏抓紧翻地的时候，叶家这边正吃得酒酣耳热。 虽然叶老大和叶老四都不在家，但是有叶娟儿和刘全在，加上叶大嫂做的兔子肉，大家吃着菜、喝着酒，聊着天，气氛甭提多好了。 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自然是红烧兔肉，但是大人们这一桌，大家全都更喜欢辣的这一份。 一个个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也还是舍不得停下筷子。 叶昌年中途出去上茅厕，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往东屋看了一眼，顿时被吓了一跳，立刻跑回西屋道：“娘，爹他们都吃哭了！” “吃哭了？”叶三嫂纳闷儿道，“哭什么啊？酒喝多了？” “不知道，我看二大爷，爹和孟叔叔，还有姑老爷都哭了。” 这可新鲜了，叶二嫂和叶三嫂对视一眼，都想过去看看热闹。 只有叶大嫂十分淡定地一边给晴天夹菜一边道：“应该就是被辣哭了。” “都辣哭了还吃啊？”这下叶三嫂有些坐不住了，“我去盛点儿过来尝尝。” 叶大嫂之前问过，因为这屋都是女人和孩子，大家都说不吃辣的，所以就只盛了红烧兔肉过来，没有盛辣的。 此时叶三嫂这么一好奇，弄得叶二嫂和孩子们也全都好奇起来，也顾不得继续吃了，全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叶三嫂回来。 不多时，叶三嫂就盛了一碗回来。 她刚一端进门，叶昌年就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 叶三嫂把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放，招呼道：“他们都说特别好吃，辣也要吃，咱们也尝尝看。” 叶二嫂看着碗里并不太红的样子，看到叶三嫂已经吃了，便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她只觉舌头像是被马蜂蛰了一般疼得厉害，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流了下来，嘴里的兔肉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辣坏了吧？快吐出去啊！”直到叶老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二嫂才赶紧扯出帕子，把嘴里的兔肉吐在了帕子上。 叶大嫂赶紧端了杯水给她道：“漱漱口，别往下咽。” 叶二嫂含了一口水在嘴里，然后噙着泪跑出去漱口了。 半晌，叶二嫂才回来道：“哎呦我的妈呀，难怪大嫂不给咱们盛这个辣的兔肉，果然是吃不了一点儿。 “我刚尝了一块，这个嘴里就像是被什么打了似的疼。” 被叶二嫂这么一吓，原本还跃跃欲试想要尝尝的孩子们全都老实了。 晴天更是不理解地问：“娘，二叔他们都辣哭了为啥还要吃啊？” 叶大嫂笑着说：“这个辣的东西，有些人就是越吃越上瘾，越吃越停不下来。” 几个孩子脸上都露出了不信的神色，叶昌年更是伸手把辣的那碗兔子肉推得远一点，生怕把红烧兔肉里面都混上辣味。 “娘，堂姑，你们要不要尝尝？”叶大嫂问。 叶老太太和叶娟儿同时摆手。 “我还是算了，一点辣的都吃不得。” “我也算了，我以前倒是爱吃点儿辣味儿。 “可如今年纪大了，嘴巴受得了，胃里头却受不了，吃了容易闹胃疼。 “你快把这个给他们端回去吧，帮我告诉你姑父悠着点儿，吃多了回去胃疼我可不伺候他。” 叶大嫂便把这碗辣的兔肉又端回了东屋。 不过叶娟儿的话她自然不可能照搬着说，只道：“姑父，我姑让你悠着点儿，少吃点辣的，不然回去要胃疼的。” “行，我、我知道了。”刘全说起话来都有些大舌头了，也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喝酒喝的。 叶大嫂见他这样，知道跟他说也是白说，便对叶老二和叶老三道：“你俩照顾着点儿姑父，差不多就得了，别喝太多了。” 兄弟俩这会儿看着都还清醒得很，对叶大嫂的嘱托也是连连应诺。 西屋这边不喝酒，大家很快就吃饱了。 叶老太太跟叶娟儿在西屋炕上坐着聊天儿。 妯娌三个先带着孩子们去睡午觉，然后又回来收拾桌子。 叶二嫂和叶三嫂把这点活儿都给包揽了，怎么也不肯让叶大嫂动手。 叶大嫂正好去东屋看看他们吃得如何了。 结果一进来就发现刘全和孟钰已经被叶家兄弟俩给喝趴下了。 叶老二和叶老三虽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但是一看就知道肯定也喝高了。 俩人看见叶大嫂进来，还搁那儿邀功呢！ 叶老二指着刘全道：“大、大嫂你看，我，我们今天陪得到位不？” “就是，姑父一要吃那个辣的兔肉，我，我们就给他敬酒，没让他多吃……” 叶大嫂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过去扒拉一下孟钰，见他嘴唇都红了，睡梦里还不住地舔着嘴唇，时不时还吧嗒吧嗒嘴。 得，看样今天下午也走不成了。 回京的事儿，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果不其然，等孟钰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 他一骨碌从炕上翻身爬起来，直不楞登地问：“什么时辰了？” 坐在炕上正在玩儿积木的晴天闻言，掏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道：“快到酉初了。” “怎么都这么晚了？完蛋了，老爷子肯定都要等着急了，这次回去了少不得要挨骂了。” “没事儿！”晴天小大人儿似的说，“正好村里有人进京，我娘托人家去给太姥爷送信儿了。 “娘说孟叔叔喝醉了，今天就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咱们吃过早饭再出发也是一样的。” “哎，真是贪杯误事。” 孟钰刚感慨了一句，就见门帘子一挑，叶老二探头进来。 “醒了？” “二哥，我醒了，你没事啊？” 孟钰虽然醒了，但这会儿还是觉得自己有点晕乎乎的。 他记得晌午的时候，叶老二和叶老三都比自己喝得多，怎么看着人家啥事儿没有的样子呢？ “我睡了一觉，早就醒酒了。”叶老二精神抖索地说，“你醒了就赶紧起来洗把脸，老三去接孩子们了，等他们回来就该开饭了。” 门外传来叶大嫂的声音道：“今天晚上只有饺子和凉菜，对付着吃点儿吧，可别挑理。” 一听叶大嫂说饺子，孟钰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晌午好像吃到了几个特别好吃的饺子。 但是他实在喝得太多了，此时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自己做梦。 孟钰起身出去用井水洗了把脸，终于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恰在此时，孩子们也被叶老三从私塾接回来了。 五个孩子一窝蜂地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孟钰之后又都猛地停住脚步喊：“孟叔叔好！” “好，好！”孟钰刚清醒一点的脑子瞬间又被他们给喊懵了。 直到在桌子边坐下，他都还在想自己中午吃的那个饺子。 “都别客气了，快吃吧！”叶老二招呼道。 孟钰也顺势夹起一个饺子。 因为一直跟在岑老爷子身边，所以孟钰也养成了习惯，只要是吃带馅儿的东西，第一口都不蘸调料，要先吃一口原味的尝尝。 所以孟钰夹起饺子就直接塞进嘴里，然后整个人就跳了起来。 “就是这个！”他指着桌上的饺子道，“我梦里的饺子就是这个味儿！” “梦什么梦，晌午吃的就是这个饺子啊！”叶老二好笑道，“晌午咱们喝太多了，都没吃几个，所以晚上热热接着吃啊！” “晌午就吃了么？”孟钰怔愣片刻。 如果吃饺子不是梦的话，那么…… 他突然把手伸进怀里，瞬间就变了脸色。 第396章 鸡都快让你养成精了 “咋了，丢东西了？”叶老三见状问，“看看是不是下午睡觉掉炕上了。” 叶老二也道：“就是，你都没出家门，东西指定还在家里，不能丢。” 然后两个人就眼睁睁看着孟钰从怀里掏出几个已经被压烂了的饺子。 叶老二和叶老三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哎呦，你怎么跟昌丰似的！” “就是，你都多大了，咋还往怀里藏吃的呢！” “幸亏这会儿家里没有外人，不然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家不给你吃饱饭，还得让你藏吃的呢！” 孟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道：“晌午喝得太多了，喝到后来吃饺子的时候都迷迷糊糊的了。 “我那会儿就觉得这饺子也太好吃了，可能是想着带几个回去给老爷子尝尝。 “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给揣怀里了。” 说到这里，孟钰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馅儿的饺子啊？我以前好像从来没吃过，也太好吃了吧？ “我记得晌午的饺子好像是你姑和姑父端过来的？这是榕溪村的特色么？” “嗐，什么榕溪村的特色啊，是我们关外那边的吃法。 “我们那边每年冬天的时间长，有时候清明节都还在下雪。 “开春之后地里的菜都还没长起来，大家就都去山上挖野菜回来吃。 “蘸酱吃，炒菜吃，做汤吃，什么吃法都有。 “自然也有人试着包包子和包饺子吃。 “然后就发现，这婆婆丁包饺子是真好吃啊！ “昨天家里已经吃了一顿了，特意给我姑和姑父送了一碗过去。 “结果我姑今天也非要包饺子，特意多包了许多给我家送来。 “这不赶巧你来了，咱们就一起吃的晌午饭么！ “我姑家这个饺子馅儿，也是大嫂过去帮着拌的。好吃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孟钰恍然大悟，紧接着问，“那这个婆婆丁到底是个什么菜啊？ “包饺子这么好吃，我们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其实就是叫法不一样，你们这边也吃的，叫……叫什么来着？”叶老二没想起来，扭头看向叶老三。 “我也没记住，反正就是那个后期会有个白色的毛毛球，一吹到处飞的那个玩意儿。” “你是说蒲公英？”孟钰大为震惊，赶紧又夹起一个饺子咬开，仔细端详着里面的馅儿，“这饺子馅儿里面是蒲公英？” “对对，就是叫这个。”叶老二和叶老三一起点头。 孟钰瞪大了眼睛，着实不敢相信。 他也不是没吃过蒲公英，每年开春的时候，京城也会有人挎着篮子在胡同里叫卖，岑老还挺喜欢买这个的，回去洗干净了蘸酱吃，说是吃了败火。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人一旦上了年纪，似乎就都很喜欢吃败火的东西，也不知道体内哪儿来那么多火可败。 孟钰不喜欢吃着有苦味的一切食物，所以对岑老的蒲公英蘸酱也是无法接受。 如果早知道这个饺子馅儿是蒲公英的，他可能从一开始连尝都不想去尝。 眼下他已经知道了饺子的味道，真的特别鲜特别好吃，此时再告诉他是蒲公英馅儿的，他就只剩下了满肚子的疑惑。 “蒲公英怎么能包馅儿呢！为啥包成饺子就不苦了啊？ “你们这都是怎么研究的，居然还能有人想到用蒲公英包馅儿？ “这可真是……” “你就说好不好吃不就得了！” “好吃！特别好吃！”孟钰诚实地说，“好吃到我想带回去给老爷子尝尝的程度。” 叶大嫂在门外听到这话，一挑帘子进来道：“放心，我今天下午就择了一盆婆婆丁，晚上放水里泡着，明天直接带去京城。 “路上顺便割一条肉，到了京城咱们就剁馅儿包饺子！” 孟钰一听叶大嫂这安排，连连叫好。 门帘晃动了一下，晴天的小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苦着脸道：“娘，明天我不想去京城了。” “啊，为什么啊？”孟钰吓了一跳，自己的任务就是来接这个小祖宗的，虽说叶大嫂一起去是个意外惊喜，但是如果晴天不去，老爷子肯定会很失落的。 孟钰赶紧道：“不是说好了去京城看小鸡小鸭么？它们都长大了一圈儿呢！” 听了这话，晴天一下子又犹豫起来。 她很想去看小鸡小鸭，但是一听到明天晌午还要吃婆婆丁馅儿的饺子，顿时又有些打退堂鼓。 孟钰见状赶紧问：“为什么突然不想去了啊？你娘不是说会跟你一起去么？ “到时候咱们带一只狍子回去，让老爷子给你做狍子肉吃好不好？” 晴天听了这话更加左右摇摆起来，她为难地抬头看向叶大嫂，小声问：“娘，那明天去了我可以不吃饺子了么？ “昨天吃了两顿饺子，今天早晨吃了馄饨，晌午和晚上又吃饺子，我吃不动了。” 叶大嫂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顿时哭笑不得地把闺女抱起来道：“当然可以了，你想吃啥娘给你做就是了。 “但是太姥爷没吃过婆婆丁馅儿的饺子，所以娘也要包点饺子给太姥爷吃好不好？” “好！”晴天这次答应得十分痛快，只要不给她吃，其他人吃她自然是不介意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孟钰早早就起来，先把要带的婆婆丁放在车上，再把要带回去的狍子给捆在马车后面，生怕落下什么。 叶老太太又往车上放了些衣服鞋子，让叶大嫂帮忙捎带给叶老四。 然后一家人吃过早饭，孟钰就赶着车，带着叶大嫂娘俩往京城去。 此时早就开春，路上的雪早都化光了。 接连几日的晴天，原本有些积水泥泞的路面也几乎都被晒干，重新变得平坦硬实起来。 加上路上的行人和车马都不算多，孟钰一路挥鞭，比平日快了几乎半个时辰便回到了京城。 几个人先去集市上买了一块适合剁馅儿的猪肉，然后便高高兴兴地回府去了。 看到马车停在门口，门子赶紧迎出来。 “哎呦，孟爷，您可算回来了，今天的鸡鸭到现在还没人喂呢！” 孟钰下意识地想问郭老太太怎么没来，然后立刻想起来是自己让人家先别来的。 “我这不是紧赶慢赶地回来了么，急什么，我这就去喂。” 刚被叶大嫂抱下车的晴天听了这话立刻道：“孟叔叔，我也要去，我跟你一起去看小鸡小鸭。” “你带着晴天去吧，肉和菜给我就行，我先拿到灶间去。” 叶大嫂来了几次之后，对岑府也是越来越熟悉了。 孟钰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晴天去了暖房。 今天郭老太太没来，孟钰也不在家，府中的下人们都不敢随便动他这些宝贝鸡鸭。 被饿了一上午的鸡鸭看到有人开门进来，立刻蜂拥而上，将孟钰和晴天团团围住。 一张张小嘴不停地叽叽喳喳，虽然声音都还很稚嫩，但是汇聚在一起可不是一般的吵。 晴天看到鸡鸭都围上来，顿时高兴地蹲下身，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小鸡小鸭们对晴天也都很友好，并没有攻击她，反倒都喜欢用嘴的侧面去蹭蹭她。 “孟叔叔，你好厉害啊，我娘还说那些鸡鸭估计大半都活不了，结果你都给养活了！”晴天一脸崇拜地看着孟钰，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又问，“孟叔叔，你是不是该喂它们了？要做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孟钰骑虎难下，他只会把郭老太太拌好的食儿拿过来喂鸡喂鸭。 可若让他做的话，他连里面放了什么都不清楚，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被晴天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孟钰觉得自己压力好大，后背上的汗都开始往外冒了。 好在这时候，把东西都放到灶间的叶大嫂找了过来。 看到这一暖房的鸡鸭，叶大嫂吃惊不已。 虽然昨个儿就听孟钰说鸡鸭全都养活了，一个都没死。 但是叶大嫂只以为那是他哄孩子的话，根本也没往心里去。 如今看到这么多鸡鸭，才知道孟钰还真没撒谎。 “居然还真让你都给养活了？” 叶大嫂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些鸡鸭该不会是孟钰后来买的吧？ 晴天双手捧着一只小鸡过来道：“娘，你看，上次点了红点儿的那只小鸡，都长这么大了。” 原本最是瘦弱的一只小鸡，如今却已经长得比其他鸡还要大一点了。 “那可不么，我每天都单独喂它！”孟钰这话倒是没撒谎，他每天晌午吃过饭都要过来看这些鸡鸭。 他还记得之前跟晴天的承诺，会格外关照这只小鸡。 所以每次都把这只点了红点儿的小鸡抓到一旁单独喂点小米儿和虫子。 所以原本最瘦小的一只，如今体型却已经超过了其他小鸡。 “孟叔叔，它们都饿了，你快给它们弄吃的啊！”晴天再次催促道。 叶大嫂见孟钰一脸为难，心里立刻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笑着帮孟钰解围道：“晴天，要不今天娘给你露一手？ “娘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养鸡养鸭可也是一把好手呢！” “是么？”晴天抬头看看叶大嫂，“娘，你会做给人吃的饭，也会做给小鸡小鸭吃的饭么？” “那当然了。”叶大嫂说着挽起袖子，问清楚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很快就端着盆过去弄起来。 孟钰虽然自己不会，但是根据郭老太太的要求，东西准备得倒是很齐备。 什么玉米、麸皮、黄豆粕、菜籽饼、还有小米和一些白菜，全都整齐地码放在暖房外面。 叶大嫂剁了些菜帮子，跟其他东西混合起来弄了一大盆端进暖房。 鸡鸭立刻就抛弃了孟钰和晴天，全都跟在叶大嫂周围，簇拥着她来到食槽跟前。 食槽是孟钰找石雷做的，规规整整的木料看得叶大嫂心里直呼浪费。 她用勺子将盆里的食儿均匀地分到食槽了，三个人瞬间觉得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叫声瞬间小了许多，基本上都埋头大吃特吃。 只有个别挤不进去的，着急地叽叽喳喳打着转儿。 晴天把一直捧在自己手里的小鸡放在地上道：“红点儿，你也赶紧去吃，一会儿就该抢不上了。” 谁知红点儿却根本不着急，反倒直接跑到了孟钰脚下。 孟钰不由好笑道：“你还挺有灵性，知道我每天给你加餐，特意过来找我。” 他说罢从暖房的角落里找出一个碗，盛了些食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里面倒了一些虫子，放在了红点儿的面前。 “吃吧！” 红点儿就像是听懂了孟钰的话一样，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碗里的鸡食和虫子，跟其他你争我抢的鸡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鸡都快让你养成精了……”叶大嫂话刚出口，心里就浮起一个念头。 这些鸡鸭长得这么好，尤其是红点儿，该不会都是因为晴天吧？ 叶大嫂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可不敢说，一股脑把功劳都夸到了孟钰身上。 孟钰被夸得汗颜，赶紧道：“游娘子，咱们还是赶紧先去见老爷子吧！” 叶大嫂这才想起来，自己放完东西过来就是为了带着晴天去见岑老的，结果因为喂鸡耽搁到现在，差点儿都把正事儿给忘了。 岑老此时压根儿还不知道叶大嫂和晴天到了，手里举着一本书，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眼神儿一个劲儿地往墙角的座钟上瞟。 “看时辰这会儿差不多该进城了。”岑老对一旁的石雷道，“你说说这个孟钰，说好了让他去接人。 “天不亮他就出发，还夸下海口说午饭前就把人给我接回来。 “结果可倒好，自己去了只顾着吃吃喝喝耽误事儿。 “这眼瞅着都第二天晌午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等他回来看我怎么罚他！” 岑老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却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巧的身影从门外冲进来，嘴里甜甜地喊着：“太姥爷，我来了！” “哎呦，我的宝贝儿，总算来了！”岑老赶紧起身，一把接住跑进来的晴天，把她给抱了起来。 第397章 晴天的小秘密不想让太姥爷知道么？ 叶大嫂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只得喘着粗气道：“祖父，她都多大了还抱她，您可当心腰。” “不妨事，我还能抱动！”岑老不在意地摆摆手，看着晴天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看见宝贝晴天，我这浑身上下立刻哪儿都不难受了。” 岑老说着，看到了在门口鬼鬼祟祟不敢进来的孟钰，立刻把脸一板。 他刚要发火，晴天立刻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脸，让他只看自己，不要去看孟钰。 “太姥爷，我娘切了肉，我们上午要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 “好，好！”岑老听到晴天这么说，先是满口答应下来，然后才奇怪地问，“怎么想起来包饺子了？” “我挖了些婆婆丁、哦，就是蒲公英。”叶大嫂道，“在关外的时候我们一到春天就喜欢用这个包饺子吃。 “前两天上山挖了一些，回家也跟以前一样包了顿饺子。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肉放得少，那都挺好吃的呢！ “如今日子好过也舍得放肉了，包了一顿大家都说好吃，所以特意拿了一些过来，包给您尝尝。” “蒲公英我倒是每年都吃，清热败火，是个好东西，不过还真没想过用它做饺子馅儿。” 不过岑老到底还是见过世面，完全没有其他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吃法的惊讶。 他只是有些好奇，究竟能有多好吃？ 门外的孟钰忍不住插嘴道：“老爷子，这个饺子真的特别好吃，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切，你吃过什么好玩意儿？”岑老心里对他还有火气，一句话就给他撅回去了。 孟钰立刻不敢说话了。 晴天见状道：“太姥爷，你不知道，昨天孟叔叔还偷偷往怀里揣了好几个饺子，说要带回来给你尝尝。 “结果喝得太多，在我家炕上睡了一下午，睡醒之后怀里的饺子都被压扁了。” 这话说的，一时间都分不清她是在帮孟钰说话，还是想带着岑老一起笑话他。 不过至少说明孟钰吃到好吃的以后，哪怕喝多了心里也还是惦记着岑老的。 所以这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听了晴天这样说，岑老心里的气也消了七七八八。 “这都什么时辰了，既然要包饺子那就赶紧吧！”岑老催促道，“什么都没准备，一个个都还不着急呢！” 叶大嫂赶紧道：“祖父，不急，我刚才去灶间放东西的时候，已经让人开始和面和剁馅儿了，一会儿过去咱们拌上馅儿就能直接包了。” “还是你做事稳妥。”岑老说着，又瞥了孟钰一眼。 孟钰赶紧道：“我以后一定好好跟游娘子学。” 几个人来到灶间，后厨的人果然早都准备好了。 揉好的面在盆里，上面盖着干净的布巾。 肉馅儿和婆婆丁也全都剁好了，分别装在不同的盆里。 灶间正中的条案上，面板、擀面杖、盖帘儿、干面……所有用得到的东西，全都准备到位。 “祖父，要不您来拌馅儿吧？”叶大嫂问。 岑老摇摇头道：“不了，这次还是你来，我先尝尝再说。” “好！”叶大嫂便照着家里的做法，很快就把饺子馅儿给拌好了。 孟钰自告奋勇地上来擀皮儿，叶大嫂跟岑老一起包了起来。 “娘，晴天也想帮忙。”晴天扒着条案的边缘道。 平时在家的时候，有哥哥们跟她一起玩，再不济还有啸夜。 可是在这里，其他三个人都在忙活，只有她自己无事可做，便也凑上前想要帮着做点什么。 “你的手太小了，还包不上饺子。”叶大嫂说完又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你把娘和太姥爷包好的饺子放到盖帘儿上摆整齐好不好？” “好！”晴天自觉接受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乖乖把手洗干净，然后过来帮忙。 叶大嫂和岑老都是熟手，只要饺子皮儿能供得上，他俩那包饺子的速度简直能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晴天便忙着将案板上的一个个饺子转移到盖帘儿上，还要放得整整齐齐。 于是四个人各司其职，很快就包出来好几盖帘儿饺子。 “晴天不吃的话，这些差不多就够了吧！” 因为晴天摆得太过整齐，每个盖帘儿上的饺子都行是行、列是列，打眼儿一看就能估算出数目来。 岑老听了这话却不乐意了，一拍面板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晴天吃？” “哎呦，老爷子，我哪儿敢不让晴天姑娘吃啊！ “就算您不说，游娘子也得撕了我啊！ “是晴天姑娘自己说不想吃，还说要是吃饺子就不来了呢！” “是么？”岑老扭头看向手上脸上都蹭到了白面的晴天，“不爱吃饺子么？” 晴天一脸苦相地伸出四根手指。 “什么意思？”岑老不解。 “她是说她都连着吃了四顿了，实在不想吃了。”叶大嫂笑着解释道，“不用管她，咱们先煮饺子。 “我一会儿少给她做一口别的吃就够了。” 刚才包到一半的时候，叶大嫂就已经去把锅里烧上水了，这会儿一掀开锅盖，水已经滚沸。 她直接倒了两盖帘儿饺子下锅。 很快，点了三次水之后，等锅里的水再次煮开，元宝似的饺子都浮起来，一个个白胖胖圆滚滚的格外可爱。 叶大嫂抄起笊篱，把锅里的饺子捞到几个盘子里，招呼岑老和石雷赶紧过来尝个新鲜。 岑老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轻轻咬开一角。 饺子馅儿里的汁水立刻涌了出来，的确有股不一样的清香味儿。 岑老第二口便将饺子直接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品尝起来。 孟钰一脸期待地等在旁边，专门等着看他惊艳的模样。 岑老很快就挑起眉毛，面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但更多的却是赞许和欣赏。 这饺子一口咬开，香味瞬间就充盈满口。 让人一时间都分不出是肉香还是菜香。 饺子皮儿柔软且有韧性，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儿。 叶大嫂拌的饺子馅儿肥瘦适中，汁水充盈，一口咬下去，肉汁几乎要喷出来。 焯水之后的婆婆丁没有丝毫苦味，只剩下一股清香。 没有丝毫突兀，反倒跟肉馅儿融合得极好。 不但激发了肉的鲜美，还恰到好处地消解了腻味。 这婆婆丁放的完全是点睛之笔，吃在嘴里仿佛带着满满的春意。 孟钰太熟悉岑老了，一看到这神情，立刻就明白了他对这个饺子是十分满意的。 他立刻扭头看向石雷，催促道：“你快点儿也尝尝。” 石雷看到岑老吃过了，自己这才动了筷子。 他人高马大的，吃起饺子来可没有岑老那么斯文，直接夹起一个饺子就丢进嘴里。 刚嚼了两口，石雷的眼睛就咻地一下瞪大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叶大嫂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被烫着了，赶紧抄起水瓢递给他：“快喝几口凉水，别把嘴里烫坏了。” 石雷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水瓢，却并没有喝，右手的筷子直接伸向饺子，这次一下夹起两个一起丢进嘴里。 孟钰见他吃得已经浑然顾不得其他，笑得直打跌。 “游娘子不必理会，他遇到好吃的就是这样，完全就是牛嚼牡丹！” 石雷嘴里虽然腾不出空来，却还是放下水瓢，冲叶大嫂竖起了大拇指以示赞许。 晴天自己不想吃饺子，但是看着太姥爷对这个饺子都连连称赞，突然跑到正在给她单独做饭的叶大嫂身边，扯扯她的衣裳。 叶大嫂弯下腰问：“怎么了？” 晴天小声道：“娘，这个饺子这么好吃，我想给秦哥哥送点行不行？” “行啊！”叶大嫂一口答应下来。 答应完了她又犯愁了，饺子这东西怎么送啊？ 生着送过去会不会不太好？煮熟了送过去又肯定都凉了。 正在叶大嫂纠结的时候，已经吃饱了的岑老背着手中走过来道：“你给孩子做饭吧，我来包。 “孟钰，你去把食盒找出来收拾干净。” “太姥爷，你都听见了啊……”晴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她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没想到岑老的耳朵这么好使。 岑老当然是没有听到了，但是架不住孟钰和石雷都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 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晴天的悄悄话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怎么，晴天的小秘密不想让太姥爷知道么？” “没有!”晴天立刻摇头，她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说话间，孟钰已经把食盒拿了过来。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双层食盒，外表看起来十分朴素，除了提手上一个“岑”字的印记之外，看不出有丝毫特殊之处。 但是当盖子一打开，就能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食盒里面竟然是一个个小木格，十行三列一共三十个小方格。 孟钰将食盒擦拭干净之后，均匀地往格子里撒上了干面粉。 叶大嫂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食盒竟然是专门用来装生饺子的。 果然孟钰弄好食盒就过去帮忙擀皮儿，岑老手脚麻利地包起饺子来。 包好的饺子一个个都被放进食盒的格子里，大小刚好。 叶大嫂此时已经给晴天做好了午饭，一小碗水蒸蛋，还有一盘蒸鱼，让她自己配着米饭吃。 她正准备过去帮忙，没想到岑老这边的饺子都已经包好了。 食盒上下层都被装满了，岑老将食盒摞起来盖好盖子。 紧接着，孟钰已经取来笔墨和长长的纸条。 岑老在纸条上写了一行字，从怀里掏出印章盖了上去。 晴天好奇地凑上来问：“太姥爷，您写的什么呀？” “写上食盒里装的是什么馅儿的饺子，还写了日子和时辰。”岑老说着将写好的纸条交给孟钰。 孟钰十分熟练地将纸条贴好，封条似的将盖子牢牢地粘在了食盒上。 叶大嫂看了吃惊道：“祖父，是不是我们不懂规矩了，不该随便送这些吃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别送了！” “不妨事，这不过是个寻常的流程罢了。”岑老道，“若是不能送饺子，我做这食盒干什么？ “只不过送归送，还是要小心为上。 “咱们固然是一片好意，但是要提防有小人暗藏鬼胎。 “贴个封条写清楚，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岑老说完对孟钰道：“你赶紧去给秦府送过去吧。” “是！” 孟钰带着食盒，很快来到了秦府，跟门子自报家门。 门子听说是岑府的人来给小少爷送吃的，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赶紧把人请到门房稍坐。 “请您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不是小的怠慢您不让您进去，只是府上今日有贵客到访。 “夫人特意有过吩咐，小的不敢擅自做主，还望您海涵。” “不妨事，这种事儿大家都遇到过，我懂。” 孟钰点点头，将食盒放在自己手边，示意门子门子赶紧去通传。 秦府今日的贵客不是别人，正是瑞亲王妃。 她今日闲来无事，过府来找秦夫人闲话家常。 门子进不得后院，只能将消息传递给二门处的婆子。 婆子又快步来到正房屋里头，将这消息禀报给秦夫人。 不等秦夫人说话，瑞亲王妃就有些惊讶地问：“岑府？你是说御厨岑老爷子府上？” “回王妃的话，正是。”婆子躬身道。 “岑老爷子怎么会跟鹤轩有交情，还专门给他送吃的过来？” 秦夫人道：“应该是因为叶家吧，就是之前给府里送过梅花鹿、熊掌、熊胆的那个叶家。 “他家跟岑老有些渊源，他家孩子又跟鹤轩玩的好。 “估计是他家有人这几天进城来了，住在岑老爷子府上，所以送了些吃的过来也说得过去。” 秦夫人跟瑞亲王妃解释完，吩咐道：“让鹤轩出去取一下，记得好生谢谢人家。” 秦鹤轩刚用过午饭，自己看了会儿书正准备午休，便听到婆子过来传话。 松涛闻言立刻道：“爷，小的去取便是。 “岑府来的也不过是个下人，哪里用得到您亲自去。” “慎言！”秦鹤轩起身，瞪了他一眼。 松涛赶紧去帮他穿好外衣，跟着他一道出去。 孟钰也没想到会是秦小少爷亲自出来，赶紧起身问了声好，然后将食盒交给松涛。 第398章 能吃上就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既然秦鹤轩出来了，所以孟钰便简明扼要地说：“我家老爷子让我去接游娘子和晴天姑娘上家里来小住几日。 “晌午游娘子包了饺子吃，晴天姑娘见连我家老爷子都对这饺子赞不绝口，便想着要给您送些过来尝尝。 “只可惜送来的有点晚了，府上应该已经吃过午饭了。” “不晚，我上午看书看入迷了，恰好还没吃饭。 “一会儿拿回去便叫人煮来尝尝，劳烦替我向岑老和晴天道谢。” 站在秦鹤轩身后的松涛听了这话简直想要摇头，午饭明明都吃过了，居然还说这话。 不过等他提着食盒跟在秦鹤轩身后回了房间之后，就听到秦鹤轩吩咐道：“打开看看。” “是！”松涛检查了一下道，“封条完好，印章……” “谁让你看这些了，赶紧打开。”秦鹤轩微微蹙眉，“先看看有多少饺子。” 松涛扯下封条，打开食盒目测了一下道：“少爷，一层三十个，上下两层共六十个。” “吩咐小厨房开火，先煮三十个，剩下三十个好生放着，留着我晚上吃。” “三、三十个？”看着食盒里虽然个头不算太大，但是也绝对不小的饺子，松涛差点儿没惊掉下巴，“爷，您今天已经吃过午饭了，三十个……是不是稍微有点儿多了？ “要不咱先煮十个，剩下的晚上再说？” “让你煮你就煮，哪儿那么多废话！” 一听秦鹤轩这语气，松涛也不敢再劝，赶紧应了一声，提着食盒下去了。 过了会儿，秦鹤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来到小厨房。 兰双正在往锅里点第三遍凉水，看到秦鹤轩进来赶紧道：“爷，灶间脏乱，您还是回屋等着吧。 “一煮好奴婢就给您端过去。” 秦鹤轩道：“你煮你的，我过来看看。” 兰双不明白煮饺子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好问，只能继续用手里的笊篱轻推着在锅中翻滚的饺子。 “松涛，去拿六只碗过来摆好，每个碗里盛五只饺子。 “给姨母、父亲、母亲、师父、和大哥屋里分别送一碗过去。 “送的时候千万别忘了说，这可是岑老亲自包了叫人送来的饺子。 “还有，傍晚的时候机灵点儿，二哥回家之后也赶紧煮五个饺子送过去。” 松涛这才明白了秦鹤轩的用意，赶紧道：“是，还是爷想得周全，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松涛去送饺子了，秦鹤轩也没换地方，干脆就在灶间内的桌旁坐下，夹起一个饺子尝了一口。 其实他并不喜欢吃饺子，当初在关外的时候，无论是府里还是军营中都经常包饺子。 也许是因为人多，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吃饭，包饺子就成了一个比较省事还能把大家都调动起来参与的最佳选择。 正是因为之前吃得太多了，所以秦鹤轩对饺子稍稍有点抵触心理。 若非这饺子是晴天特意想要送给他的，即便是岑老包的他也根本不想吃。 但是饺子一入口，立刻就改变了秦鹤轩对饺子的固有印象。 当初在关外吃的饺子，又大又油腻，偶尔煮过头了连外皮都会软囔囔地十分难吃。 但是这个饺子，皮薄馅儿大不说，而且外皮劲道弹牙，内馅儿更是吃得人满口生香。 秦鹤轩一口气把五个都吃完才回过神来。 “真不愧是岑老，就连饺子都能做得比别人更胜一筹。 他本来一点都不饿，只想尝尝味道，没想到一口气吃了五个都还意犹未尽。 正房屋里，松涛将饺子送过来的时候，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不怎么想吃。 “王妃娘娘，夫人，小少爷说，这是岑老亲手包的饺子，所以才斗胆送过来给您二位尝尝味道。” 听说是岑老亲手包的，瑞亲王妃才稍稍提起一点兴趣道：“给我一个尝尝就行，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屋里的下人们连忙道谢。 立刻有丫鬟端了碗过来，只盛出一个饺子呈上去给瑞亲王妃。 秦夫人懒得折腾，直接让人把碗端给自己道：“我先尝一个，剩下的你们再分吧，别嫌弃我。” 下人们连称不敢，又嘻嘻哈哈地说了些逗趣的话，屋里一时间气氛十分欢快。 瑞亲王妃本来只是随口尝了一下饺子，但是牙齿刚一咬破饺子皮，眼睛就睁大了几分。 这味道…… 她一口咬下去，细细品尝之后，嘴里的东西都没顾上咽下去，就赶紧扭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几个丫鬟。 发现她们都已经吃得一脸陶醉，顿时后悔不迭。 早知道这个饺子这么好吃，说什么也不会分给她们啊！ 但是现在人家吃都吃了，再后悔也没用了。 瑞亲王妃郁闷地把剩下的半个饺子吃完，回味着饺子的味道。 她总觉得一个饺子都还不够自己细细品尝，一抬头就看见秦夫人碗里还躺着四只白白胖胖的饺子。 “妹妹。”瑞亲王妃道，“你说怪不怪，明明吃过午饭没多久，感觉自己还挺饱的。 “结果这一个饺子下肚，居然又觉得有点饿了呢！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就吃一个来着？你吃剩下的也别给别人了。 “咱们自家姐妹，我肯定是不能嫌弃你，我替你吃了吧。” 瑞亲王妃说完，伸手就要去端秦夫人的碗。 秦夫人嘴里还有饺子没咽下去，说不出话来，但是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按住了自己的碗。 一时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毕竟以她们两个的身份和关系，抢一碗饺子吃，传出去都得叫人笑掉大牙。 屋里的下人们也都赶紧低下头，尤其是刚才吃了饺子的那几个，刚才吃得有多开心，这会儿头就垂得有多低，恨不得一头扎地缝里去。 “姐姐，说来也怪，这饺子也把我给吃饿了呢！”秦夫人说着，伸手拿起一旁的勺子道，“要不咱俩一人两个分着吃？正好都能垫垫肚子。” “还是妹妹这个法子好。”瑞亲王妃也不好意思都要过来，那岂不是自己吃着人家看着。 于是两个人和平地瓜分了剩下的四个饺子。 这两个饺子两个人都吃得特别慢，细细品咂着其中的味道。 另外一边，秦松胤正在前院书房内教导大儿子秦鹤栋。 秦鹤栋年后已经走马上任了，但是对于很多公务都还不太上手，只能回家求助父亲。 秦松胤见大儿子终于肯学了，倒也十分欣慰，所以最近但凡有空闲了，就会把他叫到自己这边考校和提点一番。 听到松涛来送饺子，秦鹤栋忍不住嘟囔道：“刚吃过午饭送的哪门子饺子啊！” “回大少爷，这是岑老爷子刚差人送来的饺子，是他老人家亲手包的。 “虽然送来得有点晚了，但是我们爷怕饺子放久了就不新鲜了，还是让人赶紧煮了，给各处都送了。” 秦松胤听说小儿子办事这么周全，这般惦记自己，最重要的是还专门有大儿子的份儿，别提多欣慰了，赶紧道：“岑老的手艺可没得说，现在想吃他老人家亲手做的东西越来越难了，今天托鹤轩的福，咱们真是有口福了！” 对于秦鹤轩送来的东西，秦鹤栋其实并不想吃。 再说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几个饺子罢了。 但是被秦松胤这样一说，秦鹤栋也不得不端起碗尝一个做做样子。 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吃一个意思一下，然后再推说自己午饭吃得太饱，实在吃不下便是了。 看着一脸喜色的秦松胤，秦鹤栋心里也挺不爽的。 不过是几个饺子，就能让父亲高兴成这样。 也不知道秦鹤轩到底在别扭什么，爹娘当初将他送走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也一直往关外送银钱和各种东西。 自己跟二弟有什么，娘也一定会给秦鹤轩备一份。 什么都没缺过他少过他的，还不满十岁娘就急着去要把他接回来。 回来之后，爹娘就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给东西给铺面不说，还特意给他去外面量身定制了新衣裳。 过年的时候兄弟三人一起出门，每次被夸的都是他。 他到底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秦鹤栋这边还在想东想西，秦松胤碗里的五个饺子已经被吃完了。 秦松胤看了眼大儿子一动没动的饺子，忍不住问：“你若是不吃就别逞强了，给我吧。” “我……”秦鹤栋刚想顺水推舟地把饺子递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秦松胤的表情，他突然心念一动，虚晃一枪，最后还是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唔，爹，这饺子好好吃啊！”秦鹤栋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一把将碗搂进自己怀里。 秦松胤见自己没能骗到儿子碗里的饺子，登时就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说好吃，没骗你吧？” “这饺子太好吃了，真不愧是岑老包的。”秦鹤栋一口气把剩下四个饺子都吃完，端起水杯，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水道，“不过岑老送吃的应该不会只送这么少吧？他该不会是藏私了吧？” 秦松胤闻言皱眉道：“家里这么多人，各处一分还能剩下什么了？ “你以为岑老能给送多少饺子过来么？ “岑老年纪越来越大，这些年已经很少亲自下厨做菜了。 “说句有些不太合适的话，如今连皇上都很少能吃到岑老亲手做的东西了。 “咱们能吃上就已经很难得了，你还挑三拣四？” 秦鹤栋眼珠子一转，道：“爹，我的意思是，二弟这会儿不在家，岂不是错过了。” “错过就错过了，不然呢？煮五个饺子给他送去吗？”秦松胤脸上的笑容明显收敛了，“老大，你知道为何你平时做事我总是不满意吗，就是因为你这些小心思太多了。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胸怀天下。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天天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只会让人看不上你！ “你之前对鹤轩是什么态度，他身为弟弟都已经原谅你了。 “可是你一个做大哥的，我却看不到你有丝毫悔过和关心弟弟之心。 “如今鹤轩都已经再次向你示好，你不但不感动，不反省，居然还在我面前耍这种小心思？ “鹤栋，行了，你回去好生想想我今天的话吧。” 秦鹤栋被父亲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臊得抬不起头来。 虽然他是长子，但其实在他小时候，秦松胤尚未崭露头角，所以秦鹤栋在家也根本不受重视，时不时还会被其他孩子欺负，也养成了他怯懦和敏感的性格，就像秦松胤说的，总喜欢抓小放大。 如今他读书比不过两个弟弟，就连当初父母对他的那一点点亏欠之心，在秦鹤轩回来之后，也全都被转嫁到了秦鹤轩身上。 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事，还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时不时会被父亲批评。 这日子过的可真是烦死人了。 秦鹤栋离开书房之后，看了眼时辰，也懒得再去衙门办差了，干脆直奔国子学找弟弟秦鹤越去了。 另外一边，秦鹤轩吃完饺子之后，其实也是有些意犹未尽的。 兰双察言观色地问：“少爷，您若是没吃饱，要不奴婢再帮您煮几个饺子？” 但是秦鹤轩素来自律，摇摇头道：“晚上再煮吧！” 秦鹤轩回到自己房里，和衣躺下，闭目小憩了片刻，松涛就进来叫起了。 “爷，醒醒，收拾一下该去魏先生那边了。” 秦鹤轩翻身起来，眼里一片清明，根本都没睡着。 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一边问：“饺子都送到了？” “爷放心，都送到了，大家都吃得赞不绝口呢！”松涛笑着道，“小的也打发人在外头看着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了，到时候会尽快煮一碗饺子给他送过去的。” “行，你去吧，我自己过去魏先生那边便是。” 秦夫人为了儿子学习方便，直接安排魏衍和秦鹤轩住在两个相邻的院子里。 平时白天侧门打开，秦鹤轩只需要走几步就能到魏先生的院中。 “先生，学生来了。”秦鹤轩进屋先给魏衍行礼。 魏衍坐在上面，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紧接着自己就打了个哈欠。 “师父没休息好么？”秦鹤轩赶紧关切地询问。 “还不都怪你。”魏衍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第399章 娘，我可以去女学读书了么？ “我？”秦鹤轩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学习十分认真，功课也都完成得很好，甚至因为晴天没过来找他玩，所以都没有再请过假。 若是放在刚回京的时候，秦鹤轩估计也不敢问，只能自己回去暗自反思。 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对魏先生越来越了解了。 学业上面魏先生十分严格，容不得他有半点怠慢。 但是在其他事情上面，魏先生又会像个老小孩一样，经常会说出一些根本不符合他身份的话，或是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于是秦鹤轩实在想不出来，就干脆直接询问：“先生何出此言？” “还不都是你送来那几个饺子闹的。”魏衍摇摇头道，“本来我中午就吃得挺饱，结果刚准备睡一会儿，你就打发人来送饺子。 “害得我午觉都没睡成，能休息得好么？” 秦鹤轩听了这话，顿时动起脑筋来。 “先生，既然您没休息好，那今天下午不如……” 魏衍一脸了然道：“我就知道，只要晴天一来，你就肯定要请假了对吧？ “先生如何知道晴天来京城了？” 秦鹤轩心想，自己也没跟魏先生提过这件事啊？ “叶大嫂都来了，晴天能不来么？ “不过你还别说，叶大嫂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饺子做的，味儿真是绝了，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吃过这个味道的饺子。” “先生，我叫人送饺子的时候，说的应该是岑老亲手包的，您怎么能确定是叶大嫂做的？” “饺子可能是岑老包的，但是这饺子馅儿，我一尝就知道，保准是叶大嫂拌的。”魏衍一脸认真地说，“你小子可以质疑我的才学，但是不能质疑我的舌头。 “下午准你假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秦鹤轩一听有戏，喜出望外道：“什么条件？先生您尽管提。” “带我一起过去。”魏衍道。 “先生也要去岑老家么？”秦鹤轩倒也不是反对，只是觉得魏衍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因为他素来都不喜欢跟外面的人有太多接触。 “晴天之前不是说过，她爹娘以后想带她到京城生活，还想让她读书么？ “眼下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先生，您是说……卖饺子？” “对啊，你以前吃过这种馅儿的饺子么？” “没有。”秦鹤轩摇摇头。 “这饺子好不好吃？”魏衍又问。 “好吃。”这次秦鹤轩回答的语气更坚定了。 “这不就得了，所以你觉得值不值得一试呢？” 秦鹤轩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起身道：“我叫人去套车，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接师父。” 不多时，马车就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秦鹤轩跟在魏衍身后一路出来，扶着魏衍上了车，他自己才跳了上去。 魏衍看到后点点头，满意地说：“虽然从关外回来了，但我看你的身手却一点都没落下。” “是，现在每天早晚都会练一会儿。”秦鹤轩道，“倒也不是为了练成什么，只是强身健体，让自己有自保之力罢了。” “挺好，人不能只会死读书，那样是不行的。”魏衍说着摇摇头道，“就跟你二哥一样，那身子骨，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对于前面两个哥哥，因为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秦鹤轩总觉得跟他俩之间隔着点儿什么。 他觉得只要保持好适度的和气就够了，没有必要互相了解和干涉更多。 秦鹤轩道：“二哥的学业和生活有爹娘安排和照顾，肯定是错不了的。” 魏衍便也不再多说。 毕竟他只收了秦鹤轩这一个徒弟，其他人他也管不着。 秦家的马车很快停在了岑府门口。 松涛下去敲门，跟门子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回来请魏衍和秦鹤轩下车。 “魏先生，爷，咱们运气挺好，时辰赶得刚刚好，岑老和晴天姑娘都刚睡醒午觉、 “门子已经进去通传了，咱们直接进去便是。” 两个人刚跟着岑府的下人来到大厅，就看到岑老带着叶大嫂和晴天从后院迎了出来。 “魏先生，秦哥哥！”晴天一看到二人，立刻大声打起了招呼。 “晴天，你好呀！”魏衍弯腰回应着晴天，“好久没看见你了，上次教你的字忘没忘？写得怎么样了？” “都没忘，一会儿我写给魏先生看。”晴天甜甜地说。 “好，一会儿我看看！” 秦鹤轩站在魏衍身边，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才上前跟晴天说话。 “最近在家都做什么了？”秦鹤轩只简单地问了一句，他知道晴天会自己打开话匣子的。 果不其然，晴天立刻把他拉到一旁坐下，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起这些天看到和经历过的事儿来。 秦鹤轩时不时点评一下，然后晴天再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两个人头对头地坐在那边，聊得那叫一个投入，有种其他人都插不进去的氛围。 一看秦鹤轩已经被晴天接待过去了，岑老便赶紧请魏衍落座。 “魏先生的大名，当初还在宫中的时候就常有听闻。 “实在没想到如今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机会跟您一同饮茶叙话，实在是荣幸之至。” “岑老，您谬赞了，实不敢当啊！” 两个人来来回回寒暄了几句之后，魏衍才终于切入正题道：“其实今日过来，主要是因为中午尝到了岑老和叶大嫂做的饺子。” 岑老听到这话，颇为意外地看了魏衍一眼。 “的确，是她拌的馅儿，我包的饺子。 “只不过我并未在食盒上写得这样详细，不知魏先生是如何得知的呢？” 岑老说着话，眼神已经瞟向了孟钰，心想肯定是这小子给说出去的。 孟钰赶紧低头，心道你也没说不能说啊！ 而且为什么不能说饺子馅儿是叶大嫂拌的，难不成老爷子觉得这饺子太好吃了，想抢功不成？ 想到这里，孟钰又赶紧自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跟在岑老身边也有些年了，深知岑老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只有他心甘情愿为别人做绿叶的，可从未见过他争抢别人的东西。 “岑老，没人告诉我。 “不过可真不是我吹，叶大嫂的手艺，我一尝就能尝得出来。 “我今天特意跟着鹤轩过来，其实也是跟这个饺子有关。” 叶大嫂闻言忙问：“魏先生，您该不会是吃了有哪里不舒服吧。” “可不是么！”魏衍故意这么一说。 果然就见叶大嫂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 “您吃着怎么不舒服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这个问题，找大夫没用，必须得找你负责。”魏衍道。 “啊？什么问题？”叶大嫂一脸茫然地问。 “鹤轩一共才给了我五个饺子。 “五个饺子啊！够干什么的？ “我都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吃没了！ “叶大嫂，你连饺子都做得这么好吃，让我吃得意犹未尽。 “我今天连午觉都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饺子。 “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得找你负责？” 叶大嫂这才明白，原来魏先生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整个人立刻放松下来。 不过。 “我倒是想多煮点儿饺子给您吃，只可惜我就带了那么一盆婆婆丁过来，如今都用完了，想吃也实在是没有了。” “这是什么特别的菜？集市上买不到么？”魏先生追问。 “倒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菜，只不过需要上山去挖罢了。” “哦，我们中午吃的饺子，原来竟然是山野菜做馅儿的么？”魏衍越发来了兴趣，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叶大嫂，你有没有想过，干脆来京城开个店卖饺子啊？” “卖饺子？”叶大嫂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饺子这种吃的，不都是自己在家做么？ “你们今天送过去的饺子，不光我和鹤轩觉得好吃，就连王妃娘娘，秦大人和秦夫人也都赞不绝口。 “而且对这件事最有权威性的人，此时不就坐在我对面么？” 魏衍说着看向岑老，笑着问：“岑老觉得如何？” 岑老之前没有往这上面想，此时被魏衍一提醒，顿时激动道：“对啊，这是个好主意，你这次做的这个饺子真的很好吃，而且大家都没吃过，就更增加了新鲜感。” “但是婆婆丁馅儿的饺子也只有春天这段时间才有，过了这个季节，婆婆丁长老了就不好吃了。” “就算是卖饺子，也不可能只卖这一种馅儿的。”说起这个岑老可就在行了，“但是只要你用这个饺子打开了销路，以后大家再想吃饺子，肯定首先就想到你。 “更何况，其他饺子你做的也不会比别人差，不是么？” “而且京城好像还没有专门卖饺子的店面，都是跟别的吃食一起。 “你如果来做，说不定还能拔得头筹呢！” 叶大嫂却还是一肚子的顾虑：“来京城做生意，得不少本钱吧？ “我们两口子如今虽然攒了点钱，但也不是太多。” 她说着朝秦鹤轩和晴天那边看看，压低声音道：“晴天如今还要吃药，我们还想踅摸着买点儿灵芝呢！ “若是拿出来开店，够不够的先不说，万一赔了钱……” “你这孩子，还没开始干就说丧气话！”岑老打断她道，“你只要说你想不想干，别的都用不着你操心。 “家里有现成的铺面，让孟钰带人去收拾收拾就行。 “先做两个月试试看呗，你说呢？” 叶大嫂本来就被说得动心了，如今也不像以前那般排斥岑老的帮忙了，所以想了想，咬牙道：“行，试试就试试。” 岑老闻言大喜，倒不是为了开饺子店的事儿，主要是发现叶大嫂对他提议的帮忙没有那么抗拒了。 孟钰说得果然不错，人和人之间最要紧的还是相处。 如今处的时间长了，关系也更亲近了，果然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行，我这就让孟钰去准备。”岑老说完又找出日历本子翻看起来，“十天后是个好日子，暂定那天开业如何？” “啊？这么快么？”一听这日子，叶大嫂顿时有点慌了，“这能来得及么？那我需要准备点儿什么啊？” “有我帮你看着，怕什么。”岑老道，“你也不用准备什么，回村多收点儿婆婆丁回来就行。 “怎么，有困难？” “也不是，主要有点儿太突然了。 “我本来还答应了周小娘子等这次做完酒席回去教她做菜呢！” “哪个周小娘子？”岑老问。 “就是上次在县里参加厨艺比试，还帮过我一次的。” “哦，那个丫头还行，你若是想收徒弟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岑老点点头，很显然，周小娘子上次帮叶大嫂挡了那一下，让他对其十分有好感。 “祖父，我这水平还差远了，哪里能收徒弟啊。”叶大嫂被说得脸上一红，“我就是觉得她帮过我，人家还特意找到村里去求我帮忙，我不好意思拒绝罢了。” “你这孩子，上次厨艺比试不都赢了么，怎么还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岑老纳闷儿地说。 “上次能赢，还是多亏提前听您说过烤乳猪的做法，不然我自己的话肯定赢不了的。” “听我说过做法又如何，最后也还是要你自己做出来啊！”岑老鼓励她道，“更何况京城找你做酒席的人家一直都不少。 “若是连你自己都没信心的话，让别人还怎么信任你？” “祖父说得在理。”叶大嫂点点头，“开饺子馆的事儿，我一定会努力的。” “其实做这个饺子馆，你也用不着太劳神费力。 “什么和面、剁馅儿乃至于包饺子，都可以找人来做，你只要负责调味和拌馅儿就行了。 “我这儿还有个独家的蘸料秘方，回头一并给你，保证你生意兴隆。” 岑老又跟叶大嫂聊了一下细节，这个事儿就算是敲定下来了。 晴天刚把最近身边发生的事儿都跟秦鹤轩说完，便听说叶大嫂要到京城开店的事儿。 她立刻高兴地问：“娘，我可以去女学读书了么？” 第400章 原来都是托了晴天姑娘的福 叶大嫂以前只听人说过京城有女学，但是根本就不清楚详情。 听得晴天这样问，她只得扭头求助地看向岑老。 岑老在京城多年，对女学还是有些了解的。 但是据他所知，在那边读书的人，基本都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小娘子。 女学里教的也都是《女诫》《内训》《列女传》之类的内容。 最主要的是，去读女学的小娘子们，也都不是为了读书而去。 一是为了说出去好听，给自己添点儿才情； 二来去女学读书，也可以结识很多年龄相仿、家世类似的朋友，对婚后一些贵妇人之间的交往提供便利。 当然，如果岑老托人帮忙的话，自然也是能找到门路把晴天送进去的。 但是让晴天小小年纪去那里，学不到什么东西还在其次，说不定还要受人欺负。 “太姥爷给你请先生在家里读书不好么？平时还可以多陪陪太姥爷。”岑老弯下腰问晴天。 秦鹤轩趁机道：“晴天之前开蒙和学写字都是魏先生教的。 “我们两家离得也不算远，倒不如让晴天每天上午过来学习，中午可以回来吃饭午休，下午还可以多陪陪家人，不知岑老意下如何？” 魏衍也点头道：“晴天姑娘天赋不俗，非但过目不忘，而且自己也十分好学。 “女学那边不过是混日子，送去那边反倒耽误了孩子。” 岑老一直不好意思说的话，被魏衍一语道破。 不过以魏衍的身份，他也的确有资格这样说。 魏衍更是直接问：“晴天，这么想去女学么？是我教得不好么？” 晴天闻言赶紧摇头道：“当然不是，魏先生教得很好。 “但是……” 但是魏先生是秦哥哥的先生，自己想学习的话，不应该像哥哥们那样去私塾或者学堂么？ 晴天有点困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紧接着就听魏衍问：“那晴天愿意做我的学生么？” 魏衍一直很喜欢晴天，尤其她还聪慧过人。 因为之前都是比较短暂的接触，所以他只教了些浅显的内容。 如果叶大嫂能来京城，晴天可以天天过来读书的话，他就可以专门针对晴天制定一些开蒙的计划了。 岑老听了这话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生怕晴天一张嘴给拒了。 那可是魏衍！ 是别人捧着钱求都求不到的名师啊！ 叶大嫂对此却是顾虑重重，秦府毕竟是高门大户，偶尔去几次做客也就罢了。 天天过去读书像什么样子，秦家人肯定也会不高兴吧？ “叶大嫂，放心，只要你和晴天都同意，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 魏衍满口答应下来，回去之后就去求见了秦大人。 秦松胤还以为魏衍要来跟自己说秦鹤轩学业上的问题，上来就说：“我们既然将鹤轩交给您，就是信得过您。 “无论您如何管教他，我们做父母的不会有任何干涉的。” “鹤轩是个好孩子，既聪慧又特别用功。 “在这方面我对他是十分满意的，我之所以能教他，不过是因为我年长，比他早学了几十年罢了。” 魏衍这话中夸赞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听得秦松胤十分自豪，嘴上还要连连谦虚道：“魏先生谬赞了，不知先生今日过来，可是因为府上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 既然不是关于秦鹤轩的，那就只能往其他地方猜测了。 “秦大人多虑了，府上一直对我极好。 “吃穿住行各个方面，秦夫人都一直想在我的前头。 “对此我也是十分感谢，只不过……” 秦松胤一听“只不过”这三个字，顿时知道重点终于来了，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只不过我感觉一直在秦府也有些不太方便，所以打算跟您说一声，找个日子搬出去。” 一听这话可把秦松胤给吓坏了，还以为魏衍不想继续教秦鹤轩了。 要知道，当初因为请到了魏衍给小儿子做先生，且不说整个儿京城都羡慕不已，就连皇上听说之后都曾问起过。 皇上当时还说：“魏先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令郎能被他看中收为徒弟，看来爱卿后继有人了，朕很是期待啊！” 如果魏衍突然不要秦鹤轩了，那京城肯定会谣言四起，到时候小儿子的名声和前途怕是都要毁于一旦了。 魏衍似乎猜到了秦松胤会有哪些担忧，解释道：“秦大人不必担心，鹤轩我自然会继续教导的。 “只不过我如今另收了一名弟子，她也需要过来学习。 “这样一来，我一直住在府上就多有不便，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在附近找个小院子安顿下来。 “到时候让秦鹤轩去那边继续学习也是一样的。” 另外一名弟子？ 秦松胤听得心中一紧。 之前魏衍之所以住进秦家，说的便是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京中其他人家知道魏衍就在秦府之后，简直都削尖了脑袋想钻进来挖墙脚。 如今魏衍突然说他又收了一名弟子。 且不说他是从哪里接触到外面的人，光是结合他要搬出去的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秦松胤浮想联翩了。 难不成魏衍如今日子过得安稳了，又开始想要过多年前在京城时那种呼朋引伴、门庭若市的日子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秦松胤自然不想答应，却也不好强求。 毕竟魏衍住在外面，哪有住在秦府方便。 万一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就更不好了。 “魏先生，您若是不急，可否让秦某考虑一下？说不定咱们能想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魏衍道：“自然可以，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瞧您说的，您肯收鹤轩做您的弟子，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魏衍的确有实力可以让秦松胤慎重以待，但是他不想让秦松胤因为这件事对晴天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而且他也担心秦家人会瞧不上晴天的出身，于是干脆把话说开了道：“其实老夫新收的这名弟子，秦大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就是叶家的晴天。” “哦？原来是晴天姑娘么？” 秦松胤听了这话，不但没有不悦，反倒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至少不是其他阵营的人，而且晴天也不会跟鹤轩形成什么竞争关系。 魏衍继续道：“秦大人有所不知，当初老夫家里出了些变故，所以很是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更是险些命丧荒野。 “后来幸得晴天姑娘所救，才有机会认识了尊夫人和令郎。 “当初在进京的路上，我就觉得晴天姑娘天资聪颖，只不过她当时年幼，我便没提此事。 “如今她已经五岁了，正好家人也准备进京做生意，我便主动开口将她收入门下，还望秦大人谅解。” 听了魏衍的解释之后，秦松胤心里最后的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说：“原来魏先生跟晴天姑娘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我家鹤轩能够得此名师，原来都是托了晴天姑娘的福啊！” “如此说来，晴天也是我的福星呢！”魏衍笑道，“若不是她，我非但遇不到鹤轩这么好的弟子，甚至可能早就魂归西天了。” 双方互捧了几句之后，魏衍便告辞离开。 秦松胤也坐不住了，放下正在看的折子，直奔后宅去找秦夫人去了。 夫妻俩商量了大半夜，最后终于商量出来一个法子。 第二天问过魏先生之后，秦夫人就命月桃带人去将秦府东南角的一处院子收拾出来。 这个院子一共两进，比如今魏先生住的地方稍大一些。 第一进被收拾成书房，二进则是魏先生居住生活的地方。 屋里的改动都是小来小去的，外面却直接砸掉了半堵墙，在侧面开了一个直通夹道的门。 “月桃姐姐，这里收拾出来是要给谁住啊？”做事的粗使丫鬟忍不住好奇地问。 “给魏先生住。”月桃道，“魏先生又收了一名弟子，也要过来一起读书。 “老爷和夫人为了给魏先生行方便，所以让咱们把这里收拾出来。”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过两天人搬进来大家就都知道了，所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能让魏先生收为弟子的人，肯定不简单吧！”粗使丫鬟道，“至少也得是跟咱家小少爷一样聪明的人。” “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了，你赶紧干活儿！”月桃说着冲所有正在干活的人道，“角落也都要收拾干净了，夫人可是会亲自来检查的，谁也别给我糊弄。” 屋里原本所有的东西都被抬出去了，收拾干净之后，新的家具摆设也被搬了进来。 等到全都收拾好之后，没等到秦夫人来查验，反倒是秦松胤带着魏先生一道来了。 二人身后还还有许多人抬着箱子跟着，一共十几个箱子，看起来还挺重，也不知道都装的什么。 看到秦松胤亲自来了，下人们一个个都大气都不敢出地站在院子里，心里拼命回忆着自己负责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疏漏。 秦松胤对魏衍道：“魏先生，您看看，这边收拾得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千万不要客气，直接跟我说便是。 “您看，前院这边做书房用，院子里给您开了个门。 “眼下尚未竣工，再有两三天就能弄好了。 “这样进出直接乐游走东南角的角门，方便得很。 “我再陪您去后院卧房看看如何？” 秦松胤说着，看向魏衍雇人从外面搬回来的十几个箱子道：“魏先生有这么多东西需要收拾，不如我多叫几个人来供您差遣。” 魏衍却笑着说：“箱子里的东西，不好假手于人，还是我自己慢慢收拾吧！ “其实我整个人，对住处其实要求很低的，只要书房合我的心意就够了。 “这次有劳秦大人和秦夫人费心了，书房地方的确很大。 “不过，只有这么几个书架，怕是不够用。” 魏衍说着伸手打开身边的几个箱子，里面装的竟然都是书。 下人们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箱子里的书新旧掺杂，但是可以看出来，都被人精心保存得很好。 秦松胤打眼一看，就发现了好几本市面上极为罕见的孤本和珍本。 “魏先生，所有箱子里都是书么？”秦松胤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么多的藏书，别说是下人了，就连秦松胤都只在宫中和个别世家中见过。 书册非但价值不菲，而且有些孤本、珍本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魏先生，您从哪里弄到这么多书啊？” “这些都是我当年离京之前存在几位友人家里的，有些一放就是好几年，如今终于都取回来了。 “秦大人若是有什么想看的，也欢迎您常过来。” 魏衍随手拿起一本书，用手摩挲了几下封面。 当年离京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书虽说是寄放在朋友家，其实在他心里已经等同于送给了朋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朋友们都还妥善帮他保管着这些书，并且全都完璧归赵了。 看着把书房地面摆得满满登登的十几口箱子，秦松胤也难耐心底的激动，简直就像是天降横财一般。 “魏先生，这么多书，怎么能让您自己收拾呢！”秦松胤道，“我这就去叫鹤轩，让他过来帮您！” 魏衍听说是让秦鹤轩来，这才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秦松胤这才高高兴兴地告辞回去，刚出了院门就吩咐：“来人，快去把鹤轩叫到我书房来。” 秦鹤轩正在自己屋里做功课，听说父亲找自己，赶紧停笔，整理了一下衣裳过去。 “父亲，您找我有事。” “鹤轩，这次魏先生提出想搬走的事儿，被你母亲出的主意巧妙化解。 “原本我还担心魏先生心里有疙瘩，没想到他也很喜欢如今的安排。” “哦？父亲跟先生聊过这件事了么？” “当然，而且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秦松胤笑着说，“魏先生将寄放在友人家中的十几箱书全都搬到咱家来了。 “你这几日勤快些，去帮魏先生整理收拾一下。 “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你一定要珍惜机会！” 第401章 堂堂的打虎英雄，竟然是个惧内的怂包 山西，太原府，拱极门。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停在城门外。 叶老大坐在马上，抬头看向太原府厚重敦实的城墙和高耸的城墙。 从京城这一路过来，天气一直都还不错，几乎没碰上什么雨天，足见成大人为女儿选的这个婚期还是经过了考量的。 只是自打进入山西境内，风就大了起来。 大家本来就长途跋涉，这下子越发被吹得灰头土脸了。 成家自然不肯让自家新娘子就这样进入夫家。 在城外稍事休息之后，便准备进城包下一家客栈以作休整。 这些事儿都用不着叶老大操心，他跟邓尚伟一起将客栈内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便闲了下来。 成家人很会做事，很快就叫人奉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我家姑娘说了，这一路多亏诸位壮士护卫。 “眼下离婚期只剩两日，还望大家能够再坚持一下。 “等到成亲之日，一定请大家好生畅饮，到时候自然还有谢礼奉上。” 婆子其实是来敲打众人这两日不要喝酒，以免误事，但是话说得还算中听，又表明到时候会有谢礼，大家自然都不会反感，全都笑呵呵地应下了。 待婆子走了，邓尚伟一下子就瘫在了躺椅上道：“咱们这次出来运气可真不错，一路上天公作美不说，主家也十分周到，没有那些个盛气凌人的臭毛病。 “如果每一次差事都这么顺当，我倒是愿意天南海北到处跑跑么！” 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汉子闻言皱眉道：“邓尚伟，你快闭嘴吧，就剩两天了，可别说这样的话。” 邓尚伟也知道大家的忌讳，赶紧抬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嘴：“有口无心，佛祖莫怪！” 只剩最后两天了，无论是成家人还是护送的人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成姑娘的夫家费家得到消息后也很快派了人过来。 不但有许多送给成姑娘和成府下人的东西，也没忘了叶老大这群护送之人。 邓尚伟嘴里叼着费家送来的酱肉，翘着二郎腿，十分满意地说：“这酱肉的味儿不错，走前买点带着路上吃。” “这个也不知能放多久，带回京城的话会不会坏了？” “路上就吃出来了，还能留到京城？” 邓尚伟光棍儿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 叶老大心里想的却都是媳妇、闺女和家人，盘算着该给他们带什么特产回去。 最后两日平安无事地过去，吉日这天一大早，成姑娘就装扮一新坐上了花轿。 成家人拿出全套嫁女的仪仗，所有的嫁妆都用红色的挑子装着，光是临时雇来挑嫁妆的挑夫就有近百人。 就连叶老大等人头一天也都沐浴剃须，一大早穿上成家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送亲喜服，骑马护卫在成姑娘花轿两侧。 就连他们胯下的骏马，脖子上都扎着大红绸花。 抬嫁妆的队伍浩浩荡荡，轿夫们不得不绕了一圈才停在了费家门口。 不然客栈离费家只隔着两条街，实在太近了，花轿到了地方，队尾可能都还没出客栈大门 成家嫁女太有排场，声势浩大，引得太原府的许多百姓都出来夹道围观。 花轿落地之后，还有人专门出来向人群中撒喜糖和喜钱，惹得众人争先恐后地上前争抢，场面十分热闹。 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新郎官出来踢开轿门，将新娘迎入府门。 后面抬着的嫁妆被一一抬入费家，摆在正当院供前来参加喜宴之人观赏议论。 当最后一抬嫁妆被平安抬入费家大门的时候，叶老大等人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很快便有人上前引着他们到一张桌子前面坐下。 桌上早就摆好了酒坛子。 “这是我们当地最为出名的竹叶青和汾酒，还请诸位壮士品鉴。” 此时还没到上菜的时候，大家也没有急着喝酒，三三两两地聊起天来。 “叶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这一路过来，叶老大早就赢得了众人的信任，就连原本应该负责的邓尚伟凡事都愿意先问他的意见。 “今天吃过酒宴，大家少不得要喝酒和好好休息。 “不如这样，明天给大家一天时间，可以到处逛逛，买些需要的东西。 “咱们后天一大早启程回京如何？” 差事办完之后，叶老大立刻归心似箭，他还从来没跟媳妇分开过这么久，更甭提想闺女的那颗心了。 邓尚伟听得叶老大这样说，也立刻跟着附和道：“我觉得叶大哥说得不错，大家觉得呢？” 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这个决定便算是一致通过了。 正厅内一对新人拜完堂，送入洞房之后，后厨终于开始上菜了。 太原菜跟京城菜相比，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费家为了这次婚事，也算是煞费苦心，专门请了大厨过来掌勺，大家都吃得赞不绝口。 虽说心里觉得没有自家媳妇做的好吃，但是叶老大也每个菜都尝了尝，想着回去之后可以讲给媳妇和闺女听。 邓尚伟一边喝着酒一边道：“今天这一桌子菜，可比咱们前两日在客栈吃的味道好多了。” “瞧你这话说的，这可是大喜日子，不是应该的么！” “不过有些菜吃着也跟咱们京城的菜色有些相似呢！” 叶老大虽然不懂厨艺，但是这几个月时常陪着叶大嫂去京城做酒席，对许多珍稀的食材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在心里估摸着，这一桌子菜应该价值不菲。 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对菜品的喜爱程度自然也不同。 但是桌上的两坛酒却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汾酒口感醇和，入口既不会让人觉得刺激，也不会过于沉闷，如最轻柔的丝绸般滑入喉咙，喝起来让人回味无穷。 另一坛竹叶青酒色泽金黄，微带青碧。 虽然脱胎于汾酒，但是十余种名贵药材的加入，使其形成了独特的香气、 “真是好酒啊！”邓尚伟偏爱汾酒，几杯下肚倍觉酣畅淋漓。 叶老大却偏爱竹叶青的甜绵微苦，细品之下余味无穷。 大家辛苦了小半个月，风餐露宿终于完美地办好了差事，此时全都放松下来，喝了个酣畅淋漓。 到了喜宴该散场的时候，还能站得稳的就只剩叶老大和邓尚伟。 在费家下人的帮助下，两个人好不容易把其他十来个醉汉都弄回客栈。 临走前，费家下人道：“诸位壮士只管安心在客栈休息，一应费用都由我们费家承担。” “好，多谢。 “顺便告知一下，我们后天早晨启程回京。” 听了叶老大的话，费家下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虽然这是费家第一次从那么远的地方娶新妇。 但是为了少爷大婚能够顺利进行，费家夫人之前可是没少做准备，光是办过这样婚事的贵夫人就不知道询问过多少个了。 那些夫人基本都提到了一点，就是千万要善待娘家送亲的人，不差哪一点钱。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一旦有所怠慢，谁也不知道这帮人回去如何编排你家。 所以费家早就做好供叶老大一行人好吃、好喝、好玩的准备了。 结果这人居然说他们后天就走？ “后天不合适么？”叶老大误解了费家下人眼底的惊讶，“其实明天启程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想着大家舟车劳顿这么久，所以我擅自做主，想让大家好生休息一下。 “这样明天也能有点时间逛逛太原城，买点特产给家里人带回去。” 一听到他说买特产，费家的下人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于是下人立刻道：“明天去买特产是不是？您放心，到时候我们费家会派人全程陪同，诸位看上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叶老大此时也有些微醺，根本就没往别处想，十分高兴地说：”那就有劳了！” 于是费家下人心下了然地回去了，就知道不可能有人会一点好处都不要。 叶老大也心满意足，还觉得费家真是周到，怕自己一行人不了解太原城的特产，还专门派人陪同。 直到第二天出去逛街买东西的时候，叶老大才知道自己搞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不不，真的不用你们付钱。”叶老大连连推拒，“我真不是跟你们客气，出来之前东家交代过，我们镖局真没有这种风气。 “你们只需要带我们逛一逛，推荐一些特产给我们，帮我们挑到真货好货，别上当受骗便是了。” 费家下人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装模作样，后来才发现，这些人是真的不需要费家付钱。 只要他们一掏钱，这些人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终于达成共识之后，接下来的行程大家就轻松多了。 听得邓尚伟说叶老大居然是个打虎英雄之后，费家下人都对他更加崇拜了。 “打虎英雄果然就是同一般人不一样，成大人真是没有请错人！” “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双方之间越发有说有笑起来。 叶老大买了些汾酒和竹叶青，准备带回家给兄弟们尝尝。 然后他又问：“我听说太原府的醋很有名，不知道哪里能买到最正宗的啊？” “叶壮士，这么远，您买酒回去也就算了，怎么还要买醋啊？” 叶老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道：“实不相瞒，我媳妇是个大厨，做菜自然是离不开油盐酱醋的。 “我来之前就听说太原府的醋很有名，所以想买点儿回去给她试试看。” “叶壮士可真是疼媳妇啊！” “出来这么远还想着给媳妇带醋回去。” 这下子不光是费家的下人，就连自己这边的人都跟着开始起哄。 叶老大被他们哄得脸都红了。 邓尚伟笑着说：“你们有所不知，叶大嫂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厨子，是在京城都有名的大厨呢！” “真的假的？那咱们回京之后能不能有幸尝一尝嫂子做的菜啊？” 大家虽然只是玩笑，但也都以为叶老大会一口答应。 毕竟就算回京之后他不请大家去吃饭，大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谁知道叶老大却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开口答应。 半晌之后叶老大才道：“这个我得回去问问你们嫂子，她若是有空自然最好，若是没空的话，我请大家去酒楼吃饭，好不好？”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冷场，众人也都有些尴尬。 尤其是刚才嚷着让叶老大请客的那个人，忍不住道：“没想到叶大哥堂堂的打虎英雄，竟然是个惧内的怂包。” 这句话顿时把场面搞得更加尴尬了。 邓尚伟刚想开口帮叶老大说几句话，但是一时间也没想好该如何解围。 不料叶老大却正色道：“诸位，不是我叶某人惧内，只是我妻子为了我们这个家，在我出来的这段日子里，不但要照顾老人和孩子，还要出去给人做酒席赚钱。 “大家可能觉得吃一顿饭不算什么，但是我妻子却可能要为此从头一天就开始忙碌。 “万一她这段时间出去做酒席的差事太多，她也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招待大家。 “所以我不敢随便答应，必须得回去问问她才能给大家一个准确的答复。 “不过大家放心，平安回京之后，无论是去家里还是去酒楼，我肯定会请大家一起庆功的。” …… “娘，我昨晚梦见爹爹了。”晴天一大早起来，就搂着叶大嫂的脖子，哼哼唧唧地说。 叶老大离开这么多天，晴天是真的很想他了。 叶大嫂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道：“去的时候走得慢，回来就快了，若是一切顺利，再过几天就该回来了。” “不知道爹爹能不能赶上饺子馆开张。”晴天掰着手指数了数，“就剩四天了。” “你爹回不回来都一样，又不指望他来帮我包饺子。” 叶大嫂说着，给晴天擦了把脸，然后帮她穿好衣裳。 “新衣裳好看吧？” 晴天站在镜子前面前后照照，连声道：“好看，晴天好喜欢。” “都是太姥爷新给你买的，一会儿吃早饭的时候，记得要谢谢太姥爷，知道么？” 第402章 你家什么时候也开始卖饺子了？ 叶大嫂这次带着晴天进京，发现箱子里又多了好几身儿新衣裳，都是岑老让人给晴天定做的春装。 今天这身衣服是叶大嫂和晴天都特别喜欢的一套。 浅蓝色的裙子下摆绣着如水墨丹青般的山水，鹅黄色的上衣也有着跟裙子一样颜色的襕边。 衣服上绣着垂丝海棠，花朵旁边还有蜻蜓和蝴蝶环绕，格外生动活泼且有童趣。 叶大嫂给她穿好衣裳，又梳了一对儿对称的发髻。 还留了几缕头发，编成几根细细的麻花辫，最后取来蓝色的绣花丝带扎在两边的发髻上，跟麻花辫一起垂落下来。 晴天穿好鞋子一路跑去找岑老的时候，头上的辫子和丝带都被甩起来，在身后上下翻飞。 “太姥爷！” “这是谁家小仙女啊，怎么这么好看！” 岑老现在一看到晴天，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就怎么都压不下去，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岑老张开手想要如平时那样接住晴天把她抱起来。 晴天却还记得叶大嫂昨天的话，一个急停站定在岑老跟前，甜甜地说：“谢谢太姥爷给我做的衣裳，我可喜欢了。” “那是因为咱家晴天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好看。”岑老一边跟晴天说话，一边拉着她的手走进旁边的隔间，“你今天这个头发也好看得很。” 因为是在岑府，所以叶大嫂便也没有跟着晴天一起跑过来，而是在后面慢慢走过来的。 一进屋正好听到这句话，她笑着落座道：“有了闺女之后，我最长进的地方，就是梳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自己做姑娘那会儿，对头发都没有现在这么上心。” “的确梳得不错。”岑老也跟着夸，“闺女就是要娇养，没毛病。” 见三个人都在桌边坐下了，孟钰立刻叫人把早饭送了上来。 吃过早饭，家里三个人就要各忙各的了。 岑老跟万源商行的钱老板有约，要去面谈下个月厨艺比试的事儿。 叶大嫂的饺子馆也正在筹备中，她这几日都是在那边忙活，根本无暇分身。 而魏先生昨天刚打发人来送信，说地方都收拾好了，晴天随时都可以过去读书了。 岑老将送人的差事揽到自己身上道：“你去忙你的，我把晴天送过去读书，晌午再把她接回来便是了。” 秦府的早晨可比岑家忙碌多了。 下人们天不亮就要起来准备。 先伺候秦松胤梳洗更衣，坐着马车进宫上朝。 紧接着便是家里的三位少爷。 大少爷要去衙门当差，二少爷要去国子学读书。 偏生两个人都起床困难，每天早晨都少不得鸡飞狗跳地闹上一阵才能消停出门。 平时只有秦鹤轩这边比较闲适，出门拐个弯就到了。 但是如今魏先生搬了院子，虽说还是在秦府之内，但是要比平时多走好远的路。 所以秦鹤轩也比平时早起了一刻钟，生怕自己迟到了。 刚走到魏先生门口，就听到院子里就传出稚嫩欢快的笑声。 “晴天来了？”秦鹤轩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刻就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他加快脚步走进正房，果然看到魏衍正在跟晴天说笑。 “晴天。”秦鹤轩唤道。 “秦哥哥！”晴天看到秦鹤轩，立刻跟他打招呼道，“新书房比之前大了好多，还多了好多好多书诶！” 听到晴天提起书架，秦鹤轩心里顿时升起几分骄傲。 “这些书可是先生和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整理好的。”秦鹤轩对晴天道，“累得我胳膊疼了好几天呢！” 秦鹤轩平时一直坚持习武，觉得搬书这种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第一天搬完也只是觉得稍微有点累，谁知第二天起来就觉得肩膀开始不太舒服，后面更是连手指头都有些酸疼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虽说前几天提笔写字手都在抖，但秦鹤轩也没说什么。 结果一看到晴天，也不知怎么就忍不住说出来了。 魏衍道：“我没出什么力，所有的书都是鹤轩自己整理的，的确是把他累得不轻。” “秦哥哥，你也太厉害了！”晴天没想到这么多书都是秦哥哥自己收拾的，也太能干了。 她说着直接伸手帮秦鹤轩捶着胳膊。 “我之前就说了，这两天就先不给你布置功课了。 “正好今天晴天也来了，我就找点轻松的内容讲给你们听听。” 魏衍说着，起身去架子上找了本书，招呼两个孩子坐到书桌旁，开始给两个人讲起了一些历史小故事。 坐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着魏先生讲故事，一上午的时间简直过得飞快。 岑老跟人谈完事儿来接晴天，关切地问：“上午读书累不累啊？” “不累，先生给我们讲的历史故事。” “那咱们晌午先不回家了，去铺子找你娘，在外面吃饭好不好？”岑老想着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去看看铺子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好啊！”一听说可以去找叶大嫂，晴天自然高兴。 这几天叶大嫂忙着开饺子馆的事儿，白天几乎都看不到人，晚上回来之后也总是一脸疲惫。 母女俩之前一直坚持的每天认几个字的事情都被迫中断了。 岑老给叶大嫂准备的这个铺面，位置算不得顶好的，但是周围酒楼饭馆很多，每天的人流量也是不少。 这铺面之前是租给别人做饭馆的，掌柜的去年年底退租，带着家人回老家去了，于是便空了下来。 年后其实也陆续有人来问这个铺面，但是岑老当时便想要劝叶大嫂进京来开店，所以全都没答应。 如今这不就用上了么！ 原本的租客就是做饭馆的，铺子里面的格局几乎不用大改。 但是后厨有点破旧脏乱，所以叶大嫂看过之后，还是决定拿点钱出来，找人重新收拾一下。 这几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等叶老三把做好的橱柜、条案等东西运过来了。 岑老带着晴天过来的时候，叶大嫂正在店里打扫。 “娘！”晴天一下车就喊着跑了进去。 叶大嫂正用布巾包着头站在凳子上扫顶棚呢，听到声音赶紧道：“你别进来，都是灰，娘把这点儿扫完就出去。” “哦。”晴天十分听话地停住脚步。 叶大嫂几下子把剩下的角落扫完，扑打扑打身上的灰，从屋里出去。 “祖父，你们咋过来了。” “娘，太姥爷带我来找你一起吃饭。”晴天抢着说道。 看着叶大嫂一身灰扑扑的，头上包着的布巾上还挂着一小片蜘蛛网，岑老不由得心疼道：“店里都是你自己收拾的？难怪你天天回去都累成那样！ “家里又不缺干活的人，实在不行花钱雇人干也行啊！” “祖父，做吃的必须要干净，别人做可我也不放心，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再做一遍，倒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做了。” 叶大嫂轻手轻脚地解开头上的布巾放在一边，又掸了掸身上的土。 “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偷懒享福。”岑老无奈地摇摇头，“罢了，晌午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这一条街都是卖吃食的，什么吃的都有，你们随便选，我来请客。” 叶大嫂不想让岑老过多破费，便选了离铺面很近的一家面馆儿。 “都说了不用给我省钱。”岑老皱眉。 晴天十分机灵地道：“太姥爷，我想吃炸酱面！” 叶大嫂也赶紧道：“这家的面做得不错，我这几天都在这边吃的！” 岑老这才跟着她们走进店里，三个人点了两盘凉菜，一碗炸酱面和两碗汤面。 面馆的老板娘很快先把凉菜端了上来，看到叶大嫂登时认出来道：“咦，你不是这几天一直在隔壁忙活的娘子么？ “是要过来开店么？你这店里准备卖什么吃食啊？” “准备卖饺子。”叶大嫂也没多想，人家一问她就老老实实说了。 岑老嘴都张开了，结果也没来得及拦她。 “卖饺子好啊！”面馆老板娘笑着说，“那以后咱俩可就是邻居了，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那我就先多谢大姐了。”叶大嫂赶紧道谢，心里还在为遇到这么热情的邻居感到高兴。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老家是哪儿的？” 老板娘来了谈兴，也不去招呼客人了，直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是关外的。”叶大嫂道，“但我夫君的老家在京城附近的村子，所以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哦，关外来的。”老板娘的语气明显起了些变化。 但是叶大嫂却浑然不觉，还在跟老板娘相谈甚欢。 岑老虽然没插嘴，但一边照顾晴天吃饭，一边始终竖着耳朵听着。 老板娘绕了好几圈，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事儿：“那你店里打算卖什么馅儿的饺子啊？” 岑老这次终于抓住机会，抢先一步道：“饺子还能有什么馅儿的，常吃的不就那么几种么！” “说的也是……”老板娘有点讪讪，起身道，“那你们吃着，我先去忙了。” “好嘞，您忙您的。”叶大嫂还跟人家客气，“回头等我那边开张了，我送些饺子过来给你们尝尝。” 吃完午饭回到铺子里，岑老就忍不住摇头。 “你啊，可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这铺子啊，我看还是得找个人替你看着，不然你恐怕连自己怎么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啊？咋了？”叶大嫂被说得一头雾水，不就是去吃了碗面么，怎么就看出自己会被人坑了？ “你以为隔壁老板娘是没事做才来跟你聊天的么？”岑老抬手点点她道，“你看着吧，最早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中午，她家肯定要开始卖饺子了！” “啊？”叶大嫂大吃一惊，“不至于吧？ “刚才那位大姐看起来人挺好的啊！” “那你就等着看吧！”岑老知道自己现在说也是白说，只有等叶大嫂亲眼看见了，才能吃一堑长一智。 吃过午饭，岑老带着晴天回去午睡，叶大嫂继续在铺子里打扫卫生，顺便等着叶老三来给自己送后厨的家具。 眼瞅着天都快黑了，才总算把人给等来了。 两辆马车上面捆着家具，缓缓停在铺子门口。 “大嫂！”叶老三从车辕上跳下来，“真对不住，今天木工坊活儿特别多，耽搁了时辰，等着急了吧？” 王歌从第二辆车上下来，跟叶大嫂打了个招呼便开始解绳子，准备卸货。 “你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叶老三也过来帮忙。 叶大嫂也从屋里出来打算搭把手。 她刚出来，眼角余光就瞥见隔壁的老板娘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呦，这是买了家具啊？” “这是我小叔子，他做了给我送过来的。” “你们能搬动么？”老板娘说着回头朝自家店里喊了两嗓子，把夫君和儿子都给叫出来了，“赶紧出来帮把手。” 叶大嫂被她这番举动弄得心里暖洋洋的，心想，岑老爷子这回是看走眼了。 这么热心的大姐，怎么可能做出他说的那种事儿来。 “不麻烦了，你们还得做生意呢，我们自己慢慢搬就行了。”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儿，屋里没人吃饭，多个人多双手，很快就完事儿了。” 有了面馆老板和儿子的加入，叶大嫂也用不着帮手了，便站在一旁跟老板娘聊天。 “这位大姐，不知道怎么称呼啊？” “我夫家姓卢，你叫我卢大娘子就行。”老板娘无论是性格还是说话都十分爽快。 “我夫家姓叶，我姓游，您叫我叶大嫂或者叫我游娘子都行。” 很快，车上的东西就都被搬进了后厨。 为了感谢卢家人的帮忙，叶大嫂便打算再照顾一下他家的生意，后厨都收拾好之后，便带着叶老三和王歌直奔隔壁面馆，打算请他们在这里吃晚饭。 谁知叶大嫂前脚刚踏进面馆，就听到卢大娘子招呼客人的声音：“客官里面请，里头还有空桌，今天我们家新添了菜品，有下午刚包好的饺子，现煮现吃，要不要尝一尝啊！” 叶大嫂进屋的脚步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她。 “卢大娘子，我怎么不知道，你家什么时候也开始卖饺子了？” 第403章 我娘昨晚想我爹，都想哭了 卢大娘子没想到叶大嫂晚上还会来自家吃饭，一时间被她给问住了。 但是卢大娘子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招呼道：“哎呦，是游家妹妹啊，快里面坐。 “我家一直都有饺子，只不过很多客人不知道罢了。 “饺子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熟客听了这话奇怪道：“老板娘，你家以前哪里有过饺子啊？” “咳，有时候还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天天都有罢了。”卢大娘子很明显就是在瞎说八道了。 叶大嫂气得不轻，根本也不想再进屋了，直接带着叶老三和王歌出来，去别家吃的晚饭。 因为有外人在，所以吃饭的时候叶大嫂还是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赶夜路回去不安全，你俩今晚就先在这边住下吧。 “店里后院就有住的地方，我一早就收拾出来了。” 听说是住在店里，不用去岑府叨扰，叶老三便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大嫂，家里那边已经在帮你收婆婆丁了。 “你放心，过两天就给你送过来。” “也别收太多了，万一生意不好……”叶大嫂本来就有些担忧，如今被卢大娘子这样一弄，越发觉得心里没底。 王歌道：“嫂子，就你的手艺，还用得着怕他们一个小面馆？ “别的不说，就把游娘子的名头往外一打，那些找你做过酒席的人家，还不得抢破了头来买你的饺子？” “人家那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能看得上咱们做的野草饺子么……” “嫂子，你可不能这么想。 “有钱人家怎么了，比咱们多点什么？ “只要东西好吃，谁都爱吃的。” 叶老三也跟着鼓励叶大嫂道：“可不是么，说不定那些有钱人家，好吃的吃多了，就想吃这么一口野味儿呢！” 话虽这样说，但是晚上回到岑家，把晴天哄睡着了之后，叶大嫂却迟迟难以入眠。 与其说是在生卢大娘子的气，她其实更气自己怎么会这么蠢。 中午的时候还没觉得，可现在想起来，岑老明显是想拦着她不让她说的。 只可惜她当时根本没能理解到老爷子的良苦用心，甚至还觉得卢大娘子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叶大嫂越发怀疑，就自己这样蠢笨、容易被骗的人，真的适合做生意么？ 可如今一切都弄好了，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除了硬着头皮试试看，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叶大嫂独自一人内心纠结的时候，晴天突然一个翻身凑过来，搂住她的胳膊，迷迷糊糊地说：“娘，你怎么还不睡呀？” 晴天说着，直接伸手往叶大嫂脸上摸，想捂住她的眼睛，让她赶紧睡觉。 就像叶大嫂平时在她不想睡觉时候做的那样。 谁知这一摸，却摸了一手湿漉漉的。 晴天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一骨碌爬起来，凑到叶大嫂脸边问：“娘，你咋了？你哭了么？” “没有……”叶大嫂想否认，但是一开口，难掩哽咽的声音就把她给暴露了。 “娘，你到底咋了？”晴天顿时慌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叶大嫂可不是个爱哭的人，除非家里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晴天都还没见过她掉眼泪呢！ 叶大嫂赶紧伸手把晴天搂进怀里，骗她道：“娘真没事儿，就是睡不着，突然想你爹了。” 晴天伏在叶大嫂的怀里，伸出小手替她擦着眼泪道：“娘，别哭，爹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好，娘不哭了，咱们一起睡觉。” 叶大嫂擦干眼泪，抱着闺女，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果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来，叶大嫂的眼睛果不其然地肿了老高。 她先去暖房帮孟钰配好今天喂鸡鸭的食儿，看着已经越长越大的鸡鸭道：“都长这么大了，也不能一直圈在屋里，该放出去透透风了。 “不过也不能就一直这么在家里养着吧？到时候满院子鸡鸭也不像样子。” “老爷子之前提过一嘴，说抽空都送到榕溪村去，也省得你们家里再买鸡鸭了。 “不过还是得先问问晴天姑娘，看她同不同意才行。” “我这就去问问她。”叶大嫂说，“正好她三叔和王歌昨晚赶着车过来。” “若是她肯的话，直接让他们帮忙把鸡鸭送回村里就省事了。” “城里的宅子，着实不适合养这么多鸡鸭。 “送回村里，它们还能自己出去抓虫子吃呢！” 晴天本来就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听过叶大嫂的解释以后，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她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娘，能不能把红点儿留下啊？”晴天眼巴巴地看着叶大嫂，“就留下它自己。” 红点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点通人性，反正自打晴天来了之后，每次去看鸡鸭，它都会紧紧跟在晴天身边。 几天时间下来，晴天就跟这只鸡处出了感情，不太舍得把它也一起送回村里去了。 不等叶大嫂说话，刚进屋的岑老听到这话，就一口答应下来。 “行，一只鸡还有啥可商量的，晴天喜欢就留下呗。” 他走近就看见叶大嫂红肿的眼睛，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受欺负了？” “没有……”叶大嫂一时间没想好用什么借口。 就听晴天大声道：“太姥爷，我娘昨晚想我爹，都想哭了。” 叶大嫂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涨得比眼皮还红。 “不是，我……”她刚想解释，就见晴天抬头看着自己，一脸难道娘昨晚骗我的表情。 叶大嫂无奈，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我们两口子还没分开过这么久，是有点儿想他了。” “哎呀，你们两口子感情好是好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毕竟是小夫妻之间的事儿，岑老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很快就换了话题问：“过两天饺子馆开业，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么？我叫人去做招幌。” “就叫游记饺子好了。”叶大嫂昨天被王歌点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利用一下做酒席积攒起来的名气。 岑老也很是认同地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以后再开别的店，也都可以统一用游记这个名字。” “这一个饺子馆我都担心能不能干好呢，您倒是想得长远。” “你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我么？” 岑老就根本没想过饺子馆生意会不好，他十分有信心地说：“你只管多准备些婆婆丁，回头我叫城外庄子上的人，一大早就把新鲜的猪肉送过来，免得第一天饺子就不够卖。” 饺子馆准备开张的前一天，叶家人就全都从乡下赶了过来。 一来是贺喜，二来也是想过来帮帮忙。 就连家里送过来的婆婆丁，都是大家早就在家帮忙择干净的。 吃过午饭，叶二嫂和叶三嫂就帮着叶大嫂在后厨洗菜、剁菜、剁肉馅儿。 隔壁的卢大娘子听到这边剁东西的声音一直不停，忍不住撇撇嘴道：“新开店的果然就是心气儿高，这都剁了多长时间了还没剁完，真以为自己能卖出去多少饺子呢！” 卢老大扯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瓮声瓮气地说：“你也跟人家学学，还不赶紧去剁菜剁肉！” “凭什么让我去干活，你还要继续睡午觉？”卢大娘子不乐意道。 “谁让你非得卖饺子呢！”卢老大翻了个身，“平白多出那么多活儿来，你不干谁干啊？” 卢大娘子不乐意道：“这两天饺子卖得好的时候，我看你也高兴得很。 “怎么一到干活就开始埋怨我？ “想赚钱还不想干活，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卢大娘子还是起身去后厨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 只不过卢大娘子不知道的是，叶大嫂这边之所以剁了这么多饺子馅儿，并非都是要放在店里卖的。 岑老早就安排好了，让她今天多包点饺子，给之前去做过酒席的人家都送上一份。 虽然不敢保证都能送到主人手里，但是多少应该也能招揽一些客人。 第二天一早，卢大娘子还没起身，就又听到隔壁开始剁菜。 “还有完没完了！”卢大娘子气得一骨碌爬起来，“昨天剁的馅儿都喂狗了不成？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卢老大则直接道：“那你也赶紧起床准备吧！” 卢大娘子穿好衣裳下了地，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男人和儿子，气哼哼地进了后厨。 她一边准备东西，一边听着隔壁一直不停地笃笃响。 想着昨天自家的饺子也卖得不错，一气之下直接准备了比前两天多一倍的饺子馅儿，打算好好跟隔壁打打擂台。 “不就是饺子么，我包的也不见得就比你的差！ “正好你家开张，说不定还能带着我家也多来些客人呢！” 卢大娘子越想越美，剁饺子馅儿都更来劲了。 就连吉时到了，听到隔壁开始放鞭炮，她都不觉得吵闹了，反倒觉得是都是在替自家招揽生意。 第404章 怎么摊上这么个晦气的邻居 一阵鞭炮声过后，岑老亲自上前扯掉红绸。 “游记饺子”的招幌垂落，迎风飘扬。 叶大嫂今天也穿了一身新衣裳，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准备迎接客人。 但是一想到后厨已经包好的那么多饺子，她的笑容里都透着一股子心虚。 今天叶家来帮忙的人多，岑老一大早便说让大家尽可能多地包饺子。 如今后厨已经包完两盆饺子馅儿了。 若不是吉时已到，大家都出来贺喜开张，怕是第三盆饺子馅儿也很快就要见底儿了。 叶大嫂虽然从来没做过生意，但是这些日子在铺子这里忙活，她也并不是只顾着做卫生的。 平时周围几家店铺每天到了饭点儿大概会有多少客人光顾，她也是用心留意过的。 就算自家今天新店开张，大家图个新鲜都想进来尝尝，但是也准备得太多了吧! 后厨那么多人，客人来了之后现包都来得及。 叶大嫂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实在不行，就煮了给大家当午饭吧！ 家里这么多人，应该也能帮着吃掉不少。 就在叶大嫂心神不宁的时候，偏生隔壁的卢大娘子从屋里出来看起了热闹。 “呦，开张了啊？恭喜恭喜。 “今天一大早就听见你家剁馅儿，看来是做了不少准备，祝你们今天生意兴隆啊！” 叶三嫂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祝你今天生意兴隆，谁家生意也不是做一天就完事儿的。 她上前凑到叶大嫂身边小声道：“大嫂，你这隔壁不咋好相处的样子，这话说得可有够阴阳怪气的。” “可不是么！”叶大嫂低声应道。 反倒是叶三嫂被叶大嫂这回应弄得一愣。 要知道，家里妯娌三个，虽然叶三嫂表面看起来最大大咧咧，叶大嫂看起来是个温柔细心的人。 但其实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叶大嫂才是家里心最大、最不敏感的那个人。 很多时候别人已经明显话里有话了，叶大嫂都还听不出来。 经常连叶三嫂提醒她之后，她都还觉得是叶三嫂多心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能听出别人的阴阳怪气了？ 门口这会儿围着许多人，叶大嫂不愿意说卢大娘子的事儿，便没有继续说什么。 叶三嫂见状也没再追问，开始张罗着往屋里招呼客人。 “今天开张大吉，我们店里所有的饺子都是买三两送一两。 “而且我们店里有特色饺子，大家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进来尝尝。” 叶三嫂这边话音未落，就听得一直站在隔壁门口的卢大娘子也跟着招呼道：“我家的饺子也是，隔壁若是没位置，大家也可以来我家尝尝。” 听着卢大娘子这样明目张胆地抢生意，叶三嫂眼睛都瞪圆了。 难怪连大嫂那样好性子的人都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大嫂，就不能管管她么？” 叶大嫂面露不虞，但还是道：“人家开门做生意，爱怎么做事人家的事儿，咱们也管不着。” 卢大娘子听了这话越发高兴道：“哎，还是游娘子这话说得对。 “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做也碍不着别人。” 岑老刚招呼了两位老友进屋吃饺子，听到这边的对话，走过来瞥了卢大娘子一眼，对叶大嫂和叶三嫂道：“用不着搭理这种人，事实会教她做人的。” 话音未落，就有两位本来奔着游记而来的客人，直接被卢大娘子的花言巧语给忽悠到自家去了。 卢大娘子冲三人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拧着腰身进屋，扬声道：“两位客官想吃什么馅儿的饺子，咱家店里有猪肉白菜的，韭菜鸡蛋的，还有羊肉大葱的……” 叶三嫂气地冲她的背影啐了一口道：“怎么摊上这么个晦气的邻居。” 岑老却依旧十分淡定道：“急什么，在真正的好手艺面前，她这些歪门邪道，根本就不值一提。” “还是老爷子这话说得在理，我也这么觉得。”叶三嫂说着，乐呵呵去帮忙招呼客人了。 岑老拍拍叶大嫂的肩膀道：“你放心吧，那种人啊，生意做不长久。” 游记屋里此时也上了几桌客人。 虽说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是看在岑老的面子上来捧场的，但好歹看起来显得颇有些人气。 “岑老，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卖饺子了？”其中一位老者道，“实话说，也就是你邀请我来。换个人我都不带搭理的。” “老廉头，你少说两句，小心一会儿还要往回收。” “收什么啊！”廉老爷子不以为然道，“我倒也不是不爱吃饺子，主要是自从年三十儿开始，都数不清吃过多少顿饺子了。 “今天你就算给我包一锅龙肉的饺子，我都只尝一个。 “知足吧，我这都算给你面子了！” “行，咱们走着瞧！”岑老笑而不语。 这会儿后厨锅里的饺子已经煮好了。 叶大嫂开始一盘盘地往上端饺子。 屋里这几桌点的都是店里的特色饺子，也就是婆婆丁馅儿的。 所以直接一锅煮出来，省事不少。 饺子上桌之后，有人嘴急切，喜欢吃热饺子，店里很快就响起了赞叹声。 “嘶，这饺子也太好吃了吧！” “这什么馅儿的，我以前从来没吃过！” “我怎么感觉自己囫囵个儿吞下去了，我再尝一个。” 听着店里客人们的话，廉老爷子依旧一脸不信，问：“该不会都是你找来的托儿吧？” 岑老听到客人们不断的好评，越发气定神闲。 他靠着椅背翘着腿坐着，就差手里摇个蒲扇了。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尝尝就尝尝。”廉老爷子一个饺子入口，表情立刻就变了，咽下嘴里的饺子之后，抬手指着岑老道，“你个老东西，我就知道，你从来都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不可能是闹着玩的。” “好吃吧？”岑老笑得开心，“就吃一个够么？” “你管我够不够！”廉老爷子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夹起第二个、第三个饺子吃了起来。 第一波被吸引来的客人都吃得差不多之后，也差不多要到午饭的饭点儿了。 但其实后厨包好的饺子还有许多，刚才几桌客人连十分之一都没消耗掉。 叶大嫂看着又开始发愁。 卢大娘子对饭点儿也十分敏感，早早就跑到门口站着，想要故技重施，继续从游记往自家拉客人。 但是接连几波从游记出来的客人全都对饺子赞不绝口，让她心里也忍不住泛起嘀咕。 “不就是饺子么，饺子还能做出花儿来不成？ “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吃个饺子怎么还跟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恰好此时，刚才被卢大娘子招呼过来吃饺子的两位客人也吃完出来了。 听到隔壁出来的客人全都在夸赞饺子好吃，两个人听得满心疑惑，终于忍不住拦住一位年轻人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刚才吃的是什么馅儿的饺子，竟然这样好吃？让你们这样赞不绝口？” “还真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不过游娘子说是她家的特色，别家吃不到的。” “但是真的太好吃了，我觉得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了。” 两个年轻人说完就离开了，留下两位在卢家吃了饺子的人深深感觉自己是上当了。 其中一个更是转身质问卢大娘子：“你不是说跟她家的一样么？那你怎么没有她家这个特色饺子？” 卢大娘子也被问蒙了，什么特色饺子？ 不过她嘴上却丝毫不服软道：“你们也没说要吃特色饺子，我哪里知道呢！” 两个客人被她这话噎得半死，但是吃都已经吃完了，钱也付过了，实在懒得跟她掰扯，只得带着一肚子气离开了。 卢大娘子冲着二人的背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但是就这么一错眼的工夫，等她再回过头，突然发现游记门口竟然排起了长队。 排队的人几乎人手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人一手提着一个的。 卢大娘子做生意也有些年头了，一看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应该都是些达官贵人或是有钱人家的下人。 她踮起脚朝店里看看，店里明明还有空的桌椅，为何还要人在外面排队？ 难不成是为了造成生意兴隆的假象？ 卢大娘子立刻凑过去，对后面排队的人说：“这家店怎么回事儿啊，屋里那么多地方，怎么还让你们跟这儿排队，这不是……”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叶三嫂在另外一侧的门口招呼着：“想吃饺子的话往里走，屋里还有很多地方。 “大家别误会，排队的诸位是要买生饺子带走的。 “有想要买生饺子回家煮的也可以在这里排队。 “后厨的饺子足够，很快就能买到，大家不要着急。” 随着她说话，也陆续有人提着食盒从里面走出来。 在后厨帮忙往食盒里装饺子的叶大嫂，此时才终于把今天一直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昨天往各个府中送的饺子果然没有白送。 卢大娘子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手里都提着食盒，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第405章 饺子还能这么卖？ 卢大娘子从来都没想过，饺子还能这么卖？ 她拉着队尾的一个人打问道：“你们为什么都来这里买饺子啊？” 那人瞥了她一眼道：“自然是因为游娘子包的饺子好吃啊！ “我家主子特意叮嘱，今天一定要过来买。” 卢大娘子越发难以置信，不就是饺子么，还能有多不一样？ 想着家里准备的那么多饺子馅儿，刚才还在嘲笑叶大嫂的卢大娘子终于有点慌了神。 她原地打了几个转，看到一个拎着食盒姗姗来迟的，赶紧迎上去问：“是来买饺子的吧？” “对对，您是……”来人有些迟疑地问，“游娘子么？” 卢大娘子连连点头，低声道：“对对，排队排得太长了，你别声张，把食盒给我，我直接去后面给你装。” 这人本来就耽搁时间来晚了，正担心回去要被主子责骂，一听这话丝毫没有怀疑，反倒高兴不已，直接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了卢大娘子。 卢大娘子回到后厨，把自己早晨包好的饺子装进食盒里，出去交给来人，收了钱了事。 叶大嫂那边忙得不可开交，竟没有人发现她在这边的小动作。 卢大娘子看到这么轻松就成了一单，胆子越发大了。 她如法炮制，又偷偷拉了几个人，很快就把今天早晨包的饺子都给卖出去了。 卢大娘子顿时松了口气。 饺子是她坚持要卖的，今天也是她擅作主张多做了许多。 若是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卢老大肯定饶不了她。 此时叶大嫂这边也终于把最忙的阶段应对过去了。 来买生饺子的人都满载而归，只剩下在店里吃饺子的客人了。 “老板娘，你家这饺子也太好吃了，什么馅儿的啊？” “山菜馅儿的。”叶大嫂笑着说，“您觉得好吃就行。” 客人却还在刨根问底道：“什么山菜啊？” “就是山里挖的野菜呗！”叶大嫂说罢，立刻去后厨端了两碗饺子汤过来放在客人面前道，“原汤化原食，您二位喝的时候小心，别烫着了。” “这个……”客人居然还执着地想问。 旁边的客人都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那是人家开店的秘方，怎么可能告诉你。 “觉得好吃你就多来吃，问什么问呀！” 叶大嫂怕客人们吵起来，赶紧打圆场道：“是啊，小本生意，您多担待。” 听叶大嫂这样说，客人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了，替自己解释道：“我只是没吃过这个味道，所以觉得好奇罢了。” “没事儿，您慢慢吃，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我，也欢迎您今后常来光临。” 新店开张，晌午的生意着实不错，后厨很快就又包掉了一盆饺子馅儿。 屋里几张桌子都被坐满了，甚至还有人站在门口等着位置。 叶老二和叶老三赶紧把后面的桌椅搬出来，在门口又摆了两桌，才算勉强够用。 叶大嫂招呼完客人走进后厨，擦着额头上的汗道：“幸亏大家都来帮忙，否则我根本就忙不过来。” 叶老太太今天也一直在后厨帮着包饺子，闻言道：“都是一家人，说这话不是外道了么！” “大嫂，饺子煮好了。”叶二嫂招呼道。 “好嘞，我这就来端。”叶大嫂分了几趟，把门口两桌客人点的饺子都端上了桌，笑着说，“几位客官吃好，若是要饺子汤随时叫我。” 话音未落，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店门口。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拎着食盒，气冲冲地下车嚷嚷道：“游娘子出来，我家夫人好心让我来买饺子，照顾你家生意，你给我装的这都是什么破玩意？” 来人说完便将手中食盒用力摔在地上。 食盒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滚落出许多煮好的饺子。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跟你昨天送到家里的根本就不一样！” 叶大嫂闻言赶紧上前，低头一看就十分肯定地说：“这位小哥怕是搞错了，这不是我家的饺子啊！”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我亲自来买的，还能搞错？”小厮越说越气。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今天捞着个好差事，谁知道兴高采烈地把饺子买回去，让后厨煮好送到正房屋里，主子刚吃了一口就差点儿把桌子给掀了，说他饺子买的不对。 半点儿脸面都没争到，还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所以此时根本听不进叶大嫂的解释，一味地只想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跟你说不着，你赶紧把游娘子叫出来。” “啊？”叶大嫂听了这话越发混乱，自己不是在这儿么，还要叫哪个游娘子出来？ 还不等叶大嫂开口解释，就见接连好几辆马车停在路边。 每辆马车上都下来了一个提着食盒、怒气冲冲的人。 原本已经找个角落去坐下休息的叶老二和叶老三见状赶紧出来，挡在了来人和叶大嫂之间。 生怕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叶大嫂可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新来的几个人也是下车就嚷嚷起来。 “游娘子出来，给我们程家一个说法。” “游娘子，我们夫人照顾你的生意，你却耍我们么？” 看到这么多人上门来讨要说法，屋里吃饺子的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但是这会儿想走也走不出去，门口都被人给堵住了。 叶大嫂几次想要解释，但是她一个人哪里敌得过外面好几个人的大嗓门。 卢大娘子在隔壁听到声音，趴在门口偷偷往外看。 看到那些买饺子的人居然都找来了，吓得赶紧把头缩回去，冲儿子道：“赶紧去把门板安上。” “大中午的安什么门板啊！”卢家儿子不解，“你若是累了就回屋睡觉，我在这里看着就是了。” “哎呀，让你关你就关，哪儿那么多……” 卢大娘子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突然安静了许多，不那么吵吵嚷嚷了。 母子俩一起探头出去查看。 卢大娘子是因为心虚，卢家儿子则纯粹是好奇。 “嚯，这么大的阵仗，羽林卫都来了。”卢家儿子根本不知道娘亲做了什么，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直接看起热闹来了。 “哎呀，有什么好看的。”卢大娘子越发焦躁，“赶紧关门吧，别回头弄不好牵扯到咱们。” “跟咱家有什么关系……”知母莫若子，卢家儿子突然扭头看向卢大娘子，“娘，你该不会又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吧？” “没、没有，我这一上午就忙着剁馅儿、包饺子、卖饺子了，我能干什么啊……” 卢家儿子一想也是，便没在多问，继续探头看着外面的热闹。 几名羽林卫出现在饺子馆门口，使得刚才嚷得最大声的几个人都收敛了许多。 但是依旧都在拉着羽林卫诉苦，要求他们把游娘子这个骗子抓走。 “你们说游娘子是骗子，可有证据？”其中一名羽林卫开口，叶家人就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纷纷抬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根本不是外人，这不正是叶老四么！ 几个人立刻指着地上的饺子道：“我们来买饺子，游娘子她以次充好，卖给我们的根本不是昨天送到家里请我家夫人品尝的那种。” “就是，你们若是忙不过来，我们等一等也无妨，但是万万不该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大家先别着急，听我说一句……”叶大嫂再次上前说话。 “你到底是谁啊？在这里说什么说，游娘子人呢？” 这回连坐在门口吃饭的客人都无语了，指着叶大嫂道：“这不就是游娘子么？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这儿买的饺子啊？” 叶老四闻言将脸一板，厉声质问：“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要找游娘子，可人家就一直站在这里试图跟你们解释，却没人认得出来。 “你们该不会是看着人家新店开张，生意做得好就过来找茬碰瓷儿吧？” “不对啊！”一上来就把食盒摔了的小厮瞬间迷惑了，抬手比画道，“我中午看见的游娘子比她矮一些，比她胖，穿了件浅褐色的衣裳，一条棕红色的裙子，头上还包着一方姜黄色的头巾……” 随着小厮的描述，卢家儿子的视线慢慢从门外收了回来，最终锁定在了卢大娘子身上。 “娘，你到底又闯什么祸了！”卢家儿子询问的声音都在颤抖。 卢大娘子哪里顾得上说话，赶紧冲上去把门板全都装上，跑回后院做她的缩头乌龟去了。 饺子馆这边，听完来人的描述，叶大嫂也很快就想到了卢大娘子，登时被气得眼前发黑。 她脚下踉跄，身子晃了几晃，抬手扶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子。 “烦请大家听我说几句话。 “第一，我就是游娘子，这些客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第二，我家的铺面只有这一间，不是在这间屋里买到的饺子，我概不负责。 “第三，大家可以看看桌上盘子里的饺子，很明显，跟地上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包法儿。 “大家花了钱，买到的东西货不对板，自然是格外恼火，我十分能够理解。 “只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大家生气也得找对人是不是？” 叶大嫂说完，分开众人，走到卢家门口，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家的门板上。 第406章 大嫂这是真生气了吧！ “大嫂这是真生气了吧！”叶三嫂都看傻了。 即便是以前在关外，都从未见过叶大嫂这般生气。 居然都气得去踹别人家店门了。 叶二嫂闻言道：“卢大娘子之前故意做饺子抢大嫂的生意，大嫂都没这么气。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假冒大嫂的名头去卖饺子。 “幸亏人家是找上门来问了，大嫂还能有个解释的机会。 “不然岂不是白白被她抹黑了，说不定还要丢掉好几个老顾客。” 卢大娘子刚才人虽然躲回了后院，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前面的情况，一直注意听着前面的动静。 踹门声传来的时候，她还以为隔壁打起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儿子的大喊：“你们什么人啊？闯进我家干什么？ “你、你们别乱来啊，不然我、我可要报官了啊！” “你娘呢!”叶大嫂压着火问。 “我娘……”卢家儿子扭头往后看了眼，紧接着又赶紧把头扭回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是强盗么？” 卢大娘子怕儿子出事，赶紧探头查看店里的情况。 她刚一探头，就被正在找她的叶大嫂眼尖看到了。 叶大嫂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卢大娘子的衣裳，想把她从后面扯出来。 但是卢大娘子身材宽厚，叶大嫂用尽力气也没能扯动她分毫，反倒差点儿被她给甩开。 好在叶二嫂和叶三嫂及时赶过来帮忙，妯娌三人合力将不断挣扎的卢大娘子从店里拖了出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卢大娘子挣脱不开她们的手，只能不断地叫嚷着。 把人拖出来之后，叶大嫂抹了把汗问找上门讨说法的几个人。 “你们看看清楚，之前冒充游娘子，卖给你们饺子的是不是这个人？” “就是她，我问她是不是游娘子，她说是！” “可不是么，虽然把头巾摘了，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冒充游娘子？” “这是隔壁铺子的老板娘。”叶大嫂沉着脸道，“至于她为什么要冒充我，我也不是很理解，不如让她自己告诉一下大家。” “谁说我冒充你了，红口白牙的可不能瞎胡说！ “他们来买饺子，看游记门口的人排得长长的着急。 “我尽快把饺子卖给他们，他们不但不感谢我，居然还来找我的麻烦，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没有？” “一派胡言！” “我都说了我是来买游娘子的饺子的，你居然说你就是游娘子，说从后面过去给我装饺子，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没错，就是个骗子！” “你包这饺子跟游娘子的差远了，还舔着脸冒充人家呢！” 几个卖饺子上当的人听了卢大娘子的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甩她几巴掌。 “都是饺子，她包的就比我包的金贵不成？”卢大娘子还在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我不就是看你们很着急要走的样子，怕你们排队来不及，所以才帮你们的……” “你再这么说话，我可要揍你了！”有人被气得攥紧拳头，冲着卢大娘子挥舞了几下。 “赶紧把骗我们的钱退了！”其中一个人突然想起这件事。 钱若是要不回去，可就要从自己的月钱里扣了。 这一句话登时提醒了其他人，全都嚷嚷着让卢大娘子退钱。 卢大娘子财迷得很，进了自己腰包的钱哪里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饺子你们都拿走煮熟了，这会儿想起来退钱了，天底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算你们是有钱人家的下人，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那咱们今天就一起去报官，我倒要看看，府尹大人怎么说！” 店里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卢老大却一直没有露面。 原本还在铺子里的卢家儿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卢大娘子扭头想找男人或是儿子帮自己说几句话、撑撑腰，一回头却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了，心里顿时就是一凉。 “是还钱还是报官，你自己看着办吧！” 卢大娘子想到对方一旦报官，自家无权无势的，肯定赢不了，输了要罚更多的钱不说，自己说不定还要被抓去关起来。 紧接着她又想了想自家儿子和男人，感觉一个都指望不上，到时候怕是连个送饭、送东西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太凄惨了。 想到这里，卢大娘子终于服软道：“那、那我把钱退给你们一半还不行么？ “我包那么多饺子也是要成本的好不好……” “好个屁！”来找说法的几个人一听她这话，齐齐凑了上去。 “赶紧退钱，没什么好商量的。” “你再磨磨蹭蹭我们可不客气了。” “命要紧还是钱要紧，你自己可想好了。” 最终，卢大娘子扛不住压力，将钱全都退还给了几个人。 眼瞅着几人走出去，卢大娘子终于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还回去的那些钱，还有白瞎了那么多饺子，卢大娘子就心疼得想哭。 但是来找说法的人走了，叶大嫂却还没走。 她上前几步，走到卢大娘子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儿说：“我警告你，你自己愿意卖什么卖什么，我的确管不着你。 “但若再让我知道你冒充我、或是打着我的旗号做这种事，你看我敢不敢打你！” “就是，以为我家没人好欺负呢？”叶老二说着上前一步。 叶老三也紧跟着道：“这也就是我大哥出门了不在家，不然，牙都当场给你打掉！” “真是见过玩得脏的，没见过你这么脏的。”叶三嫂翻了个白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你脑子转得快还是脑子不好使。” 叶家众人纷纷给卢大娘子撂下了狠话后才离开。 卢大娘子狼狈地瘫坐在地上，想到自己今天白忙活了一场，还搭进去那么多饺子馅儿的钱，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叶大嫂从卢家出来之后，便对那几位被卢大娘子骗了的人道：“你们这样回去能交差么？不如我再包一些饺子给你们带回去吧？” “游娘子，还有饺子卖么？” “现成的还没有来，不过我可以现给你们做，应该用不了太久的。” 几个来讨说法的人此时态度都平和了许多，一听这话全摆手。 “游娘子，我们这都太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是啊，都怪我们自己太粗心了，也没多问几句就被人给忽悠。” “可不是么，你们都忙得还没顾上吃饭吧？赶紧去吃饭吧，我晚上再过来买也要是一样的。” “对啊，我们晚上过来买。” 其他人立刻随声附和起来。 “可不是么，现在买回去大家也都吃完午饭了，白浪费了。” “游娘子，我们晚上过来，您就别让我们排队了，能不能提前帮我们留出来啊？” “这当然没问题了。”叶大嫂一口答应，“你们要多少就跟我说，我先包好给你们装好，到时候你们来了提上就走，如何？” “那就太感谢游娘子了。” 几个人纷纷道谢，然后把自己要的饺子数告诉叶大嫂，正好把刚才卢大娘子退的钱直接交给了她。 将几个人都送上马车离开之后，叶大嫂才松了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想的，毕竟一个没处理好，砸的可就是她自己的招牌。 叶大嫂还坐在椅子上有些愣神的时候，叶三嫂已经忍不住道：“大嫂，你今天可太有本事。 “居然能一脚就把隔壁的门板给踹飞了，我当时都看傻了。 “看来我不光要跟你学怎么做菜，还要跟你学一学拳脚功夫。” “啥？我把人家门给踹坏了么？”叶大嫂自己都记不得了。 她当时满脑子只想着赶紧把卢大娘子抓出来，行动完全是出于本能，对其他事儿都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那咋办，她家该不会来找我赔门板钱吧？” 这话一出，叶家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叶老四更是拍着胸脯道：“大嫂，你放心，本来就是卢家有错在先，他家若是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就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听到叶老四说话，大家才把他给想起来，顿时将他团团围住，左看右看。 “老四啊，你如今这是当的什么差啊？”叶老太太看着儿子穿着打扮十分精神英武，简直是越看越是高兴。 “娘，我现在是羽林卫，负责在京城各处巡查的。”叶老四也对发的这身衣裳十分满意，扯扯衣襟，站得更加笔直。 “好，好，这身儿衣裳穿着可真精神啊。”叶老太太越看越是欢喜，想着儿子如今总算有了正经差事，这下子终于可以开始帮他说亲了。 “在京城这边可还习惯啊？”叶老太太又问。 “娘，我已经习惯了，放心吧，大家对我也都很照顾……” 叶老四说到这里才想起来，刚才还有好几个兄弟跟自己一起来的呢，人都哪里去了？ “嫂子，我们原本是想来照顾你生意的。 “幸亏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出啥事儿呢！ “后厨还有什么东西，随便给我们煮点来吃吧，下午还要回去当差呢！” 第407章 你媳妇都差点儿让人给欺负了 叶大嫂原本还想忙过晌午这一阵儿，带着全家人去外面吃饭的。 但是叶老太太听得叶老四这样说，就道：“快别出去吃了，就在家吃饺子多好。 “后厨面和馅儿都有，咱们人多手快，一会儿就包出来了。” “那也好。”叶大嫂道，“你们包饺子，我去弄几个凉菜回来。 “老四第一次带同僚过来，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 叶老二把店里的桌子拼在一起，凑出一张大桌子来，招呼叶老四和他的几位同僚落座。 叶老三直接拿了一坛酒准备打开。 叶老四见状赶紧拦着道：“三哥，我们下午还有差事在身，可不敢喝酒。” “那你们晚上过来多好，还能一起喝点儿。”叶老三有点遗憾地把酒放了回去，对叶老四的几位同僚道：“多谢你们平时关照我家老四，以后有空去家里吃饭，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店里这边热热闹闹的，岑老则在家里发愁该怎么哄晴天午睡。 他上午在店里招待完几个去捧场的老朋友之后就先行离开了。 到秦府接了上完课的晴天便直接回家了。 一老一小吃过午饭，晴天去后院跟红点儿玩了一会儿，便到了该午睡的时候。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特别好哄、随便讲个故事就会乖乖睡觉的晴天却毫无困意。 岑老讲了好几个故事，都快把自己讲睡着了，晴天还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毫无困意。 “宝贝儿啊，咱睡觉吧，好不好？”岑老跟晴天商量道。 “可是我不困呀！”晴天在床上翻了个身。 岑老刚想再说什么，外面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啊？”岑老问。 晴天已经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过去开门了。 “孟叔叔。”晴天仰着头问，“什么事呀？” “咦，晴天还没睡着呢？”孟钰见状满脸笑容地把晴天抱起来道，“孟叔叔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猜是什么？” 晴天稍微想了一下，眼珠子一转顿时嚷道：“是不是我爹回来了？” “这么聪明？还真让你给猜着了！” 孟钰话音未落，晴天就一下子挣脱他的怀抱，飞快地跑出去迎接叶老大了。 叶老大今天晌午才抵达京城，去找程老板复命之后，便带着自己给岑老爷子买的东西过来了。 “爹——” 叶老大正在把东西交给石雷，就听到了熟悉的喊声。 他一扭头，正看见闺女穿着一身儿葱绿色的衣裙、张开双臂、像只归巢的雏燕般冲自己飞奔而来。 “晴天？”叶老大惊喜莫名，赶紧迎上去几步，紧紧把闺女抱在怀里，“你咋在这儿呢？” “我和娘最近都在京城。”晴天道，“爹，你可算是回来了，娘可想你了，之前夜里都还偷着哭来着。” 出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叶老大也特别想念妻女。 此时当着外人的面听到女儿这样说，除了心里感觉十分温暖之外，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 好在都不是外人，被石雷和孟钰取笑了几句，心里却是甜得不行。 “你娘呢？在家不？”叶老大抱着闺女问。 “娘开了个饺子馆，今天开业。”晴天说完立刻道，“爹，咱俩去饺子馆找娘亲好不好？” 今天虽然是饺子馆开业，但是叶大嫂一开始就没打算带晴天过去，怕店里人多杂乱顾不上她。 晴天也乖巧得很，不愿意跟别人添麻烦，甚至都没跟岑老提出自己想去店里看看的要求。 直到这会儿看到叶老大回来，晴天才终于可以没有顾虑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然好啊！”叶老大早就想媳妇了，听了这话自然满口答应，“我还特意从太原府那边给你娘带了上好的醋回来，正好直接送到店里去。 “当时我听说太原府那边的醋好，我就想着带回来一些，岑老和你娘平时做菜都用得上。 “没想到竟然还歪打正着，刚好用得上了。” 说罢，叶老大抱着晴天道：“走，咱们看你娘去！” 孟钰见状也跟着凑热闹道：“我陪你们去，我这就去赶车。 “老爷子，您还去么？” 岑老到底年纪大了，闻言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我得回去睡个午觉。” 孟钰赶着马车，带着叶老大和晴天来到饺子馆。 “有人么，来客人了，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端上来。” 孟钰以为这个时候肯定早就没有客人了，于是还没进门就开玩笑地先嚷嚷了起来。 没想到进门却看到一桌子人正在吃饭。 孟钰都没看清桌上的人是谁，只看到好几个人都穿着羽林卫的官服。 他立刻躬身道歉：“抱歉抱歉，打扰了。” 叶老四起身一把搂住孟钰的肩膀，把人往桌上带：“跑啥跑，晌午没吃饭啊？坐下一起吃点！” “啊？四哥？”孟钰惊讶地看向叶老四，“你这身儿衣裳……” “哥如今可是羽林卫的人了。”叶老四笑着拍拍孟钰的肩膀，“以后有啥事儿跟哥说，哥罩着你。” “还没咋地就嘚瑟上了！”叶老大抱着晴天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叶老四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皱眉道，“你如今既然当差了，就好好干，别给……” 他本来想说别给你庆山哥抹黑，但是看到屋里还有旁人在，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大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叶老四惊喜不已，“我这不是跟孟钰开玩笑么！” 叶老四说着，拉着叶老大进屋，跟几位同僚介绍道：“这就是我大哥，我跟你们说过的，打虎英雄！” 桌上的几个年轻人闻言全都站了起来。 “叶大哥，久仰久仰！” “叶大哥，老四总说你，我们都可佩服你了！” “叶大哥，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们怎么练射箭吧！” 大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敬佩。 叶老大却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的目光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穿过，径直落在听到声音从后面跑出来的叶大嫂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叶大嫂刚才在后头跟叶老太太和妯娌们一起吃饭，听到外面有人喊大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出来看看，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抱着闺女的叶老大。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默默地露出笑容，靠在门框上看着。 但是一跟叶老大对上视线，她的鼻根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发酸，眼圈儿也开始微微泛红。 叶老大直接把晴天塞进叶老四怀里，自己分开众人，走到叶大嫂面前道：“媳妇，我不在家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叶大嫂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紧接着便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去。 “有啥可辛苦的……你这人可真是的，一回来就说这话干啥……”叶大嫂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赶紧转移话题问，“啥时候回来的，吃饭么？想吃啥，我去给你弄点儿。” “不用麻烦了，我就跟老四他们随便吃一口就得了。”叶老大一边说话一边环顾了一下店里，低声道，“媳妇，你可越来越厉害了，都能开店了。 “幸亏我回来的还算及时，虽说没赶上开张的吉时，但好歹也算赶上了这个好日子。 “我特意从太原府给你买的醋，刚好能派上用场。” “你先别管醋不醋的了，娘在后头屋里呢！”叶大嫂道，“你出去这么多天，回来赶紧先过去看看娘再说别的。” “娘也来了啊！”叶老大一听这话，赶紧理了理衣裳，跟着叶大嫂上后头去见叶老太太。 叶大嫂挑起门帘子进屋道，“娘，你看谁来了！” “娘，我回来了。”叶老大跟在她身后，快步进屋。 叶老太太今天也跟着忙活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听到这话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突然发现不对，一翻身差点儿从床上掉下来。 叶老大吓了一跳，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扶住。 “娘，您慢着点儿。 “这床虽然不高，但是摔一下也不轻呢！” “老大，真是你回来了？”叶老太太抓着叶老大的手，“不是娘做梦吧？” “娘，是我，我好端端的回来了。 “放心吧，一路上都可顺当了，平平安安的，啥事儿都没有。” 叶老太太拉着叶老大的手，上下打量着他，发现除了头发乱了点儿，胡子长了老长，其他还真没什么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你回来就好了，不然你媳妇自己在京城开店，我这心里都放心不下。 “今天要不是我们过来，你媳妇都差点儿让人给欺负了。 “要我说以后这种一走一个月的活儿快别接了，赚多少钱是多啊？ “赚多少钱都比不上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过日子。” 叶老大还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听到叶老太太的话，立刻扭头看向叶大嫂。 “媳妇，谁欺负你了？” 晴天此时也从前面跑了过来，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问：“娘，有人欺负你？” 第408章 看得她脸热心跳 叶大嫂赶紧给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不要提这件事儿了。 她笑着蹲下身跟晴天道：“乖宝，你刚才听错了。 “咱家这么多人呢，谁敢欺负娘啊？” 晴天刚才跑进来，的确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于是满眼疑惑地环顾一圈。 大人们都十分默契地挂上笑容，绝口不提晌午发生的事儿。 晴天年纪小，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了。 “庆安，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上的侄女？” “可不是么！”叶老四立刻来了精神，把晴天抱到自己腿上，跟同僚们炫耀道，“怎么样，没骗你们，我侄女生得好看吧？” “生得好看，打扮得也好看，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出门了！” “嘿，我侄女不但生得好看，而且特别聪明。 “无论什么诗词还是话本故事，她听一次就能记得一字不差。” “你这可就有点吹牛了吧！” “不信你们试试看！” 叶老大见叶老四那边把晴天给哄住了，这才一把将叶大嫂拉到后头屋里，细细问了晌午的事儿。 听完他不由得皱眉道：“怎么遇上这么个邻居呢！ “虽说这次洗清了嫌疑，没出什么大问题，但是跟卢家的梁子怕是也就结下了。 “俗话说得好，君子易处，小人难防，今后可得小心防着他们给咱家使坏。” 叶大嫂今天光顾着忙了，还没想到这一层，被叶老大提醒了，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叶老大这次保镖回来，原本还想跟媳妇商量一下，今后若是还有这样的差事，他还挺想多出去跑一跑的。 但是回来听到卢家的事儿，顿时让他歇了这份心思。 即便京城这边有岑老护着，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了。 让他如何放心叶大嫂一个人在这里开店。 把晌午的事儿说完之后，叶大嫂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跟叶老大解释起饺子馆的事儿。 “主要是老爷子和魏先生都这么说，加上婆婆丁过了这段时间就不够嫩了。 “我就也没等你回来商量一下，就先把饺子馆开起来了……” “这不是开得挺好么！”叶老大道，“咱俩夫妻这么多年，我难道还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吃心么？你这是把我当啥人了？” “你不吃心是你大度，但是夫妻之间，本来做什么事都应该有商有量才对。” “没事儿，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做。 “就算赔了钱，我再去赚就是了。 “不过，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说什么？”叶大嫂想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别的事儿了，“哦，魏先生收了咱家晴天做学生，如今她天天上午都要去秦府读书了……” 叶老大一把握住叶大嫂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可是听说了，有人想我想的夜里偷着哭来着？” “啊？啥时候的事儿？”叶大嫂说完才想起来，应该是上次被晴天误会的事儿，瞬间红了脸道，“谁想你了，都是闺女误会闹的…… “唔……别闹，家里那么多人在呢！” 叶大嫂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很快就软了身子。 夫妻俩多日未见，说不想那绝对是假的。 最后还是悄悄躲在后院房里浅尝辄止地亲热了一番。 叶老大两口子躲在后院房里互诉相思之情的时候，晴天在前面店里的表现赢得了羽林卫众人的一致夸奖。 “行了，再不走要来不及了。”其中一个人提醒大家道，“如今嫂子的店就开在京城，咱们以后随时都能过来，今天就先告辞了吧！” “对对，我们今天就先走了，嫂子的手艺这么好，我看也用不着咱们照顾生意，只怕以后咱们想来吃饭都等不到位置呢！” 叶老太太闻言道：“这话说的不就外道了。 “你们是老四的同僚，那不就跟家里人一样么！ “以后来吃饭，若是店里没位置，就直接去后院家里吃。” “那我们就先谢谢婶子了。” 几个人说着都开始往外掏钱。 叶老太太赶紧阻止道：“这是干啥，你们今天能来给捧场就很感谢了，咋还能要你们钱呢！” 几个人闻言都有点尴尬。 要知道，之前叶老四说自家大嫂开了饺子馆，叫他们过来捧场的时候，他们心里都还有点犹豫。 他们都担心东西不好吃，叶老四才要叫人过去帮忙撑场面的。 没想到来了之后才知道，人家生意红火得很，哪里用得着撑什么场面。 等到后来吃到叶大嫂的手艺之后，几个人越发确定，饺子馆今后的生意肯定错不了。 如此一来，他们哪里还好意思来吃白食儿，不约而同地想要给钱。 叶老四也伸手拦着道：“以后你们谁想吃再过来的话，那该多少钱是多少钱。 “但今天来之前咱们可都说好了，我请客。 “你们现在抢着给钱这是埋汰谁呢？” 叶老四本来就是个性情开朗的人，自打被叶庆山塞进羽林卫之后，跟同屋的几个人都处得挺好。 也不知道是叶庆山打过招呼还是怎么的，反正同屋的几个人都十分照顾他。 叶老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次正好赶上叶大嫂饺子馆开业，他早就想好要趁机感谢一下大家。 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施海霖抬手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行，那哥哥们今天就厚着脸皮吃你一顿了，咱们来日方长。” “这就对了嘛，你们出去等我一下，我跟我娘说两句话就来。” 叶老四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交给叶老太太道：“娘，这是我第一个月的月钱。 “庆山哥说只要我好好干，以后还会涨的。 “这顿饭该多少钱，你帮我给大嫂，剩下的钱你收着便是。” “你把钱都给我了，你自己可还有得花啊？” “娘，我给你，你就收着吧！ “我在这里吃穿住行都有人管，用不着自己花钱。” “行，那娘帮你攒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叶老太太这才把钱接过来，揣进自己怀里，“你在这儿可要好好干，别给你庆山哥脸上抹黑，知道么？” 娘俩说话的工夫，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辆马车。 叶三嫂见状忙出去道：“客官不好意思，现在后厨什么都没了，要吃饭估计要等晚上了。” 谁知车帘子一挑，露出一张熟人的脸庞。 秋云笑着说：“三嫂，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是来给游娘子送贺礼的。” “哎呦，是周小娘子来了，快里头请。”发现来人是谁之后，叶三嫂的声音瞬间拔高了，顺便还轻踢了身边的叶老三一脚，“你愣着干啥，赶紧去叫大嫂出来！” 叶老四在店里正准备往外走，听到叶三嫂的话，赶紧停住脚步， 他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但还是忙不迭地擦了擦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正了正头上的冠。 最后才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朝外走去。 叶三嫂一看到他出来，立刻又用跟刚才一样的语气道：“老四，你看看谁来了？ “好久没见，你还记得周小娘子吧？” 叶老四抬手摸了摸鼻子，被叶三嫂瞪了一眼之后又立刻放下。 周小娘子刚搭着秋云的手下车，听了这话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叶老四一身羽林卫的官服站得如林中松柏。 叶老四个子本来就高，穿上这身衣裳越发显得腿长，看起来格外俊朗。 周小娘子只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看得脸热心跳的。 她赶紧垂下头，冲他轻施一礼。 “见过叶四郎。” 叶老四也赶紧躬身拱手道：“周姑娘有礼了！” “游娘子今日开张大喜，我过来贺喜。” “有劳你还惦记着，我替大嫂谢谢你。” 两个人站在店门口，视线乱瞟，就是不敢看对方，偏生还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叶三嫂听着叶老四净说些废话，忍不住替他着急，干脆上前道：“老四，你不是急着回去当差么，人家都等着你呢，快走吧！” 她说着伸手挽上了周小娘子的胳膊，一边带着她往店里走一边道：“周小娘子还不知道吧，我家老四如今加入羽林卫了。 “你家也在京城，以后说不定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呢！” 周小娘子红着脸道：“羽林卫是天子近卫，叶四郎今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以后若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只管找他，用不着客气。” “那怎么好意思，羽林卫平时肯定也是很忙的。” “再忙也得有休息的时候。”叶三嫂道，“之前厨艺比赛的时候你帮过大嫂，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 “只不过我们平时都在村儿里，咱们见一面着实不容易，一直也没机会报答你。 “如今可好了，大嫂和老四都在京城站住脚了，以后咱们可要常走动才行。” 周小娘子登时羞答答地说：“我要来找游娘子学厨艺，今后肯定少不得要来叨扰了。” 第409章 准头真好，都快赶上你爹了！ 招待完周小娘子，叶大嫂等人又开始去后厨忙活起来。 “晚上应该不用包晌午那么多了。”叶大嫂算了算自己送过饺子的人家，觉得晚上应该没有那么多需求了。 却没想到随着临近饭点儿，前面店里却开始人满为患了。 不过一下午的工夫，店里饺子好吃的名声就已经传开了。 中午被骗那几户人家的下人过来买饺子，看到店里的热闹劲儿都一个劲儿地恭喜。 “游娘子开张大吉，生意真是越来越红火了！” “难怪我家夫人一直催我们赶紧来买饺子，若是来晚了，还真未必买得上了！” “真不愧是游娘子，您这手艺甭管做什么，就没有不好吃的。” 叶大嫂这一天下来虽然觉得挺累，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也是发自内心的。 谁开店不盼着生意好呢！ 就算是累也高兴。 卢家铺子今天晚上没有开张，屋里更是黑黢黢静悄悄的。 叶大嫂出来送客的时候扫到一眼，也没往心里去，便回店里继续忙活了。 殊不知卢大娘子正扒着窗户缝看着隔壁红火的生意，气得都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这个游娘子，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没想到竟是个狠角色！” “娘，你快歇了想要报复回去的心思吧！ “你这么快就忘了，人家可是有羽林卫做靠山的。 “一个弄不好把你抓起来，爹和我可没本事把你救出来。” “呸！”卢大娘子啐了一口道，“兔崽子，你就不能盼你娘点儿好？ “之前是我太大意了，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傻，让她知道是谁在整她么？ “这次我要让她吃个哑巴亏，被整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卢家儿子见娘亲这边是说不听了，只得叹着气回了后院，随她自己折腾去吧！ “路掌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外面响起叶大嫂惊喜的声音。 卢大娘子心想这个路掌柜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叶大嫂这么热情。 想起叶大嫂虽然有些年纪但看起来还算是挺漂亮的面孔，卢大娘子心想对方该不会是想靠…… 她脑子里满是龌龊的想法，立刻又把眼睛凑到了窗户缝上。 但是很可惜，对方已经被叶大嫂请进去了。 卢大娘子觉得不甘心，又跑到后院，把耳朵贴在围墙上，听着饺子馆这边的动静。 叶大嫂将路红云请进店里，看到实在没有空桌子了，便干脆把人带到了后院屋里。 “路掌柜，您也不是外人，前面客人太多太挤了，干脆上后头屋里坐会儿。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过来，屋里没人，正好方便咱俩说话。” 卢大娘子听到叶大嫂这话，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偷听的事实，赶紧扒着墙头想看一眼来人到底是谁。 可惜铺面后面的院子并不大，出了店面的后门再走个两三步就进屋了。 等她爬上围墙的时候，人早都进屋了。 卢大娘子不甘心，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跟儿子说，这次一定不会让叶大嫂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的话，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哎呦，不得了了，大家都来看看吧！ “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啊！ “这游记明着是开饺子馆，背地里干的该不会是拉皮条的生意吧？ “老板娘都一把年纪了还亲自上呢，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卢大娘子这番抑扬顿挫的喊声，很快就把店里的客人和后厨的叶家人都给吸引出来了。 叶大嫂在屋里听到脸色立刻就变了，刚想起身出去，却被路红云一把拦住。 “别急，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院子里，叶三嫂已经忍不住跟卢大娘子吵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怎么，晌午冒充我大嫂卖饺子差点儿被人送去官府，当时吓得跟鹌鹑似的。 “现在怎么又来招惹我家，你可真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啊！” “晌午的事儿是我做得不合适。”为了能把叶大嫂拉下水，卢大娘子一点都不想在其他事情上纠缠，竟一口认下了晌午的错，“不过一码归一码，我们这边街上都是卖吃食的，可不能让你们家败坏了我们一条街的风气。” 叶老大黑沉着脸问：“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你在这儿红口白牙地诬陷别人，也不知道败坏风气的到底是谁！” 卢大娘子之前没见过叶老大，此时听他说话，翻了个白眼道：“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儿！” “我是游娘子的夫君，你说关不关我事？”叶老大瞪着她道。 “哎呦我的天哪，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就把别的男人往屋里领，老板娘的胆子可够大的啊！”卢大娘子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老大，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道，“还是说，你们是干这事儿的夫妻店，老板也待客么？” 叶老大被她这话气得青筋暴起，若非看她是个女人，都恨不得薅着她的脖领子把人从墙那边揪过来揍一顿了。 来吃饭的客人们听了半天，听得云里雾里。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老板娘呢？外面都闹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真在屋里藏了男人吧？” 也有人问扒在墙头上的卢大娘子。 “你有证据么就污蔑人？ “你若是能拿出证据来，那咱们以后都不来她家店里吃饺子了。 “但你若是拿不出证据，说你是红眼病，嫉妒人家生意好不为过吧……” “我当然有证据，我刚才听得真真切切。”卢大娘子被人一激，立刻嚷嚷道，“游娘子领着一个叫路掌柜的男人去后面屋里了。 “还说什么，屋里没人，正好方便咱俩说话……” 卢大娘子最后两句话还故意捏尖了嗓子，说得矫揉造作，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孤男寡女，找个没人的屋子，想说什么话啊？不知道方不方便出来说给我们听听啊？” 卢大娘子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动静的屋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路红云从屋里走出来道：“刚开始听见你那一派胡言，原本不打算搭理你。 “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想问问，这孤男寡女一说，是从何而来啊？ “我跟游娘子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说私房话，有什么问题么？” 卢大娘子看到屋里走出来的居然是女人的时候便是一愣，立刻道：“你该不会是帮他们打掩护的吧？屋里肯定藏着男人，你们敢不敢让我来搜一搜！” 但是人群中却已经有人认出了路红云。 即便在京城，做掌柜的也基本九成九都是男人，女掌柜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尤其像路红云这样做得还挺不错的，还是颇有几分名声的。 最开始她被蒋员外提拔为掌柜的时候，还吸引了不少人慕名去店里吃饭，就只是为了一睹女掌柜的风采。 其中有些人看个热闹就算了，但是也有不少人因此成为了店里的常客。 “这不是荣庆酒楼的路掌柜么？”人群中果然有人认出了路红云。 这人说完话，自己恍然大悟，扭头指着还趴在墙头上的卢大娘子道：“你这人，只听到人家说路掌柜，都不知道路掌柜是男是女就跳出来污蔑，心肠未免也太坏了吧！” “对啊，刚才我看见了，游娘子从外面领进来的明明就是这位姐姐，哪里来的什么男人。” 客人们顿时群情激奋起来，一个个指着卢大娘子骂了起来。 卢大娘子被吓得赶紧想要爬下去，就听得叶老大叫住她。 “纠正你一件事，我媳妇不是老板娘，她才是这家店的老板！”叶老大怒视她道，“我劝你以后对她客气点，不然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卢大娘子丢了这么大一个人，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 但是她刚才兴奋之余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此时想要下去却怎么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 看着脚下半人多的高度，卢大娘子有点儿不敢放手。 “哎呦！”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头，正正好好打在卢大娘子额角。 卢大娘子痛呼一声，手一松就摔了下去。 虽然不知摔到了哪里，但是大家隔着围墙都能听到她不断叫疼的声音。 晴天也没想到自己因为生气随手丢的石头竟然这么准，赶紧拍拍手上残留的泥土，小碎步挪到叶老太太身后，做出一副跟自己没关系的模样。 叶老太太也十分配合地侧过身子，把孙女挡在后面，甚至还低声夸了晴天一句道：“准头真好，都快赶上你爹了！” 客人们见卢大娘子摔了下去，齐齐拍手叫好。 “现世现报，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之前只是听说游记的饺子好吃，没想到不但饺子好吃，戏也好看呢！” “游记这是生意太好了，被邻居嫉妒了吧！” “跟这种人做邻居，你们可得多加小心了。” 客人们的声声关切，让叶大嫂感动不已，连连道谢，请大家回去继续吃饭。 “没想到大家吃饭的时候还整了这么一出闹剧，实在是对不住大家。 “为表歉意，我给每桌都赠送一份凉菜，感谢大家的仗义执言。” “多谢游娘子！” “游娘子放心吧，公道自在人心！” 第410章 人嘛，都是这样一点点摔打出来的 将事情都处理好之后，叶大嫂回到后院屋里，看到路红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开店可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才一天，就有操心不完的事儿。 “路掌柜您能把那么大一家酒楼管得井井有条，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哦，对了，还有刚才真是多亏你了！” “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以前自己一个人往上爬的时候，比这更难的时候多了去了。”路红云道，“人嘛，都是这样一点点摔打出来的。 “你这次见过了，下次就会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也多亏今天的客人都很理智很明事理，不但没有上卢大娘子的当，还一直在说公道话。” 谁知路红云听了这话，却笑着摇摇头道：“你啊，还是太单纯了。 “你难道都没发现，刚才客人中帮忙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带来的车夫，一个是平时一直在我身边帮我处理杂事的丫鬟么？” “啊？”叶大嫂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她拼命回忆着刚才在关键时刻说话的两个人，“您的车夫和贴身丫鬟我虽然不熟悉，但是也都见过，我怎么没认出来呢？” “他们要替你说话，自然要稍微做一些伪装，不然万一被别人认出来，不就玩砸了么！” “可，可是您一直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吩咐他们做这些事的？” “他们都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人，以我们之间的默契，这点小事哪里还用得着吩咐，对一下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了。” 叶大嫂闻言露出羡慕的神色，眼底却隐隐带着几分挫败。 跟路红云相比，她感觉自己实在是太稚嫩太无能了。 不过最后心底还是涌上来几分庆幸，多亏自己听从了魏先生和岑老的建议，先开了这家饺子馆试试水。 否则若是依着她自己的想法，等攒够了钱开个大酒楼的话。 就算不赔钱，说不定也会被人给整关门了。 “别丧气，你如今的优势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你不但有支持你的家人们，你还有我帮你啊！ “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路掌柜，真是太谢谢您了！”叶大嫂激动地抓住了路红云的手。 虽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路红云更不是一个喜欢说自己往事的人。 但是叶大嫂能够感觉出来，路红云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只不过人家不说，她也从来都不会去刨根问底。 路红云拍拍叶大嫂的手背道：“还一口一个路掌柜地叫呢？ “先不说刚刚就被人给误会了，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短了，这样叫未免也太生分了吧？” 叶大嫂有些受宠若惊地道：“那，那我可以叫你红云姐么？” “挺好，以后就这么叫吧！”路红云说着起身道，“行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祝你生意兴隆，能早日开一间大酒楼跟我打擂台。” 叶大嫂却突然福至心灵地说：“就算我开了酒楼，也不会跟红云姐打擂台的。 “等我赚了钱，我请红云姐来给我当掌柜不就好了！ “到时候全店上下、就连我都听红云姐的，好不好？” “不错，野心不小。”路红云今晚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没实现之前先别声张，若是让蒋员外知道你要挖他的墙角，可就不好了。” 叶大嫂之前压根儿没想到这个问题，听路红云这么说登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是，红云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松放松，别害怕，我跟你开玩笑呢！”路红云道，“不过蒋员外对我有知遇和提携之恩，只要他还肯用我，我就绝对不会去别的地方。 “不过你放心，帮忙还是可以的，蒋员外也一直都说让我多带带你。” 送走了路红云，店里的客人也不似刚才那么多了。 叶三嫂听到声音，从后厨探出头来道：“大嫂，今天和的几盆面都用光了。” “好，知道了，我去把门板扣上一半，不接待新客人了。” 叶老大听到这话，赶紧出来帮忙。 “把路掌柜送走了？” “是啊，刚走。” “你没事吧？”叶老大有些担忧地问。 他晌午没在，没看到卢大娘子当时的嘴脸。 但是卢大娘子刚才的表现，已经把他气得想要打人了。 一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媳妇竟然被这样一个泼妇给欺负了，叶老大心里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 “这不是都及时得到澄清了么，我没事，不用担心。”刚才跟路红云聊了半天，所以叶大嫂此时的情绪的确还算稳定。 叶老大仔细观察了一下叶大嫂的表情，确认她没有在硬撑假装，这才稍稍放心。 但是与此同时，他心里已经开始谋划着该如何彻底解决掉身边这个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 送走店里最后一个客人之后，叶老大安上最后两块门板，叶大嫂感激地对家里人道：“今天真是多亏大家过来帮你，不然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叶三嫂问：“大嫂，那你今后怎么办啊，生意这么好，就靠你自己的话能行么？” 她的确是关心叶大嫂，不过其中也掺杂着一点点自己的私心。 如今叶大嫂在城里开买卖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去接外面的酒席。 如果叶大嫂不接酒席了，她就没了赚钱的营生。 于是便想着试探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来饺子馆帮忙做事，哪怕赚得比之前少也比在家待着强。 “祖父已经在帮我找人过来做事了。 “虽说开了饺子馆，但我的主要精力还是会放在做酒席上面的。 “而且再过一个月就要到厨艺比试了，到时候肯定也要占用一些时间的。” “原来是这样，还是岑老考虑得周到。”叶三嫂吃了颗定心丸，挽起袖子就准备帮忙收拾桌上的餐具。 “先放着吧，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娘和晴天肯定都饿坏了吧？” “娘，我不饿。”晴天立刻道。 “不饿也得吃饭了。”叶大嫂说着把家里人都叫上，一起出了门。 此时外面已经有些店关门熄灯了，但是开门的也不在少数。 叶大嫂选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店面，带着全家人进去好好吃了一顿。 吃完饭出来，晴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趴在叶老大的肩头，努力想要抬起眼皮，但眼皮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晚上的风有些凉，叶老大脱下外衣将晴天整个儿包住，哄着她道：“睡吧，没事，爹抱着你，咱们一会儿就回家了。” 叶老大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手臂特别有安全感，晴天很快就在他肩头进入了梦乡。 叶三嫂见状赶紧轻声道：“大哥大嫂，你们快带着孩子回去吧，我们也回店里了。” 叶大嫂还惦记着店里没收拾的碗筷和屋子，想让叶老大先带晴天回去，自己回店里收拾完再回岑府。 叶老大刚要反对，就听叶三嫂道：“大嫂，都不用等大哥说，我就可以告诉你，大哥是不可能让你自己留下来干活再自己回家的。 “你们两个听我的，带着晴天赶紧回去。 “店里就剩那么点活儿，我们这么多人呢！ “回去一人干一点，一会儿就收拾出来了。” “你们都已经帮我忙活一天了，太累了，还是我回去……” 叶大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老太太打断道：“让你俩回去就痛快儿地回去，小心别把我们晴天给吵醒了。 “店里那点活儿，让老二和老三干就是了，反正他俩闲一天了。” 叶老太太都发话了，叶大嫂这才不再坚持，到路口雇了辆马车，一家三口很快就回到了岑府。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阵夜风吹过，叶大嫂打了个哆嗦。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冷啊！”叶大嫂揣起双手。 “两位一听口音就是外地人，不了解我们京城的天气。 “最近几天正是倒春寒，听说周围有地方又下雪了，所以今晚连吹过来的风都是冷的。 “出门在外，还是要记得及时添衣服才行。” 车夫说完便赶着车离开了。 叶老大的衣服已经给孩子了，他只能伸手揽住叶大嫂的肩，带着她快步往里走。 一家三口刚进门，就跟急匆匆往外跑的孟钰撞了个满怀。 晴天一下子就被吓醒了，要哭不哭地喊了声：“娘——” 叶大嫂赶紧把晴天接过来，摸着她的头发念叨：“胡噜胡噜毛，吓不着。 “娘在这儿呢，不怕不怕。” 叶老大则问孟钰：“这么着急干啥？” “老爷子好像感染风寒了，我去请大夫。” “咋回事？上午不还好好的么？” “老爷子晚上用过饭就说不太舒服，早早便睡下了。 “我不放心，刚才过去看看，结果就发现他烧得厉害。” “那你快去吧！”叶大嫂一听就急了，把晴天塞回叶老大的怀里，“晴天乖，跟你爹回去睡觉，娘去看看你太姥爷。”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直奔正房而去。 晴天此时也定下神来，扯着叶老大的袖子道：“爹，太姥爷生病了么？ “生病好难受的，咱们也去看看他吧！” 第411章 太姥爷，你就让我陪着你吧！ 叶大嫂来到岑老房间的时候，看到只有石雷守在床边，心里顿觉酸楚。 她上前摸摸岑老爷子的额头，果然是热得烫手。 叶大嫂赶紧拧了冷帕子给他敷在额头上。 岑老可能是感受到了额头上的清凉，原本痛苦的神色稍稍舒展了几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烧了？”叶大嫂问。 石雷道：“晌午的时候，因为叶大哥回来说了会儿话，所以老爷子今天午睡得比平时晚了一些。 “他睡醒的时候，我和孟钰恰好都在忙别的。 “然后老爷子听到胡同里有人叫卖，于是披了件衣裳就跑出去买东西。 “我估摸着可能就是那会儿被风给吹着了。” 叶大嫂无奈道：“今天外面冷得很，人刚睡醒的时候本来就怕冷，也不多加件衣服就出去，能不生病么！ “这老爷子也是，想买什么东西叫人去买就是了，何必非要着急出去追那小贩。” 叶大嫂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晴天道：“娘，都是我不好。” “怎么了？为啥是你不好啊？”叶大嫂不明所以，“太姥爷生病跟咱们晴天没关系。 “不过你要吸取教训，刚睡醒之后可不能着凉。 “不然就容易生病，记住没？” 晴天却抿着唇，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指着外间道：“太姥爷是为了出去给我买糖才生病的。” 叶大嫂这才发现，外间桌上放着用细麻绳捆着的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没什么稀奇，但是这个麻绳的捆法，一看就是经常过来卖麻糖的那个小伙子捆的。 他不但捆绳子的手法特殊，麻糖的味道也跟别家不一样。 晴天特别爱吃他家的麻糖，所以岑老爷子隔三岔五就会给她买一包。 岑老今天肯定是午睡迟了，睡醒发现对方已经快走了，一看石雷和孟钰都不在，这才着急地自己追出去了。 晴天想起自己之前发烧的时候，心里越发难过，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大嫂问：“娘，太姥爷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吃麻糖了……” “乖宝，这事儿不怨你啊！”叶大嫂把晴天搂进怀里安慰道，“等你孟叔叔把大夫请回来，给太姥爷吃上药就好了。 “现在太晚了，你乖乖跟你爹回去睡觉好不好？” “不睡觉！”晴天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要陪着太姥爷。” 晴天说着直接凑到床边，把自己的小手贴在了岑老爷子脸上。 原本一直在昏睡的岑老爷子突然睁开眼睛，努力看清楚床边的晴天，声音沙哑地说：“晴天乖，跟你爹回屋去，别在太姥爷这儿过了病气。” “不要。”晴天抓住岑老爷子的手，十分坚持道，“我要陪着太姥爷。” 岑老费力地喘了几口气，刚想再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了孟钰的声音。 “乔大夫，劳烦您快走几步，赶紧给我家老爷子看看。”他跟大夫说完话又扯着嗓子冲屋里喊，“大夫到了！” 叶大嫂赶紧把晴天抱开，给大夫让地方。 石雷也忙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 只见孟钰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搀着一位颇有些年纪的老大夫走了进来。 “乔大夫，您快看看我家老爷子。” 乔大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根本都说不出话来。 叶大嫂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乔大夫喝了两口水，也总算是把气给喘匀了，抬手指着孟钰气道：“你、你再催，我这把老骨头就快要交代在你家老爷子前面了。” 叶大嫂闻言皱眉，觉得这老头说话好像有点不太吉利。 石雷轻声跟她解释道：“这位乔大夫跟老爷子也算是老熟人了，以前是在宫中太医院的，如今回家养老了，寻常人想请都请不到呢！ “只不过两个人太熟了，年纪大了越发喜欢拌嘴。 “动不动就吵起来，什么话都说，百无禁忌。 “咱们听听就得了，用不着往心里去。” “我知道了。”叶大嫂点点头。 乔大夫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行动上还是半点都没耽搁，喘匀了气就直接坐到床边开始给岑老诊脉。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偶感风寒。”诊完脉，乔大夫自己也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地说，“我给他开个方子，先吃上七日。 “如果吃了药依旧高烧不退，或者七日后还没好利索的话，你再去找我，否则就少去烦我。” 乔大夫很快开好方子，转手将其交给石雷道：“赶紧去抓药煎药。” 他说完又抬手指指孟钰道：“你小子，麻利儿的，送我回家。” 孟钰闻言冲石雷道：“雷哥，那你把药方给我，我顺路就把药抓回来了，你在家守着老爷子吧！” 乔大夫伸手便朝孟钰脑袋敲了一记。 “顺路什么顺路！快点抓药煎药就能快点吃上药，懂不懂！” “那老爷子这儿……”孟钰不放心把老爷子自己放在家里。 叶大嫂听到这里赶紧主动道：“你们快去，家里有我呢。 “放心吧，我保证寸步不离地守着老爷子。” 孟钰和石雷这才想起来，如今家里跟以前不一样了，叶大嫂一家住在这里，有他们守着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石雷把药方往怀里一揣，快步离开了。 孟钰则凑到乔大夫身边，点头哈腰地说：“小的送您回家，您请吧！” 乔大夫临走前回头看了叶大嫂一眼，见她正轻轻地给岑老擦拭着颈间的汗水。 叶老大和晴天也都一脸关切地守在床头。 乔大夫颇为满意地收回视线，出了门坐上车却还是忍不住问：“他这是准备让他们就这样住在家里了？” “您快甭提了，老爷子这几天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乔大夫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发什么愁？那个游娘子赖上不肯走了？” “您这回可真猜错了，恰恰相反，饺子馆还没开张，游娘子就已经提出要一家三口搬到店里后院住了。 “老爷子这几天正发愁该怎么把人留住呢！ “说句不怕您骂我的话，今晚要不是发现老爷子额头滚烫，我都以为他想靠装病把人留下呢！” “人心隔肚皮，现在看着好，说不定是人家装出来的呢！ “老岑如今一门心思掉进去，跟他说什么都白费了。 “但是你跟石雷可不能跟他一起陷进去，一定要替他盯牢了。 “老岑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如今看着身子骨还算硬朗。 “但是到了这个岁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病倒了。 “别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伤心伤身。” 孟钰知道乔大夫只是关心岑老，所以并没有替叶大嫂一家解释。 把乔大夫叮嘱的事情全都应诺下来，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老爷子的。 把乔老爷子安全送回去之后，孟钰回到家，院子里已经弥漫开药汤的苦味，石雷正在廊下用药吊子给老爷子熬药。 孟钰快走几步进屋，见叶家三口全都守在老爷子的床边。 盆架被搬到床头，叶大嫂一直在给老爷子更换额头上的帕子 晴天则趴在老爷子手边，两只小手一直圈着他的胳膊，脸蛋贴在他的胳膊上，乖巧得不行。 岑老刚才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觉得十分疲惫，一直在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孟钰，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中透着询问。 “老爷子，您醒了？”孟钰凑上来道，“我刚把乔大夫送回去，您放心吧。” 岑老扭头看向叶大嫂道：“孟钰回来了，有他照顾我，你总该放心了吧？ “你都累了一天了，赶紧带着孩子回去休息吧！” 叶大嫂道：“祖父，孟钰才多大，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再说了，我不是说他不好，只是男的照顾人，终究没有女的细心不是？” 岑老说不动她，只能低头看向抱着自己胳膊的晴天。 “晴天听话，别在太姥爷这儿待着了好不好？万一过了病气儿给你。” “不会的，我乖乖的，太姥爷，你就让我陪着你吧！”晴天歪着头，满眼恳求地看着岑老。 被她这样看着，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祖父，你省省力气，少说点儿话，不过先别睡。 “药一会儿就快熬好了，喝完药再睡，免得刚睡着就被叫醒了，那样更难受。” 晴天闻言立刻自告奋勇道：“太姥爷，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是魏先生给我讲的。” “好啊，那你讲给太姥爷听听。”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家叫楚国，那边有一个人……”晴天十分认真地用稚嫩的声音讲起故事来。 石雷端着熬好的药进屋的时候，故事也正好接近了尾声。 晴天飞快地用几句话交代完结局，催促道：“太姥爷，故事讲完了，药也熬好了，你快趁热喝吧！” 叶大嫂将岑老爷子扶起来喂他吃药。 晴天闻到汤药的味道，小脸儿都皱巴到一起了，还不忘鼓励老爷子道：“太姥爷，不要怕苦，一口气喝完病就好了！” 她看着岑老一口气喝完药，突然扭头就往外跑，很快拿着一块麻糖跑了回来，将其塞进岑老的嘴里。 “吃了糖就不苦了！” 第412章 这话一下子把郭老太太给打蒙了 “谢谢乖乖，果然一点都不苦了！”岑老生着病还不忘记哄晴天高兴。 但是晴天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抓着岑老的手小声道：“太姥爷，我以后都不吃麻糖了，你也别生病了好不好？” “乖宝儿，跟你没关系，是太姥爷自己不小心，衣裳穿少了。 “俗话说得好，春捂秋冻，加上最近倒春寒。 “你最近出来进去可要记得多加件衣裳，像太姥爷一样生病可就不好了。” “太姥爷，你现在喝了药，感觉好点没有？”晴天关切地问。 但是她的话却把屋里几个大人都给逗笑了。 “就算是吃了药，也没有这么快好的。”叶老大道，“你赶紧跟你娘去睡觉，明天早晨再来看太姥爷好不好？” 晴天的确有点困，但是一想到岑老是为了给自己买麻糖才生病的，她就不肯走。 叶老大只好道：“你娘今天在店里忙了一天，都累坏了，明天还要早起去铺子了，晴天乖，陪着你娘去睡觉。” 一边是岑老，一边是叶大嫂，晴天顿时纠结起来。 叶老大又道：“爹替你们守着老爷子，好不好？” 孟钰听了这话忙道：“你们都去睡吧，我和雷哥守着就行。” 叶老大笑着看了叶大嫂一眼，然后对孟钰道：“你不知道，不留个人在这边，回去了她也睡不踏实的。” 叶大嫂伸手把叶老大拉到外间，小声道：“你今天刚赶回来，不累么？要不还是我留下……” “放心吧，我们昨晚就投宿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早晨只骑了一会儿马就进城了。 “再说，我下午不是还在饺子馆的后院睡了一会儿么。 “你放心吧，我一点都不累。 “倒是你，明天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你忙呢！” “主要是这铺子开得太着急了，这个月只剩下这一个吉日，怕婆婆丁过季，只能定在今天。 “连老爷子帮我请的人都来不及抽身，要后天才能过来。 “多亏了娘体谅我，把家里人都带来帮忙，把几个孩子全都丢给咱姑帮忙照顾了，弄得我这心里头着实过意不去。” “没事儿，后天我把他们送回去。 “我这次从太原府回来，给家里人和咱姑都带东西了。 “到时候回村给大家分一分，正好也表达一下咱俩的感激之情。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你最近别的什么都不要管，只需要把心思都放在饺子馆上。 “先把店里的事儿都理顺了，以后就轻松了。” 听了叶老大这一番周全的安排，叶大嫂之前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此时终于踏实地落了地。 “行，都听你的，那我先带晴天回去睡觉了，我早点起来换你。” “这边有石雷和孟钰在，我们三个倒班儿看着，谁都能多睡会儿，你就踏踏实实睡你的觉吧！” 叶老大好不容易说服了媳妇和闺女，把二人送回去之后，便回来继续守着岑老。 岑老之前睡了一觉，此时吃了药，精神倒是好多了，正靠坐在床头，吃着孟钰喂的鸡丝粥。 “你还不去休息，回来干嘛。” “等您烧退了我就回去。”叶老大随口说着。 岑老吃了半碗粥，摆摆手示意不要了，擦擦嘴道：“我这儿用不着你们操心。” 他觉得自己跟叶大嫂之间的关系都还时有生疏，自然更不好意思麻烦叶老大了。 却听叶老大道：“老爷子，我娘生病的时候都是我媳妇照顾，您生病了我照顾您这不是应该的么！” 他这一句话把岑老说得心中猛地涌起一股热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您好好休息，有啥需要只管叫我。”叶老大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老爷子的床头，然后对孟钰和石雷道，“你们赶紧去休息吧，明天白天就全靠你俩了！” 岑老爷子不知道他们后来是如何安排的，因为汤药中安神的成分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很快，他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 乔大夫开的药见效很快，还不到一个时辰，老爷子就开始发汗了。 叶老大赶紧给他脱掉汗湿的中衣，用帕子帮他把身上擦拭干净。 此时再摸老爷子额头，果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手了。 全都收拾妥当之后，叶老大松了口气，靠着椅背打算小憩一会儿。 与此同时，住在城北的郭家，屋里还亮着昏黄的油灯。 郭士杰坐在炕上伏案抄书。 一旁地上摆着一个大木盆，郭老太太正在吭哧吭哧地洗衣裳。 老郭头和两个孩子此时已经早都去会周公了。 郭老太太把手里几件衣服洗完晾好之后，擦擦手走到郭士杰身边，低声问：“还差很多么？时候不早了，不行就先睡觉吧，明天早点起来抄也一样。” “娘，没事，我还有几页就抄完了。 “跟人家说好了明天来取，那我今天就必须抄完才行。 “万一人家明天一大早就来了，难道我还说让人家在这儿等着我起床抄书么？” 郭老太太知道儿子这话在理，却还是忍不住心疼道：“以后这种加急的差事快别接了，总这样眼睛都要熬坏了，对身体也不好。” “好，娘，我知道了。”郭士杰答应得十分痛快。 郭老太太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儿子只不过是在敷衍她。 只要能赚钱，他下次还是会照接不误，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家里没钱。 一想到这些郭老太太就更加闹心，之前在岑府养鸡鸭的差事甭提多好了，又清闲又赚得多。 可距离孟钰打发她回家都过去好多天了。 郭老太太还一直想着，孟钰什么时候能叫自己回去继续做事。 但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消息。 郭老太太最近就只好出去揽点儿帮人洗衣裳、缝补衣裳的碎活儿。 她原本也没打算去讨什么说法，但是今天看到儿子这么辛苦，郭老太太决定明天必须去一趟岑家了。 至少要把话问清楚，如今这般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害得她都不敢出去再找其他差事，生怕跟岑家那边有所冲突。 第二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叶大嫂就醒了，蹑手蹑脚地抱着衣裳、拎着鞋子，生怕吵醒晴天，全都拿到外头关上门，这才穿戴整齐。 洗漱一番之后，叶大嫂直奔岑老的住处。 “怎么样？”叶大嫂用口型问叶老大。 “放心吧，老爷子昨晚出了不少汗，烧都已经退了。” “那就好，弄得我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生怕出什么问题。” “孟钰去洗漱了，石雷去后厨取早饭了，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就有人替换我了。” “太累了吧？”叶大嫂一脸心疼，“吃完早饭赶紧回屋补个觉吧！” “补什么觉啊，我要陪你去饺子馆的！” “老二老三都在那边，你去了也是闲着。” “我就算睡，也要去那边睡。”叶老大说着把声音压得更低道，“那边离着你近。” “多大人了，一点正形都没有！”叶大嫂没想到还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气得捶了他一下道，“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么！” “放心吧，老爷子就是偶感风寒，浑身上下都好着呢！” 吃过早饭，叶大嫂收拾好自己，便带着叶老大和闺女一起出门了。 正常路线应该是先把晴天送到秦府，让她去读书识字。 但是晴天昨天睡得太晚，今天根本叫都叫不起来。 如今家里也没人能腾出功夫看孩子。 叶大嫂只能用披风将晴天一裹，打算直接带到店里让她继续睡。 不过去店里之前，还要先去秦府打声招呼。 郭老太太过来找孟钰，刚走进胡同口，就看见岑府门里走出来一家三口。 她开始都没在意，只是看见三个人是从岑家出来的，所以才多看了一眼。 谁知道这一看，就把她给看愣了。 这两个大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看到他们往外走，郭老太太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身，躲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廊下面。 她探头探脑地继续往外看，当看到叶老大转身的时候，终于确认了两个人的身份，这不是叶家的老大和老大媳妇么！ 郭老太太越看越纳闷，这两个人成亲多年一直没孩子，当初在关外都是附近人尽皆知的事儿。 那如今叶老大怀里抱着的那么大一个孩子是哪儿来的？ 该不会是跑京城拐卖孩子来了吧？ 难怪老叶家来到京城之后日子反倒越过越好了。 她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不对，岑家根本就没有小孩啊！ 郭老太太正想不通呢，只见叶大嫂已经抱着孩子上了车。 叶老大赶着马车离开，根本没有发现躲在不远处的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去问问自己喂鸡鸭的差事，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开始做。 她来到门房，说要找孟钰。 谁知道门子却直接道：“郭婶儿，孟哥儿忙着呢，没时间见你。 “顺便跟你说一声，如今府里的鸡鸭也都被送走了，你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这话一下子把郭老太太给打蒙了。 第413章 爹，我才不要喝苦药汤子！ “不是，之前孟哥儿不是说过，因为家里有客人来，所以让我先回去，等客人走了再叫我继续回来喂么？怎么突然都送人了呢？” “这是城里，不是乡下，那么多鸡鸭，也不能一直养在家里不是？ “那天正好有车，就叫人带走了，孟哥儿当时还说，得空去知会你一声，估计是最近事儿多，给忙忘了。” 门子虽然不肯让她进门，但是态度还可以，还耐心地跟她解释了一番。 但是正在此时，门内却跑出来一只鸡。 门子见状嚷嚷道：“红点儿，赶紧回去，小心让邻居家猫给你叼走！” 这只鸡就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扇扇翅膀，转身就跑了回去。 郭老太太见状脸色都变了。 门子刚想解释，她听都不听，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还有啥可说的，人家摆明了就是不想用我了呗！” 回到住处之后，郭老太太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跟儿子抱怨。 “你说，会不会是叶老大和他媳妇把我的活儿给撬走了啊？” “娘，我觉得就是你想太多了。”郭士杰正在抄书，闻言宽慰她道，“人家京城里的宅子，肯定不可能养那么一大群鸡鸭不是? “再说，你之前回来也说过，那个叫红点儿的鸡格外聪明，说不定人家就留下了那一只呢！” “反正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若非如此，你说叶老大两口子为啥会出现在岑家？” “哎呦，娘，这我哪儿知道啊！”郭士杰无奈道，“甭管因为啥，事已至此，就别想了。 “如今我和爹的收入都比较稳定了，你也用不着太辛苦了。 “想做事就找点轻省的做，不想做就在家歇歇。” “歇什么歇啊！”郭老太太哪里肯闲着，“我一会儿就出去想法子找活儿。” 虽说如今一家五口最基本的吃住都得到了保证，郭老太太手里还存下了一点钱。 但是这点儿钱在京城根本就不够看，万一家里有点什么事立刻就会被清空。 而且郭老太太也不想一辈子都在京城这么憋屈地生活。 她想攒点钱，找个乡下地方买个房子，买几亩地去过日子。 但是有了活少钱多的差事珠玉在前，郭老太太这次找活儿的过程着实不怎么顺利。 大部分都是活多钱少的，她如今有些看不上眼。 倒也不是没有活少钱多的，只是那样的雇主也相不中郭老太太便是了。 找了一圈儿，一个都没谈拢，最后还被人冷嘲热讽了几句，郭老太太气得干脆转身回家了。 没成想她前脚刚到家，后脚孟钰就一路打听着过来了。 “郭婶儿。”孟钰看到郭老太太在屋里洗衣服的身影，便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进门道，“我听门子说你来找过我。” “孟哥儿。”郭老太太一看到孟钰，赶紧起身，湿淋淋的手在腰间反复蹭了几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屋坐吧。” “就不进屋了。” 孟钰一抬头，正好透过开着的窗户，看见里面正在埋头抄书的郭士杰。 “郭婶儿，事儿就是门子说的这么个事儿，家里的鸡鸭如今都被送走了，只留下了那只红点儿。 “只是最近家里事情实在太多，先是忙着开店的事儿，店昨个儿刚开业，老爷子晚上就病倒了。 “不过没来知会你一声的确是我的错，估计也耽误你去找别的活儿了吧？” 孟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铜板递给郭老太太道：“为了弥补，我把这些日子的工钱一并发给你，如何？” 他都把事儿做到这个份儿上了，郭老太太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她千恩万谢地收下铜板，将孟钰送出去之后，一脸心事地走了回来。 将院子里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郭士杰道：“娘，这位小哥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说话办事却很敞亮大气啊！” “谁说不是呢！”听得儿子这样说，郭老太太这心里越发觉得遗憾，“这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活儿，也遇到了好东家。 “只不过我原本还以为，这活儿至少能干到中秋节呢！ “谁知这么快就不用我了。” 想到今天出去找活儿遇到的那些人，郭老太太越发觉得自己亏大了。 她突然问：“世杰，叶老大两口子是不是一直没孩子，我没记错吧？” “是啊，怎么了？” 郭士杰被郭老太太这话问得心里直突突，心道她该不会是动了什么把自家孩子送给人家养的念头吧？ 虽说他有两个儿子，家里日子过得也着实拮据，但他没从未动过要把儿子送养的念头。 “我今天在岑家看到他们两口子，手里抱着个孩子，看身量得有四岁的模样。 “身上穿得可好了，只可惜被斗篷裹得掩饰，我没能看清楚模样。 “你说，他们哪儿来的孩子啊？该不会是拐去卖……” 郭老太太话内说完，郭士杰就一脸无语地打断道：“娘，你瞎想什么呢！ “之前邻居闲聊的时候不是还说过，今年过年那会儿，发现有人拍花子拐孩子，还害死了好几个孩子。 “所以朝廷下了大力气彻查了一番，抓了十几个人，在菜市口当众砍了脑袋。 “所以如今京城治安比去年好多了。 “别的不说，拐孩子的几乎都销声匿迹了。 “毕竟就算能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之前正是因为听到邻居这样说，郭士杰才敢让两个孩子出门去帮他招揽写信、抄书的活儿。 不然这里人生地不熟还鱼龙混杂的，他这个当爹的心也没那么大。 “那……”郭老太太还是觉得不对劲。 郭士杰发现自己抄书的进度已经严重被打乱了，不愿再跟她继续聊下去道：“娘，你就是爱胡思乱想，说不定人家找的差事就是帮岑府带孩子呢？ “你想想，连喂鸡喂鸭都要专门花钱请人去干的人家，花钱多请几个人照顾孩子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郭老太太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是儿子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她此时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这里絮絮叨叨的，实在影响儿子抄书。 “你快忙你的吧，我洗完衣服出去买菜，晌午咱们吃白菜炖豆腐吧，若是能买到便宜的土豆子也放点儿。” 郭老太太说着转身出去了。 此时在饺子馆又睡了个回笼觉的晴天刚刚醒过来，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就一口气打了三个喷嚏。 这可把叶老大给吓坏了，心想该不会真被岑老过了病气吧？ 晴天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如今还每天吃着药丸调养呢！ 上次发烧他虽然不在，却也听说十分凶险。 这要是在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叶老大心里着急，一把将刚钻出被窝的晴天塞了回去。 “爹，怎么了？”晴天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你先别出来。”叶老大说着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好在还没发烧，“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呀！”晴天歪歪脑袋，“爹，你不舒服么？” “那你刚才咋一直打喷嚏呢！”叶老大自己有点拿不住，叮嘱晴天先不要出被窝，他赶紧跑到后厨去找叶大嫂。 开张第二天，生意的确没有昨天那么火爆了，但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儿，店里也已经坐了好几桌了。 岑老爷子找的帮厨，有一位今天提前到了，叶大嫂正带着她在后厨熟悉情况，就看到叶老大一脸焦急地跑进来。 “媳妇，你赶紧去看看闺女，她刚才打了好几个喷嚏，会不会也染上风寒了啊？” “不能吧？”叶大嫂一听这话，将手里包到一半还没封口的饺子往帮厨手里一塞，围裙都顾不得解就赶紧跟着叶老大看晴天去了。 叶三嫂见状赶紧把那个半成品的饺子拿过来，三两下封了口，笑着对一脸懵的帮厨道：“月莲姐，让你见笑了。 “我家大哥大嫂就那么一个闺女，平日里都当眼珠子似的捧着。 “以后等你在店里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月莲闻言却不免有些担心，该不会给宠出来个混世魔王吧？ 不过这些想法，她表面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叶大嫂进屋的时候，晴天早就从被窝里钻出来，衣裳都快自己穿好了，正在跟腰带作斗争，怎么系都系不好。 “过来，娘给你系。”叶大嫂走到床边，招呼晴天过来，伸手给她系上腰带，再把上身的盘扣一一系好。 “晴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叶大嫂帮她把衣服穿好才关切地问。 “娘，真的没有。”晴天连连摇头，还在床上蹦了两下。 她只是昨晚睡得太晚了，上午把觉补足了之后，现在精神头不要太好。 “真没有？”叶大嫂伸手摸摸她的衣裳，又道，“万一有哪里不舒服，一定立刻告诉娘，知道么？” 叶老大却还是不放心道：“等开始不舒服那不就晚了么！ “要不这样，我带她去林大夫的医馆诊诊脉，看需不需要开点药……”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扑上去捂叶老大的嘴：“爹，我才不要喝苦药汤子！” 第414章 生病时有亲人陪在身边真好 “吃什么药，咱们不吃药！”叶大嫂把晴天抱回来，瞥了叶老大一眼，“是药三分毒，能少吃还是要少吃。 “你下午多看着点儿闺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 “要是嗓子疼、咳嗽或是发热，那咱们就赶紧去医馆。” 晴天每天都得吃补身体的药丸子，叶大嫂已经很是心疼了，哪里还舍得让她再多吃半点儿不必要的药汤。 叶老大刚才也是关心则乱，听了这话连连点头，然后又对晴天道：“你这两天不许再往太姥爷屋里去了，你身子骨弱，万一也病倒了，就要跟太姥爷一样喝苦药汤子了。” “可是……”晴天一听这话顿时不愿意了，“生病了多可怜，我要多陪陪太姥爷才行啊！” 叶老大耐心跟她讲道理：“那你若是因此生病了，太姥爷心里得多难受啊？” 晴天觉得这话说得的确有道理，这才不吭声了。 叶大嫂则不放心地一遍遍去摸晴天的脑门，生怕她下一刻就突然发起烧来。 三口人正在屋里说话，叶老二过来喊人道：“大哥，大嫂，魏先生带着秦小少爷来看晴天了。” 叶老大两口子闻言一愣，好端端地为啥要过来看晴天？ 但他们还是赶紧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晴天好点了么？”魏先生一进屋就十分关切地问。 “魏先生，我没事呀！” “不是说生病了么？”魏衍闻言也有些惊讶，“我们上午的内容学完之后就赶紧过来看看呢！” 秦鹤轩虽然没说话，但是站在旁边一直关注着晴天的脸色。 发现她面色十分红润，精神头也很足，丝毫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叶老大猜度道：“是不是门子听错了，是岑老病了，所以大家昨晚都没睡好。 “晴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看她那样也没法去上课。 “所以便把她带到店里来，让她再多睡会儿。 “这会儿才刚睡醒，你们就过来了。” “那估计是门子传话给传错了。”秦鹤轩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心道幸亏叶家不是那种挑理的人，不然这也太不吉利了，“晴天没事那就最好了。” “秦哥哥，我好好的呢！”晴天还想起身再蹦跶两下，被叶大嫂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床都快要被你蹦塌了。” “蹦塌了让叶三叔再给做个新的就是了。”秦鹤轩玩笑道。 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 见晴天没事，魏衍就准备起身告辞。 叶大嫂忙招呼道：“魏先生和秦小少爷既然来了，那就留在这儿吃午饭吧。 “店里饺子都是现成的，下锅一煮就能吃。 “我再给你们弄两个小菜，如何？” 魏衍一直十分喜欢叶大嫂的手艺，听了这话哪有不应的道理。 “那我就不客气，叨扰叶大嫂了。” “您能来吃饭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叶大嫂说着便去后厨开始忙活。 如今店里除了婆婆丁馅儿的饺子，还少量准备了荠菜猪肉、韭菜三鲜馅儿的饺子。 叶大嫂一样煮了一盘子，夹了两盘凉菜先端上桌，然后又折回去炒了两个菜端上来。 “真是有劳叶大嫂了。”魏衍吃着饺子，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这婆婆丁馅儿的饺子，真是百吃不厌啊！难怪你铺子里的生意好呢！” “这饺子也就能应季吃一两个月，之后生意如何还说不好呢！” “一两个月就足够了。”魏衍对叶大嫂的手艺十分有信心，“名声打出去了，别人一吃饺子就能想到你家，到时候有没有婆婆丁馅儿的饺子都是一个样。” “能这么快就把店开起来，也要多亏了魏先生。”叶大嫂一个劲儿地表示感谢，“要不是您晌午不能喝酒，高低也得让孩子他爹陪您喝几杯。” “酒就不喝了，看着你这里生意红火，我也就放心了。” 魏先生跟秦鹤轩吃完午饭后便离开了。 临走前秦鹤轩还再三叮嘱晴天，明天一定要去读书。 叶大嫂将二人送走之后，又赶紧直奔后厨。 “晌午怎么样，忙得过来么？” “今天晌午虽然没人来买生饺子了。 “但是店里的客人也还是不少。 “好在月莲上手快，一直帮着我们，倒也没觉得太忙，比昨天好多了。” “那就好。” 叶大嫂看了眼还在包饺子的月莲，不亏是岑老用自己的面子特意挖过来的人，干活就是麻利，也不多事。 到了晚上，叶大嫂干脆没让叶二嫂和叶三嫂来后厨帮忙，只有她和月莲两个人尝试了一下。 虽然累了点，但是也能忙得过来。 这样一来，叶大嫂自己心里就有数了。 看来等另外一个帮厨到了之后，饺子馆这边她偶尔离开一天半天的去做酒席，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晚上关门歇业之后，一家三口回到岑家。 叶大嫂将晴天塞给叶老大道：“你回去哄孩子睡觉吧，我去看看老爷子，今晚就守在那边不回来了。” “还是我去吧，你在店里忙活一天多累啊，再守一晚上，明天还要去店里，身子骨哪里吃得消啊！”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叶大嫂坚持道，“倒是你，明天要赶车送大家回村里，必须要休息好才行！” 叶老大争取了半天也拗不过叶大嫂，只得听话照做。 临分开之前，晴天还在跟叶大嫂道：“娘，你跟太姥爷说我想他了。 “不是我不去看他，是你们不让我去。 “你让太姥爷快点好起来，等他好了我就能去看他了。” 晴天这话把两口子都给逗笑了。 叶老大把她往自己肩膀上一放，道：“抓紧了，爹带你回去睡觉。” 叶大嫂直奔岑老爷子的房间。 岑老虽然昨晚就说不要让晴天过来，怕过了病气。 但是看见叶大嫂进门，眼神还是立刻绕过她看向了她的身后。 没看到晴天一起过来，老爷子的眼神明显暗了一下。 叶大嫂赶紧解释道：“晴天一直闹着要来看您，但是她白天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孩子身子骨弱，如今还在吃着药。 “我怕她真的病了，到时候我在你们两个之间就太分身乏术了。” 听说晴天白天都开始打喷嚏了，岑老爷子顿时不想让她过来了。 “你做得对，这几天都别让孩子过来了，等我好起来的。” “之前说不让她来，可不高兴了。 “说太姥爷都生病了，她一定要过来陪着，不然太可怜了。 “我和她爹好说歹说，才算同意不过来了。 “刚才被她爹带回去睡觉的时候还在喊，不是她不想来看你，是我和她爹不让她来呢！” 听得叶大嫂这么说，岑老的脑海中几乎都能想象出画面来，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晴天真是个好孩子，真是没白疼她。” 叶大嫂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儿话，见他精神头什么的都挺好，知道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您今天还有哪儿不舒服？”叶大嫂一边问，一边伸手摸了一下岑老爷子的额头，发现并不烫手，越发松了口气。 一般来说，发烧在夜里最容易反复。 很多人吃了药，白天看着是退烧了，但是夜里一下子就又起来了。 “看来乔大夫的药还真管用，我可担心您晚上再继续发烧呢！” “老乔头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是说起医术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您今儿个都吃什么了？”叶大嫂一边询问，一边拎出一个瓷罐来，“小厨房还有火么？我去把这个温在上面。 “白天在店里没事做的时候，我煲了点乌骨鸡汤。 “您什么时候饿了或是想喝了就跟我说。” 岑老闻言心里暖得不行，嘴上却还是道：“你这孩子，店里那么忙还惦记着我。 “我在家还能缺了吃的么？” “家里缺不缺也是家里的，这是我孝敬您的，熬了一下午呢！ “我特意去医馆问了，发烧特别消耗体力，得多补一补才行。 “而且我怕跟乔大夫开的药有冲突，所以没敢放药材，但是炖的可香了。” 岑老原本都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听得叶大嫂这样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来了食欲。 “那给我盛一碗尝尝。” 叶大嫂一听他要尝尝，十分高兴地说：“我们回家之前刚从砂锅里盛出来，现在的热度刚刚好，我给您盛一碗喝。” 她出去取了碗和勺子，小心地撇开上面的油花，给岑老盛了一碗汤。 熬了一下午的鸡汤，鲜味全都已经到了汤里。 恰到好处的温热，让人喝下去从嘴到心里都是暖的。 岑老喝了几口汤，也不知怎么的，竟突然落下泪来。 “怎么了，不好喝么？还是烫着了？”叶大嫂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想从他手里接过碗。 岑老却一仰头，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这人上了岁数，怎么还莫名其妙的感性起来了。”岑老自嘲地抹了把脸道，“我都不记得多少年没体会过这种，生病时有亲人陪在身边的感觉了，真好啊！” 第415章 就算是和离，娘也会把你们带走的！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二赶着车，带着叶老太太去看叶老四。 今天正好赶上叶老四休沐，便跟着去看了看他住的地方。 看到屋里干干净净的，并不是想象中几个臭男人住得猪窝模样，叶老太太也放心了许多。 “娘，你着啥急走啊！”叶老四一边换衣裳一边道，“我今天休沐，还想着带你在京城好生玩一玩呢！” “不玩了，这几天过来就是为了给你大嫂帮忙，几个孩子都托你姑照顾呢！ “如今你大嫂那边帮厨都到了，我们就赶紧回去了。” “娘，那我陪你回去，下午我再跟大哥一起回来就是了。”叶老四好久没见到叶老太太，还真有点儿想念。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快别折腾了。 “如今你大嫂铺子里也有住的地方，以后得空了，娘过来多住些日子就是了。” “那也行。”叶老四这才被劝住。 众人一起吃过早饭，叶老大便跟叶老二一起赶着车，带着家里人回了村子。 到达村里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村里人基本都在地里忙活，这会儿全都扛着锄头往回走，准备回家吃饭。 看到老叶家的两辆骡子车一前一后地驶入村中，登时都跟他们打起招呼来。 “回来了？” “也该回来了，不然可要错过农时了。” “我刚看见你家那几个小子放课了，往你姑家去了。” 叶老二应道：“好嘞，多谢您，我这就去接他们。” 叶老太太叮嘱道：“记得把你姑和你姑父叫过来一起吃午饭。 这次回来之前，叶大嫂给家里人带了不少吃的，临走前叶老太太还在城里买了一些熟食和好酒。 麻烦人家帮着照看孩子，自然要好生感谢才是。 叶老二车上只坐了叶老三一个人，所以直接掉头往叶娟儿家去，把他们两口子和孩子一起接回了家。 “姑，我们抽空去看了向磊，在店里好着呢，个头儿都比过年时候窜起来一截，人也膀实了不少，从后头乍一看像个小大人儿似的。” “真的？你们去本来就挺忙的，还惦记着他。” 叶娟儿也想儿子，但是农村开春儿的时候活多，家里就他们两口子，天天都紧着忙活。 “姑，瞧您说的，你跟我姑父忙着春耕，不也还帮我家照看了好几天的孩子么！” “你家这几个小子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操心。 “不过是帮忙做几顿饭，你姑父每天晚上过去陪着他们一起睡罢了。 “结果他们几个帮我们捡了好多柴火回来，还都劈开摞好了。 “倒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帮谁了。” 叶老二和叶老三听了这话，心里甭提多骄傲了。 虽说几个孩子在家也挺淘气的，但是这次表现得的确很不错。 叶老三伸手揉揉叶昌雪的脑袋，冲儿子赞许地一笑。 将人都接回家之后，叶老二进门就发现，之前到家的人全都贴在障子边不知道在听什么。 看到他们回来，叶三嫂还赶紧从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们轻声点儿。 叶娟儿见此情形，立刻加入。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凑到叶老太太身边，不出声地用口型问：“什么事？” 叶老太太凑到她耳边道：“隔壁庆刚媳妇回来了，两口子好像吵起来了。” 话音未落，隔壁就传来了吕氏的声音。 “我出去赚钱，给家里拿钱，我有什么不对？ “有本事你出去赚钱啊！你要是能赚到钱，每个月给我一两银子，我也可以留在家里伺候爹娘和孩子啊！ “可如今你自己既不赚钱，又不让我出去赚钱，还觉得自己劳苦功高，觉得我在家是享福，我凭什么？” 叶庆刚这段时间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上要伺候老人，下要照顾孩子的辛苦。 所以听得媳妇这么说，赶紧服软道：“媳妇，我这会真的明白你的感受了。 “你在家伺候老人，照顾孩子，还要做饭洗衣，真的不是享福。 “但是如今地里的活儿忙起来了，我是真顾不过来了。 “你还是回来吧，我有空的时候一定不出喝酒了，也不在家躺着啥也不干了。 “我一定多帮你干活，好不好？媳妇，你就算不心疼我，也心疼心疼孩子是不是？” “叶庆刚，什么叫帮我干活？”吕氏在吕娘子那边做了不到一个月，说话都变得更顺溜了，“你搞清楚，那是你的爹娘，孩子也是你的，不是我自己的。 “活本来就是你该干的，而不是给我干的。 “干点活就算是帮我了？合着这个家跟你没关系是吧？” “媳妇，我不是那个意思……”叶庆刚越发说不过吕氏，脾气也开始急躁起来，“你回娘家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该不会是外头有人了吧？所以现在变着法儿地跟我闹？” 吕氏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叶庆刚，咱俩夫妻这么多年，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了是么？ “我是不是那样人你心里不清楚么？ “你红口白牙地往我身上泼这种脏水？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吕氏说着，进屋打开柜子，扯出一个包袱皮就开始往里收拾子的衣服。 叶庆刚跟着追进屋里，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你要干什么？这个家你是彻底不想要了是不是？” 两个孩子之前都被他俩吵架给吓傻了。 此时看到吕氏开始收拾衣裳，大儿子叶荣旭才突然意识到娘亲这是真的要走了。 他冲过来抱着吕氏的胳膊哀求道：“娘，你别走，我和弟弟都可想你了。” 小儿子叶荣安也立刻哭了起来。 吕氏的心一下子就被两个孩子给哭软了，但是想起叶庆刚的话，她又咬紧牙关抹掉眼泪。 “乖，都别哭，娘不是要走，是出去赚钱。 “等娘赚了钱，到时候就能送你俩去私塾读书了，知道么？ 叶荣旭早就到了该去读书的年纪，但是因为家里没钱，一直攒不出来束修的钱，所以只能作罢。 他每天坐在家门口，看着村里其他小孩子去私塾，心里甭提有多羡慕了。 尤其当隔壁老叶家一口气把五个孩子都送去读书之后，他对私塾就越发向往起来。 此时听到娘亲说要攒钱供自己读书，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娘，真的么？你要送我去读书了么？” “是啊，你爹靠不住，娘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吕氏心里都是气，说起话来也丝毫没给叶庆刚留面子。 她本来拿着钱，高高兴兴地回家看孩子，心里以为经过这段时间，叶庆刚肯定能够体谅自己的辛苦，也会为自己可以给家里赚钱而高兴。 没想到叶庆刚倒是体会到了辛苦，但却只体会到了他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 话里话外还是要把她拉回家来，让她继续为这个家操心费力，好把他自己给解脱出去。 所以吕氏丝毫没了想要回家的念头，收拾了衣裳，饭都不想吃了就准备回吕家村。 叶庆刚一路从屋里追了出来，一把抓住吕氏手里的包袱道：“你才刚到家，收拾了东西就要走？ “你现在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和孩子？ “吕家村那边到底有啥这么吸引你，能让你抛家舍业，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也要回去？” “叶庆刚，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吕氏气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高高兴兴拿着赚的钱回家，我给老人孩子买吃的买穿的。 “还把我赚的钱交给你，你还说我心里没有这个家？ “你说话也不摸摸良心！ “我为什么连口饭都没吃就要走，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你若是一直这样的话，那咱俩真的没什么好说了。” 吕氏用力拉扯几下，但是叶庆刚根本不肯松手。 她一气之下连包袱也不要了，直接撒开手就往外走。 叶庆刚气得大喊：“是不是又是那个吕娘子？ “我都打听过了，她去过西洋，满脑子洋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都挑唆的好几对夫妻和离了。 “我看你就是被她给教坏了，你现在赶紧回头还来得及，不然……” 吕氏如今最崇拜的人就是吕娘子，又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下叶庆刚说她的坏话。 “不然如何？” “不然你就别回来了，你赚的钱我也不稀罕。”叶庆刚恼羞成怒地把吕氏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包袱皮儿散开，衣服掉了一地。” 吕氏蹲下身，也不管衣服上有没有粘上泥土，一股脑团起来用包袱皮系好，努力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起身道： “叶庆刚，你自己无能就不要到处找借口。 “就算以后我真要跟你和离，那也是我自己跟你过不下去了，跟别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和离？”叶庆刚的声音更大了，“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要和离，还等什么以后啊！” 两个孩子一听这话，全都哭了出来，跑出来搂着吕氏的腿不让她离开。 “娘，我不想变成没娘要的孩子。” “放心，就算是和离，娘也会把你们带走的！” 第416章 要是有人敢上咱家来捣乱，就狠狠地咬他们！ “做你的春秋大梦！”叶庆刚怒道，“你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孩子跟着你去给别人当下人么？” “当下人怎么了。”吕氏猛地回头，“我给人家当下人，干的活比家里少，还有工钱拿，也没人跟我吵架，家里上下都很尊重我！” “你愿意当下人你自己去当，我告诉你，如果咱俩和离，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孩子了。” “叶庆刚，瞧你那点出息，如今也只能用孩子来威胁我了是不是？” 眼瞅着隔壁大人喊、孩子哭的，老叶家人不好意思说什么，叶娟儿却着实看不下去了。 “庆刚，有什么事跟你媳妇好好说，你这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叶娟儿出门直奔叶庆刚家，看到吕氏跟两个孩子抱头痛哭，屋里还传来庆刚娘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庆刚，别跟你媳妇吵架！ “你个混蛋玩意儿，就欺负你媳妇有本事……” “你娘喊你没听见么？”叶娟儿伸手扶起吕氏，给两个孩子擦擦眼泪，瞪了叶庆刚一眼，道，“我看你媳妇也没说错，有能耐你往外使去啊，在家跟媳妇和孩子来什么劲啊！” “姑，你不懂！”叶庆刚一脸郁闷地蹲下身子，抹了把脸。 “我有啥不懂的，不就是媳妇出去做事赚到钱了么！ “按理说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儿么？ “远的不说，就说你家隔壁，老大媳妇早就出去赚钱了。 “如今人家都在城里开起铺子来了。 “要是他家老大像你这样，那日子还不早就过不下去了！” 叶庆刚以前只知道叶大嫂经常出去给别人做酒席，但是并不清楚她能赚多少钱。 如今听说人家都在京城开了铺子，想必是没少赚啊。 想到这里，他眼里带着同病相怜的神色看向一旁的叶老大。 叶老大原本是被叶老太太打发过来，跟在叶娟儿身后，防备着万一打起来好帮着拉架的。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就先被人给同情了。 叶老大赶紧道：“你可别这么看我，我媳妇做啥我都支持。 “你看，我媳妇现在在京城开店脱不开身，所以我就回来收拾东西带到京城去。 “庆刚兄弟，不是我说你，如今朝廷都不限制女人出去做事，你这思想未免也太老旧了。” 但是叶庆刚很快又找到理由道：“也对，嫂子自己开店做老板，跟出去低三下四地伺候人那能一样么！” 一听他这么说，叶老大就心叫不好。 果然，原本已经平静些的吕氏再次落下泪来。 她抓起包袱扭头就走，连孩子们的哭喊都没有让她的脚步再迟疑半分。 叶娟儿跟叶老大全都皱眉看向叶庆刚，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叶庆刚则直接把满肚子的火气都撒向了孩子。 他一脚踢在大儿子的屁股上。 叶荣旭毫无防备，直接摔了个嘴啃泥，哭的声音都瞬间噎住了。 叶娟儿赶紧上前扶起孩子，看着他满脸的眼泪混着泥土，嘴上更是被摔成血了。 “真是造孽啊！”叶娟儿心疼的不行，一气之下干脆拉着两个孩子道，“好孩子，都别哭了，晌午上姑奶家吃饭，离你爹这个疯子远点儿！” 叶娟儿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晌午都要在老叶家吃饭，怎么还邀请上别人了。 叶老大见状立刻道：“就是，晌午上我家吃饭去，我家有好几个哥哥弟弟陪着你俩一起。” 叶荣安抽噎地问：“晴天也在么？” “除了晴天其他人都在。”叶老大抱起叶荣安，一脸抱歉地道，“晴天这会儿跟她娘一起在京城呢！” 叶荣安的眼泪顿时掉得更凶了：“我也想跟娘亲在一起……” 叶庆刚听了这话，顿时又要炸。 叶老大瞪了他一眼，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两个孩子先去我家待会儿，你自己好生调整一下，你这样都把孩子给吓坏了。” 叶庆刚抹了把脸，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气头上，太不理智了，于是点了点头。 于是叶娟儿领着叶荣旭，叶老大抱着叶荣安，一起回了叶家。 午饭吃过，叶老大安排两个孩子去西屋午睡，自己则回房收拾东西。 平时偶尔去岑府住几天倒无所谓，可如今既然要常住京城了，一些衣裳和生活必备品，还是要收拾一下带过去的。 家里的东西都用得好好的，没必要在京城再置办一套浪费银钱。 叶老大很快就把东西都收拾好装在车上，和衣小憩了一会儿，便招呼叶老四起床准备回京。 临出发前，叶老大招呼道：“啸夜，上车，走，带你进城。” 孩子们这会儿也陆续醒了，差不多到时辰该准备去私塾了。 一听叶老大要把啸夜带走，就全都跑了出来。 “大爷，你要把啸夜带走？” “城里院子那么小，都没地方给它跑着玩了。” “就是，去了城里，啸夜就不能去山上追兔子了。” 啸夜就像是听懂了几个孩子的话一样，呜呜叫着往后退，一副当真不想跟叶老大进城的样子。 孩子们也都赶紧伸手护着啸夜，不想让叶老大把它带走。 叶老大没办法只得道：“啸夜，你都不想晴天么？ “是晴天让我把你接过去陪她的。” 一听这话，原本还一个劲儿往后啸夜突然停住脚步，后腿一个下蹲。 紧接着它原地起跳，竟然直接从几个孩子头顶跃过，直接跳到了叶老大面前。 然后都不用叶老大在说什么，它就乖乖跳上车，钻进了车厢里。 它自己端坐好之后，还叫了两声，像是在催促叶老大赶紧出发。 “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家里要是有啥事儿千万别瞒着，赶紧去城里给我们送信儿。” 叶老大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了，便赶着车回了京城。 虽然叶家人都走了，但是今天一天饺子馆的生意还算顺利。 新来的帮厨叫罗冬香，跟提前一天到的曹月莲一样，都是手脚麻利、一教就会的人。 叶大嫂上午跟着忙活了一会儿，到了下午，曹月莲和罗冬香就把所有活计都包揽了，叶大嫂只需要在外面招呼招呼客人就行了。 到了京城之后，叶老大先把叶老四送回住处，然后便赶着车直奔饺子馆。 叶老大进门的时候，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店里一桌客人都没有，只有罗冬香在那边坐着休息。 看到客人来了，她赶紧起身招呼道：“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 她话没说完，叶老大就道：“我啥也不吃，叫你们东家出来。” 罗冬香警惕地看向叶老大问：“你找我们东家做什么？” 她这边话音未落，啸夜已经闻到了晴天的味道，它等不及地从车上跳下来，直奔后院冲了进去。 罗冬香吓得顾不得叶老大，扭头就追着啸夜跑了进去。 看到那么大一只狗直奔晴天而去，她的腿都被吓软了，拼命大喊着：“快来人啊！救命啊！” 晴天一看到啸夜，顿时高兴得迎了出来，根本没有注意到罗冬香喊了什么。 倒是正在后厨拌饺子馅的叶大嫂听到后赶紧跑了出来。 曹月莲更是提着正在剁馅的菜刀就出来了。 罗冬香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啸夜一头拱进了晴天怀里。 晴天抱着它的大脑袋一个劲儿地揉搓，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啸夜，你总算来了，我可想你了。” 晴天还是第一次跟啸夜分开这么久，感觉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嗷呜——嗷呜——” 啸夜也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地一个劲儿叫唤，不断地用自己的大脑袋往晴天怀里拱。 叶大嫂看清院子里的情况之后，立刻松了口气。 “大家别怕，这是晴天养的狗。 “如今要在京城久住了，所以让她爹把狗子给她接过来的。” 罗冬香在曹月莲的搀扶下站起身，一边打量着啸夜，嘴里一边感慨道：“哎呦我的乖乖，这么大一条狗，可真是吓死个人。” “放心吧，别看它块头大，但是特别聪明，也特别听话，尤其是特别护主。 “以后有啸夜在店里，咱们大家也都更安全了。” 叶大嫂说罢，就听得晴天给啸夜介绍道：“小夜，这两位婶婶都是来店里帮娘亲做事的，你记住她俩的味道，不可以冲她们叫，也要保护她俩的安全，知道么？” 晴天话音刚落，啸夜就真的像是听懂了一样。 它离开晴天的怀抱，慢慢走到曹月莲和罗冬香面前，细细闻着她俩的味道，像是真的要记住一样。 “哎呦，这狗还真像是能听懂话一样呢！”曹月莲惊讶地看着狗子凑近自己。 她胆子大，站着没动，任由啸夜闻了闻自己，甚至还有点想要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但是啸夜头一歪躲开了，紧接着又去闻了罗冬香。 罗冬香有点害怕，但是看到前面曹月莲的打样儿，她才勉强忍住没动。 啸夜把两个人的味道记住之后，又走回了晴天身边，蹲坐下来。 晴天又揉着它的大脑袋，指着隔壁道：“那家是坏人，你也要记住。 “他家要是有人敢上咱家来捣乱，就狠狠地咬他们！” 第417章 叶大哥，不如你就从了程老板吧！ 晚上，一家三口带着啸夜回到了岑府。 岑老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烧已经彻底退了，也能自己起身活动了，吃东西也跟平时无异了 虽说还稍微有点儿鼻塞和嗓子疼，需要继续吃药。 但晚上也用不着有人守着了。 晚上一家三口难得地一起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叶老大便将白天回村儿的事儿说给叶大嫂听。 叶大嫂感慨道：“这个叶庆刚也真是自作自受，难怪他媳妇宁愿在外面做事赚钱，也不愿意回家照顾一家老小。” “我跟他就不一样。”叶老大趁机表白道，“你愿意留在家里，我就出去努力赚钱。 “你若是喜欢开店，我就帮着你，在家照顾孩子。” “不想出去跑镖了？”叶大嫂冷不丁地问。 “跑镖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叶老大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媳妇，你咋知道我还想去跑镖的？” “夫妻这么多年了，若是连你这点儿心思都看不出来，那我成什么了。 “说说吧，咋回事儿？ “这几天忙得要命，我也没顾上问你。”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次跑镖回来，程老板问我想不想入伙一起干。 “至于怎么入伙，怎么干都还没细谈呢！ “我说等我回去考虑考虑，只不过这几天也没顾上想这事儿呢！” “你喜欢出去跑镖吧？”叶大嫂知道，叶老大跟下面三个弟弟的性格一直很不一样。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就喜欢出去跑山、打猎，并不喜欢像老三和老四那样稳定的工作。 “这次出去跑镖的确挺不错的，但是不可能次次都这么顺遂。 “而且我出门在外的话，家里只剩下你们娘俩，我心里头也不放心。” “无论大小，男人还是得有自己的正事儿。”叶大嫂道，“你看咱家，老二喜欢种地，老三喜欢做木工活，如今都干得挺好。 “老四的差事也稳定下来了，你身为大哥，想做点属于自己的事业，我跟晴天一定都会支持你的。 “再说，家里这边这么多人呢，都能照应我俩，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叶老大伸手握住叶大嫂的手，“就算要继续去跑镖，也要等你这次厨艺比试结束再说。 “万一到时候你拔得头筹，到时候成了京城里家喻户晓的名厨。 “那我可就心安理得地在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听了叶老大这话，叶大嫂突然想起叶庆刚家里的事儿，翻身凑近他小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外面赚钱太出风头了？” 虽然叶大嫂没有直说，但是叶老大还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担心。 “你把我想成啥人了？我跟叶庆刚可不一样。”叶老大道，“咱俩是夫妻，是一体的，无论谁好，都是咱们这个家好，又何必非要分出彼此来。” 叶大嫂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整个人依偎进叶老大怀里。 叶老大立刻心猿意马起来，低声道：“上次在店里后院没做完的事儿……” 叶大嫂却伸手在他胸前拧了一把道：“孩子还在一边，你想啥呢！赶紧睡觉！” 这一下拧得不轻，叶老大疼得直咧嘴，只能乖乖地搂着媳妇，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举动。 接下来几日，叶大嫂的时间基本都放在了店里。 周小娘子也时不时过来请教问题或是学做菜，遇到店里太忙的时候也会帮着搭把手。 叶老四也时不时过来吃饭，有的时候带着同僚，有的时候就只有自己。 叶大嫂渐渐发现，这俩人就跟约好了似的。 每次周小娘子过来，叶老四都是只身前来。 而只有在周小娘子不来的日子，他才会带着同僚过来吃饭。 不过看着两个人还不像是捅破窗户纸的样子，叶大嫂便只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多话。 岑老的病彻底好起之后，很快便又投身到厨艺比试的准备之中。 这回厨艺比试可不是之前在丰乐县那种小打小闹的规模，到最后一场决赛的时候，连皇上都会亲临现场，品尝大家做出来的菜品。 所以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再三确认，生怕出什么纰漏。 于是接送晴天去读书的任务，便落在了叶老大身上。 叶老大每天早晨先将晴天送到秦府，然后把叶大嫂送到店里，剩下就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 他这段时间几乎都泡在了程老板的武馆中。 之前一起跑镖已经认识了一批人，剩下那些不认识的，凑在一起打一场，大家也就很快亲近了。 这天程老板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叶老大又在跟其他人切磋。 叶老大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都是跟着关外的猎户学的，根本不得章法。 也就是仗着他人高马大，才稍微有了那么点优势。 但是如果碰上从小习武的一些人，硬碰硬就行不通了，人家几下子就能把他给放倒。 这样一来，叶老大的斗志也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他每天送完晴天就准时过来，跟别人交手的时候也时刻注意着对方的招数和力道。 所以来到武馆这些天，他几乎每天都在进步。 于是程老板一进来就看见叶老大正跟一个人打得难舍难分。 程老板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些难以置信地跟身边的人道：“嚯，这才多少日子，叶庆晨都能跟卢义平打个平手了？” 他的话音未落，叶老大就因为一个失误，没有躲开卢义平从下面扫过来的腿，直接被放倒在地。 卢义平骑在他身上按住他问：“认输不？” 叶老大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着说：“输了输了。” 卢义平便一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自己却也累得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才多长时间，能跟你打个平手已经很不错了。” 程老板走上前，伸手将二人拉起来，拍拍叶老大的肩膀。 “你这可真是进步飞快啊！ “怎么样，我之前跟你提议的事儿，你考虑好了没有？”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等下个月厨艺大赛结束之后再说吧。” 程老板听得一脸不解道：“厨艺大赛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会厨艺，要去参赛不成？” “当然不是我了，是我媳妇。”叶老大一脸自豪地说，“我媳妇做饭老好吃了，她要代表丰乐县去参加厨艺比试。” 其他人一听这话，立刻都聚上来，七嘴八舌地告起状来。 “程老板，您是不知道，叶大哥把嫂子藏得可严实了，我们想吃顿嫂子做的饭都吃不上。” “可不是么，之前我们说，跑镖回来，去叶大哥家蹭顿饭吃，让我们也尝尝嫂子的手艺。 “结果硬是被叶大哥拉到别的酒楼吃了一顿了事。” “叶大哥，我们是差那顿饭的人么？我们这不就是想去一睹嫂子的风采么！” “真不是我不带你们去，主要是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突然被这么多人一起控诉，叶老大赶紧解释道，“咱们跑镖回来当天晚上，家里老爷子就病倒了。 “我媳妇又要照顾老爷子，又要忙店里的生意，根本就脱不开身。 “所以我才带着你们出去吃饭的。 “你们几个摸着良心说，我选的地方怎么样？亏没亏待你们？” 叶老大素来都不是小气的人。 他原本打算回来看看情况，如果媳妇不是很忙的话，就问问看能不能摆一桌酒，请大家吃一顿。 但是回来之后发现，家里真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叶大嫂几乎都没有空闲的时候。 于是他干脆提都没提，直接找孟钰打听了一下，选了一家中等档次的酒楼。 他预约了最大的雅间，请大家过去好吃好喝，还好生玩了一晚上。 大家其实也不是不满意，更多还是对游娘子这个名声在外的大厨感到好奇。 程老板趁机道：“所以你们不要每天只知道跟他切磋，要多帮我劝劝他。 “只要能把人弄过来跟我合伙做镖局，那游娘子不就相当于半个老板娘了。 “到时候无论你们是想吃炒菜还是想吃饺子，就只管跟老板娘提不就是了。” “程老板这话有几分道理啊！” “叶大哥，不如你就从了程老板吧！” “是啊，我们也愿意跟你出去跑镖，没那么多糟心事儿。” “行了行了，你们容我再想想吧！”叶老大感觉自己有点要招架不住了，赶紧拱手讨饶，“不如这样，我请你们去我家店里吃饺子如何？” 程老板一听这话，赶紧道：“有我在还用得着你请客么？” 他说完冲在场所有人扬声道：“走，今天在店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赶紧把自己收拾利索，咱们今天晌午去游记吃饺子，我请客！” “程老板果然豪爽！” “程老板太大气了，我这就去换衣裳。” “你们都赶紧的，耽误时间太久的我们可就不等了。” 武馆内顿时热闹起来，大家很快都换好了衣服，跟着程老板和叶老大一起往饺子馆去。 叶老大一看这么多人，心里也有点没底了。 这么多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店里的饺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吃的。 第418章 等我回家找老爷子讨个主意吧！ 叶老大先带着人来到店里，这会儿时间还早，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十几个壮汉浩浩荡荡地进来，把正在店里招呼客人的曹月莲吓了一跳。 若不是看到跟在后面的叶老大，她差点儿以为这些人是来收头钱[注1]的。 “曹娘子，你先帮着安排大家坐下。”叶老大说着，自己先直奔后厨找叶大嫂去了。 “媳妇，程老板带着武馆的人一起过来，说要请大家吃饺子，咱这边准备的够不够啊？” “来了多少人啊？”叶大嫂忙问。 “十六七个呢！”叶老大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早知道不招呼他们过来了。” “这有啥的，面和菜都有，饺子包起来还不快么！”叶大嫂道，“行了，你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 “倒是你，还没去接晴天呢吧？” 一听到晴天两个字，原本趴在地上悠闲地甩着尾巴的啸夜一下子站了起来，跑到叶老大身边不住地呜呜叫着。 “放心，我就算把我自己忘了，也不能忘了我闺女啊！”叶老大说着对叶大嫂道，“店里这边劳烦你先招呼着，我去把晴天接回来。” 叶大嫂跟着叶老大出去到了前面店里。 她之前就跟程老板见过，此时被叶老大介绍给其他人，大家纷纷打起招呼来。 “嫂子好！” “一路上总听叶大哥说起嫂子，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叶大哥担心嫂子受累，我们早就见到嫂子了！” “这次总算知道店面的位置了，以后我们多来照顾嫂子的生意。” 叶大嫂如今也基本都锻炼出来了，招呼起客人也游刃有余了。 “他回来之后我就说他了，大家一起出去跑镖那么长时间，对他也多有照顾，来家里吃顿饭那不是应该的么！ “今天难得大家都来店里了，想吃什么随便吃。 “自家的店，哪里还用得着程老板请客了！” 程老板闻言赶紧道：“这可不行，叶壮士之前已经请大家吃过饭了。 “而且来之前都说好了，今天我请客。 “嫂子要是不收钱，我现在就带着人走。” “嫂子，你不用替程老板省钱！” “可不是么，我们就是专门来吃他的！” 叶大嫂本来也只是客气一下，听了这话便顺势道：“行，那你们先坐会儿。 “我给你们上些凉菜和酒，饺子已经开始煮了，一会儿就好。” 如今天气还不热，凉菜都是一大早就拌好的。 两荤两素四盘凉菜连带着两坛酒很快就端上桌了。 大家这才发现叶老大不知去向了。 “你们先吃着，他去接闺女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程老板闻言道：“叶壮士家闺女可招人喜欢了，你们谁家若是有儿子的，可一定要跟人家搞好关系。” 叶大嫂一听这话赶紧道：“快别提这个，当心他当场跟你们翻脸。 “闺女可是他的心头肉，谁想惦记就跟谁急！” 听了叶大嫂的话，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叶大哥一看就是个疼媳妇疼闺女的。” “可不是么，我们在太原府的时候，叶大哥买的东西几乎都是给嫂子和孩子的。” 众人说话这会儿工夫，叶老大已经把晴天接回来了。 一进屋，叶老大就挨个儿给晴天介绍起来。 这个叫程伯伯，那个叫卢叔叔的。 好几个人介绍过去，大家就开始纷纷叫停。 “叶大哥，听你介绍的我都头晕了，孩子哪里记得住啊！” “就是就是，快别为难孩子了。” 叶老大此刻顿时得意起来道：“我闺女记性好得很，你们看着吧，我都介绍完了她也能记得住！” 叶大嫂见他又开始秀起闺女来，便转身回后厨帮忙去了。 很快就听到前面店里惊呼声不断。 “晴天，我叫什么？” “赵叔叔。” “我呢我呢？” “你是蒋叔叔。” 大家打乱了顺序又问了半天，直到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才算让他们停止了这场幼稚的游戏。 “叶大哥，嫂子，你家闺女这脑子，真是这个！”卢义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你们也别逗孩子玩了，快趁热尝尝饺子吧！”叶大嫂说着从叶老大怀里抱过晴天，带着她回后院去了。 叶老大这才抽出空来招呼大家吃饺子吃菜。 此时店里也陆续开始有客人来了。 空余的几张桌子很快就都被坐满了，外面还不断有人进来。 有人看到没座位就懒得等了，直接转身离开。 还有人却宁可站在门口等着也要吃上这口饺子。 “嫂子店里的生意还挺红火啊！” 众人发现事情似乎跟自己来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咱们刚才还说过来照顾生意呢，没想到……” “看来嫂子的手艺着实不错啊！” “那你们倒是动筷子啊！”程老板自己已经吃了好几个饺子了，看看其他人还只顾着喝酒说话，忍不住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一会儿可别怪我自己都吃光了不给你们留。” 大家心想不就是饺子么，有什么的。 但是尝过之后，立刻都不吱声了，全都埋头吃了起来。 叶大嫂又给这边上了两锅饺子，大家吃的速度才总算是慢了下来。 卢义平靠在椅背上，揉着已经撑得凸出来的胃，一脸哀怨地看着叶老大道：“叶大哥，嫂子做饭这么好吃，你怎么还没吃成一个大胖子啊？” 正好此时，叶大嫂端了一大盆饺子汤出来。 叶老大用眼角余光瞄到了，赶紧起身过去接了过来。 叶大嫂便笑着替他回答道：“你们头一次吃觉得好吃，他天天吃早都习惯了。” 叶老大端着一大盆滚热的饺子汤，正小心翼翼地找位置放下，闻言顺口道：“谁说的，就算再吃一百年，也是你做饭最好吃了。” “喔！” “哎呦！” “我这是听见什么了？” 一群人立刻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叶大嫂脸皮薄，瞬间涨红了脸，赶紧转身回后厨去了。 叶老大脱不开身，只能佯装镇定地张罗道：“谁要喝饺子汤？把碗给我，我给你们盛。 “尤其是吃撑着那几个，原汤化原食，知不知道？” “叶大哥，没看出来，你平时那么一本正经一个人。 “怎么到了嫂子面前，立刻变得油嘴滑舌起来了？” “瞎说，这怎么能叫油嘴滑舌呢！”叶老大板起脸道，“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大家立刻闹着被他酸死了，听不下去一点儿。 眼瞅着想进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这边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便纷纷起身给客人让位置。 叶老大忙问：“都吃好了么？” 众人拍着自己吃得溜圆的肚皮。 “叶大哥，你看看这吃好没有？” “我腰带都偷着松了两次了。” “嫂子手艺真是绝了，回头我一定要带家里人过来尝尝。” 程老板挥挥手道：“行了，你们快别在店里占地方了，赶紧该干啥干啥去吧！” 把众人都打发走了之后，程老板直接上后头找叶大嫂结账，顺势跟她聊起了自己想请叶老大合伙做镖局这件事儿。 “跟我合伙做镖局，我不用你们出一文钱，只要有叶壮士这个被皇上嘉奖过的名头以及打虎英雄的名号，镖局的生意就肯定差不了。 “叶壮士愿意跑镖我自然欢迎，工钱照给。 “不想出去跑镖就在家待着，分红照拿。 “这么优厚的条件，你们打着灯笼满北京城去找，也找不到比我这里更好的了。” 不得不说，程老板开出来的条件，连叶大嫂听了都有一瞬间的动心。 但是凡事有利就有弊，天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掉馅饼。 所以她并没有被程老板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 她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却也没有把路给堵死，只是道：“你说说他这个人也真沉得住气，竟然压根儿都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您突然这么一说，我这儿毫无准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程老板，您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再给您答复，如何？” “当然当然，这本来是个双赢的事儿，但也得双方自愿才行，不能强求不是！” “程老板真是通情达理，我们两口子商量好了尽快给您答复。” 程老板却道：“嫂子，你们好好商量，好好考虑，我不着急。 “但我是诚心实意的，希望你们最终能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 这话叶大嫂就不敢随便应承了，笑着打了几句哈哈，然后将程老板送出了门。 “你们跑镖回来也有些日子里，程老板怎么突然热络起来了？”把人送走之后，叶大嫂不解地问。 叶老大无奈地摇摇头道：“应该是我去秦府接晴天被他给看见了。 “之前穆铮帮我谈上次保镖的生意，程老板估计就已经怀疑我跟秦家有关系了。 “如今被他发现晴天就在秦府读书，自然更加认定了这件事儿。 “我现在想解释都没用，只会让他越发觉得我不实诚，跟他藏藏掖掖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大嫂问。 叶老大苦恼地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回家找老爷子讨个主意吧！” 第419章 咱们洗白白钻被窝儿了！ 晚上回到岑府，叶老大便跟岑老爷子说起了这件事。 岑老爷子闻言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且不说这位程老板人品如何，你如果想与他合作，要么投钱入股，要么就凭你自己的能力去跑镖，而不能依靠这些虚名。 “无论是跟秦府的关系还是皇上当初对你的赞许，这些都是虚的，靠不住的。 “一旦出了什么纰漏，说不定还会反噬自身。” 叶老大听完岑老的话，深以为然道：“对啊，就是这么回事！” “之前听程老板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我这人没文化，也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如今听老爷子这么一说，真如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清楚了。” “穆铮当初既然能帮你牵线，就证明程老板这个人还是值得打交道的。 “你先别急，待我了解一下他那边的情况再做定夺。” “行，老爷子，我不着急。”叶老大点头道，“就算再出去跑镖，也得等晴天娘厨艺比试结束之后，不然我也放心不下。” 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岑老便顺势问道：“是不是因为她又是做酒席又是开店，赚得太多了，所以你有压力了？” 叶老大闻言有点尴尬地笑笑，抬手挠挠后脑勺道：“老爷子，不瞒您说，要说一点儿压力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 “眼下这点儿压力，我自己还是扛得住的。 “但是等她参加完下个月的厨艺比试，之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更大的压力。 “我毕竟是个男人，我总不能真就每天在家带孩子，等着被媳妇养吧？ “这次出去跑镖，让我觉得这个事儿我应该能做。 “所以程老板来找我合作，我自然是动了心思的。” 听得叶老大这么坦白，岑老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还有些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你做的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多了。 “你想有自己的事情做这更是好事儿。 “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要沉住气，不能着急，否则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明白了，多谢老爷子。”叶老大应道。 岑老十分满意地点头道：“这件事我会帮你参谋的，最近你就先过一段接送孩子的清闲日子吧。” 叶老大道谢之后，离开了岑老的房间。 岑老很快将石雷叫进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好生查一下程老板的身份背景以及他家武馆如今跟各方面的牵扯都有哪些。 既然要做，就得做得明明白白的，不然岂不是被人坑了还帮人数钱么！ 叶老大不知道岑老的动作居然这样快，他跟岑老把心里话都说了之后，顿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他还没进门就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大晚上的，怎么还烤起地瓜来了！”叶老大一边说一边迈步进门。 只见叶大嫂正蹲在院子正中，面前一小堆炭火，上面放着三个地瓜。 叶大嫂时不时用手里的筷子夹着地瓜翻个身，让它烤得更均匀一些，免得被烤糊了。 “你闺女想吃烤地瓜了！”叶大嫂一边烤一边说。 晴天和啸夜一边一个蹲在她两侧，两双眼睛亮晶晶地只盯着火上的地瓜，甚至都没分给叶老大一丝注视。 三口人早就在店里吃过晚饭了，此时的时辰也有些晚了，差不多洗洗就该上床睡觉了。 所以叶大嫂挑的三个地瓜都是细长形状的，不一会儿就烤熟了。 叶大嫂将三个地瓜从火上夹开，放在一旁的石板上晾着。 于是晴天和啸夜又立刻移动脚步，守在石板两边盯着烤地瓜。 “先别碰，当心烫着！”叶大嫂叮嘱了一句，便准备将地上的炭火先收拾起来，免得一不小心伤到人或是引发火灾就不好了。 “我来吧！”叶老大接手过来，很快就用铁锹将火炭全都撮走，倒进了小厨房的灶间里。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叶大嫂已经拿起一个地瓜掰开，吹了吹递给晴天。 “慢慢吃，别着急，当心烫嘴，也小心噎着！” 说完她自己拿起另一个，也掰开来轻轻吹着。 叶老大见状顺势弯腰，想要伸手拿剩下的那个烤地瓜。 谁知道原本一声不响蹲在地上的啸夜突然起身，呜地一声，一爪子踩在了叶老大准备拿地瓜的手上。 叶老大毫无防备，被它踩了个正着。 啸夜如今虽然还不到一岁，但是因为叶家舍得喂好的，已经长得比很多成年犬都要大了。 冷不丁被它踩住，沉甸甸的不说，还真挺有压迫感的。 若非啸夜是自家从小养大的，叶老大都差点儿想去掏靴子里的匕首了。 “啸夜，你干啥！”叶老大呵斥道，“把爪子拿开！” 啸夜听话地把爪子从叶老大手上挪开，但是又抢在他前面，用爪子把烤地瓜扒拉到了自己身下。 “……”叶老大无语了，“你这是啥意思，跟我这儿抢地瓜呢？” 一旁叶大嫂却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 晴天刚努力把嘴里的地瓜咽下去，也赶紧道：“爹，那是啸夜的烤地瓜，你别抢它的！” 叶老大听完这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啥意思，你爹我如今混的都不如家里的狗子了？” 叶大嫂赶紧把自己手里的地瓜塞给他道：“这才是你的，那个本来就是啸夜的。” “你快吃吧，我不要！” 叶老大虽然还沉浸在自己不如狗子的震惊之中，但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从媳妇嘴里抢吃的不是？ 但是看着啸夜低头吃着烤地瓜，叶老大心里还是难言委屈，小声嘀咕道：“就不能多烤一个么？”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叶大嫂没听清楚，将温度正好的烤地瓜塞进他手里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烤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前都不吃东西的，吃了不好消化，第二天胃口不舒服。” “真是给我烤的啊？”叶老大瞬间就乐了，伸手接过地瓜就咬了一大口。 晴天在旁边露出一脸没眼看的神情。 “爹，你慢点吃，又不是没吃过烤地瓜，啸夜吃得都比你斯文。” 叶老大正往嘴里塞地瓜的手一顿，低头看向一旁的啸夜。 也不知道它原本就吃得这么优雅，还是听到晴天的话之后假装的，反正还真吃得十分慢条斯理。 “臭丫头，你爹在你心里都沦落到跟狗子比了？”叶老大几口将烤地瓜吃了个干净，将最后剩下的一点儿地瓜屁股顺手丢在一旁。 晴天和啸夜几乎同时把地瓜给吃完了。 唯一不同的是，啸夜吃得干干净净，晴天这边剩了一大块地瓜皮。 “娘，我吃不下了。”晴天举着地瓜皮道，“有点硬。” “没事儿，闺女吃不下去爹替你吃。”叶老大说着就要去接闺女手里的地瓜皮。 “你快拉倒吧，睡前吃那么多当心不消化！” 叶大嫂说着，抢先一步夺过地瓜皮，紧接着，嘴里发出了咕咕咕咕的声音。 一直在院子里散养的红点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飞快地跑了过来。 叶大嫂将地瓜皮丢给它，红点儿立刻一下下啄了起来。 “挺好，这样大家就都吃到烤地瓜了！”叶老大见连个地瓜皮都没浪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都别跟这儿杵着了，赶紧收拾收拾，该洗洗睡觉了。” “娘，我看红点儿吃完再去洗漱。”晴天讨价还价道。 “行吧，刚吃完东西，多消化一会儿再睡也好。”叶大嫂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叶老大本来也想陪着闺女在院子里看鸡吃地瓜皮的，但是却被叶大嫂直接揪着耳朵拎走了。 “她是小孩你也是么？你是没见过鸡还是没见过鸡吃食儿？ “还不赶紧去洗洗，天天去练得一身臭汗…… “不洗干净了可别进屋，你自己住外间算了！” 叶老大一听顿时动起了别的脑筋，凑近叶大嫂低声道：“我住外间倒也不是不可以，你把晴天哄睡之后出来陪我就行……” “说什么呢你！”叶大嫂伸手拧了他一把，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院子里。 只见晴天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红点儿，小嘴儿还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完全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 她偏头瞥了叶老大一眼，低声道：“那你更得洗干净点儿了！” 叶老大秒懂，乐得一把扯下架子上的布巾，往肩膀上一搭：“我这就去洗，你赶紧去哄孩子睡觉吧！” 他说完便转身朝院子里吆喝道：“晴天，别看了，你娘催你回来睡觉了！” “你这人，猴急个什么劲儿……”叶大嫂气得又想伸手拧他。 这次叶老大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一溜烟儿地跑进厢房洗澡去了。 晴天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叶大嫂的腿，抬头笑眯眯地说：“娘，别催了，我来了。” 叶大嫂瞬间被闺女的笑给融化了，一把将晴天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 “好，咱们洗白白钻被窝儿了！” 第420章 收养孩子的那户人家可是姓叶？ 是夜，瑞亲王府。 看着身侧已经熟睡的妻子，瑞亲王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悄悄起身，披着衣裳离开了寝殿。 韩琪靖已经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王爷……” “嘘！”瑞亲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指指院门，示意他出去之后再说话，免得将妻子吵醒。 韩琪靖赶紧闭嘴。 出了院子之后，瑞亲王才问：“有什么事白天能说，还非要避开王妃大半夜地回禀？” 韩琪靖压低声音道：“王爷上次吩咐人去查晴天姑娘，我们查过了。 “她是叶庆晨夫妻俩的独女，跟着叶家人从关外逃荒来京的。 “我们还找人去村里打问过了，都说叶庆晨夫妻俩特别宠爱这个女儿。 “王爷放心，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大家都十分小心，确保没有惊动秦府那边……” “不是，你等会儿！”瑞亲王听得一头雾水，抬手制止他道，“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去查这个了？好端端的查人家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韩琪靖也被问蒙了，“这不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王爷亲口吩咐属下的么？” 瑞亲王抬手揉揉眉心，用力回忆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无奈道：“估计是那晚喝多了说的醉话。 “天下之大，人有相似也实属正常。 “总不能因为人家生得跟王妃有几分相似就去查人家族谱吧！ “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赶快把人都收回来！ “你也是，如今连正经话和醉话都分不出来了么？真是胡闹！” 瑞亲王说完转身就想回去。 如今虽然开春了，但是早晚还都有些凉意。 大半夜的搂着妻子睡觉不香么，为什么要出来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谁知韩琪靖却脸色凝重地拦住他道：“王爷，虽说这个命令可能只是您酒后戏言，但是通过这件事，小的还查出来点儿其他东西。 “兹事体大，还请王爷您移步书房，听属下禀报。” 瑞亲王原本还想着赶紧回去，说不定能把前面的觉给接上，这下看来是没希望了。 他抬手紧了紧披着的外衣，快步来到了前院书房，进屋往椅子上一瘫，随意道：“行了，说吧。” “回禀王爷，属下当天接到任务之后，除了晴天姑娘这边，还稍微调查了一下其他相关的事情……” 韩琪靖说到这里，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瑞亲王纳闷地抬头看向他道：“究竟是什么事儿，还值得你这样紧张？” 韩琪靖从小就跟在瑞亲王身边，可以说是他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吞吞吐吐不痛快的样子。 韩琪靖深吸一口气，一咬牙道：“王爷，属下错会了您的意思，所以在查晴天姑娘的同时，又着手查了一下当年小主子夭折之后的事儿……” 听到这话，瑞亲王缓缓坐直了身子。 原本惺忪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睁开，里面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沉下脸道：“谁让你去查这个的！万一惊动到王妃你担待得起么？” 韩琪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息怒，待属下回禀清楚之后，任由王爷处置。”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不处置你的理由！”瑞亲王眯起眼睛，手指轻叩着座椅扶手。 “经过属下多方查证，当年小主子可能并未夭折……” 韩琪靖此话一出口，瑞亲王立刻坐直了身子，整个人绷得像一把被拉到最满的弓。 “你、说、什、么？” 瑞亲王的手死死扣住椅子扶手，青筋暴起。 短短一句话被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心里颤抖得有多厉害。 韩琪靖连头都不敢抬，低声道：“小的无意中查到了当年负责埋葬小主子的人。 “对方并不知道小主子的身份，但他却清楚记得当年在沙河别院后门处接手了一名夭折的女婴。 “他之所以过去好几年了依旧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当年他带着那名毫无气息的女婴来到野外准备埋葬的时候，孩子竟突然哭出声来……” “咔吧！” 瑞亲王用力过猛，竟然将椅子扶手生生掰断。 “你是说，当年孩子根本没有死？” 他以前只在话本和戏文里听说过这种起死回生的故事，如何能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家头上。 “那孩子呢？既然孩子没有死，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回来？” 瑞亲王猛地站起身，不顾自己被木头扎伤不断滴血的手，一把揪住韩琪靖的衣领，不断摇晃着追问。 “王、王爷……”韩琪靖感觉自己快要被勒死了。 瑞亲王这才松开了手。 韩琪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瑞亲王双手插入发间，来回踱着步。 他知道自己刚才太激动了，但是也不好跟属下开口道歉，只能努力压抑着自己想要知道详细情况的心，等待着韩琪靖把气喘匀。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对瑞亲王来说却无比地漫长和煎熬。 “爷，小的得知情况就叫人快马加鞭把那人带进京来了，您可想要亲自审问？” “那你还废什么话，赶紧把人给我带上来。” 不多时，王府的侍卫就带来了一个看着颇有些苍老的婆子。 婆子只睁着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闭得死死的。 看其干瘪凹陷的样子，估计已经瞎了不少年了。 “老身仇氏见过瑞亲王。”仇氏十分冷静，比韩琪靖淡定多了，不等瑞亲王询问，便主动自我介绍道，“老身乃是沙河县的阴阳婆，这双眼睛，一眼看生，一眼看死。 “县城里谁家有什么不便亲自张罗的白事，便会请老身去帮忙解困。 “老身记得清楚，当天是六月初八，城外一座很大的庄子突然来人请我，说是家中夫人产子，但是孩子出生便夭折了，让我找个好地方将孩子安葬。” 孩子夭折这种事儿还是比较常见的，而这种尚未成人便过世的孩子，一不能停灵、二不能入祖坟。 所以一般都会专门花钱请仇氏这样的人，帮忙选个地方，将孩子好生安葬。 而这个地方，是不能告诉给孩子父母的，否则孩子会被父母的思念之情所牵绊，无法顺利地转世投胎。 仇氏并不知道，当时在那个庄子里的，是在回京途中遭遇意外而早产的瑞亲王妃，还有连夜接到消息从京城赶过来的瑞亲王本人。 她在后门处，从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一个面色青紫、没有任何呼吸的孩子。 仇氏的语气毫无波澜，瑞亲王却听得捏紧了拳头。 只听她继续道：“当时接到孩子的时候，老身就觉得着实可惜。 “这孩子虽然没了气息，但是浑身都已经擦拭干净，用一床簇新的红色包被包得严严实实。 “若非脸色青紫，压根儿都看不出孩子已经夭折，只以为是睡着了。” “老身接过孩子，用一方白布将其包好，便准备带到山上去选个地方安葬。 “谁知刚走到半山腰，白布包中竟然传出了孩子的啼哭。 “就连老身当时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打开白布和包被。 “发现原本毫无气息的孩子，此时居然正在拼命地伸手蹬腿，哭得撕心裂肺……” 瑞亲王已经受不了仇氏的慢条斯理，抓狂地问：“你少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我只想知道孩子，那个活过来的孩子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孩子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回来！” “你可知道因为孩子夭折，我和妻子这些年受过多少煎熬！” 仇氏睁开她唯一能看到的那只眼睛，缓缓抬头看向瑞亲王。 瑞亲王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讪讪地停止追问，态度也柔和了许多。 仇氏继续用她特有的语调和语速道：“老身并不知道庄子中的人竟然是王爷与王妃，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生了女儿不想要，所以才交给老身处置。 “虽然收了钱，但老身还是没办法让一个死里逃生的孩子再去死一次，也不敢把孩子直接送回去。 “之后几日，我天天去那宅子周围打探，才知道宅子里的人早就离开了。 “于是老身越发认定这孩子是被遗弃的，便没有再想法子去找人。” 韩琪靖见瑞亲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低声催促道：“您赶紧说了吧，我们王爷都快急死了！” 瑞亲王此时都顾不得计较韩琪靖话语里的忌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仇氏，眼神里简直要冒出火来。 仇氏却依旧不急不缓地说：“王爷，凡事皆有因果，是心急不得的。 “当年老身看着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孩子，也不舍得将其遗弃，便想法子在城中替她寻了一户好人家。 “后来这户人家许是不想被人知道孩子是收养的，于是很快就举家搬迁，离开了沙河县。 “自那时候，老身便再也没有了孩子的音讯。” 瑞亲王急切地问：“收养孩子的那户人家可是姓叶？” 仇氏闻言却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老身记得清楚，当年那户人家姓王，并非姓叶。” 第421章 若想寻人，应注意北边儿 在听说孩子别人收养了之后，瑞亲王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那日在桥上偶遇的晴天。 但是听仇氏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瞬间又把他的那点儿希冀给戳破了。 “你把那家人家的所有情况都交代清楚！”瑞亲王在屋里不住地踱步，又冲韩琪靖吩咐道，“立刻安排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户人家找出来！” “是！”韩琪靖应诺一声，正准备下去。 瑞亲王又突然把人喊住道：“让下面的人嘴巴都给我闭牢了，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谁敢走漏风声，让王妃知道的话……” “王爷放心，属下明白。”韩琪靖转身离开。 瑞亲王看着跪在屋里的仇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少听她的全部陈述，这件事似乎也怪不得她。 不怪她那么应该怪谁呢？ 瑞亲王又在屋里转了几圈之后，突然吩咐道：“来人，把当年王妃生产时身边的几个人都给我叫过来！” 他一声令下，大半夜的，王府前院瞬间忙碌起来，很快就将几个人都带了过来。 最先进来的便是瑞亲王妃身边的薛嬷嬷。 薛嬷嬷是瑞亲王妃的乳母，跟着她从文家嫁过来的。 这么多年一直在瑞亲王妃房里贴身伺候，说是王妃最信任的人都不为过。 “薛嬷嬷，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和雪晗从外地回京，路过沙河县的时候遭遇刺杀的事儿？” 薛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瑞亲王为何会有此一问。 但是当初在沙河县遭遇的事儿，对她来说绝对是刻骨铭心，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 “王爷，老奴当然记得。”刚说了一句话，薛嬷嬷的声音就开始颤抖，“当时王爷带着身怀六甲的王妃回京，不知为何泄露了行程，遭遇刺客。 “王妃受到惊吓和冲撞，当场发作，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王爷当时紧急找到一处宅子，请来大夫和稳婆帮王妃接生。 “但是老天无眼，竟让小主子刚出生便夭折了……” 薛嬷嬷说着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她身为瑞亲王妃的身边人，对她这几年是怎么过来得再清楚不过了，甚至可以说比瑞亲王还要清楚。 多少个夜里哭着惊醒。 多少次看着别人家的小孩暗自出神。 多少次捧着当年为孩子准备的东西潸然泪下…… 薛嬷嬷只是想想就忍不住心疼自家主子。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瑞亲王紧接着居然问：“稳婆当时是将孩子交给你了是不是？” “是啊！”薛嬷嬷不解地说，“王爷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当时老奴抱着孩子从产房中出来，您不是还看过的么？” 是啊！ 瑞亲王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几年前那个让所有人都不愿回忆的夜晚。 瑞亲王妃早产生下一名女婴，但十分可惜的是，孩子刚生下来就没有呼吸，浑身憋得发紫。 瑞亲王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薛嬷嬷是如何红着眼圈，将那个小小的孩子抱出来，跪在他面前劝他节哀的。 那个他和妻子共同期盼了九个月，原以为很快就会降生、为他们的生活带来欢喜和快乐的孩子，就那样浑身黑紫，毫无气息地躺在薛嬷嬷怀里。 瑞亲王还记得自己当时想要把孩子抱过来好好看看，却被薛嬷嬷躲开了，说了些什么不吉利之类的话，他当时居然也就信了。 他那会儿满脑子都是乱的，一边痛心刚刚出生就夭折的女儿，一边还要担心刚生完孩子的妻子。 担心她的身体是否能吃得消，更担心她知道孩子情况后能不能承受得住。 “嬷嬷能详细说说从雪晗开始生孩子，直到被抱出去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么？”瑞亲王近乎自虐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薛嬷嬷此时已经越发觉得事情不对了，但是她身为下人，哪怕是王妃最亲近的人，也不敢随便质疑瑞亲王，只能努力回忆着当年的事。 “老奴还记得，当时夫人被人撞到了肚子，所以才提前发作了。 “进入产房，稳婆给王妃大概检查了一下身体。 “当时王妃的肚皮上就有一大片被撞伤的青紫。 “老奴还记得，当天那个稳婆看到王妃肚子上的伤痕，面色就已经开始不好了。 “果不其然，即便王妃生产的过程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但是生下来的孩子却已经气息全无。 “老奴当时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孩子的四肢都软得像面条似的，一点儿气息都没有。 “老奴急得赶紧抱着小主子去外间找大夫。 “谁知大夫看完就连连摇头，说孩子已经不中用了，让咱们尽快处理……” 听到“尽快处理”这四个字，瑞亲王心里重重地一跳。 他恨不能短寿十年，换自己能够回到当初，救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薛嬷嬷很快便讲到，她如何找人询问，最后找到了当地办这种事十分有名的仇氏，将孩子交给她，让她帮忙妥善安葬。 听完薛嬷嬷的话，瑞亲王还没说什么，一直跪在角落处的仇氏先叹了口气道：“当年若知道是这番光景，我就该将孩子送还给你家，这样你们也用不着受这么多年骨肉分离之苦了。” 薛嬷嬷刚开始只是被仇氏吓了一跳，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角落处还有人。 但是紧接着听到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薛嬷嬷就不淡定了。 她眯起眼睛看过去，发现这人还真有几分眼熟。 等看到仇氏瞎掉的一只眼睛之后，立刻想起了当年那个抱走孩子的人。 “你，你是那个阴阳婆？”薛嬷嬷惊讶道。 “正是。”仇氏点点头。 “你怎么会……”薛嬷嬷刚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但是紧接着想起仇氏刚才说的话，顿时遍体生寒。 她一下子扑上去，双手死死钳住仇氏的双臂，厉声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把孩子送回来？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回来？你究竟在说什么？” 仇氏被人死死抓着，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你不是都已经听到我说了什么。 “当年那个孩子，应该只是假死。 “你将她交到我手上，随着我的马车奔波数里地来到城郊山上，这一路颠簸竟让孩子活过来了。 “只可惜我以为是你们不想要这个女婴，所以没有将孩子送回去，而是帮她找了一户……” 仇氏后面说了什么，薛嬷嬷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满脑子里回荡的都是那句，孩子当初只是假死，后来又活过来了的话。 这样一来，岂不是说，王爷和王妃这几年的煎熬和痛苦，其实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如果当时她能检查清楚。 如果当时她不那么快把孩子交给仇氏。 如果…… 那么那么多的如果，却还是一路走向了最坏的结局。 薛嬷嬷早已忘了瑞亲王还在身边，她抓着仇氏不断地摇晃，疯了一般不断地问：“孩子呢，你把孩子弄哪里去了？ “你把小主子还给我，还给我啊——” 仇氏叹了口气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仇氏整个人瞬间萎靡了许多，面色变得灰暗，肩膀和腰身都随之塌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气神儿一般。 薛嬷嬷一顿发疯之后，整个人此时也陷入了茫然之中。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甚至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小主子说不定还活在人世间，还是该找个人怪罪一下…… 想到这里，薛嬷嬷突然嘲讽地冷笑一声。 除了她自己，还能怪谁？ 当年王妃刚刚生完孩子，大家都不敢告诉她孩子已经不行了。 只说孩子没足月所以身体不好，暂时还不能抱过来给她。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孩子夭折的消息到底还是被王妃给知道了。 她整个人先是疯了一样地不信，后来又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之中。 整个月子里，瑞亲王妃就像是疯了一般，人也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要么抱着为孩子准备的小被子小衣服哭个没完。 要么就说她要去找孩子，一屋子下人都拦不住她一个。 也正是因为月子里受到这么严重的打击，才导致瑞亲王妃的身体也是大不如前。 生产之后近一年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之后虽然有所好转，但是也是经常生病。 正所谓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这些年来，孩子成了瑞亲王妃心底永远无法触碰的痛。 每年到了生孩子那段时间前后，她整个人都会变得消沉萎靡。 薛嬷嬷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要不是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王妃说不定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说不定都会随着孩子去了。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大家都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当年的阴阳婆却突然出现，告诉她们孩子其实没有死？ 那这么多年，所有人受的煎熬又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孩子如今是否还在人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孩子找回来？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又该如何跟王妃开口呢？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王妃都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第422章 娘娘节哀 接下来的几日，瑞亲王妃发现，瑞亲王突然忙了起来。 “娘娘，王爷有事要忙，让小的跟您说一声，中午赶不回来吃饭了。”韩琪靖躬身道，“王爷说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争取晚上能回来陪您用晚餐。” “王爷最近都在忙什么啊？”瑞亲王妃问。 毕竟瑞亲王一直是个闲散王爷，最近忙得都顾不上回家，实在有些不太正常。 “回娘娘的话，王爷最近在帮皇上办一件事，所以这段时间怕是要忙一些了。”韩琪靖含糊地说。 瑞亲王当然不是在为皇上办事，而是在忙着找女儿的下落。 这件事，他根本不放心假手于人，所以便亲自出马盯着进度。 只是这件事如今还不能告诉瑞亲王妃，所以韩琪靖只好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 瑞亲王妃听说是皇上交代的差事，心下虽然依旧疑惑，但是也没有再多追问。 毕竟那是皇上交代的差事，既然不能说肯定就有不能说的道理。 说不定是什么皇家的私事，不方便交给别人。 “行吧，王爷难得这么忙，你们这些贴身的人一定要把王爷照顾好，知道么？” “是，属下一定照顾好王爷。” 韩琪靖走后，瑞亲王妃思忖片刻问：“薛嬷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王爷这几天很不对劲。 “这几日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不说，人也十分古怪。 “我一跟他对视，他就立刻移开视线。 “你说说，他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薛嬷嬷被问得心惊，赶紧垂下眼帘，挡住了自己眼底的惊慌，努力稳住声音道：“娘娘，咱家王爷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么？ “平时皇上想交代什么差事，王爷从来都是不肯接手的。 “这次突然这么爽快就应下来，还突然间这么忙碌，想必是这差事特殊，并且除了王爷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老奴想来，也只有涉及皇家秘辛的事儿了。”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点点头道：“我跟嬷嬷想的倒是差不多。” “如今王爷在外面忙，那么事情肯定是还没查清楚，或是没能解决。 “王爷跟娘娘之间素来没有什么秘密，突然让王爷守着这么个事儿还不能告诉您，王爷心里肯定别扭，有点儿什么奇怪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你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瑞亲王妃很快就被薛嬷嬷的话给说服了，“叫人传菜吧，我自己吃。” 瑞亲王妃想着下午又要自己在家，实在无趣，便又吩咐道：“派人去秦府问问妹妹下午有没有事。 “她若是没事，我吃过饭就去找她一起解解闷。” 得知瑞亲王妃想来，秦夫人即便有事，也专门腾出时间来等待她的大驾光临。 不过瑞亲王妃到了秦府却没有进去，直接让人进去请秦夫人出来上车。 “总在家待着也无趣得很，你陪我出去逛逛。” 姐妹俩直奔京城最热闹的街道，绸缎庄、银楼、胭脂水粉铺子等等一路地逛过去。 正逛着呢，秦夫人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远处走过。 “姐姐，我好像看见王爷了。”秦夫人手里还抓着两个绦子对比着颜色，眼神却已经跟着瑞亲王的身影而去了，“好像进前面的茶楼了，咱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了，王爷这几日正在帮皇上办事，每天早出晚归忙得都不着家。 “他在这边说不定正是为了这个差事，咱们还是别过去捣乱了，万一坏了他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也不自然起来。 虽然她很快就将自己的惊讶掩饰过去了，但还是被瑞亲王妃发现了端倪。 “你怎么突然怪怪的？”瑞亲王妃放下手里的东西问。 “姐，没事，我就是……”秦夫人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但是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反倒显得她越发慌乱。 “我是你姐，你有什么事儿我会看不出来？”瑞亲王妃瞥了她一眼道，“你从小这脸上就藏不住事儿。” 秦夫人十分纠结，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该不该说。 但是既然已经被姐姐看出来了，她也实在不是个能在亲人面前撒谎的人。 将身边的人都屏退之后，秦夫人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松胤昨天回家吃饭的时候还顺口说起……” “说什么了？”瑞亲王妃见她说个话吞吞吐吐的，忍不住催促。 “就是说他昨个儿进宫，听到皇上调侃地说，早知道做皇上这么辛苦，当初不如让王爷去做，他乐得当个闲散王爷。 “还说他找王爷帮他做事，王爷十次都要推掉九次，剩下的一次也会插科打诨地赖掉。 “皇上当时还问，他是不是太惯着王爷了，说就该把他抓回来帮自己分担朝政。 “当时松胤看出皇上是在玩笑，就也笑着替王爷说了几句话，这事儿便揭过去了。 “所以如果王爷真的是在为皇上做事，皇上昨个儿又何必说这番话呢！” 秦夫人这番话，让原本就有些疑心的瑞亲王妃越发觉得事情不对。 但是瑞亲王妃还是自持身份，追上去偷看偷听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只不过逛街的心情是彻底没了，也没买什么东西就打道回府了。 将秦夫人送回家后，瑞亲王妃回到王府，左想右想都觉得瑞亲王这次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虽说她并未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但也还是担心瑞亲王是不是有了外室。 当然，比起外室，她更担心瑞亲王会不会一时冲动，想拉帮结派地做些可能会全家掉脑袋的傻事。 她自己越想越闹心，想找个人说说，抬头环顾一周却没看见薛嬷嬷。 “薛嬷嬷呢？我都回来了，她都还不见人影？”瑞亲王妃问。 听得她这样说，立刻就有下人跑去寻找薛嬷嬷。 结果瑞亲王妃这边，人还没等来，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地乱做了一团。 “外头出什么事了？”瑞亲王妃皱眉问，“最近这是怎么了，王爷王爷不让人省心，家里一个个的也不让我省心。” 话音未落，刚才跑去找薛嬷嬷的丫鬟就突然跑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额前的头发凌乱不堪，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手也不受控制地抖着。 丫鬟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瑞亲王妃面前，抖如筛糠地说：“娘娘，不、不好了，薛、薛嬷嬷她、她……” 话说到这里，丫鬟控制不住地上下牙打架，根本无法顺利说出后面的话。 薛嬷嬷是瑞亲王妃的乳母，也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主仆感情非同一般。 见丫鬟这副见了鬼的模样，瑞亲王妃立刻焦急起来。 “薛嬷嬷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来人啊，有没有个能把话说清楚的人！” 外头有人进来道：“娘娘，薛嬷嬷……怕是不中用了……” “出什么事了？”瑞亲王妃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中午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不中用了？ “嬷嬷可是病了？那你们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还在外面闹哄什么！” 来人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娘娘节哀，薛嬷嬷、薛嬷嬷她……在自己房中自尽身亡了。” 刚才丫鬟去找人的时候，最先去的就是薛嬷嬷的房间。 身为瑞亲王妃的乳母，薛嬷嬷在王府内是有属于自己的房间的。 丫鬟还以为是她年纪大了，午睡睡过头了，便直奔房间去找。 她在外面敲了几下门，屋里没有回应，虚掩的门却嘎吱一声自己打开了。 丫鬟第一眼便看到了地上滚倒的绣墩，还有一双悬在半空、脚背绷直的脚。 她惊恐不已，双脚却好像被钉在了地上，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上看去，正跟薛嬷嬷已经惨白的脸对了个正着，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疯狂尖叫。 其他人被丫鬟的叫声吸引过来，看到屋里的情形也吓得不轻。 仗着人多，有胆子大的冲进去将薛嬷嬷放了下来，想要看看还有没有救。 但是薛嬷嬷的身子已经冰冷发硬，根本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瑞亲王妃的身子晃了几下，被身边的人赶紧扶住。 “好端端的，这到底是为什么……”两行眼泪从瑞亲王妃的眼中滑落，她嘴里不断重复着，“中午不是还好好的么，有什么事她为何不跟我说，偏要走这样极端的路……” 屋里的下人们跪了一地。 “娘娘节哀！” “娘娘千万注意自个儿身子！” 瑞亲王妃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点儿，便非要过去看看。 下人们又跪了一地拦着。 但是瑞亲王妃根本听不进去，坚持要去。 “嬷嬷一直待我挚诚，我怎么能不送她最后一程。” 下人们无奈，只得陪着瑞亲王妃来到薛嬷嬷的房间。 瑞亲王妃刚一走近，就发现薛嬷嬷胸前的衣服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她忙叫人上前查看。 下人过去伸手一摸，竟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薛嬷嬷的遗书么？ 瑞亲王妃接过信，打开刚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 她张了张嘴，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晕厥倒地。 第423章 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啊 薛嬷嬷自尽了，自从得知当年经自己手送出去的孩子其实没死之后，她整个人就已经崩溃了。 这几日跟在瑞亲王妃身边，更是越来越觉得煎熬。 一夜夜地睡不着觉。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要么是孩子来找自己索命、要么是王妃得知实情后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于是薛嬷嬷晚上噩梦连连，白天浑浑噩噩，没几天就撑不住了。 她最终选择留下一封遗书后了断自我。 遗书中的内容，将瑞亲王妃惊得当场晕厥。 王府内瞬间乱做了一团，正在外排查线索的瑞亲王听说消息，气得直接砸了手中的茶盏。 “不是都说过了，这件事不要让王妃知道！” 他嘴上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上车回府。 瑞亲王回到府里的时候，瑞亲王妃已经被人带回寝殿安顿好了。 她面无血色地靠在床头，眼帘半垂，表情说不出的淡漠。 但是看到瑞亲王回来的时候，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王爷……”瑞亲王妃朝瑞亲王伸出了手。 瑞亲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抓住瑞亲王妃朝自己伸出的手，轻声宽慰道：“你先别急，整件事我也是几天前才刚知道。 “我这边得知消息后，已经在抓紧排查了。” 瑞亲王妃死死抓住瑞亲王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爷，孩子，咱们的孩子…… “我都不敢想，这几年她在外头究竟遭了多少罪。 “王爷，您可一定要把孩子找回来啊……” 瑞亲王妃此时满脑子想象的都是孩子遭罪受苦的画面。 虽然明知道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却也无法控制。 只要一开口，她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似的流个不停。 最后更是干脆泣不成声。 瑞亲王伸手将人搂进自己怀里，不断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放心吧，有我呢！ “咱们凡事都往好处想，至少女儿尚在人世。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孩子找回来，你说是不是？” 搂着妻子颤抖的身子，瑞亲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本来想瞒着妻子，直到查到孩子的确切消息再说。 如果孩子没了，这件事就干脆不要被告诉她。 如果找到孩子，对她来说便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可如今薛嬷嬷的死却将他的安排全都打乱了。 如果最后找不到孩子，当年得知孩子夭折时的情形说不定会再次重演，没准儿还会比上次来得更加猛烈。 瑞亲王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灾难场景，更不知道瑞亲王妃的身体是否还能经受住这样的摧残和打击。 —— 傍晚，秦府。 秦松胤从宫中回来，秦夫人帮他更换家常的衣裳。 “我还以为你这会儿会在王府呢！”秦松胤道。 “王府？哪个王府？”秦夫人一边将家常的袍子递给他一边道，“不年不节也没接到请柬，我好端端的去王府做什么。” “当然是瑞亲王府。”秦松胤也有点惊讶，“你不知道王妃娘娘病了么？” “姐姐病了？怎么可能，下午我们还出去逛了街，只不过很快就各自回家了。 “我们分开的时候，姐姐还一切都好，怎么会病了呢！” “可是下午瑞亲王府来人请御医过府，皇上得知后还关心了一下。 “下头的人的确说是瑞亲王妃病了，所以要请太医过去看看啊！” 联想起下午逛街时候的事儿，秦夫人心里顿时有点慌了，心想姐姐该不会是因为她的话才病倒的吧？ 还是说姐姐回府之后，发现王爷真的对她有所隐瞒，所以一气之下病倒了？ 无论是什么情况，秦夫人都急着想赶紧过去探望一下。 秦松胤却一把按在她的肩头，道：“夫人先别急，王府那边什么信儿都没传出来，想必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此事，你如今大喇喇地跑过去探病怕是不太合适。” “这……”秦夫人想想也是，自己却总不能说是因为秦松胤从宫中听到了消息，所以自己才去的吧！ “可是姐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都已经到需要请御医的地步，该是有多严重啊！” 就在秦夫人焦急万分的时候，刚刚下课回来的秦鹤轩过来给二人请安问好，之后还告知了二人一件事。 “父亲，母亲，岑府明日要做狍子肉，晴天邀请了先生和我过去一起吃午饭，不知我能不能去？”秦鹤轩征求二人的意见道。 秦夫人点点头道：“既然人家都请了，你就跟着先生一起去吧。 “去的时候记得准备礼物，可不能空着手去。” “娘，放心吧，儿子省得。” 秦鹤轩征得了父母的同意之后，神情瞬间高兴起来，但是转眼就看到了父母二人带着心事的脸庞。 “父亲，母亲，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秦鹤轩试探地问。 秦夫人将事情经过给他讲了一遍，最后道：“如今也不知道你姨母身体究竟如何了，咱们也不好贸贸然地去探望。” 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秦鹤轩思忖片刻，立刻想出一个法子道：“母亲，我听说狍子肉可以养血补气，食用的话对身体大有益处。 “不如明天找岑老买一些狍子肉，这样母亲就可以借着去送狍子肉探望姨母了。 “如果岑老不肯卖狍子肉的话，那我愿意省下我的那份给姨母吃。” 听得秦鹤轩这样说，秦夫人心里立刻一动，获得了启发。 她伸手揉揉秦鹤轩的脑袋道：“娘知道你是在替娘想办法，也是担心你姨母。 “不过岑老请你去吃狍子肉，你就跟着魏先生开开心心去吃便是了，再向人家提出这样要求可就不礼貌了。 “娘此时已经想到法子了，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 “好，用不用儿子陪着您一起去看姨母？”秦鹤轩再次询问。 “不用了，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娘自己先去看看。” “好，那母亲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打发人去叫儿子便是。”秦鹤轩起身道，“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儿子便先回去做功课了。” 秦松胤闻言起身道：“你最近跟着魏先生都学到哪一篇了？走，我跟你过去，顺便看看你最近的功课。” “好啊！”秦鹤轩立刻有些小兴奋起来，毕竟平时秦松胤公务繁忙，很少能抽出时间看他的功课。 看着父子俩并肩离开，秦夫人赫然发现儿子似乎又长高了。 不过她也只是随便瞟了一眼，紧接着心思就有都回到瑞亲王妃的身上。 “之前叶老大送来的鹿心还在，叫人赶紧炖上，炖好之后我给姐姐送去。”秦夫人吩咐下去，这是她刚才从秦鹤轩话里得到的灵感，打算借着送补品的名义去探望瑞亲王妃。 另外一边，秦松胤跟着秦鹤轩来到他的书房，看了他前几日的功课，十分满意地说：“魏先生不愧是当世大儒，你这文章写的比刚回来时候进步了许多。” “多谢父亲夸奖，跟魏先生比，儿子还差得远呢，还需要多多学习才行。” “这是自然，在学识和见识上，能跟魏先生一较高下的人根本是凤毛麟角。 “你愿意以魏先生为努力的榜样是好事儿，但是倒也不必对自己过于严苛。” 看过秦鹤轩的文章之后，秦松胤又看着他写了几张大字，越发满意地点头：“字也有进步，这几个都写的很好。 “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我平时太忙了，你母亲最多也只能在衣食住行上多关心你。 “功课上面的事，我自然是很放心将你交给魏先生的，但是也需要你自己努力才行。” 秦鹤轩不太明白秦松胤今日为何突然对自己的功课这样感兴趣，还发了这么多感慨。 好在秦松胤也没打算让他猜谜，继续道：“不过功课跟得上是一回事，做人做事的操守也不能放松。 “今日上朝，许多人都在参奏户部侍郎的小儿子。 “他也不过才比你大四岁，在我眼里看着都还是个孩子。 “谁知道参奏中竟都是什么骄奢淫逸、欺男霸女的腌臜事儿，简直都不堪入耳。 “好在魏先生素来十分严格，倒是让为父省心不少。 “今日与你说这些，并非是觉得你有哪里做的不好。 “只不过是给咱们两个都敲敲警钟。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爹说，爹以后也会尽量多抽出时间来关心你，好不好？” 秦鹤轩被秦松胤这一番话说得心里暖融融的。 如果此时是他刚从关外回来的时候，他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不过是秦松胤为了弥补自己的故意而为。 但是回家这么长时间了，父母对他如何，他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面对父母这种全方面的关心，谁也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 “爹，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读书，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让您骄傲的儿子的。” 秦松胤闻言却是一愣，紧接着一把将秦鹤轩拉进自己怀里，拍着他的后背道：“傻儿子，说什么傻话呢，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啊！” 第424章 羡慕两个字已经说累了 往年这个时候，忙碌的春耕刚告一段落，农户们基本都可以暂时休息几日，然后再进入后续的忙碌。 但是今年，榕溪村的人却仿佛格外忙碌。 刚忙完春耕立刻就背起背筐、一家老小齐上山。 头几天还只在村子附近挖，后来因为挖的人太多了，近处的蒲公英基本都被挖光了，便不得不去更深的山里或是更远的地方。 叶娟儿就连去女儿家看外孙和外孙女，都不忘了带着背筐去，回来的路上挖了不少蒲公英回家。 刚开始其他村子的人都还没注意，但是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觉得奇怪。 “最近是咋了，蒲公英涨价了还是咋的？” “涨什么价啊，我前几天刚去药铺问过，人家现在根本就不收啊！” “那是你去错地方了，现在得去集市上卖！” “集市上跟去年一个价。” “那榕溪村的人是疯了么？全村人到处挖蒲公英。” “谁知道呢！” 叶娟儿的闺女叶佳月也觉得奇怪，村里人也总来问她。 她心下好奇，干脆趁着天好，让自家男人赶着车，带着孩子回娘家一探究竟。 一家四口刚来到榕溪村，就看到村口大榕树下聚着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大家一边晒着太阳聊着天，一边忙活着手里的事儿。 凑近了才发现，大家手里忙的居然都是一样的事儿，全在择蒲公英呢！ “王奶奶，您这是干什么呢？”叶佳月看到熟人，赶紧问。 王老太太把手里的蒲公英举起来道：“你这孩子，连蒲公英都不认识了？” “认识倒是认识，这怎么村里人都在择蒲公英啊？”叶佳月越发好奇起来。 “村里有人收，有钱赚干嘛不做，谁跟钱过不去啊，你说是不是！” 王老太太嘴里说这话，手里也丝毫没有停下来。 旁边有人笑着冲叶佳月道：“你还说我们，你爹娘去看你都不忘挖两筐回来呢！” “还有这事儿？”叶佳月隐约记起，爹娘过来那天，车里的确放了好几个空背筐，吃过午饭就急匆匆走了。 当时她也没往心里去，难不成真是为了挖蒲公英？ 她越发好奇，赶紧催着男人道：“快点儿赶车，咱回家看看。” 四口人很快赶着车来到家门口，没成想却是锁头把门。 “爹娘居然不在家？” 叶佳月去敲了邻居家的门。 邻居家居然也只有两个孩子在家。 “你们还认不认我啊？”叶佳月跟邻居家孩子搭了几句话，然后才问，“你们知道我爹娘干什么去了么？” “上山挖蒲公英去了呗！”小一点的孩子道，“现在村里大人只要没事就去挖呢！” 叶佳月越发纳闷儿了。 这好不容易回趟娘家，难不成连门都进不去了？ 好在大点儿的孩子道：“要不你去老叶家问问，你家人说不定有钥匙在他家搁着！” 叶佳月之前倒是听叶娟儿说起过老叶家，还说人家给自家帮了大忙。 所以她这次回来，还特意给老叶家带了东西。 甭管钥匙在不在老叶家，过去打个招呼把东西送过去也好。 想到这里，她便跟两个孩子打听清楚了老叶家的位置，将骡车停在自家门口，一家四口拎着东西直接走过去便是了。 老叶家院子里此时热闹得很，大门敞开，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 进去的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全是一脸笑容。 叶佳月好奇地走过去，拉住一个熟人问：“董姨，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哎呀，卖菜呗！”董氏笑呵呵地说，“老叶家最近一直在收蒲公英，村里谁家弄了都可以来卖给他们。 “价钱可比集市上好多了，而且有多少收多少呢！” 董氏说完才反应过来，拉住自己的并不是村里的，而是叶佳月。 “佳月啊，你这是回娘家来了？ “你爹娘都在屋里呢，你进去找吧！” 叶佳月被董氏一把推进院子里，进门就看见一个比自己年纪稍大一些、打扮得十分利索的小媳妇正在检查村里人拿来的蒲公英。 “哎呦，是你啊！ “你每次都弄得特别干净，我都不用细看，看到你就放心得很……” 小媳妇嘴里这样说着，手底下翻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缓。 “叶三嫂，放心吧，我都来卖好几次了，不会糊弄你的。” 话虽然这样说，叶三嫂还是细细检查完了才转身交给旁边专门负责称重的叶老二。 “二哥，这份没问题了，你给称一下。” 叶老二接过蒲公英称重，然后冲一旁的叶老太太道：“娘，四斤三两。” “知道了！”叶老太太一边用炭笔在账本上画下四长三短七条竖线以做记录，然后数出钱来交给前来卖菜的人。 如今叶大嫂在城里的饺子铺格外红火，不但店里天天人满为患，还有许多人直接去买生饺子带回家煮。 之前收蒲公英的事儿还是由叶老大回来张罗，如今只靠他自己已经忙不过来了。 好在此时地里的活儿都忙得差不多了，家里人才有空帮着他们收菜。 刚开始也没要这么多，直到后来岑老尝试之后，发现可以将蒲公英储存在菜窖和冰窖里，这才开始放开了收。 叶老太太一边往本子上划拉着竖线一边感慨道：“要不家家都希望孩子读书识字呢，甭管能不能做官，想赚钱也得识字才行啊！” 叶佳月站在院子里看得眼花缭乱，看到院子里堆成一大堆的蒲公英更是眼睛都直了。 这家是做啥买卖的，怎么收这么多蒲公英啊？ 就在叶佳月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老叶家门口。 紧接着就听到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奶奶，我回来啦！” 刚刚还在抱怨自己不识字记账难的叶老太太一下子站起身。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了叶老太太怀里。 “奶奶我好想你呀！”晴天扑进叶老太太怀里，甜甜地说。 “哎呦奶奶的宝贝儿呦！”叶老太太看到晴天回来，也高兴得不行，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问：“乖宝儿，你今天咋有空回来了？不用去读书了？” 自打晴天去秦府读书之后，就再没跟着叶老大回过村里，叶老太太想孩子想得不行，又怕去城里给叶老大夫妻俩添麻烦，所以都自己忍着。 今天冷不丁看见孩子回来，顿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抱着怎么看都看不够。 “今天秦哥哥家里有事，所以魏先生给我放了一天假。 “我太想奶奶了，就让我爹带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好！”叶老太太连声道，“晌午想吃什么，让你三婶儿给你做。” 叶三嫂闻言无奈道：“娘，晴天在城里，天天吃的都是大嫂做的饭，想吃啥还用得着我么？”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还有人跟叶三嫂打趣道：“你家大嫂做饭那么好吃，你们妯娌这么多年，都没学到点儿皮毛么？” “我家大嫂那可是御厨之后，哪里是我们想学就能学会的。”叶三嫂道。 院子里的人顿时都跟着夸奖起来。 “你家可真是捡到宝了，叶老大有福气啊！” “可不是么，你家大嫂如今在城里的生意简直太好了。 “我前两天进城走亲戚，路过饺子馆看到屋里都是人，硬是没挤进去呢！” “老太太，你家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用不了多久就要全家搬去京城了吧？” 叶老太太闻言立刻道：“谁说的，我家刚找村长划了地，过些天就要开始盖房子了。 “老大家铺子生意好那是人家两口子的本事，我们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叶老太太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心，之前就想着过完年把家分了。 谁成想过年的时候先是叶庆山回来了，然后又是郭家上门。 后来叶老四进城当差，叶老大出去跑镖，叶大嫂又开了店。 大家都忙得很，导致家里人总是凑不齐。 分家的事儿也就一拖再拖，始终找不到机会提起。 幸好叶大嫂也是个会做人的，自己进京做买卖也不忘了拉扯家里人。 有机会就介绍别人来找叶二嫂做衣裳，带着叶三嫂做酒席，听说还帮叶老三在的木工坊介绍了一个大生意，使得叶老三如今在木工坊也越来越受掌柜器重了。 不过分家这件事儿，始终还在在叶老太太心里搁着，得尽快把四个儿子聚在一起说道说道了。 叶老太太正想着，就见叶老大拎着大包小包从外头进来了。 “娘，我媳妇给家里买的东西，我先搁您屋里了，回头您给家里人分一分。” 院子里的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顿夸赞，对叶老太太更是羡慕不已。 不过也有人催促道：“还收不收菜了，还等着回去做饭呢！” “收，这就收。”叶家人赶紧继续忙活起来。 叶老大上前接手了叶三嫂的活计，晴天则从屋里搬出来笔墨，接替了叶老太太的位置开始记账。 看到晴天一手字写得工工整整，村里人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羡慕的话说得太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第425章 妹妹求放过！ 看着周围的一切，听着大家说话，叶佳月都有点恍惚，自己也不过是小半年没回来，村里怎么就变了这么多？ 叶老大把带回来的东西全都放好出来，看到叶佳月还在院子里站着，便问：“不好意思，这是谁家小娘子？看着眼生，可是来卖山菜的？蒲公英和荠菜我家都收。” 叶佳月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来……” 她话还没说出口，旁边就有人认出她来。 “这不是佳月么！”那人说完冲叶老大介绍道，“叶娟儿家大闺女，该管你叫声堂哥呢！” 一听说是叶娟儿家的，叶老大立刻热情起来。 “原来是佳月啊，之前听堂姑提过，一直都没见过。 “快请进屋，姑和姑父都在屋里呢！” 叶老大把叶佳月带进屋里，果然看到叶娟儿和刘全都在炕上坐着，面前放着一盆蒲公英，正在择菜削根儿呢！ 除了他俩，村长的媳妇，叶东魁的媳妇，也全都在炕上忙活着。 “姑，你看谁来了。”叶老大对忙得头都不抬的叶娟儿道。 叶娟儿一抬头看见闺女，先是一愣，然后顿时高兴起来，丢下手里的蒲公英，直接下地道：“佳月，你咋突然回来了，你自己回来的？” “没，丁成春带着俩孩子在门口呢！”叶佳月道，“这不是最近家里活儿不忙，寻思着回来看看你们么！” 一听说女婿和孩子也都回来了，刘全也赶紧下地。 炕上其他人也道：“闺女回来了你俩就别跟这儿忙活了，赶紧回去吧。” 叶老大却道：“那就把妹夫和孩子都叫进来呗！” “不了不了，我们先回家了，下午再过来。”叶娟儿推辞道。 叶佳月赶紧道：“娘，我之前总听你说给堂婶儿帮咱家的忙，我都还没见过。 “这次回来，特意给堂婶带了些东西。” 叶佳月这话说的也有些犹豫，毕竟来之前不知道情况。 如今看老叶家院子里和屋里这两摊子活儿，也不知道自己带的东西能不能拿得出手，该不会被人家嫌弃吧？ “佳月妹妹有心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叶佳月赶紧描补道：“都是自家的东西，也不值什么钱。” 叶老大却根本没听到她这句话，已经直接走出去，将站在晴天身边的叶老太太拉回来。 “娘，快看，这就是佳月，你之前不还念叨说没见过么！ “人家大老远回娘家，还给你带了东西呢！” 叶老太太闻言一把拉住了叶佳月的手，端详道：“生得跟你娘足有八分像！ “平时总听你娘说起你，就是一直没能得见，今个儿总算见着了。 “你这孩子也是，大老远回来，给你爹娘带点儿东西就是了。 “咋还还惦记着我这老太太，让我多过意不去！” “婶儿，我娘说了，我家向磊能去京城做学徒，都是多亏了你家帮忙。 “如今我嫁出去了，两个弟弟又都在外头，我爹娘在村里有点什么事儿也都全靠你家帮忙，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少听你娘夸大其词，大家一个村儿里住着，互相帮忙那不是应该的么！”叶老太太一直拉着叶佳月不放手，扭头冲叶老大吩咐道，“你快出去把你妹夫和两个孩子都叫进来。” 很快，叶老大就把丁成春和两个孩子一起带了进来。 叶佳月跟丁成春一共三个孩子，最小的如今才几个月。 她最近很久没回娘家，便是因为怀孕、生产和带孩子的缘故。 因为老三太小了，所以这次便没带回来。 叶佳月给丁成春使了个眼色，然后道：“这就是我总跟你说的堂婶儿，赶紧叫人。” “堂婶儿，这是从家里带的一点东西，您别嫌弃。”丁成春看懂了媳妇的示意，赶紧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叶老太太。 他们带来的是一袋子小米和一条咸肉。 这在乡下走亲戚已经算得上是厚礼了。 见叶老太太接了东西，丝毫没露出嫌弃的样子，叶佳月才算松了口气。 她又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也赶紧叫人啊，都哑巴了？叫舅姥姥。” “舅姥姥！”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 “诶，乖，乖！”叶老太太将东西交给叶三嫂，弯腰问两个孩子，“你们告诉告诉舅姥姥，你们都叫什么呀？今年几岁了？” “舅姥姥，我叫丁志宇，今年七岁了，妹妹叫丁红云，今年四岁。” “好，舅姥姥记住了。”叶老太太说着进屋，从炕琴抽屉里掏出两个荷包，塞进两个孩子的手里。 两个孩子被教得很好，全都不肯收荷包，扭头去看叶佳月。 “婶子，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你甭跟我撕吧。”叶老太太直接将荷包给两个孩子揣进怀里道，“不用看你娘，这是舅姥姥给的，收好。” 叶佳月见爹娘也没有反对，这才对两个孩子道：“那你们还不赶紧谢谢舅姥姥。” “谢谢舅姥姥。” 叶老太太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道：“乖孩子，你们等着，我叫晴天带你们去玩儿。” 院子里还在收蒲公英，只不过大部分人家的都已经卖完了，此时来的人已经很少了。 叶老太太瞅了瞅院子里的人道：“这几个收完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可别把我大孙女给累坏了。” 丁志宇和丁红云躲在里屋门口，看着外面正在帮忙记账的晴天，眼睛里满是崇拜和羡慕。 丁志宇已经去私塾读书一年多了，突然看到一个能熟练写字和记账的小姑娘，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而丁红云年纪还小，她羡慕的就只有晴天身上好看的裙子。 晴天将最后一笔账记好，过来将账本交给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顺势给她介绍道：“晴天，这是姑奶的女儿和女婿。” 晴天立刻叫人道：“堂姑，堂姑父。” “哎呀，晴天可真聪明，自己就知道叫什么呀！ “不像我家这两个，还得我告诉他们叫什么。” 叶佳月看着晴天两眼直放光，这样又聪明又好看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叶老大道：“这是丁志宇哥哥，这是丁红云妹妹，晴天，你带他们两个去玩一会儿，然后晌午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啊！”晴天一直是个很大方的孩子。 之前秦鹤轩送过来的许多玩具如今还在家里，没有带到岑府去。 所以她等着叶老大将自家房门打开，便带着两个小朋友一起进去了。 叶老大最近经常要往返京城和村里拉山菜回去，每次都会在屋里午休或是小憩，所以屋里经常有人收拾，并没有什么灰。 晴天踩着小板凳，熟练地打开了专门给她装玩具的箱子，从里面掏出来一堆九连环、七巧板、沙包、小石子、积木之类的玩具，全都摆在炕上，招呼丁志宇和丁红云过来一起玩。 兄妹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玩具，眼睛都看直了。 丁志宇上来就拿起了九连环。 这个东西他在一位家里有钱的同窗手里见过，但是学堂里人多，对方只给了关系好的几个人玩了一会儿。 他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甚至都没轮到去摸一摸。 所以当他将九连环拿在手里之后，还是礼貌性地问道：“晴天妹妹，这个我可以玩么？” “当然可以呀！”晴天笑着说，“志宇哥哥，你想玩什么自己拿就是了。” 丁红云年纪还小，晴天便耐心地带着她拼七巧板，拼出动物的形状之后，还背诗给她听。 “你看，这块放在这里，像不像一只小鸭子？” 晴天将手里一块最后一块七巧板放上去，摆出一个鸭子的形状。 丁红云看得直拍手道：“真的是小鸭子！” “对，就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那个小鸭子。” 晴天自己都没察觉到，但其实她根本就是学着之前秦鹤轩带着她玩七巧板的样子，在哄着丁红云玩儿。 叶佳月在外面帮着叶家收拾了院子，她其实也有点担心两个孩子跟晴天能不能玩到一起去。 所以帮忙收拾的期间，她也一直扭头看向东厢房，还不断侧耳去听有没有孩子的哭声。 叶二嫂见她这样宽慰道：“放心吧，我家晴天很会照顾人，肯定会带着他俩好好玩的。” “我不是担心晴天，主要是我家红云胆子小还认生，我怕她一直见不到我会哭。” “哎呀，这有啥的，那你就进去看看呗！”叶二嫂说着，拉着叶佳月便进屋去了。 只见屋里，丁志宇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 反倒是晴天哄着丁红云在炕上玩儿。 至于什么胆小、认生，叶二嫂是一点也没从丁红云脸上看出来，小姑娘被晴天逗得咯咯直笑，甚至连她娘进屋了都没多看一眼。 叶佳月这下倒是放心了，只不过心里莫名有那么点儿酸溜溜的。 “你家晴天可真厉害啊！”听着晴天脱口而出的诗句，叶佳月不由感慨道，“小小年纪又有耐心又会真多东西，大哥大嫂把孩子教得可真好！” “主要是我们晴天自个儿优秀。”叶二嫂笑着说，“我家那三个小子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她一个。” 她这边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五个孩子的吵闹声。 “娘，晌午吃什么，我饿了。” “娘，我衣裳刮破了。” “娘……” 院子里顿时全都是喊娘的声音。 叶二嫂冲外面喊了一声道：“别闹了，你们过来看看，谁回来了！” 几个孩子一进门就看见岑府的马车停在院子里，立刻便知道是叶老大又回来了。 但是听得叶二嫂突然这样问，几个人便是一愣。 叶昌瑞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道：“妹妹跟着大爷回来了？” 其他四兄弟立刻就沸腾了。 “晴天回来了？” “真的是晴天么？” “二婶你可不要骗人呀！” 兄弟五个吵吵嚷嚷地一股脑挤进房间，看到炕上坐着的果然是晴天之后，顿时闹翻了天。 “晴天，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啊！” “妹妹，你是不是都把我们给忘了，你都不回来看我们！” “妹妹……” “晴天……” “晴天，我可想你了！”叶昌年更是直接甩掉鞋子，爬上炕道，“你在京城都忙什么啊？大爷回来那么多次，你都不跟着回来。” “年年哥哥，我在京城是去读书的，不是去玩的。”晴天道，“就像你们要去私塾读书一样，所以平时没时间回来的。” 叶昌年的脸顿时苦了下来，他要读书，晴天也要读书。 这样的话，岂不是一直都很难见到面了？ 晴天赶紧道：“年年哥哥，京城也有好多书院的。 “你好好读书，以后让婶婶送你去京城读书，咱俩就能天天见面了。” 一听晴天这话，叶昌年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叶昌兆也赶紧看向叶二嫂道：“娘，我也要去京城读书，我要天天看见妹妹！” “你快拉倒吧你！”叶二嫂说起自家儿子来毫不客气，“就你现在这德行，别说是去京城读书了，咱们村里的私塾都快读不下去了。 “你跟大家一起去读书，昌瑞和昌雪都比你年纪大就不提了。 “昌丰总跟你一样大吧？年年甚至比你还小。 “你连他俩都比不过，还想去京城读书？去做学徒还差不多！” 叶昌兆自己对读书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甚至想说若是能去做学徒更好。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年纪，他顿时又蔫儿了下来。 这么小的学徒，估计也没地方要。 就算有地方要，爹娘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叶昌兆皱着眉头想，看来想要天天看见妹妹，还是得好好读书才行啊！ 但是读书真的好辛苦啊！ 叶昌兆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要不先从上课不睡觉开始做起吧！ 其他兄弟几个正在看叶昌兆的笑话，就听到晴天问：“二哥，三哥，四哥，年年哥哥，你们最近学到哪里了？把你们写的功课拿出来给我看看！” “功课……” “这个嘛……” “那什么，晴天……” “妹妹求放过！” 第426章 给足了儿媳妇面子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闹作一团，顿时将原本正跟晴天玩得高兴的丁红云就被挤到一旁去了。 她几次想努力挤回晴天身边。 但是她小小年纪哪里挤得过叶家五个男孩儿，最后到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丁志宇听到妹妹哭了，这才从对九连环的沉迷中清醒过来，还以为妹妹被人欺负了，赶紧上前将妹妹护在身后，看向其他人问：“你们把我妹妹弄哭了？” 叶家五兄弟这才发现，炕上除了晴天还有其他两个不认识的小孩。 “晴天，他们是谁啊？是你从京城带回来的么？” “不是。”晴天摇摇头，给几个哥哥介绍道，“他们是姑奶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今天姑奶的大女儿回娘家，所以带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这个是丁志宇哥哥，他今年七岁了，比大哥二哥小，跟三哥四哥一样大，比年年哥哥和我都大。 “这个是丁红云妹妹，她比我年纪还小，是咱们所有人的小妹妹。” 晴天说完，伸手拉住丁红云，给她擦擦眼泪问：“红云，怎么哭了？” 丁红云见晴天的注意力终于回到自己身上了，立刻丢开亲哥哥，扑到晴天怀里，哭唧唧地说：“姐姐带我玩。” 丁志宇见状顿时尴尬起来，原来妹妹哭了根本不是被人欺负了。 不过其他人根本都没注意丁志宇的情绪，全都对丁红云非要霸占晴天的行为有些不满。 叶昌年仗着自己年纪也小，直接不乐意道：“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还没稀罕够呢，凭啥要带你玩！” 叶昌丰则暗搓搓地想要把自己挤进晴天和丁红云中间。 晴天见丁红云一副又要哭的模样，赶紧推开叶昌丰，又扯扯叶昌年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 晴天安抚地拍拍丁红云道：“红云年纪小，跟你们也都不认识，哥哥们就别跟她计较了。” 叶昌雪脾气最爆，瞥了眼丁志宇道：“谁的妹妹谁负责哄，晴天在我们家就是受宠的，可不是干这个的！ “别一会儿哭了嚎了的，又赖我们欺负人。” “二哥！”晴天皱眉喊了一声，但是为了维护叶昌雪的面子，她并没有当着丁家兄妹说什么。 好在叶昌雪听出了晴天的语气，悻悻地闭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叶昌瑞过来打圆场道：“行了，都别吵了，都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老三，老四，年年，你们带客人去洗手。” 晴天也对丁红云道：“红云，让你哥哥带你去洗手，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坐姐姐身边，好不好？” “好！”丁红云立刻高兴地点头，然后被丁志宇牵着手带走了。 屋里只剩下叶昌瑞、叶昌雪和晴天三个人。 叶昌雪嘴一撇，先发制人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俩又要合起伙来教训我了是不是？” “二哥，我知道你是向着我，护着我。”晴天一上来却先说了软话。 “小没良心的，你还知道我护着你啊！”叶昌雪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得晴天这样说，刚才的气焰已经瞬间灭了大半。 晴天见他终于不炸毛了，这才道：“二哥，你想想看，同样都是做哥哥的，丁家哥哥肯定也跟你一样护着自己妹妹对不对？ “更何况他是姑奶的外孙子，第一次来咱家做客。 “姑奶对咱多好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也不该对人家发脾气不是？” 晴天的话叶昌雪很容易就听进去了。 结果叶昌瑞冷不丁来了句：“可不是么，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你刚才那样实在不该。” 叶昌雪刚被晴天捋顺的毛瞬间又都炸起来了。 他气哼哼地一把推开叶昌瑞，转身就跑了出去。 叶昌瑞一脸莫名，自己不就是顺着妹妹的话说了他一句么，怎么又恼了？ 晴天道：“大哥，你赶紧去吃饭吧，我去看看二哥就行了。” “不管他，爱吃不吃，咱们去吃饭。”叶昌瑞拉住晴天道，“老二这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晴天也有点无奈，叶昌瑞从小被送去读书，所以性子里面稍微带着点儿迂，跟下面几个兄弟在一起玩的时间也比较少。 叶昌雪是从小就野惯了，经常带着三个弟弟出去玩，最不喜欢别人教训自己。 兄弟俩经常会因为沟通问题产生误会。 好在叶昌雪到底还是把晴天的话听进去了，当着客人的面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开心，老老实实地一起吃了午饭。 因为晴天难得回来一趟，兄弟几个晌午都没舍得回去午睡，全都围着晴天问个不停。 “晴天，你在京城读书累不累啊？” “不累呀。”晴天道，“我每天只去上半天就够了，魏先生留的功课也不多，所以一点都不累。” “那你会记账也是魏先生教的么？” “是啊！”晴天点点头道，“我娘的铺子里没人记账，我就求魏先生教我怎么记账。 “魏先生还教了我打算盘呢！ “现在我娘店里的账本都是我管着的。” 这番话晴天说得格外自豪，倒不是想要炫耀自己会记账会打算盘，是为自己能帮得上叶大嫂而开心。 丁志宇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他去私塾读书已经两年了，从来没听说还能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的。 但是他刚想询问，一抬头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叶昌雪，立刻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叶昌瑞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咱们晴天就是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 听了这话，一中午都在为自己读不进去书发愁的叶昌兆瞬间好像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 如果自己能学会记账算账，就可以去京城给大娘打下手，这样岂不是就可以天天见到妹妹了？ 但是记账算账这个本事，该找谁去学呢？ 叶昌年最感兴趣的永远只有吃，见几个哥哥都没说话，他赶紧插空问：“妹妹，你们带走的狍子怎么吃的？好不好吃啊？ “家里留下的那只是我娘做的，虽说是照着大娘教的法子做的，可是我总觉得没有大娘做的好吃。” “那只狍子还在太姥爷家里养着，还没吃呢！” 之前把狍子带进城，自然是为了吃肉的。 但是那段时间岑老一直挺忙，中途还病了一场，这狍子便一直没杀，在家里养着了。 谁知道这狍子傻不愣登的还挺亲人，对家里所有人都很友好，还喜欢不紧不慢地跟在散步遛弯的岑老身后。 于是养了一段时间，府里的人竟都养出了几分感情，吃狍子肉这事儿就越发没有人再提了。 “我娘说三婶儿进步很大，现在做饭已经很好吃了。” 丁志宇砸吧砸吧嘴，回想着晌午吃的饭菜，忍不住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你娘做饭好好吃，比我娘做得好吃多了。” 他说完似乎觉得力度还不够，又再次道：“今天晌午这顿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叶家几个孩子想起叶娟儿那“出神入化”的厨艺，齐齐打了个哆嗦。 叶佳月身为叶娟儿的女儿，两人的水平估计是差不多的。 叶家五个小子立刻向丁志宇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他们从小可基本都是吃着叶大嫂的手艺长大的，如今连叶三嫂做饭都经常会被嫌弃。 一想到丁志宇从小是吃着叶娟儿那种手艺长大的，顿时觉得兄妹二人简直太可怜了。 这下也不用晴天从中调和关系了，兄弟五个对丁家兄妹的态度一下子就缓和了。 丁志宇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只是不明白是什么缘故。 叶昌年虽然自己偶尔有些嫌弃叶三嫂的手艺，但是听到别人夸自己娘亲，还是觉得十分自豪的。 他看丁志宇越发顺眼了几分，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却还是谦虚道：“我娘的手艺算啥啊，你觉得好吃，那是因为你没吃过我大娘做的饭菜，能直接香你一个跟头。” 不成想这话却被过来叫他们该准备去上课的叶三嫂听了个正着。 叶三嫂一把拧住叶昌年的耳朵道：“好小子，还嫌弃起你娘来了？ “我看你也别去私塾了，我直接给你收拾行李，让你大爷把你带走，给你大爷大娘当儿子去算了！” “真的可以么？”、 叶昌年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若真能这样，自己就可以天天跟妹妹在一起了。 叶三嫂却简直要被他这话给气哭了。 “你就这么想给别人当儿子？我们做爹娘的是怎么亏待你了不成？ “走，我现在就带你去问问，看你大爷要不要你！” “哎呦，娘，我的耳朵，你轻点儿……”叶昌年完全不知道娘亲到底为什么突然生气。 晴天却一眼就看到了叶三嫂泛红的眼圈儿。 叶三嫂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嫁进叶家之后，也从来都不会为了一点小事争个没完。 但是自打全家逃荒来到榕溪村安顿下来之后，她却突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压力。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平，根本也用不着多想。 可如今，大哥两口子越来越会赚钱。 二哥家里的昌瑞和昌丰读书都特别好。 再看看自家，既没本事赚大钱，两个儿子也都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 自打叶大嫂进京之后，家里做饭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大人们自然不会说什么，但她好几次听到孩子们说她做饭不如叶大嫂好吃，心里便越发委屈。 如今每天越接近做饭的时辰，她的压力就越大。 只不过她素来不喜欢把这些表现在脸上，对外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叶老三又不在家，家里其他人都没察觉出来罢了。 今天叶昌年无心的一句话，瞬间成为了压倒叶三嫂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红着眼圈儿，拎着叶昌年的耳朵，把他从屋里一路拉到院子里，一把推到叶老大身边。 叶老大正在往车上装蒲公英，被她吓了一跳，赶紧丢下手里的山菜，一把接住被推过来的叶昌年。 “弟妹，这是咋了？” 叶昌年已经被叶三嫂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他甩开叶老大的手，想像往常那般投入娘亲的怀里，却被叶三嫂一把挡住了。 “大哥，年年看不上我这个当娘的，说想去给你和大嫂当儿子。 “你现在给句话吧，你若是要他，我现在就给他收拾行李，你直接把他带走。 “你若是不要，那我……” 叶三嫂说到这里卡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她不是不会放狠话，但是即便正在生气伤心，她还是下意识地将那些话都一一规避开了。 “娘——”叶昌年这回是真被吓到了，他哭着扑向叶三嫂，却一次次地被推开。 叶老大更是蒙圈，连声道：“弟妹，你这是咋了？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说这话。 “年年还小，若是做错了什么，你教训他便是，何必说这些伤母子感情的话。 “你看看把孩子都吓哭了。” 看着脸都哭花了的儿子，叶三嫂也很心疼. 但是一想到儿子刚才的态度，她的心立刻又酸楚不已。 叶昌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一遍遍哭着喊娘亲。 院子里闹成这样，将屋里的人也全都给吸引出来了。 叶老太太看到哭得直打嗝的叶昌年，立刻心疼地先把孙子搂进怀里。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工夫怎么就吵起来了！” “奶奶，我、我娘不要我了。 “娘让我去给、给大爷大娘当儿子。 “哇——” 叶三嫂闻言气道：“你哭个屁，你不是说我做饭没有你大娘好吃么？ “刚才问你要不要去给大爷大娘当儿子，你不是乐不得要去么？ “我如你的愿还不行么？ “这会儿又哭哭唧唧的装什么样子！” 当着客人的面，家里闹成这样，叶老太太脸上也觉得有些挂不住。 但她还是给足了儿媳妇面子，低头问叶昌年：“好孩子，别哭了，你告诉奶奶，你到底说啥惹你娘生气了？” 叶昌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眼瞅着叶三嫂又准备开口，叶老太太便瞪了她一眼。 叶三嫂被情绪冲昏的头脑瞬间清明过来，当即闭口不言了。 第427章 娘，我今天认识新朋友了！ 叶娟儿一家原本还在屋里跟叶老太太聊天呢，见这情形赶紧告辞回家去了 等客人离开之后，叶老太太瞪了叶三嫂一眼，然后扭头往屋里走。 叶三嫂知道叶老太太的意思，轻咬下唇，跟了上去。 叶昌年之前还被娘亲吓得不轻，这会儿却又立刻担心起叶三嫂来。 他扑过去抱住叶三嫂的腿，仰头看向她。 叶三嫂看到儿子哭花的小脸儿，对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脾气也很是懊恼。 她扯出帕子给叶昌年擦擦脸，柔声道：“刚才是娘不好，别哭了，赶紧跟哥哥们上课去吧，不然该迟到了。” 叶昌瑞过来拉住叶昌年道：“三婶儿，那我们先走了。” “去吧去吧！”叶三嫂看着孩子们都走了，这才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见叶老太太正端坐在上头，叶三嫂走到她面前站定，垂下头没吭声。 “你最近是怎么了？”叶老太太皱眉问，“前几日我就感觉你情绪不对，还以为你是身上来事儿了，所以也没问你。 “今天好端端的干嘛跟孩子发那么大的脾气？” 叶老太太说完，见叶三嫂还是低头不语，只好自己猜测道：“是因为你大嫂在京城开了铺子么？ “我知道自从你大嫂开了铺子，你就比之前忙碌了不少。 “不但经常要去京城做酒席，还要负责给家里做饭，还要帮着收山菜。 “不过你放心，收山菜什么的也不是白用你们做事，你大哥说了，到时候都会给你们算工钱的……” 叶老太太话没说完，就听到叶三嫂竟低声抽泣起来。 “娘，我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我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么！ “且不说大嫂帮了我们两口子那么多。 “就算没帮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可能看着大嫂过得好就眼红的。” “那你最近到底是咋回事？”叶老太太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了。 叶三嫂一听老太太这样问，顿时又吭哧瘪肚地说不出话来。 叶老太太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生气，一拍桌子道：“有啥事儿你就直说，弄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给谁看！” 此时叶老大、叶老二和叶二嫂都在院子里，只有晴天跑去后院看小鸡小鸭了。 三个人都紧张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听到叶老太太拍桌子，全都吓了一跳。 互相对视一眼，但是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扰。 叶二嫂有些着急地低声道：“你说说这事儿闹的，老三也不在家，也不知道弟妹是咋回事儿，怎么把娘都气得拍桌子了？” 叶老大沉吟片刻道：“再听听看，实在不行我……我去叫晴天过来，让她进屋看看。 “娘那么疼孩子，肯定不会生晴天气的。” 此时屋里头，叶三嫂见叶老太太真动气了，也不敢再踟蹰，小声道：“娘，我，我其实就是生自己的气。 “我做菜比不上大嫂，家里两个孩子读书也比不过二哥家的孩子，就连晴天都比他俩强多了。 “我最近觉得，这日子过得一点儿盼头都没有……” 叶三嫂说完，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实在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最是心大的叶三嫂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站起身，上前拉住叶三嫂的手，带着她进屋坐在了炕沿儿上。 “你这孩子，心里头藏着这么多事儿，也不知道来跟娘唠一唠？” “娘，你是知道的，我以前在娘家，一直是最要强的。 “但是嫁过来之后，做饭不如大嫂，女红不如二嫂。 “我若是还天天拉着脸，那岂不是更让人看不上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娘，我真不是嫉妒大嫂和二嫂。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笨了，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比不上人家。 “想想也是，我自己都这么笨了，还怎么能指望孩子比别人聪明呢！” “老三媳妇，你若是这么说话，我可不乐意听了。 “昌雪和昌年两个孩子多好啊？我看着都挺聪明的。 “但是人的聪明，也是分地方的。 “如果在什么事儿上都聪明，那不成文曲星下凡了？ “咱家五个孩子如今都送去私塾读书，每年光是束修和笔墨纸砚就得花不少钱。 “村里人背后说咱们家赚了点钱就烧包，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但是话又说回来，你以为我把孩子们都送去读书，是指望咱家能出五个秀才还是五个举人么？ “书若是那么好读的，那朝廷里还不得人满为患了？ “不能考中秀才、进士难道就不是好孩子了？ “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最近家里收山菜，咱们在家就只能用炭笔画竖线记账。 “可晴天一回来，立刻就能把账记得清清楚楚，算得明明白白。 “所以你能说读书没用么？娘跟你说，识字就比不识强！ “如今老三在木工坊做事也很是稳定，你跟着你大嫂也能赚不少钱贴补家用。 “你可着村子里挨家挨户想想，是不是早就超过大部分人家了？ “这样的日子，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你敢想么？” 叶三嫂冲叶昌年发了一顿脾气，刚刚又哭了半天，情绪基本上得到了宣泄，此时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了。 可不是么，如今这样的日子，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别说想了，做梦都不敢梦到这么美的事儿。 以前在关外吃糠咽菜也过得挺高兴，如今日子过好了怎么反倒不知足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自己总想着跟别人去比较惹的祸。 她以前也从未想过要让儿子读书做官。 可自从两个孩子去读书开始，她的得失心也跟着越来越重了。 叶三嫂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最近所有的烦恼和不开心，其实都是自己心态出了问题。 “娘，我想明白了。”叶三嫂脑子终于转过了这个弯，“是我自寻烦恼了。” “人都是这样，家里穷的时候，天天忙里忙外都只为了一张嘴。 “你如今能为这些事情烦恼，也说明咱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填饱了肚子才有空想别的呢！” 叶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央求道：“娘，这事儿你可别跟大嫂和二嫂说，实在太丢人了。” “放心吧，娘可不是那种乱传话的人。”叶老太太见叶三嫂眼底的纠结的确消退许多，笑容中也透出了几分轻松，自己也松了口气。 这也是她以前在关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自打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几个儿子都各自有了不同的发展。 她也越发觉得自己身为大家长、家里的掌舵人，身上的担子之重。 她可不想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几个儿子因为利益闹翻，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她就算是死了，都没脸下去见老头子。 好在家里四个儿子都是拎得清的，媳妇们也都明事理，让这个家还能一直这样平稳地往下走。 “行了，出去吧，一上午把我累得够呛，我得睡个午觉了。”叶老太太见叶三嫂没事了，便下了逐客令。 叶三嫂从堂屋一出来，就撞见来不及躲闪的叶老大、叶老二和叶二嫂。 两个做大伯哥的不方便询问，于是叶二嫂上前一步，拉住叶三嫂的手问：“没事儿吧？娘没打你吧？” “二嫂，瞧你说的，娘都多少年没打过人了。”叶三嫂忍不住笑起来，“再说了，娘就算打人，也一直都是打儿子，可从来没打过咱们做儿媳妇的。” “没事儿就好，我们在外头听着娘拍桌子都吓坏了。” 叶二嫂见叶三嫂并没有什么想要倾诉的欲望，便也没有再追问，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既然没事，那咱俩一起去后院摘点儿菜给大哥带回去。” “对，你瞧我都给忘了！”叶三嫂一拍大腿道，“大哥，你还没去后院看呢吧？” “看什么啊？”叶老大纳闷儿地问，自家后院他又不是没见过，有啥好看的。 叶老二立刻推着叶老大往后院走。 “大哥，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叶老大绕过正房来到后院，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这一大片绿油油的是自家的菜地？ 但是他从京城赶车回来，一路上经过了不少菜地，很多菜苗都刚长出来不久，绿色甚至都没办法将下面的泥土全部遮住。 尤其是一些绿叶菜，简直都快要跟岑老在暖房里种的一样大了。 “这是咱家的菜地？怎么长得这么好？你们在家伺候的也太好了吧？” “大哥，这可不是我们的功劳，严格来说，应该是大嫂的功劳才对。” “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叶老大当时没在家，此时不免费解。 叶三嫂便将叶大嫂当初想出的育苗法子跟他说了。 “而且这些菜籽儿大部分也都是岑老送的，长出来的苗都比别人家的壮实不少呢！” “是啊，大哥，我们之前已经间过一次苗了，当时没间得太狠，每两棵之间都留了一棵，让它们再长长。 “现在正好可以把中间留的那棵拔掉吃了，不然再继续长就要跟其他苗抢养分了。” 地里种的菠菜、小白菜什么的，的确都已经长到巴掌大了。 叶老大见后院的菜的确种了不少，家里估计吃不完，便也没跟他们客气。 叶老二拿来背筐，四个人便各种绿叶菜都拔了一些，足足装了一背筐，后院的菜也才间了不到三分之一。 “够了够了，再多真吃不完了。 “现在天都暖和了，菜也放不住太久，若是坏了那不是白瞎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一听也有道理，这才停了下来。 “行，那剩下的回头我们现吃现拔。” 于是叶老大便带着山菜和家里种的菜满载而归。 父女俩回到京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 叶老大赶着车直奔饺子馆，在店里随便吃了口晚饭，便接着叶大嫂一起回家了。 如今两个帮厨在后厨已经基本都能忙得过来了。 前面店里也请了个机灵的伙计，后厨还添了个洗菜刷碗打扫卫生的婆子。 所以说叶大嫂除了早晨来拌馅儿和拌凉菜之外，其他事情基本上都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只不过平时不用去做酒席的日子，叶大嫂还是愿意待在店里的后院，这样万一店里有什么事情，她也能够及时处理。 “娘，我们回来了！”晴天一跳下车就跑进店里，直奔后院去找叶大嫂。 叶大嫂此时正在后院屋里练打算盘呢！ 之前晴天教她识字，她总因为自己太忙而各种推脱延后。 但是学着如何算账记账，她却比谁都上心。 每天都主动要求闺女多教教自己。 但是她一来没有基础，二来年纪也在这里摆着，自然没有晴天学得快，只能自己抽空多加练习。 她下午没什么事，便在后院屋里，对着之前晴天都算好的账本练习打算盘。 因为练得太专心了，竟然都没发现时辰已经这么晚了，外面天都有点黑了。 听到闺女的叫声，叶大嫂才从专注中回过神来，肚子立刻开始抗议般咕咕直叫。 “娘，我和爹回来了！”晴天一路喊着跑进后院屋里，直接扑到叶大嫂怀里道，“娘，我今天认识新朋友了！” 叶大嫂的注意力立刻从肚子饿转到了闺女的话上头。 毕竟他们今天只是回家了一趟，又不是去什么其他地方。 村里人就是那些，上哪儿认识新朋友去？ 叶大嫂刚一发问，晴天的小嘴儿立刻就停不下来了。 从叶佳月讲到她的一双儿女，最后更是连叶三嫂发脾气，叶老太太教训了她的事儿都一股脑讲了。 叶老大把车里的菜都卸下来，搬到后厨去一一放好之后擦着汗进来的时候，晴天正讲到叶老太太在屋里拍桌子的地方。 “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憋不住，肯定要跟你娘说的。”叶老大无奈地点点晴天的额头。 “娘可好久都没发这么大的脾气了，没事儿吧？”叶大嫂有点担心地问。 “放心吧，家里都好着呢！” 第428章 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天魏先生之所以给两个孩子放了一天假，主要是因为秦夫人要带着秦鹤轩去探望瑞亲王妃。 上次她炖了鹿心给瑞亲王妃送去，奈何瑞亲王府闭门谢客。 东西倒是送进去了，人却没见着。 秦夫人越发担心，生怕瑞亲王妃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所以她很快又试探地给瑞亲王府送了拜帖，说自己得了些上好的血燕，打算给瑞亲王妃送过去。 瑞亲王府这两天一直闭门谢客。 瑞亲王这边孩子的下落还没查到，王妃那边就出事了。 他急火攻心，嘴角起了老大一个燎泡，说话喝水和吃东西都十分难受，心里还要担心着王妃的身体。 听到韩琪靖来报的时候，瑞亲王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功夫待客，推了吧！” “是！” 韩琪靖刚准备下去，就又被瑞亲王给叫住了。 “你刚才说是谁送的拜帖？” “是王妃娘娘的胞妹，秦夫人。”韩琪靖赶紧停住脚步，双手将拜帖呈给瑞亲王。 瑞亲王蹙眉思忖片刻，道：“罢了，让她来吧。” 秦夫人之前刚炖了鹿心送来，今天又送什么血燕，想必是知道了王妃生病的消息。 她们姐妹俩本来关系就好，平时经常走动。 如今王妃为了孩子的事儿神伤，若是有秦夫人过来陪着说说话，没准儿还能稍微帮王妃宽宽心。 接到瑞亲王府传回来的消息之后，秦夫人先是狠狠松了口气。 看来那天说不定是王府出了什么事，所以才闭门谢客，这次没有被拒之门外，看来姐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秦夫人赶紧叫人拿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带着秦鹤轩坐车直奔瑞亲王府，生怕晚一步就又生出什么变故。 毕竟那可是亲王府，就算瑞亲王再与世无争，皇家有些事儿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好在这次一路顺利，从角门进了王府之后，换上两乘小轿，直接来到了瑞亲王妃的寝殿。 红缨已经站在门口迎接母子二人了。 秦夫人下了轿子，看到红缨一身素净，眼睛还残留着哭过的红肿，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腿都软了。 好在秦鹤轩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让她直接摔倒在地。 “娘，小心。” “秦夫人小心。”红缨也赶紧上前来扶她。 秦夫人反手抓住红缨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姐、姐姐她……” 红缨这才明白秦夫人怕是误会了，赶紧低声解释道：“夫人放心，娘娘虽然病着，但是并无大碍。 “只是薛嬷嬷刚走了没几天，娘娘念在个恩嬷嬷多年的情分上，让我们都穿得素净一些。” 薛嬷嬷是瑞亲王妃的乳母，秦夫人对她自然也不陌生。 突然听说薛嬷嬷没了，她登时吓了一跳。 “前几日见到薛嬷嬷不还好端端的么，怎么……” 红缨没有说话，甚至还避开了的视线。 秦夫人瞬间明白，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儿，登时便另起了话题道：“娘过世得早，姐姐跟薛嬷嬷一直感情甚笃。 “薛嬷嬷走得这么突然，也难怪姐姐会病倒了。” 因为瑞亲王妃有过交代，谁也不许提孩子的事儿，所以红缨正好顺着秦夫人的话道：“太医也说娘娘是伤心过度才病倒的，所以夫人之前送来的鹿心，娘娘吃了很是见效，睡得都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可太好了，家里剩下的鹿心我今日也都带来了。 “这可不是鹿苑养出来的，都是山里野生的，功效肯定会好上一些的。” 一听说都是野生的鹿心，红缨的眼睛瞬间一亮。 京城周围山里的鹿并不太多，所以冷不丁要用的时候，还真不太好找。 “奴婢先替娘娘谢过秦夫人了。” 说话间，红缨将秦夫人和秦鹤轩一起带到了寝殿之内。 秦鹤轩到底不是小孩子了，所以被留在了外间。 秦夫人则先进入内间探望。 “姐姐！”看到半躺在床上的瑞亲王妃，秦夫人眼泪差点儿直接掉下来。 她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瑞亲王妃的手，哽咽道：“咱们姐妹不过几日未见，姐姐如何憔悴至此？ “我知道姐姐跟薛嬷嬷感情深厚，但是再难过也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薛嬷嬷若是知道姐姐为了她的离去伤心成这样，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生的。” 一听到秦夫人提起薛嬷嬷，瑞亲王妃一下子就觉得胸闷得上不来气。 自打看过薛嬷嬷的遗书，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瑞亲王妃就陷入到无尽的自我折磨之中。 最让她难受的，是整件事情中，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能让她怪罪和发泄情绪的恶人。 孩子生出来之后的确是没有气息的，薛嬷嬷将孩子交给阴阳婆送去安葬没有任何问题。 阴阳婆不知道孩子身份，所以在孩子转醒之后没有及时送回来，其实也没有任何恶意，她甚至还帮孩子找了户人家收养。 收养了孩子的夫妻怕孩子长大后知道真相，所以趁着孩子年幼举家搬迁，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儿了。 但是这一连串并没有一个坏人的巧合凑在一起，结果就是让她跟孩子母女分离，这么多年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甚至到连亲身骨肉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 若是有个人可以怪罪，能让她把积压的情绪爆发出去，说不定还会好过一些。 如今却什么都只能自己憋着，人又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瑞亲王妃抬手抵着胸口，连喘气都费力起来。 秦夫人被吓了一跳，赶紧帮她顺气，不敢再提薛嬷嬷了。 “鹤轩也担心你的身子，跟我一起过来看你呢！” 听了这话，瑞亲王妃想到秦鹤轩还不满周岁就被送离秦夫人身边，直到去年年底才刚被接回来，心里登时说不出是酸楚还是羡慕。 她握住秦夫人的手，垂泪道：“咱们姐妹都是命苦之人，好在你比我幸运。 “鹤轩这么懂事，如今跟你的关系想必也越来越融洽了吧？” 见瑞亲王妃搭话，秦夫人还以为自己转移话题成功了，赶紧道：“可不是么，如今跟着魏先生读书时间久了，学的道理也越来越多，跟他爹和我的关系的确缓和了不少，不似刚接回来时那般有隔阂了。 “前两日还见他们爷俩有说有笑的，看着跟他两个哥哥也没什么分别了。” “真好……”瑞亲王妃再次垂泪。 如果当年没有出那件事，如今自己也应该有孩子承欢膝下。 瑞亲王更是一定会把女儿宠上天，要星星不给月亮。 也不知阴阳婆给孩子找了个什么人家，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 秦夫人手忙脚乱地给瑞亲王妃擦拭眼泪，话都不敢说了，生怕自己哪句话又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话题。 瑞亲王妃这几日已经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此时已经比之前平静了许多。 之前疯起来的时候，她把瑞亲王都给撵出去了，甚至说找不到孩子就别来见她的话。 幸亏二人一直感情稳固，不然光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都能把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心里也明白，瑞亲王其实是很喜欢孩子的。 当初那个孩子没了，瑞亲王的痛心不比她少。 这几年时间里，瑞亲王也一直在尽力抚慰她，帮她疗伤，甚至都没有收偏房妾室。 可毕竟十月怀胎生下孩子的是她，那种骨肉连心的痛，是旁人谁都无法体会的。 秦夫人打量着瑞亲王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姐姐，我总觉得你像是有什么心事。 “咱们是亲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你说出来，心里说不定会好受些呢！” 瑞亲王妃其实也很想找人倾诉一下自己的苦闷，但是又怕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说不定会被人利用，反倒妨碍了他们找孩子。 所以犹豫再三，瑞亲王妃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不是姐姐信不过你，只是有些事，眼下不能跟任何人说。 “你别往心里去，一旦这件事有了结果，姐姐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秦夫人听她这样说，越发怀疑这件事应该是跟什么皇家秘辛有关，登时不敢再问，陪着瑞亲王妃说了会子闲话，便起身准备告辞。 “我看着姐姐精神不济，还是多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不搅扰你了。 “姐姐若是气闷无趣，便打发人去叫我，我就过来陪姐姐说话。” “你家里那边也一大摊子事儿呢，忙你的就是了，不用担心我这边。” “家里无非就是过日子那点事儿，有我没有都一个样儿。 “再说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姐姐尽快好起来要紧。” 瑞亲王妃听得心里熨帖，拍拍秦夫人的手背道：“幸亏咱们姐俩都嫁到京中了，平日里能互相有个照应，也有人能说个体己话。 “不然这些年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呢！” “姐姐放宽心，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都还有王爷替你顶着呢，怕什么？ “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姐姐。” “红缨，替我出去送送。”瑞亲王妃说着，还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荷包塞给秦夫人道，“这是给鹤轩的，多谢他还记挂着我这个做姨母的。 “我如今有病在身不便见他，也怕过了病气给他。 “你替我把这个荷包给孩子，让他收着。” 秦夫人看到瑞亲王妃只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弱样子，将原本的推辞咽了回去，伸手接过荷包道：“那我就替鹤轩谢谢姐姐了。” 从寝殿出来之后，秦夫人将红缨拉到一旁问：“太医到底怎么说的？我怎么觉得姐姐的情况实在不太好呢？” “太医说了，娘娘这是心病，心病得需心药医。 “能不能好起来，还是要看娘娘自己什么时候能想开……” 亦或是能把小主子平安无事地找回来…… 后面这句话红缨不敢说，但其实每次想到，心里都忍不住打颤。 她根本不敢想，万一最后传来的是小主子早已离世的消息，娘娘会不会直接承受不住跟着去了。 想来瑞亲王应该也是有这样的担心，最近王妃身边的人手都比平时多了，想来也是担心出什么意外。 秦夫人带着秦鹤轩离开瑞亲王府，在回家的车上才想起来将荷包交给儿子道：“这是你姨母让我给你的，说谢谢你去看她，只不过她病倒在床，不方便见你。” 荷包稍微有点压手，秦鹤轩原以为是银锭子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串品相极好的祖母绿手串。 一颗颗珠子浓翠欲滴，像是要在里面流动起来一般。 饶是秦鹤轩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也觉得这礼物有点太过贵重。 “娘，是不是姨母生病糊涂拿错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就这么收着了不太合适吧？” 秦夫人坐在车上，满脑子都还是瑞亲王妃的事儿，甚至连最近从秦松胤那边听到的宫中的事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是也没想到究竟有什么事儿能让瑞亲王妃这般伤神。 因为想得太入神了，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儿子手里的东西。 此时听到他说话扭头一看，顿时也被吓了一跳。 这串祖母绿的品相也太好了，连她都只在宫里娘娘们身上见过。 “肯定是你姨母拿错了，你先别动了，下次再去的时候娘给你姨母带过去。” 秦鹤轩赶紧把手串装了回去，见她上车后一直神色凝重地走神，有些担心地问：“姨母的情况很不好么？” “这倒也不是……只不过……”秦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才好。 秦鹤轩见状便十分有眼色地没有再问，反倒是说：“娘，那我回去之后，每日替姨母抄经祈福，求菩萨保佑姨母的病尽快好起来。” “好孩子，你能有这份心，你姨母知道了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娘，你也别担心了，姨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好，娘知道。”秦夫人听到儿子宽慰自己，想到之前姐姐对自己说的话，顿时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429章 秦哥哥，我来帮你抄经书 叶大嫂见叶老大带回来的青菜都很新鲜，加上还没到吃完饭的时辰，便干脆去后厨交代了一下，一家三口直接赶着车回了岑府。 傍晚时分，岑老爷子正背着手在院子里散步，身后还跟着那头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小命不保的傻狍子，一只不时用爪子刨地的鸡，还有一条溜溜达达的狗子。 家里已经有了一只叫红点儿的鸡了，所以这只傻狍子就被孟钰叫做了白屁股。 岑老嫌弃难听，从来都不肯这样叫。 但是傻狍子自己对这个名字似乎还挺认可，每次听到孟钰这样叫，都撒欢儿地蹦跶过去。 “太姥爷，我回来啦！”晴天一进门就亮着嗓子喊了起来。 叶大嫂顿时头大，知道闺女肯定又要把今天回村里都发生了什么跟老爷子再说一遍。 “今个儿回来的早，我去后厨做饭。”叶大嫂赶紧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顺带也把叶老大叫上道，“你帮我把菜抬到后厨去。” 岑老一听到菜，顿时来了兴趣，走过来问：“今天买了什么菜？” 走进看到满满一大筐菜，岑老顿时一愣：“怎么买了这么多。” “老爷子，这菜不是买的，是我家自己种的，拔了一些回来，都嫩得很，肯定比外面卖的好吃。” “你家种的？”岑老走进看到筐里菜的大小，惊讶地问，“你家也盖了暖房？” “没，只不过是比别人家提前育苗了，然后天暖和之后移栽到地里去。 “别人家刚播种，我家的菜苗都长得挺大了。” “这法子不错。”岑老点点头，十分感兴趣地凑上前。 “这还是之前晴天娘想出来的法子，当时为了育苗还特意上山挖土来着。 “只不过后来她到城里开店，就没顾上弄这些东西。 “是我娘和家里两个弟妹弄的，如今都长得挺好的。 岑老仔细翻看着筐里的菜道：“就是还太小了，这么嫩就拔了，有点儿浪费了。” “没事儿，这些其实都是间苗间下来的，不然我哪里舍得拔啊！ “家里费这么大劲提前又是育苗又是移栽种出来的菜，回头还打算拿出去卖钱呢！” 叶老大这话说得岑老眼睛一亮，忙问：“你家都种了什么菜？种了多少？” “什么菠菜、小白菜、茼蒿、韭菜、芹菜之类的都有。 “您之前去过我家，知道后院有多大吧？ “现在整个儿后院都被种上菜了。” “那应该够用了。”岑老在心里默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 “什么够用了？”叶老大纳闷儿地问。 “眼瞅着厨艺大赛就要开始了。”岑老道，“晴天娘可以直接参加后面的比试，但是其他人还是要再被筛选过几轮才行的。 “厨艺比试要做菜，肯定离不开食材。 “我这两天正琢磨这蔬菜该从哪里买呢！ “这不正好就赶上了么！” 岑老拿起筐里的一棵菠菜比划了一下道：“等到厨艺大赛的时候，应该还能再长出这么高来，正是最合适的大小。” 岑老越说越按捺不住，直接道：“明个儿你陪我去你家看看。 “若是可以的话，你家种的这些菜，也用不着往外卖了，我就都给你们包圆儿了。” “若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叶老大顿时高兴不已。 他这次回家，叶老二还问他等菜长大了去哪里卖的事儿。 叶老大当时还说，最好送到京城来卖，能卖得上价儿。 叶老二还担心自己嘴笨抹不开面子不会叫卖。 若是岑老能给包圆儿了，哪怕买走一半儿，就能给家里省了不少麻烦。 至于价钱方面，叶老大压根儿连问都没问。 想都知道，岑老肯定也不可能亏了叶家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在家吃过早饭之后，叶老大便先将晴天和叶大嫂分别送去秦府和铺子上。 他打算把媳妇和闺女都各自送到目的地之后，再回岑府接上岑老爷子，直接出城回村去。 晴天下了马车之后，跟往日一样，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走过一段夹道，进门便到了每日上课的地方。 一如既往，秦鹤轩已经早早地在书房中等她了，正在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 “秦哥哥！”晴天进屋跟秦鹤轩打了个声招呼，然后取下书包，将魏先生前天留的功课取出来放好。 “魏先生今天不过来了。”秦鹤轩写满一页之后，这才停笔对晴天道。 “为什么呀？”晴天好奇地问。 来秦府读书是每十日休一日，魏先生之前从未有过缺席。 “魏先生的一位老友过世了，昨晚送来的消息，所以他今天一大早便前去吊唁了。” “那咱们今天干什么呀？”晴天趴在桌上看着秦鹤轩问。 “魏先生给我留了功课。”秦鹤轩道，“至于你嘛，我还教不了你么？ “你今天就都归我管了。” “好啊，那这是我之前写好的功课。”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把自己的功课举起来交给秦鹤轩，然后自己探头去看他刚才在写什么。 “秦哥哥，你该不会知道魏先生今天不在，所以就没按时完成功课吧？” 但是当她探头过去看清楚纸上的内容之后，就有些迷糊了。 “秦哥哥，你这是写的什么呀？” 此时墙角的座钟发出了报时的声音，秦鹤轩立刻将自己刚才写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边收拾还一边跟晴天解释道：“我姨母病了，我抄些经书为她祈福，希望她的病能尽快好起来。” “哦。”晴天没有接触过叶大嫂的娘家人，所以对姨母这种身份的亲戚没有什么概念，便问，“你跟你姨母很亲么？” 秦鹤轩摇摇头道：“那倒也说不上。 “你忘了我跟你一样，都是刚从关外回来不久的。 “但是姨母对我挺好的，而且她跟我娘关系很好。 “这几日姨母生病，我娘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的。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说，我都希望姨母能尽快好起来。”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晴天不免有些心疼起秦鹤轩来。 秦鹤轩跟她不一样，不但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上课，而且每天回去之后也还有许多功课要做。 再加上抄经还要抄这么多字的话，那一天下来也太累了吧！ “秦哥哥，一会儿我帮你抄！”晴天脱口而出道。 “不用了，你上午还有新的字要学呢！” 虽说平日魏先生都是先给他讲完课，布置了文章让他去写之后才开始教晴天。 但毕竟都在一个大书房里，就算秦鹤轩再专注，对晴天那边的进度也还是了如指掌的。 所以今天魏先生不在，教晴天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那我下午留下来帮你抄不就好了！”晴天坚持道，“你自己抄那么多多累呀！ “秦哥哥，你放心，我抄的时候肯定会特别虔诚，一定会求菩萨保佑你姨母的。” 秦鹤轩对晴天帮不帮自己抄经书这件事并不在意，但如果能让晴天在府里多待半日，他对此还是十分乐见的。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秦鹤轩道。 “那是肯定的，我从来不撒谎的。”晴天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好，那我打发人去岑府送信儿，让你家人晚上再来接你。” 晴天点头道：“正好爹晌午也不在京城，晚上让他直接来接我回家。” “你们昨天不是刚回了乡下，叶大叔今天又出门了？” “太姥爷说厨艺比试要用蔬菜，所以让我爹带着他去村里，看我家菜园子去了。” 说话间，秦鹤轩已经把桌子都收拾好了，找出今天要教晴天的诗，招呼她过来听课。 松涛在门外候着，刚才还听着两个人正在闲聊，但是很快屋里就传出了念诗的声音。 他好奇地贴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秦鹤轩和晴天并排坐在书桌前，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倒是还挺有正事儿的。 松涛原本还以为，晴天姑娘至少会把昨天回乡下遇到的事情都说一个遍呢！ 这孩子最近话有点儿密啊！ 也就是秦鹤轩，居然每次都能耐心地听着，不时还会搭个话让她能继续说下去。 晴天虽然聪慧过人，学东西也快，但她如今每天要学的内容，对于秦鹤轩来说，还是太简单了，很快就教完了。 他盯着晴天把今天新学的几个字多写了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点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儿了，我去把功课写完就来陪你玩。” 没想到晴天此时却还记得抄经书的事儿，道：“秦哥哥，你把要抄的经书拿出来，你做你的功课，我来抄。” “你现在学的字还不太够用，要不还是算了吧。”秦鹤轩自己抄得都有些累，哪里舍得让晴天来遭这份罪。 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素来都不是晴天的对手，很快就在她的坚持下妥协让步了。 他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一页。 因为这一页经书上的用字、用词不是那么生僻高深的，交给晴天让她照着这个比较省力。 “你帮我把这一页抄完，然后就还给我好不好？”秦鹤轩怕她不听话，立刻搬出魏先生道，“魏先生之前都说过，你年纪小，筋骨都还没定型，不能写太多字，不然以后想改都不好改了。” 听得秦鹤轩说得有理，晴天也没有继续坚持。 “好了，秦哥哥，我知道了，你快去写功课吧，我知道该怎么抄的。” 秦鹤轩只得去另外一张书桌上去写魏先生留给自己的文章。 但是写归写，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都在晴天身上，写几个字就要抬头看看晴天那边的情况。 一张纸上的经文对秦鹤轩来说算不得多，但是对晴天来说，却已经差不多是她十日功课的总量了。 而且上面也不是所有的字都认识，不认识的她也不敢打扰秦鹤轩，就只能照葫芦画瓢地写上去。 于是此时屋里就呈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情况。 本该专心写文章的秦鹤轩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看向晴天。 反倒是抄经书的晴天简直可以说是全神贯注，不但要注意别抄错了，心里还要一直替瑞亲王妃祈福，求她的病快些好起来。 于是这一页经书，晴天足足抄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从头到尾给抄完了。 但是反观秦鹤轩那边，几百字的文章却刚写了个开头。 看到晴天这边终于抄完了，秦鹤轩立刻放下手中的笔，准备过来看看晴天抄的怎么样。 没想到却听到晴天问：“秦哥哥，你的文章写完了么？” 秦鹤轩想要起身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自己刚写了两行字，内容还不知所云的文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过还不等他想好说什么，晴天已经直接跑过来了。 晴天看到桌上那只写了两行字的纸，不由得抬头看向秦鹤轩道：“秦哥哥，你怎么能不好好做功课呢！ “你快点写，写完我再给你看我抄的经书！” 晴天语重心长地说：“秦哥哥，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平时魏先生在的时候，你写文章不都是写得很快很好么？ “魏先生因此还经常夸你来着！ “但是今天魏先生不在，你怎么就开始偷懒耍滑了呢？ “我看着你，你快点写。 “你若是再不好好写，等魏先生回来，我可是要去告状的！” “傻不傻，哪有去告状还提前告诉别人的。” 秦鹤轩被晴天给逗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然后将自己刚才写得不知所云的纸丢掉，换了一张准备重新开始。 “当然要告诉你啊，不告诉你那不就成了背后告状的坏人了么！” 晴天刚才抄经书太过专注，此时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其实已经有些累了。 她趴在秦鹤轩的桌子上，看着他写文章，很快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而秦鹤轩这边，原以为在晴天这样的注视下，很难专心地写文章。 没想到这次却十分快就进入了状态。 等他将文章一气呵成写完之后，抬头一看晴天竟然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 第430章 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宠 叶老大赶着马车，带着岑老来到榕溪村。 跟头一天一样，村里有许多人过来卖山菜。 岑老下了车顾不得跟叶家人打招呼就先直奔后院。 叶三嫂正在后院给菜间苗。 她上次不厌其烦地在两棵菜之间留了一个苗，如今都长得巴掌大了。 除了自家吃之外，如今村里都有人慕名来买了。 毕竟大家这一冬天萝卜白菜都吃腻了，山菜也架不住天天吃，过来卖山菜的时候看到叶家后院的菜长得这么好，一个个都眼馋得很。 此时古大夫的老伴儿田氏正站在菜地边上冲叶三嫂道：“菠菜要这些就够了，你再给我扒点儿茼蒿。 “你家这茼蒿嫩鲜鲜的，一看就能好吃。” 杂货铺的老板娘严氏刚在前院儿卖完山菜，拿到的钱都还没揣起来，就直奔后院来买菜了。 “田婶儿。”严氏看到田氏，打了个招呼，砸吧砸吧嘴道，“要不你说人家老叶家日子过得好呢！ “人家这脑子就是比咱们活泛啊！ “前头收了山菜去京城开店赚钱，后院儿还种了这么多菜勾着咱们来花钱。” 叶三嫂闻言直起腰，擦了把汗道：“瞧你这话说得，你以为我愿意费这个劲啊？ “你们也不是没种过菜，这么多菜，光是间苗就快把我累死了，好几天都直不起腰来。 “要不是因为家里建房子需要钱，谁愿意出这个力啊！” 这也是之前叶老太太跟家里人商量好的说辞。 毕竟自打他们家回到村子里之后，日子过得实在太顺当了，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大家口袋里也都鼓起来了。 虽说叶家都不是张扬的人，但还是有许多东西，村里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时间长了难免树大招风。 这次盖房子，家里商量好了，直接一步到位，全都盖砖瓦房。 这样一来，对外就说赚的钱盖房子都花掉了。 宁愿被村里人说老叶家有点钱就不知道怎么烧包好了，也比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上强。 “可真是，我这在你家前院儿赚的钱还没捂热乎，转手就要在后院花出去了。”严氏说完就冲正在拔菜的叶三嫂道，“三嫂，依我看，你家干脆弄个什么，以菜换菜得了，也省得我们前后的麻烦。” 以菜换菜自然是不可能的，收山菜那是叶大嫂的生意，后院这些菜可几乎都是叶三嫂自己一点点伺候出来的。 她不像叶大嫂和叶二嫂那样有能够安身立命的本钱，就只能多卖力气，还指着这些菜能多卖些钱呢！ 岑老过来之后，看到满院子绿油油的青菜，顿时高兴得五官都舒展开来。 “好，真好啊！”岑老高兴地抚掌，冲叶三嫂道，“老三媳妇是吧？后院这些菜你好生伺候着，除了间下来的这些，其他的可不要再卖给别人了，我都包了。” 此言一出，把旁边的田氏和严氏都给镇住了，齐齐扭头看向岑老。 什么人啊这么大手笔？一张嘴就把这么多菜都给包圆儿了。 叶三嫂一看说话的人是岑老，顿时激动起来。 她知道岑老的身份，知道他不可能吹牛来骗自己，立刻点头道：“行，老爷子，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拾掇这片菜地。 “这些菜都是您给的种子，都长得可好了，就连味道都比我以前吃过的好吃呢！” 这话还真不是叶三嫂吹牛，后院种的这些菜，味道是真的都很好。 什么菜是什么菜的味儿不说，吃起来还都有一股子鲜甜劲儿。 不然村里人大多还是宁愿再吃些天大白菜，也要等自家园子里的菜长起来，而不会舍得花钱来买老叶家的菜。 一听说都是自己当初拿的那些种子种出来的，岑老更加兴奋了，简直都要两眼放光了。 他直接走进菜地里，东看看，西看看。 “那肯定的，你可知道，我那些菜籽儿可都是经过好多年才筛选出来的。” 岑老不但在京城家里种地，前些年，年纪没这么大的时候，还经常去京郊的庄子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他现在的这些菜籽儿，都是经过了十几年的筛选最终留下来的。 此时看到地里的菜长得这样好，岑老也连声道：“果然在暖房里种菜，就是不如在外面地里种长得好啊！” 他一边观察着地里的菜苗，一边冲刚刚把马栓好、添好了草料和水之后刚过来的叶老大交代道：“这些菜可不许随便收，准备收之前我得再来一趟，到时候每种菜都得选出几株最好的留种才行！” “行，您都给包圆儿了，自然全听您的了！”叶老大笑着玩笑道。 岑老却十分认真地再次强调道：“我可是认真的，不是跟你闹着玩，你别跟我这儿嬉皮笑脸的。” 叶三嫂忙道：“老爷子，您放心，菜我给您看着，您不来啊，我一棵都不让别人碰，我们自家都不吃。” “好，好！”岑老听了这话顿时高兴起来，“你放心，价钱上头，绝对不会亏了你的。” 叶三嫂将拔好的菜用草绳捆好交给田氏和严氏，用手背蹭蹭额头上的汗，笑着说：“您可是给皇上办事儿的人，我还能信不过您么！” 田氏和严氏一听顿时肃然起敬，连带着觉得叶家人一下子都厉害起来了。 严氏原本只要了一把茼蒿，想回去做个汤喝，此时手里握着菜，突然灵光一闪道：“哎，三嫂，我再要点别的菜，那个菠菜，芹菜什么的都给我一样来点儿。” 田氏见状不解，因为盘下了杂货铺，加上过年积压了不少货，王金斗和严氏两口子最近那日子过得格外紧巴。 那可真是恨不得把钱串在肋巴条上，每花一文钱都要扯得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 如今怎么突然间大方起来了？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就感觉严氏在用胳膊肘碰自己。 “田婶儿，你还不赶紧多买点儿，这苗都间的差不多了，现在不多买点儿，之后可就吃不着了。” 田氏一听这话才恍然大悟，可不是么！ 最近这些间下来了的菜在村里卖得不错。 田氏之前就来买过，回去之后古大夫吃着好吃，这才催她再来买一些。 原本家里就他们两口子吃饭，所以每次她也不多买，都是吃完再买的。 反正叶家菜种了这么多，肯定是要卖的。 但是现在园子里的菜都被岑老给包圆儿了，那岂不是就只剩最后那一点儿还没间的苗能买了？ 想到这里，田氏当机立断道：“我也再多要点儿！” 谁成想叶三嫂看着所剩不多的菜苗，为难地说：“田婶儿，真是不好意思，就剩这么点儿了，我们自己家怎么也得吃一顿啊，您说是不是？” 田氏只得道：“那你再卖给我一捆茼蒿就行，我家老古就爱吃这一口！” 叶三嫂其实也想卖掉，但是一想到自家两个儿子也都喜欢吃茼蒿，又犹豫起来。 好在严氏刚才一时冲动之后，此时回过神又开始肉疼，见状赶忙故作大度道：“既然如此就把我后来要的那把茼蒿让给田婶儿吧！” “如此一来便皆大欢喜了。”叶三嫂收了钱，笑着把两个人送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记得帮我跟村里人说说，我家之后就不卖菜了，免得大家还要过来白跑一趟。” 把人送走之后，叶三嫂将剩下该间的菜苗全都拔了下来，准备中午做饭用。 一来正好只剩这么多了，也该给家里人再改善一下伙食了。 二来岑老大老远的过来，又把她的菜都包圆儿了，总不能只让人家吃白菜萝卜和野菜。 吃过午饭，岑老让叶老大给自己找来纸笔，拟了一份买菜的契书，自己盖了印章，让叶三嫂过来按手印。 担心叶三嫂误会，岑老还解释道：“你千万别多心，不是我信不过你。 “但你知道，我也只是个给人办差的。 “这花出去的每一文钱，都得有凭据才行，不然到时候我说不清楚。” 叶三嫂被叫来按手印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那么点儿不太舒服的。 毕竟她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也从来没做过生意。 乡里乡亲的办事，除非是卖房子卖地、卖儿卖女，否则哪里有需要写契书的。 不过听了岑老的解释之后，她也立刻明白过来。 可不是么，人家这是在给皇上办差，总不能说花了多少钱就多少钱，总是要有文书凭证的。 想到这里，叶三嫂不由得脸上一红，为自己刚才的多心有些羞愧，赶紧在上头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岑老当即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交给她道：“这是给你的定钱，你好生收着。 “万一最后出了什么变故不用你的菜了，这钱也不用退给我，菜你还可以再卖给别人。 “如果一切顺利，剩下的钱会在过来收菜的时候一并给你的。” 叶三嫂没想到居然还能拿到定钱，一下子又高兴起来。 别的不说，光是能拿到这五两银子，她就觉得自己没白辛苦那么多天。 将买菜的事儿定下来之后，岑老才觉得有些累了。 毕竟上了年纪，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到村里就已经很辛苦了，看到院子里的菜之后又过于兴奋。 甚至为了不浪费这么好的嫩菜，岑老晌午还自告奋勇地把做那几道素菜的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会儿全都忙活完了，才终于觉得累了。 叶老大见老爷子面现疲态，赶紧把人带到西屋道：“老爷子，被褥都给您铺好了，这都是新洗过晒过的，您先睡一觉，好生休息一下。 “您不用着急，等您起来了咱们再往回走也来得及。” 岑老偏身坐在炕上道：“若是前几年，我肯定就直接催你回去了。 “这几年却越发觉得自己是真上了岁数，不服老不行了啊！” “哪里老了，您今个儿只是有些累了。 “您忘了，就您晌午炒菜那架势，都把老三媳妇给看傻了。 “说您一句老当益壮都不为过。” 岑老都躺下了，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笑道：“老当益壮不也是老么！” “嘿，是我不会说话了！”叶老大也笑了，“您睡吧，我不打扰您了，到时辰了我来叫您！” 岑老躺下之后，叶老大关上门离开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晴天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有些迷糊，左右看看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看着不像是家里的床，却又有些眼熟的样子。 清醒了一会儿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应该是在秦家，这怎么还睡着了呢！ 她掀开床帐准备下床，外间的丫鬟听到声音赶紧进来帮她穿鞋。 “晴天姑娘醒了，饿了吧？奴婢叫人把午饭给您端过来。” “都该吃午饭了么？”晴天的意识还有些朦胧。 “是啊，小少爷见您睡得太熟了，就没让奴婢们叫您，说让您多睡一会儿再说。 “饭菜都在灶上给您温着呢，现在端上来就能吃。” 晴天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揉揉眼睛问：“秦哥哥已经吃过了么？” “其他人都吃过了，小少爷还等着您一起呢！”丫鬟帮她整理好衣裳，然后把有些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少爷说了，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您还没醒，就把您叫醒起来吃饭，免得饿坏了肚子。 “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时辰您自己就醒了。 “奴婢已经打发人去禀报小少爷了，您先坐这儿醒醒盹儿，奴婢给您倒点水喝，润润喉咙。” 丫鬟既殷勤又细心地照顾着晴天。 如今府上谁不知道，小少爷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师妹，就连魏先生都破格收她做了学生。 所以秦府上下对晴天的态度比以前简直是更上了一层楼。 原本就已经很周到了，如今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宠。 秦鹤轩接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 “可算是醒了。”他过来伸手摸摸晴天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昨晚没睡好，怎么白天会困成这样？ “依我看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第431章 晴天，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晴天的额头并不热，人此时彻底醒过来便精神多了。 她摇摇头道：“秦哥哥，我什么事都没有，不用请大夫。 “你自己怎么不先吃饭，等我到现在肯定饿坏了吧？咱们快吃饭吧！” 说到这里，晴天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噜叫了起来，不但被秦鹤轩听了个正着，连站在他身后的松涛和房中的丫鬟都听得一清二楚。 松涛怕晴天抹不开面子，赶紧对一旁的丫鬟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催一催菜啊！” 丫鬟赶紧领命而去。 秦鹤轩领着晴天来到外间桌边坐下，很快便有人将午饭送了上来。 两个人吃过午饭，再次一起来到书房。 秦鹤轩怕晴天今天写字写得太多了累着，便让她自己在旁边玩。 但是晴天却非要铺开笺纸跟他一起抄经。 “我留下本来就是为了帮秦哥哥抄经书的，不然我中午就直接回家了。”晴天跟秦鹤轩讲着道理。 秦鹤轩无言以对，只得再次挑出一张比较简单的经文交给她道：“那你下午就只许再抄一页。 “慢慢写，不要着急，遇到不会的字就跟我说，我教你写。” 于是两个人便又再次埋头抄起经书来。 秦鹤轩时不时地凑过去看晴天的进度，结果还被晴天给嫌弃了道：“秦哥哥，抄经要认真，不能像你这样三心二意的。” “好，好，我的错，我好好抄。”秦鹤轩无奈，只得收敛心神，专心抄写起经文来。 不得不说，抄经也许是真的有凝神静气的功效，秦鹤轩很快就沉浸了进去。 他一口气抄了好几页经书，这才直起腰，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将刚写好的一页经文拿起来放在单独的一摞上，这才回头打算看看晴天的进度。 他一回头，便正看到晴天在打呵欠。 “又困了？”秦鹤轩惊讶地看向晴天。 要知道，晴天平时的精力还是挺充沛的，从来没见她这样容易困的样子。 秦鹤轩再次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一点也不热，也没看出什么其他端倪。 他只得问：“晴天，真没有哪里不舒服么？那你怎么这么困啊？” 晴天揉揉眼睛道：“可能是这经书上的东西都看不懂，所以才觉得有些犯困吧。” “那就别抄了。”秦鹤轩想要接手晴天尚未写完的这一页。 晴天却赶紧伸手护着道：“秦哥哥，我就快写完了，你就让我把这页抄完吧。” “你除了困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不舒服了？”秦鹤轩再次确认。 晴天用力点头，然后故意把眼睛尽可能地睁大。 她平时眼睛已经很大了，此时再这样尽力睁开，简直好似半张脸全都被眼睛给占据了似的。 秦鹤轩伸手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道：“别闹，当心一会儿眼睛疼。 “你若是没有什么不舒服，那就先过来休息一会儿。 “下午只需要把这张写完就够。” 秦鹤轩让下人送了些精致的小点心过来，哄着晴天吃了点儿，又让她多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抄。 这次秦鹤轩在一旁看得真切，晴天写得很慢，但是特别认真，每一个字都一笔一划写得特别仔细。 平时总是挂着笑意的小脸儿绷得紧紧的，表情格外严肃认真。 但是她很明显地精力不济，越写越慢不说，眼皮也开始打架。 然后秦鹤轩就眼睁睁看着晴天身子晃了一下，毛笔脱手掉落。 秦鹤轩眼疾手快，一把将掉落的毛笔给抓住了，这才没有弄脏晴天已经接近完工的经书。 “晴天，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这样，秦鹤轩已经不太相信这只是简单的犯困了。 他一边抱起晴天，将她抱到一旁榻上休息，一边给松涛使了个眼色。 松涛立刻心领神会地跑出去请大夫去了。 晴天还惦记着没抄完的经文，想要起身却被秦鹤轩一把按住肩膀道：“别乱动，再多休息一会儿。 “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幸亏我及时扶住你了，不然你就要直接摔地上去了。” “秦哥哥，别担心，我真没事儿。” 但是这一次甭管她怎么说，秦鹤轩也不肯再轻易地相信她了。 很快，松涛就带着大夫进来了。 “秦小少爷，您哪里不舒服？”大夫一进屋就关切地问。 “不是我，你来给晴天看看。”秦鹤轩起身让开位置，让大夫过来，“她今天特别没有精神，总是犯困。 “不过没有发烧，胃口也还挺好。 “但是上午就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连我让丫鬟把她抱回房去睡都没有醒过来。 “我原以为她是昨晚没睡好，所以就让她睡了一个时辰。 “当时看着人精神多了，谁知到了下午不但没有好转，翻到变本加厉了。 “她明明在站着写字，结果突然间像是晕倒了似的。 “不但手里的笔也掉了，人也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虽说当我扶住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 “但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所以请您过来给她看看。” 大夫还是第一次听秦鹤轩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心想府中传言果然不假，这位晴天姑娘的地位简直堪比秦家小姐了。 秦鹤轩已经把所有情况都交代地很详细很清楚了，所以大夫也用不着多问，直接上前看了看舌苔，然后开始诊脉。 大夫先用右手，后换左手，最后更是开始捋起自己的胡子来。 秦鹤轩看得着急，忍不住问：“大夫，晴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却突然站起来，躬身道：“小少爷，晴天姑娘无论是舌苔还是脉象，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以老夫之拙见，这位晴天姑娘身体康健得很。 “老夫也不知道晴天姑娘今日突然贪睡的原因，可是做了什么很辛苦的事情么？ “如今看来，也不好随便用药，最好是再多观察几日。 “若是这种症状仍不见好转，到时候再看看脉象可有变化……” 听得大夫都这样说，晴天立刻道：“你看，我就说我没事吧！” 她说着就跳下地，跑到书桌边准备把自己刚才还差两行的经书抄完。 虽然经文的难度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晴天越往后写的便越慢。 最后两行字几乎花了小一个时辰才终于写完。 看着自己抄好的经书，虽然笔迹稚嫩，但是还算工整，已经是尽最大努力的成果了。 晴天十分满意地举起来看了看，又轻轻吹干了最后一个字的墨迹，得意地将笺纸交给秦鹤轩。 “秦哥哥，你看我抄的好不好！” “不是好不好，是太好了！”秦鹤轩不吝夸赞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抄不了这么好！” 他这话说得格外诚挚，也的确是真心话，而不是故意哄孩子的玩笑话。 晴天听到表扬十分开心，笑着说：“那就好，希望你姨母看到咱们抄的这些经书，身体能尽量好起来。” 晴天这话刚说完，都还不等秦鹤轩说话，就见她抬手揉揉眼睛，然后直接双眼一闭、整个身子朝着桌子的方向倒了下去。 秦鹤轩吓得立刻把手中笺纸往桌上一扔，整个人冲过去，将身体挡在书桌前面。 于是晴天直接摔进了秦鹤轩的怀里，然后竟然就这样进入了梦乡似的。 秦鹤轩气得眉毛都快要立起来了，大夫才刚走没一会儿，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孩子没有病。 这要不是因为生病，那个好人睡觉是这样突如其来怪吓人的啊？ 于是都还没回到自己家的大夫就又被松涛给请了回去，一起被请来的，还有林大夫。 “你刚才还说她没事，没事的人会站着就突然睡着么？”秦鹤轩强压着不悦，“林大夫，因为您之前给晴天看过病，所以没法子只得把您请过来了。 “您来帮晴天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次他没有提晴天之前都有过什么情况，生怕自己的描述不够准确耽误了大夫查找病情。 此时屋里好几个人，还说了半天话，晴天就躺在床上睡得很熟，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 林大夫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硬着头皮上前查体诊脉。 越诊脉他脸上的疑虑就越重，后来干脆看向之前已经来过一次的老大夫。 但是老大夫却也只能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林大夫也只好如实相告：“秦小少爷，晴天姑娘真的没有病，脉象和舌苔都没问题。 “而且一般来说，小孩子生病的话，大部分都会食欲减退，不想吃东西。 “但是刚才听您说的，晴天姑娘午饭也吃的正常，所以也不像是生病时候的样子。 “不如还是多观察两天，看看会不会有其他的症状出来。” 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秦鹤轩也纳了闷了。 一个人的医术不行情有可原，但林大夫可是在整个儿京城都十分出名的，这两个人都这样说，秦鹤轩也只好接受了这个结论。 于是晚上登门来接晴天的孟钰，便接到了一个在丫鬟怀里呼呼大睡的晴天。 孟钰见状赶紧压低声音道：“这怎么还睡着了？玩累了什么？” 秦鹤轩小声道：“她今天一直在犯困，中午已经睡了一觉，下午又困得叫都叫不醒。 “我请了两个大夫来看都说没事，但也说了这几日要多加观察。 “一旦有什么不舒服，就得赶紧请大夫才行。” “好，我知道了，”孟钰此时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把从丫鬟怀里接过晴天，把她抱上车里，还顺手将小夹被给她盖在身上。 孟钰把人接回岑府之后，发现晴天在车上睡了一路都没醒，心里就隐隐觉得好像不太对劲了。 他把晴天从车上抱下来，一路抱进正房屋里，孩子依旧睡得很沉。 “老爷子，晴天平时睡觉都这么死么？” “呸呸呸！”岑老生气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孟钰也赶紧跟着呸呸呸，然后道：“有口无心，菩萨莫怪。” 岑老看着睡熟的晴天心里也犯嘀咕，自己刚才一不小心声音有点大，孩子怎么也毫无反应呢？ 这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啊？ 还真有那么一点不好判断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请大夫吧！” 等叶老大将叶大嫂从店里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家里主子下人全都挤在正房里，围着大夫和晴天。 叶大嫂被吓了一跳，赶紧分开下人们挤进去问：“怎么了，晴天怎么了？” 此时全家人和大夫也都在纳闷儿，这孩子什么事儿都没有，但为什么就是昏睡不醒呢？ 刚开始大家还没有叫她，但是大夫来了之后，唤了几次也没把人叫醒，岑老就有点开始慌了。 看到叶老大和叶大嫂回来了，他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着急地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看看孩子这是怎么了吧！ “孟钰去秦家接人的时候就是睡着的，一路回到家、抱进屋，直到现在都还醒不过来。” 大夫道：“实在不行就用我说的法子，针刺一下人中试试看吧！” 他刚才就说了，但是岑老一来心疼孙女不想她挨一针，二来也是觉得孩子父母都不在，他不好做这个决定。 好在如今叶老大和叶大嫂都回来了，他赶紧道：“你们两口子快拿个主意吧。” 叶大嫂立刻抬头去看叶老大。 叶老大思忖片刻点头道：“那就听大夫的吧！” 他觉得至少要先确认孩子到底真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不醒。 大夫手起针落，晴天的人中处就多了一个红色的血点儿，紧接着一颗血珠冒了出来。 全家人屏气凝神地看着床上的晴天。 只听她嘤咛一声，但是眼睛却没有睁开。 叶大嫂着急地呼唤道：“晴天，你能听见么，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你可别吓唬娘啊！ “爹、娘、太姥爷和大夫都在这里，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说，好不好？” 晴天能听到叶大嫂的声音，但就是困得睁不开眼睛。 但是她闭着眼睛还在迷迷糊糊地努力回应道：“娘，我没事，就是困，你让我多睡会儿。” 第432章 肯定是佛祖在保佑娘娘！ 岑老着急不已，张嘴就开始埋怨孟钰。 “你要是中午就把孩子接回来，说不定就没这事儿了！ “之前去读书不都是半天么，怎么今天突然变成一整天了？ “晴天才几岁啊，这是把孩子给累坏了吧？” 岑老此时心里更不是滋味。 平时都是叶老大接送孩子的，唯独今天因为自己想去看菜地，才把这个差事交给孟钰，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状况。 孟钰也慌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解释道：“上午是秦小少爷身边的松涛来送信儿，说晴天姑娘想陪着秦小少爷抄经，所以中午就不回来了，让我傍晚再去接人。 “我去接晴天姑娘的时候，秦小少爷也交代过了，说姑娘从上午就犯困，晌午睡了一觉下午又困得不行。 “秦小少爷下午请了两个大夫过府给姑娘看病，大夫都说没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但是什么事儿能把人累成这样啊？ 一家子人又陷入了沉默。 倒是叶大嫂突然问：“你刚才说秦小少爷今天在干嘛？” “啊？”孟钰被问的一愣，然后赶紧道，“哦，秦小少爷说他今日在为家人抄经祈福，晴天姑娘想要帮忙，所以中午才没回来的。” 岑老立刻不乐意道：“晴天才多大，刚学写字也没多久，怎么能让孩子抄经书呢！ “这秦小少爷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孟钰被岑老这话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乱说话。 毕竟大夫还在这里呢！ 万一被传出去，指不定就要变成什么样了。 叶大嫂却像是明白了点儿什么似的，突然道：“晴天昨天回村里玩了一天，今天又去读书、抄经，累了也是正常的。 “既然连着看了三个大夫都说没事，那咱们就该相信大夫的。 “我先抱她回去睡觉了，说不定明天等她睡饱了，自己就醒了呢！” 叶大嫂说完，便抱着晴天回屋去了。 自打有了上次叶老大在野外遭遇老虎、家里晴天就发烧生病的事儿之后，叶大嫂这次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秦小少爷对晴天那么好，她肯定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对方的家人抄经祈福，累着了似乎也能够理解。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叶大嫂的心还是一直提着，根本放不下来。 她抱着晴天回房之后，先兑水给孩子擦洗了一下，然后又换上睡觉的衣裳。 但直到被塞进被窝里，晴天都睡得很沉，没有被惊醒一点儿。 叶大嫂寸步不离地守在晴天旁边，时不时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生怕她突然发起烧来。 戌初，秦鹤轩还特意打发人来询问晴天有没有好起来，结果被岑老生气地给打发走了。 叶大嫂更是在晴天枕边坐了一夜，半点儿不敢疏忽。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秦鹤轩竟直接登门道歉来了。 昨晚知道晴天还是昏睡不醒之后，秦鹤轩一晚上都没睡好，过来的时候眼圈儿都是发青的。 “都是我不好，不该让晴天帮我抄经书的。”秦鹤轩也不给自己找借口，直接道歉，“如果晴天今天还没醒的话，我就去求父亲，请御医来给晴天看病……” 岑老的气还没消，但一来秦鹤轩还是个孩子，二来人家主动登门道歉。 所以他压着怒气道：“晴天年纪还小，她看到你做什么肯定也想跟着做，你身为她的师兄，应该要有分辨能力，而不是什么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岑老教训得是，这次是我太过疏忽了，以后我一定注意。”秦鹤轩话音未落，就看见叶大嫂抱着晴天从外面走了进来。 秦鹤轩立刻站起身来迎上前问：“叶大娘，晴天没事吧？” “刚刚醒了，说自己饿了呢！”叶大嫂见孩子醒了还知道喊饿，提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听说秦鹤轩来了，便给晴天换了衣裳抱过来了。 晴天虽说是醒了，但是精神还是有些萎靡，完全不像平时那般有活力。 她揉揉眼睛，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秦哥哥，你怎么来我家了呀？” “我听说你昨晚一直睡着，叫都叫不醒，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秦鹤轩说着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晴天的精神状态，微微皱眉道，“我已经帮你跟先生请假了，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还带了一些补身体的食材来，让后厨做给你吃。” 松涛听了这话，赶紧上前，终于能把一直提着的东西放下来了。 “秦哥哥，我没事，就是有点困……”晴天说着立刻就打了个呵欠。 岑老冲下人道：“没听见晴天饿了么，赶紧去后厨催一催！” 秦鹤轩知道岑老不好冲自己发脾气，但是心里头又生气，只得用这种法子发泄一下。 他躬身道：“今日登门就是为了致歉，希望晴天妹妹能尽快好起来。 “有什么需要还请不要客气，尽管联系秦府。 “我就不打扰晴天妹妹用早饭了，回头再来看她。 “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早日回来读书。” 秦鹤轩带着下人离开了，岑老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还算是懂礼数。” “如果他刚才胆敢为自己找借口推脱的话，就算他是秦松胤的儿子，我也饶不了他。” 孟钰在他身后差点儿笑出来，赶紧把头给低下了。 别看老爷子此时嘴上说得厉害，遇到小孩子他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岑老没有发现孟钰的小动作，又开始叮嘱晴天道：“乖宝儿，以后再有什么抄经书这种事儿，千万记得要推掉。 “不要太心软，什么都答应，知道不？” 晴天闻言忙道：“太姥爷，不是秦哥哥让我抄的，是我非要帮他抄经书的，不怪秦哥哥。” “自己想抄也不行，你才多大，抄那么多字多累啊？ “你看你昨天累得昏睡不醒，愣是把你娘吓得守了你一夜。” 晴天听了这话才扭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叶大嫂，果然见她眼圈发青，眼里满是血丝，脸上也明显挂着疲惫。 “娘……”晴天十分心疼地伸手摸着叶大嫂的脸，十分愧疚地说，“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哪个当娘的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啊！”叶大嫂不在乎地说，“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此时早饭终于送上来了，岑老催促着叶大嫂赶紧带着晴天吃饭。 一顿饭还没吃完，晴天就又开始犯困。 粥还含在嘴里没咽下去，人就又开始打瞌睡。 叶大嫂怕她呛着，也不敢再硬喂了。 岑老急得直挠头道：“这才醒了多一会儿，怎么又困了呢！” “我抱她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叶大嫂心里也慌，但是表面看起来倒是比岑老淡定一些，“就是饺子馆那边，我今天怕是没时间过去了，不然就关门歇业一日算了。” “行，你甭管了，我让孟钰过去告诉店里一声便是。”岑老催促道，“你也赶紧跟晴天一起补个觉吧，看你累得脸色都不好了。” 谁也没想到，晴天竟由此开启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就这样足足两日，叶大嫂眼圈儿青上加青，叶老大上火得嘴角起泡，岑老都恨不得亲自杀到秦府去讨说法了。 第三天早晨，晴天终于彻底睡醒了。 她脸上再也没有了前两日的倦意，睡醒之后像以前那般在被窝里滚了几圈，便自己爬了起来。 晴天起床后伸了个懒腰，冲叶大嫂道：“娘，我终于睡饱了，不困了。” “真的不困了？”叶大嫂凑近观察了一下闺女的脸色，见她眼睛下的青痕已经消失，小脸儿再次恢复了原本的白皙水嫩，脸颊上还挂着两抹刚起床的红晕。 “那今天要不要去读书？”叶大嫂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问，“这两天秦小少爷天天过来看你。 “只不过他每次来的时候你都睡得很沉，他也不让叫你。” “要去！”晴天立刻点头，“我都好几天没去了，魏先生肯定也要担心的。” “行，去归去，我让你爹在外头车里等你。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赶紧回来，知道么？” “娘，我没事的。”晴天扭着身子蹭到叶大嫂身边道，“在马车上待着多难受啊，你快别折腾我爹了！ “就算我真的不舒服，秦哥哥也会叫人送我回来的。” 叶大嫂一想也对，这两天她自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叶老大也都在旁边陪着，他也熬得不轻。 “行吧，那我让孟钰送你，你自己去了之后自己好好的。”叶大嫂给晴天穿好衣服，洗漱之后带她去正房屋里吃饭。 岑老终于看到晴天精精神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高兴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顿早饭的工夫全都在盯着晴天看个不停，连自己究竟吃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味道都一概不知了。 但是吃完饭听说这么快就要送孩子去秦府读书，岑老顿时又不乐意了。 “孩子才刚好一点，就不能让她在家多歇几天么？ “虽说我支持让晴天读书，但她到底是个女孩子。 “难道你还指望她去给你考个状元回来么？何必这么逼孩子呢！” “老爷子，我不是……”叶大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太姥爷，是我要去读书的，不关娘的事儿。”晴天赶紧上去做解释，“我好几天没去了，魏先生肯定也担心我呢！ “而且我今天真的没事了，精神好得很，一点都不困了。” 孟钰也在旁边道：“老爷子，您放心吧，我把晴天姑娘送过去之后，我就在外头车里等着，保证按时把人给您接回来。 “若是晴天姑娘有哪里不舒服，我也立刻把人给接回来。” 经过大家一番劝导和保证，岑老这才终于松了口，却还是不放心地一直把把晴天送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 岑老看着马车消失在胡同口，这才背着手往回走。 他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着：“唉，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狠心的爹娘，孩子才刚好就要送她去读书！” 叶老大跟叶大嫂无奈地对视一眼。 不过他们此时也没力气再管这些了，二人回到房中，倒头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孟钰把晴天从秦府接回来了，两口子才终于被吵醒了。 “爹，娘，我回来了。”晴天一路小跑地进屋，看到叶老大和叶大嫂还都在床上，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过床上的两个人都已经听到声音醒了过来。 叶老大翻身下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儿，见她精神挺好，但还是关心地问：“今天上午犯困了么？累不累？” “没打瞌睡，一点都不累。”晴天立刻回答，“晌午魏先生也一直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但是我之前睡了好多，所以今天一点都不困。” 说话间叶大嫂也从床上下来，问她：“那今天上午都学什么了？” “魏先生教了一首诗，我背下来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这首诗里有好几个我没学过的字，魏先生说明天再教我写这几个字。 “今天魏先生也没有给我留功课，说让我多休息几日再说。 “对了，魏先生今天还给我讲了个故事，爹，娘，我讲给你们听好不好……” …… 瑞亲王府。 红缨刚从寝殿中出来。 韩琪靖赶紧迎上来唤了声：“红缨姐姐。” “哎呦，你过来怎么都没声音的，吓我一跳。” “好姐姐，我跟这儿等你好久了。”韩琪靖道，“王爷让我过来问问，娘娘这几日怎么样了？” “前几天一直都是老样子，今天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今个儿秦夫人来探望娘娘，还把秦小少爷亲手抄的经文送来了。 “娘娘让我把经文放在枕头下面，没想到晌午竟真好生睡了一觉。 “下午醒了之后，娘娘最近头一次说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我赶紧叫后厨做了吃食端上来，竟用了满满一碗粥和一些小菜。 “娘娘今天一下午精神都很好，阿弥陀佛，肯定是佛祖在保佑娘娘！ “希望佛祖也保佑小主子，让王爷尽快把小主子找回来吧！” 第433章 你看，这不就管用了么！ 因为晴天的身体，叶大嫂连着两天都没去店里。 待晴天活蹦乱跳之后，她自己又结结实实睡了一天才缓过来。 所以饺子铺一连三天都闭门谢客了。 第四天叶大嫂一大早就去了店里。 帮厨曹月莲和罗冬香如今都住在铺子后面的厢房中。 虽说这几天一直没开门，但是两个人起得都还挺早的。 二人在院子里一边洗漱一边说着话。 罗冬香一脸担心地说：“这都第四天了，也没个消息，你说咱俩要不要去岑府打探一下啊？该不会真像街上说的那样，这铺子要做不下去了吧？” 曹月莲却很有信心地说：“想什么呢，你忘了，这铺子背后的人可是岑老，而且之前生意有多好你也看见了。 “歇业这几日，也天天都有人来打听什么时候再开张呢！ “再说了，东家也没短了你的工钱，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是不是想着，游娘子挺好相处一个人，所以希望这个差事能干久一点，不想再换地方了么！”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后面有人敲门。 “谁啊？”曹月莲问。 “开门，我来了。”叶大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哎呀，游娘子终于来了！”罗冬香一听到叶大嫂的声音，立刻把手里的布巾什么的往盆里一丢，抢先跑过去打开了门。 “游娘子，咱们今天开门么？” “开门！”叶大嫂道，“前几天孩子病了，我日夜守着实在分身乏术。” 曹月莲关切地问：“晴天没事了吧？” “已经没事了，都已经回去读书了。”叶大嫂说着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始干活。 曹月莲立刻上来帮忙。 罗冬香道：“我先去把闫飞和袁大娘叫过来，人多干得也快一些。” 闫飞是之前店里请的伙计，袁大娘则是负责打扫卫生收拾后厨的一个老太太。 这两个人不如帮厨的要求高，所以都就近找来的人，家都住得不远。 不多时，罗冬香就带着袁大娘回来了，说闫飞马上就到。 袁大娘看到叶大嫂回来也很高兴，她一把年纪了，虽然收拾屋子干点活都不在话下，但是已经很难找到长期稳定的差事了。 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离家近又适合自己干的活儿。 这才刚干了几天，她可不想就这么黄了。 所以袁大娘一进院就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开始帮着择菜洗菜。 叶大嫂道：“袁大娘，铺子好几天没开门了，要不你先去把店里打扫一下吧。” “不用不用！”袁大娘却连连摆手。 曹月莲抢着替她解释道：“游娘子有所不知，店里没开门这几日，袁大娘每天傍晚也会过来收拾卫生，所以铺子里一直干净得很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游娘子没想到袁大娘这么认真负责，着实惊喜，“多谢袁大娘啊！” “这有啥可谢的，不都是我该做的么！” 几个人说话间，闫飞也终于到了。 他一进院就连声道歉：“游娘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要开张，早晨起得晚了。 “刚才曹大姐去叫我的时候，我正帮我爹的伤腿换药。 “换到一半也不能停下来，所以只能等换完了再过来了。” “没事，不着急，这会儿也没什么你的活儿！”叶大嫂说着又问，“你爹的伤势怎么样了？” “多谢游娘子关心，请大夫看过，用上伤药之后已经好多了。 “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之后还要好生养一阵子才行。 “怕是要过几个月才能继续出去干活了。” 闫飞这孩子今年才刚十四岁，就住在后头的巷子里。 当初之所以把他招进来做了伙计，一来是因为他相貌生得端正，让人一看就很有好感。 二来是因为他家的情况着实有些惹人同情。 六年前，闫飞的娘亲在生他妹妹闫月的时候难产而死。 偏生闫月这孩子生下来就双目失明。 因为父亲闫永波要出去赚钱养活家里，所以照顾闫月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当时只有八岁的闫飞身上。 好不容易熬到闫月六岁，生活上已经基本可以自理了。 原以为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偏偏闫永波外出干活把腿给摔伤了。 闫永波躺在家里养伤，一家人顿时没了经济来源。 闫飞只好让父亲和妹妹在家互相照顾，自己出来找活儿干。 他刚开始找活儿的时候处处碰壁，人家要么嫌他年纪小，要么嫌他什么都不会。 闫飞没法子，最后只得跟着别人去扛货。 可他到底年纪还小，力气也不够，一天下来也扛不动几个。 干了两天半工夫，闫飞就被老板给撵出来了，工钱都没给结半文。 就在闫飞失魂落魄回家的路上，正好听到有人说饺子馆招伙计。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过来试试。 进来见到叶大嫂，闫飞直接未语泪先流。 叶大嫂温柔地询问了一句，他顿时就绷不住了，整个人崩溃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求叶大嫂能收留自己。 哪怕赚得少一些也行，他肯定会好好干的。 叶大嫂见他哭得可怜，便将他留下来试试。 没想到还真误打误撞捡到宝了。 闫飞是个十分能说会道的孩子，不但在店里把客人们都招呼得很好，到了后厨还能把曹月莲和罗冬香给逗得前仰后合。 就连叶大嫂自己都觉得闫飞说话叫人十分受用，真是个做伙计的好苗子。 尤其因为之前出去吃过到处碰壁的苦，所以闫飞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做起事来十分积极，根本不用叶大嫂吩咐，他就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都给做了。 也从不计较是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儿。 甚至有时候连叶大嫂都看不下去了，叫他歇会儿他才会停下来。 不过坐不到一会儿，他就又坐不住了，非要起身去干点事才行。 叶大嫂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加上他是真的肯做事，所以偶尔店里剩了饺子或是其他吃的，便让他带回家给父亲和妹妹吃。 这样一来，闫飞做事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毕竟叶大嫂的手艺可比他的高不知道多少倍。 爹和妹妹都很喜欢吃，每天晚上都盼着他回家。 今天也是一样，闫飞来了就直接凑过来帮忙择菜。 他一边择菜还一边跟叶大嫂告状道：“游娘子，您这几天没来，隔壁那个姓卢的一家人，一直在外头说您的坏话呢！” “他们说什么了？” “我咋没听说过呢？” 罗冬香和曹月莲齐齐惊讶道。 不过想来也合理，她俩都不是本地人，刚来了没几天，跟周围的邻居也不怎么认识。 卢家人就算说什么坏话，也不可能有人传到她们耳朵里。 但是闫飞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周围的人家他都熟得很，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得到消息。 “刚开始的时候还收着点儿，对外说您不干了什么的，然后拼命往自家拉客人。 “只不过她那手艺如何跟您比啊，那些客人吃了一次就都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都是骂骂咧咧走的。 “后来这两天见咱们还没开张，她家的话可就越说越难听了。 “要么说您干不下去跑路了，要么说您犯事儿了，铺子很快就要被官府查封了。 “还说咱们店里包饺子用的都是死老鼠肉…… “反正从他家传出来不知多少个版本的谣言了！” “我的妈呀，这都是什么人啊！”罗冬香气地把手里刚择好的菜往水盆里用力一扔，结果崩了自己一脸的水。 她擦了把脸上的水珠道；“她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游娘子，咱们得想个法子，不能由着她家这样乱来，不然时间久了，肯定会影响咱们生意的。” “这事儿可不好弄。”曹月莲一脸为难地摇摇头道，“毕竟嘴长在人家身上，咱们也不能管人家说什么不是？ “再说了，咱们如今无凭无据的，就算去找，人家只要不承认，一推三六五，咱们还不是干瞪眼？” “那也不能就这样由着她们胡说吧？”曹月莲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你看我都不生气。”叶大嫂道。 曹月莲和罗冬香齐齐感慨道：“游娘子，你就是脾气太好，心太软了，这样只会纵得她家越发嚣张。” 叶大嫂却用眼角余光朝两家中间那堵一人多高的院墙瞥去，然后笑着道：“她家为什么到处乱传谣言？还不是眼红咱家生意做得好。 “所以咱们有什么好生气的？ “只要咱们生意越做越好，那些只会在背后扯老婆舌、造谣生事的人才是真的要被气死呢！” 隔壁趴在围墙上偷听的卢大娘子这会儿就已经快要被气死了。 她咬着牙心下暗道，游娘子不会真以为生意会跟关门歇业之前那么好吧？ 先不说这样毫无预兆地歇业就已经容易损失很多客人了。 再加上她这几天坚持不懈的努力，已经把饺子馆用死老鼠肉的事儿都给传出去了。 她倒要看看，还能有几个人敢来她家店里吃饭。 叶大嫂这边说完这些话，也懒得再去理会偷听的卢大娘子。 早晨一大堆活儿要干，她可没工夫浪费在卢大娘子那种人身上。 洗完菜剁完菜和肉，叶大嫂便开始拌馅儿。 她拌完馅儿交给曹月莲和罗冬香开始包馄饨和饺子。 自己则开始拌起凉菜来。 “小飞，一会儿你记得跟客人们说，因为之前突然歇业三日，所以为了弥补大家，但凡今天进来吃饺子的客人，都送一碟凉菜。” “好嘞，游娘子，我记住了。”闫飞说完，就出去将门板都卸了下来，将大门打开。 就在饺子馆开门的同时，有两个正在周围晃荡的人突然跑过来。 “今天终于开门了么？” “这店该不会换人了吧？还是游娘子做的么？” “二位客官放心，之前歇业是因为东家的孩子生病。 “您二位看着应该也都是为人父的人了，想必肯定能够理解的，是不是？” 两个人被闫飞这话给架在这里了，所以只能跟着点头。 “我们东家说了，为了弥补大家好几天没吃上我家馄饨和饺子的客人，今天进门吃饺子或是馄饨的人，都会赠送一碟凉菜。 “这可是我们东家一大早过来亲手做的，平时可是吃不到的，您二位要不要进来尝尝？” 两个人每天都来门口转悠，就是想看饺子馆有没有开门。 如今一听说还送凉菜，立刻就不再犹豫，一前一后地走进店里。 见一开门就有客人进来，闫飞也十分高兴，越发卖力地出去吆喝起来。 叶大嫂这铺子虽然开的时间不长，但其实已经积攒了一些老顾客。 大家吃过店里的东西，自然能够分辨好坏，所以对卢大娘子嘴里传出去的那些谣言，人家压根儿就不信。 所以就算卢大娘子在隔壁都快恨得把后槽牙咬碎了，还是只能看着客人们络绎不绝地走进叶大嫂的饺子馆。 “这帮人真是半点出息都没有，就这么馋？非得吃她家饺子不可？” 卢大娘子一边啃着指甲一边生着闷气，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坑叶大嫂一把大的，必须让大家都不敢再吃她家的饺子才行。 但是这个主意可不是太容易想，卢大娘子坐在自家铺子里，一想就想了一上午。 快到午饭时间，门口这条街的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如今天气暖和了，许多外地的人都跑到京城来找活儿干，京城本地的人出来逛的也越来越多。 因为人多了，难免就有听到过谣言的人。 “哎呀别去这家，她家用死耗子肉。”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她家看着挺干净呢！” “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还是算了吧，街上这么多吃的，也不是非得吃她家！” “就是，咱们去前面看看！” 看到两个人说着话走远了，卢大娘子别提心里多痛快了。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再多出去说一说才行。 你看，这不就管用了么！ 第434章 难道坛子里，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卢大娘子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关注着隔壁的情况。 自家铺子这边都没怎么上心。 当然，她想上心也没什么可上心的。 从早晨到中午，她家店里一共才进来了两个客人，其中一个还因为她的怠慢拂袖而去。 卢老大在后厨骂骂咧咧地摔锅摔盆，卢大娘只当作没听到。 就在她坐在自家店门口，暗中关注都有多少人去了隔壁吃饭的时候，只见小儿子卢进财带着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男从外头回来。 卢进财一进门就问：“娘，我带朋友回来了，家里有什么吃的？” 卢大娘子没心思搭理他，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上后厨问你爹去！” 卢进财闻言再次介绍道：“娘，这是我哥们儿梁耀辉，他爹可是顺天府尹……” 卢大娘子闻言猛地抬头，眼睛都亮了。 儿子这是出息了啊，都能跟顺天府尹的儿子做朋友了。 不过卢大娘子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虽说她不过只是个平头百姓，但也知道顺天府尹姓郭才对啊！ 想到这里，卢大娘子立刻扭头看向梁耀辉，心道这肯定是个骗子。 但是还不等她开口质问，就听得儿子继续道：“是顺天府尹郭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 卢大娘子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上道：“你个死孩子，说话还大喘气！” 但即便只是郭大人手下的人，也不是卢家能够轻易得罪的。 而且如果真的能跟对方攀上关系，以后说不定能帮儿子找个差事什么的做做，总比一直待在店里当伙计有前途。 想到这里，卢大娘子也顾不得盯着游记了，直接去后厨告诉卢老大好生炒两个菜，再煮两份面，多放肉。 卢进财招呼梁耀辉坐下，驾轻就熟地去柜台里拿了一坛酒出来，菜还没上桌，两个人就先喝了起来。 卢大娘子很快就先端着两盘凉菜出来了。 看到两个孩子在喝酒她也没有阻止，只是把手里的菜放在桌上道：“后面还有好菜呢，慢慢喝，别着急。” 很快，两个热菜和两碗面也端上桌了。 卢大娘子叮嘱儿子好生招呼客人，自己便又坐到店门口去盯着游记了。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喝酒，很快就有些微醺了。 梁耀辉看着空荡荡的店面，借着酒劲问了个刚才没好意思问的问题。 “现在正好是饭点儿，你家怎么都没有客人啊？” 还不等卢进财回答，卢大娘子就开始诉起苦来。 “还不都是因为隔壁……”卢大娘子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从游记开张、一路说到最近，话里话外都是在怪游记抢了自家生意，还仗着家里人多欺负自家。 卢进财撇嘴不屑道：“她家人多也没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仗着在羽林卫有人。” 一听到羽林卫三个字，梁耀辉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区区羽林卫，他们以前在京中算是什么东西？ “如今不过仗着有叶大将军撑腰，就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梁耀辉说完还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的确，在叶庆山接手之前，羽林卫干的都是全京城最苦最累的活儿。 无论酷暑还是严冬，都要在外面不断地巡逻不说，就连顺天府衙门中的捕快都可以随时差遣他们。 但是自打叶庆山接手羽林卫之后，立刻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整顿。 砍掉了许多冗员，并且开始操练剩下的人员。 不仅如此，他还直接将职权范围划分清楚，把羽林卫原本替衙门捕快们承担的差事都丢还给了应天府。 之前卢进财说梁耀辉的父亲是顺天府尹的得力干将，其实就是个小捕快。 原本算是个比较清闲赚的还可以的差事，但最近却因为叶庆山的改革忙碌不已。 梁父如今经常忙得不着家，而且每次回家都累得半死不活，收入却不增反降，气得他天天在家大骂叶庆山和羽林卫。 梁耀辉在旁边天天听着，对羽林卫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尤其叶庆山不止将许多费力不讨好的杂活儿丢回给顺天府，还把一些有油水儿、有好处的活儿都给收了回去。 梁耀辉原本日子过得还挺滋润，最近手头却越来越紧。 找爹娘要钱也越来越难，十次里能要到两三次都算好的了。 所以他如今想喝点酒吃点肉，都需要跟卢进财套近乎，跟着他回家蹭吃蹭喝。 想到这里，喝了点酒的梁耀辉越想越气，一拍桌子道：“羽林卫这帮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如今居然还敢仗势欺人了！” 卢进财立刻在旁边拱火道：“谁说不是呢！ “像你这样家里有能耐的当然不惧他们了。 “可是像我家这样的小老百姓，真是连诉苦都没地方诉啊！” 梁耀辉喝得晕乎乎的，被卢进财这么一撺掇，立刻不知道该怎么嘚瑟好了。 他大手一挥道：“怕什么，只管去找她们，这次我给你们撑腰。” 卢进财得了这句话，终于笑开了花，满脸邀功地看向卢大娘子。 娘俩高高兴兴地哄着梁耀辉，直到他酒足饭饱，才将人送出门。 临出门，梁耀辉还大着舌头道：“放、放心，我、我这两天都在衙门跟在我爹身边。 “你们有、有什么事就直接去顺天府衙、衙门找我……” 将梁耀辉送走之后，卢进财往回走的时候，下巴都是高高扬起的。 “娘，怎么样？” 卢大娘子激动得不行，连声夸道：“还得是我儿。 “我儿如今越来越出息了，比你爹强多了。 “娘这后半辈子啊，可就指望你了！” 卢老大听到对话从后厨走出来，皱眉问：“你们娘俩又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卢大娘子抢先道：“谁瞒着你了！ “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儿子交了个有来头的朋友。 “只要这次好好把握，儿子今后的前途不就有着落了么！ “难道你以后不靠儿子给你养老么？” 卢老大听得将信将疑，又看了媳妇和儿子一眼，道：“最好只是你说的这样！ “就因为你之前那些个事儿，如今店里生意一落千丈。 “你若是再作一次死，这铺子也甭开了。 “不如现在就直接兑出去，说不定还能多收回一点儿钱。”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卢大娘子气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没见过你这样诅咒自家生意的。 “咱家生意不好也只是暂时的，我都已经想出法子来了。 “你只管放心，等游记干不下去了，客人自然就都回到咱家来了，说不定还会比以前更多呢！” 卢大娘子到现在都还坚定地认为，自家生意不好是因为游记的缘故。 卢老大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跟媳妇沟通，只能摇着头叹气。 他转身离开之前，最后叮嘱了一句：“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咱们就是小老百姓，咱谁都惹不起！”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卢大娘子不耐烦地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唠叨了。” 接下来的几天，卢家面馆的客人稍微恢复了一些。 但是卢大娘子却说自己有事要忙，整天找不到人。 卢进财也是天天跟着梁耀辉出去鬼混，不但帮不上家里的忙，甚至还经常要找卢大娘子要钱。 卢大娘子为了让他能把梁耀辉陪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背着卢老大给出去不少钱。 卢老大这边没法子，只能自己一边在后厨做饭，一边时不时到前面招呼客人，忙得脚打后脑勺。 每天关了店门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动也不想再动。 所以他压根儿没有注意卢大娘子这几天在忙什么。 叶大嫂这边恢复开店好几天了，大家见隔壁一直没什么动静，也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主要也是因为店里生意太好，大家每天忙着干活都来不及，实在没力气分心再去关注卢大娘子那边。 几日后，一大早，叶老大如往常一样将晴天送到秦府，然后再把叶大嫂和啸夜一起送到铺子。 因为最近厨艺大赛的初筛已经开始了，岑老要忙那边的事儿，经常不在家吃饭。 所以叶老大每天中午都是将晴天接回店里，晚上关了店门之后，三口人才一起回家。 而啸夜自从第一天中午没有等到晴天，坐卧不安地着急了一下午，第二天早晨就说什么都不肯跟晴天分开，一路追着马车跑出去老远。 于是叶老大只好每天早晨把它一起带到店里，这样中午把晴天从秦府接回来之后，啸夜就可以看到她了。 啸夜发现这个规律之后，就也不再闹腾，每天乖乖地跟着来到铺子。 它也从来都不去店里捣乱，只老老实实地在后院房中睡觉，或是在院子里溜达。 店里几个人刚开始还对这么大一只狗有点害怕，后来发现啸夜对自己人一点脾气都没有，才渐渐不再提心吊胆了。 闫飞更是喜欢啸夜喜欢得不行，而且胆子还挺大，一直很想摸摸啸夜的脑袋。 只可惜啸夜虽然没有脾气，对他们却都高冷得很，只要靠近它就会立刻掉头走掉。 只有在面对晴天的时候，啸夜才会展现出自己温柔好脾气的一面。 不但任由晴天抚摸，甚至还会在没人的时候把大脑袋扎进晴天怀里撒娇。 但是这天早晨，啸夜刚一下车就显得有点烦躁，鼻子不断地在空中嗅来嗅去。 叶老大敲门的时候，它更是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将前爪抵在院门上，甚至还有些烦躁地挠了挠门。 “啸夜，下来，别把门挠坏了。”叶大嫂呵斥了一声。 啸夜停止了挠门，却依旧前爪抵着门板站在那边。 “店里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叶大嫂见啸夜这般反常，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应该……”叶老大话刚出口，院子里终于来人打开了院门。 还不等叶老大迈步进去，啸夜就一个高窜了进去。 “俺了个娘诶！”前来开门的曹月莲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乡音都被吓出来了。 啸夜根本没理会她，一个飞跃跳进院子里，便开始到处嗅了起来。 叶大嫂把曹月莲扶起来，询问后得知，昨晚一切平安，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去看看啸夜到底是咋了？”叶大嫂指使叶老大去看看，还猜测道，“会不会是早晨没吃饱，闻到后厨有肉味儿了？” “那还真没准儿，我刚把今天要用的肉给切出来，还没开始剁呢！” 曹月莲眼瞅着啸夜真往后厨去了，也顾不得屁股摔得生疼，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生怕狗子把案板上的肉给祸害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却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啸夜可不是那种看见吃的就什么都不顾的狗。 更何况平时家里也没缺过它的肉吃。 夫妻俩对视一眼，也都快步跟了上去。 啸夜进屋之后，对案板上的猪肉不屑一顾，低头在地上不断地嗅着味道，然后一路来到后厨旁边的小房间门口。 小房间是个储藏室，里面一大半的地方放的都是烧火用的木柴。 还剩一小块地方，叶大嫂则让叶老三给自己搭了个木架子。 如今架子上基本放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 里面都是叶大嫂腌的小菜，如今没腌到时候，暂时还不能吃。 啸夜直奔那个架子，在下面闻了闻，似乎确定了位置。 然后它突然站起身，爪子搭在了架子上面。 啸夜如今站起来，都已经比叶大嫂更高了。 加上它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直接把架子扒得摇摇晃晃。 叶老大赶紧一把扶住架子，呵斥啸夜道：“发什么疯，赶紧下来。 “万一把架子弄倒，你可就完蛋了。” 但是平日里一贯听话的啸夜，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下来，反倒还奋力用爪子去扒拉高处的一个坛子，嘴里更是急得不断发出尖细的哼唧声。 叶老大纳闷儿地问叶大嫂：“你那个坛子里装的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叶大嫂也是一头雾水，“那坛子是空的，不然我也不会把它放那么高啊！” 叶老大听了这话，却突然变了脸色。 如果坛子真是空的，被啸夜这样一直扒拉，早就掉下来摔得粉碎了。 难道坛子里，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第435章 无凭无据张嘴就污蔑人 叶老大没有先急着看坛子里的东西，他转身先问另外几个人：“你们往坛子里放东西了？” 几个人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曹月莲道：“我来这边都是拿柴火，从来没动过游娘子的坛子。” 其他三个人也随声附和。 叶老大眉头紧锁，踩着板凳上去将大坛子抱了下来。 他打开坛盖往里一看，顿时面色一变。 啸夜也不断发出烦躁的叫声。 叶大嫂好奇地想要上前去看，却被叶老大一把拦住。 他将坛子盖好才道：“别看了，里面都是死耗子！” “啊——”叶大嫂吓得连退两步。 其他人也都面露惊色。 闫飞激动地断言：“肯定是隔壁卢家干的！” 叶老大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道：“嘘，先别声张。 “她家费力弄来这么多死耗子放在这里，不可能就是为了吓唬咱们，肯定还有后手。 “大家先把各处都检查一下，确认没有其他东西之后便去做事吧。 “这坛子我来处理，正好到时候看看他家究竟想干什么！” 大家应声四散而去。 叶大嫂看着灶间的各种调料，心里忍不住地犯膈应。 尤其之前厨艺比试的时候就经历过这样的事儿，所以叶大嫂更加担心。 “你说，她家该不会在咱们的调料里动手脚吧？” “没事儿，这些咱都不要了，我都给你换新的。”叶老大安慰她道，“今天多亏啸夜发现了不对劲，不然咱们说不定就得吃个大亏了。” “可不是么！”叶大嫂伸手揉着啸夜的脑袋道，“这狗子真不白养，有事儿是真能派上用场，也不枉费晴天对它这么好。” 啸夜听到晴天的名字，立刻呜呜地叫了起来。 “行了，你找个地方睡觉去吧，晌午晴天就回来了。”叶老大也拍拍啸夜的大脑袋。 啸夜立刻就听懂了，转身直奔自己最近一直睡觉的墙角去了。 墙角处一上午都能晒到太阳，还有晴天给它铺的小垫子，甭提有多舒服了。 叶老大先悄悄出去了一趟，给叶大嫂买回来全套新的调料，然后再把之前的都搬走。 还有大坛子里那么多死耗子，也得找个地方处理掉才行。 叶大嫂看着心疼不已，毕竟那可都是花钱买回来的。 但是后厨都被人进来过了，那些东西她是绝对不敢用了。 万一真被动过手脚，把客人吃坏了，那可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我去买把锁，每天晚上把后厨锁起来吧，这样能安心一点。”叶老大提议道。 “对对，买把锁，不然让人心里不踏实。”叶大嫂连连点头，“你说卢家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叶老大道，“你先干活吧，我把这些东西处理好之后，去找老四一趟，看他今天能不能换到这边来巡逻。” “也好，这样我心里也能踏实点儿。” 叶大嫂将新买回来的调料拆开之后开始做事，叶老大将东西都搬到车上，很快就赶着马车走了。 这次叶老大离开的时间就长了，直到店里来吃早餐的人都吃完走得差不多了，叶老大才从外头回来。 他把一个一模一样的坛子从车上搬下来，搬到后厨的储藏间内，放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你这里头是啥啊？”叶大嫂看着被叶老大举上去的大坛子，感觉还是有些重量的，忍不住好奇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老大笑笑，卖了个关子。 “你这人，弄得还挺神秘。”叶大嫂见状也没再追问，继续准备着午饭要用的东西。 每天中午饭点儿的时候，店里的客人是最多的，所以很多东西都需要提前准备好才行。 叶老四被叶老大找过之后，很快就找同僚换了班，还没到中午就已经巡视到游记店铺的门口了。 “大哥，我又带同僚过来品尝嫂子的手艺了。”叶老四带着人直奔店中，“上次吃完之后，一个个都喊着好吃，问我什么时候再过来呢！” 叶老四的同僚们也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可不是吗，自从吃了嫂子包的饺子，我连我娘包的饺子都吃不下去了，前几天刚被我娘骂了一顿。” “你还好，只是被骂一顿。我前几天就因为说了句游记饺子馆的饺子更好吃，被我媳妇用鞋底儿打了好几下子。” 听了这话，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惧内的毛病，这辈子怕是好不了了。”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被说成惧内的汉子突然把脸一板。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嬉皮笑脸地说道：“惧内明明是优良品德，谁说是毛病了？” 众人立刻笑得比刚才更大声了。 就连叶老大都忍不住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这话说的不错，觉悟比我还高。”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落座，闫飞很快将凉菜给他们端了上来。 因为下午还要当差，他们也不敢喝酒。 若是放在以前，喝点酒其实没有什么。 但是自从叶庆山接手羽林军之后，要求就变得严格了起来。 当差期间如果被抓住喝酒，那绝对会让你卷铺盖滚人。 如今羽林军这边不仅差事轻松了，赚的也比以前更多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很快，煮好的饺子也被端上桌，几个人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过几天休沐，我一定要带我媳妇来尝一尝，看看到底是我无理取闹还是她做菜真的不好吃……” “那你可要当心，万一嫂子在店里打你，我看你如何下得来台。” 几个人先将饺子吃了大半，然后才渐渐放慢速度，一边吃着菜一边小声聊着天。 叶老四这顿饭吃得并不专心，他一直警惕着隔壁人家什么时候会过来捣乱。 此时店里的客人已经越来越多，叶老大和叶大嫂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他们之前在私下悄悄分析，都觉得卢家应该会选在中午人最多的时候出手。 果不其然，在店里终于坐满了人之后，门外突然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人。 两个人的衣着都十分破旧，少年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头儿。 二人刚迈过门槛走进店里，老头儿就扑通一声坐在了正中间的地上。 闫飞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扶，但周围的客人已经全都朝这边看过来了。 “这位大爷，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太饿了？要不我去后厨拿几个饺子尝尝？” 闫飞还以为老头和少年是来乞讨的，正准备按照惯例拿点食物将人送出去，却听老头声音沙哑地说：“我可不敢吃你们店里的饺子，你们那些饺子都是用死耗子肉做的！” 此言一出，店内一片哗然。 客人们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虽然并不能辨别老头这话说得是真是假，但是正在吃饺子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内容，还是不可避免的让客人们倒了胃口。 闫飞听到死耗子肉几个字，顿时明白了这一老一少的来历，肯定是被隔壁卢大娘子请过来捣乱的。 之前叶老大跟他交代过，所以他此时反倒不慌了。 “你这老头好生无礼，我这店里东家十分和善，对前来乞讨的人都很大方。 “我都说了去给你拿饺子，你不爱吃就算了，怎么还血口喷人呢？” 周围的客人们听到闫飞说话不慌不忙，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顿时对饺子馆多了几分信心。 饶是如此，除了叶老四那一桌，其他桌依旧没有人敢动筷子。 此时叶大嫂听到消息从后厨赶了过来。 “这位老爷子，你说我们店里用死耗子做饺子馅儿可有证据？ “青天白日的，无凭无据张嘴就污蔑人可不行！” 老汉闻言没有说话，他身旁一直扶着他的少年却突然开了口。 “今天早晨，爷爷带我过来吃了游记的饺子。 “我们攒了好多天的钱，才终于攒够了能来点一份饺子的钱。 “我们两个吃完之后，还剩了两个饺子。 “我还高高兴兴的带回家给我爹吃，谁知道我爹一吃脸色就变了。 “我爹以前当过兵，可惜伤了腿，成了个废人。 “但是他以前当兵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 “别说是耗子肉了，人真饿极了的时候，连虫子都一口一个吃的嘎嘣儿香。 “所以我爹刚吃了一口饺子，就立刻脸色大变，问我们是从哪买的饺子。” 少年口齿十分清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店里的客人被他这番话说的后背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有些人受不住，吃都不吃了，直接起身走人。 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是选择了留下来看热闹。 “我在游记吃过好几次了，这分明就是猪肉，怎么可能是什么死耗子肉！”有的客人忍不住发声。 他也未必是真的对叶大嫂有什么信任，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吃的饺子里面可能有死耗子这个事实。 叶大嫂问：“既然是早晨吃出不对的，怎么这会儿才来找我们？” 这句话倒是抓住了重点，客人们看向祖孙二人的眼神也都带上了怀疑。 “我家住的远，而且我和爷爷还要去做事赚钱。 “所以一直到我们干完活回家，才把饺子给我爹吃的。 “我爹吃出味道不对，我们就立刻来找你了。” “无凭无据，就靠你编了个故事，就要说我家用死耗子肉，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你把我们家店里的客人都当傻子吗？ “该不会是谁家看我们家生意好，所以心生嫉妒，才派你们两个人过来的吧？” 这祖孙二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叶大嫂这话更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的确，口说无凭，不知你家可否敢让我们去后厨看看？ “若是在你家后厨找到了死耗子肉，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要是找不到呢？”叶大嫂问。 “找不到，那我们爷孙任凭你家处置！” 少年知道卢大娘子早有安排，所以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明明是你们无凭无据地登门找茬，怎么反倒要搜我家后厨以证清白？” “你该不会是不敢让我们搜吧？”少年咄咄逼人地问，“是怕我们搜出什么不该出现在后厨的东西吗？” 店里的一些客人也开始帮腔。 “游娘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还怕我们去后厨看看不成？” “就是啊，游娘子，你说我们好好的过来吃饭，碰上这种事儿，恶心的饭都吃不下了。 “倒不如你大方些，让我们去后厨看看，免得我们自己胡思乱想，东西都不敢吃了。” 这些客人里面，有些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个别人是卢大娘子花钱买通的。 于是在少数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所有客人都嚷着要去后厨一探究竟。 店里这般吵闹，很快就吸引来更多的人过来围观。 卢大娘子和卢进财也趁着人多悄悄溜了进来，混在人群中火上浇油。 叶大嫂见想钓的人终于上钩了，立刻做出一副忿忿的表情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家跟我一起去后厨看看，如果真有什么所谓的死耗子肉，我豁出去这家店也不开了，到时候任凭大家处置。” “好，游娘子这话说得大气！”一位客人拍手叫好，然后第一个起身要跟去后厨查看。 看到有人做了表率，其他人也立刻跟上。 最后一共十几个人，跟在叶老大和叶大嫂身后来到了后厨。 卢大娘子和卢进财也混入其中。 娘俩低着头躲躲闪闪的，还真以为叶大嫂眼瞎看不见呢？ 众人走进后厨，顺便把本来就不算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正在包饺子的曹月莲和罗冬香吓了一跳，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十几个人四处乱看，渐渐开始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游记的后厨收拾得好干净啊！” “是啊，我刚才过去看了饺子馅儿，感觉也挺新鲜的，不像是什么死耗子肉。” 就在大家四处乱转不知道该看点儿什么的时候，卢大娘子已经直奔一旁的储藏间。 她假装脚下一绊，整个人撞在架子上。 架子上方的几个坛子顿时被她撞得摇摇欲坠。 第436章 怎么还动上刀了？ “小心！”叶老大赶紧伸手去扶着架子。 卢大娘子顿时开始借题发挥道：“干嘛这么紧张，难道是怕我们发现什么？” 她这一嗓子把外间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看到大家全都盯着一架子的坛坛罐罐看。 叶大嫂道：“这里都是我腌的咸菜什么的，没有别的东西。” “你说没有别的东西就没有啊？”卢大娘子继续推波助澜道，“敢不敢让大家看看？” 叶大嫂的表情有些为难道：“这些酱菜都还没到开缸的时候，现在开缸的话，这么多人在这里，若是弄进去什么东西，很容易发霉长毛的。” 虽说早就预料到卢大娘子会这样做，但叶大嫂还是真的心疼自己腌的这些酱菜。 且不说做的时候花了不少功夫，主要是过段时间就能吃了，现在若是打开坏掉了，实在是太浪费了。 但是叶大嫂这样的不舍，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却成了她心虚的表现。 就在众人想要一拥而上的时候，叶老四直接带人上前，控制住了场面道：“如今也没有给游娘子定罪，大家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当然，我能理解大家的担忧，毕竟谁都不想自己吃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看不如这样，由我们来开坛给大家看，如何？” 客人们闻言全都点头，被卢大娘子买通的两个人孤掌难鸣，面对几个人高马大的羽林军，也不敢太过出挑。 两个人看向站在对面的卢大娘子，见她不易被人察觉地微微颔首，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其他人一起随声附和起来。 卢大娘子十分笃定，上面大坛子里都是她亲手装进去的死耗子。 所以无论开坛的人是谁，就算羽林军是站在叶大嫂那边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那么多死耗子给变消失。 于是羽林军便上前将一个个坛子搬出来，一个个打开给众人看里面的东西。 酱菜的味道飘出来之后，刚才还没吃完午饭的众人突然都觉得有点饿了。 “这里面是酱黄瓜对不对，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叶大嫂你这些酱菜以后要放在店里卖么？还是只能来店里吃啊？” “我这是第一次腌，做的比较少，所以只能在店里吃。 “不过如果大家都喜欢吃的话，那我以后也可以多做一些在店里卖。” “哎呦，这腊八蒜腌得不错啊！再有半个月应该就能吃了。” “还真是，这要是配着饺子吃，简直绝了。” “这里面是什么？好像是宝塔菜？”叶老四说着，直接从灶台上抽出一双筷子，夹起一个就塞嘴里了。 宝塔菜还稍微有些不够入味，但是口感十分清脆，嚼的声音听得其他人都更饿了。 但是想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后厨到底有没有死耗子，大家只能拼命咽口水，却都不敢尝试。 后面的坛子里还有腌制的洋姜、地瓜梗、萝卜块什么的。 叶老四一样样儿地尝过去，甚至还从后厨抓了个馒头就着吃。 他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点评几句。 “这个萝卜差不多了，能开始吃了。” “这个地瓜梗好吃，是干的泡发腌的吧？吃着可真劲道。” “洋姜还有点儿没腌透，但是味儿已经不错了。” 卢大娘子在旁边看得一个劲儿冷笑。 吃吧吃吧，现在吃得越高兴，一会儿看到死耗子的时候就越恶心。 很快，下面两排小坛子就都看过了，马上就要轮到上面的坛子了。 叶老四接连拿下来几个，打开看都是空的。 客人们见状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我觉得游娘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的，咱们该不会是被人当枪使了吧？” “我觉得也是，京城那么多大户人家都在游记买饺子，难道他们也都吃不出来好坏么？” “我听人说游娘子其实是岑老的人，之前开张的时候岑老还亲自来过店里，岑老总不能年纪大了开始砸自己的招牌了吧？” 听到大家动摇的话，卢大娘子不但不担心，反倒还露出了笑容。 越是这样，等下发现坛子里的死耗子时，大家就会越气愤。 眼见叶老四将她动过手脚的坛子从架子上搬下来，卢大娘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她立刻冲儿子使了个眼色。 卢进财便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坛子上的时候溜了出去，去找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梁耀辉、梁父和衙门的捕快们。 叶老四小心翼翼地抱着坛子出来，放在地上，擦了把汗道：“这里头腌的什么，还挺沉的。”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卢大娘子见叶老四磨磨蹭蹭的，激动地自己冲上去，一把掀开了盖子。 盖子刚一打开，一股臭味就飘散出来。 卢大娘子看都没往里面看，就开始大喊：“大家快来看啊，一坛子的死耗子啊！ “这就是你们喜欢吃的游记饺子，她家还真是用死耗子做的饺子馅儿啊！” 人群中早就被卢大娘子买通的两个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我的妈呀，这也太臭了，游记就把这种东西给客人吃么？” “不行了我真是要吐了，之前有人说是死耗子肉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 其中一个大喊：“游娘子，赔钱！” 另外一个更加夸张，直接冲到外面，扣着嗓子眼儿吐了起来。 听到屋里这样喊，梁耀辉立刻带着他爹和另外两个被请过来的捕快冲了进来。 “死耗子在哪里？” “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用死耗子肉包饺子卖？” 但是冲进来之后，屋里的气氛却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除了卢大娘子和被她买通的两个客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莫名。 梁父道：“听说有人居然用死耗子肉冒充猪肉包饺子卖。 “我倒要看看，在这皇城之中，有谁这般胆大妄为。” 卢大娘子立刻指向还在不断散发着臭味的坛子嚷道：“大人，在这里，死耗子在这里。” 梁父捏着鼻子，表情嫌恶地上前，往坛子里瞥了一眼，只看到里面黑乎乎的，便嚷道：“胆大包天，谁是这家店的老板？ “出来，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卢大娘子立刻指向叶大嫂道：“就是她！” 梁父抬头先看到叶大嫂，还没有什么反应，结果紧接着便看到了站在叶大嫂身边的叶老大。 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眼熟，梁父心里嘀咕起来。 但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究竟为何眼熟，便干脆懒得再想，心道说不定是以前犯过事儿，所以才会让自己觉得眼熟。 “来人，把她给我带回衙门，需要好生审讯一番。” 他这话说完，屋里的气氛顿时更加诡异。 那些客人们也都朝梁父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叶老四上前一步道：“事实都没搞清楚就要把人带走，你们顺天府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顺天府的捕快一看到羽林军的衣服，顿时眼睛都红了。 原本羽林军不过是在他们手底下听凭差遣的狗腿子，如今真是长本事了，还敢跟自己大小声了。 尤其想到原本那些该进自己腰包的油水如今都流入羽林军的口袋，几个原本还只是打算过来凑个人头的捕快也都来了火气。 “这好像也不是你们羽林军的权限范围吧？” “我们官差办案，你们想要阻拦不成？” “你们若是想包庇游娘子，那就跟我们一起回衙门去说个清楚。” 官差们步步紧逼，羽林军的几个人也不甘示弱。 “哥几个在这儿吃饭遇上了，就想管上一管，如何？” “你们到底是办案还是栽赃，这还得好生说道说道。” “去衙门就去衙门，谁怕谁啊？ “不过如果最后丢了脸，可别怪我们没提前提醒你。” 两边针锋相对，气氛焦灼得几乎一触即发。 屋里突然间安静下来，掉根针都能听见似的。 叶大嫂终于忍不住，趁机开口道：“诸位官爷，不知可否听我说一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卢大娘子给顶了回去。 “如今人赃并获，你有什么话，还是等去了衙门再说吧！” “哪里来的人赃并获……”叶大嫂无语不已。 虽然叶老大之前特意卖了个关子，但是坛子一打开，叶大嫂就立刻闻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毕竟这味道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只不过没想到在京城也能买到这个。 “这是我家的臭酱缸，虽说的确是臭了点儿，但是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就说我家酱缸里有死耗子吧？” 刚才被事态发展弄得一头雾水的客人们也纷纷道。 “是啊，我闻着也是臭酱的味儿。” “我虽然不喜欢吃臭酱，但是我娘爱吃，这味儿我熟得很。” “臭酱虽然闻着臭，但其实吃起来挺香的，宿醉之后，第二天早晨喝一碗臭酱汤还能醒酒呢，可舒坦了。” 梁父闻言一愣，他受了卢大娘子的影响，先入为主地认定坛子里就是死耗子，所以刚才根本连看都没看。 “游娘子，你去拿个大盆过来。”一名羽林军兵士道。 叶大嫂赶紧将后厨最大的一个木盆拿了过来，放在地上。 这名羽林军直接抱起坛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进了盆里。 坛子里的酱被这样一折腾，臭味越发浓郁了。 但是大家也都看得分明，坛子里除了大酱，什么别的都没有。 卢大娘子顿时傻眼了，冲过去抓起一个锅铲就在盆里翻搅起来。 “不可能，这坛子里明明就是死耗子，怎么会是臭酱……” 叶大嫂厉声问：“卢大娘子，你这是第一次来我家后厨，你怎么知道坛子里应该是死耗子而不该是臭酱？” “因为我……”卢大娘子一开口，差点儿把实话给秃噜出来，吓得她赶紧咽了回去，换了个说辞道，“我也不过是听刚才那对祖孙说的，然后闻到臭味就以为是死耗子了，我哪里知道什么……” 但是这番欲盖弥彰的话，却几乎将全部嫌疑都拉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梁父的脸上像开了染缸一样，万分后悔自己为了贪图蝇头小利，居然带着同僚过来，在羽林军面前丢人现眼。 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心道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这个小兔崽子。 梁耀辉吓得瑟缩了一下，心想自己可能暂时回不了家了。 实在不行就先回外祖家避一避吧。 客人们听了卢大娘子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刚才口口声声指责游记用死耗子肉的那对祖孙哪里去了？ 刚才好像还在屋里来着，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那两个人是不是心虚跑了啊？” “真是好狠毒的心啊，定是看游娘子的生意好，所以过来泼脏水的。” “可不是么，这话若是传出去，甭管游记究竟有没有用死耗子，游娘子都百口莫辩了。” 卢大娘子心里刚刚松了口气，好在这几个人跑得快，只要抓不住他们，就没人能够指认自己。 到时候只要她咬定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任谁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就在卢大娘子想得正美的时候，叶老四一句话就无情打破了她的幻想。 “那对祖孙和刚才在人群中起哄的人，已经都被我们羽林军扣下了。 “不过我觉得，这个案子的性质，似乎并不像几位官差所认为的那样 “所以我们并不打算把人交给你们，免得你们官商勾结，转头就把人给放了。” “你……”梁父被气得面红耳赤，却又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得伸手抽出腰间长刀道，“你们羽林军今日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抢这个案子了是么？” 客人们一看到要动刀子了，立刻吓得都往外跑，生怕无辜受到牵连。 此时却偏偏还有人逆着人群走了进来。 “叶大叔，你今天是不是太忙了，怎么忘记去接晴天了？” 看到牵着晴天从外面走进来的秦鹤轩，梁父的脑袋嗡地一声。 这不是秦府的小少爷么？他跟这游记饺子馆有什么关系？ 看到后厨这剑拔弩张的样子，秦鹤轩眉头紧皱，一把将晴天护在身后问：“这是干什么？怎么还动上刀了？” 第437章 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梁父手还抓着刀柄，头脑已经一片空白。 看到秦小少爷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叶老大眼熟了。 这不就是之前来衙门参加过捕虎庆功宴的打虎英雄么？ 梁父现在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 如果知道这家店是打虎英雄叶庆晨家开的，甭管卢大娘子给他什么好处，他也不敢随便过来找事儿啊！ 且不说叶庆晨可是连皇上都夸赞过的人，人家跟秦府的关系也是不一般啊！ 没看见连秦小少爷都亲自给叶家送孩子回来了么？ 梁父赶紧把刀重新插还入鞘，躬身道：“秦小少爷，这边可能是有一点误会……” “既然有误会，那就赶紧问清楚，免得耽误人家做生意。” “不用问了，已经弄清楚了。 “游记这边没有任何问题，更没有什么死耗子。” 说到这里，梁父扭头看向卢大娘子道：“我如今怀疑是有人嫉妒游记的生意太好，所以故意诬陷游娘子。 “秦小少爷放心，我这就叫人将她带回去严加审问，一定会给游娘子一个交代的。” 卢大娘子还没从这急转直下的情况下回过神来，听到这话顿时慌了。 “你收了我的钱还要抓我？” 此言一出，还在看热闹的客人们一片哗然。 “难怪官府的捕快这次来得这样快！”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个卢大娘子，之前就一直在外面说游娘子的坏话。” “可不是么，之前游娘子的女儿生病，几天没来开张，就被她传得好像人家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被抓走了一样。” “对对，我也好像听说过，只是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你们有所不知，游记第一天开张的时候我就来吃过饭。 “当时卢大娘子还冒充游娘子，把自家包的饺子卖给了好几户来买生饺子的。 “你们也不想想，那些能让下人来买生饺子的都是什么身份的人家。 “卢大娘子得罪了人家，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不也很正常么？ “她不但不反省自己，反倒还把所有事儿都怪到游娘子身上，净在背后使阴招儿。” 此时，被叶老四打发出去办事儿的闫飞也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嚷嚷道：“游娘子，我都打听清楚了，卢大娘子前几日跑到乡下去收死耗子，买了好多回来想要栽赃给咱家呢！” 一听这话，卢大娘子终于变了脸色，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隐蔽，没想到这都能被人给查出来。 如此一来，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卢大娘子一打开坛子，看都不看就说里面都是死耗子，原来背后黑手就是她自己。 叶老四双臂抱在胸前，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卢大娘子，对梁父道：“刚才这位大娘说了，跟你们衙门的捕快有钱权勾结。 “我看这人啊，今日势必是不能让你们带走了。 “不然被你们关进大牢里，明个儿说不定就落得个上吊自尽、畏罪自杀的下场了。” 卢大娘子开始还觉得自己给过梁父银子，所以梁父肯定能保自己，所以想跟着捕快们去顺天府衙门。 此时听了叶老四的话，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自己这点儿事可罪不至死啊！ 想到这里，她直接扑到叶老四面前道：“民妇愿意跟羽林军走，求大人们明断！” 听得卢大娘子这样一说，梁父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是当着秦鹤轩的面，他也不敢有任何造次。 只能眼睁睁看着羽林军的人带走了卢大娘子、卢进财和他儿子梁耀辉。 “爹，我不要被抓去羽林军的大牢—— “爹——救我——” 听着儿子鬼哭狼嚎地求救，梁父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但是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羽林军带走。 秦鹤轩则说了句：“梁捕快只管放心，羽林军可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冤枉人的。” 梁父被这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悄悄一挥手，灰溜溜地带着人离开了。 叶大嫂见事情解决了，赶紧招呼还都聚在后厨的客人们道：“多谢大家来替我做这个见证，大家刚才吃饭吃到一半，都还没吃饱吧？ “我这就给大家煮饺子，趁着刚才把酱菜都打开了，正好免费请大家品尝一下。” 客人们被她这么一说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他们一开始也不是全然信任游娘子的。 如今人家又要重新给煮饺子又要送酱菜的，好多人脸上也都有些讪讪的。 “游娘子，你放心，以后再有谁说你家用死耗子肉，我肯定会帮你澄清的。” “对对，我们回去也都帮你把这件事传出去。 “让大家都不要去卢记吃饭，要吃就来吃游记。” “我早就说了，游娘子的饺子这么好吃，怎么可能是死耗子肉做的。” 晴天此时从秦鹤轩身后钻出来，对叶大嫂道：“娘，秦哥哥为了送我回来，都还没吃午饭呢！” “好嘞，你陪秦小少爷进屋坐会儿，娘这就煮饺子。” 正好此时锅里的水烧开了，叶大嫂直接将一盖帘饺子全都下了进去。 客人们一见自己吃的跟给秦小少爷吃的都是一样的饺子，而且还是一锅里煮出来的，登时更加没有异议了。 “今日多谢游娘子，今后一定多来照顾生意。” “游记这么好的店，幸亏没被姓卢的那家给陷害了，不然我们以后想吃饺子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吃了。” “辛苦游娘子了……”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鱼贯而出，来到店里等着饺子上桌。 桌上原本早就凉了、坨了的饺子也都被撤下去了。 还有刚进来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的客人，大家立刻围着他一顿说，把卢家的恶行描绘得活灵活现。 “卢家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以前还挺喜欢去他家吃面呢！” “快别去了，你说什么人能说出别人用死耗子做饺子馅儿这种事，她还专门去乡下收了好多死耗子，说不定他家……” “哎呦，快别说了，我都开始犯恶心了。 “幸亏我以前去他家吃的都是素面，不然我现在直接吐给你看！” “不说了不说了，大家都等着吃饭，不说这让人晦气的事儿了。” “可不是么，游娘子家的饺子，绝对是真材实料，一吃就能吃出来。 “说什么用死耗子肉的，纯属就是瞎造谣。” 很快，后厨的饺子就出锅了。 叶大嫂让闫飞给前面上饺子，自己则端着饺子和一小碟切好的酱菜先给后院屋里送过去。 “今天店里出了点事，搞得我俩都把接晴天的事儿给忘了，真是太不应该了。”叶大嫂十分抱歉地说，“还劳烦秦小少爷亲自把她给送回来。” “叶大娘太客气了，我一直都把晴天当妹妹，如今她更是我名正言顺的小师妹了，我送她回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行，那你们两个快吃吧，别饿坏了。”叶大嫂笑着招呼，“对了，少吃点酱菜，尝尝就行。 “别吃太咸了，不然下午就得光喝水了。” “好，谢谢叶大娘。”秦鹤轩点点头，“我会看着晴天的。” 晴天如今已经会用筷子了，但是面对饺子这种有些“庞大”的食物，她还是有些夹不起来的。 所以叶大嫂还特意给她准备了勺子。 如果是平时，晴天肯定就直接用勺子吃了。 但是看到秦鹤轩用筷子夹饺子夹得十分顺利，小孩子要强那个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把勺子放在一边，坚持道：“秦哥哥，我也会用筷子的！” “好，那你用筷子慢慢吃，小心别烫着。”秦鹤轩也纵着她，自己一边吃还时刻注意着晴天那边的情况。 晴天好不容易把一只饺子夹到自己的碗上。 还不等她把饺子放进碗里，她就已经夹不住了。 一个打滑，饺子直接倒进碗里，把碗里的蘸料崩得到处都是。 秦鹤轩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刚才夹得已经很好了，没衣服上就好。” 他说着将崩到桌上的蘸料都给擦干净，然后还鼓励道：“刚开始学用筷子都是这样的，我以前用得还不如你好呢！ “你最近写字都写得这么好了，证明腕力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还不够熟练而已。 “这用筷子就像是写字一样，刚开始肯定都是生疏的，多练练就会越来越好了。” 晴天见秦鹤轩没有笑话自己，反倒还说了这么多话来安慰鼓励自己，之前还觉得有些丢脸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光，重新燃起斗志道：“好，先生都夸我字越写越好了，我肯定也能把筷子用得越来越好。” 叶大嫂给两个孩子送完酱菜之后，也没有食言，重新又回去切了酱菜，给店里的每一桌都送上了酱菜拼盘，自己腌的各种酱菜都包含在内了。 “这次的酱菜还没到日子就被提前开坛了，所以也没办法再卖给大家了。 “我刚才捞出来一些，给大家尝尝鲜，也请大家多提意见，我下次腌的时候好改进改进。 “对了，所有腌菜的坛子都是我亲自密封的，肯定没有人动过手脚，请大家放心吃。” 刚才众人都在后厨看到了叶老四挨个儿试吃酱菜，早都馋得不行了。 再说了，连叶老四都敢直接吃，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时间店里全都是大家吃酱菜的清脆咀嚼声。 “真好吃啊！” “是啊，这还是没腌好的么？这要是腌好了那得多好吃啊！” “叶大嫂，抓紧时间腌下一批吧，回头我一定来买，我爹就爱吃这一口！” “多谢大家捧场，我这几天就开始重新腌酱菜，等腌好之后还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看着大家都吃得高兴，也一个劲儿地夸奖，叶大嫂也不再为那几坛子酱菜心疼了。 反正酱菜也没被祸害，只是腌得有些不到时候，回头留一些自家吃，剩下的让叶老大带回村子里给家里和熟人们分一分也就不剩什么了。 店里大家气氛一片和睦，回到衙门的梁父却在想该怎么把这件事给抹平，不要牵扯到自己身上。 他思来想去，干脆拿上之前卢大娘子给他送的礼和银子直接去找了捕头鲁长东。 梁父自然不能说是自己收了人家的东西所以帮着去诬陷别人，所以稍微用了些春秋笔法，避重就轻地说：“都怪我教子无方，小儿子在外头交了个朋友，听信了人家的谗言，以为那个游记饺子用的真是死耗子肉，非让我去帮忙看一看。 “我想着，甭管是真是假，帮忙去看看也没什么的。 “如果真有人敢这么干，我去查清楚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谁知道那个游记居然跟羽林军有牵扯，非要说我儿子诬告，把人都给抓走了…… “鲁哥，若是别人我也不那么担心了，但是羽林军那边…… “您也知道，他们跟咱们积怨已久，难保会不会拿我儿子出气啊！” 梁父说着，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紧接着又放下两块碎银子。 鲁长东在听到羽林军三个字的时候，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 再看到桌上的东西之后，他立刻道：“羽林军那边可真是一朝翻身就开始蹬鼻子上脸，快要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若是让他们处置了你儿子，咱们整个儿顺天府的脸还往哪儿搁！” “放心吧，我这就叫人过去，一定把你儿子给接回来！” “多谢鲁哥！”梁父听他说得这样言之凿凿，心想这事儿肯定稳了。 只要能把儿子捞出来就行，至于卢家人，他就懒得管那么多了。 鲁长东这边收了梁父的礼，待他走后便开始琢磨自己该如何把人给要回来。 他这边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就有差役来叫他道：“鲁捕头，府尹大人叫您过去一趟呢！” 鲁长东闻言赶紧起身，把梁父送的礼收起来，银子揣进怀里，理了理衣裳，这才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叶庆山叶大将军来了。 “叶大将军跟府尹大人关起门来说了会儿话，然后大人就让小的请您过去一趟。” 听了这话，鲁长东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心道该不会是跟刚才那件事有关吧？ 第438章 此言一出，店内外瞬间哗然。 郭崇亮今日原本休沐，正在后宅的家里听姨娘唱着小曲儿，好不快活。 听下人来报，说是叶大将军登门，在府衙的花厅内等着自己，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哪个叶大将军？” “哎呦我的大人，还能有哪个叶大将军，就是年前刚回来的叶庆山叶大将军啊！” “他来干什么？”郭崇亮闻言坐起身一摆手，姨娘赶紧停了下来，识趣地抱着琵琶离开了。 虽说府衙捕快跟羽林军之间的争斗，对郭崇亮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他依旧觉得叶庆山十分不给自己面子。 但是碍于人家官职比他高，如今又正受皇上器重，他也不敢造次罢了。 郭崇亮冲下人不满道：“你没跟他说我今日休沐么？说我不在家都不会么？” “大人，叶将军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若是今天说您不在，人家明天再来，岂不是越闹越大。 “所以小的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来回禀您才最合适。” “兴师问罪？”郭崇亮听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他一上任就拿顺天府衙门开刀，我都没说什么，给足了他面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到这里，郭崇亮起身吩咐道：“来人，更衣，待我出去会会他，看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就算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找人立威，也没道理盯着咱们顺天府衙门不放。” 郭崇亮穿好官服，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人直奔前衙去了。 到了花厅之后，本以为要面对叶庆山的指责，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却出奇的温和，还跟他拉起了家常。 “郭大人应该知道，叶某出身贫寒，能有今日的地位，多亏了圣上眷顾。” 郭崇亮本来气势高昂地过来，却被叶庆山的态度一下子给弄得泄了气。 “叶大将军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谦虚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您在边关用命拼杀出来的。 “皇上器重您，也是因为您有真本事啊！” “郭大人谬赞了。”叶庆山摆摆手道，“我出去当兵这么多年，回来才知道父母早就撒手人寰，如今最亲近的，也只剩大伯一家人了。” 郭崇亮听了这话，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能随声附和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俗话说，自古忠孝难两全，叶大人的父母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体谅您的。” “就连大伯都没活着看到我出人头地的这一天，好在大伯家的四个兄弟都是好样的，跟我关系也十分亲厚。 “我在这世上终归不是孤身一人，所以我是真心把他们当亲兄弟一样看待的。” “那的确很好啊，恭喜叶大将军。”郭崇亮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那几个兄弟，都是顶好的人品。 “虽然知道我的身份，却从来不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做事。” “如此深明大义的兄弟，着实不多见了，叶大将军好福气啊！” 郭崇亮觉得自己已经夸累了，他甚至想问问叶庆山，你跑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有几个好兄弟不成？ 不过他紧接着又警惕起来，难不成是自家哪个兄弟在外面打着自己的旗号做了什么事，还犯到了叶庆山手里去了？ 但是左思右想，最近家里人似乎也都挺安分的，没听说出了什么乱子啊！ 如果真有兄弟犯到叶庆山手里头，那他娘早就该来找他哭了。 他想不出来，只得耐着性子听叶庆山继续墨迹。 “当然了，这样对我是极好的事儿，他们生怕在外面给我惹了麻烦。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如今在京城做生意，被人欺负了，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想给他们撑腰都很难。” 郭崇亮一听这话，终于来了精神，心想总算说到重点了。 于是他十分大度地说：“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这还不简单，叶大将军您只管告诉我，您兄弟在哪里做生意。 “我让府衙的捕快和差役都帮忙照顾一下不就得了。” 不料叶庆山却摇摇头道：“郭大人，这可就不敢劳烦您府衙的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您府衙的人不去欺负我家大哥，我就在这儿给您道谢了。” 郭崇亮一下子蒙圈了。 啥意思？ 合着这个叶大将军还真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不过犯事儿的不是自家兄弟，而是手底下的人？ “叶大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啊？” 叶庆山喝了口茶道：“其实我那大哥，郭大人应该也认识才对。 “就是之前被皇上赞许过的叶庆晨。” “叶庆晨？”郭崇亮一拍脑门，这两个人的名字就差一个字，自己居然从来都没把他俩联系到一起，“您是说那个打虎英雄叶庆晨叶壮士？” “正是，大哥成了打虎英雄，似乎还参加过府衙的庆功宴，跟您应该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郭崇亮哪里会不记得，他还记得叶庆晨跟秦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呢！ 他之前还奇怪，为何秦府会跟一个平民百姓关系匪浅，如今看来倒是他消息太过滞涩，居然都不知道叶庆晨居然是叶庆山的大哥。 这下都不用叶庆山细说，郭崇亮就已经基本猜出来手底下的人都干了什么。 说实话，寻常百姓想在京城做生意，就没有不被官差压榨的。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送点礼、给点好处息事宁人。 当然，一般情况下，捕快和差役们也不会太过紧逼，讲究一个细水长流。 如果叶老大真如叶庆山说的那样低调，被官差找事儿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潜规则，都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细说的。 所以郭崇亮只得道：“您看这事儿闹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么！ “我这就把鲁捕头叫来，一定要把这件事彻查到底，还您大哥一个公道。” 于是便有了下人去叫鲁长东过来这一幕。 鲁长东心里七上八下地过来，进屋先行礼见过了叶庆山和郭崇亮，躬身道：“不知大人叫属下前来可是有何事吩咐？” 郭崇亮便将叶庆山说的事儿简单跟鲁长东说了一下。 鲁长东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怪姓梁的那个吝啬鬼会突然来给自己送礼，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儿子闯祸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回来居然还敢跟自己主动告状、倒打一耙。 幸亏自己这还没来得及插手，不然岂不是要被姓梁的给拖下水了？ 鲁长东越想越生气，此时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梁父给牺牲掉了。 “大人，其实这件事，属下已经有所耳闻，正在内部调查之中。 “目前已经锁定了有嫌疑的人，因为尚未最终将人扣押，所以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没想到险些造成叶大将军和大人之间的误会，实在是属下考虑不周所致，属下在这里给二位大人赔罪了。” 郭崇亮一听这话心头一喜，甭管鲁长东这话说得是真是假，至少在叶庆山面前给自己挽回了不少面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们尚未查实，没有向我禀报也情有可原。” 叶庆山则道：“既然已经锁定了嫌疑之人，不如现在就直接把人带过来，正好当着我和郭大人的面审问清楚。” 郭崇亮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赶紧看向鲁长东。 却发现鲁长东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郭崇亮赶紧道：“没听到叶大将军说的话么，赶紧去把人带过来。” “是，属下这就去！”鲁长东听到郭崇亮的吩咐才领命而去。 叶庆山道：“鲁捕头不错，果然是郭大人的得力干将啊！” “是啊！”郭崇亮讪讪地应道。 他心里其实还是捏了把汗，直到鲁长东很快将梁捕快带了过来。 “大人，就是他！”鲁长东道，“梁鸣山经儿子之手收受贿赂，去游记饺子铺诬陷冤枉店主。 “没想到被在店内吃饭的羽林军识破，将他儿子扣押讯问。 “他回来之后非但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还试图颠倒黑白，并且通过给我送礼，让我帮他摆平一切，并将他儿子捞出来。 “属下当时就觉得不对，为了不打草惊蛇，于是暂时收下东西，并且派人暗中调查此事。 “如今真相大白，人赃并获，东西和银子都在这里，还望大人明断。” 这话说完，立刻有两个人过来，从后面扣住了梁鸣山的双臂，压得他不得不弯下了腰。 梁鸣山整个人都傻了。 他被鲁长东叫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儿子被讨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地跟着进屋，结果面临的居然是这样的场面？ 梁鸣山努力梗着脖子质问：“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是说让我跟你过来见我儿子么……” 鲁长东板着脸道：“那自然是为了防止你逃跑或是突然爆起伤人才骗你的。” 叶庆山却道：“倒也不全是骗你的，来人，把人都带上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押着卢大娘子、卢进财和梁耀辉进来了。 “这个案子本就该是府衙的管辖，今日羽林军的几个人为了护着我大哥大嫂，做法着实逾越了。 “我专门把人带过来，正式将这个案子移交给您，还望郭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当然，羽林军那几个小子，我也一定会按规矩处罚的。” 直到此时，郭崇亮才终于明白了叶庆山此行的全部目的。 这一番连消带打，不但将府衙的捕快牵扯其中，还巧妙地撇清了自己在其中的干系。 最后更是以退为进，把案子再重新丢还给顺天府，还显得他是在替郭崇亮考虑。 如此一来，郭崇亮都没办法以羽林军逾越为由上折子参奏。 他甚至还要因为有自家手下牵扯其中而不得不帮着粉饰太平，尽量不让这件事引起更大的波澜。 想到这里，郭崇亮就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谁说叶庆山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瞧人家回京之后这一件件事，哪一件是没脑子的人能办得出来的？ 但是无论心里多生气，郭崇亮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叶大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件事错在我对手下管束不严。 “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就算不是羽林军，也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几个人您就放心交给我，我一定不会包庇纵容，会尽快给您……和游记饺子馆一个结果的。” 叶庆山这才起身，笑着说：“我就知道郭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是被下面一些欺上瞒下的小人蒙蔽了。 “如今得了郭大人这就话，我回去也好跟我哥嫂有个交代了。” 郭崇亮陪着笑将叶庆山送出衙门，回来就气得掀翻了屋里的桌子。 他指着鲁长东道：“这个案子就交给你负责了，一定给我严查严办！” “是，属下遵命。” 梁鸣山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这次必然是难逃责罚了，一时间都顾不得场合，直接冲着儿子破口大骂。 梁耀辉还没见过父亲这般模样，被吓得双腿发软，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卢家母子更是面面相觑，他们着实没想到游记饺子馆居然还有这么硬的背景。 卢大娘子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拍着地面边哭边骂：“好你个游娘子，你有这么硬的靠山，为何不早说。 “早知如此我又怎么敢去招惹你？如今害得我们母子……” 这话说得简直蛮不讲理，连一旁的差役都听不下去了。 不等鲁长东吩咐，差役们就赶紧把几个人拖下去，关进了府衙大牢。 叶庆山从府衙离开之后，也没急着回府，而是先去了游记饺子馆。 他这次没有选择低调出行，而是亲自骑着马、带着手下，摆足了将军的仪仗。 一行人来到饺子馆门口，就已经吸引了不知多少路人的关注。 叶庆山当众翻身下马，径直走进饺子馆，冲正在给客人上饺子的叶大嫂唤了声：“嫂嫂，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都不叫人去跟弟弟说一声呢！” 此言一出，店内外瞬间哗然。 第439章 大哥，大嫂，我给你们撑腰来了 叶庆山当初凯旋回京，阵仗可是很大的。 皇上不但亲自在金銮殿等候接见，还派大臣去城门口迎接。 当时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所以即便大部分人都没看清楚叶庆山的脸，但是对于他的仪仗，却是印象深刻的。 “这该不会是叶大将军吧？” “你问我我问谁啊？你上次不是去看热闹了么？没看见么？” “那天人山人海的，我都没挤进去，根本没看清楚长相啊！” “但是这仪仗应该没错了吧？你看后面不是还写着叶字么！” “对啊，游娘子的夫君姓叶，这不正是一家子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叶大嫂看到叶庆山这样直接到店里来了，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饺子过去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叶庆山道：“大嫂，你们开店不想打我的旗号，怕给我招惹是非，我能理解，也很感激你们替我着想。 “但是都已经被人欺负、被人诬陷了，怎么还不去将军府找我呢？ “我在边关十几年才回来，父母早就不在，你们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若是连你们都保护不了……” 叶大嫂从来没见过叶庆山这样，赶紧道：“哎呀，若真有什么事儿，你就算不说，我们也得去找你帮忙不是？” “现在这不是没事儿么，正好你大哥在后头屋里呢，上后头慢慢说。” 叶大嫂带着叶庆山去了后院，店里顿时乱做了一团。 “游娘子也太沉得住气了吧？都被人欺负上门了，居然都不找叶大将军！” “可不是么，我要是有这么有本事的亲戚，开业那天我都得把人请过来给我助威。” “要不说人家游娘子是实在人呢！人家本本分分做生意，靠手艺赚钱，根本就没想过那些个狐假虎威的事儿。” “可不是么，我从游记开张那天吃到现在，我敢说，游记的吃食全都是货真价实、物美价廉的。” 店里很快就被一片赞誉声给塞满了。 人总会有一种奇怪的心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家店有背景有关系，说不定天生就会带上抵触心理。 但是当他们先对这家店产生了认可和喜爱之后，再知道他们明明有靠山却从来不提，一直本本分分地做生意，甚至还差点儿被人冤枉欺负的时候。 他们就会对这家店产生更强烈的认同感，成为更加忠实的老客户。 甚至还会不遗余力地在外面说这家店的好话，并且向自己身边的人大力推荐。 叶大嫂此时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将叶庆山带到后院之后，她立刻便问：“庆山兄弟，是不是我们找老四过来帮忙给你添麻烦了啊？” “大嫂，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啊！”叶庆山道，“我可是把你们当实在亲戚处的，结果你们这边被人欺负了，我都还要从别人嘴里听说才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我在外头拼死拼活这么多年，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还连家人都护不住，那我未免混得也太失败了……” 叶大嫂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赶紧打断他道：“嘘，这话可不敢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叶老大也道：“庆山兄弟，这些都是小事儿，做生意难免会遇到这样的人，我们这不也都解决了么。 “若是有点芝麻大小的事儿都去麻烦你，那你哪里还有时间去处理公事了。 “再说了，你大嫂准备开店之前，娘就跟她说过，绝对不能打着你的旗号。 “虽然你如今已经贵为大将军了，但咱们老叶家到底没有别人那么深厚的根基。 “你这么多年在外打拼得多难啊，能有如今的地位，那都是你自己一次次拿命换来的。 “我们没本事，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决不能给你拖了后腿……” 叶庆山一把抓住叶老大的手道：“大哥，你们这次是运气好，被啸夜提前发现了问题。 “下次若是遇到手段更高明的可怎么办？ “我知道大娘是为我好，但是你们也该体谅一下我想帮你们的心是不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在一旁听晕了的晴天终于忍不住问：“爹，堂叔，你们这是在说啥啊？ “奶奶说过，一家人就是要互帮互助。 “你们干嘛还要在这里争来争去的？” 叶庆山闻言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傻，顿时笑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弯腰抱起晴天道：“还是咱们晴天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家里人之间，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非要说谁帮谁，那我还通过你们跟秦大人攀上了交情，如今在朝廷之中也不再孤立无援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会给我招惹什么麻烦。 “大哥、大嫂，不是我说，就你们这样老实巴交的、连狐假虎威这种事都不会做的人。 “只有别人给你们添麻烦的，你们能给我添什么麻烦？ “这里是京城，有背景的才是大多数，没有背景就肯定会受人欺负。 “所以我今天特意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就是要给店里的客人们看看，你们可不是没有靠山、能任人欺负的小老百姓。” 一听到叶庆山又开始长篇大论地说了起来，晴天赶紧在他怀里扭扭身子问：“堂叔，你怎么没带你家的两个哥哥过来啊？” “哎呦，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记得他俩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把他俩给忘了呢！ “他俩在家倒是总念叨你，可也不见你去找他们玩。” 晴天赶紧解释道：“我现在要去读书，下午回来还要做功课，所以都没时间出去玩了。” “哦？你现在在哪里读书啊？还是家里请了先生？” 叶庆山最近刚接手京城的工作，光是梳理清楚各方关系，整顿手下的人就已经很劳神费力了，所以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其他事儿。 所以对晴天这边的动向也是一无所知。 听说晴天居然已经被魏先生收为徒弟，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魏先生，可是魏衍魏先生么？” “正是。”叶老大赶紧谦虚道，“当初我们在逃亡路上，晴天发现了差点儿冻饿致死的魏先生，我们将他救了起来。 “所以魏先生收晴天做学生，想来也是存了报恩的心思。” “甭管因为什么，那也是咱们晴天自己有本事。 “若是换做我家那两个混世魔王，就算被收做学生，不出几日也会被先生给逐出师门的！ “说句不怕大哥大嫂笑话的话，我无论是当初在战场杀敌，还是如今回京做官，都比不上教育他俩那么闹心。 “每次都得在心里劝自己，再不好也是亲生的，还能弄死不成？” “这说的啥话，我看你家两个儿子都挺精神挺机灵的样子，咋能这么说孩子呢！” “就是精神机灵得太过头了。”一提到两个儿子，叶庆山是真的头疼了。 “当初在边境的时候，我时常忙得脱不开身，两个孩子在军营中都玩儿野了。 “如今回了京城，哪里还有边境那样让他们能到处疯玩儿的条件啊！ “之前我送他俩去书院，去了不到十日，山长就带着交的束修来求我，说实在是无力管教，希望我能把孩子接回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先把孩子接了回来。 “本来还想再往别的书院送一送的，谁知道书院之间这消息传得倒是快，去了几家都被婉拒了。 “没法子我就只能请先生回家专门教他们两个人，如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三位先生请辞离开了。 “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咋办才好了，出双倍的束修都请不到人。” “啊……”叶大嫂被叶庆山的话给惊到了，完全想不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孩子。 她原以为一般男孩子就算再淘气，也就是像自家几个小子那样最多了。 谁知道连这居然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自家那几个小子就算平时再淘气，至少还是肯乖乖去上学的。 叶老大看着自家乖巧的女儿，心里真是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又开始为叶庆山犯起愁来。 以叶庆山如今的身份地位，两个孩子都少不得要读书识字。 即便是想习武从军，也还是需要识文断字的。 更何况叶庆山自己吃过那么多苦，也未必想让两个儿子走自己的老路。 倒是被叶庆山抱在怀里的晴天很快就想出一个主意道：“堂叔，魏先生在京中有很多朋友，不如我明天帮你问问他，看有没有能管得住两个哥哥、也愿意去你家做先生的人好不好？” “那就再好不过了。”叶庆山大喜过望。 魏先生这样的当世大儒他就不奢望了，自家那两个臭小子也不配。 但是以魏先生的身份和学识，他的朋友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叶庆山还赶紧补充道：“你记得跟魏先生说，找的先生越厉害越严格越好，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绝对不护孩子。” “我明天帮你问问。”晴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但是能不能成我也不好说。” “你能帮堂叔问问，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叶庆山越说越高兴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跟堂叔回家玩一会儿好不好？ “正好你也帮着堂叔说说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 “他们俩若是能有你十分之一的乖巧和懂事，我都得立刻去祖坟上给你太爷烧纸。” 晴天没想到叶庆山居然这般说风就是雨，只得扭头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 叶庆山紧接着道：“大哥，大嫂，孩子交给我你们就放心。 “我带她回家玩会儿，晚上在我家吃过饭再给你们送回去。” “去你家玩当然没啥可不放心的。”叶大嫂说完看向晴天问，“晴天想去么？ “若是今天不想去，那就等哪天得空了让你爹带你过去玩也一样。” 叶大嫂虽然不想驳叶庆山的面子，但是更不想女儿受委屈，所以还是先询问晴天的意见，并且给了她选择的权利，表示自己没有叫她必须去的意思。 叶庆山也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唐突了，毕竟孩子还小，跟自家虽说是亲戚，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熟络。 突然间让人家离开父母去自家玩，似乎也的确有些不妥。 于是他也赶紧道：“对对，今天不去也没事，回头让你爹娘带你过去玩也是一样的。” 但是晴天想了想，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 “好啊，我跟堂叔过去玩，不过我要回家睡觉。” “这是自然，吃过晚饭堂叔亲自送你回去，保证一根儿头发都不会少了你的。” “堂叔，我能带小夜一起去么？”晴天提出要求。 “当然可以啊！”叶庆山看向一直蹲在自己脚边守着晴天的啸夜，十分怀念地说，“当初堂叔在边境的时候，军中也养了许多大狗，都是十分得力的好帮手呢！” 于是约好吃过晚饭就把晴天送回岑家之后，叶庆山便兴高采烈地抱着晴天出门上马。 啸夜则一路小跑地跟在旁边，一点都不肯落下。 叶庆山自己没有闺女，平时也不怎么抱儿子，此时抱着香香软软的侄女，甭提多新奇了。 这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到了将军府门口，叶庆山这边刚抱着晴天下马，那边就已经有人跑到后宅报信儿去了。 “夫人，将军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可好看的女娃娃了。” “哪儿来的女娃娃？”邵氏听得一愣。 还可好看了？这是啥意思？ 结果还不等她多想，叶庆山就抱着孩子来了后宅。 人都还没进门，大嗓门就先传过来了。 “云兰，你快来看，我把谁接过来了。” 邵氏赶紧迎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晴天瘪着嘴的小模样。 “我的老天爷，你快闭嘴吧，别把孩子耳朵震坏了！ “你以为这是你那两个皮猴儿子呢！” 周围的下人从未听过邵氏这样跟叶庆山说话，吓得脸都白了。 谁知叶庆山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还挠着后脑勺傻乐起来。 第440章 我认输，今天肯定是晴天妹妹赢了 两个人以前在边境军营的时候，邵云兰的性格其实也并没有多么温婉。 毕竟边境当地民风彪悍，时不时就会有外敌入侵。 所以很多女子都如关内男子般飒爽，男人则更加彪悍。 邵云兰应该是随着叶庆山的升迁而渐渐开始约束起自己的性子。 这次回京城之后更是丝毫没有展现过自己的真实性情。 所以此时突然被她吼了一句，叶庆山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觉得颇为受用。 他咧嘴一笑，道：“是我疏忽了，晴天，没事儿吧？” “没事儿。”晴天嘴上说着没事儿，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直接朝邵氏伸出手，“堂婶。” 邵云兰立刻伸手把晴天抱过来，转身就往屋里走。 她一边走还一边问：“你怎么把晴天给拐回家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拐来的啊！”叶庆山跟在她身后道，“我这不是把晴天带回来玩儿，顺便在家里吃个饭么！” 邵云兰一听这话，赶紧问：“晴天晚上想吃什么啊？婶婶叫人给你做。” 晴天道：“婶婶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不挑食也不妨碍你有喜欢吃的菜啊！”邵云兰道，“你看，昌瀚哥哥喜欢吃羊肉，昌琨哥哥喜欢吃肘子，那晴天平时最爱吃什么呢？” 晴天想了半天道：“婶婶，我爱吃疙瘩汤。” 邵云兰闻言一愣，但还是立刻满口答应道：“没问题，婶婶让后厨去做。” 进屋之后，叶庆山环顾一圈没看见两个儿子便问：“那两个臭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天天嘴里念叨着晴天妹妹，如今我把人接过来玩儿，他俩倒是不见踪影了。” “还能去哪儿，肯定又是上后花园里疯玩去了。”邵云兰道。 两个孩子以前在边境军营的时候，都是跟着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到处乱跑。 如今突然回了京城，邵氏怕他们两个闯祸，将兄弟二人关在家里不许他们出去，所以他们就只能在将军府的范围内活动。 叶庆山闻言，叫来下人吩咐道：“快去把他俩叫回来，就说晴天妹妹来了。” 下人心里坠坠不安，却也不敢忤逆叶将军的命令，只好提心吊胆的去后花园找两位少爷。 其实叶昌琨和叶昌瀚兄弟俩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只是太过淘气了些。 如今府中的下人，但凡年轻些的，就没有不被他俩捉弄过的。 平时想要把两个人叫回来，最低也得邵氏出马。 但今日让下人们没想到的是，一提晴天妹妹来了，两个人竞争先恐后地往回跑。 “爹，晴天妹妹在哪？”叶昌琨第一个跑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喊了起来。 原本趴在晴天脚边的啸夜立刻支楞起身子，紧紧地瞪着叶昌琨。 将军府的下人们看到这么大一条狗都有些害怕，立刻有人上前拦着叶昌琨道：“少爷小心。” 晴天立刻斥道：“啸夜，你趴下，别吓着人。” 叶庆山毫不在意地说：“不用担心，这狗子通人性着呢！” 话虽这样说，下人们也不敢大意。 叶昌琨自己也丝毫不惧，反倒睁大了眼睛，眼里冒着光地问：“爹，这是你带回来养的狗子吗？” 后跑回来的叶昌瀚也激动地问：“爹，我们能养着这条狗吗？” 当初离开边境的时候，叶庆山不许他们带走军营中的狗子，两个孩子为此还哭了一场。 此时看到这么精神的一条大狗，兄弟俩都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摸上一摸。 “养什么呀，这是你们晴天妹妹的狗，带过来给你们看看，你们可以一起玩儿。” 兄弟俩听了这话，才想起来晴天妹妹来了，赶紧把刚才被狗吸引去的注意力挪回了晴天身上。 “晴天妹妹，你怎么才来呀，上次走前你还说会经常来找我们玩儿呢。” “可不是么，我本来还留了两只蝈蝈等你来呢。”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冲着晴天说个没完。 晴天想要回答都插不进嘴。 叶庆山抬手在两个儿子头上各敲了一下。 “你以为谁都跟你俩似的，只知道疯玩，人家晴天妹妹现在天天都要去读书。” 兄弟俩看向晴天的眼睛里，立刻露出了同情。 晴天妹妹也太惨了，居然这么小就要被家里逼着去读书。 于是叶昌琨立刻伸手去拉晴天的小手：“晴天妹妹，我们带你去玩好不好？” 想起上次兄弟俩差点把晴天弄得掉到冰窟窿里去，邵氏难免有些不放心。 但是晴天到家里来了，也不能一直把人拘在自己身边不让人家出去玩。 于是邵氏只得千叮咛万嘱咐，那两个儿子一定不能带着妹妹去做有危险的事儿，还特意多安排了几个人手跟着。 兄弟俩将晴天带到了将军府的后花园，如今池塘里的水已经早就化冻，水里已经有鱼儿在游来游去了。 只不过将军府的后花园没有太多花花草草，一小部分划分出去给叶庆山做了练武场，剩下的部分就成了兄弟俩的乐园。 他俩甚至还在后院最粗的一棵大树上搭了一个简单的树屋。 “晴天妹妹，咱们上树屋里玩儿，给你看我们两个藏起来的宝贝。” 叶昌琨说着就要拉着晴天爬树上去。 虽说晴天从小也是在村里长大的，但是爬树这种事儿她却是从来都没学过的。 “可是我不会爬树呀！” 下人们见状也赶紧去劝：“少爷，晴天姑娘年纪小，又是女孩子，爬树太危险了。 “而且您看看，晴天姑娘今天穿得这样漂亮，若是爬树的时候弄坏了就不好了。” 叶昌瀚还不肯放弃，把下人扒拉到一边道：“不要你们来管，谁会不喜欢爬树呀！ “晴天妹妹要是不会爬树，就让大哥先上去，我在下面托着她，大哥在上面一拉，还有什么上不去的。” 晴天无奈只好说：“咱们就在下面玩吧，别上去了。” 看着晴天是真的不想上树，哥俩才略有些不解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当初在边关的时候，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会爬树，女孩子也爬得可快了。” 晴天能感觉到他们俩是真心实意想和自己在一起玩，并不是在为难自己，于是便道：“昌琨哥哥，昌瀚哥哥，对不起，今天就先别去树上了，等我以后学会了爬树再来找你们好不好？” 兄弟俩低落的情绪瞬间再次高涨起来。 叶昌琨道：“好啊！” 叶昌瀚还催促道：“那你回去可要抓紧学才行。” “放心吧，我家几个哥哥都会爬树，不过他们现在都不在京城。 “等我回去问问秦哥哥，他从小练武，肯定也会爬树，我让他教我。” “秦哥哥又是谁啊？”叶昌琨问。 老叶家几个兄弟他都见过，但是这个秦哥哥却是第一次听说。 “你怎么有这么多哥哥呀？”叶昌瀚随声附和道。 “秦哥哥就是秦哥哥呀。”晴天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换了个说法道，“秦哥哥现在已经是我的师兄了，我们两个在跟着同一个先生学习。” 一听到学习两个字，哥俩立刻就没了兴趣，甚至还有点打心里抵触。 “快别说这么晦气的事儿了，既然不能爬树，咱们就去玩点别的。”叶昌琨想了一下问，“咱们去池塘里捞鱼吧，我前两天刚做了个捞鱼的网子，咱们比谁捞的多。” 下人们一听到池塘两个字，只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 上次冬天就是带着晴天去池塘上滑冰，结果直接掉进去了。 这会儿又要去池塘里捞鱼，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去，他们这些人少不得又要被训斥。 “少爷，不如……”上去劝慰的下人话都没说全，就被叶昌琨给堵了回去。 “你闭嘴，怎么干什么都有你！ “你要是再这么多话，就离我们远点，不用你跟着了。” 于是下人们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像个猴子似的爬到树屋里，很快又拿着东西爬了下来。 “看，我做的捞鱼工具，不错吧！”叶昌琨十分得意地向晴天展示自己手里的东西。 其实就是两根木棍，中间撑起一块类似于薄纱的东西。 人用两只手抓着木棍，就可以用中间的纱网去捞鱼。 但是当邵氏安排来的下人们看清中间的纱网是什么东西之后，感觉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这不是夫人这几日正在翻箱倒柜寻找的碧影纱吗？ 这碧影纱是宫里赏的，是夏天拿来做窗纱的。 前几日邵氏还在说，把这东西找出来，立夏之前糊到窗户上。 这样等天气热了之后，就可以既防蚊虫又透风凉快。 谁知道翻了好几天库房都没找到的东西，竟然在两位少爷手里变成了捞鱼的网子。 如今当着晴天这位小客人的面，下人们也不好多说什么，甚至还不得不在叶昌琨的吩咐下，又做了两个类似的捕鱼网给叶昌瀚和晴天用。 这东西本就简单，下人们又是做惯了活儿的，很快就按照他的吩咐做好了，而且做的比他原本那个还要精致牢固。 好在叶昌琨并不是个计较这些的小心眼儿，他甚至还觉得自己做的那个更好，扛在肩上直奔池塘。 如今池塘里养了好多锦鲤，前几日管家还在念叨感觉少了一些。 但是后花园的池塘很大，池塘里面还有假山什么的，鱼也会游来游去，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所以大家都觉得是管家自己的心理作用。 可如今看着叶昌琨姿势熟练地捞着池塘里的鱼，大家瞬间明白了少的那些锦鲤都是怎么回事儿了。 叶昌琨自己先冲到池塘边，一手抓着一根木棍，给弟弟和晴天妹妹示范该如何捞鱼。 “你们看好了，一定要抓牢左右两边的棍子，然后把纱网轻轻地伸入水里，等到有鱼游到纱网上的时候，就立刻双手用力，把网子抬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此时一下子抬起双手，水花四溅。 紧接着，就见一条锦鲤正在纱网中拼命挣扎。 叶昌琨十分熟练地将两个木棍交叉，扣住沙网中的鱼，一边冲下人道：“你们去拿三个水桶来，我们要比赛捞鱼。” 他说完就把自己网中的锦鲤丢回了池塘中，不肯占这一条的便宜。 下人们的没法子，只好拿了水桶过来，在里面各自装了半桶水，想着等他们比完了，应该还能再放回池塘里，不然管家又要开始头疼了。 叶昌琨和叶昌瀚根本不管下人们如何想、如何犯愁，他俩都已经抓紧了木棍，摩拳擦掌地准备捞鱼了。 晴天刚刚拒绝了堂哥爬树的邀请，这次就不好意思再说自己不参与了，于是也从下人手中接过木棍，学着叶昌琨的样子来到池塘边，轻轻将纱网插入水中。 为了避免互相影响，叶昌琨和叶昌瀚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都走出去老远。 但是就在晴天的纱网插入水中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池塘中所有的锦鲤都开始朝着她的方向游去，在她面前的水面上挤挤挨挨，不肯离去。 晴天也奇怪极了，用手中的木棍驱赶，但那些鱼就像是恨不得要被她捞起来一样，根本都不肯离开，反倒还越聚越多，有的甚至都急的跃出水面。 叶昌琨和叶昌瀚都看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别说是捞鱼了，就是管家来喂鱼，这些鱼好像都没这样积极过。 “晴天妹妹，你是不是偷偷往水里扔鱼食了？”叶昌琨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没有啊！”晴天摇摇头，她自己也对这情形奇怪极了，“我这里哪有鱼食儿啊！” “也对……”叶昌琨挠挠后脑勺，看着自己面前空无一鱼的水面，再看看晴天面前比下饺子还密集的鱼脊，丢下纱网认输道，“不用比了，我认输，今天肯定是晴天妹妹赢了。” 叶昌瀚却举起自己的网子，撒腿就往晴天身边跑。 “晴天妹妹你站着别动，我要过来捞鱼了！ “看着吧，我一定能超过大哥上次一网两条的记录！” 第441章 堂叔，他们说的是蒙古话 叶昌琨说着就冲了过来，将自己手里的网子插入了水中。 因为池子里的锦鲤几乎都聚集到这边来了，所以他随便一捞就是满网的鱼。 叶昌琨兴奋地大喊着：“看我捞的鱼多不多。” 然后他便想把那么多的鱼一起捞起来。 但是碧影纱哪里经得住这么多活蹦乱跳的鱼，刚离开水面，就直接从中间撕裂，鱼直接重新掉回了池塘里。 鱼掉回去了倒是无所谓，但是叶昌琨之前用的力气太大了，直接把自己掀翻在地，眼瞅着就要出溜到池塘里了。 “昌琨哥哥小心！”晴天大喊，丢开自己手里的网子就去救他。 但是晴天力气小，哪里拉得住叶昌琨啊！ 下人们瞬间乱作一团，有人吓得大叫，有人已经急着往过跑了。 眼瞅着两个孩子就要一起掉进池塘了，只见一道黑影超过众人窜了过来。 啸夜一口咬住晴天的后衣领，直接把马上就要掉下去的孩子给拉住了。 晴天咬紧牙关，抓着叶昌琨没有放手，啸夜一个人想要把两个孩子都拉上来也有些困难。 它拼命用四只爪子抵着地面，爪子都陷入池塘边的泥里去了。 好在此时将军府的下人们已经都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晴天和叶昌琨拽了上来。 叶昌瀚也跑了过来，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晴天，问：“晴天妹妹，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着？ “你说好端端的你去拉他干什么，他掉下去没关系，你若是受了伤可怎么是好。” 周围的下人们一听这话都无语了，亲哥这样说亲弟弟真的好么？ 没想到叶昌琨却丝毫不觉得大哥说的有什么问题，连连点头道：“是啊，晴天妹妹，我会游泳的，掉进去也没事。 “下次你可千万别来管我，你若是掉下去呛到水就不好了。” 下人们听了这话，感觉心脏都快跳不动了。 怎么的，这次不够，还要有下次？ 叶昌琨甚至还有点遗憾地往池塘里看了眼道：“这边这么多鱼，说不定我掉下去之后，就会被鱼给托住了呢！” 下人们感觉自己实在是受不了这样一次次的惊心动魄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都得短命了。 “大少爷，小少爷，你们看，晴天姑娘的衣裳都脏了，咱们还是先回去给晴天姑娘换身儿衣裳吧！” 换完衣服差不多也就该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到时候就有将军和夫人看着这两个皮猴子了。 万一再出点什么乱子，至少也怪不到他们头上了。 看到晴天被蹭上一大片污泥的裙子，叶昌瀚和叶昌琨终于冷静了下来，也想到了接下来即将要面对的后果。 等下人们将三个孩子送回去之后，邵氏根本没看见叶昌琨湿透了的鞋袜和身上更多的污泥，眼里只看到了晴天被弄脏的裙子和摔倒时被蹭红了的手背。 “这是怎么弄的？”邵氏直接冲下人发起了脾气，“不是告诉你们要小心看着晴天么？” 下人小心翼翼地将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邵氏这才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叶昌瀚和叶昌琨都已经驾轻就熟地在旁边垂头站好了，叶昌琨甚至都把手伸出来等着挨手板儿了。 邵氏被两个儿子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直接冲下人吩咐道：“去把将军请过来，这两个混世魔王我是管不好了。” 她说完也不顾晴天身上的污泥，直接抱着她进了内间，先帮她把脏衣服都脱了下来，用温水帮她洗干净脸和手。 但是邵氏紧接着又犯起愁来。 她只有两个儿子，家里根本没有小姑娘能穿的衣服。 “你们赶紧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成衣铺开门……算了。”邵氏吩咐的话还没说完，就有收了回去。 晴天身上的衣服，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是极好的。 成衣铺可买不到这样的衣裳。 最后还是一旁的嬷嬷帮着出主意道：“夫人，家里不是还有一些以前给两位少爷做的衣裳，还来得及穿就小了的。 “那些衣裳都还是簇新的，在一口箱子里收着呢！ “不如拿出来找找，看有没有适合晴天姑娘穿的大小？ “虽说都是男孩子的衣裳，但咱们自家做的，至少料子和针脚都是极好的。” 邵氏一听也有道理，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不然这衣裳就是现洗也来不及啊！ “叫人把箱子抬出来，我找找看。” 这边叶庆山刚把两个儿子收拾了一顿，懒得听他们的鬼哭狼嚎，赶紧过来找媳妇汇报，顺便看看晴天怎么样了。 谁知一进屋就看见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公子站在榻上。 叶庆山先是看得一愣，紧接着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公子就是晴天。 “我刚想问谁家小公子这么俊秀，原来是咱们晴天啊！”叶庆山笑着走进屋，“怎么想起来给晴天换了这么一身儿衣裳。” “你还好意思问我，还不是你那两个倒霉儿子！”邵氏一边重新帮晴天梳着头发，一边冲叶庆山道，“把人家晴天的衣裳都给弄脏了。 “我这不是临时找了一套老二之前没穿过就小了的新衣裳，给晴天暂时穿一穿么！” “你别说，还真挺好看的！” “可不是么，难得正合身。”邵氏简单帮晴天梳了个抓髻，跟衣服搭配起来就更加和谐了。 “这身儿衣裳的料子好，当初做好之后，我怕昌琨给弄坏了，只想着留到过年再给他穿。 “谁知道昌琨长得太快了，等到过年再穿就有点小了。 “我舍不得拿去送人，便先叫人收起来了。 “如今这不正好用上了，晴天穿着可比昌琨好看多了。” 叶庆山摸摸下巴道：“你说都是老叶家的孩子，怎么晴天就长这么好看，咱家那俩儿子就长得歪瓜裂枣的。” 其实叶昌瀚和叶昌琨全都长得浓眉大眼，跟叶庆山很像。 但是两个孩子天天在外面疯玩，又黑又皮的，叶庆山看着他俩就头疼。 “两个儿子长得都随你，你问谁呢？” 叶庆山闻言凑过来道：“要我说，不如咱再生个闺女吧？” 之前两个人一直都在边境，叶庆山觉得生两个儿子还挺好的。 毕竟边境环境不好，生活也不稳定，经常要处在危险之中，他可不想生个闺女出来跟着他遭罪。 可如今都已经回到京城了，一切都步入正轨，这会儿若是能要个闺女，自己完全可以给她安稳富足的生活了。 “生儿生女你说了算啊？万一再生个儿子出来……” 邵氏一想到那个场景都连连摇头。 叶庆山也被噎了一下，挠挠头绕开了这个话题。 晴天却眨巴眨巴眼睛问：“堂叔想要个女儿么？” “想啊！”叶庆山道，“你看，咱家也不知道咋地了，除了你，生下来的全都是臭小子。 “要是你堂婶能给我生个像你这样又漂亮又乖巧的女儿该多好啊！ “以后你来家里玩，也会有妹妹陪你一起玩。 “到时候就让那两个臭小子离你们远远的。” 听了这话，晴天便看向了邵氏，拍着手道：“好啊，堂婶给我生个小妹妹，到时候我带着她一起玩儿。” 邵氏赶紧伸手拧了叶庆山一把，撵他道：“行了行了，你快别跟这儿瞎说了，赶紧叫那两个臭小子去洗手，准备吃晚饭了。” 邵氏说着弯腰帮晴天穿好鞋子，然后带着她出去。 叶昌瀚和叶昌琨一看都傻眼了，原本的晴天妹妹怎么变成晴天弟弟了？ 叶昌琨更是迷迷糊糊地问：“娘，晴天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叶庆山直接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道：“当然是妹妹了！这还不是因为你把人家衣服弄脏了么！” 说话间，后厨开始上菜了。 叶庆山两口子都是实在人，后厨也不搞那些个虚事儿。 一桌子鸡鸭鱼肉，全是硬菜。 当然也少不了晴天自己点名要的疙瘩汤。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疙瘩汤，里面放了瑶柱、淡菜、虾干等，直接做成了海鲜疙瘩汤。 “晴天想吃什么跟堂婶说，堂婶帮你夹。” 一顿晚饭的时间，让叶昌瀚和叶昌琨看到了邵氏竟然还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 面对晴天那简直是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一点都不着急生气，不但帮晴天夹菜，还帮她挑鱼刺，去掉骨头，简直恨不得想上手直接喂。 叶昌琨扭头小声对叶昌瀚道：“哥，你看，这还是娘么？该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 叶昌瀚看着弟弟吃得满是油的嘴巴和滴上了菜汤的衣裳，心道这好像也怪不得娘亲。 如果是自己，也会更喜欢晴天妹妹吧！ 晚饭吃完之后，外面的天也渐渐黑了。 邵氏没让孩子们再出去，就在屋里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积木，让晴天稍微消消食，便招呼叶庆山赶紧套车送晴天回家。 “最近天气越来越好了，就不套车了。”叶庆山说着，弯腰抱起晴天问，“堂叔骑马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晴天一听这话，顿时兴奋起来。 跟坐马车相比，晴天更喜欢被人带着骑马的感觉。 “好，你喜欢那咱们就坐大马回去。” 叶庆山说着，将晴天举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扛着她直接出了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儿子投来的羡慕眼神。 此时时间虽然稍微晚了一点，但路上还是有些行人的，所以叶庆山也没多带人，只带了两名手下，便轻车简行地出发了。 将军府离岑府距离还是有点远的，基本要穿过大半个京城。 于是其中一个熟悉京城地形的手下就主动提出带着他们抄近路过去。 “将军，从城北那边过去比较近，只不过那边可能稍微会有点乱。” 叶庆山如今负责京城和宫中的守卫工作，所以对京城各个区域也都有所了解。 城北与其说乱，倒不如说是人多且杂。 那边基本汇聚了京城八成以上的穷人，一个院子里住着七八家都十分正常，所以一些偷窃打架之类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 但是这些对于叶庆山来讲，根本都算不得是危险。 更何况他此时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是却骑着高头大马。 城北那些人都有眼色得很，根本不敢招惹他们这样的人。 “没事儿，直接从城北走就行。”叶庆山说着，先将晴天放在马背上，然后紧跟着翻身上马，将晴天护在自己身前。 “坐稳了！”叶庆山说完，双腿轻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就迈动脚步出发了。 京城仲春时节的晚风还是稍微有些凉意的，但吹在身上一点都不冷。 空气中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清淡花香，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晴天伸手摸摸马的鬃毛，又深吸了一口气，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叶庆山见她这么喜欢骑马，登时承诺道：“堂叔回去叫人找一匹小马，回头清明出去踏青的时候教你骑马好不好？” “我也可以学么？”晴天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当然可以啊！”叶庆山可没有什么女孩子必须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迂腐思想，甚至还道，“我们当初在边境的时候，几乎人人都会骑马。 “就连你堂婶年轻的时候都是马背上的一把好手呢！ “她也是最近几年忙着照顾家里和你两个堂哥，所以才没机会再出去骑马了。” “婶婶好厉害啊！”晴天听得十分向往，“那堂叔说话算话，一定要记得教我骑马呀！” “放心吧，回去我就叫人找一匹性情温顺的小马给你备着。”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城北的地界儿。 路一下子就变窄了不少，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许多人为了生计，此时都才刚刚下工回家。 跟叶庆山之前说的一样，这些人一看到高头大马，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是都十分识趣地避让开来。 所以三个人一路通畅地穿过城北。 就在即将离开这片区域的时候，一个幽深的胡同里突然传出来几句不是官话的对话。 叶庆山虽然听不懂，但是多年在边境的生活，还是让他警惕地勒住了胯下骏马。 晴天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轻声道：“堂叔，他们说的是蒙古话。” 第442章 看来这伙人所图不小啊！ 叶庆山压低声音问：“晴天，你懂蒙古话？” 晴天刚想回答，但是突然抬手捂住了嘴，然后换成了摇头。 叶庆山俯身凑近她，晴天才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以前听到过，虽然我不懂，但是我能记下来，回头找人翻译便是了。” 晴天说得轻松，因为她之前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但是叶庆山却像是在听什么神话故事一般。 此时叶庆山有一些进退两难。 秦松胤曾跟他提起过蒙古战马的事儿，让他多加留意。 之前秦鹤轩发现这件事之后将其告知秦松胤，他也吩咐手下去查了。 但是不知道是打草惊蛇了还是对方太过谨慎，总之一直没查出什么线索。 秦松胤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忙，所以这件事很快就被搁置了。 但是叶庆山却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毕竟他是军中出身，深知战马的重要性。 所以听到晴天这样说，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他伸手抱住晴天，悄无声息地翻身下马，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胡同。 胡同里的两个人听语气像是正在吵架，但是又都努力压着声音，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其他的声音。 叶庆山走到能够听清对话的地方便站住不动了。 晴天也十分聪明地会意了他的意图，侧耳倾听这胡同内的对话，并将其全部记住。 胡同内又吵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突然戛然而止，气冲冲地就往外走来。 叶庆山此时若是转身离开，肯定会被里面的人发现。 情急之下，晴天突然扯扯他的衣裳，然后指着头上。 二人头顶正好是胡同内一棵大树的树冠，粗壮的枝丫交错纵横地遮蔽了天空。 叶庆山一只手抱着晴天，一只手抓住树枝，腰腹猛地用力，双脚搭上了另外一根树杈，整个人挂在了树杈上，身子顺势隐藏到树叶的阴影中。 就在他藏好的瞬间，一个身材矮小却十分壮实的男人怒气冲冲地从胡同里快步走了出来。 目送此人离开之后，叶庆山也不敢立刻下来。 又等了半天，确认胡同中没了声音。 感觉另外一个人应该是回住处了，或者是从另外一侧离开之后。 叶庆山才轻轻从树上落下来，然后带着晴天迅速离开，跟刚才带着他的马离开的手下汇合。 “将军，出什么事了？” 两个手下刚才都跟在后面，压根儿就没听到胡同里的人说了什么。 他们能够十分完美地配合叶庆山的行动，完全是靠当年在边境一起作战的默契。 两个手下躲在暗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心得不行。 此时看到叶庆山带着晴天回来，两个人才松了口气，询问起情况来。 但是叶庆山怕晴天把刚才听到的内容忘记了，话都不敢多说，只冲两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然后叶庆山自己带着晴天翻身上马，直接掉头回到了将军府。 两名手下则听从吩咐，一个去了岑府报信，说邵氏留晴天在家住一晚，明天早晨再把人送回来。 另外一个直奔秦府，面见秦松胤，很快就带了一名会蒙古语的幕僚回到将军府。 叶庆山这次回来，直接将晴天带到了前院书房。 他不知道晴天过耳不忘的本事究竟是真是假，此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而且叶庆山也不敢随便跟她说话，生怕自己扰乱了晴天的思绪，万一把刚才记住的话给忘了就不好了。 晴天只看到叶庆山坐立难安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还以为他是在为什么大事发愁，所以也没有打扰他，自己乖巧地坐在一旁。 很快，两名下属相继回来。 “将军，这位是田希明，田先生，他精通蒙古话。” 晴天看到田希明，立刻叫人道：“田叔叔，我们又见面了。” 田希明开始并没看出来坐在榻上的孩子是晴天，毕竟只看穿着打扮完全就是个长得清秀的男娃娃模样。 此时听到她开口，田希明才再次看过去，惊讶道：“晴天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叶庆山更加蒙圈：“你们两个认识？” 田希明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道：“原来叶将军叫我过来，是因为晴天姑娘又听到了有人说蒙古话么？ “不瞒您说，我跟晴天姑娘还真是有过一面之缘。 “晴天姑娘简直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孩子了。 “她根本就不会蒙古话，但是只听了一遍就能把别人说的蒙古话全都复述出来，简直是天降奇才。” 叶庆山看着越说越激动的田希明，赶紧打断他道：“田先生，先别说这些了，先让晴天说说刚才都听到了什么，别回头再忘记了。” “叶将军，那您可太小看晴天姑娘了，她记性可好着呢！”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田希明还是很快铺开纸笔，开始跟晴天交流起来。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了，所以两个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叶庆山就在一旁听着晴天嘴里叽里咕噜说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话，然后田希明便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写了几句话之后，田希明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怎么了？”一直关注着二人的叶庆山立刻问。 “叶将军，这件事还真跟蒙古战马有关。”田希明的表情一扫之前的轻松，“前面几句两个人还是在为了一些意见分歧而吵架，后面才说到了蒙古战马。 “而且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战马，而是苏迪雅送入宫中的秘籍。” 叶庆山心中一凛，看来这伙人所图不小啊！ 当初苏迪雅的父亲将秘籍上交给朝廷以求庇护，就惹得许多蒙古部族不满，说不定就是这些人来搞事情呢！ 田希明说完，继续听晴天讲后面的内容，很快便将所有内容都整理出来了。 他将纸交给叶庆山过目。 叶庆山飞快看完内容，一时间也是心惊肉跳。 原来当初秦松胤一直以为有人想要私下买卖蒙古战马，交代手下也是往这个方向去查的。 秦府的下人将京城以及周边地区的牲畜市场都排查了个遍，也没查到任何线索。 但其实这些人藏在暗处，一直在想办法打通关系，企图窃取宫中的那份跟蒙古战马有关的秘籍。 今晚这两个人之所以吵架，就是因为他们在什么时候动手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 叶庆山看得一身冷汗，幸亏今天听到了这些内容。 否则秘籍丢失事小，随便来几个外族人就能打通关系从宫中窃取东西事大。 他现在刚接手负责京城和宫中的护卫工作，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事，他可是难辞其咎的。 想到这里，叶庆山心有余悸地抬手摸摸晴天的小抓髻，道：“晴天，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可就出大事儿了。 “堂叔今晚有事，送你去后宅跟婶婶一起睡一晚好不好？ “放心，堂叔已经叫人去跟你爹娘说过了。” 听得叶庆山这样说，晴天刚张开的嘴只好又闭上了。 如果爹娘都答应了，那她也不好意思再说自己想回家这样的话了。 叶庆山让田希明在书房稍等自己，将晴天送到后宅交给一头雾水的邵氏之后，都顾不上多说几句就急匆匆走了。 邵氏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以前在边境的时候，她经常连叶庆山什么时候出门了，去干什么，多久回来什么的一概不知。 如今好歹还能在出门前见上一面，说两句话了。 邵氏接过晴天，正准备叫人打水来帮她洗漱，准备哄她睡觉。 谁是二门处的婆子突然来报：“夫人，叶大老爷和叶大夫人来了，说是来接晴天姑娘。” 邵氏闻言一愣，心道幸亏自己还没洗漱，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发就可以出去接待客人了。 “大哥，大嫂。”邵氏带着晴天来到前面花厅，看到叶老大和叶大嫂的时候还有些尴尬。 刚才叶庆山把晴天送过来的时候，她心里还在庆幸。 晴天之前弄脏的衣裙已经叫人洗干净晾上了。 明天早晨肯定就干透了，到时候就能给孩子换上原本的衣服送回去了。 没想到叶老大两口子竟然直接自己登门来接孩子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两个人过来其实也有些尴尬。 毕竟在关外的时候，小孩子在亲戚家过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儿了。 他们小时候，别说是亲戚了，在同村小伙伴家里过夜都是常事儿。 谁家的父母脾气好，他家到了晚上，炕上就经常会躺着一排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 所以按理来说，叶庆山和邵氏想留晴天住一晚，他们做父母的根本不该有什么意见，更别说上赶着过来接孩子了。 但是晴天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这种突如其来的在外过夜，会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根本睡不着不说，没准儿晚上还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所以叶大嫂来的路上还一直在琢磨该怎么跟邵氏解释，免得人家心里不舒服。 但是看到邵氏抱着晴天出来的时候，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愣住了，开始还以为她抱出来的是叶昌琨呢！ 叶大嫂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家闺女。 她还从来没给晴天穿过男孩子的衣服，此时看到她穿着这样好看，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一般。 于是叶大嫂瞬间忘了自己想要解释的话，直奔闺女而去，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地说：“没想到晴天穿这个还挺合适呢！” 邵氏赶紧解释道：“都怪我家那两个臭小子，带着晴天去后院玩儿，把晴天的裙子给弄脏了。 “这是之前给昌琨做的衣裳，就试穿了一次，想着留到过年穿，结果就小了穿不上了。 “这衣裳料子挺好，我舍不得送人，就先叫人放在箱子里了。 “今天拿出来给晴天换上，没想到这么正好儿。 “哎，都怪我家那两个臭小子……” “嗐，这有啥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 “老人都说，淘气的孩子才聪明呢！” 邵氏紧接着又解释道：“本来庆山都已经去送晴天回家了，结果路上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儿，把孩子送回来交给我就又走了。 “他是不是去忘了去告诉你们一声了？ “你说这事儿闹的……” 邵氏不知详情，埋怨起叶庆山来。 “他这人一直都是这样，一遇到公事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之前在边境的时候，他有一次带着孩子出去玩，结果遇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他居然把孩子放在路边一家店里，自己就直接追上去了。 “等他把人抓回去之后，外头天都黑了。 “他直接把儿子都给忘了，自己回家来了。 “幸亏那家店主是好人，不但一直照顾着两个孩子，还给他们做了晚饭吃。 “我们着急忙慌去接孩子的时候，看见我家那两个傻小子正撅着屁股跟店主家的孩子一起玩儿弹石子呢！ “大哥，大嫂，不瞒你们说，那次我真是不想跟他过了。 “平时忙得顾不上家里也就算了，但是连儿子的安全都不放在心上，你说说还是个人么！ “如今总算是知道遇到事儿先把孩子送回来了……” 叶大嫂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插进去话，好不容易等邵氏说完，她赶紧替叶庆山解释道：“弟妹，这你可就冤枉庆山兄弟了，他派人去通知我们了。 “只不过晴天这孩子，当初在逃荒的路上受过惊吓，所以不跟在我身边她睡不着。 “我怕她在这里不肯睡觉，说不定还会哭着找我，到时候就太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邵氏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觉得他家不靠谱，不敢把孩子放在这里就行。 “我倒是不怕麻烦，但是孩子睡不好可是对身体不好。 “不过跟我家那两个小子相比，晴天这孩子真是太乖巧了。 “今天庆山还说呢，若是能再生个晴天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邵氏和叶大嫂又聊了几句，见晴天已经有些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这才赶紧把孩子交给叶大嫂。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回头得空常来家里坐坐，不然我这一天天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第443章 娘亲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因为头一天晚上折腾了好几趟，回到家已经挺晚了。 第二天一早，晴天几乎是闭着眼睛被叶大嫂从被窝里拎起来的。 “娘，好困呀！”晴天闭着眼睛，小小的身子瘫软在叶大嫂身上，像是融化掉了一样。 叶老大见状立刻心疼地说：“孩子昨晚都没睡饱，不如我去秦府给她请个假吧！” 他们送晴天去读书，是因为孩子自己喜欢，又不是为了让她以后去考状元，没必要这么拼。 叶大嫂刚准备答应，晴天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揉着眼睛道：“不用请假，我要去上课的。” 其实，比起上课，晴天更想要找秦鹤轩问问，昨晚那两个说蒙古话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昨晚田希明翻译内容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她，但是纸上有好多字她都还不认识，所以根本就没看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还等着今天去秦府问问清楚呢！ 叶大嫂无奈，只得帮她洗脸穿衣服。 晴天连早饭都吃得跟梦游似的，直到坐上了马车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叶老大一如往常地将晴天送到秦府角门，看着门子将她接了进去，这才跟叶大嫂一起去店里。 在店里忙过了早晨这段时间之后，叶大嫂刚得空休息一会儿。 叶老大见状放下手里的活儿，凑上去给她揉捏着肩膀。 两口子谁都没说话。 但是这种什么都不用说也很舒服，不觉尴尬的氛围，才最是恰到好处，让两个人都十分放松。 但是这悠闲的时光还没享受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大哥，在么？” 叶大嫂侧耳细听，道：“我怎么好想听见老二的声音了？” “我好像也听……”叶老大话没说完。 外面的人就已经走到门口，一边敲门一边问：“大哥，你在里头么？” “还真是老二！” 叶老大赶紧起来开门。 叶大嫂也站起身来。 两个人心里都不免有些紧张，毕竟家里还有老人在，叶老二突然跑过来，该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吧？ “老二，你咋来了？”叶老大开门便问。 叶老二也是一脸焦急，开口便道：“大哥，大嫂，不好了，出事了。” 叶老大闻言腿都软了，后退两步扶着炕桌，一屁股跌坐在榻上，声音颤抖地问：“出、出啥事儿了？” 叶大嫂也急得跺脚道：“老二，你倒是快说，这时候卖什么关子啊！” 两个人明显都想岔了，还以为是叶老太太出事了。 叶老二却没回答，反倒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才抹了抹嘴道：“村里后山有狼群出没的迹象，村里有人被狼咬死了。 “村长说，往年狼都是在深山里捕猎，基本不会到离村子那么近的地方。 “可如今咬死人了，闹得村里人心惶惶。 “各家甚至都不敢让孩子随便出门，也不敢上山采山菜了。 “村长的意思是，让我过来问问，看大哥能不能抽空回去一趟。 “他想让大哥带上村里一些青壮，去后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真是有狼群，就要上报给官府，让官府派人来围剿。 “不然让村里人总这么担心，也不是长久的事儿。” 叶老二一口气把事儿说完，就看见叶老大和叶大嫂都瞪视着他。 “大哥，大嫂，咋、咋地了……”叶老二莫名感觉有些后背发凉，结结巴巴地问。 叶老大抬手朝他后脑上打了一巴掌道：“你以后再敢这么说话，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 叶老二挨了打，下意识地看向叶大嫂。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叶大嫂肯定会护着他们，说叶老大几句的。 但是今天连叶大嫂都不站在他这边了。 “老二啊，也不怪你大哥打你，真没有你这么说话的！ “以后有啥事儿就先说事儿，可不兴这么吓唬人的。” 甭说是叶老大了，就连她自己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叶老二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揉着后脑勺琢磨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 “啊，你、你们是以为娘……”他话没说完就被叶老大给瞪地咽回去了。 叶老二赶紧换了个话题问：“大哥，那你回不回去啊？” “这还用问，当然回去啊！”叶老大道。 且不说家里人大多都还在村里生活，就算叶家人都搬到京城来了，那边毕竟也是老叶家的根。 村长都已经派人来叫他了，他怎么可能不回去。 叶大嫂道：“我去后厨给你们做点吃的，吃完你们哥俩就赶紧回村吧！ “这是大事儿，别耽搁了。” 谁知叶老大却道：“我觉得这事儿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甭管是现在往回走还是下午再走，都得明天才能上山查看。 “而且老二刚来，也让他歇会儿。 “等晌午我接完晴天，咱们一起吃过午饭，我们再回家也不耽误什么。” 叶老大之前因为卢大娘子闹事居然忘记去接女儿，之后暗自懊恼了好久，还偷偷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再因为任何事忘记去接晴天了。 “那也行。”叶大嫂想到了什么似的，也不催促了，只道，“正好你自己跟晴天说一声，免得她回来见不到你不开心。” 商量好了回去的时间，叶老大才突然想起来问：“老二，你刚才说有人被狼群咬死了，该不会是咱们村里的人吧？” “当然是咱们村里的了，不然村长干嘛要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啊！” “老天爷啊！”叶大嫂吓得浑身一抖，“谁被咬死了啊？” 虽说一家人来到榕溪村才刚半年时间，但是村里这些人家，无论关系亲疏远近，总归也早都认识了。 虽说以往在关外，这种事儿也不少见，但是突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了，感觉还是有些吓人的。 “若说死的这个人吧，我觉得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胡说什么！”叶老大斥道，“人命关天，岂能这般胡言乱语。” “大哥，你听我说了是谁就知道我为啥这么说了。”叶老二道，“被咬死的啊，就是村里的叶癞子。 “说实话，刚开始听说叶癞子被狼群咬死的时候，村长都没当回事儿。 “要不是后来村里其他人害怕狼群不敢进山了，村长都不带管这事儿的。” “叶癞子死了？”叶大嫂闻言心中一凛。 叶癞子之前欺负过她和晴天，这会儿突然被狼群咬死了…… 叶大嫂想着就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该不会是晴天…… 叶大嫂不敢再想下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晴天那么善良乖巧的孩子，肯定不会有那种想法的。 就算真的是晴天，那也是叶癞子罪有应得。 只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折损晴天自己的福祉。 叶大嫂最担心的是这一点。 若是为了这么个混混，让闺女受到任何不好的事情，都太不值当了。 叶老大还在那边各种询问细节，叶大嫂这边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 很快便到了该去接晴天的时候了，叶老大起身正准备出门，就见叶大嫂也追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啥？”叶老大奇怪不已。 店里此时已经渐渐开始忙起来了，而且叶大嫂以前也从来都不跟着他一起去接孩子啊！ “干嘛，不想带我去啊？”叶大嫂挑眉问他。 “这哪儿能啊，你想去我当然一万个乐意。”叶老大一看要坏，赶紧把媳妇请到了马车上。 叶大嫂心里忐忑了一路。 叶老大的时辰掐得很准，马车刚停在角门处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晴天蹦蹦跶跶地从里头出来，直奔叶老大跑了过来。 “爹！” “慢点儿，当心摔跤！”叶老大赶紧迎了上去，直接抱起闺女，把她塞进车里，“你看谁来了！” “娘？”晴天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你咋来了？” “娘想你了就来了呗！”叶大嫂伸手把闺女搂到自己身边，“娘来接你高兴不？” “高兴！”晴天美美地说，“特别高兴。” 叶老大在外头听着媳妇和闺女在里头黏黏糊糊地说话，心里头也美得不行。 “坐稳了，咱们回家了！”他说着一甩鞭子，“以后爹多带你娘一起来接你，好不好？” “不用了，娘店里那么忙，不用特意过来接我的。”晴天说完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道，“不过若是每十天里能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会特别、特别、特别开心的！” 原本听到晴天前面那么“乖巧”的话，叶大嫂的心情一下子就复杂起来。 不过听到她后面开始知道提出自己的要求了，叶大嫂突然间又觉得十分欣慰，甚至有点想哭的冲动。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点要求，但是放在晴天身上，就显得弥足珍贵。 叶大嫂时常希望晴天不要这么“懂事”，希望她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冲自己撒撒娇、耍耍赖，哪怕是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也好。 但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必须沉得住气，不可操之过急。 只有孩子真的把她当娘亲了，不再跟她客气了，才会真的卸下所有的客套。 而这一切，必须由她先给足了晴天安全感和爱，而不能强硬地要求孩子做样子。 叶大嫂激动地将晴天搂进怀里道：“好孩子，娘保证以后多跟你爹一起来接你，每十天至少来一次，好不好？” “好！”晴天搂着叶大嫂的脖子，把小脸儿贴了上去，“娘，你真是太好了。” 娘俩在车上腻乎了一会儿，叶大嫂才想起自己来接晴天的目的。 她招呼晴天靠近自己，贴着她的耳朵跟她说着悄悄话。 “晴天，你还记得村里那个叶癞子么？” “记得……”晴天闻言皱皱鼻子。 刚才明明都那么高兴，娘为啥突然提这个人啊？ “他之前欺负咱们，你生他的气不？” “当然生气啊！”晴天点头道，“那个叶癞子太坏了。” “那他这么坏，晴天想没想过该怎么惩罚他啊？” 叶大嫂提心吊胆地问出这句话，然后屏气凝神地盯着晴天，生怕她说出什么让自己无法承受的话来。 “我想了呀！”晴天点点头。 叶大嫂顿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了。 心更是一下子怦怦直跳，一下子又几乎停住不跳了。 “那，那你想了什么？”叶大嫂嗓子发紧地问。 “娘，你是不是渴了啊？你嗓子都哑了！”晴天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跑偏了。 毕竟跟叶癞子那个烦人的家伙比起来，她显然更关心叶大嫂的身体。 “娘没事，好孩子，你先跟娘说，你都想什么了？” 晴天见叶大嫂还在追问这件事，只得抬手挠挠后脑勺道：“我，我就是想让小夜狠狠咬他一口才好，然后小夜就真把他给咬了。” 她说完又赶紧解释道：“娘，我不是故意那么想的。 “我……我就是看到他欺负你，我当时好生气……” 晴天见叶大嫂不说话，顿时有些急了，说话都带了哭腔。 “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把我当坏孩子好不好……” 叶大嫂刚才并非故意不理晴天，而是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猛地松了口气，一时间头晕目眩，根本说不出话来。 此时终于缓过来了，她一把捧住晴天的两颊，凑过去狠狠朝她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谁说你是坏孩子？”叶大嫂亲了一口还觉不够，又用力亲了两口道，“咱们晴天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孩子了。” 只要叶癞子的死跟晴天无关，叶大嫂顿时就什么都不怕了。 此时她才觉得，自己之前纯属就是瞎操心。 如果晴天真是会那样想的孩子，善老大两口子怕是早就死上八百回了。 虽然是在马车里，但晴天还是被叶大嫂这几下亲得小脸通红，害羞地将头埋在叶大嫂的怀里。 她晕乎乎地想，娘亲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但是这样被亲的感觉好好啊！ 晴天这样想着，偷偷从叶大嫂怀里歪头看向她。 “怎么了？”叶大嫂低头询问。 晴天立刻直起身子，猛地一口亲在叶大嫂脸上。 “娘亲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第444章 娘亲此时究竟想不想看到自己？ 吃过午饭，叶老大坐上了家里的骡子车，赶着车带着叶老二一道回乡下去了。 两个人现在从京城往回走，到家正好能赶上吃晚饭。 谁知回到家屁股还没在炕上坐稳当，王广平就闻讯而来了。 “老大，回来了啊！”王广平站在门口搓着手道，“真是麻烦你了，特意从京城赶回来。” “村长，您这话就外道了，榕溪村也是我家，我家里人也都在这儿呢！ “村里有什么事，我回来帮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听得叶老大这样说，王广平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那行，你们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 “其他人我都已经找好了，明个儿一早来你家门口集合，跟着你一起上山。 “你如今啊，就是咱们村里的主心骨，你不回来，大家都不敢上山呢！” “村长客气了。”叶老大看出万广平应该是有话要说，便道，“要不这样，等我吃完饭，我去您家找您详细了解一下情况，您看如何？” 王广平闻言立刻道：“好，那可太好了，那我回家等你。” 说完这话，王广平也不再磨叽，直接转身离开。 叶老太太伸手给儿子盛了碗饭递过去道：“被这事儿弄的，村里这些日子乱糟糟的，说啥的都有。” 叶老大一听，老太太这也是话里有话啊？ “娘，村里都说啥了？” “大部分人都是说叶癞子自作自受，多行不义必自毙。 “也有人说是小黄氏克夫……” 说到这里，叶老太太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听说那个小黄氏原本的夫君，就是进山打猎遇到狼群被咬死的。 “如今叶癞子又是这样…… “唉，也不怪村里头有这些谣言。” 叶老大闻言也微微蹙眉道：“都是被狼咬死的？真的假的，该不会是村里人瞎编的吧？” “不能！”叶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因为叶癞子死了，小黄氏带着两个孩子还要操办丧事，所以咱家隔壁庆刚媳妇就回来帮忙。 “你姑跟庆刚媳妇关系好，都是她跟我说的，不可能有假。” “那村里人是咋知道的，该不会是……”叶老大说着抬头看向了叶老太太。 毕竟最近因为家里收山菜，全村的人都时常往自家跑，叶老太太因此跟村里人都越发熟悉了。 但是在背后传闲话这事儿可不好，也不太像是老太太一贯的作风啊。 果不其然，叶老太太见状，气得瞪了大儿子一眼道：“你想啥呢！怎么可能是我说出去的！ “庆刚媳妇就是小黄氏原本的小姑子，她哥是咋死的，村里人能不知道？还用得着我出去说？ “也就咱们是后来的，所以才不知道，还得要你姑来跟我说。” 叶老大很快吃完了，擦擦嘴起身道：“行，娘，我先去村长家问问情况。 “总觉得他刚才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却又不方便说似的。” “那你赶紧去吧，聊完早点儿回来，别耽误人家睡觉。” 叶老大到了村长家，堂屋里只有王广平在等着他。 “老大啊，这次的事儿啊，唉……”王广平正事儿还没说就开始叹气。 “其实发现叶癞子死在山上之后，大家帮着小黄氏把人抬回来，就准备办丧事下葬了。 “但是没想到突然有人冒出来，说是叶癞子的远房亲戚。 “不但不让村里把人下葬，还要把小黄氏母子三人撵走，霸占叶癞子的房子和地。 “如果叶癞子姓王，那我也就能直接处理了。 “但是叶氏宗族的事儿，我实在是不了解，也不好贸贸然去找你们族长，所以才不得不把你请回来。” 叶老大这下才终于明白了王广平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带人去搜捕狼群是其次，主要还是叶癞子这件事儿卡在这里进行不下去了。 他知道叶老大在叶族长面前能说得上话，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让叶老二把自己叫回来。 叶老大思忖片刻道：“这样吧，我明天先带人上山看看事发地点，也算是安一安村里人的心。 “回来之后若是来得及，我就跑一趟县城，看看这个所谓的叶癞子的远亲是个什么来头。” 王广平一听这话，心顿时放下大半。 他笑着道：“说实话这件事儿其实跟我也没啥关系。 “但一来我是村长，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我少不得要多费点儿心。 “二来我也是看小黄氏和她儿子可怜，吕飞可真是个好孩子。 “之前你娘过来帮她说话，我就把我家耕牛借给小黄氏用了。 “吕飞一直把牛照顾得很好，直到牛都还回来了，他还天天去山上割草给我家送来。 “而且之前叶癞子还活着的时候，可没少打小黄氏和两个孩子。 “如今人没了，房子和地给人家也不过，你说是不是？” 听了王广平这话，叶老大心里顿时有了数，知道了他的态度。 “我也觉得吕飞那孩子挺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叶癞子被狼咬死已经是个悲剧了，总不能由着那些人欺负孤儿寡母，您说是不是？” “可不是么，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你说得好，难怪有本事去京城做买卖。” 王广平听得连连点头，然后又跟叶老大邀功道：“对了，你家要盖房子的地方，我已经基本都看好了，等把叶癞子这事儿处理完，我带你过去看看。 “你之前不是说想往后山那边去么？正好村里人还都不乐意离山脚下太近了，那边空地多得很。 “正好你们家人也多，哥几个以后少不得要分家，可以多给你们划一块地方。 “到时候离着后山近，你家养的那么多鸡鸭也有地方放一放，你说是不是？” “那就多谢村长了。”叶老大闻言高兴不已，连声道谢。 家里盖房子的事儿早就提上日程了，只是地方一直还没定下来。 等这边定下来了，就可以尽快买料动工了。 跟王广平谈完，叶老大告辞回家。 半个月亮挂在天上，将村里的小路照得十分清楚。 叶老大快要走到家门口小道儿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闪过一个黑影。 他吓了一跳，大喝一声：“谁在那边？” 路边很快传来一个声音：“叶大叔，是我，我正要回家，不是故意吓你的。” “是吕飞么？”叶老大听出了他的声音，松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大晚上的不早点回家睡觉，还在外头干什么呢？” “我……”吕飞欲言又止，他其实是想来找叶老二的。 但是在老叶家门口转悠了半天，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敲门。 正要回家又遇到了从村长家里回来的叶老大。 “叶大叔，你、你回来是为了去捕杀狼群么？” “是啊，后山跟咱们村挨着，若是这么近的地方都有狼群吃人的话，那村里人还怎么安心过日子啊！” 叶老大说着上前两步，抬手招呼吕飞道：“你最近最好也别大晚上的出门，天黑了之后就老实在家待着，谁知道林子里那些猛兽会不会趁着天黑进村找吃的。 “像你这样的小孩儿，肉又嫩又香的，若是被它们遇到，那还不正好一口一个！” 叶老大说着，伸手搭在吕飞的肩膀上道：“走，我送你回家。” 吕飞感觉到叶老大的手搭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又咬牙忍住了自己这种本能的反应。 “走吧，不然你娘在家该担心你了。”叶老大说着，一路将吕飞送到家门口，却发现叶癞子家大门都已经从里面拴上了。 “你娘怎么不给你留门啊！”叶老大说着直接抬手敲门。 吕飞一路上心绪不宁，待想起要拦他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偷着从后面障子翻出去的，这会儿却不得不惊动小黄氏了。 不多时，小黄氏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叶老大赶紧道：“我是叶老大，我刚才回家路上看到你家吕飞在外头，我怕他不安全，所以把他给送回来，这咋还锁门了呢？” “你是说小飞？”小黄氏闻言一愣，心下警惕起来。 吕飞此时应该已经在屋里睡下了，怎么可能又跑到外面去了？ 该不会是有什么坏人想要骗自己开门吧？ 叶老大只得拍拍吕飞的肩膀道：“你自己倒是说句话啊！” 这会儿吕氏也被吵醒，披着衣裳从屋里出来问：“出什么事儿了？” 吕飞眼看事儿越闹越大了，赶紧开口道：“娘，是我，我、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叶大叔送我回来的，你开门让我进去吧！” 儿子的声音小黄氏还是能听出来的，但她还是快步走进厢房屋里，确认了一下只有女儿在被窝里睡得酣甜，这才真的信了。 她上去卸下门栓，打开门之后，一把将吕飞扯了进去，斥道：“你这孩子如今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大半夜的还往外跑什么？” “娘，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当着叶老大的面被母亲这样训斥，让吕飞有些难堪。 他尴尬地朝叶老大看了一眼，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又赶紧挪开了视线。 殊不知他这样的举动，落在小黄氏的眼里，却有了别样的解读。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的声音抖得更加明显，但还是坚持跟叶老大道谢后才关上了院门。 叶老大感觉这娘俩的反应都有些奇怪。 但是一想到叶癞子死得这样惨，又是跟小黄氏先夫一样都是被狼咬死的，剩下这孤儿寡母如惊弓之鸟一般，似乎也能够理解。 于是叶老大便没有再多想，转身回家睡觉去了。 明天就要上山去了，今晚必须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听到叶老大的脚步声远去，一直贴在门上听着外面动静的小黄氏才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发软，身子几乎都要顺着门板出溜下去了。 她扶着门栓站起身，才忍不住生气地冲儿子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你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居然还偷偷地往外跑？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想要了我的命才甘心啊？” 小黄氏这几句话一出口，吕飞的脸色瞬间灰白，他扑通一声给小黄氏跪下，泪流满面地道：“娘，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我，我就是一直在家待得憋闷，所以才趁着晚上村里没人，翻出去走一走，散散心罢了。 “没想到被叶大叔发现，就把我送回来了。 “娘，你相信我，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儿。” 吕飞一边哭一边拼命解释。 他说完还不等小黄氏说话，站在一旁的吕氏已经忍不住了。 吕氏上前一把将吕飞从地上拉起来，帮他擦着眼泪道：“好孩子，别哭了，这事儿不怪你，但是你也得体谅你娘的担心。 “她如今只有你和小慧了，你们两个甭管是谁出点事，你娘都承受不起了，知道么？” “我知道。”吕飞哭着点头。 “好了，姑姑带你去洗把脸，早点儿回去睡吧，乖！” 吕氏给吕飞洗完脸，送进厢房屋里，看着他钻进了被窝，这才轻轻关上门退了出来。 从屋里出来之后，吕氏才稍稍变了脸色，冲小黄氏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小飞平时多乖巧、多懂事、多知道心疼你的一个孩子啊！ “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心里闹得慌我能理解，孩子心里肯定也有很多说不出来的难受啊！ “他都憋得要自己溜出去散心了，你还这么说他。 “万一孩子有个什么想不开的，你还不得后悔一辈子啊？” 小黄氏一听吕氏这话，情绪瞬间就崩溃了。 她蹲下身，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放声大哭起来。 屋里的吕飞听到了小黄氏的哭声，立刻坐起身掀开被子，但是在下炕的瞬间，他却又犹豫了。 如果放在以前，听到小黄氏的哭声，他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保护她，安慰她。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敢确定，娘亲此时究竟想不想看到自己？ 第445章 一只银耳环 次日，天刚蒙蒙亮，王广平就带着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来到了老叶家门口。 叶老大赶紧把碗里最后两口粥喝完，叼着自己还没吃完的馒头，穿上外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往外走。 门外等着的几个人看到他背着弓箭出来，瞬间觉得心安定了大半。 叶老大可是连野猪和老虎都能射杀的人，对付狼群更是不在话下。 叶老大抬眼一看今天一起进山的阵容，不但有叶庆远，居然还有隔壁的叶庆刚。 “庆刚，你跟着上山，家里老人孩子咋办啊？用不用我家帮忙看着点儿？” 叶庆刚闻言十分感激地说：“叶大哥，多谢你，不过不麻烦你家了。 “孩子娘这几天不是回村里了么，她想孩子，我爹娘和孩子也想她。 “我在家反倒成了多余的那个，所以我干脆跟你们进山算了。” “那行。”叶老大听说他家有人照顾老小，便也放心了，“那咱们就准备进山了，大家出发前把鞋子和绑腿都检查好，最好把袖口也扎起来。 “这个季节山上的虫子已经渐渐多起来了，不多注意点，万一被草爬子叮了也难受得很。” 于是大家都听叶老大的话，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行了，我们出发了，村长您快回家吧。”叶老大带着几个人一起朝后山走去。 走到山脚下，想起之前村长说的话，叶老大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也不知道自家盖房子会被分到哪一块地。 这次上山的人之中，便有上次帮忙将叶癞子的尸体抬回去的村民叶庆斌。 他认识路，所以进山之后大家就都跟着他走。 没走出去太远，叶庆斌便指着山路旁边不远处一棵小树道：“叶癞子就是在那棵树下被发现的。” 叶老大闻言蹙眉道：“这么近么？” 从他们出门到现在，一共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根本都没走出去多远呢！ 叶庆斌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就是因为太近了，所以村里人都害怕得很呢！” 叶老大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狼群真的会来这么近的地方么？ “你们等我一下，我过去看看。”叶老大壮着胆子，来到叶癞子被发现的树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但是上山抬尸体的人走来走去，早就把周围踩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叶老大搜寻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直起腰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有什么闪了一下。 他抬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的枝叶，发现上面竟然挂着一只银耳环。 耳环挂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被树叶密密麻麻地遮盖起来。 若不是今天是个大晴天，而且叶老大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了叶片缝隙中的一点反光，估计根本都不会被人发现。 叶老大不动声色地将耳环取下来收入袖袋中，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边没看到有什么问题，咱们在附近转一转，如果有狼群出没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好！”大家纷纷应声。 反正王广平交代过了，让他们今天一切都听叶老大的安排。 叶老大带着几个人又往山里走了走，并且以叶癞子出事的地方为中心点，将周围一圈都走了一遍，但是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狼群出没的痕迹。 还不等叶老大说什么，叶庆刚就先道：“怎么回事儿，这附近看着根本就没有狼群出没啊！” 叶老大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问：“你也会看这些？” 叶庆远闻言立刻替叶庆刚回答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庆刚哥他爹以前就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猎户呢！ “庆刚哥从小跟着他爹上山，对打猎的事儿了如指掌。 “直到后来他爹因为打猎受伤，庆刚哥才不上山了。” 叶老大这才知道，原来叶庆刚的父亲竟是因为这样才常年卧床不起的。 有这样的心理阴影在，叶庆刚不愿意再上山也是情有可原。 叶庆刚闻言摇摇头道：“我就跟我爹学了点皮毛，比他可差远了。 “如今又有好几年不上山，也早就生疏了，根本比不上叶大哥。” “你就别谦虚了，从刚才我就发现你的步伐很像是跑山人，进山之后你也一直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见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 “你觉得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叶庆刚推辞了一下，见叶老大还是坚持想听听他的意见，这才道：“我觉得咱们可以再稍微往里走一走，但是太远就没必要了。 “最近天气一直很好，山里地面都很干，所以即便是狼群来过，也未必会留下什么脚印。 “叶癞子那天据说是喝了酒之后上的山，所以我怀疑他遇到的没准儿根本不是狼群，而是落单的狼。 “他被狼追赶，一路逃到这里才被扑倒咬死，所以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被啃食的也不是很严重。 “若真是狼群捕猎的话，估计早就会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了。” 叶庆刚说得其他人都忍不住后背发凉，好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有道理。”叶老大点头表示同意叶庆刚的分析，“咱们再往山里走半个时辰，若依旧什么都没发现，那就下山回家吧！” 叶老大说着，率先继续往山里走去，大家自然都跟在他的身后。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袖子里装的银耳环。 对于村里人来说，银耳环就已经是很珍贵的首饰了。 嫁女儿的陪嫁也不过就是银耳环、银簪和银镯子。 如果是村里女人不小心掉了银耳环，那她就算掘地三尺，也肯定是不找到耳环不罢休的。 但是这个耳环被挂在树上，却没有人来寻找。 那么说不定耳环的主人，跟叶癞子的死会有几分关系呢！ 叶老大之前就听说叶癞子在外面不老实，稍微有点钱就出去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娶了小黄氏之后刚开始还有所收敛，但是很快就现了原形，又开始往外跑了。 难不成他来后山，是为了跟别的女人偷偷幽会？ 小小的银耳环没有多少分量，但是叶老大却觉得把自己的袖子压得好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把这么大的发现告诉其他人，反倒还将耳环偷偷收了起来。 罢了，还是等回去之后，找村长看看情况再说吧。 万一跟叶癞子的事儿没有关系，知道的人太多到时候反倒麻烦。 一行人又往山里走出去半个多时辰，依旧一无所获。 “行了，那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下山吧。”叶老大看了眼头顶日头的位置。 现在开始往回走，午饭前差不多刚好到家。 大家此时也都走的有些累了，听到叶老大这么说自然没有意见。 往回走就快了，大家很快就回到了山脚下，进入村子里。 “行了，大家各自回家吧，今天上山的事儿，我回头会去跟村长说的。” “好嘞，那我们先走了。”众人纷纷朝着回家最近的小路走去。 很快就只剩下叶老大和叶庆刚两个人同路了。 两个人本来也不算很熟，并排走着也没什么话可说。 但其实叶庆刚好几次都悄悄扭头看向叶老大。 眼瞅着再不说就快走到家门口了，叶庆刚才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叶老大。 “大哥，我，我想问个事儿。” “啥事儿啊，你就直接说呗，咱们邻里邻居的住着，还有啥不好开口的。” 叶老大还以为他又想找人帮忙照顾一下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或是想找叶老太太帮忙跟她媳妇说好话之类的。 谁知叶庆刚却问：“叶大哥，你看像我这样的，若是想去京城找活儿干，能有人用我么？” “啊？”叶老大有些出乎意料，“你想去京城干活儿？ “若是要找肯定还是能找到的，但是活儿好不好，赚得多不多可就不好说了，这得看你会啥了。” 叶庆刚一听这话瞬间泄气，他除了打猎和种地啥也不会。 如今对打猎还有心理阴影了，那岂不只剩下种地了？ 见叶庆刚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的，叶老大忍不住问道：“那你跟我说说看，你到底为啥突然想去京城赚钱啊？ “现在你媳妇不是已经出去赚钱了么，你若是再去京城了，你家里这老老小小的可咋办啊？” “叶大哥，你也知道，我家这样的情况，光靠我种地实在难以维持，这几年家里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所以偶尔吵起架来，我媳妇就会说我没本事，赚不到钱，让家里老老小小都跟着吃苦受罪。 “我之前一直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家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是只要能吃饱穿暖，就没必要想那么多。 “但是现在我媳妇出去赚了钱，说什么也不肯回家来了，我…… “要说我心里不担心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是甭管是服软还是用孩子说事儿，她就是铁了心不肯回来。 “我这些天自己在家忙里忙外，晚上躺在炕上睡不着的时候，刚开始是因为生气，后来也渐渐想了许多。 “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儿最基本的都没做好，也不怪我媳妇瞧不上我。 “所以我想趁着如今地里的活儿不忙，出去看看能不能多赚点钱回来。 “不然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真的担心有一天我媳妇就真不要我、不要这个家了。” “你的想法倒是没错，但是你家如今这情况，若是你们两口子都出去，那老人和孩子可怎么办？ “总不能真让你家老大上面照顾爷爷奶奶，下面再带着弟弟吧？” “叶大哥，这我也想了，我觉得有两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要么就让我妹子和妹夫搬过来住，顺便帮我照顾老人和孩子，顺便帮我看着点儿地里，这样我每个月再给他们一点钱，我想他们应该会愿意来的。 “要么就让我爹娘和孩子都搬到吕家村去，让我媳妇顺带手照顾一下。” 叶老大听得连连皱眉问：“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睡不好觉想出来的法子？没别的了？” 叶庆刚说完还觉得自己的主意挺不错，想的挺全面了呢，没想到却得到叶老大这样的评价。 他顿时有些不自信地问：“叶大哥，这、这两个不好么？” “好在哪儿啊？”叶老大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咱先说第一个，你让你妹妹妹夫搬回来，钱给多少，地里如何照顾，地里产的东西算你家的还是算他的？ “到时候如果你和你媳妇准备回来住了，这个家还是不是你们的了？会不会请神容易送神难？ “还有，你妹妹有没有公婆，孩子，到时候如何分配精力，这些问题你都考虑清楚了么？” 叶老大一连串问题把叶庆刚都给问蒙了。 他之前还觉得自己这个法子最好呢。 妹妹妹夫都是实在亲戚，妹妹照顾父母他也放心，全然没想过其他东西。 “那，那第二个呢？”叶庆刚还不死心地问。 叶老大更加无语道：“要不干脆这样，你带着你爹娘跟两个孩子去京城，你每天干完活回家顺便照顾一下老人孩子不就得了。” “这……我……”叶庆刚瞬间语塞，想说自己是出去干活的，哪里有功夫有精力再去照顾老人孩子。 但是转念一想，也对啊，自己都做不到，为什么就会觉得妻子可以做得到呢？妻子如今已经在外面做事赚钱了，她难道就不累么？ 叶庆刚瞬间抱着头蹲在地上，懊恼地说：“那如今岂不是就是个死结了？叶大哥，你帮我出个主意，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是不是就只有等我媳妇回来跟我和离这一条路了？” “要我说，你若真想去京城赚钱也不是不行，你可以去试试。 “至于家里这边，花钱在村里请个人每天来你家帮忙做事。 “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再让我家里人帮忙看着点儿，应该不至于会对老人和孩子不好。 “你先去城里干一个月试试，然后再谈以后，你觉得如何？” 第446章 你疯了，这话也敢随便在外面说！ “叶大哥，你这番话真是说得我茅塞顿开啊！”叶庆刚十分激动地说。 “我这就回家跟我爹娘商量一下。” “好，你到了京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去游记饺子馆找我。” “叶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 “行了，你先回家吧，我还得去跟村长说一声。” 叶老大跟叶庆刚分开之后，去了村长王广平家。 “村长，我们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感觉咱们后山根本没有狼群来过的痕迹。 “不知道叶癞子的尸首如今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看看，说不定是被其他猛兽伤害致死的。” “你若是不嫌弃，真想去看的话也好办。 “之前那些自称是他远房亲戚的人来闹过两次，村里也不敢擅自给他下葬，就一直在义庄里放着呢！” “这样吧，我陪你走一趟。” 不过咱们可提前说好了，我只负责带你过去，我可不进去啊！” “行，我过去看一眼就行，您自然不用进去。”叶老大点点头。 义庄的位置离村里还是有些距离的。 榕溪村本来人就不多，义庄这边也没有专门负责看守的人。 门上随便挂了把锁，钥匙就在王广平的腰间。 王广平一边开门锁一边还念叨：“其实这地方，平时请都没人过来，之所以锁着门，就是怕山上的动物进来啃咬尸首……” 门一开，一股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王广平赶紧躲到一边去，冲叶老大挥手，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问：“你真要进去啊？要进去就赶紧，看完就快出来吧，熏死个人。” 叶老大用袖子遮掩着口鼻走了进去，屋内的臭味更加明显。 屋内一共三张木床，此时最中间的木床上盖着白布。 白布早已被浸染成了黄褐色，下面显露出人的形状。 叶老大上前，捏住白布的一脚，揭开朝里面一看，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癞子身上的伤口，虽然乍一看有点像是被什么动物咬伤的，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应该是人为造成的。 这些伤口伪装得还挺像，如果不是捕猎经验丰富的人，估计很难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叶老大心下琢磨起来，如果叶癞子是被人杀害，那致命伤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是在身上，王广平当时应该就会发现了。 这么说，应该就是在头上了。 想到这里，叶老大忍着臭气上前检查了叶癞子的脑袋。 果然，在按到后脑勺的时候，发现他的后脑几乎都被人给打碎了，一按就凹陷下去。 叶老大心下有了计较，这才将白布盖好，从义庄屋里走了出去。 但是他接近王广平刚要说话，对方立刻向后连退好几步。 王广平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朝他连连摆手道：“你，你就站在那边说吧，别，别过来，这味儿也太冲了。” 叶老大无奈，先去一旁的江里洗了洗手，这才回来道：“村长，我觉得叶癞子并不是被狼群咬死的，他身上的伤痕都是被人伪造出来的。 “我刚才检查过了，他的后脑几乎被打碎了，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我今天去后山检查叶癞子的尸首被发现的地方，还发现了这个。” 叶老大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银耳环，递给王广平看。 谁知王广平听了这些话，却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反应，反倒自己向前走到江边一片空地上，又招呼他也一起过去。 两个人在江边的石头上坐下之后，能够清晰地看到周围空无一人之后，王广平才道：“老大啊，你说的这些，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我在这村里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什么事儿没遇见过啊！” “村长，那您为什么……”叶老大想问他为什么不报官，村里出了个杀人犯岂不是比后山有狼群还要更吓人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报官是吧？”王广平叹了口气道，“你拿的这只耳环我见过，若是不出意外，凶手应该就是小黄氏没错了。 “但是她动手，应该也是逼不得已的，你让我如何忍心去报官呢？ “你们平时可能不知道，叶癞子对小黄氏母子三人，那真是要多残暴就有多残暴。 “听我家那口子说，小黄氏身上一直都是新伤叠旧伤。 “不仅如此，两个孩子也经常会成为叶癞子的出气对象，一言不合就连打带踹。 “这样的日子过得多了，什么样的好人也是受不了的。 “我当然能报官把小黄氏抓起来，这事儿就一了百了。 “但是这样一来，她那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呢？” 叶老大听了王广平的话，登时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像王广平所言这般，小黄氏说不定真是被欺负狠了才不得不反击了。 她前夫就死在狼群的围攻之下，所以她才将叶癞子伪装成了被狼群袭击过的模样。 王广平说到最后，抬手拍拍叶老大的胳膊道：“小黄氏那个人，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她这么做，肯定也是被逼急了。 “她对村里人也不会有什么危害。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也都告诉你了。 “是去报官，还是去找族长帮她一把，决定权就在你手里了。” 王广平一下子把这个难题丢给了叶老大，瞬间让他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叶老大起身道：“村长，这可不是小事儿，我得回家好生琢磨琢磨。” “去吧，你放心，如论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身为村长，都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 突然间被压了这么重的担子，叶老大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到了家门口，他刚准备推门，斜刺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 “叶大哥，我坦白，我承认，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我干的。 “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了，你要抓就抓我吧。 “我，我杀了他，我给他偿命还不行么……” 叶老大被这话拽回了神志，低头一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不正是满脸眼泪的小黄氏么！ “你疯了，这话也敢随便在外面说！”叶老大说着左右看看，发现没人之后，一把拎起小黄氏，将她推进自家的院子里。 ——————小剧场—————— 秦鹤轩跟晴天一起跌落悬崖后，再睁开眼睛，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只见晴天举着一个银白色的长方形物件儿跑过来。 “秦哥哥，这里的人说，必须要有手机才能正常生活，所以我把怀表当了，给你买了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晴天，咱们初来乍到，先不要轻易花钱买东西，小心上当。” “秦哥哥，人家都说了，这是iPhone15ProMax，我可是在天猫年货节买的呢。”虽然不懂这是什么，但晴天还是十分流利地复述着。 看来虽然换了地方，但是她过耳不忘的能力依旧还在。 秦鹤轩：“天猫是？” 晴天歪歪头道：“我也不知道天猫是什么猫，不过它把东西优惠卖给我，肯定是只好猫！” 第447章 说他是畜生，对畜生都不公平！ 叶老大被小黄氏的话吓到了，生怕被别人听了去，所以没能控制好力道。 小黄氏整个人又瘦又小，几乎是双脚离地被拎了进去。 叶三嫂正好听到声音从堂屋走出来，见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大哥，就算大嫂不在家，你也不能……” 叶老大闻言一愣，赶紧放开了抓着小黄氏的手。 小黄氏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子，脸红得像是喝醉了酒。 叶三嫂狐疑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 叶老大也没法跟她解释，只能板着脸对小黄氏道：“你跟我进来。” 小黄氏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鹌鹑，却又不敢不听叶老大的话，瑟瑟发抖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堂屋。 叶老大刚一进屋，叶老二就一脸凝重地从西屋迎了出来道：“大哥，你回来了，我有点要紧事得跟你说。” “你先等等，我这里也有要紧事。”叶老大说着，伸手把叶老二扒拉开，带着小黄氏就走进了西屋。 谁知道西屋里头竟然有一个让叶老大和小黄氏都意想不到的人——吕飞。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都愣住了。 吕飞也没想到小黄氏会来，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娘、娘你怎么来了……我……” 小黄氏回过神来，整个人像疯了似的冲进屋，一巴掌打在吕飞脸上。 “啪”的一声，吕飞的嘴角直接被她给打流血了。 “我不是让你在家好好看着妹妹么？你过来干什么？ “你如今翅膀硬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小黄氏的发作太快，叶老大和叶老二都没能反应过来。 看到吕飞被打了，叶老二才赶紧上前护住孩子，帮他挡住了小黄氏的第二巴掌。 “你疯了么？甭管孩子做了什么，那也都是为了护着你，你现在来打他做什么！” 听了叶老二的话，小黄氏扬起的巴掌瞬间定住了，紧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叶老大皱眉问：“老二，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大哥，你先把门关上，咱们慢慢说吧。” 小黄氏却突然间疯了似的大喊：“没什么可说的，我不是都已经承认了，叶癞子是我杀的么？ “是我杀了他，我把他弄到山上，伪装成被狼群咬死的样子，就连你找到的那个银耳环也是我的，另外一只就在这里！” 小黄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耳环，“啪”的一声拍在炕桌上。 叶老大一愣：“你怎么知道银耳环的事儿？刚才你跟踪我们去义庄了？” “是！”小黄氏垂眸道，“叶大哥，村长叫你回来不就是查这件事儿的么？我都来向你自首了还不行么？ “你赶紧报官，把我抓走，这案子不就结了么！ “后山也根本没有什么狼群，都是我瞎说的，村里人自然也就不会担心害怕了。 “我被抓了，叶癞子的房子和地，自然也就归他那些远房亲戚了，他们也不会再来找村长的麻烦…… “这么一举多得的好事儿，叶大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叶老大坐在炕上，静静地听着小黄氏发疯。 她越这么说，叶老大越觉得凶手不像是她。 所以他的目光很快就从小黄氏身上，挪到了吕飞身上。 吕飞被小黄氏那一巴掌打的脸都已经肿起来了。 他好几次想要说话，却又插不进嘴，只好等小黄氏说完，他才抢着道：“叶大叔，你别听我娘胡说。 “叶癞子是我杀的，我娘只是把他弄到山上去了而已。” “小飞！”小黄氏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给我闭嘴！ “叶大哥，小飞只是想替我顶罪，你千万别听他的。 “他才多大，怎么可能杀人呢！” 吕飞流着眼泪看向小黄氏道：“娘，我说的都是实话。 “从小爹就教我，男子汉大丈夫，要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杀了人，我去给他抵命就是了。 “娘，以后就没人打你、欺负你了。 “家里现在也有房子有地了，你以后好好带着妹妹过日子……” 叶老大看着吕飞，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吕飞年纪还小，他根本不知道，一旦官府认定他是杀害叶癞子的凶手，小黄氏母女肯定就会被人从叶癞子的房子里赶出去，更不要说田地了。 那帮所谓的远房亲戚，如今就盼着抓到她的错漏。 一旦知道叶癞子是被吕飞杀的，非但一个铜板都不会给她，说不定还要她赔钱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没了你，娘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小黄氏冲上去抱着吕飞痛哭失声，“叶大哥，小飞年纪还小，他还不懂事……” “你们两个先别争了！”叶老大一拍桌子，总算勉强控制住了局面，“事到如今，你们谁替谁顶罪我也都看明白了，就别争来争去了。 “你们谁先来，把事情经过给我说清楚。” 小黄氏和吕飞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黄氏先开口道：“这事儿说起来其实都丢人。 “我嫁过来才知道，叶癞子家里为什么穷得叮当响，这么多年连媳妇都娶不上，原来他根本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为了孩子们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一直都在忍着他。 “但是他却变本加厉，不但打我，还打孩子。 “出事那天，叶癞子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我原本还庆幸，这几天不用挨打了。 “谁知道那天晚上，他突然喝得醉醺醺地从外头回来。 “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骂我，说……说我不是黄花大闺女，是个带孩子的寡妇，所以给他带来了霉运。 “他、他说……”小黄氏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她难堪地涨红了脸，眼泪如泉涌一般，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 吕飞见状接过来说道：“叶癞子说，他必须要睡个黄花大闺女，见了红才能转运。 “然后他就冲进了我和妹妹的房间……” 叶老大听到这里，拳头攥得死死的，整个人气到发抖。 “畜生！真是个畜生！” 叶老二接嘴道：“说他是畜生，对畜生都不公平！ “畜生都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小剧场———— “秦哥哥，这是什么呀？”晴天新奇地看着秦鹤轩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瓶子。 “这是牛奶。”秦鹤轩将瓶子交给晴天，“小孩子就该多喝牛奶，知道么？” 晴天闻言皱眉，摇头道：“我不要，牛奶喝起来一股腥味。” “天猫年货节买的每日鲜语牛奶很好喝的，跟咱们那边的不一样，又香又甜的，不信你尝尝看。”秦鹤轩哄着她喝了一口。 晴天喝完眼睛瞬间放光，赶紧把瓶子举到秦鹤轩面前道：“真的好好喝，秦哥哥你赶紧尝尝。这要是能带回去卖就好了，咱们肯定会赚大钱的！” 秦鹤轩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道：“你这个小财迷，怎么满脑袋想的都是赚钱。” 第448章 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吕飞年纪还小，并不怎么明白叶癞子话里的意思，所以此时复述出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小黄氏面对叶老大和叶老二两个大男人，说到这件事，已经羞愤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这件事还涉及女儿家的清白，若是传出去，吕慧今后怕是要被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更别提以后找婆家的事儿了。 叶老大和叶老二气愤过后，此时也尴尬得浑身不得劲儿。 之前只以为是叶癞子对母子三人不好，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隐情。 叶老大猛地起身道：“那啥，你先坐会儿，我，我叫我娘过来跟你唠一唠，你们之间说话应该能方便一些。” 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顺手薅走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叶老二和吕飞。 平时这个时辰，叶老太太都已经睡午觉了。 今天因为叶癞子的事儿，直到现在也没睡着，听到叶老大说让她帮忙，老太太便立刻下地去了西屋。 叶老大把吕飞安顿在自家屋里，然后和叶老二两个人蹲在堂屋门口等着。 “吕飞为啥来找你啊？”叶老大问。 “他说他把叶癞子给打死了，知道你在查这个事儿，所以就来找我自首了。”叶老二挠挠头道，“可能是因为我之前说可以借耕牛给他，所以他心里觉得我这个人比较好吧……” 叶老二说完又担忧地问：“大哥，你该不会真要送他们母子去见官吧？那这个家可就真的散了。” “村长的意思是，这件事儿就按意外处理……” 叶老大话没说完，就听到屋里传出小黄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西屋里，叶老太太噙着眼泪，搂着痛哭流涕的小黄氏，不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好孩子，都说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之后的事儿无论怎样，大家都会尽力帮你的。” 小黄氏实在是压抑得太久了，哭了一场之后整个人都昏沉起来。 叶老太太干脆把招待客人用的被褥拿出来铺上，让她躺下道：“我看你这脸色，出事之后就没睡好觉吧？ “甭怕，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睡一会儿，我去跟老大商量商量，看怎么帮你们。” 叶老太太说着还伸手给小黄氏掖掖被子，轻拍了她几下。 小黄氏还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叶家的炕上，被叶老太太一拍，竟真的进入了梦乡。 兴许是之前一直绷着，如今终于都倾诉出来了，人反倒是放松了吧。 叶老太太从西屋出来，见两个儿子都起身看向自己，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呼他们来到东屋。 关上东屋的门之后，叶老太太才恨得咬牙道：“以前就知道叶癞子不是个好东西，实在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禽兽玩意儿！ “娶了小黄氏之后，夜夜变着法儿地折腾人，小黄氏但凡有一点儿不可能，就又打又骂。 “小黄氏为了两个孩子，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全都忍了下来。 “谁知道这王八羔子出去鬼混也就算了，竟然还盯上了吕慧。” 叶老太太刚才在西屋已经跟着生了一场气了，这会儿说起来又气得不行。 她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压一压，然后才继续道：“这叶癞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说法，说男人这辈子若是没破过黄花大闺女的身子，就一辈子都走背字，干啥啥不行，赌啥啥不赢。 “于是他一想，他这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 “出去乱搞睡的不是窑子里的女人就是与人私通的荡妇，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还是个没了男人的。 “但是就凭他那条件和穷得叮当响的德行，上哪儿能睡上黄花大闺女啊？ “一来二去地，他就把歪脑筋打到了吕慧头上。 “吕慧那孩子今年才几岁啊？你们说说，这叶癞子还是不是人？ “后头的事儿，老二就知道了。 “叶癞子冲进两个孩子的房间，想要对吕慧行那不轨之事。 “小黄氏上前阻拦，被叶癞子一脚踹到外屋地去。 “最后吕飞为了护着妹妹，一锄头砸在了叶癞子的后脑勺上。 “等小黄氏爬起来再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后脑一片血污的叶癞子趴在炕上一动不动，两个孩子在炕的另一边抱在一起哭。 “小黄氏确认叶癞子已经死了之后，就趁着天黑把他背到了后山。 “她本来想找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抛尸，但是她力气小，对后山又不熟悉。 “她背着叶癞子的尸首走了没多远，就又累又怕地走不动了。 “她把叶癞子丢在地上，坐在旁边发愁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男人被狼咬死的凄惨模样，便在叶癞子身上如法炮制了一番，希望能伪装成被狼咬死的模样，让儿子免受惩罚。 “本来见村里人都信了，她还松了口气，没想到村长又把你给叫回来了。 “她想替儿子顶罪，吕飞不想让他替自己顶罪，结果就是娘俩都跑到咱家自首来了……” 叶老太太说完长叹一口气道：“你们是不知道啊，小黄氏真是太惨了。 “我刚才都看了，她浑身上下几乎都快没有一块儿好皮肉了，不是红肿就是淤青，心口窝被叶癞子最后踹的那一脚，到现在能看出鞋底印子……” 叶老二实在听不下去了，道：“大哥这娘俩着实可怜，当时动手也是迫不得已。 “叶癞子那人着实死有余辜，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她们母子？” 叶老大便将村长的意思跟叶老太太说了，然后道：“我之前不知道叶癞子竟是这样的人，还有点儿犹豫，拿不准主意。 “如今看来，处理这些事儿，果然还是村长有经验。” “我赶车去趟县城，找一下族长，赶紧把这件事处理好，也能尽快让尸首入土。” 但是刚才还对小黄氏十分同情的叶老太太，此时却突然抬手拦住了他，沉声道：“老大，你先别着急。 “此事非同小可，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第449章 以后大娘就是我亲娘 “娘？”叶老大的脚步一顿，十分不解地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二更是着急地说：“娘，你都说小黄氏可怜了，咱们得帮帮她们啊！” 叶老太太却摇摇头道：“可怜归可怜，但是这件事儿，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虽说这也是村长的意思，但他也只跟你说了这些话，并无旁证。 “如今你若是去找了族长，今后一旦有什么问题，这口锅你可就甩不掉了！ “尤其如今族中还有人一直在觊觎叶癞子的房子和田地。 “你能发现叶癞子的尸首有问题，别人就也有可能发现。 “就算今日你去找了族长，能尽快把尸首下葬，他日一旦有什么消息透出去，可是随时都能开棺验尸的！” 叶老太太一番话说得兄弟俩后背都是一片冰凉。 “娘，那你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吕飞年纪小，再加上又是为了保护妹妹，这件事就算闹上公堂，也不会判得太重。 “但是就这样直接报官，风险还是太大。” 叶老太太思忖片刻道：“老大，依我说不如这样，你抓紧回京城去，找庆山商议一下，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他在京城做官，比咱们懂得多，总比咱们在家瞎猜强。 “你跟人家说清楚，咱们不是求他帮忙，只是让他帮着分析下利弊，拿个主意，记住没？” 叶老大应声道：“娘，你放心吧，这点儿分寸我还是有的。” “你有个屁！”叶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道，“你若真有分寸，刚才就不能说出那么冲动的话。 “自打知道庆山的身份之后，我都是怎么交代你们兄弟几个的？ “你们今后做什么事儿，都必须要再三思量。 “庆山没有背景依靠，一回来就接手了那么重要的差事，京中指不定有多少人盯着他眼红、盼着他出错呢！ “你们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被人抓住了把柄，人家才不会管咱们跟庆山的关系如何，什么时候才相认的，只会把黑锅都扣到他的脑袋上去！ “庆山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靠他自己一刀一枪用命拼出来的，若是因为你们不谨慎把他连累了，我可不认这样的儿子！” 叶老大被叶老太太训得额头上全都是汗，连连点头道：“娘，我知道了，我这就赶回去。 “现在时辰还不算晚，肯定能在关城门之前进城的。” 叶老大离开之后，叶老太太又瞪了叶老二一眼道：“别以为我说你大哥没说你，你也给我把皮子绷紧点儿，嘴上也有点儿把门儿的！ “别出去瞎说，也不许随便给别人什么许诺，听见没有？” “娘，我知道了。”叶老二的中衣都快要被汗水湿透了。 之前叶庆山回来过年的时候，他可是给对方搓过背的。 叶庆山身上那些大小不一、横七竖八的伤疤，他至今还历历在目。 一想到叶庆山的仕途，有可能会被他的一时冲动给毁了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先给自己两巴掌，让自己好生清醒清醒。 叶老大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赶着马车就直接回京城去了。 进城门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叶老大也顾不上回岑府，直奔将军府而去。 叶庆山这几日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蒙古马那件事儿上。 此时虽然已经很晚了，他却还在书房中琢磨这件事儿。 听门子来报说是叶老大来了，叶庆山赶紧出来迎接。 “大哥来了，快快请进。” 叶庆山一眼就看出叶老大有事，把人迎进书房，让人上了一壶茶之后就把人全都屏退了。 “大哥，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吧？” 叶老大面对叶庆山，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地把事儿说了一遍。 叶庆山听完，额角也不由得冒出冷汗。 他抬手擦了擦，有些后怕地说：“大哥啊，这次多亏大娘把你拦下来了。 “不然你若真去找了族长，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叶老大听了这话也是心惊不已，连声道：“庆山兄弟，真是对不住，是我太冲动了，差点儿给你惹了麻烦。” “大哥，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话。”叶庆山摆摆手道，“但是大娘有句话说的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皇上素来重视刑案，每年各地的杀人案都要汇总报到京城，经过统一核准之后再秋后问斩。 “说句不好听的，你若真去找了族长，就当相当于你给这件事做了担保。 “今后一旦被翻案，别说是我了，秦大人出马都保不住你！” 叶老大被叶庆山说得手都控制不住地在抖。 叶庆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家这老太太，绝对是家里的老祖宗！ “你也别后怕了，如今事情也没到最坏的地步，我去叫人烫壶酒，咱们哥俩今晚好生喝一杯解解乏。 “至于如何能帮到那对可怜的母子，明日我先找人了解一下情况再从长计议，如何？” “那就叨扰你了。”叶老大此时也觉得，自己着实需要喝几口酒来压压惊了。 说是烫一壶酒，但是兄弟俩喝得渐渐来了兴致，很快就又叫人拿了一坛酒过来，还将厨娘叫起来弄了几个下酒小菜。 等到后院的邵氏听到消息的时候，这兄弟俩都已经喝高了。 邵氏刚把两个精力旺盛的儿子给哄睡着了，正想着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就又来活儿了。 “大哥什么时候来的？”邵氏一边说，一边带着下人赶往前院书房，“怎么好端端的还喝起酒来了？” “小的也不清楚，叶大老爷来的时候，将军把人都屏退了。” 叶庆山的小厮弓着身子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生怕夫人生气。 好在邵氏对叶老大一家子的印象都特别好，想着叶庆山这几天为了公事殚精竭虑也着实辛苦，能有人陪他喝点酒放松一下也是好事儿，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结果她刚走进书房，就被叶庆山一把抓住手腕：“媳、媳妇，我，我跟你说。 “虽、虽然我爹娘都不在了，但以、以后大娘就是我亲娘，咱、咱们要好生孝敬她老人家，你、你记住没？” 第450章 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大睡醒的时候，外头已经日上三竿。 他揉着自己有些抽痛的额角，翻身起来。 外屋一直候着的丫鬟听到声音，赶紧推门进来，想要伺候他洗漱更衣。 叶老大被吓得连退几步，差点儿把自己给绊倒在床上。 他磕磕绊绊地问：“你、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房中。” 丫鬟闻言笑道：“叶大老爷，奴婢小翠，夫人让奴婢在这里候着，等着伺候您起身。” 小翠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衣裳：“您昨个儿的衣裳已经洗好晾干熨平了，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叶老大一把抢过自己的衣服，抱在胸前道：“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就行。” 小翠见他实在抗拒，便没有勉强道：“那您先更衣，奴婢去给您准备早晨洗漱的用品。 “后厨的灶上还有给您准备的醒酒汤，奴婢叫人去端过来。” “行，行，你快去吧。”叶老大根本不管小翠要去做什么，只想着赶紧把人打发出去，自己好把衣服穿起来。 小翠见他连脸都红了，抿嘴笑了一下，转身出去并给他关上了门。 叶老大这才得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发现里衣还是自己的，穿得整整齐齐，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回想起来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一想到自己在将军府睡到这么晚才起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打开门走到外间。 外间屋里，小翠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桌上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叶老大上前将帕子放入脸盆中浸湿，才发现盆里的水是温热的。 他把帕子拧得半干，仰头捂在脸上，半晌，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用力擦了把脸。 “昨晚喝多了，睡到这会儿才起来，真是太失礼了。” “叶大老爷不必介怀，将军今日出门前特意吩咐不让咱们打扰您休息。 “将军还给您留下话，说您说的那件事，他会找人问个清楚再给您答复的。 “将军还说，您今日愿意留在府中休息也行，想要回岑府也行。 “等将军那边问清楚，有确切消息之后会立刻找您的。” “好，我知道了。”叶老大感激地点点头。 他洗漱完毕，醒酒汤的温度也差不多可以入口了。 他端起碗，几口就给喝了个干净。 热乎乎的醒酒汤滑入胃中，瞬间让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好，你帮我转告你家将军，我就先回铺子里了，有什么事打发人去找我便是。” “叶大老爷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眼瞅就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夫人早就吩咐后厨开始准备，应该很快就能做好了，不如您留下吃过再回去吧？” 叶老大本来想着直接回铺子里，随便吃点什么也就当午饭了。 但是听说都已快做好了，只得又留了一会儿，吃过午饭才赶着车离开将军府。 他赶着车回到饺子馆后院的时候，闫飞听到声音跑过来查看。 一见是他，闫飞忙迎上来，伸手准备接过缰绳和鞭子，嘴上道：“爷，您回来了。” 叶老大自己跳下车辕，冲闫飞道：“我自己来就是了，这个时辰，你不在店里招呼客人，还有时间来后院？” 每天这个时候，都是中午店里最忙的时候，所以叶老大才有此一问。 闫飞闻言却一脸诧异地问：“爷，您忘了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了么？小的还以为你今个儿赶回来是为了去看厨艺大赛呢！” “厨艺大赛？”叶老大闻言一愣，他此时还没彻底从宿醉中清醒过来，脑子有些迷糊地问，“厨艺大赛已经开始了？我怎么没听晴天娘提起过呢？ “她人呢？已经比赛去了么？” 想到这里，叶老大顿时着急起来。 “在哪里比赛啊？谁陪她去的？我这就过去！” “爷，您先别急。”闫飞这会儿才发现叶老大的状态不太对，赶紧道，“今个儿不是游娘子参加比试，是周小娘子。 “今天是厨艺大赛的第一天，周小娘子抽签抽到了今天下午去参加比试，游娘子带着晴天姑娘去给她助阵了。” 一听说不是叶大嫂去参加比试，叶老大这才松了口气。 “瞧你这孩子，一开始说话也不说清楚了，看把我吓得这一身汗。” 闫飞赶紧继续道：“因为今个儿有厨艺比赛，参赛大厨做出来的菜品还会分给围观的人品尝。 “城里但凡有空的人，基本都去那边凑热闹了。 “所以今天晌午，咱们这一条街都没什么客人，冷清得很呢！” 叶老大闻言来了兴致，重新坐上马车道：“在什么地方，我也过去凑凑热闹，若是能看见她们娘俩，一会儿还能顺道儿把她俩接回来。” “就在城隍庙门前的空地上，您若是想去就赶紧吧，不然人肯定越来越多……” 闫飞话没说完就见叶老大掉头准备走，他又赶紧上前拦着道：“爷，您现在若是赶车去，怕是得被堵在两条街开外的地方。” 叶老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跳下车，把手里的马鞭丢给闫飞道：“多亏你提醒。” 城隍庙离饺子馆不算太远，叶老大脚程又快，本来很快就能走到。 但是刚才闫飞的预估是完全正确的，跟城隍庙还离着两条街，人就开始越来越多。 别说是赶着马车过来了，眼下叶老大走路的速度都不得不被拖慢了。 好不容易来到城隍庙门前的空地上，就越发不容易往里走了。 叶老大仗着身高体壮，稍微踮踮脚往里看，入目几乎都是别人攒动的头顶， 远处隐约能看到一排排的灶台，连灶台前面站着的人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想找叶大嫂和晴天了。 就在叶老大被困在人群中，只能随着人潮的移动而慢慢走动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大哥，你在那边干啥呢！” 叶老大一听就听出是叶老四的声音，赶紧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叶老四和好几个羽林卫站在一起，正在不远处维持人群的秩序。 “大哥，你先过来我这边，我知道大嫂和晴天在哪儿！” 叶老大刚想说让叶老四安心做事，不用管自己。 结果一听这话，立刻抿起嘴唇，双臂拨开自己面前的人，艰难地逆着人群朝叶老四的方向走了过去。 眼瞅着兄弟俩已经近在咫尺，叶老大几次想过去却都被人群给挤开了。 叶老四一边大喊着后面不要挤，一边朝他伸手，拉住之后一用力，终于把叶老大拉到自己身边这块人少的地方了。 叶老大喘着粗气，擦了把汗道：“这人也太多了，短短十几步的路，走过来都把我累出汗了，简直比上山打一天的猎还要累。” “没事儿，过来就好了。”叶老四笑着拍拍叶老大的后背，“大哥，我带你去找大嫂和晴天。” 他说完跟身边几位羽林卫的同僚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叶老大从他们用拒马间隔出来的通道中穿过，直接来到了比试场地的旁边。 “四叔，你怎么又过来了！”拒马旁边的晴天听到声音，扭头看向叶老四道，“我要去告诉堂叔，说你不见好好当值，一直跑来看周姐姐。” “晴天，不许乱说。”叶大嫂皱眉道。 叶老四也赶紧冲晴天作揖道：“小祖宗，可不敢说这样的话。 “你四叔我无所谓，但是你周姐姐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这话若是传出去对她可不好。” “哦哦，我记住了，我以后都不乱说了。”晴天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叶大嫂道：“都怪你三嫂之前总拿这个取笑你，结果都被晴天给学来了。” “没事儿，晴天这么聪明的孩子，四叔告诉一次她就不会再犯了，对不对？” “是啊，四叔，我记性可好了，我以后不会再乱说了。” “这就对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无论你听到别人说了什么，咱们也不能随便乱说，对不对？”叶大嫂拍拍女儿的小脑袋。 “对！” 叶老大在叶老四身后站了半天，结果无论是媳妇还是闺女，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无奈只得用力清了清嗓子。 这下娘俩一起回头看过来。 “爹！”晴天看到叶老大，立刻朝着他高举双臂道，“爹爹抱我！” 叶老大看到闺女对自己这么热情，刚才心底那点小失落顿时一扫而空，立刻笑得跟朵花一样，大步上前从叶大嫂手里接过晴天。 “晴天是不是想爹爹了？”叶老大抱着闺女，心里无比满足，要不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呢！ “想啊！”晴天道，“娘抱着我都累坏了，爹爹力气大，你抱着我，娘就不用这么累了。” 叶老大瞬间觉得身上有那么点儿冷。 合着这贴心小棉袄是专属于媳妇的，披在自己身上就开始漏风了。 其实就算晴天不说，他也不舍得让叶大嫂一直抱着孩子就是了。 只不过被闺女这么一说，怎么想都觉得有那么点儿心酸。 叶老大抱着闺女站到叶大嫂身边。 幸好他们的位置就在拒马旁边，基本不会挡住后面人的视线。 加之大家也看到了，叶老大是被羽林卫的人单独送进来的，所以也没有人说什么。 “这是开始了还是比完了？”叶老大的视线在场地里逡巡一圈，见只有人在刷锅、收拾灶台，并没有人做菜，纳闷儿地问。 “之前已经比过一场了，现在收拾干净了才能进行下一场。 “周姑娘就是在这一场，再等会儿就能看见了。” 叶大嫂跟他解释完了才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村里那边的事儿都处置好了？” 叶老大摇摇头道：“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等晚上回家了再跟你细说。” 叶大嫂不知内情，心下还奇怪，不是回去驱赶狼群么？ 就说找没找到狼群，赶没赶走不就得了，这还有啥值得回家细说的？ 想到这里，叶大嫂一下子便把事儿给想岔了。 “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她说着就伸手去撸叶老大的袖子，想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哎呀，这多人呢，你这是要干啥！”叶老大抱着闺女赶紧躲，“我没受伤，真的。” 结果在这一拉一扯之间，一只银耳环从叶老大的袖袋里掉了出来。 这下不但叶大嫂懵了，叶老大也懵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朝自己胸前摸了摸，之前怎么记得是放在这里的，什么时候跑到袖袋里去了？ 其实是昨晚他喝多了之后，将军府的下人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掉出来一只耳环。 下人将耳环放在外间桌上，只将他的外衣拿去洗干净晾了起来。 第二天小翠熨烫好叶老大的衣服，便将昨晚从脏衣服里掉出来的耳环，重新装进了他的袖袋之中。 叶大嫂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耳环，托在手里细看。 这耳环一看就是戴了很多年的，颜色已经不那么亮了，还有许多磨损的痕迹。 “叶庆晨，这是什么？”叶大嫂脸色都变了，但还顾忌着周围有人，尽量压低了声音地问。 “这事儿说起来很复杂，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叶老大赶紧解释，“但是这件事儿关乎重大，不能在这里说。 “你要是等不及，咱们现在就回家，关起门来把这事儿说个清楚！” 叶大嫂刚想答应，就听到场地之中有人宣布，第二场厨艺比试即将开始。 周小娘子已经跟着参加比试的人群走进来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叶老四故意给安排的，周小娘子的灶台就在离叶老大一家三口最近的地方。 周小娘子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叶老大一家三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个劲儿朝他们摆手。 她被带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就在离叶大嫂最近的灶台之后，更是开心不已。 “游娘子，我这次一定会好好发挥，绝对不会丢了你的脸的！” 看着周小娘子握拳朝自己保证的样子，叶大嫂哪里还说得出立刻回家这样的话。 “你等着比试结束的，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第451章 我的帕子你要用么？ 叶老大一脸苦相，连声道：“媳妇，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不是那种人，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叶大嫂打断道：“你快闭嘴吧，打扰我看周姑娘做菜。” 叶老大无奈，只得闭上了嘴。 晴天在他怀里笑得像个偷吃到蜂蜜的小狐狸，眼睛都弯了起来。 叶老大见状捏捏闺女的鼻尖道：“你个小坏蛋，看到爹挨训就这么高兴？” 晴天赶紧把小脸儿埋进叶老大怀里，以为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就不知道自己在笑了。 但是她时不时发出的咯咯的笑声，还是把她给暴露了。 “你娘都生气了你还笑？”叶老大故意道。 “娘生你的气，又不是生我的气。”晴天趴在叶老大耳边小声道，“爹，你回去可要好好把娘哄好了才行哦！” 叶老大闻言摸摸鼻尖，总觉得就算自己把事情都坦白了，也少不得要挨一顿骂。 他正想着呢，就听到场内锣声响起，有人扬声道：“比试开始，请大家按顺序前来取菜！” 一声令下之后，原本还安静的场地内瞬间响起了各种声音。 叶老大看向上方条案上放着的各种蔬菜，顿时疑惑不已：“这是啥时候去家里拔的菜啊，我居然都不知道。” “为了保证菜的新鲜，人是昨天下午去的，菜是今天早晨拔的，上午运回来，下午比试的时候用的。” 叶大嫂在一旁解答完突然觉得不对，皱眉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若是在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叶老大顿时语塞，清了清嗓子，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道，“我昨个儿下午回来的，找庆山兄弟有点事。 “原本想着找他说完事儿就回家，谁知道他非拉着我喝酒。 “我俩一不小心就喝多了，我一直睡到晌午才醒，吃了口东西就赶紧去店里了。 “闫飞跟我说你带着晴天来看厨艺比试，我又赶紧过来了。” 叶老大说到后面，话语中讨好的意思已经很浓了，只希望媳妇能看在他醒了就立刻找过来的份儿上不要跟他生气了。 叶大嫂听说他是去找叶庆山了，便哼了一声没有再多问，转头继续关注场中周小娘子的表现了。 这段时间周小娘子经常趁着下午不忙的时候往饺子馆跑。 叶大嫂原本还担心她是富家小姐，吃不得苦。 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叶大嫂发觉她是真心喜欢钻研厨艺。 在饺子馆的时候会认真学习，回家之后还会反复练习。 秋云还说，家里下人们最近都集体长胖了，因为每天除了一日三餐，还要吃小姐练习时做出来的饭菜。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比试公正公平也无人打扰，所以周小娘子很快就做好了自己的拿手菜送了上去。 经过几位评判试吃之后，很快就给了她一块木牌，证明她通过了这一轮的比试。 周小娘子拿到木牌，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端庄的仪态，一路走了回来。 但是快要走到叶大嫂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小跑了几步，将手里的木牌递到叶大嫂面前。 “游娘子，你看，我通过了！” “这是当然了，我早就说你没问题的，就你自己瞎紧张。” 他们这边说话间，叶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 “恭喜周小娘子通过初试，接下来可以全力准备下一次比试了。” 叶老大不清楚规则，闻言道：“还有下一次的比试啊？” “可不是么，前面至少要比两轮，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还要比上三轮呢！”叶老四却对规则了熟于心，“如果周小娘子下一场比试也能拿到这个木牌，就可以直接晋级，等着跟大嫂她们同台比试了。 “如果下一场拿不到木牌，就还要再参加第三轮比试，争取最后一次机会。” 叶老大闻言看向弟弟，揶揄道：“你还知道得挺清楚嘛！” 此言一出，周小娘子的脸微微绯红，垂下头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向叶老四。 “咳！”叶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抬手挠挠后脑勺道，“我们羽林卫负责这次厨艺比试从头到尾的护卫和维持秩序的事宜，我当然知道这些了！” 叶大嫂道：“那你可要好生维持秩序，不能让周小娘子像之前在丰乐县那样受人欺负了。” “大嫂，这你就放心吧！”叶老四打包票地说，“再说了，这是在京城的比试，这么多羽林卫在场，不会有人敢在这里闹事的。” 结果他这边话音未落，场地里就有两个人吵起来了。 他们两个一人手里握着菜刀，一人拿着火钳子，吵着吵着，眼瞅着就要动起手来。 场内场外顿时一片哗然。 叶老四此时离着事发地点最近，他也顾不得等同僚赶过来，自己就先上前劝架。 叶大嫂担心地在后面喊了一声：“老四，你注意安全啊！” 叶老四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过去了。 周小娘子顿时抬头朝那边看过去，手里紧紧握着自己刚拿到的木牌，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简直比她自己刚才参加厨艺比试还要紧张。 叶老四上前了解了一下情况才发现其实是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拿火钳子的人刚才本来正在拨火，然后一个不小心崩出去一块木炭，好巧不掉地掉进了隔壁正在做菜这人的锅里去了。 “他把我一锅菜都给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是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么！” “赔礼道歉有屁用啊，你能赔我一锅菜么？” “那你不是也往我锅里倒了一坛子酱油么！” 叶老四闻言朝这人的锅里一看，可不是么，半锅黑汤上飘着几片菜叶子。 “反正我的菜被你毁了，那就大家一起被淘汰吧！” “就你做的那破玩意儿，就算没有被我不小心弹进去木炭，也根本过不了关的！ “反倒是我这边，你把我晋级的机会给毁了，所以你必须赔我！” 拿着菜刀的人一听这话，火气瞬间就起来了，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菜刀朝对面丢了过去。 “啊——”围观的众人都吓得尖叫起来。 “老四小心！”叶老大也不由紧张起来。 周小娘子吓得抬手捂住了眼睛，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从指缝中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只见叶老四毫不慌张，飞快地抽出腰间挎刀，当啷一声挡住了飞来的菜刀，然后原地一个转身，弯腰伸手，将即将落地的菜刀抄入手中，紧接着起身站直。 围观百姓寂静片刻，紧接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 就连周小娘子也连连拍手，还扭头冲晴天道：“晴天你看，你小叔好厉害啊！” 叶老大却忍不住轻嗤一声，臭小子搁这儿耍帅给谁看呢？简直像个嘚瑟开屏的花孔雀。 但是不得不说，叶老四刚才这两下子，干净利落，配上羽林卫的衣裳，别提多帅气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中，已经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看着他脸颊绯红，满眼放光了。 此时其他羽林卫也及时赶到，将两个人都控制住，带离了比试场地。 其中一个同僚拍了拍叶老四的肩膀道：“行啊你，这一下子都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了。 “马哥，你可别瞎说。”叶老四摆手道，“刚才情况紧急，我只想着千万不能伤到别人，可没想别的。 “我也没说你想别的啊，你小子那么紧张做什么！”马哥说完，周围几个羽林卫都跟着笑了起来。 叶老四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再被他们取笑。 结果几个人刚走到场地边上，就有大胆的姑娘挤过来，将一方还带着香味的帕子塞给叶老四。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还好你身手矫健。 “我看你都出汗了，你擦一擦吧！” 姑娘说完转身就跑了，只剩下叶老四傻愣愣地抓着手里的帕子还没回过神来。 周围几个同僚见状再次笑了起来。 马哥道：“老四，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不是，我……”叶老四手里抓着柔软又带着香味的帕子，简直像是抓了个烫手山芋，擦也不是，丢也不是。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看周小娘子有没有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最后他突然把手里的帕子塞进了马哥的怀里道：“马哥，这个给你了，你、你快擦擦汗吧！” 叶老四说完转身就跑，很快回到了叶老大一家三口和周小娘子所在的地方。 周小娘子一直垂着头，也看到她是什么表情。 叶老四求助地看向了叶大嫂。 叶大嫂只得帮他道：“老四，你看你出这一脑门子的汗，还不快擦擦。 “哎呀，我的帕子呢，今天好像忘带了呢！” 晴天伸手往叶大嫂怀里一掏，摸到帕子就想要抽出来道：“娘，你的帕子……” 叶大嫂立刻按住了女儿的手。 叶老大也十分默契地抬手捂住了女儿的嘴。 叶大嫂给晴天使了个眼色道：“娘的帕子今天落在店里忘带了。” 晴天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不会坏事的。 叶老大这才松开了捂着她的手。 但是一旁的周小娘子却没有任何表示，叶老四颇有些失落地道：“大嫂，没事，我用袖子擦擦就是了。” 叶大嫂却示意他再等等。 果然，周小娘子突然低声道：“刚才不是都有人给你帕子擦汗了么，你干嘛不擦啊！” 叶老四赶紧道：“我又不认识那个人，怎么可能用她给我的帕子擦汗呢！” 周小娘子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帕子，声音越发压低地说：“那，那我的帕子你要用么？” 在周围的一片嘈杂中，周小娘子的声音简直低得不能再低了。 若不是叶老四全神贯注的听，怕是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但是当他听清了周小娘子的话之后，顿时激动不已，连声道：“当然用了，你、你若是给我，我怎么可能不用呢！” 周小娘子依旧低着头，将自己的帕子塞进了叶老四的手里。 “那你赶紧擦擦汗吧！” 叶老四捏着她的帕子，却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周小娘子奇怪地抬头看他，小声问：“怎么，你不用么？” 叶老四道：“我舍不得用！ “你的帕子又好看又香，给我擦汗岂不是白瞎了。” 周小娘子被他说得脸上滚热，小声道：“帕子就是拿来用的，你若不用就还给……”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四就赶紧拿起帕子，往自己额头和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我用，我用还不行么！” 擦脸的时候，帕子上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孔里钻，惹得他的脸比刚才还要更红了。 晴天看着两个人越来越红的脸，好奇得不得了，甚至从叶老大怀里探出身子去想要看个清楚。 毕竟这会儿的天气也不是很热，为什么小叔和周姐姐都像是热得厉害的样子。 叶老大眼疾手快，一把将晴天给拽了回来，抬手捂住她的眼睛道：“小孩子别乱看。” 这句话被叶老四和周小娘子听在耳中，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叶老四拿着周小娘子的帕子道：“你的帕子被我弄脏了，回头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没事儿，我既然给你用了，你就拿着吧…… “你们每天在外面到处巡逻也挺辛苦的，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了，身上放着一条帕子用着也方便。” “那，那就多谢你了……”叶老四也难得地有些害臊，抬手挠挠后脑勺，刚想在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 场中的厨艺比试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结束了，羽林卫要集合了。 “哎呀，他们叫我了，我得过去集合了！”叶老四对周小娘子道。 “那你还不快去！”周小娘子含羞带怯地说。 “那我去了啊！”叶老四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周小娘子一直目送他回到队伍之中才转过身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叶大嫂充满笑意的眼睛。 第452章 带你来长长见识 周小娘子的脸瞬间就红爆了。 叶大嫂也没有取笑她，只道：“既然比试结束了，咱们就回去吧！” 周小娘子赶紧道：“游娘子，我最近还能继续来找你学做菜么？” “当然可以啊！”叶大嫂如今看周小娘子的样子已经像是在看自家弟媳妇了。 如今只盼着叶老四能在羽林卫中好好表现，尽快立功升职，以后去周家提亲的时候才不至于被人家女方父母嫌弃。 “那我现在就跟你回店里吧！”周小娘子积极道。 “你今天刚参加完比试，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回去好生休息一下吧。 “学做菜也不急在这一天，明天下午我在店里等你。” 叶大嫂还等着回去“审问”叶老大，便婉拒了周小娘子的请求。 周小娘子看了看天色，的确是不早了，现在过去也做不了什么，很快就要回家了。 “好，游娘子，那我今天就先回家了。 “谢谢你肯过来看我比试，有你在旁边我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没想到我还有这作用呢？放心吧，等你下次比试我还来看着你！” 几个人一起走出城隍庙前的空地，周小娘子跟叶老大一家告别后，上了周家的马车离开。 叶老大这才想起自己没赶车过来，好在此时街角就停了不少可供租赁的马车，他赶紧快走几步想去租个马车。 “你干啥去？”叶大嫂在后头把人叫住问，“跟我回店里，把事儿说清楚！” “我当然跟你回店里了，我这不是给你雇一辆车么！” “我可没那么娇气！”叶大嫂白了他一眼，“从这儿走回店里才多远？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我怕你站累了。”叶老大陪着笑说。 叶大嫂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道：“你可知道无事献殷勤的下一句是什么？” 还不等叶老大开口，他怀里的晴天就抢答道：“娘，我知道，下一句是非奸即盗！” 叶大嫂差点儿绷不住笑出来，但还是努力板着脸，瞥了叶老大一眼道：“听见闺女说什么了么？” 她说完转身就往店里的方向走去。 叶老大只得无奈地看看怀里的晴天，然后大步跟了上去。 回到店里，叶大嫂打发晴天去外头院子里跟啸夜玩儿，自己把后头屋里的门一关，冲叶老大道：“行了，你老实交代吧！” 叶老大本来也没有隐瞒叶大嫂的意思，便一股脑将自己从回村直到再次回来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都讲给叶大嫂听。 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虽然把耳环的事儿解释清楚了，但是叶大嫂的脸色反倒更加阴沉了。 其实叶大嫂之前根本也没有怀疑叶老大的心，两个人成亲这么多年了，从十几岁到现在，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虽然早就是老夫老妻了，她偶尔也还是想跟叶老大耍耍小性子，想让叶老大哄她几句。 谁知回到店里竟然听到了一个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还越听越生气。 “叶庆晨，你这里面装的到底是水还是脑子？”叶大嫂生气地敲着叶老大的脑袋道，“幸亏有娘拦着你，不然你还不得上天啊？ “怎么，光看见人家的媳妇和孩子可怜，你就没想过我和晴天么？ “你若是真去找了族长，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万一今后东窗事发，你可是要蹲大牢的！ “到时候我和晴天怎么办？外头的人会怎么说你？ “就算我赚的钱足够养活我们娘俩儿，可你就不怕孩子在外面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么？” 叶大嫂越说心里越难受。 叶老大都被吓坏了，赶紧凑上来帮她擦眼泪道：“你别哭啊，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你躲开，别碰我！谁哭了啊！”叶大嫂一把推开叶老大，伸手往脸上胡噜了一把才发现还真是满手的眼泪。 这下她越发委屈起来，冲叶老大道：“我看你是不是快被人捧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沉了？ “叶庆晨，咱们就是普通小老百姓，甭管我祖父以前是御厨还是你堂弟如今是将军，又或者晴天跟秦小少爷关系有多好，那都跟咱家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 “你一旦出了事，就只有家里人跟着你一起扛！” 叶大嫂的几句话说得叶老大没了声音。 之前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 但是被叶大嫂突然点破之后，他扪心自问，在自己因为剿匪，猎杀野猪和猛虎被一次次嘉奖之后，是不是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别说是揽事儿了，遇到这种事，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他膨胀到以为自己能够将杀人案都替别人隐瞒下来，只是因为对方可怜么？ “媳妇，你骂我吧！ “狠狠骂我一顿，让我清醒清醒。”叶老大沉默良久，终于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大嫂听到这话，火气反倒消了不少。 叶老大从开始就一直说，媳妇你别生气，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然后就一直找各种理由为自己解释。 而他此时说让叶大嫂狠狠骂，可见是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也懒得骂你了，你自己能想清楚就好。 “今晚你就自己在店里睡吧，我带孩子回家了。” 叶大嫂说完，出门叫上晴天和啸夜，出门雇了辆马车就直接回家了。 叶老大晚上一个人躺在后院屋里的炕上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迫不及待地起床打算去找叶庆山问问这件事的情况。 谁知到了将军府才得知，叶庆山接下来几日要外出办差，而且还是保密任务，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将军府的人承诺，将军一回来就会将他来的消息告知的。 叶老大明白叶庆山身份的特殊性，不敢多问，只得道谢后离开。 出了将军府，他想着反正已经出来了，今日好像正好是叶老四休沐的日子，干脆去羽林卫找他出来，哥俩找个酒馆吃点东西喝点酒，顺便聊聊天以解烦闷。 谁知道了羽林卫找人一问，人家却说叶老四也被调走出任务去了，其他便一问三不知了。 叶老大心道，难不成是庆山兄弟去办差，把老四也一并带去了？ 之前叶庆山就说过，会尽量找机会帮叶老四晋升，说不定这就是一次机会呢！ 只不过他自己如今就没了去处，在外面转悠了一圈，给媳妇买了几块刚出炉、热腾腾的桂花糕就灰溜溜地又回店里了。 不得不说，叶老大这回还真猜对了。 叶庆山的确是将叶老四带在了身边。 叶老四此时正跟在叶庆山身后，进行例行的入宫检查。 他脚下是汉白玉铺成的宫道，身体两侧是高大的宫门和值守的侍卫。 侍卫们看到叶庆山立刻上前行礼。 “见过叶将军！请叶将军入宫。” “大家不必多礼，按规矩过来检查，即便是我也绝不能搞特殊！”叶庆山说罢，上前站在侍卫中间，解下自己的佩刀，接受了检查。 看见叶庆山都这样主动自觉了，他身后的众人也都一一上前，顺利地接受了检查。 通过这一道关卡之后，众人就正式进入了皇宫。 走在红墙青砖的夹道内，叶老四简直心潮澎湃。 这可是皇宫啊！ 是皇上和诸位贵人们居住的地方。 他区区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可以有幸进入到这里。 说不定脚底下踩着的青砖，就有某一块是被皇上踩过的。 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叶老四一路想着，激动得脑袋都快冒烟了，但还是谨记出发前叶庆山的叮嘱，一路都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眼前的青砖和前面人的脚后跟，不掉队，也绝不到处张望。 叶庆山将众人带到一处供侍卫们轮值休息的房间内。 房内早已准备好了给他们更换的衣裳。 看到衣服之后，大家才终于明白了叶庆山这次挑人的条件，为何都是一些年轻、面白无须，身材也相对颀长的了。 这是要他们扮做太监啊！ “别磨蹭，赶紧换衣裳。”叶庆山一声令下，大家只得听命行事。 叶老四对此倒是没什么抵触，反正只是假扮一会儿，又不是真让他入宫做太监，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己飞快地换好衣服之后，还有闲心去帮身边的其他同僚。 叶庆山看向叶老四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 “你们看看叶庆安，跟人家学学！” 大家闻言都扭头看向叶老四。 叶老四为了活跃一下气氛，登时捏了个兰花指，捏着嗓子道：“哎呀，你们不要都看人家，人家会害羞的啦！” 屋里顿时一片喧闹，连叶庆山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大家闹过之后，见叶老四这么没有架子，也都没了什么抵触情绪，很快就都换好了衣服。 叶庆山提醒众人道：“虽说你们一会儿用不着像叶庆安刚才那样扭捏作态，但还是尽量不要说话。 “实在不得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得学他刚才那样，稍微捏着点嗓子才行。 “现在时辰还早，你们可以互相练习一下。 “我先过去看看秦大人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庆山离开之后，屋子里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不免都有些尴尬，谁也抹不开面子先开口练习。 最后还是叶老四主动打破了僵局，捏着嗓子说了句：“要不诸位哥哥跟奴婢学一学？” “你小子，恶心死了！”马哥笑着朝他飞起一脚。 其他人全都哄笑起来。 叶老四扭腰躲过，继续捏着嗓子道：“奴婢这也是为了大事，迫不得已，还望诸位哥哥见谅。” 他这话虽然依旧是玩笑的口吻，但却还是点醒了屋内众人。 可不是么，他们是专门被叶将军挑选出来执行任务的，可不是带他们进宫来玩儿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装扮成太监是最合理的。 于是大家很快就收起了之前的态度，忍着浑身别扭的劲儿，互相捏着嗓子练习起说话来。 等叶庆山回来，看到的便是一屋子捏着兰花指说话的大老爷们。 虽然这就是他想要的状态，但还是成功地把他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咳，这样就差不多了。 “大家还是谨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口。 “好了，现在你们都跟我过来。” 叶庆山带着十几个人沿着夹道又走了一段距离，然后穿过一道比较窄小的宫门，正式进入了皇宫之内。 这次连叶老四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起周围来。 这可是皇宫里面啊！ 这辈子说不定就这一次机会进来，好歹也要看到点儿什么，不然以后回去都不知道该跟别人如何吹嘘。 叶庆山也清楚大家的想法，见他们只是用余光偷偷打量，并不算过分，就也没有阻止。 他很快将众人带到一处院落道：“这里收藏的都是宫中的重要文书、奏折、还有许多珍贵的书籍、典籍。 “大家今日的任务就是对这里进行清扫，然后注意听我的指令。” “是！”众人应声。 叶庆山带着众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位置，最后只剩下了叶老四。 他带着叶老四来到院落的后门处，交代他道：“老四，你就在这个门后守着。 “记住，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想从这里出去的人。” “是，将军放心，我一定把守住这里。”叶老四站直了身子道。 叶庆山闻言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也不用太紧张，我跟秦大人都部署好了，你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这次就算带你来长长见识。” “好，庆山哥，我知道了。”叶老四闻言心里的确没那么紧张了。 叶庆山又拍拍他的肩膀便急匆匆离开了，毕竟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安排。 叶老四虽说是在后门处守着，但是也没站着不动，他一直假装自己在打扫卫生，在周围不断走动，还不忘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情况， 第453章 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叶庆山走了之后，后门外就只剩下叶老四一个人了。 四周突然间安静下来，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皇宫里，叶老四不免有些紧张，握着扫把的手心都在出汗。 这里虽然在宫中，而且存放的也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并不是天天都会用到，所以位置其实有些偏僻。 叶老四一边随便扫着地面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猜测着院子里会发生什么。 他其实也挺想在里面看看热闹的。 但是既然庆山哥把他安排在这里，肯定也是有他的用意的。 叶老四不知道的是，院子里众人其实已经开始在心里有所想法了，都觉得叶庆山给叶老四安排了一个好活儿。 若非叶庆山不许他们随便说话，这会儿估计早就凑在一起议论起来了。 毕竟这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叶庆山，一个叶庆安，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马哥之前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此时才突然恍然大悟。 没想到自己平时当小老弟一样照顾的人竟然有这样的背景。 只不过叶老四即便有这样的背景，平时居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不但跟大家打成一片，干活做事也都很勤快。 如果攀关系进来的人都能像叶老四这样，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会像马哥这样想，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叶庆山就是带着叶老四进来刷资历，立功升职来了。 院子里的人都布置好之后，叶庆山直接进屋上楼。 秦松胤此时已经早就在阁楼中喝着茶等着那些胆大包天的贼人现身了。 “大人，外面都安排好了。” “好，叶将军，你也不用太紧张，坐下喝点茶。” 叶庆山是第一次入宫执行这样的任务，总怕自己哪里安排得不够妥当。 秦松胤就明显轻松许多，招呼他坐下喝茶不说，还道：“咱们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们进来，周围各处的门都会被关闭，到时候瓮中捉鳖，还会有什么问题不成？ “退一万步说，就算出了什么意外，秘籍也早就被我换成假的了，怕什么。” 叶庆山虽然心里想着，可也别把话说得太满。 但是再仔细想了一下，今日所有的布置，都是自己花了好几天时间反复推敲过，又请秦松胤过目拍板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才对。 想到这里，他便也稍稍松了口气，跟秦松胤对坐饮茶。 这个阁楼的位置十分巧妙，下面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阁楼中的情况。 但是坐在阁楼中，将四周的窗户打开，便可以将整个院子的情况尽收眼底。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除了干等也没有别的能做了。 众人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感觉青砖地都快被扫薄了一层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大家心里立刻警惕起来。 阁楼上的秦松胤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来人蹙眉道：“居然是他！ “这帮人挺厉害啊，买通宫中之人不说，居然都买通到皇上身边来了。” 秦松胤知道叶庆山不认识此人，于是给他介绍道：“这人姓汤，从小入宫，机缘巧合拜了当时的太监总管候世恩做义父。 “候世恩给他取了一个敦字，希望他为人处世要敦厚。 “后来候世恩出宫养老之后，这个汤敦自然而然就跟在了皇上身边。 “皇上看在候世恩的面子上，对他也算是不错，只不过觉得他不够机灵，一直没有将他带在身边的意思，只是让他在殿中负责一些琐事。 “真是没想到，这次被人买通的居然是他。” 汤敦带着两个人，十分自然地从正门走进来。 立刻有原本负责此处的太监上前笑着打招呼道：“汤爷爷，今个儿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您要取什么东西，小的这就帮您去拿！” 汤敦摆摆手道：“今天就不用你了，皇上让咱家来取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咱家必须亲自去取，不能经他人之手。” 小太监闻言面色立刻犹豫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汤爷爷，那、那您看，咱们这个……” 汤敦见状笑道：“瞧你这想说还不敢说的样儿，咱家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差过事儿！” 他说着取出对牌和一张盖着印信的笺纸递给小太监道：“喏，拿去看吧！” “哎呦，汤爷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您跟在皇上身边，自然是替皇上办事的。” 小太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迅速地检查了他的对牌和笺纸上的内容，然后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双手奉上道：“汤爷爷，您请进，小的在外头等您！” 汤敦点点头，带着两个人就要往里走。 “汤爷爷……”小太监一脸为难地看着他身后的两个人，“这，这有点不合规矩了。 “不如让这二位在外头稍候？” 汤敦身后之人闻言，一个人的眼中闪过狠厉，另外一个人的右手都抬起来了，差点儿要摸上了腰间藏着的兵刃，但是最后还是顿在了半空。 汤敦倒是冷静道：“你刚才不是看了清单，这次要拿的东西比较多。 咱家如今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的。 “而且进来这里还要爬楼梯，实在是怕连东西带人一起滚下来啊！ “把咱家摔坏了倒不打紧，万一把皇上要的东西摔坏了，那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汤爷爷您说得对，要不您在皇上面前受宠呢！” 小太监后背都快被冷汗给打湿了，要不是秦松胤让他一定要按平时的规矩来，以免惊了来人，他早就直接把人放进去了。 倒不是怕汤敦，而是他带来的这两个人，身上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终于顺利入内了，汤敦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楼上一直盯着下面动静的叶庆山微微蹙眉，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他又一直抓不到这个不对劲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了？有问题么？”秦松胤低声问。 叶庆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打算再观察一下。 汤敦进入楼内，便先直奔跟蒙古战马相关的秘籍而去。 拿到之后翻开看了一眼，里面写的都是蒙文，他看不懂，但是想着应该是没错的。 他从怀里掏出另外一本封面一模一样的放上去，然后将换下来的那本交给了跟着自己进来的人。 然后他怕外面的人起疑心，还故意大声道：“你们赶紧把这些皇上需要的东西搬出去。” 谁知跟着他进来的人翻开册子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将其猛摔在地上，用蹩脚的官话道：“你敢骗我们，这是假的！” “假的？不可能！”汤敦闻言大惊，赶紧捡起来翻开道，“这里面写的不是蒙文么，怎么会是假的。” “这里面写的是如何养猪！”那人气得脸色涨红，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蒙语，然后从腰间抽出兵刃，直接捅入了汤敦的腹部。 汤敦震惊地睁大眼睛，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轰然倒地，大量的鲜血迅速从伤口中涌出，让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别说汤敦没反应过来了，就连他的同伴都惊呆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冲动。 他用蒙语质问道：“你疯了么，你把他杀了，咱们怎么出去？” 另外一个人刀上已然见血，根本就不管这么多了，直接双手用力，将身上的太监服扯破，露出自己里面原本的衣裳道：“那就杀出去！” “这是汉人皇帝的皇宫，怎么可能……” 同伴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持刀冲了出去。 叶庆山在阁楼上看到这一情形，顿时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觉得不对了。 汤敦带着的两个随从，虽然都穿着太监的衣裳，却都身形魁梧，还一直低着头，行动之间也丝毫不像是太监的样子。 之前倒也不是他大意，而是他实在没想到，汤敦居然还敢带外人入宫，这两个人身上居然还有武器，这简直与刺杀谋反无异啊！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楼下已经打了起来。 羽林卫原本还在等候叶庆山下令，但是突然看到一个手持兵刃、身上带血的壮汉从里面冲出来，他们也立刻抽出各自的兵刃围了上去。 院子里顿时打在一处。 这名蒙古男子着实彪悍，以一己之力对抗七八名羽林卫居然都没落入下风。 叶老四在后门外听到里面传来了打斗声，登时越发警惕起来。 里面的打斗声持续了良久还没停歇，这让看不到院内情况的叶老四心急不已，却又不敢违抗叶庆山的命令擅自入内帮忙。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神色慌张地冲出来。 叶老四定睛一看，不是自己认识的人，立刻断喝一声：“什么人？” 那人如惊弓之鸟般，看到叶老四立刻抽出了腰间兵刃，朝着叶老四刺了过来。 叶老四也急忙从扫帚杆中抽出长剑应战。 双方兵刃一碰撞，叶老四心里就暗叫不好。 不过才对了一招，他就已经被震得虎口发麻。 再看看对方几乎有两个他那么宽的身型，叶老四心道自己恐怕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 但即便不是对手，叶老四也丝毫没有认怂让开的意思。 他握紧了手中长剑，尽力跟对方缠斗起来。 这人只想趁着前面有人吸引火力的时候尽快逃走。 汉人的皇宫这么大，这里虽然打起来了，其他地方都还不知道，他说不定还可以趁机混出宫去。 谁知刚出门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挡住了去路。 这人心急如焚，恨不得招招都下死手。 叶老四只能发挥自己灵巧的优势尽量躲避，然后再伺机反击。 但是他以前的拳脚功夫都是野路子，进入羽林卫之后才正式开始学了些功夫。 无论是力量还是经验都差得远了，哪里会是对方这种练家子的对手。 不多时叶老四腿上就挨了一下子。 这还多亏他躲得快，不然说不定就直接被开膛破肚了。 可即便受伤了，叶老四也没有退缩，依旧咬牙缠了上去。 继续交手了几个回合，叶老四身上已经四处挂彩了。 血几乎将他身上的太监服都染成了红色，他却依旧咬牙拖住了对方想要逃跑的脚步。 “啊——” 面对叶老四这样一次次不要命的冲上来，对方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怒吼。 前院刚刚将蒙古壮汉制服的叶庆山听到后面传来的叫声，心里倏然一惊，将手中按着的人交给下属，自己赶紧跑到后门处，然后就看见几乎伤成血葫芦的叶老四，整个人扑在地上，双手还死死抱着对方的腿。 对方手中的兵刃已经举起，准备直接将叶老四扎个对穿。 叶庆山吓得魂都要飞了，用上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一脚将对方手中的兵刃踹飞。 他此时还顾不上查看叶老四的伤势，便跟对方打在了一处。 等其他人将前院那名蒙古壮汉捆绑结实之后再赶过来，都被叶老四的惨状给惊呆了。 “老四！”马哥第一个冲了上去，但是叶老四浑身是血，甚至都分辨不出伤口都在什么位置，他想要把人扶起来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最后还是好几个羽林卫一拥而上，先将叶老四抬到了旁边安全的地方。 剩下的人则上去支援叶庆山，跟想要逃跑的人打在一处。 马哥看到叶老四这副模样，鼻子都忍不住有些发酸。 他们七八个人在外面对付一个人，叶老四居然不声不响地在后门处自己拖住了一个蒙古壮汉。 “你傻不傻啊，你怎么不知道叫人啊！” “打不过就先放他走，其他地方还有官兵把守呢！” 大家也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他们倒不是埋怨叶老四，只是看到他如今这样子，甚至都不知道伤得有多严重，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尤其是那些之前觉得叶庆山给叶老四安排在这里，就是想要不出力白挣功劳的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叶老四听到大家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叶、叶将军让我守好后门，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话刚说完，他就昏过去了。 第454章 万一发起烧来，恐怕会有危险啊！ 一心想要逃跑的这个蒙古人没有前院那人那般悍不畏死，很快就被叶庆山带人制服了。 叶庆山将人交给手下，立刻冲过来查看叶老四的情况。 当看到叶老四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叶庆山简直都要疯了。 “老四，你没事吧？”叶庆山原本将叶老四安排在这里，真心是想让他跟着蹭一份功劳的。 万万没想到，这里反倒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叶庆山简直心急如焚，叶老四是他从村里带出来的，也是他把人安排进这个差事的。 万一叶老四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以后如何还有脸再去见叶老太太。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叶庆山急得甚至都忘了这是宫中，除了太医哪里还有其他大夫。 好在秦松胤出来道：“先把人抬进屋里，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多谢秦大人！”叶庆山道谢后，自己直接俯身抱起叶老四就往屋里走。 秦松胤看得一愣，可能是没想到叶庆山居然对手下如此紧张。 “先把人押下去，其他抓起来的人也一并带到地牢去，本官稍后跟叶将军一起过去。” “是！” 看着手下将两名蒙古人押下去，又将汤敦的尸体抬了下去，秦松胤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 汤敦被人收买或威胁是一回事儿，但是居然有蒙古人混入皇宫之中，就证明皇宫如今的守备有很大的漏洞。 叶庆山虽然才刚接手不久，但是一顿责备怕是逃不掉了。 而他自己这边，肯定也要增加许多额外的工作了。 秦松胤正想着，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太医来了。” 他便也转身进屋，打算看看那名受伤的羽林卫是什么情况。 太医一进屋，就看见身上很多血的叶庆山，还以为是他受伤，赶紧上前放下药箱准备检查一番。 叶庆山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您快看看我弟弟！”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全都愣了一下，就连秦松胤都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 太医闻言不敢耽搁，赶紧上前，叫人剪开叶老四身上的衣服，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之后，太医稍稍松了口气，擦着汗道：“叶将军放心，虽然伤得有些重，但是并没有伤及要害，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叶庆山听到这话，的确狠狠地松了口气，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尾。 他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管自己，催促太医道：“劳烦您帮舍弟处理一下伤口。” 其实不用他说，太医的手也根本没闲着。 虽说没有伤及要害，但是叶老四身上的伤口也不少，出了不少血，所以人才会昏过去。 光是清洗、上药和包扎伤口，太医就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 把所有伤口都处理好之后，太医起身的时候都险些直不起腰来。 “秦大人，叶将军。”太医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头几天一定要小心照顾，伤口不要蘸水，每天要记得换药。 “伤药待我做好之后会叫人送到将军府上。 “然后我再开个药方，回去之后照方抓药即可。” 此时叶老四浑身上下几乎都被包上了。 也许是看不到不断冒血的伤口了，所以叶庆山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多谢太医。”叶庆山道谢后，又有些心急地问，“请问我弟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叶将军，这个就说不好了，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 “按理说只是失血过多，应该不会昏迷太久的。 “如果回去之后还有什么问题，叶将军可以差人去荣长胡同找我。” 叶庆山一听这话，心里才终于安定了许多，连声道谢后，从太医手中接过药方，将人送出了门。 他将药方交给身后手下道：“马常存，你带人护送老四回我家，赶紧抓药熬药，不得耽搁。” 马哥没想到叶将军居然会选中自己，立刻站直了身子，大声应道：“是！” 就在马常存带着人准备挪动叶老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叶老四的眼皮抖动了几下。 “等一下，先别动。”马常存立刻叫住了所有人。 叶庆山赶紧凑上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是还有伤口没处理好么？” “将军，老四……哦，不是，我是说叶庆安醒了。” 看到叶老四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马常存也感动不已，鼻根都忍不住发酸了。 叶庆山更是眼圈儿都红了，盯着叶老四道：“你小子，你……” 后面的话已经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了。 叶老四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眯起眼睛四下看了一圈，才勉强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 当他看清叶庆山的时候，立刻道：“叶将军，属下不负嘱托，没有放走贼人。” 叶庆山强忍着哽咽道：“对，你坚守住了岗位，坚决执行了我的命令。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我一定会给你请功的。” 虽然此时大家都知道两个人是兄弟关系，但是听到叶庆山这话，却没有一个人再有非议，更没人心生嫉恨。 叶老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他也许是靠关系进入的羽林卫，却一定是靠自己站稳的脚跟。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秦松胤此时感慨道：“真不愧是兄弟俩，遇到敌人，都有这股不要命的狠劲儿。” 屋里其他人听得秦大人都开口为这件事定下基调了，大家立刻开始变着法儿地夸奖起叶老四来，当然，最终都不会忘了拍一拍叶庆山的马屁。 叶庆山此时根本顾不得理会这些，他凑到叶老四身边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咱们现在还在宫中，刚才秦大人已经请了太医过来给你处理了伤口。 “你若是还有什么不舒服一定不要忍着，赶紧都说出来。 “等出宫回家了再想请太医可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叶老四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除了浑身都疼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了。 “将军放心，我没事，就是有些口渴。” 叶庆山在军中这么多年，自己就受过不少伤，见过的伤员就更多了，知道他这是受伤失血引起的。 “你不是口渴，是流血太多了，现在不能急着喝水，先忍一忍。 “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暂时不能出宫。 “先让马常存带人送你回去，我忙完就回家看你。” 叶老四闻言一愣，他对外从来没说过自己跟叶庆山的关系，见面也一直都以将军相称。 可此时听叶庆山的意思，这是把两个人的亲戚关系公开了不成？ 不过他失血过多，此时已经很难集中精神思考了。 跟叶庆山说了会儿话都已经快到极限了，叶老四很快就又开始昏昏欲睡。 马常存很快便带人将叶老四抬出宫门，送到了将军府。 邵氏正在家里听下人报账，听得头昏脑涨之际，突然有婆子进来道：“叶四老爷受伤，让人给送回来了。” “受伤？谁？你说谁受伤了？” 陪着叶庆山在边关这么多年，邵氏对受伤两个字格外敏感，瞬间就精神了。 尤其叶庆山昨个儿跟丢在一句有差事要办就走了，搞得邵氏昨天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没睡好。 不是都已经从边关回来了么，怎么还要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呢！ “夫人，叶四老爷受伤，是羽林卫送回来的。 “老奴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夫人过去看看，做个定夺。” “老四受伤了？”邵氏闻言立刻起身，带着人直奔前院，“出什么事了，什么人反了天，敢在京城打羽林卫了不成？” 马常存赶紧道：“属下见过夫人，夫人误会了，叶……” 听着将军府下人一口一个叶四老爷地叫，他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叶老四才好了。 “那什么，庆安兄弟今日跟着将军办差，为了不让贼人逃走，所以受了伤。 “将军那边还有许多收尾工作要忙，所以让属下先将庆安兄弟送回将军府养伤。 “将军还交代，劳烦夫人请个大夫来照看庆安兄弟。 “这里是宫中太医开的药方，伤药稍后会有人送到将军府的……” 马常存一口气把叶庆山的交代都说了一遍。 虽然叶老四身上盖着被子，但是从他惨白的脸色上看，邵氏就知道他肯定伤得不轻。 再听到叶庆山这么一连串的嘱咐，就更让她心里发慌了。 但邵氏在边境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很快就冷静下来，一边打发人去请大夫，一边吩咐人赶紧准备出来一处院子供叶老四养伤。 众人领命下去忙了，身边的嬷嬷忍不住提醒道：“夫人，咱们是不是还得给叶大老爷那边送个信儿啊？” 邵氏深吸一口气道：“先不急，等大夫请来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去请人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白白让大哥大嫂跟着着急。” “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养伤的地方很快就收拾出来了，马常存带人将叶老四抬了过去，小心地挪到床上安置好，便告辞离开了。 几个人出了将军府，刚开始都一言不发。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像被拔掉了塞子一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真没想到叶老四竟然是叶将军的弟弟，平时看他可一点儿都没有那种骄奢淫逸的劲儿啊！ “叶将军本来就是平民出身，他的弟弟自然也是跟咱们一样的老百姓呗！” “你不懂，这种穷人乍富的才更喜欢显摆呢！” “叶老四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跟我住一个房间，平时可勤快可和气一个人了。 “他前阵子还带我们去他大哥大嫂开的饺子馆吃…… “我去，不是吧，他的大哥大嫂，岂不就也是叶将军的大哥大嫂？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相当于吃过叶将军家的饭菜了？” “吃了又如何，人家开店的，不知道多少人都吃过呢！” “我不就是随口一说么！”那人挠挠头，“不过真不是我拍马屁，那家饺子馆的味道特别好，那之后我又去吃了好几次呢！ “叶老四的嫂子人也特别好，认出我之后，还会送自己腌的小菜给我吃呢！” 有人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叶老四伤成这样，什么时候能好。” 马常存道：“太医都说没伤到要害，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好生养着就是了。” 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道：“等人家养好伤再回来，怕是就不会继续跟你们住一起了，说不定就要成为你们的头儿了！” 马常存闻言瞥了那人一眼，冷声道：“他若是真当了我的头儿，那我绝对服气！ “怎么，你不服么？觉得人家不配？” “你别冤枉我，我可没那么说。”那人得罪不起马常存，见也没有别人附和自己，反倒一个个都瞪视着自己，立刻认怂。 “你最好没这种想法。”马常存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不过就算你有，也对人家没有任何影响就是了。” “就是的！” “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其他人纷纷绕开此人，跟上了马常存的脚步。 此人气得捏紧了拳头，心道不就看叶老四是将军的弟弟了么，一个个就都开始见风使舵了！ 此时大夫终于被请过来了，检查了一下叶老四身上包扎的情况，可没有宫中的太医那般淡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居然有这么多的伤处，头几日怕是不好过啊！ “万一发起烧来，恐怕会有危险啊！” 邵氏闻言心里一惊，先道：“劳烦大夫这几日就在家里住下吧，这样万一有什么事也方便您医治。 “诊金方面您不用担心，将军府肯定不会亏待您的。” “夫人言重了，老夫定然竭尽全力。” 听了大夫的话，看着依旧昏睡不醒的叶老四，邵氏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赶紧打发人去给叶老大两口子送信。 叶老大接到消息整个人都蒙了，手里的锅铲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第455章 咱也不能只听老四的 叶老大今天上午出去转了一圈儿，没找到叶庆山也没找到叶老四，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店里。 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围着叶大嫂打转，抢着帮她打下手。 叶老大想着，无论如何今天也得把媳妇给哄好了才行。 他可不想再继续一个人睡在店里了。 叶大嫂正在后厨教周小娘子做菜，叶老大不方便凑得太近，却也不肯走。 他手里抄着锅铲，一直在后厨的门口站着。 听到外面传来锅铲落地的声音，叶大嫂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在周小娘子面前发火道：“你这一天都没点儿正事可做了是不是？能不能离我的后厨远一点……”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叶老大脸色十分难看地从外面跑进来。 “出、出事了！” 叶大嫂被吓了一跳，除了叶老爷子过世那天，她还从未见过叶老大脸色这样难看过。 “什么事？”叶大嫂强作镇定地问。 “老四出事了！”叶老大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他、他跟庆山兄弟出去办差，说是伤得很厉害，人现在在将军府，让咱们赶紧过去呢！” “啊？”叶大嫂一听这话，顿时也慌了手脚。 然后就听到又是哐啷一声。 原来是身旁周小娘子，她手里的锅铲直接掉入锅中。 叶大嫂这才发现，锅里的菜因为长时间没翻都已经糊底了。 周小娘子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颤抖着声音问：“叶四郎伤得很严重么？”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呢。”叶老大此时也顾不得周小娘子，催促着叶大嫂道，“赶紧的，你回屋带上晴天，我去套车，得赶紧去将军府。” “对，对。”叶大嫂这才回过神来，刚要往外跑，又看向已经糊得一塌糊涂的锅里，“这个……” 罗冬香赶紧凑上前道：“游娘子，您快去吧，这边我来收拾。” 曹月莲也道：“是啊，游娘子，你们放心吧，店里的饺子馅儿和菜都是现成儿的，晚上我们肯定能把店看好的。”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叶大嫂说完，一溜烟跑到后院找晴天去了。 罗冬香过来准备刷锅，见周小娘子失魂落魄地站在这边，眼神儿都发虚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周姑娘，您看，要不您今天就先回去吧。 “游娘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估计也没心思回来继续教您做菜了。” 罗冬香的话把周小娘子从走神中扯了回来。 她急忙道：“抱歉，我就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被吓到了。 “您放着吧，我来收拾。” “不妨事，我来就行了。” 罗冬香说话间已经把锅里糊了的菜都铲了出去，然后一瓢水倒进锅里，手脚麻利地刷起锅来。 周小娘子心道，如果自己出去以后，叶老大一家还没走的话，那就鼓起勇气问问能不能带自己过去看看。 但是当她从后厨走出来的时候，叶老大早已经心急火燎地带着媳妇和孩子赶着车离开了。 周小娘子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泄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饺子馆，正碰上过来找她的秋云。 “姑娘，您没事吧？”秋云上前一把扶住了周小娘子。 “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叶大哥赶着车往外走，正好经过咱们的马车。 “游娘子特意跟我说，他们有急事要出去，今天提前结束了，让奴婢过来接您呢！” “游娘子真是有心了。”周小娘子心里一阵暖意，“咱们回去吧。” “姑娘，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秋云见周小娘子状态不对，一个劲儿地追问，“您若是出了什么事，老爷和夫人还不得揭了奴婢的皮？” 周小娘子摇摇头，直到坐进自家马车里才终于低声道：“叶四郎受伤了，所以游娘子一家才急匆匆出门了。” “啊？可是当差的时候受伤了？”秋云惊讶地问，“那应该不会太重吧。 “这可是京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敢跟羽林卫动手。” “我也不知道严不严重，但是看叶大哥的样子，怕是伤得不轻。” “那、那姑娘可知道叶四郎在哪个医馆？ “反正今个儿时间还在，要不咱们买点儿东西，去探望一下？” 秋云知道自家姑娘的心事，于是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周小娘子闻言，越发懊恼自己刚才的犹豫，错过了跟着去的大好时机。 她摇摇头道：“他人在将军府养伤，我就算想去看他，都找不到个合适的借口。” “在将军府啊……那就没法子了。”秋云这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边周小娘子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另外一边，叶老大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门子一看到是叶老大一家子到了，问都没问就赶紧把人请了进去。 叶老大一边跟着门子快步往里走一边焦急地问：“老四伤得厉害么？人现在怎么样了啊？” “叶大老爷您别急，四老爷的伤已经有太医帮忙处理过了，也都上过药了。 “夫人也请了大夫入府守着四老爷呢……” 门子的回答，其实有那么点儿在帮将军府表示，该做的府上都做到了，万一有什么事也怪不到自家头上的意思。 这并非邵氏交代的，而是门子在京城大户人家做事养成的习惯。 好在叶老大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没听出来这其中的意思，满心都是叶老四的伤势究竟严不严重。 叶大嫂抱着孩子在后面，根本跟不上叶老大和门子的脚步，很快就落下了老远。 不过她明白叶老大此时的心情，她自己现在都急得不行，只恨自己腿短步子小，走不了叶老大那么快。 好在门子说完话，很快就发现了叶大嫂和晴天已经越落越远了，赶紧叫人帮忙抱着晴天。 叶大嫂顿时轻松了许多，很快就追赶了上来，跟着叶老大一起走进了叶老四养伤的院子。 一进院子，几个人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走进屋里，看到叶老四浑身被包得严严实实，几乎都没有多少能露在外面的好皮肉了，叶老大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叶大嫂更是只看了一眼就双腿发软，差点儿直接瘫坐在地上，被邵氏一把给扶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怎么伤得这样重啊？” 邵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道：“庆山把人送回来就是这样，他现在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她早就做好了叶家人会发作的心理准备，所以说完便静静地等着。 谁知道叶老大的第一反应竟是：“庆山兄弟没事吧？他不会也受伤了吧？” 邵氏一愣，赶紧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羽林卫把老四送回来的时候也没提。 “不过他受伤都是常事儿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叶大嫂反手拉住邵氏，哽咽道；“弟妹，这些年你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邵氏没想到叶老大两口子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也被他们弄得不知所措。 “嗐，嫂子，说这些干啥，当初他来我家提亲的时候就直接跟我说，若是担心以后守寡，这婚事就算了。” “这说的是啥话啊！”叶大嫂无语，“也就你心肠好，听了这话居然还跟他了。” “这在边境那边都是常事儿了。”邵氏苦涩一笑，“我们那座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寡妇和没爹的孩子。 “好在庆山运气一直不错，好几次有危险都化险为夷了。 “原以为都回到京城了，日子肯定不会再像以前过得那般提心吊胆了。 “谁知到头来还是老样子。” 叶大嫂和邵氏在外间说话的工夫，叶老大已经大致看过叶老四的伤势，又找大夫了解情况。 “叶四老爷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太医处理过伤口，上过药了。 “所以我还没检查过所有伤口，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 “而且现在也不方便拆开检查，血好不容易止住了，拆开容易再次出血。 “您若是想知道，可以在明天换药的时候过来看看。 “不过老夫劝您最好还是别看，家人一般都看不得这些。 “您尽管放心，老夫肯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叶四老爷的。” “没事儿，我扛得住。”叶老大十分坚持地说，“这几日我就在这儿守着他。” 大夫一听这话，也就不再劝了。 在外间跟邵氏说了会儿话，又喝了一杯热茶之后，叶大嫂才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腿也不发软，手也不颤了，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也渐渐红润起来。 “娘……”晴天见她状态好一些了，才在旁边小声问，“四叔这是怎么了呀？” 叶大嫂这才发现自己竟被吓得把孩子都给忘了。 幸亏是在将军府，晴天又乖巧，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 “你四叔受伤了，咱们一起希望四叔快点醒过来，赶紧好起来，好不好？” “好！” 晴天刚才被将军府的下人抱着，所以并没有看到躺在内室的叶老四是什么样子。 但是看到叶大嫂一脸虔诚，她也将两只小手对在一起，默默祈求老天爷让四叔快点好起来。 内室立刻传出叶老大惊喜的声音：“老四，你醒了？ “能听见我说话不？你现在感觉咋样？” 叶老四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人还是懵的，半晌才认出叶老大，声音虚弱地问：“大哥，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老四，你这是在将军府呢！” 听到叶老四能正常说话，虽然声音虚弱而且说得很慢，但叶老大还是激动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叶老大见他一直四处张望，便问：“你找什么？想要什么，跟大哥说，大哥给你拿！” “水，有水么？我口渴得很。” “有，没有什么也不能没有水啊，大哥去给你倒。” 叶老大说着起身直奔桌前，拎起茶壶倒出一杯水就要端过去给叶老四喝。 大夫赶紧上前拦着道：“叶大老爷，这水可喝不得。 “叶四老爷口渴是因为失血过多，根据我们在军中的经验，此时若是大量喝水，是很容易出危险的。” “那他口渴怎么办？就一直忍着么？”叶老大担心地问。 “刚刚看到叶四老爷醒了，老夫已经立刻叫人去准备糖盐水了。 “这个还是可以稍微喝一些的，不过老夫也会严格把控喝多少的。” 邵氏怕叶老大不理解，赶紧过来帮忙解释道：“大哥，陶大夫以前是军中的军医，如今在京中开医馆。 “我特意派人去把他老人家请过来照顾老四的。” “弟妹，我明白，咱们一切都听大夫的。” 叶老大自己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冲陶大夫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下次绝不擅作主张，一切都听您吩咐。” 陶大夫没想到叶老大这么好说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很多时候，大夫最怕的并不是情况严重的病人，而是蛮不讲理、纠缠不清的亲属。 如今见叶家人这般配合，他顿时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此时，下人端着兑好的糖盐水进来，叶老大赶紧小心翼翼地喂给叶老四，喂完还不忘给他擦擦嘴。 “好点没有？” “大哥，我没啥事，都不是致命伤，放心吧。” 叶老四喝了点东西，感觉舒服了一点，但是没说几句话就又开始困倦。 “大哥，我、我受伤的事儿，别跟娘说……” 说完这话，叶老四就再次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陶大夫过来查看了一下，又诊了诊脉，见他没有要发烧的迹象，心下稍安。 “受伤的人多休息是好事，太医开的汤药里面也加了让他安神的成分，只要不发烧，就让他好生睡吧。” “好，多谢陶大夫。” 叶老大又坐在叶老四的床边守了半晌，见他是真的睡熟了，这才起身出来，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叶大嫂见他出来了，赶紧道：“当家的，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告诉家里，咱也不能只听老四的，还是得你拿个主意才行啊！” 第456章 难道还想瞒着我不成？ 屋内几个人全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之所以考虑要不要告知家里，实际上是担心叶老四的伤势…… 受了这么多伤，不告诉家里的话，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但是这种万一，大家都只敢自己在心里偷偷想，根本不敢宣之于口，生怕说出来就会成真了一样。 叶老大想了一下，起身道：“我现在就回去送信儿。” 邵氏赶紧道：“大哥，哪里还用您跑一趟呢，我打发人去就是了。 “只不过得跟你们商议一下，人到了老家该怎么说？ “是直接把事儿交代清楚，还是找个什么别的借口先把人接过来再说？” 叶老大道：“还是找个借口吧，不然一家子今晚都睡不好觉了。” 他说完想了半晌道：“不如就说是庆山兄弟要在家里宴请，所以特意去把家里人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邵氏立刻道：“这个说法好，就说是我要做生日，接大家来京城耍几日，这样家里人应该就不会起疑心了。” 三个人商量好了之后，邵氏立刻出去安排这件事儿了。 屋里只剩下叶老大和叶大嫂，两个人都红着眼圈儿，对视无言。 良久，还是叶大嫂先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她伸手拍拍叶老大的手背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 “咱家老四那么好一个小伙子，老天爷肯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叶老大听了这话却突然绷不住了，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痛苦地双手抱头。 “是啊，老四多好一个孩子，老天爷怎么就看不得他过得顺遂呢！ “好不容易看着他从郭氏那件事儿里走出来了，前途上也有了奔头儿，日子刚往好了过，这怎么就又出事了。” 叶大嫂听得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起身上前抱住叶老大。 叶老大伸手搂住了媳妇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腰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叶大嫂也忍不住地跟着掉眼泪，一边给自己擦着眼泪，一边还不断安抚着叶老大，等他将心里的难受全都发泄出来。 邵氏派人直接骑马去叶家报信，虽说比赶车快，但是到达榕溪村的时候，天也已经黑透了。 找到叶家门上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写完当日的功课，吵吵嚷嚷地准备洗漱睡觉，为了谁先上茅厕的事儿你争我抢的。 叶老太太一听说是京城将军府来的人，心里就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当着儿子、儿媳和孙子们的面儿，她没有表现出来。 将军府的下人按照邵氏的交代道：“叶老夫人，三日后是我家夫人的生辰，准备在家里摆上几桌热闹一下。 “所以特意打发小的来接老夫人和家里人一起进京去玩几日。 “尤其是两边的少爷们见面的机会太少，这次过去正好让兄弟几个再熟络熟络。” 将军府下人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大家也都没听出什么问题，几个孩子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欢呼起来。 “哦，要去京城玩儿了！” “去京城就可以见到妹妹了。” “这几天就不用去私塾了么？” “爹，你记得去找先生给我们请假啊！” “我们去了能玩几天啊？” 就连读书最用功的叶昌瑞脸上都露出了向往和兴奋的神色，毕竟那可是京城，好玩的地方和好玩的东西都比村里多多了。 而且晴天也有些天没回来了，就连啸夜都被一起带走了，说不想那绝对是假的。 叶三嫂听着也挺高兴道：“堂嫂过生辰，咱们的确应该过去捧捧场。 “她如今也没有娘家人在身边，咱们就是她的家人了。” 只有叶老太太心里慌得不行。 她努力稳住心神道：“老二，你现在就去先生家，帮孩子们请几天假。 “还有，回来路过庆远家进去说一声，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田里。” 叶老二闻言挠挠头道：“娘，不然我就不去了吧，你带着我媳妇和弟妹，加上几个孩子到场就差不多了。 “我一个大男人，去了也没事做，那种场合我还浑身不自在，倒不如留我在家看门，顺便还能照顾地里的庄稼。” “你堂嫂回来之后第一次摆生辰酒，都特意派人来邀请你了，你多大的盘儿啊？这都请不动你？ “地里的庄稼离开你也能活，不会第二天就死了，出去几日还算个事儿？” “那，那我在家还能看门儿，顺便帮弟妹看着卖菜的事儿呢。” 叶三嫂这才想起来，自己后院子还有一半的菜没有被拔走呢！ 叶老太太问都没问叶三嫂便直接安排道：“老三媳妇，你去找你姑，把咱家院门钥匙给她一把。 “回头城里来人拔菜，就让你姑帮着看顾些。” 叶三嫂从叶老太太说话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她此时的敏感和认真，立刻不再表示反对，连连点头道：“娘，我听您的，我这去找堂婶儿。” 叶老太太又冲大晚上了却突然兴奋不已的几个孩子道：“今晚都早点儿睡吧，明天大家早点儿起来，吃了早饭就尽快出发。 “你们谁若是不听话，明天就把谁单独留下来去上课。” 最后这句话杀伤力简直不要太强，让刚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兄弟五个立刻都闭嘴了。 五个人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立刻都乖乖起身去洗漱上炕。 甭管能不能睡着，至少态度上要端正。 “对了，明天出发之后，记得半道儿拐去县城木工坊，把老三也接上一起。 “别把他自个儿落下，到时候要埋怨咱们的……” 叶老太太努力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憋不出差点儿哽咽出声。 她立刻掐断了话头儿，道：“行了，都回去吧，我得早点睡了。” 她嘴上说着让大家早点睡，其实自己躺下之后却着实辗转难眠。 叶老太太不知道自己上头是哪一代的祖宗被流放到了关外苦寒之地。 反正据她所知，从她爷爷开始，自家就已经在关外了。 所以她从小就是在那片几乎没什么人管理的地府长大。 虽说这些年家里生活顺遂，渐渐让她的性子柔和起来。 但其实她这些年过来，也是见识和经历过不少事儿的。 刚才将军府的人一来，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所以当其他人都在关心对方说的消息时，她则一直在观察那人的表情，然后越发明晰了自己的感觉。 虽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宁可给孩子们请假，也要带着一起过去。 非但如此，她还宁可绕路也要接上叶老三一起。 各屋的大人孩子们很快就都钻被窝了。 叶二嫂伸手捅捅刚回来的叶老二道：“孩他爹，你说，娘今天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就算是要去给弟妹庆生，也用不着全家都去得这样齐整吧？” 叶老二那一根筋的脑子却丝毫想不到其他方面，直接道：“怎么用不着，娘不是说了么，这可是庆山兄弟回来之后，弟妹第一次做寿辰。 “更何况弟妹也没娘家人在身边，多孤单啊。 “这也就是咱们两家离得远，不然你隔三岔五都得多去陪陪弟妹呢！” “这倒也是……”叶二嫂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是叶老二的解释也说得过去。 还不等她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叶老二已经抱着被子睡得鼾声雷动了。 “这可真是……”叶二嫂无语，探身吹熄了灯，自己也裹着被子睡觉去了。 反正不管是什么事儿，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大家一起床，叶老太太的状态就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娘，您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老太太昨天一夜都没合眼。 每次困得不行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如做梦一般，不是梦到叶老大快不行了，就是梦到叶老四出事了。 一晚上光是这样，若是还能睡着也是奇了。 “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你们赶紧洗漱，吃完早饭咱们就赶紧出发，争取晌午之前到地方，吃过午饭我可得好生睡个午觉。” 听得叶老太太这样说，大家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叶二嫂为此还特意自己带着几个孩子上了一辆车，免得他们打扰叶老太太休息。 “娘，路上您想睡就睡一觉，若是不想睡闭上眼睛歇会儿也好。” 众人到县城直奔木工坊，跟少东家打了个招呼，便将叶老三从里头直接给带走了。 剩下的时间，大家就一直都在着急赶路了。 到了将军府之后，叶老太太从车上一下来，登时看到邵氏站在门口迎接自己。 这越发加重了她的猜疑。 “家里到底谁出事了，你就直接跟我说吧，我这身子骨还勉强能撑住。” 邵氏只得道：“大娘，是老四受伤了。” 叶老太太一听她说的是受伤，心里先隐隐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咋地了呢，原来就是个受伤，还值得你专门派人去乡下接我们过来看他……” 叶老太太一边往里走，嘴里还一直碎碎念着，但其实都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一路上都嘻嘻哈哈过来的孩子们，刚才还在说想找将军府的两兄弟一起玩。 此时听说叶老四受伤了，也都一个个老实下来，没有一个人再闹腾了，全都老老实实地跟在大人后面去看叶老四。 为了不吓到叶老太太，叶老四身上盖着夹被，几乎看不到被包扎的伤口，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没有血色。 但是这点小伎俩哪里糊弄得了叶老太太。 她走到床边，伸手就掀开了盖在叶老四身上的被子。 几乎浑身缠满绷带的叶老四就直接出现在了叶老太太眼前。 叶老大和叶大嫂见状立刻冲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在叶老太太身后，正好接住了瘫软下来的人。 “快快，扶到这边来坐着。”邵氏赶紧上前，让叶老大和叶大嫂把老太太扶到榻上坐着。 下人们倒水的倒水，帮叶老太太垫引枕的垫引枕，屋里一下子就忙乱起来。 叶昌年看到叶老四这副模样，更是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今天跟先生告假之后一直待在将军府的晴天，此时也是第一次见到叶老四这副模样。 她心疼地伸出小手想要抚摸一下叶老四身上包扎的地方，但是在手指即将触到的瞬间，她又赶紧缩了回来。 她生怕轻轻地碰触也会弄疼了叶老四一样。 叶昌年一边哭一边喊着小叔扑上来，好在被叶老三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后脖领子，才没有让他压到叶老四的伤口上。 “哭个屁，给我憋回去，你四叔不会有事的！”叶老三看到弟弟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心里也慌得不行，只能借着骂孩子的机会稍微宣泄一下。 叶三嫂也一把将叶昌年给薅了回来，训斥道：“你给我老实点，你看看别人谁像你这样！” 他们两口子这样一说，叶昌年吓得把哭都给憋回去了，屋里瞬间安静得有些吓人。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缓过来之后，开口打破了沉默问：“伤得重不重？能治好不？” 邵氏赶紧道：“大娘，宫里的太医说没什么大事，我也请了大夫在家里守着老四……” 但是话说到这里，后头就说不下去了。 毕竟有事没事这种保证，别说是她了，就连陶大夫都不敢轻易地说。 家里其他人也终于明白为何叶老太太早晨会那般憔悴，还坚持要把全家所有人都带上，原来是她早就有所察觉了。 其他人却都还欢天喜地的以为是进城来玩儿呢！ 没说几句话，屋里的气氛就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却又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晴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四叔，你醒了？你疼不疼，哪里疼？我帮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她这边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瞬间就都围到了床前。 “老四……” “四叔……” 叶老四刚醒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家里人咋都来了？哎呀，我都说不让大哥告诉你们了……” 叶老太太闻言气道：“你个死孩崽子，你都伤成这样了，难道还想瞒着我不成？” 第457章 什么人在那边！出来！ 叶老太太说完这话，又赶紧自己偏身朝一旁“呸呸呸”了三声。 这会儿可不能说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 她伸手摸摸叶老四没有血色的脸，叹气道：“早知道来京城当差这么危险，倒不如让你在家跟着你二哥种地了。” 叶老四强撑着笑了笑，道：“娘，我这算什么危险，都不及庆山哥在边境的十分之一。 “再说了，这次之所以受伤这么严重，也是因为我自己学艺不精。 “您放心，等我这次伤好了之后，我一定好生习武，争取以后不让您跟着我担心。” “你啊你！”叶老太太听得心酸，其中还有那么一点骄傲。 她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拍儿子一巴掌，手都抬起来了才发现根本没有地方敢碰，赶紧又把手给缩回去了。 叶老太太跟叶老四说了会儿话，家里其他人才凑上前表示了关心。 见叶老四开始露出倦意，叶老太太便起身道：“你快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外间坐会儿。” 一家人从屋里出来，叶老太太道：“我想了一下，老四要养伤，肯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给人家添麻烦。 “但是咱家太远，还有一段山路，在村里看大夫都不方便。 “不如这样，老大，你们两口子回头把店里后院的屋子收拾一下，把老四接去那边养伤如何？ “你们放心，我留在城里照顾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娘，瞧您这话说的，就算您不留下来，我们照顾老四也是应该的，这怎么能叫添麻烦呢！”叶老大道，“不过我觉得这事儿也不能操之过急，咱们还是得听大夫的，等老四的身体没问题了再带他回去比较好，您说呢？” “那是自然！”叶老太太应声，“我也没说现在就要搬，只不过是先跟你们通个气儿。” 还不等屋里其他人说话，叶庆山突然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一进屋他就直奔叶老太太，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一屋子人都被他给吓到了。 这可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啊，叶老太太即便是长辈，也受不起他这样的大礼。 “庆山，你这是干啥！你快起来！”叶老太太赶紧去扶。 但是叶庆山不想起来的话，她哪里扶得动一个大男人。 “大娘，都是我不好，害得老四受伤。” 叶庆山这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发自肺腑的。 虽说他跟叶老太太连相识的时间都还不长，但是对方的通透、豁达以及为他着想的心，却早已让他将对方当成了母亲一般的存在。 所以这次叶老四伤成这样，叶庆山除了担心叶老四的安危之外，心底还隐隐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 他害怕这件事会让叶老太太记恨自己，害怕这次疏忽会让他失去刚刚找回来的亲人和亲情。 叶老大和叶老二过来，一左一右地将叶庆山给扶了起来。 “庆山兄弟，你这是干啥呀！ “老四受伤肯定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但是要怪也是怪那些坏人，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 叶老太太听了叶老大的话连连点头，冲叶庆山道：“老四既然来当这个差，有些事就是避免不了的。 “我虽然没啥文化，但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老四受伤之后，你不但请太医帮他处理伤口，还专门请了大夫在家照顾他，大娘都该跟你说声谢谢才行呢！” “大娘，您可千万别说这话，我怎么感觉像是在扇我的脸似的。”叶庆山叹了口气，“原本以老四的资历，这次的事儿不该叫他去。 “是我私心想让他参与进来，今后想要提拔他也好更有由头。 “原以为给他安排的是最安全的地方，谁知道竟成了这样……”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叶庆山就知道叶家人都来了的消息。 他这一路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些实情说出来。 等见到叶老太太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和盘托出，否则心里一直藏着这份愧疚，会让他今后都没办法坦然面对叶家人的。 叶老太太却不假思索地说：“甭管是因为什么，你都是出于好心，又不是你想要害他。 “你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想得太多，容易钻牛角尖。” 叶庆山为了审犯人，昨天一夜没睡，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回来之后还强撑着过来跟叶老太太说话。 发现叶老太太真的没有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之后，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疲惫和困意全都袭来，他就觉得眼皮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叶老太太看不下去了，赶紧对将军府的下人道：“还不赶紧把人扶回去，让他好生休息吧！” 邵氏听说叶庆山回来了，正好带人过来，把人扶回去休息之后，又招呼几个孩子出来道：“你们在这里也没事做，正好跟我家那两个小子去后院玩吧！ 她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昌瑞，你是老大，你看着点儿他们，可不许去池塘边那种危险的地方玩儿。” “堂婶放心，我一定看好弟弟们。” 叶昌年却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瞅：“妹妹怎么没跟出来啊？” 叶昌雪一回忆道：“刚才大家在外间说话的时候，我好像就没看见妹妹。” 此时屋里也正在找晴天。 叶大嫂之前一直以为晴天是跟五个哥哥在一起的，谁知道等邵氏将几个孩子带出去她才发现晴天压根儿就不在屋里。 “慌什么，晴天那么乖的孩子，肯定不可能一声不响地自己跑出去的。”叶老太太道，“先在屋里找找看再说。” 叶老太太自己养了四个儿子，下头又有了五个孙子，对这种事儿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找不到孩子的时候，最后基本都是在炕琴里、被窝里、箱子里甚至是米缸里找到睡着的孩子。 所以发现晴天不见了之后，她便说让大家现在屋里好生找找。 大家一顿翻箱倒柜还是没找到孩子，最后叶大嫂的视线突然移向了内室。 晴天该不会在里头呢吧？ 叶大嫂心里这样想着，便推门进屋查看。 掀开床帐的瞬间，她刚才还提在半空的心瞬间落回原地。 只见叶老四平躺在床上睡得正熟，而晴天侧躺在他的身边，小手还抓着他的手掌，此时也睡得呼呼的。 叶大嫂见状悄悄把床帐掩好，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在里头？”叶老太太问。 “可不是么，估计是看她四叔伤得厉害，一直陪着呢！”叶大嫂轻声道，“这会儿两个都睡着了，我就没打扰他们。” 叶老太太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 虽然她并不怎么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晴天给家里带来好运的这件事，她也算是继叶大嫂之后最先察觉到的人。 当初她将逃荒一路上的幸运归结于自家做好事得好报，也是不希望家里其他人察觉到晴天的不同，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但此时听说晴天一直陪在叶老四身边，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晴天这是希望她小叔尽快好起来呢！ “要不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呢！”叶老太太感慨道，“晴天这丫头，你们两口子是真没白养啊！” 叶家人在将军府吃过晚饭，在叶庆山好说歹说之下，没有去叶大嫂的店里，而是留在了将军府。 这样一来，高兴的人除了叶庆山，还有他两个儿子。 突然间来了五个小伙伴陪着他俩一起玩，两个人都快乐疯了。 尤其是叶家五个孩子都是在乡下长大的，从小跟他们玩的很多东西都差不多，所以很快就打成一片。 到了晚上，两个人更是坚决要求要跟兄弟五个一起住。 若是在乡下，他们这个要求倒也不难满足，一个炕就能让所有孩子都睡下了。 但是将军府却只有床，根本没有炕可以给他们睡。 就算能做出来那么大的床，今晚也来不及了啊！ 邵氏看在有客人在家的份儿上，耐心地给两个儿子解释了好几遍。 谁知道这两个臭小子是油盐不进，非要闹着过去一起睡。 邵氏的巴掌都忍不住扬起来了，被叶大嫂一把给按了下去。 “不如这样吧，弟妹，你若是放心，今晚就让我把几个孩子带走吧！ “我家那边有炕，睡下他们几个完全不成问题。 “你今天肯定也累坏了，快别跟着他们几个孩崽子操心了，我帮你带两天，如何？” “嫂子，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邵氏今天的确觉得十分疲惫，上午被叶老四的伤吓得不轻，还要惦记着叶庆山的情况，还要招待老叶家这么一大家子人，真是没精力再去跟两个儿子纠缠。 听到叶大嫂主动这样说，她当然是乐不得了。 但是又担心自家这两个孩子过去给叶大嫂添麻烦，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但此时她同不同意，似乎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叶昌瀚和叶昌琨一听说可以跟兄弟五个一起出去住，立刻就兴奋地压都压不住了。 “娘，你快答应啊，我们跟着大娘去！” “娘，我也要去，我要跟大家一起睡。” “娘，我要去睡炕！” “娘，你倒是答应啊！” 邵氏被两个孩子你一个娘我一个娘吵得头都疼了，只好认输道：“行行行，去去去，行了吧！” 但她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去了可一定要听大爷和大娘的话，老老实实的不许闯祸。 “如果你们这次去闯了什么祸的话，以后就绝对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听懂没有？” “听懂了！” “娘，我知道了！” 两个孩子却已经直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丢下一句听起来就像是在应付她的承诺。 邵氏看着两个儿子跑远的背影，抬手揉着眉心对叶大嫂道：“嫂子，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担心，想要反悔了。” 叶大嫂笑着拍拍她道：“放心吧，多淘的孩子我都见过，不会有事的。” 邵氏却直接塞给她一把戒尺道：“他俩若是不听话，嫂子你千万不要客气，给我狠狠地打就行。”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叶大嫂被邵氏咬牙切齿的样子给逗笑了，“放心吧，明天保证把孩子完好无损地给你送回来。” 很快，叶大嫂抱着依旧在熟睡的晴天，叶老大带着七个小尾巴，一起上了回去的马车。 “咱们直接回店里吧，晚上你看着几个孩子睡东屋，我和晴天睡西屋。” 听了媳妇的话，叶老大心想，得，今天还是没办法跟媳妇闺女一起睡了。 不过媳妇不回岑府，而是陪着他一起住店里这件事，还是让他小小地振奋了一下。 “刚才也忘了问问娘，如今村里头那边怎么样了。”叶大嫂坐在车上，突然提起这事儿。 叶昌瑞闻言道：“大娘，村里还是那样，大爷走了之后，村长干脆就把这件事给拖下来了。 “小黄氏和吕飞也回家去了。 “那些人也没再来村里闹事。 “村里有人问村长要怎么处理，村长也都含含糊糊地给搪塞过去了，说等大爷回村了再说。” “你看怎么样，这事儿沾身上就摘不掉了！”叶大嫂没好气地白了叶老大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随便往自己身上揽。” 叶老大挠挠后脑勺，低声道：“媳妇，我真知道错了，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儿，咱就别提这事儿了。” “我可以不提，但是事儿你还不是得办，要我说，你还是抓紧点吧！”叶大嫂道，“我总觉得这种事儿，拖得时间越长越是危险。” “我知道，我倒是也想抓紧呢，这不是得等庆山兄弟有空帮我去打听一下么！”叶老大好声好气地解释，“他如今身上有更重要的差事，又出了老四这事儿，我也不好追着人家问呀！” 怀里的晴天翻了个身，似乎睡的不太安稳，叶大嫂这才不再说话了，伸手拍了拍孩子。 到了饺子馆后门，叶老大突然一抬胳膊拦住了正要下车的叶大嫂，冲着一旁黑漆漆的胡同尽头厉声问：“什么人在那边！出来！” 第458章 一巴掌拍在叶昌琨的脑门上 叶大嫂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右手抱紧晴天，左手拦住了正准备下车的孩子们。 就连睡了一路的晴天都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哼唧着问：“娘，咋了？” 黑暗的胡同深处走出来一个人。 看清楚来人之后，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松了口气。 “秋云，这么晚了，你咋在这儿呢？”叶大嫂问，“是周姑娘有什么东西落在店里了么？” 她问完又觉得不对，店里一直都有人在，即便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也不必大黑天的在这里等着啊！ 秋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捻着衣角道：“不是，是我家姑娘担心叶四郎的伤势，让奴婢在这儿等你们回来打听一下。” 虽说不是本人，但是秋云毕竟是周小娘子的贴身丫鬟，也觉得羞得不行。 毕竟这话一出口，几乎就等于是在说周小娘子对叶老四有意思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 真没想到，叶老四这次意外受伤，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宫里的太医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几日也要小心看护，若是发烧什么的也不好办。 “你回去跟周小娘子说一声，让她不必担心，等过几日没什么大事了，我们就把他接回来在这儿养伤。” 叶大嫂这话就等于在告诉周小娘子，她过几日应该就可以来探望叶老四了。 秋云立刻会意，赶紧又转身从车上拿下来一些东西塞给叶老大道：“这是我家姑娘送给叶四郎的，都是补血补身子的好东西，劳烦您帮忙转交一下。 “时候不早了，奴婢也该回去了，希望叶四郎能早日康复。” 送走秋云之后，夫妻俩终于带着孩子们进了房间。 “我去给你们烧水洗漱，你们可以趁机玩一会儿。 “不过等会儿水烧好了就要赶紧洗漱睡觉了，知道么？” “知道了！” “太好了！” 叶昌瀚和叶昌琨都是第一次来这边，虽然院子不大，但还是好奇得不行。 “你们都小点声，厢房里人家都睡了，别太吵了。” 叶大嫂说着把晴天放在屋里炕上，便去灶间给孩子们烧水准备洗漱。 曹月莲和罗冬香听到声音，披着衣裳起来查看情况。 “游娘子，您回来了。”曹月莲道，“今天晚上孟钰小哥儿来了，我们告诉他叶四郎受伤的事儿，他就回去了。” 叶大嫂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着急叶老四的伤势了，都忘了找人给岑府送个信儿了。 “谢了，我都给忙忘了。” “这有什么的，说句话的事儿。”曹月莲又问，“叶四郎没事吧？” “虽说没伤到要害，但是浑身上下好多处刀伤，这几日正是关键时候，若是能平安度过，应该就没多大事儿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肯定能平安度过的。” 罗冬香站在一旁听着没吭声，看到叶大嫂要去灶间烧水，这才赶紧跟出来道：“还是我来弄吧，游娘子去看着点儿孩子们吧！” 叶大嫂扭头一看几个孩子居然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了梯子，正准备往房顶上爬呢！ 她只得跟罗冬香道：“那就麻烦你了，帮忙烧点水，我给孩子们洗漱用就行。” 叶大嫂说完就急忙跑过去道：“黑天半夜的上房干啥？快下来！ “昌雪，你再带头瞎闹，我明天可要告诉你娘了！” 一听说叶大嫂要告状，叶昌雪顿时就蔫儿了，赶紧从梯子上头爬了下来。 “不是我要上房的，是昌瀚和昌琨说想看看上面都有什么东西。” “房顶上能有什么东西，除了瓦片就是灰！”叶大嫂抬手朝叶昌雪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也用不着攀扯别人，人家想看你就要上去啊？昌瑞怎么不上去呢？ “少在这儿废话了，赶紧进屋帮忙铺炕去！” 这边正房虽然没人常住，但是被褥倒是不少，都是之前开业的时候从岑府搬过来给叶家人住的。 后来叶家人回去了，被褥就也没搬回去，依旧在这边的炕琴里放着。 如今天也暖和多了，用不着盖得太厚，所以即便孩子多，也足够用了。 叶老大先把东屋铺好，又过来铺西屋的炕，刚把被褥拿出来，就见孩子们被叶大嫂撵着一拥而入。 “大爷，我们来帮你铺！” 这家伙一帮孩子轰隆隆全都上了炕，叶老大都怕炕被他们给踩踏了。 “你们先别乱跑，自己铺自己睡觉的地方。”叶老大喊了几嗓子见没人理自己，便使出杀手锏道，“你们今晚打算谁挨着谁啊？” 这一下，孩子们顿时都顾不得玩闹了，开始分配起今晚睡觉的位置，没一会儿就吵闹起来。 叶老大赶紧趁机把炕都给铺好了，然后才去帮他们调解矛盾。 “吵吵什么啊，不就睡一晚上么，谁挨着谁还能怎么的？ “昌瀚，你说，你想挨着谁睡？” “我要挨着昌雪！” “行，那你挨着昌雪。” “昌琨，你呢：你想挨着谁？” 叶昌琨扭头在屋里看了一圈，有些疑惑地问：“晴天妹妹呢？她不跟我们一起睡么？ “我才不要挨着他们，我要挨着妹妹睡！” 此言一出，顿时惹了众怒。 叶家五兄弟，除了叶昌瑞之外，其他四个全都扑上去了。 “那是我们的妹妹，不是你的！” “你小子想得美，还想挨着妹妹睡？你怎么不下地挨着啸夜睡呢！” “啸夜都不稀罕他好不好！”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之前差点儿害得晴天掉水里。 “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想跟妹妹挨着睡，我看你是欠揍了！” 叶老大赶紧上去把几个孩子拉开，把叶昌琨给救了出来。 “行了，水烧好了，你们赶紧都洗漱躺下，今晚昌琨挨着我睡。” 于是最后的顺序就是叶家五兄弟按从大到小的顺序睡，只是把叶昌瀚放在叶昌瑞和叶昌雪之间。 而叶老大则睡在了叶昌年和叶昌琨之间，也算是对叶昌琨的一种保护吧！ 谁知大家都躺下了，叶昌琨还是不死心地问：“大爷，晴天妹妹睡哪里啊？” “你大娘带着晴天在对面屋里呢！”叶老大说完又道，“赶紧睡觉，快别问了，真想挨揍啊？” 叶大嫂盯着孩子们都洗漱之后，自己才端着水进了东屋。 晴天此时已经趴在被子上又睡着了。 叶大嫂拧了帕子轻手轻脚地帮她擦脸擦手，脱掉鞋袜和外衣外裤之后，又帮她洗了小脚丫。 这一番操作下来，晴天居然丝毫都没有被惊醒，一直睡得十分沉。 叶大嫂知道晴天今天这般困倦，应该跟叶老四的伤脱不了干系。 她心疼地低头亲亲女儿的小脸蛋儿，然后把她塞进了被窝里。 晴天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大嫂在灶间忙活，西屋的男孩子也都早早醒了，在院子里洗漱的时候也都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 饶是这样，晴天依旧睡得很沉，一点转醒的意思都没有。 叶大嫂跟叶老大道：“你去给闺女请个假吧，看她今天这样，也没法去上课了。” “行，我这就去！”叶老大手里抓着布巾，拎过叶昌年给他擦了把脸，然后告诫他们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大娘要忙着早晨开店，你们都老实点儿，不许去前面店里淘气，知道么？” “好！” “知道了！” “放心吧！”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回答着，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顺口答应的。 叶老大干脆把啸夜叫过来道：“你看着他们，不许他们上前面店里。” 他交代完啸夜，赶紧赶着车出门，想着自己早去早回。 没想到他这话却让叶昌瀚和叶昌琨对啸夜兴趣大增。 只见叶老大交代之后，啸夜竟真的走到店铺上菜的后门口卧下了。 “你家狗该不会真的成精了吧？”叶昌琨惊讶地说。 叶昌瀚更严谨一些，摇摇头道：“它也未必就听懂了，也许只是随便过去那边趴着了。” 叶昌年立刻大声反驳道：“才不是呢，啸夜可聪明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闫飞从店里出来，迈过了卧在地上的啸夜，去后厨端了一碗馄饨，又再次迈过啸夜回到了店里。 啸夜则全程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俯下身子，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前爪上，尾巴在屁股后面缓慢地扫来扫去，看起来不要太悠闲。 “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它根本就听不懂。” “大爷让它拦着咱们，又没让它拦着闫飞，这才说明它听懂了呢！”叶昌瑞也忍不住替啸夜说话，“不信你过去试试，啸夜肯定会拦住你的。” 叶昌琨闻言不信邪地跑了过去，谁知啸夜竟然真的猛地起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叶昌瀚不信邪，总觉得只是个巧合，趁着啸夜拦住叶昌琨的时候，想要从旁边悄悄溜过去。 谁知啸夜一扭头，一口叼住了他的衣服，直接把他给拽回来了。 叶昌年见状得意地说：“看见没，就告诉你们啸夜可聪明了，跟它说什么它都能听得懂的。” 叶昌瀚和叶昌琨就像是发现了新游戏一样，兄弟俩开始变着花样地希望能突破啸夜的阻挡，最后更是直接打赌，看谁能第一个进入店里。 他们两个玩得开心，啸夜虽然有点不耐烦，但是依旧坚守岗位，也没有发脾气。 但是随着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闫飞跑进跑出的上菜的次数也开始增加，多了这两个人和一条狗在门口，实在是很不方便。 有一次更是一出门就被冲过来的叶昌琨撞了个跟头。 闫飞毕竟是被雇来的伙计，即便摔倒了也不好说什么。 反倒是叶昌瑞看不下去了。 之前他一直看在对方是客人的份儿上没说什么，但是眼见他们已经开始影响店里正常做生意了， 他立刻上前扶起闫飞，冲都快玩疯了的哥俩道：“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玩儿了，太碍事了，已经影响大娘做生意了。” 叶昌瀚年长一些，听了叶昌瑞的话，也觉得自己跟弟弟这样不太好，便停住了脚步。 但是叶昌琨年纪小一些，此时又正在兴头上，根本听不进叶昌瑞的话，还在想方设法地绕过啸夜。 啸夜这次也不再惯着他了，直接起身冲他大叫几声，然后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警告。 叶昌琨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叶大嫂正在后厨给孩子们做早饭，听到哭声，手里的锅铲都没顾上放下就跑出来了。 “怎么了？昌琨怎么了？不是说让你们好好带着他俩玩么，怎么还把人给弄哭了呢！” 叶大嫂随手把锅铲塞给叶昌瑞让他拿着，自己过去扶起叶昌琨，给他拍打着裤子上的土，连声问：“怎么了，摔着哪儿了？跟大娘说。” 啸夜见叶大嫂出来了，立刻就收起了刚才的凶相。 但是叶大嫂却也没放过它，直接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上道：“别以为我在后厨就没听见，你刚才是不是吓唬他来着？” 啸夜立刻发出委屈的哼唧声，还用自己的大脑袋去蹭叶大嫂的手。 看到啸夜不但被冤枉还被打了一巴掌，叶昌年顿时不干了。 “大娘，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抬手指着叶昌琨道，“明明是他不听话，非要跑到店里去，还把闫飞哥哥给撞倒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开口。 “是大爷让啸夜守着后门，不让我们去店里淘气的。” “啸夜拦着他，大哥也说他了，他还是不听，啸夜才冲他叫了几声。” “他摔倒也是自己摔的，跟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就是，都是他不听话，大娘你干嘛打啸夜啊！” 叶昌琨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千夫所指，这么多人没一个向着自己说话的，顿时更觉委屈，“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 叶大嫂也没法子，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也没法说什么，只得赶紧哄他：“没事没事，昌琨乖啊，别哭了。” 但是叶昌琨依旧哭个不停。 就在叶大嫂有点手足无措的时候，叶昌瀚突然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叶大嫂还以为他是过来哄弟弟的。 谁知叶昌瀚却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叶昌琨的脑门上。 第459章 言尽于此 “别耍赖。”叶昌瀚训斥弟弟道，“娘说了，让咱们不要给大娘添麻烦。 “哭什么哭，还不赶紧跟大娘道歉！” 叶大嫂知道这兄弟俩特别淘气，没想到叶昌瀚居然会替自己说话。 听得他说让叶昌琨跟自己道歉，叶大嫂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昌琨不哭了就好。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你们也别玩闹了，赶紧洗洗手进屋等着吃饭，我马上就做好了。” 叶家五兄弟立刻欢呼着跑去洗手，自打叶大嫂一家搬到京城来开店，他们早已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吃到她的手艺了。 所以一听说是她亲自做的早饭，几个人全都兴奋不已。 叶昌瀚见状，也一把抓住弟弟的手，拉着他跟上了大部队。 叶大嫂这才赶紧回到灶间，继续做起了早饭。 很快，七个孩子已经在堂屋里围着桌子坐好了。 叶昌琨问一旁的叶老大道：“大爷，晴天妹妹还没起来么？” 叶昌年抢着说：“妹妹要去读书的，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走了。” “啊？这么早就要去读书啊？”叶昌琨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饿着肚子去么？” 叶老大忙解释道：“晴天昨天太累了，这会儿还没睡醒呢！ “今天给她请假了，不用去秦府那边了。 “你们不要吵，小心把她给吵醒了。” 孩子们闻言立刻都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很快，叶大嫂就端着一笸箩油条和麻花进来，招呼叶老大道：“你去帮我把灶台上那一盆豆浆端过来。” “好嘞！”叶老大很快就将豆浆端了过来，给每个人先盛了半碗，“豆浆刚出锅，太烫了，都慢喝点儿喝，不够了再盛。” 叶大嫂很快又端了一笸箩肉饼进来放在桌上道：“赶紧趁热吃，我去给你们夹点儿小咸菜。” 自家做的豆浆味道十分浓郁，配上刚出锅的油条和麻花，甭提多好吃了。 叶昌瑞和叶昌雪喜欢把用油条蘸着豆浆吃，年纪小的几个孩子则更喜欢外酥里嫩还带点儿微甜的麻花。 叶昌瀚从小无肉不欢，也不顾烫，直接伸手抓了一张肉饼咬了一口。 嘴里的肉饼还没咽下去，叶昌瀚的眼睛就瞪圆了。 他不顾自己还在嚼着肉饼，乌鲁乌鲁地说：“好好吃啊！” 肉饼的外皮很薄，而且烙得很脆。 门牙咬上去的时候，能够清晰地听到咬破外皮的清脆声响，紧接着肉汁就会从破口处涌出来，充盈满口。 连皮带馅儿地把这一口咬下来，慢慢咀嚼的时候，立刻就会发现，内里肉馅儿的味道十分鲜美。 并不像外面卖的那么油腻，但是肉馅却丝毫不柴，口感柔软。 说不出哪里好吃，但就是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叶昌琨见哥哥吃得两眼放光，也赶紧给自己拿了一张馅儿饼，立刻也开始埋头苦吃。 “慢点儿吃，有的是，没人跟你们抢。”叶大嫂见状道，“也喝点豆浆顺一顺，别噎着了。” 叶昌瀚一张馅饼吃完之后，这才捧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豆浆，然后抬头冲叶大嫂道：“大娘，你做饭也太好吃了吧！ “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娘呗！我娘做饭可难吃了。” 叶昌瀚这话说得叶大嫂一愣，还不等她想好说什么呢，就见叶昌琨也跟着狠狠点头。 “是啊，我娘做饭太难吃了，以前在边境的时候，我爹有空就带我俩去军营里吃大锅饭改善生活。” “额……”叶大嫂更加无语了，虽说她没去过边境的军营，但是之前也听叶庆山说过那边有多艰苦。 军营里吃的大锅饭肯定不可能是多好的东西，不过是能保证温饱罢了。 但是就连去吃这样的东西，都说是改善生活的话，邵氏做饭得多难以下咽啊？ 叶大嫂犹豫半天，最后说了句：“真的假的？你娘看着多贤惠一个人，不像是不会做饭的样子。” 叶老大顺口接了一句：“做饭好不好吃又不写在脸上。” 叶昌瀚和叶昌琨齐齐认同地点头。 叶大嫂在桌子下面踹了叶老大一脚，嫌他乱说话。 叶老大赶紧道：“不过现在你们回京不就好了，家里不是都有厨子专门负责做饭了么！ “我们之前在你家吃饭，都还挺好吃的。” “但是我娘喜欢做饭，平时家里不来客人的时候，她就喜欢去后厨捣鼓吃的。”叶昌瀚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脸儿都垮下来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此时也只能尴尬地笑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叶昌年却冷不丁来了一句：“学也没用的，我娘跟着大娘学了好久，做菜还是没有大娘……”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昌雪一把将嘴给捂住了。 “你还说，上次娘都生气了，你这么快就忘了？” 叶昌年立刻一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叶大嫂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生怕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合适了，再被孩子们传回邵氏和叶三嫂的耳朵里。 小孩子最是童言无忌的时候，他们可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万一传话的时候再给传错了，有时候当事人简直连误会是怎么产生的都不知道。 一顿早饭把叶昌瀚和叶昌琨都吃得小肚子滚圆，都弯不下腰去了。 叶大嫂摸着两个人吃到凸出来的胃部，十分担心地道：“你俩撑不撑的慌？难不难受啊？ “吃这么多会不会积食了啊？” 叶老大也过来查看了一下道：“早饭多吃点没事儿，小孩子嘛，活动活动很快就消化掉了。 “你去忙你的吧，我带着他们出去溜达几圈，消消食。” 于是叶老大便带着七个孩子出门去了。 叶大嫂把啸夜招呼过来道：“你去屋里守着晴天，她若是醒了就赶紧上灶间来叫我，知道么？” “嗷呜！”啸夜应了一声，跑到西屋门口，直接用脑袋拱开了西屋的门，跑进去之后竟然还知道转身把门给关好。 叶大嫂笑着想，这狗子，还真是要成精了。 叶老大带着孩子们去早市溜达了一大圈，还顺手买了一只乌鸡回来。 回来之后，叶老大十分麻利地将乌鸡杀了，里外都收拾干净之后才交给叶大嫂道：“把这只鸡炖上，回头拿去给老四补身子。” 叶大嫂后厨这边的事儿都忙完了，闻言正准备把乌鸡拿回后厨去炖，就听到西屋传来啸夜的叫声。 “哎呦，闺女醒了。”叶大嫂立刻收回了伸向乌鸡的手，一扭身直接进屋去了。 “娘！”晴天从被窝里爬起身，揉揉眼睛，冲叶大嫂张开了双臂。 叶大嫂赶紧迎上去，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道：“可算睡醒了，还困不困了？” “不困了。”晴天摇摇头，清醒了一些才发现自己此时身处何处，她赶紧问，“娘，咱们今天还去看四叔么？” “你想去看四叔么？去看四叔累不累啊？ “若是把你给累坏了，娘可是要心疼的。” 叶大嫂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晴天。 见她精神头的确还不错的样子，叶大嫂才稍稍放心了一点。 “不累，我想陪着四叔，让四叔赶紧好起来。” “行，那等你吃完早饭咱们就过去。” 洗漱完换上衣服之后，叶大嫂给晴天煮了一碗面，里面不但放了青菜、放了肉片，还卧了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但是叶昌瀚看着晴天的早饭，却突然十分愧疚地说：“晴天妹妹，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 晴天闻言抬头看向他，一脸的不解。 叶大嫂也不明所以地问：“这是从哪儿说起啊！” “都怪我太能吃了，把馅儿饼都给吃完了，害得晴天妹妹就只能吃面条了。” 他自己不爱吃面条，所以此时看到晴天吃得这样清淡简单，突然就生出一股愧疚来。 叶大嫂哭笑不得道：“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后厨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如果晴天想吃馅儿饼，我现在直接给她烙也不费什么事。 “她是真的喜欢吃面条，尤其是早晨，吃不下油大的东西。” 虽然听得叶大嫂这样说，叶昌瀚却还是半信半疑。 好在叶家几个孩子也纷纷帮忙证明。 “是，大娘最疼晴天了，晴天想吃什么大娘就给她做什么。” “晴天在家也喜欢吃面条和疙瘩汤，经常让大娘给她做呢！” 叶昌瀚突然想起之前晴天来家里吃饭那次，她的确说了自己喜欢吃疙瘩汤。 “晴天是大娘的宝贝闺女，大娘亏了谁都不会亏了她的嘴的。” 叶昌瑞道：“你别以为那就是简单的面条，里面的高汤都是御厨岑老爷子专门给她吊的，面条也是大娘自己手擀的，别人想吃都吃不着呢！” 叶昌雪则给了叶昌瀚致命一击，道：“你就放心吧，大娘又不是你娘，她手艺好，就算做清汤面也是好吃的。” 叶昌瀚：“……” 叶大嫂赶紧给了叶昌雪一巴掌道；“瞎说什么呢！以后再说这话，我可告诉你娘揍你了！” 一群半大小子把晴天围在中间看她吃面。 好在这场景以前在叶家也有过，如今不过就是多了两个人，晴天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吃完了面条、菜、肉和蛋，最后不紧不慢地喝完了碗里的汤，这才擦擦嘴表示自己吃饱了。 “行了，你跟哥哥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稍微消消食咱们就出门。”叶大嫂一边打发孩子们带着晴天出去，一边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下去，嘴里还不忘叮嘱道，“刚吃完饭可别乱跑，当心肚子疼。” 罗冬香正好从后厨出来，顺手接过叶大嫂手里的碗筷，看着院子里的孩子们笑着说：“游娘子可真是太疼晴天了，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心尖尖儿上，嘱咐的话更是次次都不落下。” “我们两口子这么多年才有了晴天这么一个孩子，能不疼么！” 罗冬香顺口道：“晴天都这么大了，你们就没想再要一个？ “一个孩子到底还是太孤单了，又是个女娃娃，还是得给她生个兄弟才……。” 曹月莲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赶紧开口打断道：“游娘子，您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这样切对不对？” 饺子馆的后厨其实并没有太多改刀的活儿，曹月莲正在准备今天晌午的凉拌菜。 她都做过不知多少次了，此时开口发问，也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话题岔开，不让罗冬香再说下去了。 叶大嫂也没说什么，走到曹月莲身边看了看，表示切的没错，便转身出去了。 罗冬香还一脸莫名的问：“曹姐，你怎么了，这个凉菜游娘子不是早就教过你么，你咋还问呢？” 曹月莲无语地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等到叶老大两口子带着孩子们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曹月莲才道：“冬香，咱俩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你说说，你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 “啊？我说什么了？”罗冬香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倒还睁大了眼睛看向曹月莲。 “你刚才当着游娘子的面说什么要不要孩子啊？ “人家要不要孩子关你啥事？” 罗冬香闻言还觉得自己颇为委屈道：“我这不是看着游娘子的饺子馆这么红火，以后总得有个儿子继承不是？ “晴天那孩子是好，又漂亮又聪明又乖巧的，可再好也是个女娃儿。 “他们两口子也不知道咋想的，还不赶紧再生一个，天天就知道宠闺女。 “就算宠上天又有啥用，以后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到时候家里的产业，说不定就要落到今天来的那些叔伯家孩子手儿里了！” 曹月莲听得直摇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也知道罗冬香这想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扭转过来的。 但是看在两个人认识好几年的交情上头，她还是劝告道：“这些话你跟我说说就得了，可千万别去游娘子两口子面前说，更不能跟晴天说。 “毕竟咱俩搭伴儿做事做习惯了，我可不想突然换成不熟悉的人。” 也不知道罗冬香听没听懂，反正她是言尽于此了。 第460章 晴天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 叶老大赶着车，带着一大群孩子回到将军府。 正赶上太医派人来送伤药，叶老大赶紧跟进去帮忙。 陶大夫一一拆开叶老四身上的绷带，检查伤口的同时帮他换药。 看着弟弟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伤痕，叶老大难受地别开视线，不忍直视。 但是陶大夫看到伤口的情况之后，却颇为惊喜地说：“果然太医就是太医，叶四老爷这伤口恢复得着实不错，几乎都没有什么要红肿化脓的迹象。 “难怪这两天也一直都没有发烧，精神头也越来越好了。 “这伤药着实有些东西啊！” 陶大夫一边赞不绝口，一边给叶老四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都换了药。 最后捧着剩下的伤药，如获至宝地拿走研究去了。 叶老大这才一屁股坐在叶老四的床边，看着因为换药疼出一脑门汗的叶老四道：“老四，要不这个差事，咱们就别干了吧！ “家里如今也不像在关外那样穷得叮当响了。 “你随便干点啥都能养活自己，何必非要拿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去拼这个前程呢！” 叶老四却扯扯嘴角道：“大哥，我也是个男人，不能一直留在家里靠哥哥们啊！ “以我如今的条件，若是自己再不拼一把，哪里有底气去追求想要的生活呢！ “再说了，其实我自己还是挺喜欢在羽林卫当差的，认识了那么多兄弟，大家也都对我很好，我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叶老大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阻拦，突然想到昨晚回去时候遇到的秋云，便笑着说：“正好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叶老四纳闷地问，心道自己如今都快被裹成粽子了，还能有啥好消息？ 总不能是上面的嘉奖这么快就下来了吧？ 就算是，也该是叶庆山来告诉自己，也不该是大哥更先知道啊！ “你猜我们昨晚回去的时候遇见谁了？” “谁？” “秋云。”叶老大笑着说，“周小娘子担心你的伤势，让秋云在铺子后门处等着我们回去。 “不但询问了你的伤势，还给你拿了不少补品。 “回头让你大嫂炖给你吃！” 叶老四听到这话，原本因为受伤而没什么血色的脸居然还飞起了两抹淡红。 叶老大见状直接打趣道：“看你这样子，也用不着吃补品了，多想想周小娘子就好了。” “大哥……”叶老四招架不住地求饶道。 对周小娘子那么好的姑娘，叶老四自然不可能全无感觉。 但是一考虑现实问题，叶老四顿时又泄了气。 无论从家世还是其他方面，他都跟人家差得很远。 可以说，就连他自己在心底，都不敢升起今后有可能跟对方在一起的妄念。 但是叶老大刚才的话，却还是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如果这次立功升职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离她更进一步了？ 叶老大正陪着叶老四说话，突然有将军府的下人进来道：“叶大老爷，我家将军回来了，请您去书房一趟，说是有事儿跟您商议。” 叶老大闻言看向叶老四。 “大哥，你去吧，我没事儿。” “那我给你翻个身，然后叫老二和老三进来陪你。”叶老大起身，帮叶老四换了个姿势。 虽说屋里一直都有将军府的下人守在一旁，但是叶老大担心叶老四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使唤将军府的人，所以坚持出去把叶老二和叶老三叫过来。 “庆山找我有事，你俩进来陪着老四，我去去就回。” “大哥，你有事就忙你的，我们在这儿也是一样的。”叶老二道。 叶老大跟着将军府的下人来到书房，见屋里除了叶庆山，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男人。 叶庆山见他来了，便给二人介绍道：“金先生，这位便是我大哥。 “大哥，这位是金先生，是一名状师，十分精通刑案。 “你上次问的那件事，我请金先生来跟咱们详细说说。” 金状师起身跟叶老大问好，然后又各自落座。 “之前叶将军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我便想法查询了近些年相关的刑案。 “发现卷宗中有一个案子跟这次的案子稍微有些关联。 “我先大概讲一下这个案子，你们听听。 “这桩案子是去年发生在京城的，当时负责审理此案的便是如今的顺天府尹郭大人，所以还是比较具有参考意义的。 “案子起因是一名黄姓男子的父亲欠了邻人四百文钱，屡讨不还。 “案发当日，邻人又去讨钱，二人因此发生矛盾，最后动起手来。 “黄姓男子听说此事，急忙赶回家去。 “当他到家的时候发现，邻人正骑在他父亲身上，用手揢住黄父的脖子。 “黄父刚开始还能挣扎呼救，后来被揢得更紧，便气闭喊不出声，面色也变了。 “黄姓男子见状急了，随手抄起立在门后的木棍，一棍打上邻人的后脑，救下了父亲。 “谁知邻人受伤被抬回家后，不到两日便身死家中。 “于是邻人的家属便状告了黄姓男子，殴打致人身死。” 金状师讲完案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道：“虽说这个案子，跟叶将军说的案子并不完全一样，但都是在家人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伤人致死……” 叶老大着急地问：“那这个案子最后是如何判罚的？” “叶大老爷莫急，我这就要说到了。 “当时这个案子就被报到了顺天府衙门。 “经过仵作验尸、走访邻里和提审相关人员之后，确认黄姓男子与邻人素来没有矛盾，不存在恶意杀害的可能，只是见父亲情况危机才紧急出手，并无故意杀人的动机。 “于是郭大人将案子审清楚之后，便上报皇上，希望可以宽赦。 “最终旨意下来便是准其减等，援赦杖流……” 见叶老大听得一头雾水，金状师又解释道：“最后是杖责后流放他地。” “而这一最终判罚，其中可操作的地方就很多了。 “杖责可轻可重，算不得什么大事。 “流放的去处，也是有选择余地的。” 金状师最后更是十分直接地说：“最好的结果便是挨一顿打，然后换个稍微偏远艰苦一点的地方过几年日子。 “几年时间满了之后，想要继续留在当地还是回来或去其他地方，就都来去随意了。” 叶老大问：“这两个案子的确有些类似，但似乎也有所不同。 “您说的案子是儿子为了救父亲将邻人打死，但是小黄氏的案子，相当于继子打死继父，会不会判得更重一些？ “还是说一定可以得到最后这样的结果？” “案子的确有所不同，身为状师，我自然也不敢跟您打包票。 “但是此案一来凶手年幼，在亲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了救妹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而且小孩子不知轻重，也没想到会将人打死，说不定连杖责都可免去。 “唯一麻烦的是小黄氏私自处理了尸首，还伪装了不少伤痕，所以估计她的一顿杖责是逃不掉的。” 叶老大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叶庆山却早就听明白了。 一来有类似的案子在前，郭大人对此案从轻发落完全有例可依，不会有任何风险。 二来看在叶庆山的面子上，再对从轻发落的程度进行一定的调整和照顾，最后小黄氏和吕飞虽然肯定会遭点罪，但也完全可以把日子过下去。 但是金状师即便性子再直接，有些话也不好摆在明面上说。 “大哥，金状师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人家金状师忙得很，咱们就别多耽搁人家的时间了。” “不耽搁，不耽搁，能帮得上叶将军的忙，是小人的荣幸。” 寒暄几句之后，叶庆山叫人将金状师送了出去，然后关起门来自己跟叶老大解释这件事的情况。 兄弟俩在书房关起门来说话的时候，孩子们都聚在了后院邵氏的屋里。 叶昌瀚和叶昌琨把自己珍藏的弹珠拿出来，跟叶家五兄弟一起撅着屁股在屋里玩得不亦乐乎。 邵氏看着一屋子的孩子，不免有些头疼，扭头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大嫂道：“大嫂，我是真佩服你。 “昨天你是怎么管住这么多皮猴子的？” 叶大嫂笑着说：“家里孩子一直多，我早都习惯了。 “再说了，我觉得昌瀚和昌琨也没你说得那么顽皮，昨晚过去了一直都挺听话的。” “那怕是在你面前装相儿呢！”邵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对一旁乖乖坐在叶大嫂身边的晴天道，“乖宝儿，你之前说能帮两个哥哥找先生的事儿，可别忘了呀！” “婶子，我已经跟先生说过了，先生说那位先生脾气有些古怪，不可怠慢，要等他寻个合适的机会，正式引荐给庆山叔，不然那位先生会生气的。” “这是自然！”邵氏一听竟然真的有戏，顿时喜不自禁道，“你让魏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尊敬先生的，无论需要什么礼待或是束修，我们都可以无条件的配合。” 虽然还不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但是魏先生的名声在外，他肯亲自引荐的先生，在学识和人品上面肯定是错不了的。 至于脾气古怪这种小事，在邵氏眼里根本就不叫问题。 只要有人能管得住自己这两个皮猴儿，别说是脾气古怪了，就算把对方当做公婆一样尊重孝敬她都愿意。 叶昌瀚和叶昌琨此时正大杀四方，几乎要将叶家五兄弟的弹珠都给赢过去了。 谁知道竟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噩耗！ 自从他们一个月内气走了六位先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接给将军府两位少爷做先生的差事了。 即便将军府将束修翻了几倍，依旧没人敢来挑战。 两个人还以为，这下今后终于不会再有人逼着他俩读书，可以随便玩了。 谁成想在他俩不知道的情况下，晴天居然帮他俩找了个新先生。 两个人顿时连弹珠都顾不得玩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围到了晴天身边。 “晴天妹妹，你这样做就太不厚道了。” “就是，我们两个可是把你当亲妹妹一样，你来我家，我俩还一直带着你玩，你怎么能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呢！” “啊？”晴天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解地看着两个人问，“我没有捅你们刀子啊……你们两个不喜欢读书么？” 这话一出，邵氏简直想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她也不指望两个儿子今后能考状元做大官，但是最起码也要识文断字吧？ 但是两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能踏踏实实坐下来背几句诗、写几个字的。 叶昌瀚和叶昌琨听了晴天这话，眼睛瞬间瞪得比她还大。 “正常人谁会喜欢读书啊！” 听了这话，叶昌雪和叶昌年立刻连连点头，颇有共鸣，感觉跟这两个堂兄弟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感情也更深了。 晴天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小脑袋歪着，无意识地用门牙轻咬着自己的下唇。 她觉得读书一点都不辛苦，而且还特别好玩，魏先生每次教给她新的诗词或者是新的字，还会讲故事给她听。 所以她是真的无法理解，读书这么轻松好玩的事情，哥哥们为什么每次一说起来，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啊！ 她想了半天说：“但是就算不喜欢读书，也得识文断字才行吧？ “不然你们以后若是想像庆山叔一样做将军的话，你们连兵法和密报都看不懂可怎么办？ “如果你们以后想要做生意的话，连账本跟契书都看不懂，那还不得被下面的人骗得倾家荡产？ “就算你们什么别的都不做，就只等着继承家业，将军府这么多下人，你若是连再字都不认识，连将军府的内务都打理不明白的。” 邵氏听了晴天这番话，直接就被惊到了，对叶大嫂道：“晴天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 “大嫂，你是怎么教的孩子啊？ “也太厉害了吧，快教教我。” 叶大嫂连连摆手：“你可太高看我了，我懂什么啊，她这都是跟着魏先生学的。” 第461章 妹妹，你看，这都是二哥赢下来的 “魏先生还教这些呢？”邵氏越发一脸惊讶。 “魏先生什么都教的。”晴天道，“先生说不能死读书。” 叶昌瀚立刻道：“娘，你听，连魏先生都说不能死读书，我们……” “人家说的是不能死读书，又不是不能读书。”邵氏立刻横眉立目道，“你们两个这几天都给我收收心。 “等这次我跟你爹把先生请回来，你们若是再敢把人气走了，就让你爹把你俩送回边境去算了。 “再跟着你俩这样生气的话，我估计都得少活十几年。” 谁成想她话音未落，叶昌琨就紧跟着来了一句：“娘，你做饭那么难吃，我跟哥哥都没嫌弃你，你为啥要嫌弃我俩不爱读书啊？ “你若是喜欢晴天，就用我俩把晴天换过来呗，反正大娘做饭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此言一出，叶大嫂简直都要尴尬得坐不住了。 邵氏简直要被气笑了，一把揪住小儿子的耳朵道：“我倒是想换呢，但是你也不问问你大娘，人家愿不愿意要你们这两个混世魔王！” “小孩子随口说的，快别跟他生气了。”叶大嫂赶紧把叶昌琨从邵氏的手底下解救出来。 叶昌琨则一把抱住叶大嫂的腿道：“大娘，要不让我去给你做儿子吧。” 叶大嫂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尤其是对邵氏的性格还不是特别了解，生怕她会因为孩子这样的话而生气。 邵氏抬手照着小儿子的脑袋上敲了一记，道：“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丢不丢人！ “快别缠着你大娘了，玩弹珠去吧！”邵氏直接把小儿子丢回了孩子堆儿里。 叶昌琨倒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刻又拿起弹珠玩了起来。 邵氏起身道：“大嫂别搭理他，之前在边境跟别的孩子疯惯了，经常说些个不着边际的话。 “在边境那边倒也罢了，大家都是直来直去的。 “如今回到京城，还这样说话，都快把庆山和我愁死了。 “所以我们只能找先生在家教他们读书，都不敢送到外边的书院去。” 见识了叶昌瀚和叶昌琨的淘气，叶大嫂突然觉得自家几个孩子还算是听话老实的了。 就连平时在家最顽皮的叶昌雪，看起来都比以往更顺眼了。 叶昌雪此时正撅着屁股，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的几个弹珠，手心里仅剩的一个弹珠都被他攥出汗来了。 这次再打不好的话，可就全输光了。 叶昌雪倒也不全是因为心疼弹珠，主要还是输光的话实在觉得太丢人了。 于是大家便看着他各种调整姿势，各种瞄准，还不断地往弹珠上呵气。 叶昌瀚等不及地说：“快点吧，你再怎么磨蹭也是一样的。” 他玩弹珠的本事可是以前在边境的时候练出来的，此时不但赢了好多弹珠，而且刚才还将自己的弹珠巧妙地藏在了别人的后头。 这样一来，被叶昌雪打中的几率一下子就降低了很多。 叶昌雪此时急着多赢弹珠，所以换各种角度想要能够一击多中。 但是这样着实有难度，所以他看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如何出手。 晴天听到叶昌瀚这样说，忍不住替叶昌雪打气道：“二哥，没问题的，你玩弹球是最棒的！” 听到妹妹给自己打气，叶昌雪的好胜心越发被激起来了。 他抬手挽起袖子，然后再次趴在地上，找了个自认为最好的角度，用力将弹珠弹了出去。 弹珠直奔房间中央用红线围成的“大本营”而去。 所有孩子都不再说话，屏气凝神，眼神都牢牢锁定在叶昌雪弹出去的那颗弹珠上。 叶昌雪此时却有些面露懊恼。 刚才弹珠一出手，他就觉得自己力气使大了。 这样虽然更容易将其他人的弹珠撞出“大本营”，但是也很容易让自己的弹珠也跟着飞出去。 这样的话，最后这颗弹珠也要离他而去了。 叶昌瀚也看出来了，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弹珠冲入大本营的瞬间，叶昌雪一下子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但是身后其他人的声音却还是全都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大家先是发出了惊呼，紧接着又变成了遗憾的声音，最后却有人发出了疑惑的惊叹声。 叶昌雪听得抓心挠肝的，实在忍不住了，猛地回头朝地上看去。 只见原本留在大本营中的四颗弹珠全都不见了，但是自己的弹珠也不在其中。 就在叶昌雪以为自己失败了的时候，晴天拉着他的手摇晃道：“二哥你快看，你的弹珠正在往回滚呢！” 叶昌雪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可不是么！ 之前因为力气太大滚出大本营的弹珠，此时正在缓慢的滚了回来。 眼瞅着它离大本营的红线边界越来越近，孩子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叶昌瀚脸上胜利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脸震惊。 该不会真的能滚回去吧？ 这也太不正常了！ 但是叶昌雪的弹珠居然真的缓缓滚回了大本营。 就在弹珠滚过红线边界的瞬间，叶家五兄弟和晴天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回来了，真的滚回来了！” “二哥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就说你肯定行的！” “二哥以前在咱们村里玩弹珠就总是赢的。” 叶昌瀚却不服气道：“你们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还没最后停下来呢，说不定还会一直滚出去呢！” 此言一出，大家立刻又安静下来，一个个盯紧地上的弹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呼吸的力气太大，会影响到地上弹珠的走向。 这种情况其实也很常见，小孩子在外面玩弹珠，很多时候都是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因为地面不够平坦引发的意外也多如牛毛。 只不过大家此时是在将军府屋里的石砖地上玩，还以为是平坦的，没想到竟然也有细微的坡度。 叶昌雪的弹珠越滚越慢，最终停在了大本营正中间不动了。 “赢了赢了！”晴天第一个欢呼起来，“二哥，你一下子赢回来好几个弹珠！” 叶昌雪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顿时乐不可支地跑上去，先将自己的弹珠拾起来，然后又把弹出大本营的四颗弹珠都一一捡了起来。 回来之后，他得意地吹吹自己的那颗弹珠，道：“这可是我的常胜将军！服不服？” 叶昌瀚自然不服，道：“刚才不过是侥幸，沾了地面不平的光。 “咱们再来一局，你敢不敢？” “这有啥不敢的！”叶昌雪欣然应战，“别说一局了，十局八局我都奉陪到底。” 于是两个人又趴在地上开始了新的一轮比试。 其他孩子就都围在旁边看热闹。 叶昌琨见晴天一直给叶昌雪打气，便也不甘示弱地开始嚷嚷着给叶昌瀚打气。 “大哥，冲啊，赢光了他！” “哎呦，大哥，你劲儿使大了吧？” “这个不行，力气不够。” “大哥，你怎么回事，都连输好几个了，赶紧反击啊！” 叶昌瀚接连输掉了好几个弹珠，看着叶昌雪如有神助地连连得手，本来心里就有些急躁起来。 再听着叶昌琨在耳边聒噪不停，越发心烦意乱，气得他扭头吼道：“快给我闭嘴吧，能赢都被你喊输了！” 叶昌琨被吼得一脸委屈道：“晴天不是也在给昌雪哥打气么。” “那能一样么？”叶昌瀚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妹妹！” “哼！”叶昌琨闻言生气起来，扭头跑进内室。 “娘，大哥欺负我！”叶昌琨委屈巴巴地跟邵氏告状道。 邵氏却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问：“怎么欺负你了！” “大哥嫌弃我是弟弟，不是妹妹。”叶昌琨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邵氏道，“娘，你给我生个小妹妹吧，好不好？” 一屋子人都被他这跳跃的思维给逗笑了。 邵氏也是哭笑不得，揉揉小儿子的脑袋，撵他道：“你以为生孩子那么容易呢？想要个妹妹就有妹妹？快出去玩你的去吧！” 叶昌琨年纪小，根本还不知道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听到邵氏说不容易，只好遗憾地跑出去，继续去看外屋的弹珠比试了。 叶大嫂看着邵氏的表情，小声问：“你若自己也想要，就还是抓点紧，趁着年轻赶紧再要一个，别可劲儿往后拖了。” 邵氏放低声音道：“不瞒大嫂说，我自己当然是想要个贴心的女儿的。 “可如今我们刚进京不久，庆山的位置也还没坐稳，所以我还是有些顾虑。 “今年就先这样吧，要不要的，等明年看看情况再说吧。” 叶大嫂对叶庆山的情况并不了解，但是想到这次出去办事，叶老四伤得这样严重回来。 可见叶庆山即便回京了，也还是要面对很多困难和危险的。。 这样的情况下，也的确不方便要孩子。 “也是，这种事儿也急不得，大人跟孩子之间也是要靠缘分的。 “就像我们和晴天，也是上天的缘分使然。 “所以你也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便是。 “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孩子自个儿就会主动找上你了。” “那可太好了，我就想要个像晴天这样冰雪聪明的小棉袄。” 邵氏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屋又响起一阵欢呼声。 其中晴天的声音最大：“二哥，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赢！ “二哥，再跟他比，把他的弹珠都赢过来！” 叶大嫂忍不住扶额，扭头问邵氏：“还想要么？” 邵氏也是噗嗤一笑，点点头道：“女孩子闯实点儿好，以后不受欺负。” 外间此时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两个人的情况几乎跟之前对调了一下。 叶昌瀚刚才还是怀揣几十个弹珠的富人，如今手里却只剩下了两个。 而原本只剩下一个弹珠的叶昌雪却逆风翻盘，腰间的荷包里塞满了刚赢过来的弹珠，鼓鼓囊囊的都快装不下了。 听得晴天一直在替叶昌雪打气，叶昌瀚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有些委屈地说：“晴天，我也是你哥哥，你怎么就只给昌雪打气，都不帮我打气呢？” 这话一下子把晴天给问住了。 叶昌雪却毫不犹豫地说：“这还用问，那当然是因为我是晴天的亲二哥，你只是她堂哥，这能一样么？ “论远近亲疏，这不是很正常的么？还需要我告诉你？” 叶昌瀚的表情似乎有些受伤，抬头看向晴天。 但是还不等晴天开口解释，刚才还说自己被大哥欺负了的叶昌琨一下子跳了出来。 “大哥，昌雪哥有晴天打气，你有我啊！ “虽然我不是妹妹，但谁让咱俩没有妹妹呢！ “你就先将就一下还不行吗？” 叶昌瀚：“……” 他倒是想将就，但事实证明，之前没人打气还好，自打弟弟开始打气，他可是一路的输啊！ “你、你还是闭嘴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叶昌瀚最终还是拒绝了叶昌琨的打气，攥着自己仅剩的两颗弹珠，鼓起勇气上前，打算像叶昌雪刚才一样，来一场绝地反击。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一局结束，他唯二的弹珠也落入了叶昌雪的荷包中，这下子是真输了个底朝天。 叶昌雪得意地走到榻边，将自己荷包里的弹珠全都倒出来，大方地对晴天道：“妹妹，你看，这都是二哥赢下来的。 “你自己来挑，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晴天闻言凑上去，左看右看，最后挑了个蓝色琉璃的弹珠道：“二哥，我要这个就好了。” “没事儿，你随便选，都给你都行。”叶昌雪十分大方地说。 但是晴天并不是个贪心的孩子，选了一个喜欢的就不再觊觎其他的了。 反倒是三个弟弟全都围了上来，看着榻上的弹珠都快要流口水了。 叶昌年仗着年纪小，主动开口问：“二哥，我们也想要，行不行啊？” 叶昌雪今天赢得多，于是格外地大方，一挥手道：“当然可以，一人一个，除了这颗常胜将军，其他的你们自己随便挑！” “我要这个，谁都别跟我抢啊！”叶昌年眼疾手快地抓走了自己早就看中的一颗，最后还不忘拍马屁道，“二哥最棒了！” 第462章 谁敢强行下葬，我就去金銮殿告御状！ 叶老大跟叶庆山谈完都已经晌午了。 大家都在将军府吃的午饭。 吃过午饭之后，叶庆山下午有公事先行离开了，邵氏陪着叶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也被叶老太太催着回去休息了。 待邵氏走了之后，叶老太太把孩子们都撵去午睡，然后示意把门关上。 叶老三赶紧起身关门。 待屋里只剩下自家人之后，叶老太太道：“老四的伤一开始看着挺严重的，但是我这两天在旁边瞧着，又问了陶大夫。 “看样子是没什么大事儿，只要按时换药，好生养着就行了。 “所以咱们也没必要一大家子人都留在这里给人家庆山添麻烦了。 “再说地里的庄稼也不能总没人管，老三木工坊那边也不好走开太久，这么多孩子在这里待着也是闹腾，时间长了功课都要跟不上了。 “要我说，你们没啥事儿就回去吧，我留下照看老四，等他好了我再回村里。 “这么安排你们有啥意见不？”叶老太太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又开口征求大家的意见。 叶老二和叶老三全都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叶三嫂道：“娘，我也没啥意见，不过二嫂想在城里多住几天。 “一来是想去绸缎庄和成衣铺看看。 “二来是大嫂帮她拉了几个生意，趁着进京正好都去拜访一下。 “正好还能给人家量量尺寸，商量一下做什么款式。 “现在京城那些有钱人家都开始准备做夏装了，再拖下去就不赶趟了。” “那老二媳妇就先多留几天。”叶老太太说完又担心地问，“那五个孩子你自个儿弄得过来么？” “这有啥的，不是还有二哥在么，我每天就做做饭洗洗衣裳……” 叶三嫂话没说完，大家就都觉得不太合适了。 如果叶老太太在家当然没问题。 但要是叶老太太留在京城，叶老三回去还要去木工坊，那家里岂不就剩叶老二和叶三嫂两个人了。 虽然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但保不齐村里会有人嚼舌根，到时候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就在叶老太太琢磨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叶老大突然道：“娘，我们一家三口也一起回村里住几日。” 叶大嫂闻言一愣，扭头看向叶老大，之前怎么没听到他提这件事儿？ “小黄氏那个案子，庆山帮我问明白了，我得回去把这事儿给办了。 “但是男女有别，有些事儿我也不方便直接跟小黄氏说，还是让晴天娘说比较好。” 叶大嫂一听是这事儿，便没有表示反对，她也的确不愿意让叶老大总跟小黄氏接触。 不然以后万一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就太让人糟心了。 叶老大继续道：“加上之前村长说，咱家准备盖新房的地也都安排好了，我正好也回去仔细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若是没啥问题，咱们也该开始买材料准备动工了。” 叶老太太还是问了句：“那你们都回去了，铺子里那边可咋办啊？” “铺子里那边就只能麻烦娘帮忙照看几日了。”叶老大道，“之前铺子开张的时候娘不是也帮着忙活来着？ “如今铺子里帮厨伙计都有，您就每天早晨帮忙拌个馅儿，平时稍微照看着点儿就行了。” 叶老太太点点头道：“拌馅儿没问题，我之前就学会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得把老四也搬到店里去住才行，不然我还得两边跑。” “那就这么定了。”叶老大道，“娘，我去问问陶大夫，若是老四没啥问题，今天下午咱就把他搬到店里去住。 “我们都在还能帮着收拾收拾。 “然后我们明天早晨出发回村里。” “你们看着安排吧，这我就不管了。”叶老太太打了个呵欠，她每天都要睡个午觉，今天聊得有点晚了，已经开始犯困了。 叶家众人见状忙从屋里退了出去，让叶老太太赶紧午休。 叶老大正准备去找陶大夫聊聊，不料将军府的下人却来报：“叶大老爷，叶大夫人，岑府的孟钰孟小哥儿来找你们，人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担心孟钰有什么急事，急忙赶了过去。 孟钰见到二人赶紧起身道：“叶大哥，游娘子，叶四郎的伤势好点儿没有？ “老爷子在家里也惦记得很，打发我来问问呢！” 叶老大赶紧道：“多谢老爷子挂念，老四的伤算不得严重，但也还是需要养些日子。” 孟钰闻言赶紧又道：“老爷子打发我来跟游娘子说一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咱家也有的是住的地方，千万别见外。” 叶老大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后来才想明白，原来岑老是想说可以让叶老四去岑府住着养伤。 见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没什么反应，孟钰只得道：“行了，我也不跟你们绕圈子了。 “叶四郎这一受伤，你们也不回家了，连晴天姑娘都不回去了，老爷子这两天正在家里闹心呢！ “既担心你们不回家是因为叶四郎伤势严重，又怕你们觉得在店里住着更自在不愿意回去住了。 “所以老爷子叫我过来打探一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想法。” 叶大嫂听了这话着实有些哭笑不得，赶紧道：“我们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这几日忙乱的很，家里孩子们也都来了，总得有人照看。 “接下来几天，我们还要回村里办点事。 “你让老爷子放心，等我们忙完了肯定要回家的。” 听到叶大嫂将回岑府说成回家，孟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瞬间觉得踏实了不少。 他喜笑颜开地说：“得嘞，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我这就回去跟老爷子说。” 叶大嫂问：“你是赶车来的么？” “是啊！”孟钰赶紧道，“您要出门么，我送您。” “我回去一趟，既然要回村里，总得给晴天收拾几件衣裳。” “行，您回去收拾便是，收拾好了我再给您送回来。” 孟钰一听说叶大嫂要回去，更加高兴了，最后还忍不住有些贪心地问：“那晴天姑娘呢？不一起回去一趟么？” “她正午睡呢，就不叫她了。”叶大嫂道，“我也得快去快回，最好能在她睡醒之前回来。” 于是叶大嫂便跟着孟钰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叶老大这会儿也不困，干脆去找陶大夫询问了叶老四的情况，然后轻手轻脚地进屋，准备在叶老四床边待一会儿。 谁知刚掀开床帐，就看见自家闺女占了半张床，在叶老四身边睡得正香。 反倒是身为伤员的叶老四前两天睡得太多，这会儿正毫无睡意地靠坐在床头看着晴天。 “你咋起来了呢！”叶老大见状吓了一跳，低声道，“你有啥事儿叫我们啊，可不敢自己乱动，万一再把伤口给崩开了……” “大哥，我没事儿。”叶老四笑笑，“连陶大夫都说我恢复得特别快呢！” 叶老大刚问过了陶大夫，知道叶老四所言非虚。 但他还是担心地说：“那也不行，这才几天，伤口都还没愈合呢！ “你现在一举一动，都必须加小心才行。 “还有晴天这孩子，咋还跑这儿睡觉来了，万一碰着你伤口可咋办。” 叶老大说着就想弯腰把闺女抱走。 叶老四赶紧摆手，拦着他道：“大哥，你快别动，孩子刚睡熟，你别给她吵醒了。 “我还挺喜欢晴天在我这儿的，她在我旁边待着，我都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呢！” “你就宠着她吧！”叶老大只以为叶老四是怕自己吵醒晴天才故意这样说的，“你这么喜欢闺女，赶紧成亲自个儿生一个吧！” 叶老四知道叶老大的意思，赶紧道：“大哥，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快别乱说了。 “我倒是无所谓，万一传出去对人家周小娘子的名声不好。” 叶老大却故意道：“我可没说周小娘子，你想啥呢？” 叶老四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钻进了大哥的圈套里，羞得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叶老大这才正色道：“不是大哥拿你们俩取笑，但是以周小娘子如今的年纪，也差不多该谈婚论嫁了。 “你若是真有这个想法，正好趁着养伤，好生想一想今后该如何打算了。 “你若是没那个心思，就跟人家说清楚，别吊着人家好姑娘。” “大哥，我知道了。”叶老四闻言，神色凝重了几分。 周小娘子那么好的女孩子，又对他颇有情义，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和阻碍也是明摆在眼前的，让他不得不再三思量。 叶大嫂收拾好一家三口的衣物，很快就回到了将军府。 叶老太太午睡起来之后，亲自去跟邵氏说了要把叶老四搬去铺子里继续养伤的事儿。 邵氏顿时就急了，连声道：“大娘，这可不行。 “庆山出去办差了，我要是让你们把老四搬走了，等他回来指定得跟我发脾气，说不定还要以为是我招待不周呢！” “他敢！”叶老太太十分霸气地说，“他要是有什么意见，你让他去铺子里跟我说。 “就会跟媳妇发脾气算什么能耐！ “再说了，搬走主要也是为了帮老大一家照顾店里的生意，怎么可能是你的原因呢！ “到时候你跟庆山说清楚就行。” 邵氏见叶老太太的态度坚决，着实不是自己能劝动的，只得作罢。 但是她转身就叫人收拾出来许多补品和药材，并且连带着两个嬷嬷一并送到了饺子馆。 “哎呀，你这是干啥！”叶老太太被吓了一跳，“我们这庄户人家，哪里用得起什么下人。” “大娘，你一个人照顾老四肯定不行。 “不说别的，光是每天帮他翻身换药都能把您累得不轻，更别提擦身子什么的了。 “这两个嬷嬷算我借给您的，有什么活就让她俩干。 “等老四的伤养好了再让她们回将军府便是。” 叶老太太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之前想的是叶老大能跟她一起照顾。 如今就剩她自己，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 “那我就多谢你了！”叶老太太想清楚之后，便不再推辞，谢过邵氏之后，还坚持留她在饺子馆吃了晚饭。 邵氏之前便吃过叶大嫂送去的婆婆丁馅儿的饺子，今晚吃到其他馅儿发现居然也都格外鲜美。 “难怪我家那两个臭小子吃过大嫂的手艺之后就挂在嘴上，真是不一样啊！”邵氏说着道，“弄得我都有点羡慕两位嬷嬷了，在这儿照顾老四，怕是要比待在将军府吃得还好了。 “别回头等老四伤好了，两位嬷嬷都要发福了。” 两个嬷嬷闻言赶紧陪笑，跟邵氏开了几句玩笑，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一会儿才散了。 第二天一早，叶老大、叶老二、叶老三、叶大嫂和叶三嫂几个人便带着孩子们离开了京城。 留下来的叶二嫂则被叶大嫂托付给了路红云。 反正之前给叶二嫂接生意的事儿，也都是路红云帮忙操办的，如今正好让她带着叶二嫂出去见见世面。 叶家一行人赶着两辆车，路上绕去县城先把叶老三放在木工坊，回到村里的时间就有点儿晚了。 好在叶三嫂在县城买了些包子，上车分给孩子们垫了垫肚子，后半程车上才没人喊饿。 待马车行到村口，叶老二就着急让自己车上的人都挪到叶老大的车上，他自己打算先去地里看看再回家。 去京城这几天，除了叶老四的身体，他最惦记的就是地里的庄稼了。 虽说走前托付给刘全帮忙照看一下，但他不亲眼看到，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叶老大这边的车上瞬间就沉重了起来，好在也已经到村口了，后面慢慢赶着回家就得了。 谁知还不等马车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闹着什么。 骂人的话一串接着一串，脏得让人听不下去。 叶大嫂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晴天的耳朵，不想让孩子听到这些东西。 “村里这是咋了？谁家吵起来了？”叶三嫂则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只听有人大喊了一声：“今天谁敢强行下葬，我他妈就去金銮殿告御状！” 第463章 还不赶紧给恩人磕头！ 叶老大一听到“下葬”两个字，立刻就想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应该是叶癞子那个所谓的远房亲戚又找上门来了。 他挥动鞭子，把车上的人都送回家之后，自己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王广平站在叶癞子家门口，七个人正围着他吵吵嚷嚷的。 周围还有一大圈的村民在看热闹。 围着王广平的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年纪稍长，有五十多岁的模样，看着像是大家长，其他人都是看他眼色行事。 刚才嚷嚷着要去金銮殿告御状的便是他，应该就是之前王广平提起过的叶庆涛。 根据他自己的话说，当年叶癞子的奶奶带着叶癞子的爹改嫁给了他爷爷。 所以说起来的话，他跟叶癞子也能算是兄弟。 叶老大当时还理了半天才算明白，叶庆涛所谓的跟叶癞子是兄弟、是远房亲戚，其实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叶庆涛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瘦干身子吊梢眼，看谁都像是在翻白眼，应该正他媳妇盛氏。 此时正在跟王广平吵架的主力则是叶庆涛的两个儿子，叶昌栋和叶昌梁。 两个儿媳马氏、王氏跟叶庆涛的女儿叶高兰站在旁边，嘴里也一直骂骂咧咧地不停闲。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寡妇门前是非多。 “王村长，你该不会是跟小黄氏有一腿吧？不然用得着这么护着她？” “这女人厉害得很，不然也不能把咱叔迷得神魂颠倒，最后连命都丢了。” “让村里人给咱们评评理吧，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村里包庇一个杀人犯到底是何居心？” “她今天敢杀自己男人，以后就敢杀了你们。” 叶庆涛一家人嘴皮子都利索得很，说得村里人都在交头接耳地嘀嘀咕咕，根本没有人上去帮忙。 王广平显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不断地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 叶老大见状赶紧道：“大家让一让，让我进去。” 村里人循声回头，看到是叶老大，忙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让他进去。 王广平一看到叶老大，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 心想你小子说去找叶族长，结果一走就好几天没有音讯，甚至连叶家人都走得一个不留，让他想找人都找不到。 所以此时看到叶老大过来，他简直像是盼到了救星一般，赶紧把人招呼道自己身边。 叶庆涛不认识叶老大，但是见王广平突然一脸终于等到救兵的样子，自然对叶老大也十分警惕。 “今天甭管你找谁来，我都不会同意你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我弟弟下葬的。” 叶老大闻言点头道：“当然不能下葬！” 王广平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么，当然不能下……嗯？” 叶庆涛则是瞪着眼睛道：“我说不许下葬就是不……嗯？” 王广平猛地一拉叶老大的胳膊道：“你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叶老大道，“村长，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细细跟您说。” 叶老大说完，对叶庆涛一家道：“你们不用担心，村里绝对不会随便将叶癞子的尸首下葬。 “之所以不将尸首交给你们，是因为我们在等顺天府的仵作过来验尸。” “顺天府？” “仵作？验尸？” “村长，叶癞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啊？” “是啊，村长，你给咱们句准话，村里该不会真的出了个杀人犯吧？” 王广平没想到叶老大突然这样说，也被说愣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办法询问。 而一直在院里听着外面动静的小黄氏，听了叶老大这话，顿时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整个人绝望到了极点。 是啊，到底是人命关天，老叶家就算人再好，也不可能帮自己隐瞒的。 但是之前叶家人说会帮忙的诚恳样子都仿佛还在眼前，最后迎来这样一个结果，着实让小黄氏受了不小的打击。 吕飞见小黄氏这样，上前扶起她，小声道：“娘，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我去承担后果，你以后带着妹妹好好过日子。” 小黄氏一把抱住儿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说什么傻话呢！要杀要剐让他们都冲着娘来，你以后跟妹妹一起好好的……” 说到这里，小黄氏瞬间说不下去了。 吕飞如今还不到十岁，在这样的世道里，没了亲爹，娘又是个杀人犯，他们今后将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小黄氏想都不敢想。 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实在太信任老叶家人，竟然将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了他们。 如此一来，就算她想要替儿子顶罪都未必能行得通了。 吕慧刚开始在一旁一言不发。 自打出事以来，她就像是被吓着了似的，神情总是呆呆的，也不爱说话了。 小黄氏虽然早就发现了女儿的情况不对，但脑袋上还悬着一把剑，让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更别说去安抚女儿的情绪了。 但是吕慧此时听着娘和哥哥的对话，神色却渐渐起了变化。 “都怪老叶家，他们明明答应娘亲了，如今又这样……” 吕慧甚至偷偷在心里想，没准叶癞子之前说的没错，就是晴天家在克自家。 自家过得越不好，晴天家就越好。 但是还不等她把这些话说出口，小黄氏就冲两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叶老大已经成功将叶庆涛一家给劝走了。 叶庆涛一家对叶老大的话虽然将信将疑，但是也知道今天一直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倒不如观望几日，看看榕溪村是不是真的请了顺天府的仵作。 如果叶老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的话，到时候自家再来讨要房子和田地，岂不是更有底气？ 如果叶老大真的请了顺天府的仵作和衙役过来处理这件事，那他也只能听从官府的判罚，不敢再闹事。 想到这里，叶庆涛冲王广平道：“王村长，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我们就先回去等结果了。” 叶昌栋和叶昌梁走前也纷纷撂下狠话。 看着叶庆涛一家子终于走了，王广平先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一把将叶老大扯到自己身边，低声质问：“老大，你之前不是都答应…… “如今怎么又去京城报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被你给弄糊涂了。” “村长，您先别急，您交代的事儿，我自然是用心办的。 “您看我这才刚从京城回来，等我回家吃口饭，下午咱们再过来，加上小黄氏母子，大家一起把这事儿说个清楚。” 叶老大说完就想先回家，他是真的饿了。 但是王广平哪里等得及，一把抓住叶老大的胳膊道：“你还有心情吃饭，等你吃完饭，小黄氏母子怕是都得急上吊了。” “哎，村长，您先别拽我。”叶老大无奈道，“现在说也行，那你先进去等我会儿，我回去叫上我媳妇一起过来。” “叫你媳妇干啥……”王广平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意识到了问题，刚准备敲门的手都顿住了。 说来也是，刚才叶庆涛一家人什么脏话烂话都骂出来了，叶老大想要避嫌也是正常。 “啊，这么回事儿啊，那，那你赶紧回去叫，我，我也不进去等你了，我就在门口等你。” 王广平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心想自己这个村长当得也太不容易了。 不多时，叶老大就带着叶大嫂过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孩子们吃剩的包子，可见是真的饿了。 王广平见他回来了，这才扣响了叶癞子家的院门。 “吕飞娘，你开门，老大说已经帮你们想好办法了，现在跟你们说道说道。” 院子里安静了半晌，小黄氏才从里面打开了院门，面如死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她虽然打开了院门，却没有让开请众人进去的意思。 小黄氏站在门口挡着路，语气毫无波澜地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王广平也不知道内情，只能扭头看向叶老大夫妻。 叶大嫂直接伸手拉住了小黄氏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 “妹子，你别怕，我们真的是来帮你家……” 叶大嫂话没说完，吕慧突然从院子里冲出来，对着叶老大和叶大嫂就开始拳打脚踢。 “你们走啊，你们都是坏人！不要再欺负我们了！” 吕慧一边哭一边喊，但是很快就被叶老大拎着后脖领子给制服了。 “你放开我女儿！”小黄氏噙着泪，想要甩脱叶大嫂的手去救女儿。 叶大嫂却加大力道，拉着她不肯松手。 “大妹子，真的，你信我一次，我们真的是来帮你家的。 “不然我根本没必要丢下自己的铺子不管，特意从京城跑回来跟你说这件事儿。” 叶大嫂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脾气极好的样子。 此时非但态度十分坚决，就连手上的力道也是不小，直接把小黄氏拉进堂屋，按着她坐下。 叶老大赶紧将金状师的话一五一十跟小黄氏说了。 小黄氏开始还有些抗拒，但是越听越安静，听到后来，眼睛里居然迸发出几分希冀的光芒。 “叶大哥，你、你说的这是真的么？” “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叶老大道，“你自己好生想想，这件事就算没有叶庆涛一家人的胡搅蛮缠，真的就顺顺利利把叶癞子下葬了，你们心里那道坎儿能轻易过得去么？ “更何况就算眼下让你顺利下葬了，以后但凡有人去告，官府都会派人来开棺验尸的，到时候你又如何应对？” 小黄氏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但还是心存侥幸罢了。 叶大嫂见她低下头开始抹眼泪，忙抽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道：“我们在京城都给你打听清楚了。 “一来吕飞动手是为了保护妹妹，他年纪还小，又有案例在前，不会判得很重。 “二来你并没有跟叶癞子动手，只是帮忙抛尸，所以大概率就是杖刑加上流放。 “庆山会帮你们跟顺天府的郭大人打个招呼，到时候直接判罚你们流放西北。 “庆山在那边的人脉广，你到时候带着两个孩子过去，也会有人帮衬一下，至少不会让你们受人欺负。 “虽说西北条件可能艰苦了点，但庆山给你们选的地方不在边境，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以你的勤快，在那边养活你自己和两个孩子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流放大概是三到五年，之后你想留下还是想回来就都随你自己了。” 小黄氏都听傻了，这哪里是刑罚，简直像是送自己去过好日子的一样，让她根本无法相信。 叶老大跟着补充道：“还有叶癞子的房子和田地，也不会给叶庆涛那一家子人，应该会被族中收回去。 “这点希望你能体谅，毕竟叶癞子这些年从族中也领了不少银钱。 “而且不管原因是什么，叶癞子终究是被吕飞失手打……那啥的……，对吧。 “这种情况下，再把他的房产田地都给你，也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小黄氏闻言赶紧抹去眼泪道：“叶大哥，瞧您这话说的，我当然能理解，我不但能理解，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我还以为我们必须要一命抵一命，谁知道还能有这么好的结果么？ “这不就相当于给我们娘仨儿换了个地方生活么？” “你若是这么说，倒也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一来你的杖责估计是逃不掉的，到时候只能尽量帮你打点一二，看能不能下手轻一些。 “二来你们是流放过去的，虽说有人帮忙照看一二，但还是要做好必须过几年苦日子的心理准备。 “三来就是，在流放的时限结束之前，你们都是不可以离开当地的。” 小黄氏听着叶老大的话，最后竟然听得破涕为笑。 “叶大哥，叶大嫂，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儿了。” 她说着拉着两个孩子，齐齐跪倒在叶老大和叶大嫂面前。 “还不赶紧给恩人磕头！” 第464章 我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晴天之前离开榕溪村去京城时候，山上和地里都还是光秃秃的一片枯黄。 如今已经都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意了。 如今暮春时节，天气也不冷不热的十分适中。 也是小孩子们最喜欢在外面玩儿的时节。 到家吃过午饭，叶家几个孩子都毫无困意，干脆直接带着晴天出去玩。 叶昌年先拉着晴天往后院跑：“妹妹，你看，上次送回来的小鸡小鸭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么，原本都还是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如今都已经褪去绒毛。 不但没有之前那么可爱了，而且占地面积也直线上升，如今专门给它们隔出来半个后院。 另外半边院子，此时黄瓜和豆角都已经开始爬架，其他菜苗也都长得绿油油的，看着格外喜人。 叶昌年十分得意地说：“晴天，我跟你说，咱家菜地里的菜，是全村长得最好的。 “我不骗你，我去村里其他人家都看过了，数咱家的最好。” 叶昌兆不服气地说：“好也不是你种的，你得意什么呀！” “虽然不是我种的，但是我娘种的呀！”叶昌年继续炫耀道。 叶昌兆干脆拉着晴天道：“走，我带你去地里看看，咱家的庄稼长得都比别人家好呢！ “村里好多人都来咱家地里看呢！ “我爹说多亏了你抢到春牛的角，埋在咱家地头上了，所以咱家今年的庄稼才长得这么好。” 叶昌兆带着晴天，一路出了村子直奔江边的田地而去。 叶家其他几个孩子都在后头跟着，说说笑笑地朝自家地里走去。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刚才说的话都被坐在路边晒太阳的王婆子给听了去。 老叶家今年庄稼长得格外好这件事，在村里都出名了。 尤其是京城那边来人将老叶家的菜都买走之后，村里人就更加关注老叶家的庄稼了。 不关注还不知道，这一关注才发现，自家还真是处处都比不过人家。 老叶家的庄稼，不但比其他人家长得更快，而且还更壮实。 原来竟然是这个缘故么？ 听到孩子们的话，王婆子一脸的若有所思。 叶老二此时正在地里忙活。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人就都知道，叶老二是个一年到头都长在地里的人。 不是除草捉虫就是施肥追肥，实在没事做就耙耙地，松松土，反正就是把所有时间和心思都放在庄稼身上。 所以老叶家的地长得比别人家好，大家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叶老二的辛苦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做不到人家那个程度，庄稼没人家长得好也很正常。 但是对于榕溪村的村民来说，他们并不了解叶老二。 甚至刚开春那会儿，还有不少人遇到叶老二向叶东魁和刘全请教种地的事情。 那会儿还有几家看老叶家不顺眼的人家私下悄悄幸灾乐祸，说老叶家若只有这样的水平，就算把田地要回去了也种不好庄稼。 谁知随着各家的庄稼都长起来之后，老叶家地里的庄稼居然是长得最好的。 原本还说风凉话、等着看热闹的人，顿时都傻了眼。 但是无论他们如何追肥、除草，地里的庄稼就是怎么都长不过老叶家。 甚至还有一户人家因为太心急了，追肥追得太多，把庄稼根儿给烧了。 虽说后来赶紧浇水稀释补救，但最后还是死了不少苗，剩下的也都被烧蔫儿了，至今都还没缓过来。 刘全扛着锄头，下午来地里干活，正看见叶老二在地里锄草呢！ 他赶紧加快脚步过来道：“老二，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四的伤没事儿吧？ “你看看，我本来打算今天下午来给你家锄锄草的，结果你就回来了。” 叶老二闻言直起腰，撩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把汗道：“姑父，没事儿，我这才走了几天啊，也没什么草，我就是回来了闲不住，随便划拉几下。 “老四伤得不轻，但好在宫中太医调配的伤药极好，所以恢复得挺快，应该没啥大事儿了。 “姑父，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还要帮我家照看地里。” “这不外道了么！”刘全道，“就像你说的，你们也没走几天，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也就是每天下地干活的时候过来瞅两眼罢了！” “姑父，能来帮忙瞅瞅就帮大忙了。”叶老二说话间又锄完了一趟地，转身开始往回走。 刘全站在高处，看着叶老二把手里锄头使得像筷子一样灵活，锄过的地一根杂草都不剩，忍不住感慨道：“你小子之前还找我请教种地的事儿，你姑还担心你们不会种地，让我多教你们呢！ “结果可倒好，你种地这本事，可比我强多了。 “别说咱们村里了，我看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比你种地还好的庄稼汉了。 “瞧瞧你家这苞米，都长这么粗了，我家的还又细又矮呢！ “你小子加把劲，好好种，等到了秋天，说不定能拿个‘粮王’的称号回来呢！” “什么粮王啊？”叶老二一脸纳闷地问，“这是咋评的啊？” 刘全闻言也很奇怪，反问道：“你们关外那边没有么？” 叶老二摇摇头：“姑父，我们那边都是爹不管娘不爱的地方。 “大部分都是上头几辈流放过去的人，连官府都更像是个摆设，哪里还能有这么多的说道啊！” “那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刘全说着把锄头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上面，抽出腰间的烟袋锅子，揉了点烟叶子塞进烟锅子里，点燃之后抽了起来。 “咱们跟前朝可不一样，皇上和朝廷对种地一直特别重视。 “这事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自打我记事，就一直有。 “说白了就是每年秋收之后，朝廷都会让各地把亩产最高的田地、还有个头最大的作物什么的报上去。 “最后评选出亩产最高的田地，还有个头最大的麦穗、南瓜、红薯、苞米什么的。 “当然了，每年的‘粮王’可是重头戏，不但有奖金，而且还能面见圣上。 “到时候那可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刘全说罢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去道：“你若是能当上这个‘粮王’，族长都得恨不得把你供到宗祠里去。” 叶老二前面还听得心潮澎湃，听到最后这句直接后背发凉，打了个哆嗦。 供进宗祠里的那可都是先人，这等殊荣他还是算了吧。 不过刘全这番话，还是在叶老二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兄弟四个，大哥和四弟都已经得过嘉奖了，老三木匠活做得好，之前也被将作监的师傅夸奖过。 只剩下他，除了种地啥也不会。 但如果好好种地也能光宗耀祖的话，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也可以努一把力。 叶老二想着，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锄头。 如今自家庄稼地已经开了个好头，地头还埋着晴天抓回来的春牛牛角。 只要自己多努力，多在地里下功夫，说不定还真能争上一争。 想到这里，叶老二顿时顾不得再跟刘全说话了，赶紧拎着锄头重新回到地里开始锄草。 他可是想要赢得“粮王”称号的人，怎么能允许地里有一根杂草呢！ 就在他努力锄草的时候，孩子们也终于来到地头上了。 看着自家地里的庄家，孩子们脸上都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家里的孩子无论大小，只要是懂事了，就知道地里的庄稼对全家的重要性。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秋天如果突然遇到恶劣天气，那可是全家老少只要能走到地头的，就都要下去抢收。 多保住一斤粮食，就能让家里人少一分被饿死的危险。 叶昌兆指着自家的田地对晴天道：“你看，咱家今年的庄稼长得多好， “是不是比咱们刚才路过那些都好？” “是啊，二叔好厉害啊！”晴天看着在地里辛勤劳作的叶老二，摘下自己背着的小水囊，跑过去踮起脚，将水囊递给他道，“二叔，你累不累，喝点水吧。 “出门前三婶儿刚给我灌的井水，喝着可凉快了！” 叶老二闻言，感动地接过水囊，拧开之后假装喝了两口，再次把水囊拧上，给晴天挂在身上。 “真是多亏了晴天，果然还是有闺女幸福啊，我这三个儿子都不抵晴天一个会疼人儿。” 叶昌瑞无语道：“爹，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在地里，只是带晴天过来看看地里的庄稼，你就别念叨这个了。” “咋地，晴天就是细心贴心，还不许我说了？” 叶老二怕晴天在垄沟里走不稳，抱起她把人送回地头上。 “你们也别带着晴天到处疯跑了，如今虽然天气不热，但是日头也挺晒的。 “晴天皮肉娇嫩，不像你们几个混小子皮糙肉厚的，万一把她给晒伤就不好了。 “你们几个趁着下午有空，也赶紧去温习温习功课吧，明个儿就要回去上课了，别回头把先生之前教的都忘光了。” 兄弟五个一听这话，除了叶昌瑞之外，其他四个脸色全都变了。 叶老二一看他们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这几天怕是早就把读书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 “昌瑞，你快带几个弟弟回去背书，顺便再把之前学过的字练一练，不然明天肯定要被先生打手板的。” 叶昌瑞也不敢再耽搁了，赶紧带着弟弟妹妹们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数落几个弟弟：“去京城之前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每天都要抽时间把以前背过的文章、学过的字再巩固一下？ “结果你们可倒好，一个个都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我都不想管你们了，明天让先生狠狠打你们一顿，你们才能长记性。” 三个小的都被说得蔫头耷脑的，只有叶昌雪脑子转得飞快。 他听了叶昌瑞的话，立刻道：“不管就不管，我找晴天帮我复习就行。” 叶昌雪说着直接把晴天抱了起来。 “妹妹，走了这么长时间肯定走累了吧？二哥抱着你回去。” 叶昌年忍不住问：“妹妹，你这几日回村里，是不是也要跟魏先生请假啊？那你之前背过的东西若是忘了可怎么办？魏先生也会用戒尺打你么？”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全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都是挨过戒尺的，打完的手心儿又红又肿，先疼后痒，难受得很，刚开始几天连握笔都不得劲儿。 但就像叶老二说得那样，他们几个男孩子皮糙肉厚的，挨打也不太当回事。 比起挨打的那点儿疼，他们更怕的其实是当中丢人的尴尬。 但是一想到晴天这般白嫩的小手，也会被戒尺打得又红又肿，几个哥哥立刻都不淡定了。 “魏先生应该不会打手心吧？” “妹妹去读书又不是为了考状元，没必要那么严格吧？” 心急的叶昌兆更是直接问道：“晴天，你挨过打没有？” 叶昌丰一把拉起晴天的手，朝她白嫩嫩的手心看了看，忍无可忍道：“晴天，魏先生若是敢打你，咱们就不去他那边读书了！” 晴天却摇头道：“魏先生从来没打过我手心，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呀？你们都被打过手心么？” “是啊！”叶昌年掰着手指道，“背书背不出来，学过的字写不出来…… “反正只要犯错，先生就会打手心的。” “那我也不知道魏先生会不会打手心了。”晴天摇摇头道，“背过的书，学过的字，为什么会忘记啊？” 此言一出，刚才还在担心晴天的五个哥哥顿时都石化了。 还真是，忘了晴天的脑子实在是太好使了，根本就不会遇到他们这些个问题。 就在大家说着话往家走的时候，突然有人跑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吕慧，你又想要干什么？”叶昌瑞看清来人之后，立刻上前两步，将抱着晴天的叶昌雪护在了自己身后。 叶昌兆和叶昌丰也赶紧上前，一左一右站在叶昌瑞身旁。 就连年纪最小的叶昌年都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双目紧紧盯着吕慧的一举一动，做好了随时给她一下子的准备。 吕慧被吓得不敢上前，站在不远处，踟蹰半晌才道：“晴天，我、我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第465章 晴天，拜我为师好不好 吕慧之前曾经被迫跟晴天道过一次歉。 当时她虽然不得不道歉了，但心里其实十分不服。 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知道家里出大事了。 弄不好娘和哥哥就会被砍头，要去坐牢的那种大事。 这么多天以来娘和哥哥的惊慌不安，她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甚至想，如果哥哥不是为了护着自己，是不是也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 甚至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她还曾在心里怨恨过“说话不算话”的叶老大。 但是直到看见母亲喜极而泣，拉着她给叶老大两口子磕头谢恩的时候，她才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在村长和叶老大两口子走了之后，娘和哥哥更是说了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事儿。 叶癞子之前总打他们，后来族长派人来训斥过他才不敢打了。 她之前对叶氏族长满心感激，但是听了小黄氏的话，她才知道，族长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家打孩子的事儿，更别提派人来管这种小事了，都是多亏了叶老大去了族长。 而当初村长之所以会把耕牛借给自家，也是因为叶老太太去找村长说了好话。 随后她又想起叶大嫂做的兔肉，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肉了。 如今叶老大又帮了她家大忙，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娘和哥哥都不用去蹲大牢，更不用砍头偿命，而且一家人还能继续生活在一起。 吕慧此时才终于意识到，叶癞子那种人说的话，根本就是不可信的。 反倒是听了他的话就去欺负晴天的自己，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丢人的笑话。 所以她听说晴天也回到村里之后，就趁着娘和哥哥不注意，从家里跑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欠晴天一个真情实意的道歉。 看着被几个哥哥护在身后的晴天，吕慧赶紧道：“我今天真的是来道歉的，我以前真的不该欺负你。 “之前我虽然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但那次并不是真心实意的。 “我今天才知道，你们家真的帮了我家很多。 “如果没有被叶癞子影响，没有欺负你的话，咱俩说不定早就成为最好的朋友了。 “我之前做的太不应该了，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今天是诚心诚意来跟你道歉的。 “之后我们家肯定就要被流放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真的很希望走前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吕慧这番话的确说得情真意切，甚至把她自己都给感动了，眼圈儿微微泛红。 老叶家几个孩子见状面面相觑，突然面对这样的吕慧，让他们五个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如果吕慧欺负晴天，他们肯定不会管她是男孩还是女孩，一定会护着晴天跟她打到底的。 但是她突然来了这一出，还真把几个孩子都给整不会了。 毕竟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吕慧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 没法子，五个哥哥只好都扭头看向晴天。 晴天抬头看看吕慧，见她一脸恳切地望着自己，应该是很想要得到自己的原谅吧。 但是晴天想了想，依旧还是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不会原谅你，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五个哥哥听到晴天的话，刚刚有所软化的态度立刻再次强硬起来。 吕慧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么真诚的道歉居然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甚至早就在脑海中幻想过，晴天肯定会原谅自己，说不定两个人还可以抱在一起哭一场，在临别前尽释前嫌之类的画面。 所以听到不原谅这几个字，吕慧的表情是相当意外和震惊的。 只听晴天继续道：“我相信你现在来道歉是诚心诚意的。 “但是你之前欺负我是毫无缘由的，现在来道歉更多则是因为我家帮了你们家。 “我接受你的道歉，是因为你的确欺负了我，你理应如此。 “但是我不想原谅一个无缘无故欺负我的人，更不想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现在来找我和解，更多也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舒服，而不是为了我。 “不管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只希望这件事能让你明白一些道理。 “任何借口都不是你随便欺负别人的理由，也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一定可以得到原谅。 “希望你明白这些之后，以后可以交到其他朋友。” 晴天一边思考一边说话，她虽然聪明，但到底还只有五岁多，很多内容都要好好想一下才能说出来，所以说的十分慢，表达得也不是特别清晰。 但是对于她的年纪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所以她这边话音刚落，吕慧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路的另一边就突然传来了一阵掌声。 孩子们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从未见过的贵妇人站在路边。 她身着襦裙，外罩大袖，头上只简单的插了两根簪子。 但她通身的气度都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跟村里的土路简直格格不入。 贵妇人见孩子们朝自己看过来，便款款走了过来。 直到她走近了，大家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脸羞愧的小黄氏和吕氏。 “娘，姑姑……”吕慧没想到居然让家里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又觉得丢脸，又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那名贵妇人却径直走到晴天面前，蹲下身笑盈盈地看着她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 叶大嫂平时一直叮嘱她，千万不要搭理陌生人，小心被拐走了。 加上之前叶昌年被人贩子拐走的事儿，叶家的孩子对陌生人都十分警惕。 晴天立刻缩到了几个哥哥身后。 几个孩子也都像防御全开的刺猬一样冲着她。 “你是谁啊，我们不认识你！”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该不会是人牙子吧？” “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贵妇人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先是一愣，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放心，我不是坏人。”贵妇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吕，是吕家村的人，不信你们问她。” 她说着抬手指向身后的吕氏。 吕氏忙介绍道：“对，这位是吕娘子，我最近一直在她家做事。” “是啊，她说家里出了点事，请几天假回来处理一下。 “结果这都好多天了也没个音讯，我就有点担心。 “正好今天出来办事，回程的时候就打算过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吕氏之所以脱不开身回去，自然是因为最近小黄氏娘仨的状态都十分不好，她着实放心不下，万万没想到吕娘子还会过来看自己。 不过吕娘子此时的注意力全都在晴天身上，表明身份证实自己不是坏人自后，她又去找晴天说话。 晴天这次终于回答她道：“我叫晴天，今年五岁了。” 吕娘子听到这话，脸上的欣赏之意更浓。 “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我都听到了，说得真好！ “尤其是你才五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太让人惊喜了。” 吕娘子看到晴天穿得精致，不太像寻常农家的孩子，还以为她是过来走亲戚的。 “你家是在榕溪村么？你爹是做什么的呀？他们把你教得可太好了！” “我爹是打猎的，我娘是开饺子馆的。”晴天老老实实地说，“我家就在榕溪村，不过最近跟着我娘去京城开饺子馆了，就不经常回来了。” 吕娘子闻言有一瞬的怔愣，她还以为能把孩子教得这样好的父母，一定是特别有文化的人。 但是晴天说的这两个职业，当真一个都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吕娘子看着晴天，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道：“晴天，你想读书识字么？你拜我为师，以后我教你好不好？”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谢谢吕娘子厚爱，但是我已经拜魏先生为师了。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不可能再转投别人门下的。” 这话晴天说得很溜，因为之前魏先生曾带她和秦鹤轩去见过几位在京中的老友。 那几个老爷子不好去开秦府小少爷的玩笑，就都围着她问个没完，一副想从魏衍手里挖个好苗子走的样子。 所以这般拒绝的话，晴天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遍了，早都说得十分娴熟，都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已经拜师了？”吕娘子对魏先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对晴天已经拜师这件事十分意外。 一般的私塾都是不收女学生的。 也只有京城才有女学。 但是说实话，以她对女学的了解，那边与其说是叫人读书写字明理，倒不如说是教女孩子们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根本不可能教出像晴天这般有思想还会表达的孩子来。 “是你爹娘在京城给你请了先生专门教你么？” 除了这种情况，吕娘子想不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但是京城这些女先生们，但凡有些能耐的，她几乎全都认识，却没听说过什么姓魏的。 “不是，我每天上午去魏先生那边读书。”晴天不明白这个吕娘子为什么一直在追问这个问题，出于礼貌地回复过后，赶紧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向叶昌瑞道：“大哥，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 “对对，回家。”叶昌瑞接收到妹妹求助的眼神，立刻弯腰把她抱起来，对吕娘子、小黄氏和吕氏道，“我们要回家了，你们若是还有啥想问的，就回头再去家里问我们家大人吧！” 殊不知吕娘子却又发现了新鲜事儿。 “晴天，你会看怀表？” “啊……”晴天立刻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又被对方抓到了聊天的话题。 她一双小手按在胸前放怀表的地方，又不想撒谎，最后勉强点点头道：“我、我会看、看一点点……” 吕娘子却因此重新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晴天的家世，由此更是看出了晴天对新鲜事物的喜爱和好奇。 她再次笑眯眯地问：“那你可知道，怀表这些玩意儿，都是从西洋运回来的？” “我知道。”晴天谨慎地点点头，不知道吕娘子这话是什么用意。 “那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儿，我年轻的时候就曾跟船去过西洋。 “我去过那边好多的地方，见识过很多跟咱们国内不一样的人和东西。 “最重要的是，我还会说西洋话呢！你想不想跟我学？” 吕娘子说完，见晴天眼里闪过好奇，注意力也放在了自己身上，立刻炫技般叽里咕噜说了一段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这就是西洋人说的话，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我刚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而且我还能叫你学西洋话，你说好不好？” 谁知晴天好奇归好奇，但是对她的提议却丝毫不感兴趣。 想要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要回去让秦哥哥找个会说西洋话的先生来翻译一下就好了，反正她都已经记住怎么说了。 至于学西洋话这种事，晴天当真没什么兴趣，这些话说起来都太费劲了。 虽说她听一遍就能记下来，但是复述出来的时候总感觉舌头都要抽筋了一样。 她又不想出海去西洋，学这些能有什么用。 见晴天还是摇头不肯答应，吕娘子那争强好胜的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会儿已经不仅仅是收徒弟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已经事关她的尊严了。 “晴天，你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就真的这么好么？实在不行，你可以上午去她那边听课，下午我来教你好不好？” 吕娘子感觉自己都已经足够委曲求全了，让步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平时那些京中大户人家，想请她去给家里女儿做先生，她可都是全部推掉，一个都看不上的。 结果到了晴天这里，依旧是碰了一鼻子灰。 叶昌瑞见她脸都憋红了，忍不住道：“我妹妹的先生是魏衍魏先生，吕娘子还是别争这个了。” 第466章 盖房子的事儿，还请您多费心了 “魏衍？”吕娘子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是被惊了一下，“魏先生如今不是在秦府，教秦府的小公子么？” “我就是在跟秦哥哥一起读书。”晴天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师父，所以不能拜你为师了。” 吕娘子听了这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魏先生的学生，难怪会有刚才那样的见解。” 虽说跟前朝相比，本朝已经算是民风开化了。 但是对于游历过许多国家的吕娘子来说，本朝大部分的女人还是处在被压迫且不自知的境地之中。 虽说如今女人已经能够抛头露面，做事做生意，甚至还可以自立门户。 但是从整体的风气来说，对女人的要求却还是贤惠、大度、恭顺、温良。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女人很难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识。 她们只会下意识地按照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行事。 所以在听到晴天说，我接受你真心的道歉，但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已经形成，我不会原谅你的时候，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惊喜。 “那如果魏先生同意的话，你愿意再拜我这个师父么？”吕娘子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晴天无法理解吕娘子的坚持，顶着她期盼的目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承蒙错爱，但魏先生学识之渊博，可能穷我一生都无法完全融会贯通。 “我娘说过，做人要知足，贪多嚼不烂，所以实在是不好意思。” 殊不知她这番话一说出来，吕娘子对她反倒是更加欣赏了。 吕娘子此时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既然在晴天这边一直在碰钉子，那就直接去找魏先生好了。 晴天不知道吕娘子在想什么，很快就跟着哥哥们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顺天府衙就派人来了。 带队的是捕头鲁长东，随行之人除了几个捕快，还有衙门的仵作。 到了之后，仵作便直奔义庄开始检查叶癞子的尸首。 鲁长东跟叶老大寒暄几句之后，便跟着王广平和叶老大直奔叶癞子家。 小黄氏和吕飞早就得知消息，一大早就把自己拾掇利索了，等着衙门来人。 但是当看到身着官服、腰挎长刀的捕头和捕快之时，还是吓得后脚发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鲁长东早就得了郭大人的叮嘱，自然不会为难小黄氏母子，反倒语气温和地说：“你们的事儿，我也都听说了。 “实在是这叶癞子不是个东西。 “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们大人最是公正讲理的一个人。 “你们这次算是主动投案，更何况叶将军还帮你们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状师。 “今天跟我们回衙门去，会尽快审理你们这个案子的。 “你们到了堂上，只要实话实说即可，别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小黄氏闻言，心里稍微安定了几分。 很快，检查完尸首的仵作也赶了过来，进门对鲁长东道：“尸首的情况跟她们之前交代的情况完全吻合，属下已经在尸格上都记录清楚了。” “好。”鲁长东接过尸格看了一下，叠好揣进怀里，从小黄氏和吕飞道，“行了，你俩跟我走吧。” 眼瞅着娘和哥哥都要被带走了，刚才一直站在旁边没吭声的吕慧终于忍不住了，挣脱吕氏拉着自己的手，扑过去抱住二人放声大哭起来。 “娘，哥哥，你、你们别走，都是我不好，哥哥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 孩子的哭声和话语，让在场所有的大人心里都难受得紧。 小黄氏抱住女儿，除了哭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最后还是吕氏担心一直这样会惹得官差不悦，于是硬着心肠上前，强行分开了小黄氏和吕慧。 “嫂子，你放心吧，小慧有我照顾，等你们的案子审结了，我再把孩子给你送过去，到时候你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吕慧被吕氏拉着，却还在挣扎哭喊着。 “好孩子，这事儿不怪你，你这样让你娘和哥哥心里多难受啊！”吕氏哄着吕慧，然后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一直哭闹不让你娘和哥哥被带走，若是惹恼了官差大人可如何是好？” 吕慧听了这话，瞬间止住了哭。 但是她憋回去得太快了，开始控制不住地打起哭嗝来。 小黄氏泪流满面，但还是顺从地抬手让官差给自己戴上了手镣脚镣，跟着出门上了骡车。 吕飞因为年纪小，所以就免掉了这些东西，只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便被塞进了车里。 吕氏一把将吕慧搂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到娘亲和哥哥被带走的一幕。 此时叶癞子家门口已经围满了村民，对着小黄氏和吕飞指指点点。 “我的天老爷，之前还说是狼群咬死的，合着还是被他女人给杀了啊？” “这小黄氏心也太狠了吧？看着柔柔弱弱的，杀人都不眨眼啊！” “她以前的男人该不会也是这么死的吧？” “阿弥陀佛，这叫什么事儿啊！” “真没想到，咱们村里居然还能出这样的事儿。” “这叶癞子也真是倒了霉，还不如不娶媳妇了，如今倒好，直接丢了性命。” 将人都押上车之后，鲁长东冲着村里众人道：“这次的案子，可能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 “案子将会在五日后升堂审理，到时候欢迎村里诸位前去旁听。 “除此之外，我们可能还需要村里人一些相关的证词。 “接下来我的手下会找几位我们需要的村民进行问询。 “希望大家能够配合，并且一定要说真话，不可以信口开河、散播谣言。 “谁若是敢胡说乱说，那今天就把他一起押回去，去顺天府大牢好生反省反省。” 听了鲁长东这话，刚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村民们立刻都噤声了。 这些个闲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传，但若是因为这个被抓入大牢，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王广平见村民们都被鲁长东的话给震住了，赶紧出来道：“行了，现在闲着没事的人都赶紧回家去。 “等会儿看官差们想要问谁，我就带着他们过去。” 等到该问的都问完之后，鲁长东拿着几张已经按过手印的证词，带着剩余的手下离开了榕溪村。 等到官差都走干净了之后，村里人才一个个都从家里出来，凑到了村口大榕树下聊了起来。 “官差刚才上我家去了，你们猜怎么着，我听说啊，那叶癞子根本不是被小黄氏弄死的，是被吕飞那孩子从后头给砸死的呢！” “不会吧？吕飞那孩子平时可挺不错的啊！” 叶癞子家隔壁的人赶紧道：“官差也来我家了。 “你们有所不知，其实这个叶癞子平时在家，不是打媳妇就是打孩子。 “我家跟他家挨着，平时总能听见他家鬼哭狼嚎的动静。 “我好几次听不下去都想过去管管，但是一想到叶癞子那人可不是个善茬。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可真是不敢招惹他。 “我刚才把这些都跟官差说了，希望他们能对小黄氏和吕飞从轻发落吧。” “你们啊，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另外一个人开口道，“我刚才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官差在外头说话。 “你们猜怎么着？” “哎呀，你快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 “我听到他们说，吕飞之所以打了叶癞子，是因为他想欺负吕慧。 “等小黄氏进去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叶癞子已经没气了。” 听了这话，大部分村民们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还有人已经忍不住一脸厌恶。 但还有没成亲的小伙子一根筋，没反应过来，纳闷儿地问：“这也不对啊，自打小黄氏嫁过来，叶癞子就一直打她和孩子。 “反倒是前段时间，族中来人告诫过叶癞子，他反倒不怎么敢再打孩子了。 “怎么之前打得厉害的时候不反抗，如今不怎么打了，反倒把人给打死了？” 他这话说完，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伙子他爹涨红着脸把儿子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两句。 “我艹！”小伙子瞬间骂出了声，“叶癞子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 此时人群中有人突然道：“五日后咱们去听审吧，好好帮小黄氏和吕飞求求情，希望官老爷能够从轻发落。” “对对，这话说得在理，咱们一起去！” “好，算我一个，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村里众人群情激奋，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到时候大家有车的出车，没车的出人，一起去京城替小黄氏和吕飞求情。 大家又在村口聊了半晌才慢慢散去，各回各家。 而此时，叶家人已经跟着王广平在山脚下看划分给自家的宅基地了。 “老大，你看这边如何？”王广平抬手在面前划拉了一下，“你若是想要，这一大片都可以归你家。 “只不过地方有些太大了，可能要稍微给村里补点钱。 “当然，你若是不要这么大一片，少要点的话就不用额外花钱了。” 但是叶老大看着面前这么大一片空地，早已经心潮澎湃。 说实话，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是地广人稀，家家户户的院子都可宽敞了。 刚回到榕溪村的时候，大家住着都还有点不适应呢！ 如今既然要盖新房子，自然也要宽敞亮堂才行。 王广平这块地的确给找得不错，一来地势比较平坦，二来的确足够宽敞。 这块地背靠后山，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直奔村外的江里而去。 到时候盖好了房子，这条小溪不但能供家里取水、浇灌菜地使用，还可以将两边拦起来用来养鸭子养鱼。 叶老大真是越看越欢喜，自己过去横竖都走了一遍，用脚步大概丈量了一下尺寸，然后又回头问：“老二，你觉得咋样？” 叶老二连连点头道：“大哥，我觉得也挺好的。 “不过咱俩就能定下来么？不得等娘回来看过再说啊？” “没事，我走前问过娘了，她说让我看着办就行。”叶老大绕着这片地，半天才走了一圈回来，真是越看越是满意。 “村长，真是多谢您，这块地我们要了。 “回头您算好了要补多少钱，我们补给村里。 “还有我家既然要盖房子，那自然少不得用工用料。 “这方面我们不懂，还得请您多费心了啊！” “这个你放心，如今不是农忙时节，村里大部分人都有空。”王广平寻思了一下道，“要我说，盖房子这事儿，你该多去找你东魁叔请教。” 叶老大对叶东魁自然是信得过，但是他也有顾虑：“东魁叔年纪那么大了，可受不得这个累了吧？” “又不是让你叫他来干活的。”王广平指点他道，“他懂这些，在村里也有威望，由他给你张罗和镇场子，那些个来干活的人才能不起刺儿，好好给你干！” 叶老大这才明白，原来是让他去请叶东魁来给自己张罗事儿，顺便做监工的意思。 “村长，你这么说我可就明白了，我回头就买两坛子好酒去找东魁叔。” 王广平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这才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到时候买什么料，找什么人，你就都听他的就行了。 “不瞒你说，当年我家盖房子的时候，都是找他帮忙张罗的呢！” 看好了地方，叶老大也没耽搁，直奔杂货铺买了两坛酒和两包点心就去叶东魁家了。 听到叶老大说明来意之后，叶东魁兴高采烈地收下了酒，满口答应。 “我还以为啥事儿呢，这绝对没问题。” 叶东魁甚至还因此颇为自豪，因为村长推荐他，叶老大也用得上他，这都是对他的肯定和信任。 “叔，盖房子的事儿，我尽量多回来帮忙，但是京城那边也有好多事，我也未必能一直待在村里。 “有啥事儿你就找我家老二，若是他做不了主的再说。 “甭管如何，都得劳烦您多费心了啊！” “老大，你放心，叔肯定当自家盖房子一样给你用心。” 第467章 一个个逃命似的从老叶家跑了 老叶家要盖新房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遍了。 叶老大此时还走不得，要先进行除草和平整土地，再用木钉和细麻绳勾勒出各个房间的大小和位置。 把这些做好之后，他才能将剩下的工作交给叶东魁。 为了尽快赶回京城，不错过小黄氏一家的案子开堂，所以叶老大打算直接在村里雇人帮忙除草和平整土地。 隔壁的叶庆刚听到这个消息，赶紧上门自荐道：“叶大哥，盖房子这活儿我经常做，之前村长家盖砖瓦房我也参与了，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过来帮忙吧！” 在村里帮忙盖房子，主家是要管饭的，而且还会有一些工钱。 最重要的是，干什么活都在村子里，不会耽误他照顾家里和地里的庄稼。 叶庆刚之前本来都想趁着农闲去京城做事了。 但是叶癞子死后，吕氏回来陪小黄氏，他为了在媳妇面前好好表现，便决定先不去京城了。 此时听说老叶家要盖房子，他就第一个登门求活儿干了。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叶东魁就点点头道：“盖房子的事儿，庆刚还是有些经验的，各种活儿都能上手。 “其他方面你也放心，我帮你看着他，不会让他偷懒耍滑的。” 叶庆刚被叶东魁说得脸上一红：“东魁叔，瞧您这话说得，那都是以前的我了，现在我可勤快了。” 叶东魁眯起眼睛看他，不置可否道：“说出花来也没用，到时候看你怎么干了！ “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不好好干，我可不会给你留脸的。” “东魁叔，你放心，我不会的。”叶庆刚被他说得抹了把汗，心想就算是为了让媳妇看到自己的改变，也得好好干活才行。 叶老大听得叶东魁这么说，也知道叶庆刚的心思，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东魁叔帮我盯着盖房子，他年纪大了，不能让他干活儿，许多事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工钱上头，也给你比别人高两成。 “别的我都不管，但是活儿必须给我干好。 “这次若是干得好，等秋收之后，我介绍你去京城做事。” 叶庆刚听到比别人多两成的工钱已经大喜过望，再听到叶老大最后那句话，更是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扛着锄头去地里锄草。 叶东魁见状，直接给他安排了差事道：“你去村里问问，看谁愿意来帮忙锄草，怎么也得找十个到十五个人， “咱们争取今天下午就把活儿干完，明天早晨就能放线了。” “行，东魁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叶庆刚高兴地领命而去，很快就在村里找齐了人手。 十几个人扛着锄头直奔后山脚下。 叶东魁和叶老大二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见拉绳子的范围了么，这一大片都要锄草和平地。 “工钱自然是按照村里的惯例，然后干完活晚上一起去老叶家吃饭。 “其他也没啥可说的了，大家就开干吧！” 众人应了声好，很快就四散开去，一人找了个位置开始锄草。 大家都干得十分卖力，因为要盖房子的话，锄草不过是小活儿，后面还有许多活儿需要雇人。 现在卖力干活，就有机会留下来继续赚钱。 村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差事，所以被叫来的众人都积极得很。 很快，村里便有人过来围观他们干活。 一边围观还一边聊着闲话。 “老叶家真是要了好大一片地啊！” “可不是么，盖五个大院子都绰绰有余，听说为此还给村里交了钱呢！ 有人羡慕道：“看来老叶家是真赚了不少钱啊！” 立刻就有人说：“我听说，老叶家可全都要盖砖瓦房呢！ “这得花多少钱啊？真是手里有点钱就开始烧包。” “哎呀，你们有所不知，我听人说过，是叶老太太前段时间总做梦。 “梦见她早死了的男人说，家里一定要给儿子们都盖上砖瓦房，不然他在九泉之下无法安息。 “梦见一次她还没当回事，后来又接连梦到几次，她才动了要盖房子的心思。 “这一大片砖瓦房，若是真的都盖起来，别说是赚的那几个钱都要拿出来，说不定还要找人借钱呢！” 一听说要借钱，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顿时齐齐后退了一步。 “哎呀，要我说，人还是得量力而行。” “可不是么，又不是没地方住，拉着饥荒盖房子就大可不必了吧！” “就是就是，叶老大和叶老四之前不是得了那么多赏银么，别那么铺张浪费，应该也够用了。” 众人说了几句之后，正看见叶大嫂和叶三嫂从小道那边过来。 她们就赶紧散开从别的小道回家了，好像生怕会被抓住借钱一样。 叶大嫂和叶三嫂都挑着扁担，走在前面，晴天则抱着一个瓦罐跟在她们身后。 “那些人跑啥呢！”叶大嫂纳闷儿地问。 “谁知道呢，怎么一看见咱们来就跑了？”叶三嫂看到也觉得奇怪，“就剩庆远媳妇在那边了，咱们过去问问。” 她俩是过来给大家送水喝的，到了地头，先把挑着的担子放下，招呼正在锄草的众人过来喝水。 大家此时也的确都干出汗了，一听说来送水立刻觉得口干舌燥，全都放下锄头凑了上来。 叶大嫂和叶三嫂从筐里拿出瓷碗分给众人，然后从瓦罐里给他们倒水。 众人喝了一口才发现竟然是白糖水，还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多谢两位嫂子！” “老叶家做事就是大气！” 大家纷纷夸赞，然后大口大口地喝起糖水来。 晴天抱着自己怀里的小瓦罐来到叶老大面前，举起来道：“爹爹，喝水！” 叶三嫂见状道：“大哥快喝吧，这可是晴天专门给你冲的糖水，一直宝贝似的抱着，谁都不肯给呢！” 叶老大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美开了花。 赶紧从闺女手里接过瓦罐，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水刚喝到嘴里叶老大就愣住了。 他身前的晴天还在仰着头问：“爹爹，好喝么？” 叶老大不动声色地咽下了嘴里的水，又喝了两大口，还不忘夸道：“太好喝了，晴天给爹爹送的水比他们的都好喝。” 晴天顿时喜笑颜开道：“爹爹，我以后天天来给你送水。” 叶老大赶紧道：“明天放线之后咱们就能回京城了，水就不用送了。” 叶大嫂看出这边似乎有什么不对，将晴天叫到自己身边道：“晴天帮娘给大家倒水好不好？” 晴天一听叶大嫂用得着自己，赶紧跑过去帮忙。 叶大嫂趁机走到叶老大身边问：“咋回事啊？” 叶老大这才终于控制不住表情，苦笑道：“咱闺女是给我放了多少糖啊？喝着都齁得慌了！” 叶大嫂闻言接过瓦罐尝了一小口，顿时乐不可支。 “你这罐水是晴天自个儿兑的，也怪我，忘记叮嘱她了。 “不过她肯定也是心疼你，所以才给你放了这么多糖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这不咬着牙喝了好几口么！” 话虽这么说，但叶老大还是对叶大嫂道：“你们把东西放在地头，赶紧带孩子回去吧。” 他现在急需喝点正常的水把喉咙里那齁甜的感觉压一压。 叶大嫂回去叫上晴天和正在跟庆远媳妇说话的叶三嫂道：“咱们回去准备做饭吧，水就放在这里让他们随便喝吧，一会儿收工的时候给咱们带回去就是了。” 离着近的叶庆远闻言立刻道：“嫂子放心，一会儿我给你挑回去。” 还有人一边锄草一边抬起头道：“大家加把劲干啊，今晚咱们可是能吃到游娘子的手艺了！” 原本大家都还没往这上头想，被这人一说，顿时反应过来。 可不是么，叶大嫂这次也一起回来了，晚饭就算是妯娌三个一起做，肯定也会有叶大嫂掌勺的菜。 这下子大家顿时干劲更足了，锄头都快抡出残影来了。 叶三嫂道：“大家好好干，晚饭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回去的路上，叶三嫂小声跟叶大嫂说了刚才庆远媳妇在村民面前说的话。 “庆远媳妇还说了，这是咱姑让她帮着透露出去的。 “不过我总觉得，这应该是咱娘早就安排好的。 “这下子村里都知道咱家宁愿拉饥荒也要盖砖瓦房的事儿了，以后的日子就清静多了。” “肯定是娘的主意。”叶大嫂抿嘴笑着说，“娘之前还说，房子盖好了今年也搬不进去，所以屋子里的家具也不急着置办。 “到时候让村里人一看，咱家光盖得起房，做不起家具，住不进去，他们自然就更相信咱家钱都花在盖房上了。” “还是娘的办法多，我觉得我咋学都赶不上娘的一半儿！” “别说你了，把咱们三个揉在一起都赶不上娘的一半儿。”叶大嫂笑着说，“幸亏我就晴天一个闺女，以后也不会给别人当老婆婆，你们两个有儿子的，可要好生跟娘多学学喽！” 妯娌两个说笑着回到家，便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过两天等我们回京城了，家里可就只剩你自己忙活了。 “若是忙不过来就在村里雇两个人来帮帮手，可千万别把自个儿累着了。” “放心吧大嫂，我心里有数。” 妯娌二人一起动手，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做好了两大桌子的饭菜，又打了好几桶井水放在院子里备用，只等着干活的人回来了。 最后一个菜出锅之后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大家说话的声音。 叶大嫂赶紧打开院门招呼道：“都累坏了吧？快进来，给你们打好水了，赶紧洗把脸，洗洗手，饭菜都做好了，咱们立刻就能开饭。” 大家鱼贯而入，把锄头全都放在障子边儿，洗干净脸和手进屋。 一进屋，饭菜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大家本来也都忙饿了，问到这味道更是快要按捺不住了。 将叶东魁请到上座之后，大家就也不管那么多，都就近直接坐下了。 叶老大和叶老二作陪，大家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饭，还都稍微喝了点酒。 “这没想到，我还能有幸吃到游娘子做的饭菜。” “可不是么，咱们如今也混了个跟达官贵人一样的待遇！”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那今晚可要多吃点！” 叶家本来就不是抠搜的人家，桌上多是荤菜，即便是素菜，里面也是放了肉丝、肉片的。 而且叶大嫂的手艺也的确好，两桌子菜被十几个人吃得风卷残云，最后都没剩下什么。 一个个吃到最后，腰带都不知道松了几次。 酒足饭饱之后，叶老大开始给大家发工钱。 谁知道众人竟没有一个伸手接的，还有人仗着自己站在门口，直接开门就跑了。 众人一看都有人跑了，剩下的更加不可能收钱了，一个接一个跟逃命似的从老叶家跑了。 叶老大捧着一大把用红绳串好的铜板都傻眼了，扭头看向叶东魁问：“东魁叔，他们这是咋回事啊？” “你说咋回事儿啊！”叶东魁一边剔牙一边道，“你家晚上吃得这么好，谁还好意思要那三十个铜板？” “啊？吃得太好了？”叶老大真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只好请教道，“东魁叔，那以后吃啥您给定个章程，让老三媳妇照着做，行不？” 叶东魁道：“我若是早知道你们要把晚饭做成这样，我早就说你们了！ “就你们今晚这规格，放在喝上梁酒那天都足够了。 “你今天招待得这么好，回头到请上梁酒那天看你们咋办！” 叶东魁越说越是来气，摇着头道：“你们这帮孩子啊，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家里少了你娘啊，你们可真是啥啥都干不明白。” 叶老大被训了，尴尬得直摸鼻子，连声道：“东魁叔，我娘虽然暂时回不来，但这不是请了您来帮我们掌舵么！ “以后我们干啥都先问过您，再也不乱来了。” “这还差不多！”叶东魁又跟叶老大研究了半天盖房子的事儿，眼瞅外面月亮都升得老高了，这才起身道，“行了，我也回家了，明天一早你们跟我去放线。” 叶老大赶紧道：“东魁叔，我送您回去。” 二人一起出门，还没等走到叶东魁家，就被迎面跑来的一个人撞翻在地。 叶东魁摔了个仰面朝天，下意识地用手撑地，却不知按到什么尖锐的东西，直接扎进肉里，疼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第468章 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 “哎呦，什么东西，扎死我了。” 叶老大闻言赶紧提着灯笼，过来扶起叶东魁。 叶东魁一边哎呦一边抱怨道：“谁啊这么冒冒失失的，大半夜的跑什么跑，有鬼在后头追你不成？” 叶老大借着灯笼的光一看，叶东魁手上全都是血，也看不清伤口在什么地方。 “这怕是伤得不轻啊，我带您直接去古大夫那边检查一下，上点药包好再回家吧！” 叶东魁按着自己受伤的手，却还不忘了说：“老大，你过来照照地上是什么东西，把它扔到一边去。 “万一把村里的孩子扎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老大赶紧放低灯笼照向地面，把东西给扒拉出来。 地上这块东西被叶东魁按进地面了一部分，只剩一个尖角露在外面。 若不是上面还沾着叶东魁的血，乍一看简直跟泥土同一个颜色。 叶老大用脚尖把东西弄出来才发觉，这东西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弯腰把东西捡起来一看，顿觉不妙。 这分明是之前晴天捡回来的春牛角啊！ 一般地方打春牛都是用泥巴捏一个，但是京城那边的春牛要先运出城举行仪式然后再运回来，未免泥捏的春牛途中有所损伤不吉利，所以每年都会进行简单的烧制，只不过看上去还是个泥塑罢了。 所以它有一定的硬度，碎片也都是有棱有角的，刚才便是断裂的尖角扎伤了叶东魁的掌心。 叶老大皱着眉头将春牛角揣进自己怀里，然后带着叶东魁去古大夫家处理了伤口。 好在伤口并不算深，也没伤到筋骨，只是个皮外伤。 清理干净上了药之后，古大夫叮嘱这几日不要沾水便是了。 叶老大将叶东魁送回家之后，自己却并没有回家。 他直奔自家地头，果然看到了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叶老大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家里，顾不得叶老二都已经躺下了，直奔他屋里，点上蜡烛，把人叫醒。 “老二，你看这是啥！” 因为叶二嫂不在家，所以叶老二跟三个儿子睡在一张炕上，这下子都被吵醒了。 叶老二睡眼惺忪地爬起身问：“大哥，咋了？” “你跟谁说咱家埋了春牛角？”叶老大气哼哼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炕上，“你看，大半夜的被人给挖出来了！” “啥？”叶老二一听这话，顿时睡意全无，抓起炕上的东西凑到蜡烛边上一看，可不就是之前他自己亲手埋下去的春牛角么。 “大哥，我没跟任何人说啊！”叶老二感觉自己冤死了，“这事儿我怎么可能到处乱说呢！” “那怎么就让人给挖出来了？要不是我刚才送东魁叔跟那人撞了个正着，这春牛角早就被人偷跑了！” “坏了，他们该不会把地里的庄稼给我祸害了吧！” 叶老二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爬起来穿上衣服就想去地里看看情况。 “我刚才去看过了，就东边地头有挖动过的痕迹，应该是直奔春牛角去的。”叶老大皱眉，“许是因为咱家今年菜和庄稼都长得太好，村里有人眼红了。” 叶老二却摸不着头脑道：“就算别人知道咱家有春牛角，咱家地那么大，他们咋知道埋在哪儿了啊？ “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不亲眼看过，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叶老二说着翻身下地开始穿衣服，看到三个孩子都趴在炕上看着自己，便顺口安抚道：“昌瑞，你带着弟弟赶紧睡觉，爹和大爷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谁知道叶昌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叶老大赶紧道：“你快陪着孩子睡觉吧，我都看过了，地里没事儿……” 不等他把话说完，叶昌兆就哭着道：“春牛角的事儿，好像是我不小心说出去的……哇……” 叶老大和叶老二闻言面面相觑。 叶老二一屁股坐在炕上问：“你啥时候说的，说给谁听了？” “我，我就是之前带妹妹去地里看咱家庄稼地的时候随口说的，当时旁边好像也没有人……哇……” 叶昌兆说着又哭了起来。 “怎么办，家里的春牛角被人挖出来了，是不是以后家里的庄稼就不会长得这么好了？ “哇……都怪我在外面乱说话，现在可怎么办啊？” 谁知叶老大和叶老二听到叶昌兆的话，不但不担心，反倒还相视一笑。 “傻小子！”叶老二伸手胡噜了一下叶昌兆的脑袋，“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咱也没有春牛角，咱家地里的庄稼不也一样比别人家长得好么？ “怎么地，你小子还真以为地里庄稼长得好是因为春牛角啊？ “那是因为你爹我天天在地里好生伺候庄稼好不好？ “春牛角不过是个美好的寓意罢了，傻儿子！” 叶昌兆被叶老二一番话说得有些混乱，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叶老大。 他此时还不太相信叶老二的话。 如果春牛角真的对家里的庄稼没有好处，大爷怎么可能这么生气，大晚上的跑过来问这件事儿。 叶老大见他看向自己，也点头道：“你爹说得没错，庄稼想要长得好，靠的可不是什么春牛角，那得靠用心，卖力气。 “我之所以来问你爹，是因为村里既然有这么干的人，就说明已经有人对咱家的庄稼地眼红了，以后可要小心。 “春牛角丢了是小事儿，庄稼若是被人给祸害了，那可是关乎一年收成的大事儿。” 叶老二道：“大哥，我知道了，我会加小心的。 “回头我抱几只狗回来，让它们看着点儿地里。” “嗯，虽说村里人一般不会这么丧心病狂，但还是小心些好。” 从叶老二房间出来，叶老大才回了自家屋里准备睡觉。 晴天早就睡着了，刚才对面屋里的动静也没能把她吵醒。 叶大嫂也躺下了，但还没睡，一直在等着叶老大回来。 见他进屋叶大嫂赶紧小声问：“出啥事儿了？去送东魁叔怎么送了这么久？ “回来了也不回自家屋里，咋还去老二屋里把孩子给弄哭了呢？” 叶老大躺下之后，小声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跟叶大嫂说了一遍。 他跟叶老二不相信春牛角的威力，但是叶大嫂却是信的。 只不过她信的不是春牛角本身，而是因为，那可是晴天抓回来的春牛角。 冥冥之中肯定是有老天爷眷顾在的。 否则那偷春牛角的人，怎么偏生就撞上了叶老大和叶东魁，还把春牛角给丢下让叶老大捡回来了。 不过这些话叶大嫂也不好跟叶老大说，她一直小心守护着女儿身上的这个秘密，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 就好像这个春牛角一样，叶昌兆当然不是故意说出去的，但还是阴错阳差地惹出这件事来。 所以为了晴天好，叶大嫂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个秘密。 此时听到叶老大说春牛角被人挖出来了，她便小声道：“你先把东西放好，明个儿早晨问问晴天打算咋办，毕竟那是她抓回来的。 “她若是想自个儿收着就给她，若是还想埋在咱家地里，咱就回头找个夜里没人的时候，换个地方再悄悄埋回去。” “也行！”叶老大对媳妇的建议没有任何意见，翻个身把人搂进怀里道，“行了，都说不用等我了，你还非要等，赶紧睡吧。” “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啊！”叶大嫂嘴里咕哝了一句，很快就在叶老大的怀里睡熟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大在家吃完早饭就直奔叶东魁家。 “东魁叔，你手没事儿吧？”叶老大一进屋就看见叶东魁用左手端着碗在喝粥，顿时十分自责地说，“都怪我昨天拉着你聊那么晚，不然也不会摔倒受伤了。” “瞧你这话说的，管你什么事儿啊！”叶东魁道，“也不知道王长乐那小子昨晚大半夜的跑什么，该不会是上谁家偷人去了吧？” “瞎说什么呢！”赵氏听到瞪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当着晚辈的面还说这种不着调的话！” 叶老大闻言却惊讶地问：“东魁叔，你知道昨晚是谁撞的你？” 他昨晚不知道春牛角的事儿，加上叶东魁受伤了，所以他根本没顾上管那个撞人的是谁，只顾着去看叶东魁的伤势了。 此时听说叶东魁居然知道那人是谁，顿时来了精神。 “当然知道了，村里一共就那么多人，我对他们一个个都熟得不行，他跟我一撞上，我就看出来他是谁了！ “哎呀，老大，这就是个意外，我也只是一点皮外伤，不值得去找人家算账。” 叶老大道：“若只是不小心撞到咱们了，自然不值当去找。 “但是他大半夜去我家地头，把我家开春儿埋的春牛角给挖出来了，这事儿我就必须找他唠一唠了。” “啥春牛角？”叶东魁听得一头雾水。 “东魁叔，昨晚扎到你手的，就是春牛角的碎片，是立春那天晴天在京城抓到的。 “王长乐那小子把你撞倒了之后，他偷挖出来的春牛角掉在地上，才把你的手给扎破了的。” 叶东魁一听这话，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小子，平时还算挺老实个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老大，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搞没搞错，去问问他就知道了！”叶老大沉声道，“春牛角事小，但他这做法我绝不能容。 “万一哪天他红眼病犯了，大半夜去我家地里，把我家庄稼都给祸害了怎么办？” 一听叶老大这么说，叶东魁也不好再帮王长乐说话了。 毕竟庄稼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命根子，是全家人能不能好好活到明年秋收的保障。 就算老叶家可能有钱出去买粮食吃，但这事儿的性质可绝对不一样。 大家祖祖辈辈在一个村里住着，吵架拌嘴的事儿是无法杜绝的。 但即便是闹成世仇的两户人家，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来，都鲜少有人会去破坏别人家的庄稼。 因为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那无论他们多占理，他们一家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是村里人还是族里人，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情况严重的，甚至会直接被官府抓走判刑。 王长乐挖春牛角的做法虽然还到不了这种程度，但是这事儿搁在谁家身上，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罢休的。 想到这里，叶东魁几口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起身道：“走吧，我陪你，咱们再把村长也叫上，一起去问个清楚。”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叶东魁心里其实也还是存了几分昨晚只是个意外的心思的。 因为王长乐这孩子，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巴交，实在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 谁知两个人出门去找村长的路上，经过昨天他被撞倒的地方，便看见王长乐正撅着屁股在路边草窠里不知找着什么。 叶老大见状从怀里掏出春牛角，伸到他面前问：“你是不是找这个呢？” 王长乐看到顿时一喜，起身道：“对，你怎么知道我找它呢，原来是被你捡走了，难怪我把周围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接，谁知面前拿着春牛角的手却突然收了回去。 王长乐顺势看过去，才发现跟自己搭话的人居然是叶老大。 他顿时慌了，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 在一点儿都不冷的天气里，手脚瞬间冰凉，腿都有些开始打战了。 叶东魁看到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跺着脚道：“长乐，你这孩子怎么也开始干这种事儿啊！ “我刚才还说你老实巴交，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呢！ “你、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叶东魁说着就上前去抓王长乐的胳膊。 “走，你跟我去见村长，必须把这件事儿说清楚！ “咱们榕溪村这么多年都没出过这种事儿，可不能从你身上开这个头！” 王长乐本来就已经慌得不行，一听说要去见村长，更是吓破了胆。 他用力甩开叶东魁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叶东魁被他甩了个趔趄，若不是被叶老大扶住，怕是当场就要伤上加伤了。 “王长乐，你个小兔崽子。”叶东魁气得大骂，“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 第469章 又是那个老妖婆 叶老大对王长乐没什么印象，但是听叶东魁一说他爹娘，立刻就知道了。 王长乐他爹是王荣发，他娘姓石，村里人一般称呼她为石娘子，或是按辈分叫石嫂子、石婶子之类的。 叶老大之所以对这夫妻俩有印象，是因为他俩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占便宜，精于算计的人，简直可以说是不占便宜就等于丢。 之前无论是叶家卖鹿肉，还是村里分野猪肉，他们两口子都是想方设法地过来占便宜。 只不过这两口子，最多是有些死皮赖脸，实在占不到便宜也就算了，所以倒也算不得特别讨人嫌。 而相对抠门的两口子来说，他们的长子王长乐在村里，几乎像个隐形人一般。 王长乐平时就待在家里读书，甚至都很少出门。 村里人对他的印象几乎都是老实木讷死读书，谁知道突然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叶东魁气哼哼地直奔村长家里，把事儿跟王广平说了一遍，然后就等着对方表态。 王广平一开始也很是惊讶，没想到王长乐居然会干出这种事来。 但是细细一想他又有些恍然，一拍大腿道：“王荣发那家伙，前些天往地里施肥施多了，烧死不少苗，剩下的也黄啦吧唧的不怎么精神。 “肯定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去偷挖了你家的春牛角！ “走，我带你找他家去！” 王广平说罢，便带着叶东魁跟叶老大直奔王荣发家。 王荣发家里大门紧闭，王广平直接上前踹门道：“王荣发，你赶紧给我开门！ “现在啥坏事都敢干了是不是？真是反了你了！ “再不开门我可翻进去找你了啊！” 王广平在外面喊了几句，躲在屋里的王荣发就扛不住了。 他知道如果他不出来开门，王广平是真能干出翻障子进来这种事儿的。 但是他又不敢出去直面王广平，便把媳妇石娘子推出去道：“你快去给村长开门。” 石娘子无奈，只得挪着步子出去打开了院门。 王广平本来一肚子气，看到门开了正要发脾气。 发现来人不是万荣发而是石娘子，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男人和你家老大呢？”王广平厉声问。 “都、都在屋里呢……”石娘子瑟瑟发抖地往屋里指了指。 王广平大步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王荣发正在翻后窗户想要出去，但是窗户太小被卡住了，进退两难。 他过去一把揪住了王荣发的衣服，把人揪进来丢在地上。 王荣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这才蔫头耷脑地老实下来。 “你家老大呢？”王广平在屋里环顾一圈问。 王荣发此时倒是老实了，直接抬手指向了炕琴：“躲那里头了！” 他这会儿心里也带着气，若不是王长乐先行躲进了炕琴里，他也不至于被卡在后窗户上。 王长乐在里头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位置暴露了，只好打开炕琴门，灰溜溜地钻了出来。 “村、村长……” 王广平简直要被这爷俩给气笑了。 “你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儿了，跟我这儿耍宝呢？” “不是……” 父子俩同时耷拉下脑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说吧，你们是怎么知道老叶家地头有春牛角的？ “就算知道了，这是能随便挖了偷走的东西么？ “幸亏你们没祸害人家的庄稼，不然你家以后还如何在村里立足？” 王荣发一听这话赶紧解释道：“村长，祸害庄稼这种事，借我家一百个胆子也是绝对不敢去做的。 “那么恶毒的事儿，做了可是要遭报应的啊！” “那就能去偷人家的春牛角？”王广平提高音量道，“这你就不怕遭报应了？” 王荣发一张脸憋得都快扭曲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广平气得抬腿就朝他踹了过去。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现在村里人可都还不知道你家干得好事儿呢！ “你若是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立刻把村里人召集起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你家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广平这话一下子就戳在王荣发的命门上。 他最近正在筹谋着要给王长乐说亲，顺利的话秋收之后正好成亲。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别说是榕溪村了，十里八乡都不会有人愿意把闺女嫁进他家了。 王荣发哆哆嗦嗦地说：“村长，这事儿其实也不能都赖我家。 “春牛角的事儿，是我堂姑听见告诉我的。 “她掐算出了位置，说只要我们把东西挖出来交给她。 “她会帮我家做一场法事，去掉春牛角上面的羁绊。 “这样一来，就可以放心地用在我家地里了。” 万荣发说到这里，眼里竟然滚出两行浑浊的眼泪来。 “村长，都是我犯糊涂，我也是看着地里的庄稼眼瞅着又细又黄，心里着急啊！” 王广平气得直拍桌子道：“你家庄稼长得不好能赖谁？还不是你自己贪心！” 叶老大在旁边听着，低声向叶东魁询问道：“东魁叔，他堂姑是谁啊？得一把年纪了吧？咋还干这种事儿啊？” “他堂姑不就是王婆子么，咱们村里除了她，还有谁这么神神叨叨的。” “原来是她啊！”叶老大这才恍然。 若是这样想起来，好像打从自家回到榕溪村之后，王婆子就一直不太友好。 “我家好像也没得罪过她啊！”叶老大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她跟刘寡妇关系好，所以因为刘寡妇的事儿，对我家怀恨在心？” 叶东魁摇摇头道：“她天天不是掐算这个就是卜问那个的，都是按照算出来的结果行事，所以说行为十分难以捉摸。 “你家刚回来不知道，她以前在村里可没少折腾。 “这几年年纪大了才消停了一些。 “你看着吧，村长又得去找她算账了。” 叶东魁这话像是话里有话，但还不等叶老大细问，王广平那边已经把事情经过都问清楚了。 “又是那个老妖婆！我还以为她这几年总算是安分下来了，谁知道竟然还在背后捣鼓这些事儿！” 王广平说着，腾地站起身，把叶东魁和叶老大都给忘了，直接冲出王荣发家，去找王婆子算账了。 叶老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广平这样生气。 “东魁叔，这……” “这事儿就交给村长解决吧，咱俩先去放线。” 叶老大听出叶东魁是不想在王荣发家里说这件事，于是赶紧点头道：“对啊，一大早都被这事儿耽搁了，赶紧的吧。” 叶老大跟在叶东魁身后走出王荣发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赶紧回头查看。 只见是王长乐追了出来，一张脸憋得涨红道：“叶大哥，对不起！” 不等叶老大说话，叶东魁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拉着他就快步走了。 王长乐见状，脸色骤然一白，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整个人软了身子，靠在门框上才勉强没瘫下去。 叶老大跟着叶东魁来到昨天已经清理干净并且大致平整过地面的房基地这边，见四下无人才忍不住问：“东魁叔，村长是不是跟王婆子有什么过节啊？” “嗐，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叶东魁此时完全没了刚才话里的着急，找了个树底下蹲着，掏出烟袋锅子，塞上烟丝点上火，吧嗒了两口烟，这才慢悠悠地说了起来。 “村长本来还有个小儿子，小名叫春生。 “春生这孩子，从小就生得唇红齿白，十足一个美少年的模样。 “而且春生不光长得好，还特别冰雪聪明。 “当时村里人都说，村长家里这怕不是得了什么金童投胎，春生以后肯定要有大出息了。 “春生读书一直很用功，加上脑瓜子聪明，都说他肯定能一举考中秀才。 “结果就在他十三岁准备去参加童生试那年，王婆子不知道掐算出了什么东西，就总想法设法地围着他打转儿。“后来春生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再也不肯读书了，非要去京城闯荡一番。 “村长自然不同意啊，对春生百般劝阻，最后更是严加看管。 “但是那年秋天，春生趁着村里家家都在抢收庄稼的时候，留下一封信就偷着跑了。 “信里写着自己要去京城闯荡一番，说等今后发达了，一定会回报亲恩的。 “村长看到信整个人都疯了，一边派人到处去找春生的下落，一边亲自找上了王婆子。 “王婆子当时翻来覆去只说，春生的缘分在宫中，不在外头。 “那天要不是村里人拦着，村长差点儿没把王婆子给掐死。 “大家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春生的下落，村长自己更是在京城找了大半年的时间。 “后来家里收到一封春生寄回来的信，信上说自己已经入宫了，等混出个样子来再跟家里联系。 “村长这才从京城回来，日夜盼着儿子再送信回来。 “可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春生愣是一定音讯都没有。 “村里人私下都说人怕是早就没了，宫里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能混得下去的。 “但是村长还是不死心，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每年秋收之后他还都要去京城的大街小巷转上一转，就是希望能遇到春生。 “所以你说，他能不恨王婆子么？” 叶老大听得瞠目结舌，真没想到村长家里以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但是他又总觉得这里头有哪里不对劲。 叶东魁故事也讲完了，烟也抽完了，把烟袋锅子磕干净之后插回腰间，冲叶老大道：“走吧，咱爷俩赶紧把线放了。” 叶老大却突然“啊”地大喊一声。 “你乱喊什么！”叶东魁被他吓了一跳。 “东魁叔，那、那个春生，他……”叶老大语无伦次地说，“他一个男孩儿，十三岁，进宫，那岂不是…… “岂不是那个……那个啥……” 叶老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只能伸手在下腹处比划了一下。 叶东魁无语道：“不然呢？他是能入宫做侍卫还是做官啊？” “啊，这……”叶老大被惊得睁大了眼睛。 对啊，那个年纪的美少年，想要进宫，除了去做太监，哪里还会有什么其他途径。 这王婆子该不会是真有点什么邪门的本事在身上吧？ 不然怎么能让一个原本有大好前途的少年，鬼迷心窍一般非要走上那条路啊？ 难怪村长刚才一听是王婆子捣鬼就那么生气。 换做是他的话，估计当年就得把王婆子掐死。 “村长也太不容易了。”叶老大忍不住感慨道。 “是啊！”叶东魁也叹了口气，“不过这也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唉，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都是大家的猜测。 “说不定人根本就没进宫，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罢了。 “行了，甭研究这个了。 “你赶紧跟我说说，你家这房子打算怎么盖。” “哦哦。”叶老大赶紧收回思绪，找了根树枝，先在地上简单地画了起来。 “东魁叔，我们是这么打算的，我们兄弟四个，加上老娘，一共起五个院子。 “每个院子都是三间正房，两边各两间厢房这样。 “其实就跟我家现在那房子差不多。 “倒座这边自然是厨房和柴房，这也没啥可说的。 “只不过我娘想在三间正房旁边各加一个抱厦。 “这样平时洗漱或者沐浴都更方便一些。” 叶老大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了出来。 “然后各家中间都夹上障子，各走各的大门。 “我娘的院子自然是放在最中间的，我们四兄弟分别在两边。” 叶老大很快就把设想全都在地上画好了。 其实乡下盖房子，基本也就是那样，区别不过是土坯还是砖瓦，或者是土坯加砖瓦混合的区别罢了。 叶东魁扫了一眼就看明白了，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再跟我说说尺寸。” 叶老大便当场在地上前后走了几步，大概定下来一间房的长宽。 叶东魁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木钉，很快就在地上钉出几个点来， 叶老大紧随其后拴上绳子，四边一拉，一个房间的轮廓就出来了。 第470章 半点儿听不得晴天以后要嫁人的话 因为村长划给叶家的地比较大，所以即便三间正房加上抱厦几乎相当于别人家五间的宽度了，但是五个院子并排也依旧不会显得拥挤。 叶东魁跟叶老大配合着，一边拉线确定位置，一边在地里钉上木钉，将线绳拴在上面。 两个人很快便将五个院子的房间全都确定好了位置。 叶东魁钉下最后一根木钉之后，起身看向确定好的所有房间，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一口气盖起这么多间砖瓦房，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自家是不敢想了。 “东魁叔，多谢了，你手受伤了还要劳烦你。” “嗐，说这话干啥，你又不是不给我工钱。” 叶东魁说着，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又给自己装了一袋烟。 他一边抽烟一边跟叶老大念叨着各种材料都要去哪里买，如今的价钱大概如何。 叶老大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东魁叔，我家盖房子可就都拜托您了，您可千万别自个儿上手，别把自个儿累着。 “您只要帮我盯着点儿就行，有啥要干的活儿，您只管使唤我家老二和隔壁庆刚。” “放心吧，我还能上赶着给你干活不成！” 叶东魁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叶老大还是怕他不服老，心下想着还要多交代叶老二和叶庆刚，让他俩也帮自己盯着点儿这老爷子。 两个人在山脚下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叶老大刚准备叫叶东魁跟自己回家一起吃饭，就见叶老二气喘吁吁跑过来道：“东魁叔，大哥，赶紧去晒谷场，村长说有事儿，让全村都过去呢！” 叶东魁跟叶老大对视一眼，心想肯定是王婆子那事儿了。 果然，三个人赶到晒谷场的时候，村里其他人基本都到齐了，王婆子和王荣发一家站在村里人对面。 看到叶东魁和叶老大都来了，王广平才上前，把头天晚上的事儿跟村里人说了。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怪不得老叶家庄稼长得那么好，原来是抢到了春牛角！” “他家晴天手气可真好啊！” “王婆子居然敢动这种脑筋，就不怕被上天怪罪么！” “人家养着保家仙，说不定会化解呢！” “她倒是不傻，自己不去挖，就知道拉别人下水。” 王婆子神神叨叨了一辈子，村里人也不是都信她的，所以此时闹哄哄说什么的都有。 最后还是王广平大喝一声才让众人重新安静下来。 “之所以把大家都叫过来，是因为我觉得不能开这种事情的头儿。 “今天看人家的地种得好，就去把把人家埋的春牛角挖走。 “那明天若是看到别人庄稼长得好，是不是还要去破坏人家地里的庄稼啊？ “今天这件事是发生在叶庆晨家里，但是谁敢保证以后不会发生在自家身上？” 王广平一边说着，还点了村里的几个人道：“庆远，你家每年的花生都种得比别人家好。 “义平，你家的苞米接连好几年收成是全村第一了吧？ “还有庆刚，我记得你家去年水稻的亩产是全村第一吧？你家的亩产斤数还是我亲自报到县衙去的。 “大家都各有擅长，谁知道那块云彩有雨呢？今年指不定就轮到谁家了。 “若是碰上这种眼红别人的的，大半夜去给你使点坏，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王广平几句话，成功把村里众人都给激怒了。 当这种事发生在别人家身上的时候，大家还是以旁观者的心态居多。 但是一想到如果这种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家顿时就无法淡定了。 “谁要是敢在我家地里动手脚，老子弄死他都是轻的！” “可不是么，种庄稼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好，指不定今年谁家长得好呢！ “要是看谁家长得好就嫉妒下手的话，那村里还不得乱套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十分气愤地说：“王婆子惯会弄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儿，她肯定是开春的时候看到叶庆晨他家埋春牛角了，现在看着人家庄稼长得好就开始使坏了。 “当初就是她，非说我儿媳的胎坐的不好，说如果不把孩子打掉，就会祸及家人。 “结果我那傻儿媳，一时冲动也没跟家里商量就进城去药铺抓了堕胎药，活生生的一尸两命啊！ “这种人就该把她撵出村子去，不能让她继续祸害别人了。” 有人开了头之后，紧接着又有人站出来继续控诉王婆子。 王广平听着村民们的控诉，心里也越发坚定了要把王婆子从村里赶出去的念头。 当初儿子离家出走之后，他就想过这个事儿，但是当时村里支持王婆子的人是大多数，他也没有证据证明王婆子到底给儿子灌输了什么东西。 但是这几年来，他心里对王婆子的恨绝对是只增不减的。 王广平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想借着春牛角的事儿，当众好好训斥王婆子一顿，却引起了村里人这么大的反响。 一些原本连他都不知道的隐秘之事都被事主给说出来了，引得村民阵阵哗然。 随着各种陈年旧事被挖出来，最后就连一直对王婆子坚信不疑的几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王广平有了村里人给的底气，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直接当众宣布将王婆子逐出榕溪村，永远不许再回来。 王婆子和王荣发家全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王荣发的冷汗都把里衣给打透了，生怕王广平一张嘴把自家也一起给撵出村子。 王长乐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他天天在家读书，就是想要考个功名出来。 如果真因为这种事被逐出村子，被宗族抛弃，那他就相当于前途尽毁了。 而石娘子在旁边站着就只知道抹眼泪。 最后王长乐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开始朝叶老大磕头。 “叶大哥，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了王婆子的忽悠，头脑一热就去你家地头把春牛角挖出来了。 “我挖完回家就跟你撞了个满怀，春牛角也丢了，被你捡回去了。 “可见这春牛角合该就是你家的，连老天爷都在保佑着让它回到你家手里呢！ “求您念在我年幼无知的份儿上，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绝对不敢了。 “只要您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叶老大被王长乐这一跪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他。 没想到王荣发和石娘子也跟着一并跪下了，不断地求叶老大饶过他们这一次。 面前跪着三个人，叶老大越发手忙脚乱，扶都扶不过来了。 王广平板着脸道：“你们三个先起来，没有这么强逼着人家原谅你们的道理。 “但是念在你家这些年在村里的表现一直不错，此番乃是初犯，所以我打算对你们从轻发落。 “正好叶家最近不是要盖房子么，你们一家三口就过去免费帮忙，直到人家房子盖好。 “王荣发和王长乐帮忙盖房子，石娘子可以帮忙做饭送水，如何？” 最后这个如何，王广平是扭头询问叶老大的意见。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王荣发一家三口居然齐齐点头道：“行！” 叶老大见三个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忿忿不平的表情，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喜色，心下不免疑惑，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广平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大家一起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王荣发一家子就是脑子迂了点儿，但都没有什么坏心眼儿。 “用他们干活你只管放心，他们知道错了，不会给你使坏的。” 王广平说完这话，下面的村民也全都随声附和起来。 “这倒是，他们就是被王婆子给骗了才会这样的。” “村长说的没错，这一家三口虽然抠了点，但是没啥坏心眼儿。” 就连叶东魁都道：“放心吧，有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那行，既然大家都说没问题，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叶老大刚说完，就见王长乐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终于忍不住问：“你笑啥啊？” 王长乐被问得脸一红，但还是老老实实道：“你家伙食好，每顿都有肉吃。 “之前庆刚哥说找人来帮你家盖房子，我跟我爹就都想来的。 “但是庆刚哥嫌弃我俩体力不好，不要我俩。 “谁成想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全都能去你家干活吃饭了。” 王荣发跟石娘子听了儿子的话，也全都跟着点头表示认可。 叶老大：“……” 好吧，这也勉强能算是个理由吧！ 不过通过这件事，他也算是看出这一家三口的性格了。 加上还有王广平和叶东魁的保证，他也的确没啥可不放心的了。 事情就这样处理完了，叶老大想了一下，怕今后还有人惦记自家的春牛角，便附身问女儿道：“晴天，这个春牛角以后可咋办才好？” 村里人一听到这话，全都跟着竖起了耳朵。 还有人腹诽，这事儿怎么能问一个孩子呢！ 但是叶老大就是要让晴天拿主意道：“这是你抓回来的，你说咋办就咋办，爹听你的。” 晴天毫不犹豫地从叶老大手里接过春牛角，揣进自己怀里，还拍了拍道：“二叔种地种的那么好，根本用不着什么春牛角。 “我拿回京城去，给太姥爷埋在菜地里！” 村民们听了这话，顿时都发出哀叹声。 这春牛角虽说是老叶家抓到的，但是只要埋在村子里，说不定大家都能跟着借个光。 但是拿走埋到别的地方，那就真的是跟他们毫无关系，连个自欺欺人的光儿都借不上了。 不过大家遗憾归遗憾，倒也没人多嘴说什么，毕竟是老叶家的东西，人家爱怎么处理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儿。 只有叶老二特别高兴地说：“果然还得是晴天，你相信二叔肯定能把家里的地种好对不对？ “晴天，今年二叔努力，挣个‘粮王’的称号回来。” “好啊！”晴天高兴地拍着小手道，“二叔肯定没问题。 “甭管有没有这个春牛角，你都能把庄稼种好。” “那必须的！”叶老二欢喜得脸都舒展开了，“晴天绝对是最有眼光的，二叔肯定不能给你丢人。” 一大一小就当着村里人的面，互相吹捧了起来。 叶老大无奈道：“你俩差不多得了，当心牛皮吹破了。” 晴天立刻扭头对叶老大道：“爹，你不相信二叔么？二叔种地种得多好呀！” 叶老二立刻将控诉的眼神投向叶老大，仿佛只要他敢说一声不好，立刻就要跟他掰扯一番。 “我也没说他种的不好啊！”叶老大只好跟晴天讲道理，“但是魏先生有没有教过你，做人要谦虚，对不对？ “在事情还没出结果之前，不能这样盲目自信。” 谁知晴天想都不想，直接摇头道：“魏先生没教过这个，魏先生天天都夸我聪明呢！” “这……”想到魏先生那有些跟寻常人不一样的脾气，似乎还真有这样的可能，叶老大瞬间语塞了。 周围的人却都被晴天奶声奶气的话给逗笑了，也纷纷加入了夸娃的行列。 “魏先生说的没错，晴天就是聪明。” “可不是么，谁家女娃娃这么小就能识文断字，还能记账打算盘啊？” “那对呗，我看你家晴天以后说不定能去城里做大买卖，当个女掌柜呢！” “就算不当女掌柜，以后嫁人了，打理家里的产业，给孩子开蒙什么，可都实打实能用得上。” “晴天生得这么好看，以后全家搬到京城去，找个殷实人家嫁了，肯定能当个好的掌家娘子。” 一听话题不知什么时候歪到这上头去了，叶老大立刻听不得了。 “哎呀，大家在这里慢慢聊，我们得先行一步了。 “真的是没时间了，吃过午饭还得回京城去呢！” 叶老大抱着晴天，一边跟周围的人寒暄着，一边从晒谷场退了出来。 叶家人也都跟着他出来，一走到晒谷场上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叶三嫂就忍不住笑弯了腰。 “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儿，半点儿听不得晴天以后要嫁人的话。” 第471章 心里莫名有点替两个堂哥捏了把汗 吃过午饭，叶老大一家就离开了村里，回京城去了。 到饺子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叶老大下车打开了后院大门，早就在门口躁动不安的啸夜第一个冲了出来，急得直接跳到了车辕上，前爪不断地刨着，冲着车里呜呜地叫。 “小夜，乖，别闹。”晴天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啸夜瞬间就安分下来了，但是尾巴还是摇到飞起。 晴天从车里钻出来，伸手拍拍啸夜的脑袋。 啸夜立刻跳下车，守在车辕旁边等着给晴天当踏脚。 叶老大把后门打开之后回来，见状抬脚轻踹啸夜的屁股道：“你躲开点儿，我要赶车了。” 然后他又对晴天道：“快回去坐好，小心掉下来。” 家里人此时也听到声音，叶老太太从屋里探头出来张望，然后对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叶老四道：“是你大哥一家回来了。” 叶老大把车赶进后院，然后才把晴天从车里抱下来。 啸夜立刻跟在晴天身后一起跑进屋去了。 “奶奶，四叔，我们回来了。”晴天一进屋就赶紧叫人，然后凑到床边看向叶老四道，“四叔的伤好点儿没有呀？” “放心，四叔好多了。”叶老四笑笑，本想抬手摸摸晴天的小脸蛋儿，但是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缠着布条，于是又放了回去。 叶老太太此时也正在外屋跟叶老大两口子说这事儿。 “这两天来了不少人看老四，庆山每天都过来，他羽林卫那边的同僚也来过。” 叶老太太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道：“还有周小娘子，也来过一次。 “但可能是碍着我在这里的缘故，也没进屋，又给送了些药材和补品。 “真是个好姑娘啊，若真能跟老四成了，那咱家可真是有大造化了。” 叶老大道：“我瞅着她是挺中意老四的。 “但是婚姻大事，到底还是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光是她自个儿喜欢，怕是没用啊！” 这就是叶家最担心的，也一直都不敢提这件事儿。 毕竟跟周小娘子相比，叶老四在这些外在条件上，着实有些拿不出手。 叶大嫂道：“我看着两个年轻人倒是都有那么点儿意思，不如咱们先找人打听一下周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只要老四真心喜欢，甭管能不能够得到，咱也得努力试试，不能啥都不努力就放弃不是？”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叶老太太心里也愁得慌。 别的不说，人家周小娘子家是京城的，肯定不能同意把闺女嫁到村里那种乡下地方。 可是叶老四娶亲如果需要在京城买房的话，这钱该从哪里来啊？ 虽说如今家里日子过得好了，但那也是老大、老二、老三家自己奋斗出来的。 即便还没分家，她也不可能开口让其他三家把自己赚的钱都拿出来贴补给老四成亲用。 更别说还要准备彩礼和成亲，那也得不少钱呢！ 叶老太太此时甚至都有点后悔，不该那么着急在村里盖房子了。 但是转念一想，在村里盖房子的钱也是人家兄弟几个赚的，也不是自己拿的钱。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老大恰好赶在这个时候问了句：“娘，老四现在伤势如何？” 刚问完就听到叶老太太一声长叹，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叶老大道：“娘，有啥事儿你跟我们说啊，大夫咋说的？” 叶大嫂也道：“是啊，娘，你先别叹气，实在不行咱们再去请别的大夫来给老四看看呢？” “老四的伤倒没啥，陶大夫每天来换药，说恢复的挺好。 “我就是一想起来他这个姻缘啊，我就闹心。” “娘，这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事儿了，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 “庆山不是说，老四这次伤好了回去就能升职么！ “只要他自己争气，总会有好姑娘看上他，愿意跟着他的。” 叶老太太无奈地点点头道：“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还能有啥办法。” 三个大人在外屋说话，晴天则在屋里给叶老四讲这几天村子里发生的事儿。 “二叔把地种的可好了，村里就咱家的庄稼长得最好。 “二叔还说今年要去争一争粮王呢！” “二哥以前在关外种地就是一把好手。”叶老四嘴角噙笑地听着。 紧接着晴天就给他讲了春牛角的事儿。 这下可把叶老四给气着了，道：“可真是什么人都有啊，第一次听说去偷别人家春牛碎片的。 “这件事必须夸夸村长，做得好，王婆子这种人，留在村里绝对就是个祸害！” 此时，叶老大和叶大嫂在外屋跟叶老太太说完话进来，关心了一下叶老四的情况。 见他面色都红润起来了，除了身上还到处都包着，几乎看不出什么受伤的模样了，全都松了口气。 “你们今晚在这边睡么？要是留在这边的话，就让老大和老四睡这屋，咱们娘仨跟老二媳妇睡对面屋。 “她这几天都回来得晚，你们累了就早点歇着不用等她。” “老二媳妇最近跟着路掌柜可见世面了吧？”叶大嫂笑着问。 “可不是么，路娘子帮她找了个师父。 “这几日都在教她该如何裁剪衣服和一些京中的习俗和避讳之类的， “这把老二媳妇给忙的，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候一点儿都不得闲。” “这是好事儿，学到的本事都是自己的，以后老二媳妇就能多接活儿多赚钱了。” 叶大嫂如今自己开饺子馆，生意一直很好，越发觉得女人家就该有自己的营生，不该整天就在家里窝着。 所以对于叶二嫂如今的变化，她可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娘，你不用忙活了，我们就是先回来看看您和老四。 “今晚说什么也得回一趟岑府了。 “好些天没回去了，再不回去看看，老爷子该不乐意了。 “这些天在家，都不知道怎么想晴天呢！” “对，这是应该的。”叶老太太闻言便催促道，“你们要是决定回去就赶紧走吧，现在回去应该还能赶上吃晚饭。 “我跟老四这里啥事儿都没有，不用记挂着！” “行，娘，那我们先走了，明天早晨我过来拌馅儿。 “您早晨就可以放心多睡会儿了，这两天真是辛苦您了。” 自打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叶老太太的确也有些年头没下厨了。 但是好在叶大嫂这边后厨雇了帮厨，切菜剁肉之类的活儿一概用不到她动手，她只要负责调味就够了。 “放心吧，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再说，人上了年纪都觉少，平时我也都是早早就醒了。 “倒是你们，回去忙活了那么多事儿，该好生歇歇才是，明天可用不着着急过来。” 叶老大赶着车，带着媳妇和闺女回了岑府。 啸夜这次早早就跳到车上去等着，生怕把自己给落下了。 来到岑府门口，还不等叶老大下车开门，啸夜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两声。 门子听到声音，立刻颠颠儿地跑了出来。 一看果然是叶老大一家回来了，门子登时笑逐颜开。 “哎呦，我就说我好像听到啸夜的叫声了，还真是回来了！” 门子一边给他们开门，取下门槛让马车驶进去，一边乐呵呵地道：“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子天天念叨晴天姑娘呢！ “哎呦，我得赶紧去跟后厨说一声，晚饭多做点。” 门子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好在很快得到消息的孟钰就从里面迎了出来。帮着叶老大把车里的东西拿下来提进去。 晴天则带着啸夜直接去找岑老。 都说老人喜欢疼隔辈人，晴天跟岑老中间隔了两辈，那疼爱程度简直是翻着倍地往上涨。 直到大家都落座吃饭了，岑老还忍不住道：“你说说你们两个，你们要去哪里办事，自己去办不就得了，干嘛非要把孩子带上。 “耽误孩子去读书不说，跑来跑去再把孩子给累病了可怎么办？ “又不是说没有人照顾，家里这么多人呢，离了你俩，还能亏待了孩子不成？” 叶老大和叶大嫂知道老爷子就是想孩子了，所以也不反驳什么，就听着他数落。 但是晴天却赶紧帮着爹娘说话道：“太姥爷，不是我爹娘非要带着我，是我离不开爹娘啊！” 她伸出手捂着眼睛道：“爹娘不在身边，我晚上睡觉可是会哭的。” 一听晴天这么说，岑老登时就没了脾气，只得冲两个人道：“那你们闲着没事就别总出门了。” 叶大嫂闻言，不由得抿嘴偷笑起来。 这老爷子可真是拿晴天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回到京城之后，生活就重新回到正轨上了。 第二天一早，叶老大把晴天送去秦家，自己则跟着叶大嫂去了铺子。 晴天到了秦家，跟魏先生见礼之后，第一件事居然又是要请假。 “魏先生，我明天可能还要请一天假。” “家里还有什么事没忙完么？”魏先生蹙眉问。 “倒不是家里的事儿，明天爹娘他们要去衙门听审案子，我也想去。”晴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审案子？什么案子？”没想到魏衍听了这话却来了兴趣。 晴天便将叶癞子和小黄氏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魏衍和秦鹤轩听。 秦鹤轩从开始就听得眉头紧锁，尤其听到叶大嫂带着晴天上山，差点儿被叶癞子欺负，幸亏啸夜才得救的时候，拳头都已经攥紧了。 听到后面叶癞子的一系列行径，就连魏衍都连声说他真不是个东西。 晴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讲出来之后道：“这个案子明天就要过堂了，所以我想请一天假，跟我爹娘去看看。” 魏衍皱眉道：“这个案子里面，小黄氏母子的行为，其实还是比较情有可原的。 “但是她们这样的穷苦人家，一来不懂律法，二来也请不起讼师，很容易吃亏啊！” “我爹好像帮她们请了一个讼师，好像是姓金。 “明天我们村里也会有好多人过来听呢！” 魏衍这才知道，叶家还是在其中帮了忙的，并不是把人送交官府就什么都不管了。 不过想来也是，老叶家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家。 否则当初也不会在逃荒的路上还把他给救了，还一直带着他，让他跟叶家人吃一样的东西，也从来不嫌弃他吃的多。 “如果是京城有名的那个金状师，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魏衍点点头，然后突然提议道，“不如这样，明天上午我带你俩一起去看堂审，如何？” “好啊，那我就不用再请假了。”晴天拍手道。 魏衍又对秦鹤轩道：“秦大人那边我会去说的，而且去听听如何审案，对你今后也是有助益的。” “是，一切都听先生安排。”秦鹤轩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行，那咱们就开始今天的学习吧。” 因为第二天要去听堂审，所以魏衍今天还给两个孩子大致讲了一些律法相关的内容。 上午的学习结束，晴天临走的时候，魏衍突然想起来道：“你之前不是求我帮你的两个堂哥找先生么？ “之前你一说完，我心里就有人选了，便给那人写了封信。 “如今他已经同意此事，入京来了。 “回头看看，跟叶将军约个合适的时间，双方先见面聊一聊。 “若是没什么问题，这件事儿就能定下来了。” “好啊！”晴天之前就听说有人选了，但是一直都没见到人。 此时才知道原来人不在京城，这是才刚赶过来。 “我回家跟我爹说，让他告诉庆山叔。 “庆山叔肯定得老高兴了，他都快被我那两个堂哥愁死了。” “放心吧，等焦先生到了府上，叶将军就不用愁了。 “焦先生最会整治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儿了。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极力保举他来给将军府的两位小少爷做先生了。” 魏衍说着这话，脸上隐隐露出了一丝笑容。 晴天看到他这个笑容，却不知为何觉得后背有丝丝凉意，心里莫名有点替两个堂哥捏了把汗。 第472章 必须把人给招待好了才行 第二天上午就是堂审，所以榕溪村很多想来听审的人，都得提前过来才行。 家里在京城有亲戚朋友、能找到落脚地的人，基本都选在了头一天下午过来。 剩下找不到落脚地又不想花钱住店的，就只能选择凌晨摸黑出发，这样才能在开堂之前赶到京城。 叶娟儿和刘全便是这样打算的，他们进京也不光是为了听这次的堂审，也想顺便过来看看叶向磊。 毕竟自打在家里过完年之后回了京城，就再也没见过了，两口子心里还挺惦记的。 但是这天下午，叶老二却找上门来问：“姑，姑父，你们进京么？去的话咱们今天下午就一块儿过去，我正好也要去京城把我媳妇接回来。” 叶老大一家昨天着急地走了，叶老二晚上也没好意思在家住，而是借口商量建房子的事儿，跑到叶东魁家借宿了一晚。 但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所以他就想着趁机进京，赶紧把媳妇接回来，免得他这个做二伯哥的跟弟媳妇在一个屋檐下太不方便了。 “去倒是要去，只是没有地方住，我们打算今天早点睡觉，后半夜起来出发呢！” “咱们一起过去，我大哥大嫂那边有地方住，放心吧！” “那敢情好，就是又要给你家添麻烦了。” 叶娟儿一听十分高兴，毕竟谁也不愿意凌晨天不亮就起来赶路。 “不碍事的，看到你去了，我娘肯定高兴，她在京城照顾老四，周围都没个认识的人，估计都快要憋坏了。” 于是就这样，傍晚时分叶老二就跟叶娟儿和刘全一起到了饺子馆。 叶老大一家已经回岑府去了，叶二嫂还没回来。 于是大家先进屋去看了叶老四，然后果然跟叶老二说的一样，叶老太太见到叶娟儿，就像是突然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眼圈儿都红了。 “哎呦，嫂子，至于不至于，城里这么好的房子住着，还有啥不满足的。” “你是不知道啊，这几日都快闷死我了。”叶老太太道。 她不能去耽误后厨的人干活，也不能总去打扰养伤的叶老四，叶老大一家又回村里了。 她是真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也不敢随便出门溜达散心。 所以此时看到叶娟儿过来，可真是见到救星了一般。 两个人盘腿上了炕，立刻便就着村子里这几日发生的事儿聊了起来。 叶老二见此情形，顿时笑着说：“姑父，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走吧，让她们说话去吧，在饺子馆待着随时都有吃的，也饿不着她们。 “咱爷俩出去吃点饭，喝点酒，明天上午听完堂审再去看向磊，然后下午回去，什么都不耽误。” 刘全一听，叶老二说得的确有道理，便将骡车停进了饺子馆后院，跟着叶老二找地方吃饭去了。 第二天早晨，叶老大两口子带着晴天，加上叶老二两口子和叶娟儿两口子，一起去了应天府衙。 到了衙门才发现，村里竟然来了二十多个人，此时都还在衙门门口等着。 不多时，魏衍也带着秦鹤轩来了。 村里有人认出他们是之前去过叶家的人，但是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气度，一个个都不敢上前打招呼，只能悄声向叶大嫂和叶二嫂打听。 还不等叶大嫂说话，晴天已经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 “魏先生，秦哥哥，你们来了。” “嗯！”魏衍点点头，“你一会儿跟着我们一起进去。” “好。”晴天点点头又道，“先生，我爹把焦先生的事儿跟堂叔说了，堂叔和堂婶说随便您定时间，他们一定赴约。” 魏衍闻言也不客气，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吧。 “中午咱们去游记饺子馆吃饭，就不必再回府折腾了。” “那太好了，我去跟我爹说。”晴天说完就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叶老大。 叶老大道：“哎呦，那我得赶紧趁着还没开审去一趟将军府，给庆山和弟妹报个信儿。” “那你快去快回。”叶大嫂闻言也催他，“这可是大事儿，耽搁不得。” 村里有人趁机在旁边向晴天打听：“那位先生之前是不是去过咱们村里？他是谁呀？今天看起来好有气势。” “他是魏先生呀！”晴天顺着那人说话看向魏先生，眼里满是崇拜和骄傲地说，“魏先生是我师父，他读过好多书，去过好多地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厉害了。” 村里人闻言道：“难怪你小小年纪都会写字记账了。” 村里人没文化，觉得会写字能记账就是很了不起的事儿了。 甚至还有人挤过来问：“晴天，那魏先生的束修高不高？可还收别的徒弟？我家闺女今年八岁了，也想让她能识几个字呢！” “先生说他不收别的徒弟了。”晴天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她现在都是算是蹭着秦府的地方学习，魏先生总不可能在秦府里面办个学堂。 但是听到村里人这么问，晴天的心里却忍不住想，等自己今后出师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办一个只收女孩子的学堂，让她们也有地方可以读书识字，学其他本事。 不过她现在还太小了，自己需要学都还有很多很多。 这个想法对她来说还太过遥远，甚至都还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根本没有形成任何轮廓。 晴天正跟大家说着话，不远处的魏先生突然招呼她：“晴天，快过来了。” 原来是府衙的差役认出了魏先生和秦鹤轩，立刻先将他们给请进去了。 晴天也跟着借了光，提前进了府衙。 进了府衙大门之后，晴天就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秦鹤轩拉住她的手，小声提醒道：“注意点儿脚底下，当心摔着。” 三个人进去之后不久，顺天府尹郭崇亮便穿着官服出来升堂了。 这个案子早就查清楚了，又有叶庆山打过招呼，加上有金状师的巧舌如簧，很快就把案子的实情都呈现了出来。 村里人听到叶癞子做的那些个腌臜事儿，一个个简直都义愤填膺，全都说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若不是他已经被吕飞打死了，村里人高低也要揍他一顿才解气。 魏衍带着两个徒弟，一边听审一边给秦鹤轩讲解一些律法知识和朝中处理这类案件的惯例。 这些对晴天来说还是太高深了，她就安安静静坐在秦鹤轩身边，听着他们两个时不时一问一答地说着话。 堂上将整个案子的实情都理清楚之后，郭崇亮才向小黄氏和吕飞发问，问他们可认罪。 跪在下面的小黄氏和吕飞全都磕头认罪。 “罪妇黄氏认罪。” “草民吕飞认罪。” 一听到这话，外面听审的村民和京城的一些百姓全都激动起来，纷纷嚷着让郭大人从轻发落。 郭崇亮倒也痛快，很快就按照之前跟叶庆山商量好了的说：“主犯吕飞，本官念你年幼，且是为了保护妹妹才不得不出手，本意也并非想要杀人，所以按照以往案件判罚的惯例，按律流放。 “黄氏明知家里出事，没有第一时间替儿子报官自首，而是选择抛尸伪装成意外，行为实属不智。 “念在你后来还是主动投案，配合调查，并且与死者的死亡无直接关系。 “所以按律判罚二十大板，与主犯吕飞一同流放。” 听到这个判罚，小黄氏和吕飞全都热泪盈眶，在堂上就忍不住抱在了一起。 母子俩直到刚才都不敢确认，事情最后的结果会不会真如叶老大所说的那般。 如今听了郭大人的判罚，两个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想到小黄氏还要挨二十大板，吕飞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突然端端正正地跪了回去，冲着郭大人磕头道：“正如大人所言，主犯是草民，母亲犯错也只是想要保护草民，草民愿意替母亲挨这二十大板，望青天大老爷成全。” 吕飞这番话，把在外面听审的村民都感动得不行，许多妇人都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 “吕飞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小黄氏这身子骨，二十大板打下来，怕是半天命都得没了。” “可到底是杀了人，郭大人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小黄氏没想到儿子会突然这么说，毕竟之前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当时吕飞也没说什么，怎么到了堂上又突然乱说话了。 小黄氏赶紧伸手捂住了吕飞的嘴，带着他一起给郭大人磕头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还望青天大老爷原谅。” 郭崇亮受过托付，所以态度倒也还好地说：“你生了个好儿子，流放之后，母子好好过日子吧！” “是，多谢大人。”小黄氏跟吕飞连连给郭崇亮磕头。 郭崇亮审完了案子，起身后跟一旁的魏先生打了个招呼，很快就离开了大堂。 衙役们则没有着急将小黄氏和吕飞带下去，留他们在这里跟村里人说说话。 小黄氏和吕飞被关押了几日，但是除了稍微有些憔悴之外，两个人的精神看着都还算可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黄氏没办法向叶老大一家道谢，但是看向他们的眼神里都是浓到化不开的感激。 也没能说上几句话，小黄氏和吕飞就都被带了下去。 王广平走过来，十分激动地拍着叶老大的肩膀道：“老大，还是你有本事，这件事处理得极好。 “幸亏当初没听我的馊主意，不然……” 叶老大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开口打断道：“村长，您是好心，他们母子心里都可感激您了！” “我如今算是发现了，好心可不一定能办好事儿。 “遇事还是得像你这样动脑子才行。” 说到这里，王广平有些遗憾地看着叶老大道：“若非你如今跟着媳妇跑到京城去赚大钱了，我真想把这个村长之位让给你做了。” 叶老大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叶、王两个姓氏的矛盾由来已久，榕溪村又是王姓村民居多。 别看现在村长有事找他帮忙大家都没意见，但如果真的要换他做村长，那村里可就得热闹了。 再说了，他自己也根本不想搀和村里这些糟心事儿。 这边看着小黄氏和吕飞都被押下去了，村里人都还在各种感叹。 另外一边魏衍已经开始给秦鹤轩布置功课了。 “就今天升堂的这个案子，你自己选取角度，写一篇文章交上来。” “是！”秦鹤轩这还是第一次完整地看升堂审案，尤其还是这样一个有些特殊的案子，感觉自己也的确有一肚子的看法想要抒发，满口应了下来。 晴天则已经跑回家人那边，拉着叶大嫂的袖子道：“娘，魏先生说晌午要去饺子馆吃饭。” 叶大嫂赶紧道：“那好啊，娘这就去买菜，回去给魏先生多做几个菜。” 叶娟儿和刘全一看这情况，赶紧主动提出他们晌午就不回饺子馆了。 “你们快不用操心我俩，我俩主要是来看儿子的。 “晌午带他出去吃点好吃的，下午我俩买点儿东西就回家了。” 叶大嫂开口挽留了两次，叶娟儿还是咬定不松口。 “行吧，姑，咱也不是外人，我就也不跟你客气了。 “以后有啥事儿要来京城，就直接去饺子馆落脚，千万别客气，也别天不亮就赶路。 “还有啊，你们看见向磊也跟孩子说一声。 “如今都在京城，孩子若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 “当然了，没事儿也可以过来吃个饭，改善改善啥的。 “咱这都是实在亲戚，可用不着不好意思。” 送走了叶娟儿和刘全之后，叶大嫂让叶老大赶着车，赶紧去又买了些菜回家，晌午亲自下厨做了八个菜，招待魏先生和秦鹤轩。 别的不说，魏先生收了晴天做徒弟，却分文束修都不要，还说这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秦府甚至为此还专门改了院子。 虽说人家的目的是为了留住魏先生，但在叶大嫂看来，这件事儿最终的受益者也有晴天在内。 所以她对魏先生和秦府都是充满感激的。 人家难得来自家饺子馆吃饭，那必须把人给招待好了才行。 第473章 一个五岁的孩子，究竟有什么本事 魏先生和秦鹤轩跟着叶家人回到饺子馆，听说受伤的叶老四也在这边，便也进屋去探望了一番。 他们刚从东屋出来，得到消息的叶庆山也带着邵氏过来了。 许是怕两个儿子出什么幺蛾子把先生给吓跑了，所以只有两口子过来了，没有带着孩子。 叶大嫂见状便叫人在后院堂屋和西屋各安置了一张桌子，晌午的时候正好男女分开来用饭。 魏先生看到叶庆山夫妻也来了，便提议道：“不如我叫人去把焦先生请过来，大家吃着饭先认识一下，之后再聊正事也能轻松一点，如何？” 叶庆山闻言赶紧起身道：“不知焦先生如今在何处落脚，叶某亲自去请。” 见叶庆山的态度这样尊重，魏先生的神情越发舒展了几分。 看来叶家人当真是家风端正，叶庆山即便已经贵为将军，对待孩子的先生依旧是这般恭敬的态度，实属难得。 所以魏衍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道：“叶将军太客气了，您跟焦先生不认识，过去反倒麻烦。 “我派人去请他过来，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叶庆山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这才按捺性子，重新坐了下来。 很快，秦府的下人就将焦先生给请了过来。 这位焦先生看着比魏先生年轻不少，也就四十岁上下的模样。 而且他生得一双温柔的桃花眼，面白无须，薄唇微红，看起来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焦先生穿着一身简单的竹青色长袍，走动间露出皂色的长裤和千层底的布鞋，完全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 叶庆山一看到焦先生的模样，顿时就替他担心起来。 这么一位看起来温柔淡泊的先生，当真能管得了自家那两个猴崽子么？ 看到焦先生进门，屋里的人就都站了起来。 魏衍上前介绍道：“这位便是焦景州，焦先生。 “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叶庆山叶大将军。” 叶庆山赶紧拱手跟焦先生打招呼道：“焦先生您好。” 焦景州微微一笑，眉目也发温柔和气，也拱手道：“早就听说过叶大将军的英勇事迹，见到将军本人，果然是英气勃勃。” 叶庆山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声道：“什么英勇不英勇的，我就是大老粗一个，也不怎么会说话，希望您不要见怪。” “无妨，焦某也喜欢直来直去。”焦景州说罢，大家算是客套完了，纷纷落座。 焦景州环顾了一下屋里，便对魏衍道：“这就是魏兄之前赞不绝口的那间饺子馆么？” “正是！”魏衍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道，“今天可是游娘子亲自下厨，不光有饺子吃，算你小子有口福。” 焦景州闻言眸光微闪，点头道：“那可太好了，之前魏兄在信里就总说游娘子的厨艺高超，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福气能吃到。” 本来魏衍和秦鹤轩过来吃饭，叶大嫂就已经十分重视了。 她正在后厨做菜，结果听晴天说叶庆山两口子和焦先生也都过来了，立刻把原计划的几道家常菜去掉，重新换了新的菜品。 “孩子爹，你赶紧帮我买东西去。”叶大嫂急忙说出几样家里如今没有的食材，交代给叶老大道，“若是外头买不着，就回家问问老爷子。 “这可关系到庆山给孩子请先生的事儿，万万不能马虎。” 叶大嫂一直在后厨忙活，没有看到焦先生的模样，但是之前就听晴天回来说过。 魏先生说焦先生是个脾气有些古怪的人。 所以她现在紧张得很，生怕自己这顿饭没做好，万一得罪了焦先生，惹得人家不高兴，坏了叶庆山给孩子请先生这样的大事儿。 叶老大也不敢怠慢，念叨了几遍食材，确认自己都记住之后就赶着车出门去了。 屋里的人又聊了一会儿，叶大嫂就开始上菜了。 叶庆山看到叶大嫂进门，赶紧起身过去接过盘子道：“嫂子，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叶大嫂将手里的一个盘子递给他，转身进屋将另外一个盘子放在了西屋桌上。 邵氏本来就有些坐立难安，见叶大嫂进来赶紧起身道：“嫂子，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我……” 但是她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叶老太太拉着坐回了炕上。 “你难得过来是客，后厨也有帮厨的，哪里用得着你去帮忙。” 叶大嫂也道：“是啊，屋里就你俩，你陪老太太说会儿话不就是帮忙了么！” 焦景州坐在魏衍身边，看似一直在跟他闲聊，其实却将叶庆山和邵氏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中。 魏衍见状低声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焦景州却只道：“还行吧，再看看。” 叶大嫂说完很快又会回到灶间，冲坐在小板凳上的晴天道：“我刚才看到那位焦先生了，生得可真好看。 “书卷气十足，一点儿也不像魏先生说的什么脾气古怪的样子。” 晴天不解地歪歪头，寻思了一会儿叶大嫂的话，道：“娘，先生说过，不能以貌取人。 “焦先生生得好看也一样可以脾气古怪的。” 叶大嫂冷不丁被晴天这话说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了半天发现女儿说得的确有道理，她只能笑着点头道：“是娘没考虑周全了。” 听得叶大嫂这样说，罗冬香和曹月莲都笑了起来。 “咱们晴天这小脑瓜就是好使，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这么聪明的。” “可不是么，晴天本身就聪明，魏先生也教得好，一张嘴说的都是有道理的话。” 叶大嫂闻言心里十分骄傲，但是不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也不愿意太过谦虚伤了晴天的自尊心，便只笑笑没有说话。 这边很快又上桌了几道菜，叶大嫂还提了好酒进屋，让大家先吃起来。 叶庆山却道：“嫂子，不着急吃，我们等大哥回来一起。” 叶大嫂一听这话，赶紧给叶庆山使眼色，低声道：“等他干啥，他吃不吃都一样。 “你想等那是你的事儿，总不能让人家焦先生和魏先生也坐在这里等着他吧！” 叶庆山却十分坚持道：“嫂子此言差矣，我们本来就是到大哥大嫂家登门叨扰了，哪有主家还没回来我们就先吃喝起来的道理。” “你大哥去帮我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 “咱们自家人可不讲究这些，你快先陪着焦先生和魏先生喝点酒、吃点菜。” 虽然两个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但是屋子就那么大，魏衍和焦景州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焦景州偏头在魏衍耳边道：“看着倒不像是演出来的，难怪你之前信里就说叶家人不错。” 魏衍闻言简直想给他翻个白眼。 “他是个武将，纯靠军功拼上来的，你以为是那些个满肚子心眼儿的文官呢！” “行吧，等会儿吃完饭详谈一下。” 魏衍不易被人察觉地松了口气。 他之前在晴天面前打包票说得太满了，此时见听得焦景州终于松口，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魏衍之所以今天中午主动来叶家吃饭，还顺势将焦景州也请过来，就是想用叶大嫂做的美食堵住焦景州的嘴，让他不好意思拒绝去将军府做先生。 好在如今不用这么费劲了，叶庆山的表现已经初步得到了焦景州的认可。 因此，魏衍的心情又舒畅了几分，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好好享用叶大嫂的手艺了。 坐在一旁的焦景州此时已经对叶庆山没什么兴趣了，反倒是对坐在他旁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期待和愉悦的魏衍更感兴趣了。 他看向桌上的几个菜，心里难免有些好奇，能征服了魏衍的美食，究竟是什么水平呢？ 此时叶老大终于带着买好的东西回来了。 他拎着东西走进后厨，放下之后就挽起袖子准备帮叶大嫂烧火。 叶大嫂却撵他道：“你赶紧过去上桌吃饭，一屋子人都等你呢！” 叶老大闻言吓了一跳道：“啥？他们还没开始吃么？等我干啥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叶大嫂一边说一边往外推他道，“你赶紧进去张罗一下让大家赶紧，该吃吃该喝喝，不然菜都要凉了。” “那你这儿……”此时正是中午店里人最多的时候，曹月莲和罗冬香那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也顾不得给叶大嫂帮忙。 “放心吧，就剩几个菜了，我能忙得过来。”叶大嫂赶紧把叶老大推出去了。 叶老大在院子里打水洗了把脸，擦干净之后赶紧进屋。 “刚才出去买了点东西，耽搁了时间，实在不知道大家都在等我，真是太抱歉了。”叶老大落座就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自罚一杯，还望大家容量则个。” 魏衍已经等半天了，此时十分给面子地开了口。 因为桌上有焦景州这个客人在，只有魏衍是双方之间的联系，此时也只有他开口最为合适。 魏衍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大家齐齐举杯喝了一口，这才纷纷开始动筷子了。 因为耽搁了一会儿时间，所以先上来的热菜自然没有刚出锅时候的味道好了。 幸好最先上桌的有一多半都是凉菜，是给他们下酒用的，所以影响倒还不算太大。 焦景州接连加了两个菜，尝过味道之后，眼睛就比刚才更亮了。 魏衍自己先吃了几口菜，然后一口酒下肚，十分舒坦地扭头对焦景州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游娘子的手艺是家传的，你猜她的祖父是谁？” 焦景州无语道：“就算游姓不太常见，可天底下大厨多了去了，你这让我上哪里猜去！” “告诉你吧，就是鼎鼎大名的岑御厨岑老爷子。”魏衍又呷了一口酒，美滋滋的样子仿佛跟他有什么关系一样。 焦景州自然是知道岑老的，但是祖父姓岑，孙女姓游么？ 不过他隐约听说过岑老终身未娶，膝下应该没有子嗣才对。 想来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不为外人道也的秘辛吧。 但是看着魏衍这骄傲的模样，焦景州总觉得嘴有点痒，忍不住道：“魏兄，游娘子又不是你什么人，人家再有本事，也轮不到你这般得意。” 魏衍听了这话却丝毫不生气，反倒像是就在等他这句话一般。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游娘子可是我关门弟子的娘亲，我想吃她做的菜，可比别人容易多了！” 焦景州闻言看向坐在魏衍另外一边的秦鹤轩。 但是看他的穿着和气度，着实跟这个饺子馆不太一致。 魏衍见他误会了，忙道：“不是这个。” 他说着探身朝西屋看去，却没看到晴天的身影。 “跟你说吧，我的关门弟子就是游娘子的女儿，名叫晴天。” 居然是个女孩儿么？ 焦景州没想到这点，不由得微微挑眉，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魏衍一说起来晴天，不但语气都温柔了起来，眼里更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这次就是因为她求我帮忙，我才把你找过来的。 “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能这么轻易就吃上游娘子的手艺么？ “要知道，过年那段时间，就连京中的高门大户，想让游娘子去做酒席都要抢破头呢！” 焦景州的舌头早已被叶大嫂的手艺给征服了，听到魏衍这般吹嘘，也不再觉得他夸张，而是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他却对另外一件事表示质疑道：“你该不会是馋人家游娘子做的饭菜，所以才把人家女儿收做弟子了吧？” “切！”魏衍嗤笑一声，“你知道什么，晴天那小丫头聪明得很。”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秦鹤轩，此时也忍不住为晴天证明道：“焦先生，晴天真的很聪明，她过耳不忘，学什么都特别快的。” 但焦景州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闻言也只是微微点头道：“算是有些本事，但天底下有这样本事的人多了。” 秦鹤轩不服气地道：“可晴天能把第一次听到的蒙古语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有这样本事的人也很多么？” 焦景州表情微动，这才终于有了点兴趣的模样。 魏衍由着秦鹤轩说了几句之后，自己却一点都不急地道：“我就跟你这么说吧。 “前两日吕娘子主动登门找我，想要收晴天做她的弟子！” 听到吕娘子三个字，焦景州的神色终于大变。 “一个五岁的孩子，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让她主动去找你！” 第474章 去周家提亲的话，能有几分把握？ 因为听到魏先生提了吕娘子，使得焦景州对晴天充满了好奇。 他佯装无意地问：“那魏兄答应了么？” “我还在考虑之中。”魏衍回答得模棱两可。 “哦，这可不像是魏兄你的风格。”焦景州喝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下，眯起眼睛道，“我还记得当年你与祁兄为了争一名弟子，硬是冷战了几年都不肯说话。 “难不成是如今年纪大了，开始知道要与别人分享了？” 焦景州这话说得颇有些不客气，但是魏衍却丝毫不以为意，可见他们平时交流的风格大致就是如此。 因为涉及到晴天的问题，所以秦鹤轩坐在一旁都忘了吃菜，手里捏着筷子，听得聚精会神。 “晴天跟别的弟子不一样，一来她十分聪颖，特别有语言天赋。 “二来她到底是个女孩子……” 魏衍话没说完，焦景州就皱眉道：“没想到魏兄如今年纪大了，想法反倒越发古板了，女孩子又如何？ “你若是嫌弃人家是女孩子，当初就不要收入门下。 “如今收都收了，又要以她是女孩子为由将她转手他人不成？” 秦鹤轩在一旁听得攥紧了筷子，想要开口替晴天说几句话，但又觉得魏先生明明那么喜欢晴天，不像是焦景州说得那样的人。 他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再往下听听看。 如果魏先生真的要把晴天送个别人做弟子。 那他宁可冒着不尊重师长的罪名，也要为晴天据理力争。 魏衍听了这话，朝焦景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晴天这个弟子了。 “吕娘子提出她可以跟我轮流教导晴天。 “我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会说西洋话，我感觉晴天对这个很感兴趣，对学点东西也没坏处。 “而且吕娘子身为女子，能够教给晴天许多我不懂或者不方便教导的内容。” 魏衍的话音未落，身边突然传来“咔吧--”一声脆响。 扭头一看竟然是秦鹤轩将手里的筷子给捏断了。 听到声响，秦鹤轩自己也才回过神来，发现全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抱歉，我……”秦鹤轩刚才听魏衍说话太过专注，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越攥越紧，竟然把筷子都给折断了。 叶老大见秦鹤轩难得一脸窘迫，赶紧起身帮忙解围：“早就听晴天说，秦小少爷每天都坚持练武，如今看果然是很有成效。 “不过估计也是店里这筷子买的质量也不是太好，这才稍微用力就掰断了。” 叶老大说到这里，突然看到晴天从外头进来，顺口便道：“晴天，快去给秦小少爷再拿双干净筷子。” 晴天依言便转身又出去了，很快就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回来交给秦鹤轩。 秦鹤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个谢，晴天根本没当回事，摆摆手便跟着叶大嫂进西屋吃饭去了。 虽说西屋几个人为了等叶大嫂，比堂屋的男人们吃得还要晚了一些，但是因为她们不喝酒，所以反倒很快就吃完了。 大家帮着叶大嫂将碗盘都收拾下去。 堂屋这边便也吃得差不多了。 焦景州起身向叶大嫂道谢，感谢她今天中午的盛情款待。 然后他又问：“不知可否借您家西屋一用？我想跟叶将军和叶夫人谈一谈。” “当然可以！”叶大嫂自然满口答应。 她刚才已经把西屋都收拾干净了，此时直接沏了一壶茶放在桌上，便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焦景州和叶庆山夫妇。 其他人坐在堂屋喝茶聊天，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三个人才终于从屋里出来。 叶庆山笑得十分爽朗，拱手道：“我今日回去便叫人将院子收拾出来，一切布置停当之后，叶某亲自去请焦先生作为小儿的先生。” 焦景州也不知跟叶庆山夫妻他谈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满意的模样。 “叶将军是个爽快人，叶夫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要您二位通力配合，两位小少爷的学业应该不成问题。” 焦景州这话说得似乎有些太过笃定，但是他却说得格外自信，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有难度的事儿。 只不过此时在场的众人，估计也只有魏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了吧！ 但是甭管这位焦先生是否真的有这样的能耐，好歹是真的找到了肯教自家两个儿子的先生。 于是叶庆山发自内心地感谢了魏衍，然后也十分正式、并非玩笑地感谢了晴天。 见正事儿终于都谈完了，魏衍也起身准备告辞回去。 秦鹤轩趁着刚才等待的工夫，已经在心里默默打好了文章的草稿，准备回去之后一气呵成写出来给魏先生过目。 于是叶家人便齐齐出门送客。 临走前，叶庆山还对晴天道：“得空让你爹带你来家里玩啊！ “若是焦先生真的能让你那两个混世魔王的堂哥肯读书了，你以后就是将军府的贵人。 “谁敢对你不好，堂叔就帮你收拾谁！” 晴天听得连连点头道：“堂叔放心，堂哥肯定会好好读书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眼角余光瞄向已经走远了的焦景州。 “看什么呢？”叶庆山见她眼神一直往另外的地方飘，好奇地问。 “没什么！”晴天有些不解地挠挠后脑勺。 从刚才在家她就总是感觉到，那位焦先生的目光总是围着自己打转。 但是当她顺着那个感觉回看过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晴天忍不住小声问：“堂叔，那位焦先生，脾气是不是真的有些奇怪啊？” 叶庆山却浑然不在意道：“真正有本事的人，大多脾气怪异。 “堂叔悄悄跟你说，也就只有焦先生这样的人，才能镇得住我家那两个混世魔王！” 但是听他这么一说，焦先生性情古怪的念头便越发根植于晴天的脑海之中了。 晴天在这边跟叶庆山说悄悄话。 叶老太太、叶大嫂、叶二嫂和邵氏那边，却是一出门就看见了停在门外不远处胡同里的马车。 叶大嫂十分惊讶地过去道：“周姑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进屋啊？” 周小娘子自然是来探望叶老四的。 但是发现家里有客人之后，她就不好意思进门了。 原本以为客人很快就会走了，于是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胡同里，自己在车内，一边小憩一边等待。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若不是有秋云陪着她说话，周小娘子在车内等得都快睡着了。 看着叶大嫂上前跟周小娘子说话，邵氏在另一边小声向叶老太太打听。 “大娘，这是哪家姑娘啊？生得这么标志？” “是你大嫂之前参加厨艺比试的时候认识的，她当时帮了你大嫂，是个心地极好的姑娘。 “当初她还大老远找到村里去，要跟你大嫂学做菜。 “幸亏你大嫂很快就来京城开饺子馆了，她每次过来学做菜就方便多了。” 因为事关别人家女孩子的名声，所以叶老太太也不敢随便说那些自家人的猜测。 但是邵氏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她压低声音问：“大娘，这位周姑娘来咱家，真的只是为了跟着大嫂学做菜么？ “我怎么感觉她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哎呀，快别乱说了，传出去不好。”叶老太太叹气道，“都是我不好，当初看不上郭氏，就该坚决反对那门婚事的。 “结果弄得老四心里自卑，觉得配不上人家，想都不敢多想。 “人家登门来探病，他不但不肯见人家，甚至都不许我们去打听周家的情况。” 叶老太太一说到这件事儿就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气。 邵氏却道：“哎呀，这事儿还不简单，打听周家的情况是吧？包在我身上。 “大娘，你放心，过几天我就能给您个准信儿！” “真的假的？你可别大张旗鼓地问。 “万一人家父母不同意，可千万别让周姑娘难做。” “大娘，这你就放一万个心。”邵氏笑着说，“我以前在边境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帮人牵红线。 “经我手撮合成的，没有上百对也有几十对了。 “保媒拉纤的事儿我最拿手了。 “大娘您就等着听我的消息便是了。” 将客人都送走之后，叶大嫂这才赶紧拉着周小娘子进了屋。 “你说说你这孩子，就算不好意思直接进来，也可以让秋云进来打个招呼啊！ “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地在外头等着呢！” 周小娘子不好意思地垂眸道：“我本来就是临时登门叨扰，哪里还好意思打扰你们待客。 “这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给你添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倒是我不好意思才是。 “你看看你，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从不空手。 “但是我们连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想还礼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叶二嫂听了这话突然凑上来道：“我看不如这样，请周姑娘进来，我给你量量尺寸，做一套夏装送给你可好？” 秋云在旁边道：“原来叶二嫂还有这么一门手艺呢！” 叶大嫂道：“可不是么，你二嫂的手艺可好了，快进来量量尺寸，挑一挑料子，让她好生给你做一身儿！” 周小娘子只听到“你二嫂”这三个字，就羞得满脸通红，耳朵都听不进去其他话了，昏头昏脑地就被叶大嫂给领进屋了。 另外一边，邵氏跟着叶庆山回到将军府，第一重要的事儿，便是赶紧吩咐人开始收拾布置院子，希望能尽快请焦先生过府。 与此同时，她也没忘了自己主动揽下来的那件事儿。 有叶庆山的手下帮忙，不过一天时间，就将周家上下几代的情况都给摸清楚了。 第二天晚上，叶庆山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邵氏坐在旁边，一边帮他盛饭夹菜，一边念叨起这件事儿来。 “我都叫人打听清楚了，这个周家啊，倒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就只是个商户出身。 “周小娘子祖父那一辈，因为跟别人合伙往西洋运货物，着实积攒下了不少家底儿。 “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周小娘子的爹。 “见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老爷子就拿钱给他捐了个官做。 “说是当官，但其实就是个虚衔。 “自打这位老爷子过世之后，她爹也没有什么开源进财的好法子，就只能躺在祖辈的积累上过日子。 “但是俗话说得好，破船还有三千钉。 “周家如今虽然走下坡路了，但是那厚实的家底儿，一时半会儿还是花不光的。 “这位周小娘子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经成亲了。 “如今父母膝下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上头还有哥哥姐姐的疼爱。 “好在这位周小娘子天生品行端正，非但没有被家里人给宠坏了，反倒还一门心思扑在了学习厨艺上面，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 “看她平日跟大嫂相处得那么好，就知道是个好姑娘了，是个做媳妇的上佳人选。” 叶庆山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邵氏说这些家长里短，非但没有任何不耐烦，还时不时地给一些回应，不让邵氏的话掉在地上。 “如此说来，你是觉得这位周小娘子堪称良配喽？” “我是觉得不错。”邵氏一边帮叶庆山盛汤一边道，“你说说看，这像话么，周家不过是个稍微有些富裕的商户，就把老四给吓得不敢吱声了？ “他怎么就忘了还有你这个做大将军的堂哥了？ “换做旁人，进了羽林卫，早就要开始仗着你的身份狐假虎威了。 “偏生老四怎么是这么个死心眼子呢！” 叶庆山闻言，在喝汤的间隙抬头看她，戏谑道：“呦，这会儿不是你当初怕人家赖上咱家的时候了？” 邵氏顿时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你这人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不许我迷途知返了？” “那你觉得老四去周家提亲的话，能有几分把握？” “这事儿不能着急，得徐徐图之。”邵氏胸有成竹地说，“等老四的伤养好之后，你先把他的职位往上提一提。 “剩下的就都包在我身上了。” 第475章 贪凉吃坏了肚子 一大早，晴天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叶大嫂并没有在屋里。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湿漉漉地出了一层汗，身上也觉得有些汗津津的。 晴天扭头一看，叶大嫂还是如往常一样，将她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放在枕头边了。 但是明显跟昨天穿的有些不同，外衣和裙子都被换成薄纱的了。 因为身上出了汗，所以晴天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上新衣服。 她还在纠结的时候，叶大嫂端着铜盆从外面走了进来。 “呦，真是天长了，都没等娘叫你，自个儿就醒了。” 她说着将铜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过来解开了晴天里衣的带子。 “刚才摸着你有些出汗，见你没醒也不敢给你掀被子，怕着凉了。 “知道你不喜欢身上带着汗，所以兑了点温水给你擦擦身子，等晚上回来再给你洗澡，好不好？” “好。”晴天乖乖地让叶大嫂帮自己擦了一下身子，然后在叶大嫂的帮助下换好衣裳。 陪着岑老吃过早饭，晴天正准备走，却被岑老叫住，往脖子上挂了个东西。 “太姥爷，这是什么呀？” 晴天好奇地低头一看，只见是个编得十分精美的丝绦。 但是形状上又有些奇怪，中间的部分看不出是什么花纹，倒像是个小网兜的模样。 “这是给你装鸡蛋用的。” 岑老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鸡蛋，装进了晴天胸前的丝绦中，刚好将中间的网兜撑起来。 “太姥爷，你忘了，我早晨已经吃过鸡蛋啦！” 晴天还以为这是岑老让自己带去秦家吃的鸡蛋。 “你娘没跟你说么，今个儿立夏，小孩子都要戴鸡蛋的。 “老话儿说得好，立夏胸挂蛋，孩子不疰夏。 “这是防夏病的，你好生戴着。 “出去也可以拿着跟别人斗蛋玩儿。” “娘没说过啊！”晴天握着胸前的鸡蛋，“斗蛋又是什么啊？” 叶大嫂闻言也道：“真不是我不跟孩子说，我都没听说过这习俗。 “在关外的时候，家家日子过得都不宽裕。 “哪里能像京城这样，什么大小节日节气都还要专门庆祝啊！ “一年到头也就过个年，过个端午节、中秋节便差不多了。” 岑老闻言赶紧跟晴天讲起了斗蛋的玩法和规矩。 看着一老一小，一个认真地讲，一个专心地听的模样，孟钰嘴角噙着笑意，小声对身旁的叶大嫂道：“为了让晴天姑娘斗蛋能赢，老爷子提前好几日就开始挑蛋了。 “您可别小看了晴天姑娘脖子上挂着的这颗水煮蛋。 “这可是老爷子从上百颗鸡蛋中选出来的优胜者，用我昨个儿专门去京郊山里打回来的山泉水，老爷子一大早自个儿盯着煮出来的。” “老爷子是真疼晴天啊！”叶大嫂也忍不住感慨。 “隔辈亲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这隔了两辈儿，能不疼么！” 那边岑老终于跟晴天全都交代清楚了。 “记住了吧？去吧！” 叶老大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妻女出来，正准备进去看看情况，就见晴天撒欢儿地跑出来。 叶大嫂跟在后面连声叮嘱：“别跑，当心把鸡蛋给摔了。” 晴天一听这话，赶紧放慢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挂在胸前的鸡蛋。 “这是啥啊？”叶老大好奇到底问，“我刚才好像看见胡同里别人家小孩也都拿着鸡蛋，还互相撞来撞去的。” “是太姥爷给我挂的鸡蛋。”晴天一听叶老大问，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去秦府的路上，将岑老给她讲的内容给叶老大两口子细细讲了一遍。 “爹，娘，你们听明白没有？”临下车前，晴天还不忘询问。 “听明白了，不能再明白了。”叶大嫂赶紧回答，又捅了捅叶老大的后背。 “爹也听明白了，快进去吧，别让魏先生和秦小少爷等你。” 目送晴天跟着秦府的门子进去，夫妻俩才齐齐松了口气。 像他们这样没什么文化的普通人，已经有些快要跟不上晴天的思路了。 “可真是立夏了，天儿一下子就热起来了，我坐在马车里啥都没干都有点儿出汗呢！” “可不是么，别看现在是早晨，但是我坐在外面赶车，觉得太阳都比昨个儿更毒辣了一些，晒得我也有点出汗呢！” 两口子各自找了理由，赶紧都抬手擦了擦汗。 好在从岑府到秦府不算太远，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晴天抽查提问了，不然这两口子就不是额头冒汗这么简单，估计要紧张出一身汗来了。 晴天进了秦府之后，跟着门子驾轻就熟地来到书房。 一如往常那般，魏先生还没来，但是秦鹤轩已经到了。 “秦哥哥！”晴天甜甜地喊了一声，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秦鹤轩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回应她，反倒面上表情一僵，想要把身子扭过去，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因为晴天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胸前挂着的鸡蛋。 “秦哥哥，你也挂鸡蛋了，你看，我也有呢！” “嗯……”秦鹤轩小时候在文将军府也没人给他弄这些东西。 但是秦夫人今天一大早就把这些都准备好了，说什么也要他戴上才行。 他虽然觉得太过幼稚，但实在拗不过，只能戴过来了。 秦鹤轩本想到了书房之后便取下来的，谁知道他前脚刚进门，晴天后脚就跟进来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哥哥，咱们来斗蛋吧？” “好啊。”秦鹤轩闻言大喜，顺势将挂在脖子上的网兜摘了下来。 所谓的斗蛋，其实就是两个孩子，用彼此的鸡蛋对撞。 圆头撞圆头，尖头撞尖头。 对撞之后，鸡蛋外壳完好无损者获胜，蛋壳破损者自然就落败了。 于是秦鹤轩跟晴天各自占据了桌子的一端，拿着自己的鸡蛋互相碰撞起来。 晴天这个鸡蛋，真不愧是岑老百里挑一选中的。 无论圆头还是尖头，竟然都将秦鹤轩的鸡蛋给撞破了，自己则完好无损地滚回到了晴天的手边。 “啊，我赢了！”晴天举着鸡蛋欢呼起来。 “是啊，晴天可真厉害。”秦鹤轩丝毫没有落败的失落，还一个劲儿地夸奖着晴天。 晴天兴高采烈地宣布：“太姥爷说了，斗蛋之后，第一名的鸡蛋叫做大王，第二名的鸡蛋叫做小王。 “所以现在咱俩就一个是大王，一个是小王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们两个都有称号。”秦鹤轩十分捧场地给她鼓掌。 魏衍在门口站了半天，看着两个人玩的挺好便没出声的魏衍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立刻就被他俩给发现了。 “魏先生早！”晴天活力满满地打着招呼。 秦鹤轩也起身行礼，顺便给松涛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撞破的蛋收拾下去。 他刚在心里为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立夏蛋而高兴的时候，晴天竟然把她自己的鸡蛋塞进了秦鹤轩胸前的网兜里。 “太姥爷说，这个鸡蛋是保佑孩子不生病的。 “你的鸡蛋被我撞破了，那肯定没有我的鸡蛋厉害。 “所以把我的鸡蛋给你，保佑你今年健健康康的不生病。” 晴天说完，还伸手在他胸前的鸡蛋上轻抚了两下，好像在告诉自己的鸡蛋要乖乖地保佑秦鹤轩一样。 被晴天这样一说，秦鹤轩突然觉得挂在胸前的鸡蛋也没有那么幼稚和难以接受了。 墙角的座钟“铛铛铛——”地响了起来。 魏衍拍拍手道：“好了，都别玩儿了，收收心开始了，先把昨天留的功课都交上来……” 每天上午的学习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秦夫人都会让下人给魏先生和两个孩子送来加餐。 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一些蜜饯果子或是特色小吃。 晴天也早就吃习惯了。 但今天送来的东西却与平时有些不同。 两个下人抬进来一个很大的用棉被抱着的东西。 放在桌上之后揭开棉被，露出里面一个很大的木盒。 晴天好奇地凑近一些，然后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睁大了眼睛。 她伸出手指轻轻捧了一下盒壁，然后表情越发惊奇，最后直接将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秦哥哥，盒子里是什么呀，怎么摸起来凉凉的。” 秦鹤轩把她的手抓回来道：“别摸时间长了，冻手心儿。 “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们打开不就是了。” 秦府下人闻言立刻打开了木盒的盖子，里面立刻喷出一阵凉气。 晴天个子矮，看不到盒子里面的情况，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秦鹤轩弯腰将她抱起来，凑到木盒边缘。 晴天扒着盒壁往里一看，只见盒子里竟然放了一大块冰砖。 冰砖的上面摆着三个水晶小碗，碗里装着白色的酥酪。 酥酪上是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屑。 冰屑上面点缀着各色的蜜饯果子。 果子之间，还掺杂有圆溜溜的透明冰球。 “哇——” 晴天发出了一声感慨，还努力伸长手臂去摸了摸碗下面的冰砖，确定是真的冰之后，越发觉得太神奇。 “今天不是都立夏了么，为什么还会有冰呀？” “这是宫中冰窖内储存的冬天的冰块，每年立夏这一日，皇上都会命人开冰窖取冰，然后赐给朝中的文武大臣。 “这是宫中的规矩，每年如此。” “冰窖是什么呀？居然能把冬天的冰一直存到夏天，真是太神奇了！” 晴天在关外长大，不是没见过冰雪，但是从来没有在入夏之后见到，所以连连发出惊叹。 秦鹤轩将三碗冰酪取出来，分别放在魏先生、晴天和自己的面前。 松涛赶紧给三个人的碗里放入勺子。 秦鹤轩先请魏先生品尝，然后对晴天道：“你也别琢磨冰窖了，趁着冰还没化，赶紧尝尝吧！” 冰冰凉的酥酪的确比以前吃过的更加爽口好吃，经过冰镇的各种蜜渍果子也更加爽脆清甜。 晴天很快就把自己面前的一碗吃得见底，然后还意犹未尽地盛起一个冰球想要送进嘴里。 “这个可不能吃。”旁边一直注意着她的秦鹤轩赶紧拦住道，“现在天气还没太热，而且酥酪上都已经放了冰屑，再吃这个就太凉了，肠胃受不住是要闹肚子的。” 谁知平时素来听话的晴天这次却没有立刻照做，而是眼巴巴地看着对面道：“可是秦哥哥，先生也吃了啊！ “我就吃一个好不好？” 冰球圆溜溜的十分好看，所以让晴天有种一定很好吃的感觉。 看到魏衍吃得咯嘣作响，便忍不住也想要尝尝。 “先生，您上了年纪，也不该太过贪凉了。” 秦鹤轩无奈，这一老一小可真是他的克星。 好在晴天还是乖巧，见秦鹤轩不肯松口，便乖乖把盛着冰球的勺子放回碗中。 “这才是乖孩子，我家也有冰窖，回头天热了之后，我再叫人给你做冰酪吃，好不好？” “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晴天立刻点头，可见冰酪是真的深得她心了。 中午，叶老大过来接晴天回去，一路上听得都是晴天在说冰酪有多好吃。 到了最后，晴天颇为遗憾地说：“可惜冰很快就都化成水了，不然我就能带回来给你和娘尝一尝了。” 叶老大闻言感动不已。 “好闺女，你能有这个心，爹娘啥都不用吃，心里就已经甜透了。” 到了饺子馆之后，晴天又去缠着叶大嫂讲了一遍。 直到晚上回到岑府吃晚饭，她嘴里还在念叨着冰酪。 岑老一听：“不就是冰酪么，还用得着对别人家的念念不忘，太姥爷这就叫人去取冰，今晚就做给你吃。” 叶大嫂赶紧拦着道：“老爷子快别，她今天都吃过一碗了，吃多了怕凉坏了肠胃。” 岑老本来还想较这个劲，非要叫人现在就去取冰。 结果孟钰都走到门口了，又折返回来道：“那什么，老爷子，秦府来人送信，说魏先生今日贪凉吃坏了肚子，让晴天姑娘明日在家休息一天。 “您看，咱这个冰，还要去取么……” 第476章 晴天姑娘今后就是庄子的小主人了 因为魏先生生病，晴天意外得了两天空闲。 一大早从秦府探病回来，岑老突发奇想地问：“晴天，你想不想跟太姥爷去京郊的庄子上去看看啊？ “立夏刚过，天儿还不算太热，正是去庄子上最合适的时候！ “天气不热，景儿也好看，还有新鲜的菜吃。” “太好了！”晴天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了，“正好可以把春牛角拿过去埋在地头上，保佑太姥爷的庄子大丰收！” “可不呗，我这几天都惦记这事儿呢！”岑老一听晴天答应了，立刻扭头看向叶大嫂，“今天上午去，明天下午就回来，能放心不？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叶大嫂低头看向晴天问：“自个儿在庄子上住一晚上行不行？ “会不会因为想娘偷偷地哭啊？” “才不会呢！”晴天坚定地说，“我现在周岁都五岁了，爹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我才不会像去年那样，一离开爹娘就哭鼻子呢！” “行，那这次就让你自己去试一试好不好？” “好！”晴天对自己十分有信心地说。 于是叶大嫂便扭头对岑老道：“老爷子，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玩得开心。” 她说完就见岑老冲着自己笑。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叶大嫂说着，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上有没有粘了东西。 “没事儿，我之前总觉得你们两口子太宠孩子了，怕你们把孩子给宠坏了。 “如今看你也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让孩子自己去尝试的，我也就放心了。” “哎呦我的天，老爷子，您说这话都不亏心么？ “如今家里最宠晴天的是谁？您要是认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 “我那是隔辈儿亲，跟你们能一样么！”岑老说罢，直接背着手去做准备了。 岑老自己没带什么东西，装到车上的东西，几乎都是给晴天准备的。 光是不同薄厚的衣服就准备了好几身儿，还有晴天在家用的裌被、小毯子、枕头，全都给带上了，生怕晴天晚上在庄子上睡得不习惯。 叶大嫂看到这情形，几次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自己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说了也是白说。 老头儿肯定还能扯出一堆各种各样的歪理。 东西都装好之后，孟钰骑马在前面开路，石雷赶着车跟在后面出了京城。 岑老在京郊一共有两处庄子，一处是他当年攒钱自己购置的。 另外一处则是皇上赏的。 皇上赏的庄子不但占地大，而且离着京城不算太远，骑马的话大半个时辰就能到，坐着马车最多也就花一个时辰。 而且这处庄子，背山面水，带的全是肥沃的农田。 当然，这些年岑老在这边也培育出不少好东西，不仅时不时能给皇上和宫中的贵人们解解馋，也有过不少造福百姓的发现。 每次庄子上又产出了什么新东西，皇上都会有所赏赐。 岑老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加上以前总觉得自己孤身一人，钱够花就行。 所以每次宫中有所赏赐的时候，他都会拿出一部分赏给庄子上的人，剩下的也基本都投资到了庄子的建设上。 于是几年下来，岑老这个庄子可是建得越来越好了，连大门口那条路都被修得平整夯实，马车行驶在上面都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晴天姑娘，你看，现在就已经进入咱家的庄子了。 “这边有一条江，江两岸都是咱家的地。 “你看，现在还有好多人都在地里忙着呢！” 晴天从车窗中把头探出去，初夏舒适的风迎面吹来。 跟城里不一样，这里的空气中都是各种植物清新的气味。 “太姥爷，这里能停一下车么？ “咱们去把春牛角埋到地里去吧，好不好？” “当然可以。”岑老对晴天那绝对是有求必应，赶紧招呼，“石雷，停车。” 看到岑老的马车在半路停下来，地里干活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孟钰翻身下马，从车里抱下来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 “这不是老爷子的马车么，里面怎么是个小姑娘呢？”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长得还挺俊的。” 在地里干活的人正好奇地议论着，就见石雷将岑老扶下了车。 “老爷子这不是也下来了么！” “该不会是老爷子领养了孩子吧？” “那也该养个男孩儿才对吧？养个小丫头片子有啥用？” “岑老带着小姑娘朝这边过来了，你们快别乱说了。” 晴天蹦蹦跶跶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还回头看向岑老。 快到地头上的时候，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平整。 晴天赶紧停下来，等着岑老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伸手努力想要扶着他的胳膊。 “哎呦，乖宝儿，你自己走好，别摔着就行，我有你石雷叔叔扶着呢！ 孟钰见大家都朝这边看过来，眼神里都是好奇，干脆向岑老请示过之后，将大家都招呼过来。 “晴天姑娘第一次来庄子上，大家应该都很好奇吧？ “奉老爷子之命，我把事情跟大家简单说一下……” 孟钰几句话就把事儿给解释清楚了。 “所以简单来说，晴天姑娘现在就是咱们的小主人了。 “今天老爷子才带晴天姑娘过来，就是因为立春的事后，晴天姑娘手气极好地抓到了春牛角。 “今日特意把春牛角带过来，准备埋在咱们的地头。 “希望可以保佑咱们今年风调雨顺大丰收！” 农户一年到头，最希望的就是能地里能大丰收。 岑老庄子上的待遇，比其他官宦人家那可是好太多了。 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不说，一年到头还能攒下一些银钱。 最重要的是，岑老从来都不糟蹋苛待底下的人。 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地想种好地里的庄稼，让岑老高兴，给岑老长脸的。 所以此时看到晴天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块完整的春牛角，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这是春牛角！立春那天，春牛的队伍从前面过的时候，我跟着过去看了！” “这位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还能从那么多人里抢到春牛角，可真是了不起啊！” “当时抢到了就该赶紧拿过来埋在地头，也不知道怎么拖了这么久。 “不过现在正是庄稼长个儿的时候，倒也不晚。”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岑老亲自上前，在地头的位置挖了个坑，招呼晴天过来将春牛角放在坑底，然后把土重新填了回去。 晴天更是亲自上去踩了好几脚，最后还在上面蹦跶了两下。 “太姥爷，放心吧，这次肯定埋妥了。”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之后，岑老顺势跟地里干活的人聊了几句，打听了一下最近地里庄稼的长势，之后才带着晴天往回走。 刚回到路上，晴天就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有几匹马正在吃草。 晴天指着马匹问：“太姥爷，那几匹马也是咱家庄子上的么？” 石雷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是的，应该是特意带它们去坡上吃草的。” 晴天一个劲儿地朝那边看，看了半晌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岑老哪里见得她这副模样，赶紧问：“怎么了，想去看大马？” 孟钰也忙道：“晴天姑娘是想骑马了么，我来带着你骑一会儿好不好？” 他记得晴天是比较喜欢坐在马背上赶路，而不喜欢被闷在马车里的。 但是晴天却依旧还是摇摇头。 “那乖宝儿到底怎么了，快跟太姥爷说说。” “庄子上有没有小马啊？我想学骑马。 “之前秦哥哥还说，要帮我寻一匹温顺的小马，这样等有空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教我骑马了。” 岑老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 他本来就对晴天有求必应。 自己的重孙女自己疼，一匹小马而已，哪里用得着外人在她面前献殷勤。 岑老心里这样想着，便冲孟钰使了个眼色。 孟钰立刻心领神会道：“庄子上既然有大马，那自然就会有小马驹的。 “等咱们到了庄子上，吃过午饭，睡个午觉之后，就带你去看小马驹好不好？” “那太好了！”晴天信以为真，扭身冲岑老道，“太姥爷，我今天不想睡午觉，能不能吃完饭就出来看小马驹啊？” 岑老哪里知道这个，只得冲孟钰道：“这个，孟钰，晴天问你呢，能还是不能啊？” “这个……”孟钰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又被丢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只得嘴上支支吾吾地应对，心里飞快地想着办法。 “哦，是这样的，晴天姑娘。 “小马驹比较娇嫩，没有大马那么皮实。 “所以平时无论是吃还是其他，都需要特别照顾。 “你看，今天太阳这么大，就不能把小马驹带出来，不然就容易给晒出病来。 “所以刚吃过饭还是太热了，不适合带小马驹出来玩。 “晴天姑娘只管放心地午休，之后肯定能让您看到小马驹的。” 孟钰这番话编得还挺有模有样，虽然说得有些磕磕绊绊，但是晴天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所以还算勉强给糊弄过去了。 抵达庄子的时候，几乎就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 庄子上没有家里那样专门的厨子，大多都是由农夫家里的女眷兼任。 孟钰提前打发人来告诉过，晌午会有贵客过来，午饭一定要准备得得体一些，好看一些。 毕竟这些人再怎么会做饭，也绝对没有叶大嫂那样的好手艺。 所以特只能在这方面稍微改进了。 岑老生怕晴天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一边领着她往里走一边提前给她降低预期。 “晌午的时候时间来不及了，都是后厨做的文饭菜。 “一会儿甭管喜不喜欢，也多少吃一点儿，可别把胃给饿坏了。 “等晚上的时候，太姥爷亲自给你做好吃的。” 没想到吃饭的时候，晴天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了岑老的意料。 虽说晴天平时几乎顿顿都吃叶大嫂做的饭菜，但是却没能把晴天的嘴给养刁了。 即便出去吃饭，她也从不挑食。 尤其是晌午这一顿农家饭，还把晴天给吃得挺舒坦的。 她之前觉得庄子新奇，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值得探索，所以还特意说自己不要午睡。 但是自从午饭吃完之后，晴天的上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要粘在她的下眼皮上，一点也不想再睁开了。 岑老看着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晴天，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轻声对孟钰道：“赶紧叫人过来把孩子抱去房里。 “手脚可一定要轻一点，走路也稳当一点，若是把人给摔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庄子上的丫鬟等人，也都是周围农户人家的女儿。 平时都是在自己家里帮着父母干活做事的。 只有岑老过来的时候，她们才会来到庄子上帮着收拾卫生，伺候老爷子的饮食起居。 如今因为又多了一个小主子，所以庄子上的管事倒也机灵，还专门派人去找了好几个有晴天这么大孩子的小媳妇们过来照顾晴天。 岑老跟晴天吃饭这会儿工夫，下人们已经把用岑老从京城带来的东西，把晴天要住的房间给布置好了。 “看来老爷子是重视这位晴天姑娘啊？” “可不是么，你们刚才可能都没看见。 “老爷子看着晴天姑娘笑得呦，像朵花儿一样。 “简直就跟我婆婆看我儿子一样一样的。” “晴天姑娘生得好看，我看着也喜欢，要是我家那小闺女能有晴天姑娘一半儿好看，我就阿弥陀佛了。”“要我说，你也是想瞎了心。 “就你家男人那长相，你家闺女又随了他那双三角眼，长大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嘿，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我这不也就是随口一说么！” 被叫来的几个小媳妇年纪差不多，平时关系也都不错，所以在屋里一边干活一边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就见孟钰快步进来，皱眉冲几个人道：“怎么还没收拾好？快别聊了。 “晴天姑娘困了，要过来午睡。 “行了，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没干完的活儿，等晴天姑娘睡醒之后再继续干。” 第477章 在对付老爷子这件事上，还是晴天最有办法！ 看着下人将晴天安顿好睡下之后，孟钰便马不停蹄地出去满世界给她找小马驹去了。 把周围转了个遍，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匹刚一岁出头的马驹。 长长的鬃毛，通体雪白，站在阳光下，身上的皮毛简直像是锦缎。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匹小母马，而且性情特别温顺。 结果人家主人根本不打算卖。 孟钰软磨硬泡又加钱的，才总算给拿下了。 当他带着小马驹回到庄子的时候，就看到石雷正焦急地在门口打着转。 石雷一看到孟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匹白马，顿时眼前一亮地迎了上来。 “总算回来了，晴天姑娘午睡醒了，老爷子哄着她去菜地了，让我出来找你。 “幸好买到了，不然晴天姑娘不一定会怎么样，但是老爷子肯定要不高兴的。” “哎呀，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孟钰道，“我把马牵到马厩去，你赶紧去跟老爷子说一声吧！” 孟钰这边刚把小白马关进马厩内，给它添了草料和干净的水，岑老就拎着晴天过来了。 石雷跟在二人身后，手里还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菜篮子，看来是迫不及待就从菜地直接过来了。 孟钰赶紧迎上去道：“晴天姑娘快看，小马驹在这里。” “哇，它好漂亮呀！”晴天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惊叹出声。 不得不说，原主人把这匹马养得是真好，也难怪人家舍不得卖。 “是啊，它今年一岁多还不到一岁半。”孟钰说着递给晴天两块糖，“它性情很温顺的，晴天姑娘，你可以试试喂它糖吃，这样会让它尽快跟你熟悉起来的。” 晴天闻言从孟钰手中接过糖块儿，上前几步走到白马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 白马低头，冲着晴天的掌心喷了口气，然后舌头一卷，便把晴天手里的糖块给卷进了嘴里。 “它真的吃了呀！”晴天兴奋不已，“原来它跟我一样喜欢吃糖。” 岑老对孟钰道：“你把马牵出来，咱们去那边草地上，这边的味道不太好。” “好嘞！”孟钰立刻打开栅栏门，把刚关进去的白马又给牵了出来，一起来到了附近的一大片草地上。 “太姥爷，我能摸一摸它么？” “当然可以啊！”岑老道，“你不但可以摸一摸它，你还可以给它取个名字，以后它就是你的马了。” “我的马？”晴天惊讶地问，“就像啸夜那样么？我以后就是它的主人了么？” “当然了，只要你喜欢它，它就是你的了。 “若是不喜欢，太姥爷就让人再去帮你找其他小马。” “不不，我喜欢！”晴天闻言，生怕岑老会把这匹马给送走，赶紧道，“我特别喜欢。” “那你就好好想想，看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吧！” 岑老看马的眼光还是有的，能看出来孟钰买的这匹马，应该价值不菲，能得晴天喜欢就再好不过了，不然想再找一个比这匹马还要好的马驹，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你可以试着摸摸它。”孟钰牵着缰绳，鼓励着晴天。 晴天踮起脚尖，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白马的脑门。 岑老、孟钰和石雷全都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看着晴天的举动，做好了随时救人的准备。 但是白马的确如原主人说的那样性情温顺，非但没有躲开或者是不耐烦，反倒还低下头，似乎想让晴天摸起来更加顺手似的。 “它好乖啊！”晴天又摸了摸白马的鬃毛，紧接着就大着胆子提出新的要求，“太姥爷，我能不能学骑马啊？” “这……”岑老有点犹豫，这进展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毕竟晴天的爹娘都没跟过来。 他如果同意了，万一把晴天摔到了，可如何跟孩子爹娘交代。 “太姥爷，你看它这么乖，我就骑上去坐一会儿，肯定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晴天抬头看向岑老撒娇道：“而且还有孟叔叔在旁边护着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看着晴天充满期盼的大眼睛，岑老本来就对她有求必应，哪里经得起她这样的央求，立刻满口答应了。 然后岑老转头就对孟钰道：“务必保护好晴天的安全，不然我拿你是问！” 孟钰只能无奈应是。 好在晴天的要求只是能够坐在马背上慢慢地溜达一圈，并不准备风驰电掣地跑上几圈，所以想要护她周全的难度并不太大。 孟钰先叫下人去库房找了一副适合白马如今身量的马鞍，给白马穿戴好，检查无误之后，才将晴天抱上马。 然后由石雷在前面牵着缰绳，孟钰护在晴天身边，绕着草地慢慢地走了一圈。 晴天的心愿得到了满足，也没有再提出新的要求，只是下马之前，突然弯腰抱住白马的脖子，将脸埋在它长长的鬃毛中，狠狠地蹭了几下。 白马则回头，用嘴轻碰了碰晴天的头顶，像是在轻轻地亲吻她一般。 晴天被孟钰抱下马的时候，满脸的恋恋不舍，还没分别就已经开始期盼下次见面了。 “太姥爷，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庄子上看它啊？还有还有，我什么时候能真的开始学骑马啊？” 岑老见这匹白马的确温顺，便道：“你要不要先给它起个名字？” 晴天看着小白马，顿时纠结不已。 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晴天想了半天，其他人也不着急，就静静地在旁边等着。 过了好久，晴天终于道：“它这么白，要不就叫飞雪吧！” 她说完仰头看向岑老，询问道：“太姥爷，这样可以么？” “当然可以，飞雪这个名字很适合它。” 晴天一听，立刻笑了起来，冲着白马一叠声地唤道：“飞雪，飞雪，听到没有，以后你就叫飞雪了！” 她说完又扭头问孟钰：“孟叔叔，它能像啸夜那样知道自己叫什么，我一叫它就会过来么？” “当然可以，马可是很聪明的动物呢！”孟钰肯定道，“你平时多这样叫叫它，尤其是给它糖吃的时候，这样它很快就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了。” “好。”晴天伸手摸摸飞雪的脖颈道，“飞雪，我娘说过，糖吃多了不好，牙齿会坏掉的。 “今天已经给你吃过糖了，明天我再带糖来看你好不好？” 飞雪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碰巧，竟然冲着晴天叫了一声。 “这马还真挺通人性的。”岑老见晴天这么喜欢飞雪，便道，“咱们明天就把它也带回去好不好？ “回家先给你做两身适合骑马的衣裳，让孟钰教你骑马好不好？” “可以把它飞雪带回京城么？”晴天闻言，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但是紧接着又摇摇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啊？你不喜欢飞雪么？”岑老还以为她担心京城的家里不方便养马，于是道，“家里本来就有马厩，现在里面不是也有好几匹马么？ “回去叫人再收拾一下，让飞雪自己单独一栏。 “咱家后院地方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对一个初学者来说也足够了。” 但是晴天却道：“可是飞雪的爹娘应该都在庄子上吧？如果咱们把它带走了，它会不会想它爹娘啊？ “那样的话它也太可怜了，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抽空多来看它就是了。” 岑老刚才在脑子里已经想了十几种可能性，但是唯独没有想到晴天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一开始就说过小马驹是自家庄子的，所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孩子这个问题。 岑老只得抬头看向孟钰，示意他赶紧想个合理的说辞。 孟钰到底是年轻，脑子转得快，本身也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的，很快就想好了道：“晴天姑娘，这匹小马驹的爹娘其实都不在庄子上。 “毕竟咱们养马就是为了用的，飞雪的爹娘生完它之后，就又都被带走去继续拉车了。 “所以飞雪无论是在庄子上，还是跟咱们一起回家都没什么区别。 “等您以后有机会再来庄子上玩儿的时候，也把它带上，让它回来撒撒欢儿就好了。” 晴天立刻就听懂了孟钰的意思，怜爱地摸了摸飞雪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爹娘都出去干活了呀？ “这么说来，你比庆刚叔家的荣旭哥哥和荣安弟弟还可怜。 “他们两个的娘出去干活了一直不在家，但是庆刚叔叔还留在家里照顾他们。 “既然这样，那你就跟我们回城去好不好？ “回到城里之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飞雪听了这话，又低头用鼻子碰了碰晴天的额头。 它的气息喷在晴天脸上，弄得她有些痒痒的，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旁边的三个人却都已经看傻了。 虽说飞雪的性情真的很温顺，但是马匹一般也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跟刚认识的陌生人十分亲近的动物。 “看来晴天是真的很招动物喜欢啊！”孟钰感慨道。 “家里的红点儿和狍子也都喜欢跟着她，啸夜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又多了个飞雪。” 孟钰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闷不吭声的石雷道：“你猜，这次晴天姑娘把飞雪带回去，啸夜会不会吃味啊？” 石雷闻言皱眉：“啸夜再聪明也不过是条狗，不至于吧！” 孟钰一听立刻道：“那咱们两个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石雷有些警惕地问。 毕竟根据以往的经验，孟钰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基本都是憋着坏呢！ 两个人都不知打了多少次赌了，自己好像一次都没有赢过。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坑你！”孟钰笑着说，“就赌一坛好酒如何？” “我就知道你没憋着好屁！”石雷听了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老爷子过年赏给咱俩的酒，你已经喝完了是不是？ “现在又开始惦记我的了？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今年过年的时候，岑老赏给石雷和孟钰一人一坛他自己酿的酒。 孟钰是个藏不住东西的性子，打开尝了一次发现味道特别好，之后就控制不住地每天倒一杯喝，很快就喝得见了底。 石雷则比他有耐心多了。 前几日孟钰去他房间，发现那坛酒竟然依旧完好无损地摆在架子上，甚至都没有开封尝一口。 所以刚才他就突发奇想，说要跟石雷打赌。 只可惜他一说到赌一坛酒，石雷就立刻反应过来了，没有让他得逞。 孟钰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你这人可真是，酒不就是用来喝的么。 “放在那里一直看着它也不会下崽儿。 “难道你以后要把它带进棺材里去么！” “呸，你才带到棺材里去呢！”石雷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平时喝有点浪费，打算等到个什么重要的日子再打开喝呢！” “什么重要的日子，你娶媳妇的日子么？”孟钰闻言撇嘴，“那跟带进棺材也没什么区别吧！” 石雷实在说不过他，干脆闭上嘴不吭声了。 好在岑老终于开口把孟钰给叫走了，这才终于石雷耳边恢复了宁静。 “孟钰！先把飞雪带回马厩吧，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到庄子里之后，岑老便让石雷把下午从菜地摘的新鲜蔬菜拎到灶间去。 “乖宝儿，你今天晌午都没吃多少，肯定是后厨那些人的手艺不合你的口味。 “晚上太姥爷被你做饭，这都是咱自家地里的菜，可比城里的新鲜多了，到时候你给太姥爷面子，多吃点好不好？” 站在一旁的孟钰闻言，回忆着晌午晴天吃饭的样子。 他记得当时岑老好像还夸她不挑食，吃什么都吃得很香呢！ 怎么刚过了一个下午，就变成没吃多少了？ 而且他还挺担心岑老身体的，老爷子今天又是坐车又是去菜地，还陪着晴天去草地骑马，晚上还要做饭的话，会不会太累了？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劝说几句的时候，只听晴天道：“晌午的饭菜其实也挺好吃的，但是没有娘做的好吃。 “太姥爷做的菜，比我娘做的还要好吃。 “不过我娘说，晚上吃得太多容易积食。 “所以太姥爷千万别做太多了，不然我肯定会吃得停不下来的。” 岑老闻言立刻道：“好，好，那咱们就做两个菜好不好？” 孟钰在一旁听得一愣，紧接着冲晴天竖起了大拇指。 在对付老爷子这件事上，还是晴天最有办法！ 第478章 不是太姥爷的错 吃过晚饭，岑老陪着晴天玩了会儿积木，差不多就到了孩子该睡觉的时辰了。 “晴天，困不困，咱们去睡觉了好不好？”岑老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晴天。 他好担心晴天会突然闹着要找爹娘，若是再哭了的话，他可是要心疼死了。 好在晴天目前为止的表现一切正常。 听到岑老的话之后，她就乖乖地把积木都收回了盒子里，跟着下人去洗漱更衣，自己主动钻进了被窝里。 “晴天，自己睡能行么？”岑老一直跟在她身后，简直一万个不放心。 晴天睡的这屋，床上用品已经都换成了她在家里用惯了的。 她把裌被拉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在外面。 “太姥爷，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话把屋里的丫鬟和媳妇子们都逗得抿嘴憋笑。 躺在床上那么小小一团，奶声奶气地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也太可爱了吧。 难怪老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疼才好了。 这可真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岑老想法子转移晴天的注意力道：“那你想一想，明天想吃什么，然后起床之后告诉太姥爷好不好？” “好。”晴天把手从被子里伸手来挥了挥，“太姥爷晚安。” “太姥爷等你睡着了再回去。”岑老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伸手轻拍着晴天。 晴天今个儿一天上午坐车，下午骑马，虽说睡了午觉，但是醒着的时候精神一直比较兴奋，所以此时也的确有些困倦了。 说心里话，她其实是有点想叶大嫂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在家就夸下了海口，晴天便硬生生地忍住了。 想起岑老刚才问的问题，她便真的开始思考明天想吃什么。 想着想着，还真是越想越困了。 然后在岑老的轻拍之下，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岑老见孩子睡着了，心里顿时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伸手晴天掖好被子。 庄子这边尤其是晚上，比京城冷，可不能着凉了。 掖好被角之后，岑老轻手轻脚地起身，从屋里退了出去。 到了外间，他低声吩咐道：“晚上多留几个人听着屋里的动静，多进去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老爷子放心，我们记得了。” 晴天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再睁眼，晨光都已经从窗户外面照进来了。 她翻了个身，将裌被踹到一旁，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听到屋里有动静，外间立刻有人进来查看。 “晴天姑娘醒了。”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圆脸妇人走进来，“奴婢这就叫人去准备东西给您洗漱更衣。” 晴天看到来人不是叶大嫂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京郊的庄子上，不是在家里。 她立刻拉过被自己踢到一旁的裌被，十分不好意思地重新把自己裹了起来。 “麻烦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自己会穿的。” “晴天姑娘不必不好意思，奴婢就是老爷子派来伺候您的。” 圆脸妇人说着，把岑老昨晚让孟钰送过来的衣服抱过来。 她好不容易哄得晴天肯从被子里钻出来了。 但是晴天坚持要自己穿衣服，她无奈只得在旁边打下手，帮她系一下弄不好的带子什么的。 晴天这边衣服穿好之后，被圆脸妇人抱到外间榻上准备给她梳头洗漱。 此时门外突然弹出来一个小脑袋看着晴天。 晴天也好奇地看着她。 对方是个小姑娘，看起来跟晴天差不多年纪，头发有些乱蓬蓬的，估计也没洗脸，眼角上还挂着一点眼屎。 小姑娘羡慕地看着晴天身上的衣服，然后转头冲那圆脸妇人的背影道：“娘，你昨晚怎么都没回家。” 圆脸妇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自家女儿，态度立刻凶了起来。 “谁让你过来的？赶紧回去！” 小姑娘被凶得眼圈一红，看着晴天道：“娘，你为什么给别人擦脸，都不管弟弟了么。 “我们才是你的孩子，她又不是的！” 说到这里，小姑娘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全感。 难道娘是看屋里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穿得也好看，所以不想要自己，想要她来做女儿不成？ 岑老的庄子上待遇好，所以一般人家生几个孩子，都还是能养得起的。 但是周围一些人家，因为没钱卖儿卖女的简直不要太多。 “娘，你是不是想把我卖了，要她做你的女儿了？” 听得自家女儿越说越离谱，圆脸妇人简直都快被气笑了。 她将手里的帕子丢进盆里，转身走到门口，一下子就拧住了自家女儿的耳朵。 “一大早你非要过来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我是被老爷子叫过来伺候晴天姑娘的，你在这儿满嘴瞎咧咧什么东西！ “你也不照照你自己的样子，你能跟人家晴天姑娘比么？你也配！” 小姑娘似乎早就被骂惯了，不但没有哭，还放心不少。 她甚至还陪着笑道：“娘，都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再多养我几年，别急着卖我，现在卖不上好价钱的。” “你赶紧给我滚吧！”圆脸妇人气得一脚踹过去。 小姑娘这才转身跑了。 圆脸妇人转身回来，从盆里捞起帕子，正准备继续给晴天擦脸。 谁知晴天见她的手伸过来，立刻吓得往后一躲，带着哭腔道：“我，我不用你了，我自己会洗！” 恰好此时，接到消息知道宝贝重外孙女醒了的岑老带着孟钰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岑老进屋就听到晴天带着哭腔的声音，还以为她是想爹娘了，赶紧快步走了进来。 “太姥爷。”看到岑老过来，晴天立刻身出胳膊，投入他的怀抱，哽咽道，“我不要她帮我洗脸，她好凶，好吓人啊！” 岑老立刻抱住晴天。 孟钰也瞬间上前，伸手推开了手里还拿着帕子的圆脸妇人。 “怎么回事？她凶你了？”岑老询问着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晴天。 晴天先是摇摇头，紧接着又瓮声瓮气地说：“她还拧人耳朵，还踹人……” “她拧你耳朵了？踹你了？”岑老简直都要被气炸了。 圆脸妇人急忙喊冤道：“老爷子明鉴，奴婢跟姑娘说话都不敢大声，都是细声细气的。 “刚才许是晴天姑娘看到奴婢家女儿找过来，奴婢教训了女儿几句，所以…… “奴婢发誓，真的没碰晴天姑娘一根手指头！” 埋头在岑老爷子怀里的晴天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圆脸妇人所言非虚。 可岑老看着自己胸前衣襟上晕染开的两朵湿润，心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坚强地自己睡了一晚的晴天，都没因为爹娘不在身边而哭，居然被这个蠢货给吓哭了。 “你要教训孩子，自己回家去教训，在这里教训，还让晴天听到看到了是几个意思？”岑老生气地说，“行了，既然你愿意教训孩子，就赶紧回家吧！ “孟钰，你去跟庄子上的管事说一声，他家的人，以后都不必放进来伺候了。” “是！”孟钰应声。 圆脸妇人虽然早就知道岑老对晴天宠爱有加，却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样的地步。 其实正常来说，庄子上这些人家，都是签了卖身契给岑老的。 换做是别人家，他们家里的孩子就是家生子。 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被挑选培训之后再送到府上各处，跟在家里的主子身边做丫鬟或是小厮、书童。 运气好有造化的，说不定就可以成为主子的心腹。 女孩子命好的，说不定能被主子收入房中，或是嫁给家里的管事，去当正头娘子。 男孩子命好的，说不定能在主家做个管事，管着家里的事情，或者干脆到外面去打理庄子、铺面或者主家的其他产业。 但是岑老庄子上这些人，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都是随着庄子，一起被皇上赏给岑老的。 偏生岑老家里人口单薄，根本也用不到那么多人伺候，所以也从来不从这些人家选人。 有些人家觉得十分知足，这样就可以免于骨肉分离。 一家人只要勤快，在庄子上就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 但是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 有人知足，就有人心有不甘，总觉得岑老这样是堵住了自家孩子有出息的机会。 所以每年岑老到庄子上来住的时候，下面想过来伺候的人都快要抢破了头。 一来是所有到身边伺候的人，岑老走前都会给一些赏钱。 二来就是，一个个都盼着能大展身手，得到岑老的青睐，说不定就可以被带回京城，过上跟庄子里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圆脸妇人便是后一种人。 她之所以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急着卖儿卖女，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而自从发现岑老对晴天超乎寻常的宠爱之后，她就开始打歪主意了。 刚才的举动，看起来好像只是母亲在教训自己的女儿，过于大意才被晴天给看到了。 但实际上，那都是圆脸妇人早就设计安排好的。 她好不容易抢到这个能贴身伺候晴天的差事，然后让晴天看到自己教训女儿的一幕。 按照她的想法，自家闺女跟晴天年纪相仿，她看到自己教训闺女，肯定会心生怜悯。 到时候说不定一句话就把闺女收到身边做丫鬟了。 可谁知晴天根本就不按照她想好的套路出牌。 如今岑老一句话更是直接把她全家的路都给堵死了，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老爷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说着，还直接膝行到岑老身边，想要伸手去抓晴天的胳膊。 “晴天姑娘，求求你帮我说句话。 “你自己凭良心说我刚才对你不够好么？不温柔么？ “我骂我自己女儿，我拧她耳朵，踹她，那都是在教她，让她以后能长记性，不要再做那种不合适的事儿了。 “是我疏忽了，才会被你看见我教训闺女，但我也罪不至此啊……” 岑老搂进怀里的晴天，感受到她小小的身子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震怒地冲孟钰嚷道：“你还杵在那边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婆子给我拖下去！” “我不是疯婆子，晴天姑娘……” 圆脸妇人伸手去抓晴天，被岑老爷子一巴掌打了回去。 “晦气玩意儿，快给我滚远点！” 孟钰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赶紧上前把圆脸妇人给拖了下去。 岑老不知道晴天以前有过什么经历，还以为她是从小被叶老大和叶大嫂宠着长大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所以才被吓到了。 但无论是什么缘故，看到晴天被吓成这样，岑老的心都要疼碎了。 他伸手搂着晴天，不断地轻声安抚着她。 “乖宝儿，不怕了，太姥爷已经把那个人赶跑了。 “都是太姥爷不好，等回了京城之后，就叫人选几个靠谱的丫鬟和媳妇子放在你屋里，专门照顾你伺候你。 “以后咱们若是再出门，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带着她们专门伺候你，好不好？” 晴天身子颤抖着，被哄了好久才，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摇头道：“太姥爷，我不要人伺候，娘一直都有在教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我现在已经快要能自己穿衣服，自己洗漱了。” 岑老闻言却以为，她只是被刚才那圆脸妇人吓到了，所以不想再从庄子上挑人了。 于是他又提议道：“那咱们不要庄子上的，咱们回去就叫人牙子来，太姥爷给你买几个丫鬟好不好？” 谁知听到人牙子三个字，晴天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她猛地打了个颤，连连摇头道：“不要人牙子，太姥爷，不要人牙子！” “好好，不要人牙子！”岑老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但还是第一时间顺着晴天的话哄着，“都是太姥爷不好，不该乱说话，要不晴天打太姥爷几下消消气好不好？” 他说着，抓着晴天的小手就朝自己身上拍去。 晴天赶紧缩回自己的手，小声道：“不是太姥爷的错。” 第479章 哪里还有什么庆贺生辰的心思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晨那件事，一上午晴天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岑老心疼的不行，越发生早晨那圆脸妇人的气。 庄子上的管事知道这件事之后，也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不是他自作主张选了几个有孩子的小媳妇进来照顾晴天，兴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但管事不敢去找岑老，只能围着孟钰打转儿。 “钰哥儿，天地良心，我可真是一片好心啊！ “我也实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 “钰哥儿，你可千万要帮我跟老爷子说说好话。 “你说受这是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行了，你也别跟我这儿墨迹了。”孟钰道，“老爷子这会儿正生自己的气呢，暂时还没想到你身上。 “你若是想将功补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支支招。” 管事闻言大喜：“哎呦，那您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我这儿都要急死了。” “先说今天早晨犯事儿这妇人，既然她觉得在咱们这儿做事没有盼头，那不如就成全了她。 “你去把她们家的卖身契找出来，直接把人发卖了事。 “不过我可提醒你，千万别当着晴天姑娘的面儿邀功，不然说不定可是要适得其反的。” “好嘞，我知道了。”管事从孟钰这儿得了准话，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孟钰是老爷子身边的人，他的话，基本就可以认为是老爷子的指示了。 管事得了准话，一刻都不敢耽搁地下去办了。 很快，圆脸妇人就接到了管事的通知。 她的夫君原本正在地里干活，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被人从地里叫回家，就看见家里媳妇孩子的都在哭，一边哭一边还在收拾东西。 “赵管事，这是怎么了？”男人不明所以，赶紧向一旁的管事询问。 赵管事一脸遗憾地看着他道：“唉，你这人一直老实本分，干活也肯下力气，我一直还挺看好你的。 “只可惜，没娶个好媳妇。 “想知道什么就问你媳妇吧，现在赶紧收拾东西，一会儿人牙子就要来了。” “啊？”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扭头看向圆脸妇人，“你干什么了？” 圆脸妇人此时除了哭，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人牙子的车也到了，从管事手里拿走了卖身契，付了钱便将一家四口给拉上车了。 上车之后，男人经过再三询问，才从媳妇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气得一拳砸在了车辕上，怒道：“你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就连人牙子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个毫不知情就被发卖的男人。 圆脸妇人却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你愿意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儿，我可不想让儿子也跟你一样。 “换个地方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机会呢！” 男人听了这话满眼绝望，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媳妇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 一旁的人牙子却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做这行十几年了，周围这么多京城大户人家的庄子，买人卖人的活儿多得很。 “只有岑老这庄子，一直都是最稳定的，近几年就卖了你们一家。 “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些个庄子里头，也只有岑老这边的待遇最好。 “别人想进来都找不到门路，你倒好，还上赶着往外跑。 “等你见识到外面是什么样儿，你就知道原来的日子有多好了。” 听得人牙子这样说，圆脸妇人终于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重新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如人牙子说的那样，岑老的庄子已经好几年没有过人员变动了。 这次人牙子过来领人，立刻就惊动了庄子上的其他人家。 甭管手里有活没活儿的听到了消息全都聚拢过来，想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赵管事，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老爷子该不会是想把庄子卖了吧？” “那你是想多了。”赵管事见来了这么多人，便趁机把圆脸妇人的所作所为大致说了一遍，最后道，“既然人家一心想要攀高枝儿，留在咱们这里，没有这样的渠道，我又不好耽搁了人家的前途，自然就只能给人家换个地方了，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都听出了赵管事这番话中的敲打之意，纷纷表态。 “可不是么，她若是这样想，就不适合留在咱们庄子上。” “就是，咱们这些人，就是喜欢在老爷子的庄子上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老爷子对咱们又宽厚又大方，庄子上的活儿也不累人，这么好主子上哪儿去找？我看啊，有些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还有几个也有跟晴天年纪相仿女儿的人家，之前见晴天身边没有跟着丫鬟，心里难免也动过这样的心思。 想着万一岑老要在庄子上给晴天姑娘选贴身丫鬟的话，年纪相仿的最适合不过了，以后还能陪着姑娘一起出嫁。 还有人为此昨晚专门给闺女洗了澡，今天把最好的衣服给穿上，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希望能被岑老看中。 但是想归想，像圆脸妇人那般胆大，直接做戏做到晴天姑娘面前的，那是再没有第二个了。 此时更是听懂了赵管事的敲打，就连之前那一点心思也都彻底歇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岑老又带着晴天去地里摘菜。 “晌午想吃什么就摘什么，太姥爷给你做。” 晴天戴着自己的小草帽，手里提着小篮子，走进了菜园子。 岑老站在菜地外面看着她。 赵管事趁机凑上来，小声对岑老道：“老爷子，早晨那户人家已经发卖了，我也敲打过庄子上的其他人了，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嗯！”岑老轻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赵管事心里不免还有些忐忑，抬头看向孟钰。 孟钰直接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岑老这样应声，就表示不会再追究了。 赵管事见状，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在庄子上吃过午饭，原本该睡午觉了，但是晴天却说想要回家。 岑老一听，立刻吩咐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来的时候带的都是晴天的东西，回去的时候东西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庄子上种的菜、一些山货野味，还有那匹小白马。 晴天看到小白马的时候，才终于来了些精神，担心地问：“太姥爷，飞雪能跟得上咱们么？会不会把它累坏了啊？” “晴天姑娘放心，咱们这儿离京城算不得太远，而且飞雪身上既不驮人，也不拉货，这点距离对它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说不定路上它还会觉得咱们太慢了，影响它撒欢儿了呢！” 晴天闻言这才放心下来，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两块早就准备好的糖块儿，走到飞雪跟前喂给它吃。 飞雪低头，用舌头卷走了晴天掌心的糖块。 晴天这才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抬手摸了摸飞雪的鬃毛。 见东西都收拾好了，岑老便下令启程回京。 晴天没睡午觉，坐在车上晃来晃去，很快就开始犯困了。 岑老早就有所准备，将她的裌被拿出来，一半给她铺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刚刚好。 于是晴天便这样枕在岑老的腿上睡着了。 回到京城的家里，孟钰打开车门才发现，晴天睡了一路到现在还没醒。 而岑老为了不吵醒她，竟然一路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没动。 腿脚怕是早就坐麻了吧？ 孟钰赶紧先连着裌被一起把晴天给抱下车，顺便冲石雷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看看车里的岑老。 正如孟钰所料，岑老的腿早就麻了。 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容易这样。 很难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坐着不动，都需要经常换换姿势，有条件的情况下甚至还需要起来走动走动才行。 但是岑老这一个多时辰非但一动没动，还一直被晴天枕着。 腿脚早就麻了。 坐在那边不动还好点，现在要下车了，稍微一动就酸麻得不行。 石雷一路只顾着赶车，根本不知道车厢内的情况。 看到岑老此时稍微一动就龇牙咧嘴的，登时懊恼不已。 “老爷子，您别动了，我抱您进屋，给您按摩一下腿脚。” 岑老试着动了动发现真是太难受了，想想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也没外人看见，没必要逞能，便点头答应了。 谁知石雷刚把他从车里抱下来，就被刚从店里回来的叶老大两口子给撞上。 “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叶大嫂见到石雷抱着老爷子，惊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 她也顾不得地上的东西，赶紧凑上来询问。 “怎么了？在庄子上摔着了还是怎么回事？” 岑老的脸都忍不住红了，赶紧道：“没事，没事，就是坐车坐得腿麻了而已！” 但是叶大嫂却并不太信他这个说辞，只是腿麻了那么简单的话，以岑老爷子要强的性格，肯定不能同意让石雷抱他下车。 于是她直接将目光投向石雷，问：“我还是问你吧，到底咋回事？” 石雷是个老实人，也不会撒谎，听到叶大嫂问，便道：“回城的时候，晴天姑娘枕着老爷子的腿睡着了，老爷子便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所以腿脚都被压麻了。” “老爷子，您可真是……”叶大嫂心疼道，“她睡着了你就把她挪到一边去，或者把她叫起来不就得了，怎么还能让她枕着您的腿睡了一路呢！ “别说是您了，我们这样年轻的这样都受不了，这得多难受啊！” “先回屋再说话吧。”岑老被人抱着浑身难受得很，只盼着回屋之后赶紧被放下。 叶大嫂头也不回地对叶老大说：“你先把东西都提到后厨去，我先跟着老爷子过去看看。” 叶老大此时已经把地上掉的东西都捡起来了，闻言应了一声。 岑老看到叶老大手里提着好多东西往后厨方向去了，忍不住冲叶大嫂问：“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菜？而且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爷子，您忘了，今个儿是您生辰啊！”叶大嫂道，“你带着晴天去庄子之前，孟钰就告诉我了。 “因为不是什么大生日，看您也没有要大办的意思。 “所以我今天特意多买了一些东西回来，打算晚上多做几个菜了，咱们自家人关上门一起庆贺一番。” 岑老闻言一愣，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生日。 想一想已经十来年没正式庆贺过生日了。 自己孤身一人，每过一日生辰就又老了一岁。 一想到这些，他哪里还有什么庆贺生辰的心思。 即便有石雷和孟钰在身边，但岑老也好久都不张罗这些了。 没想到孟钰今年竟然把自己的生辰告诉给叶大嫂了，叶大嫂竟然还专门要帮他庆贺生辰。 直到被石雷抱进屋安顿在榻上之后，岑老才反应过来，鼻根不免有些发酸。 今年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生辰了，家里重新又有了人气儿，还有了孩子，是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 “车里还有我们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东西和菜，一会儿让孟钰都拿到后厨去，你需要用什么自己看着用。” “行，这个您就别操心了。”叶大嫂满口答应着，看着石雷给岑老按揉着腿上的穴位，忍不住问，“倒是您这腿脚，好点没有啊？” “本来也没什么事儿，揉揉就好了。”岑老说罢，抬手摸摸鼻子道，“倒是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声，都怪我没照顾好晴天，一大早就让孩子被吓着了……” 岑老将今天早晨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叶大嫂说了一遍。 叶大嫂一听就知道晴天是怎么回事了。 “我应该早点过去陪着晴天的，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看着岑老一脸懊恼的模样，叶大嫂赶紧宽慰道：“老爷子，这件事怎么能怪您呢！ “晴天年纪小，的确更容易被吓着。 “但是小孩子就是这点好，用不了多久就忘了。 “没事的，您好好休息，我回去看看她。” 第480章 我以后也是有生辰的人了 晴天一睡醒就看见叶大嫂坐在自己身边，瞬间开心起来。 “娘——”她声音软软的，整个人翻身滚到叶大嫂身边，双手搂住她，用脸蹭着她撒娇。 “太姥爷的庄子上好玩么？”叶大嫂没有提自己已经知道了早晨的事儿，直接问道。 “好玩。”晴天仿佛真的忘记了早晨的不愉快，跟叶大嫂分享着庄子上的见闻。 “太姥爷还送了我一匹小白马，可漂亮了，我给它取了名字叫飞雪，这次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 “娘，我带你去看飞雪好不好？ “太姥爷还说，可以让孟叔叔教我骑马！ “娘，我可以学么？” “当然可以啊！”叶大嫂用手温柔地顺着晴天的头发，“不过，学骑马的时候一定要听孟叔叔的话，不可以自己乱来，不然很容易受伤的。” “娘，我知道的。” 娘俩在屋里腻歪了一会儿，叶大嫂惦记着晚上的晚饭，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醒了就赶紧起来吧，娘要去准备做饭了。 “今天是太姥爷的寿辰，娘得多做几个好菜。 “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记得要给太姥爷祝寿啊！” “寿辰就是过生辰么？为什么叫寿辰啊？”晴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因为太姥爷年纪大了，所以就叫做寿辰了，像爹娘或者你的话，那就还是叫生辰的。” 晴天闻言一愣，然后问：“我也可以过生辰么？” “当然可以啊，等你生辰的时候，娘也给你做好吃的，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可是……”晴天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低头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 “之前善……他们说，反正不知道我是哪天生的，正好就不用给我过生辰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像是被人用手猛地捏了一把似的，疼得不行。 她伸手把晴天搂进怀里，亲亲她的小脸蛋儿道：“娘的生辰是八月初八，以后晴天就跟娘同一天生辰，每年咱们都一起过好不好？” “真的？好啊！”晴天激动地一把抱住叶大嫂，为此差点儿从床上栽下去。 “小心！”叶大嫂一把接住了晴天，吓得一身冷汗，伸手朝着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娘刚才刚说过要小心，这要是摔下去可如何是好。” 晴天挨了打依旧笑得眉眼弯弯，蹭着叶大嫂的胳膊道：“娘，太好了，我以后也是有生辰的人了。” 听到晴天这么说，叶大嫂心里更觉得发酸。 在榕溪村安顿下来之后，家里也陆续给两个孩子过了生辰。 虽说只不过是给煮一碗长寿面，多给煮两个鸡蛋，再给一点零花钱这种简单的庆祝。 叶大嫂甚至都想不起来当时的晴天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了。 可如今想起来，她当时心里肯定会很难受吧？ 但是晴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知道自己今后可以跟叶大嫂一起过生辰，很快就开心得像是忘记了之前的所有心酸一般。 “娘，你快去做饭吧，我可以去找孟叔叔玩儿么？” “去吧！”叶大嫂也不希望晴天一直沉浸在以前不好的回忆里。 以前听老人说，小孩子长大以后，三岁以前的记忆就会慢慢模糊，直到记不清楚了。 她如今就格外希望晴天有一天能够将以前受到的伤害全都忘记，只留下快乐幸福的记忆。 叶大嫂给晴天换了身家常的衣裳，把她身上因为睡觉滚得满是皱褶的衣裳换了下来，再帮她理了理头发，这才道：“行了，去玩吧！” 晴天一溜烟跑去找到正在马厩喂马的孟钰，连连冲他招手。 孟钰见状走到她身边，弯腰凑过去听她要说什么。 晴天贴着他耳边小声道：“孟叔叔，你能带我出去一趟么？” “晴天姑娘想出去玩么，还是想去买东西？”孟钰猜测道，“还是想骑着飞雪出去玩呀？” “我想出去买东西，你悄悄带我出去，别跟别人说，好不好？”晴天小声说。 孟钰还以为晴天是想背着大人出去买好吃的，便一口答应下来。 “行，那咱们从这边的角门悄悄走，不让别人看见。” 为了方便进出，马厩建在宅子的西北角，旁边就是一个能够直通外面的角门。 虽说这个角门平时不常开，但是有孟钰在，想要从这里出去简直易如反掌。 孟钰甚至还把飞雪一起带出来了，让晴天在马上坐着，他牵着马在前面走。 “晴天姑娘想去买什么啊？”从府中出来之后，孟钰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问的同时，他脑子里已经把附近的好吃的都过了个遍。 无论晴天想吃什么，他相信自己都能立刻给她找到地方。 谁知晴天却道：“孟叔叔，咱们去玲珑阁。” “啊？去玲珑阁做什么呀？” 晴天见此时都已经从家里出来了，这才道：“我要去给太姥爷买东西。” 孟钰一愣，他虽然没去玲珑阁买过东西，但也知道那边是卖西洋玩意儿的，最重要的是，东西可都不便宜呢！ 可是据他所知，叶大嫂平时是不怎么给晴天零花钱的。 她兜里的钱加起来都未必能有一钱银子。 但是孩子能有这份儿心就已经很好了。 孟钰不想让晴天失望，便停下脚步道：“那咱们得回去拿点钱才行呢！” 他跟着岑老这些年，自己还是攒下了一点积蓄的。 孟钰想着回去把银票拿出来，到时候只要晴天选中的东西自己能买得起，那就帮她买下来送给老爷子。 谁知晴天却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着的小荷包道：“孟叔叔放心，不用回去拿钱，我带钱了。” 孟钰看向晴天腰间，小荷包看着倒是挺鼓的，但里面肯定都是铜板吧？ “行吧，那咱们先过去看看。” 到时候若是钱不够的话…… 孟钰心道，好在自己带了岑府的腰牌，押在店里怎么也能赊一回账，之后再悄悄给人家送去补上就是了。 出乎孟钰意料的是，两个人刚来到玲珑阁门口，伙计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晴天姑娘，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是来看向磊的，还是来买东西的？ “您快请进，上二楼雅间。 “小的这就去把向磊叫过来，您想看什么、买什么都跟小的说，小的帮您拿过来慢慢看。” 孟钰都被伙计这上赶着的架势给吓着了。 玲珑阁的伙计都这么热情么？ 他平时怎么听说这种店里的伙计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呢？ 孟钰把晴天从飞雪身上抱下来。伙计立刻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伸手接过了缰绳，帮他把马拴在了门外的拴马桩上。 然后伙计一边将他们请上楼，一边还冲着后面扬声道：“掌柜，晴天姑娘来了。”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高掌柜此时没在柜台里，而是在旁边偏厦里，躺在摇椅上休息躲懒，一听这话赶紧起身，理了理衣裳就跑出来了。 “晴天姑娘可有日子没来店里了，向磊前几日还在念叨您呢！” 高掌柜顺势接下了招待晴天的活儿，打发伙计去把叶向磊叫来。 “小叔叔最近在店里还好么？”晴天居然也像个小大人儿似的跟高掌柜寒暄起来。 “好，好得很呢！”高掌柜笑着说，“廖先生可喜欢他了，这会儿趁着店里没人，带他去瑰宝斋教他辨认古董去了。 “您知道的，那边离着不远，几步路的工夫就回来了。” 高掌柜把晴天和孟钰请到楼上雅间坐好，还叫人给晴天上了果盘和零食。 不敢给她喝茶，又打发人去街上买了一碗牛乳回来。 折腾了一顿，高掌柜才想起来问：“晴天姑娘今日过来是……” 晴天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荷包，一股脑将里面的各种银稞子倒在桌上，打眼一看少说也得有十几两。 “我想给太姥爷买礼物贺寿，我就这么多钱，高掌柜帮我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没有。” “晴天姑娘，这……”孟钰都被晴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 哪有这么买东西的，还不得被人宰死啊！ 但是银子都已经倒出来了，人家也都看见了，也没办法再收回去了。 孟钰话没说完又咽回去，把自己憋得难受，脸上的神色也是一言难尽。 高掌柜哪里会看不出孟钰的心思，赶紧道：“这位小哥不必担心，咱们店的东家是秦府的小少爷，晴天姑娘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而且晴天姑娘的小叔叔也在我们店里，做了快半年的学徒了。 “我们骗谁也不可能骗晴天姑娘的。” 孟钰的心思就这样被道破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好在叶向磊及时赶回来，帮他化解了眼前的尴尬。 “晴天，你来了。”叶向磊得到消息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回来，“你这小没良心的，都多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都把我这个小叔叔给忘了？” “才没忘呢！”晴天赶紧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学习嘛！”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晴天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她最近是真的没怎么想起过叶向磊。 “好啊，小骗子，都学会跟我撒谎了是不是？”叶向磊伸手轻捏晴天的鼻尖。 “小叔叔，我这不是来了么！”晴天赶紧转移话题，企图蒙混过关，“你帮我挑一件适合给长辈祝寿的礼物呗？” 高掌柜闻言看向跟在叶向磊身后回来的廖振江，想知道叶向磊能不能行。 叶向磊也有些心里没底地扭头看向自家师父。 廖振江点点头道：“向磊，你也跟着我学了这么久了，今天正好看看你都学到了什么本事。 “在不超过晴天姑娘银钱的范围内，店里和后面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挑。去吧！” 叶向磊得了师父的许可，立刻来了精神。 他先取出戥子，称了一下桌上的银稞子和散碎银两道：“一共是二十一四钱。” 称完银子，叶向磊也没急着去找东西，而是细细向晴天询问过寿之人的情况和喜好。 廖振江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捋着胡子连连点头，平时总是绷紧的嘴角也有一丝上翘的迹象。 高掌柜趁机在旁边捧了一句道：“廖先生当真是把向磊教得很好啊！” 廖振江难掩得意了，嘴上却还是说：“现在才哪儿到哪儿，等他把东西拿对了再夸也来得及。” 叶向磊细细询问之后，这才起身出去找东西了。 过了半晌，只见他用托盘捧回来三样东西。 别人还不太清楚这几样东西如何，但廖振江却打眼一看，就知道叶向磊这孩子果然是个好苗子。 其一是个金镶玻璃的扁盒，里面装着鼻烟。 其二是一副眼镜。 其三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烟袋嘴。 叶向磊把东西拿进屋，第一时间便看向了廖振江。 见廖振江露出满意的神色，他顿时心中一喜。 廖振江道：“你自己拿来的东西，那就由你给晴天姑娘讲一讲吧！” “这个是鼻烟，你不是说岑老爷子经常鼻塞，想打喷嚏打不出来么，这个就正好对症。 “蘸取一些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立刻就会打出喷嚏来的。 “而且这个盒子也是从西洋运过来的，他们管这个叫玻璃，跟咱们这边的琉璃还不太一样。 “你看，是不是特别透亮，都能看到里面盖子上画的画儿？” 晴天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伸手摸一摸了，滑溜溜冰凉凉的，镶嵌在盖子上，简直像一块透亮的冰块儿似的，可以透过它将下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盒鼻烟你若是买回去，里面的鼻烟用完了，就可以拿着盒子来店里，单独买鼻烟装进去。 “我们店里有好几种从西洋运过来的鼻烟，到时候还可以请岑老自己过来试用一下。” 光是第一件东西的介绍，就已经深深地把晴天吸引住了。 叶向磊紧接着又拿起了第二件。 这回晴天直接抢着道：“我知道，这个也是玻璃对不对？” “真聪明，这个的确也是玻璃，但是跟鼻烟盒上的玻璃还不太一样，不信你过来看看。” 叶向磊说着把眼镜举到晴天面前。 晴天凑上去一看，直接就晕头转向了。 第481章 这眼镜是不是你找秦小少爷要的？ “砰！” 晴天晕的直接一头磕在了桌子上。 好大一声响，把孟钰和叶向磊齐齐吓了一跳。 “怎么了？” “疼不疼？” 孟钰赶紧检查了一下晴天的脑门，还真磕红了一小片。 高掌柜见状赶紧翻出药油，问：“要不要揉一揉啊？” 叶向磊也紧张地不行，后悔自己刚才的提议，凑上去帮她吹了吹额头上的红痕问：“晴天，疼么？” “不疼的，没事。”晴天毫不在意，反倒是对他手里的眼镜更感兴趣道，“小叔叔，这个是什么好东西啊？ “跟刚才鼻烟壶上的玻璃看着不一样呢！” “这是眼镜，是给老花眼的人用的。 “人上了年纪之后，眼睛花了就看不清东西了。 “透过眼镜去看的话，就会看得比以前清楚多了。 “但是如果像咱们这样没有老花眼的人，用上这个就会觉得头晕眼花，看什么都是扭曲的。” 听了叶向磊这番话，晴天越发对这个叫眼镜的东西来了兴趣。 她不敢再直接透过镜片去看东西了，只是从叶向磊手里接过眼镜仔细端详。 这个叫做眼镜的东西，就是磨了两块圆形的玻璃，用银框架镶嵌起来，并将其连接在一起，中间做出一个可以架在鼻梁上的拱形。 右侧镜片旁边还有一根银杆，用来将眼镜举起来，这样就可以举在眼前看东西用了。 因为这玩意儿是从西洋运回来的，本来的定位就是卖给有钱人的。 所以镜框和侧面的银杆都做得十分精致，上面还有西洋风格的雕花。边角处还有点点镀金。 看完这个之后，晴天已经对烟袋嘴和鼻烟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了。 毕竟她平时经常听岑老说自己年纪大了，看不清了之类的话。 之前大家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好的东西。 如果这个真的可以让岑老重新看清楚东西，他肯定会很开心吧？ 晴天如获至宝，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眼镜，还有些不放心地问：“小叔叔，所有老花眼都可以用这个看清楚东西对吧？” “放心吧，这个眼镜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卖了。 “光是今年都卖出去好几个了，还没有人说不好呢！” 一旁的高掌柜闻言笑着说：“晴天姑娘不必担心，您又不是外人。 “买回去若是老爷子用着不舒服不习惯，只管拿回来退便是了。” 他以为晴天是怕花了冤枉钱，殊不知晴天是想给岑老一个惊喜。 如果眼镜的效果没有叶向磊说得那么好，那她这个惊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叶向磊，问：“就要这个了，多少钱呀？” 一般外面普通店铺里的西洋眼镜，一副大概要四五两银子。 这种一般都只是从西洋将镜片运回来，然后再配上一般材质的镜框做出来的。 但是玲珑阁的眼镜，却是整个儿连外框都是西洋工艺，而且还配了一个十分精美的西洋风格的盒子。 高掌柜找出账本查了一下说：“晴天姑娘，实不相瞒，这副眼镜若是卖给外人，至少也得收二十两银子。 “但您若是想要，我就诚心诚意说个成本价。 “十五两银子，您就拿走，如何？” “好！”晴天毫不犹豫地点头。 看到晴天这钱花得这样痛快，孟钰在旁边看着既心疼又欣慰。 心疼是觉得这玩意儿未免也太贵了。 欣慰则是觉得晴天肯花这么多钱、这么多心思给岑老选寿礼，实在是个有心的孩子，老爷子今晚怕是要高兴地睡不着觉了。 叶向磊也看得直咋舌，虽然刚才看到晴天从荷包里倒出那么多银稞子的时候就已经惊讶不已了。 可此时看她一口气花掉十五两银子都面不改色的样子，不由得心下暗道，看来晴天家这几个月是真没少赚钱啊！ 但实际上，这完全是因为晴天对银子的多少还不太有概念。 她荷包里这些银稞子，基本都是岑老平时隔三差五找个什么理由塞给她，让她留着花、留着用的。 但是晴天每天上午被送去秦府，中午被接回店里，晚上再跟着爹娘一起回岑府。 从早到晚，吃喝不愁，根本也没有出去花钱的机会。 所以她攒了这么多银稞子，此时拿来给岑老买礼物，自然也不会觉得心疼。 更何况她以前就听秦鹤轩说过，但凡跟西洋沾边儿的东西，卖得都是很贵的。 玲珑阁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西洋铺子。 就连之前三叔做的积木，卖得都比普通积木贵十几倍不止。 所以在玲珑阁里花十几两银子为岑老买一个称心如意的生辰礼，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么！ 晴天带着买好的礼物，骑着飞雪开心地回了家。 叶大嫂和叶老大都还在后厨忙活着，岑老在房间休息，根本没人知道孟钰偷偷带着晴天出门了。 只有啸夜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冲着骑在飞雪背上的晴天叫个不停，似乎在控诉她回家了都不找自己玩，如今还弄回来这么个大家伙。 被啸夜围着乱吠，飞雪有些焦躁地挪了几下步子，用蹄子刨了刨地。 孟钰赶紧把晴天抱下来，让她去安抚一下啸夜。 晴天一下马，啸夜立刻凑过来，拼命用自己的大脑袋蹭来蹭去。 “哈哈，啸夜，别闹。”晴天被蹭得有点发痒，笑着躲了几下，然后拍拍啸夜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 啸夜乖乖地蹲坐在晴天面前。 晴天这才回身将飞雪牵了过来。 一看到晴天牵着飞雪的缰绳，啸夜顿时又想要起来，但是被晴天一个眼神就给制止了。 飞雪也有点不情愿，但是僵持了片刻，还是随着晴天牵缰绳的力度往前走了两步。 只见晴天站在它俩中间，不但没有飞雪的腿高，甚至比蹲坐的啸夜还矮上一些，却一脸认真地给它俩做着介绍。 “啸夜，这是飞雪，是太姥爷送我的小白马，以后就是我的马了，你要记住飞雪的味道，以后好好相处。” 跟啸夜交代完之后，晴天又转头对飞雪道：“这是我的狗，它叫啸夜，你别看它叫得很大声，其实它可聪明了，也很乖，你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孟钰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晴天可爱地紧。 也就只有小孩子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狗子和马再聪明，难道还听得懂这些话不成。 但是紧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啸夜起身，绕着飞雪走了一圈，还不断地嗅着，最后冲晴天汪汪叫了两声，仿佛再说自己已经记住了飞雪的味道一般。 而刚才还因为啸夜靠近而焦躁不已的飞雪，竟也神奇地在晴天不断地抚摸下，十分安静乖巧地站在原地没动。 虽然孟钰早就见识到了晴天平日对小动物的吸引力，比如家里的红点儿和白屁股就都喜欢跟着她。 可如今看到她几句话就把啸夜和飞雪都安抚住了，甚至连关系似乎都变得和睦起来了，还是觉得惊叹不已。 石雷过来招呼道：“小孟，别带着晴天姑娘玩儿了，回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来了来了。”孟钰应着，先将飞雪带回马厩中栓好。 晴天则招呼着啸夜，跟着石雷往岑老爷子的正房走。 孟钰很快追了上来。 晴天赶紧用眼神询问，别把自己的礼物给忘了。 孟钰拍拍自己的袖袋，表示东西就在里头呢，不用担心。 石雷看到了两个人的眼神来往，但以他的性子，除非别人主动说，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开口询问的。 孟钰带着晴天洗过手进屋，发现寿宴的菜品都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看得出来，叶大嫂为了今天这一桌饭菜，肯定不可能是从下午才开始准备的，应该是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 别的不说，光是桌子中间那一大盘栩栩如生的寿桃，就得费不少功夫。 都不用看这一桌子菜，岑老就已经感动得无以复加了。 再看到叶大嫂做的这一桌丰盛饭菜，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孟钰从袖子里掏出装眼镜的盒子，从桌子下面塞进晴天手里。 晴天立刻双手捧着盒子递到岑老面前：“太姥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我给您准备的寿礼。” 除了孟钰，桌上其他大人闻言，全都惊喜地看向晴天。 “晴天还给太姥爷准备了寿礼啊？”叶大嫂没想到自己刚才只是随口跟晴天提起这件事，晴天居然还特意准备了礼物。 叶老大更是不住嘴地夸起晴天来。 “好闺女，比爹都强啊！ “你瞧瞧，爹都忘了给老爷子准备礼物了。 “这回爹都让你给比下去了。” 岑老闻言赶紧道：“你们两口子给我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就是最好的寿礼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捧着晴天送的东西，岑老爷子原本还噙在眼睛里的泪，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孟钰赶紧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递给他一方帕子。 岑老接过帕子，然后一巴掌打在孟钰手上，低声道：“臭小子，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哭是不是！” “哪儿能啊，您就会瞎冤枉我。”孟钰笑道，“您快看看晴天姑娘给您准备的礼物，刚才特意出去挑的呢！” “好，好，我看看。”岑老此时也懒得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用帕子擦擦眼泪，又好生擦了擦手，这才打开了晴天送上的盒子。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岑老便是一愣：“这是什么东西？” 晴天见岑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赶紧把眼镜从盒子里取出来，把侧面的银杆装好，递给他道：“太姥爷，你拿着这个放在眼睛前面，通过它看东西试试。” 岑老见状还以为是类似于万花筒或是洋画片儿一样的玩具，但还是十分高兴，笑呵呵地依言将其举到眼前，朝里面看了过去。 “咦？”岑老刚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眼镜放下又看了看。 紧接着他就又把眼镜举了起来。 “这，这是……” 他连声惊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冲一旁的孟钰吩咐道：“快，快去给我拿本书来，对了，挑字小的拿！” 自从眼睛花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书了。 一来是要举得老远才能勉强看清，看不了一会儿就累了。 二来是稍微多看一会儿就会觉得视线模糊，眼睛特别酸胀。 等了半天，岑老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孟钰才拿了一本书匆匆过来。 “老爷子，您看看这个！”孟钰道，“我翻了半天，这本书的字最小了。” 岑老真想抄起书把这破孩子给打一顿。 但最后还是觉得看看眼镜的效果更为重要，这才放过了孟钰。 岑老一手举着眼镜，另外一只去翻书页的手居然都有点颤抖。 孟钰此时倒是极有眼色地上前，帮他翻开了书。 透过手中的眼镜，发现书页上的蝇头小楷竟真的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岑老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太姥爷，看得清楚么？”晴天双手撑着桌子，伸长了脖子看着这边。 她担心眼镜的效果不好，一双小手紧张地抠住了桌边儿。 听到了晴天的声音，岑老才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寿宴，并不是在做梦。 “清楚，太清楚了！ “都不记得多久没有看得这么清楚过了！” 岑老说着，低头仔细端详起手里的眼镜来。 “这东西应该是西洋玩意儿吧？” 孟钰此时终于可以替晴天表功了，赶紧道：“可不是么，晴天姑娘记着您说如今眼神儿越来越不好了，所以特意去玲珑阁给您挑的这个礼物。” “好，太好了！”岑老又擦了擦眼泪，实在没想到，自己孤单了大半辈子，黄土都埋到脖子了，竟然还能过上有孩子承欢膝下，孝顺自己的好日子。 叶大嫂听到玲珑阁却是心里一紧，那里头的东西可不便宜。 晴天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晴天，你跟娘说，这眼镜是不是你找秦小少爷要的？” 第482章 这辈子，能活成这样也算值了 晴天还没反应过来叶大嫂是什么意思，岑老却先不乐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晴天给我买的礼物，怎么会是找别人要的？” 叶大嫂忙道：“祖父，您不知道，这玲珑阁就是秦小少爷的铺子。 “之前秦小少爷就带晴天去过，她那块怀表就是人家送的。 “那玲珑阁里的东西都是可贵的西洋物件儿了，她那里买得起啊！ “秦小少爷肯定没收钱，要么就是交代过店里的掌柜，如果你去买东西就不要钱了是不是？” 后面两句话，叶大嫂已经是转身在质问晴天了。 她此时心里着实有些着急。 自从之前岑老提醒过她，秦鹤轩跟晴天到底男女有别，就算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儿得好，也不能总把晴天放在人家家里之后。 她自己其实又想得更深了。 两个孩子不光是男女有别，家世更是天壤之别。 原本她就已经开始尽量避嫌了，不再由着晴天去找秦小少爷玩儿。 谁成想魏先生竟然又主动收了晴天为徒。 叶大嫂思虑再三，也不能为了避嫌，就把这么好的机会给错过了。 但是在晴天去秦府读书之前，她还是再三叮嘱过孩子。 如今爹娘都赚了不少钱，有什么需要买的，想要的，都只管回家跟爹娘来说，千万不能再随便收秦小少爷送的东西了。 可眼下晴天突然拿出来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西洋货，看着就不便宜。 见晴天不说话，叶大嫂越发着急地说：“晴天，娘是不是叮嘱过你，你想要买什么回家跟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贵重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晴天，想好好跟孩子说道说道。 “娘，我没有……”晴天带着哭腔，吓得连连后退，缩到了岑老的怀里。 不等晴天解释，岑老就已经心疼地搂住孩子，冲叶大嫂不乐意道：“干什么啊？我这还过生辰呢，饭都没吃，你就当着我的面训孩子啊？你这是成心不想让我把这顿饭吃痛快了是不是？” “祖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大嫂无奈，“我这是在教育晴天，不能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您疼孩子，但是也不能这样溺爱，不然不就把孩子给宠坏了么！” “我怎么把孩子给宠坏了？”岑老一听更急了，“我……” 站在一旁的孟钰刚开始看到叶大嫂训晴天都没搞清楚是为什么。 此时见岑老又要跟叶大嫂吵起来，赶紧道：“游娘子，这眼镜真的是晴天姑娘自己花银子买的。 “玲珑阁的掌柜只是给了些折扣，算是照顾了而已。 “真的，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呢！” 这话一出，叶大嫂却越发急了 “她哪里来的十五两银子？” “这……”这下子孟钰也答不上来了。 但是回想了一下晴天从荷包里倒出来的，全都是印着吉利话的银稞子…… 年前的时候岑老可是让他去钱庄换了一小匣子呢！ 想到这里，孟钰立刻抬头看向了岑老。 “老爷子，您是不是私下给晴天姑娘银稞子了？” “是啊，我给了，怎么了！”岑老下巴一抬，“平时过年过节的，我给孩子点儿银稞子不行么？” 一旦知道这副眼镜是晴天用自己给的银稞子买的之后，岑老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过年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其实这个过节，其中还是有那么一些水分在的。 毕竟岑老是把正月十五，二月二，三月三甚至是节气都给算进去了。 每次都会找机会塞给晴天一两个银稞子，还不让她告诉叶老大和叶大嫂。 晴天平时的吃穿用度，岑老甚至早就事事想在了叶大嫂的前面，从来没有短过什么、缺过什么。 所以晴天平时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她将岑老给的这些银稞子，都跟自己过年收到的压岁钱放在了一起，便没有跟叶大嫂提起过。 叶大嫂这才知道了，自己错怪了女儿。 看着躲在岑老怀里掉眼泪的晴天，叶大嫂顿时后悔得不行。 “晴天，都是娘不对，娘不该不问清楚就跟你发脾气。” 叶大嫂伸手想要把晴天抱过来，但是晴天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扑到她的怀里去。 非但如此，晴天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岑老怀里出来。 叶大嫂看到这个小动作，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晴天，都是娘不好，娘跟你道歉。 “娘就是怕你年纪小，做错了事自己还不知道。 “娘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娘以后遇到任何事，一定都会相信你，听你解释，好不好？” 听了叶大嫂这话，晴天才终于扑到了她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之前都只敢默默地掉眼泪，这会儿才算是真的哭了出来。 “娘，你跟我说的话，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一直都有好好听话的。” 晴天抽抽噎噎地说。 “娘错了，都是娘的错。” 叶大嫂真是后悔不迭，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搂着晴天软软的小身子，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你啊，真是的！”岑老抬手朝着叶大嫂点了点，“以后可不能这么冤枉我们晴天了！” 叶大嫂捏捏晴天腰间的荷包，又抬头看向岑老道：“祖父，过完年到现在才多长时间，您什么时候给了晴天这么多银稞子？ “她买眼镜都花掉十五两银子了，荷包里怎么还有好几个？” 一听叶大嫂问到自己身上来了，岑老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这不是，过年过节，给孩子点银稞子，图个吉利喜庆么！” “压岁钱不是就给了五个么？哪里来的这么多？”叶大嫂并没有被岑老蒙混过关，而是低头问晴天，“你还记得太姥爷都什么时候给你的银稞子么？” 晴天立刻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过年的压岁钱给了五个，正月十五给了两个，后来还有二月初二龙抬头，三月初三上巳节又各给了两个，还有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 听着晴天记得这么清楚，岑老赶紧打断道：“那都是我特意让孟钰去银楼兑回来的，上头錾的都是吉利话。 “再说了，咱家就晴天一个孩子，我换了那么多，不给她给谁啊？ “难道给你们两口子么？你俩也一把年纪了，我给你们，你们好意思要啊？” 叶老大：“……” 叶老大心想，刚才闹成那样自己都没敢说话，这都完事儿了，怎么还牵扯到自己头上来了？ “祖父，我都跟您说过了，如今家里就晴天一个孩子，您这样做很容易把孩子给惯坏了的！ “这不是铜板，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 “我家以前过日子，一年到头都用不到五两银子，您可倒好，一个月给她的都不止五两了吧？ “您若是不心虚，干嘛还藏着掖着，不让孩子把这事儿告诉我啊？” “我……”岑老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咱家晴天是好孩子了，你看，她不是也没拿出去乱花么？ “这不是都攒着给我买寿礼了么？ “这么好的孩子你上外头去，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你还有啥可不知足的，还搁这儿训孩子？ “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岑老嘟嘟囔囔半天，最后更是祭出杀手锏道：“今天不是给我祝寿么？这生辰还让不让人过了？ “哎呦，你们一个个就气我吧，除了晴天，真是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听到岑老提起这个，叶大嫂顿时也不好意思起来。 本来是给老爷子贺寿的，结果竟然闹了这么一出。 叶大嫂起身道：“都是我不好，我这就把菜拿下去热热，然后咱们赶紧吃饭吧。” 孟钰和石雷赶紧过来帮忙。 叶老大待他们把热菜都端下去加热的工夫，打了水过来给晴天洗脸。 “瞧瞧咱们这小脸儿，都哭成小花猫了。”叶老大用帕子沾了水，温柔地给晴天擦着脸上的眼泪。 他小声跟晴天道：“好闺女，你也别怪你娘，你如今才五岁，就见识到那么多别的小孩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和富贵生活。 “你娘就是怕你年纪小，一不小心就走歪了，学坏了。” “你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瞒着爹娘，好不好？” 晴天坐在椅子上，任由叶老大帮自己擦脸。 叶老大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然后拿出香膏，用手指刮了一点，在她左右脸颊各点了一下。 “来，擦香香了，自己抹匀了，不然小心风把脸给吹皴了。” 晴天便用小手蘸着脸颊上的香膏，在自己脸上揉搓了几下。 将香膏擦匀了之后，晴天才小声跟叶老大道：“太姥爷每次给我银稞子的时候，都说是吉利的东西，不许不收，不然他给我的福气就要丢了，被别人接去了。 “过年给压岁钱的时候，娘不是也说过，大人给了就要拿着，不然不吉利么？ “我就以为是跟压岁钱一样的呢…… “这些银稞子，我一直都是放在柜子的抽屉里的，也没想着要花。 “今天听娘说是太姥爷的寿辰，我才……” “爹知道，咱们晴天肯定不是那样的孩子，就算是太姥爷惯着你，你也不会学坏的对不对？ “回头等回房之后，爹再说说你娘，好不好？” 晴天听了这话却赶紧拦着道：“爹，娘都说她知道错了，你不要再说娘了。” 她想了一下又说：“也不要说太姥爷了。” 叶老大无语，心道闺女你也太看得起你爹了，说你太姥爷这种事，也只有你娘敢做，没看见你爹刚才话都不敢说么？ 他心里这样想着，视线就下意识地朝岑老那边瞟了过去。 岑老也听到了父女之间刚才的聊天，所以直接瞪了叶老大一眼。 叶老大赶紧一缩脖子，抱着已经洗干净脸、擦过香膏的晴天坐回到桌子旁边。 很快，叶大嫂也将菜都热好了端了回来。 “好了，咱们现在开始给老爷子庆祝寿辰吧！” 等到大家都开始喝酒吃菜的时候，叶大嫂也主动举杯，跟岑老道：“老爷子，刚才都是我不对，我敬您一杯，给您赔礼道歉。” 叶大嫂说完，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岑老见状也端起酒杯道：“行了，今天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们两个才是晴天的爹娘，我也的确不该越过你们，私底下给孩子那么多银子。 “好在晴天是个好孩子，不然若是拿着这些钱出去乱花，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奢靡习惯，那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岑老说完，便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样一来，这件事便算是就此揭过了。 晴天见状，也举起自己面前的小杯子，杯子里是刚才叶老大给她倒的牛乳。 “太姥爷，爹，娘，我以后什么事都跟你们说，不会自己偷偷出去乱花钱的。” 她说完，学着叶大嫂和岑老刚才的样子，将杯子里的牛乳一口气给干了。 岑老见状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一个劲儿地嘱咐：“哎呦我的小祖宗，慢点喝，一会儿该顶得吃不下菜了。” “没事儿，没多给她倒，就小半杯！”叶大嫂扯出帕子，帮晴天擦了擦在嘴唇上沾了一圈的奶胡子。 孟钰从中间的盘子里拿起一个寿桃，咬了一口就惊喜道：“老爷子，您看，游娘子真是费心了，这寿桃居然还有馅儿呢！” “真是辛苦你了，忙了一天吧？”岑老见状又是感动又是高兴。 他也伸手拿了个寿桃，咬了一口却发现跟孟钰那个的馅料不一样。 叶老大见状赶紧帮叶大嫂表功道：“一共做了九种馅料，希望老爷子能够长长久久，寿比南山！” “好，太好了！”岑老嘴里的寿桃还没咽下去，眼泪就再次掉了下来。 “真没想到，我这个孤老头子，都到了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造化！ “我这辈子，能活成这样也算值了。 “哪怕明天就……” “哎呀，老爷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您还是吃菜吧，别乱说话！” 大家伙闻言吓了一跳，齐齐开口把这话给拦下了。 第483章 我根本不打算要什么孩子 虽然中间有一些波折，但是好在最后大家还是高高兴兴地吃了晚饭。 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之后，岑老就又把眼镜取出来了，像是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拿着到处看个不停。 “行了，老爷子，差不多了。”孟钰无奈地把书从岑老手里抢了过去，“天都黑了，看书伤眼睛。 “您若是想看，等明天白天再看，好不好？” 孟钰见老爷子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又道：“您若是等我走了再自己偷偷看书，我就去告诉晴天姑娘。 “以后让她每天晚上把眼镜给您收起来，第二天早晨再还给您。 “您觉得怎么样？” 岑老一听孟钰把晴天给搬出来了，白了他一眼道：“除了会背地里打小报告，你还会干什么？”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也知道孟钰其实是为了他好。 岑老将眼镜放回盒子里，一咬牙交给孟钰，然后赶紧摆手道：“行了行了，快拿走吧！” 孟钰接过眼镜盒揣进怀里，这才笑着道：“得嘞，您消消食儿，我去给您烧水洗漱。” 叶老大和叶大嫂带着晴天回房之后，孩子很快就洗漱完毕睡下了。 见晴天真的睡熟了，叶老大才给她关上门，回到外间，压低声音跟叶大嫂说：“不是我说你，你今天可真是不应该啊！” 谁知叶大嫂却一下子不乐意了。 “哎呀，我不是都知道错了么，也都道歉了，回来了你怎么还要说说说……” 叶老大被她这突然的发作给吓了一跳，伸手往她额头上探了一下，关切地问：“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怎么觉得你最近脾气有点急躁呢？ “是不是因为快要开始参加厨艺比试了，所以压力太大了？” “可能吧！”叶大嫂发完脾气立刻就后悔了。 叶老大在心里掐算了一下日子，突然道：“我记得你本该每个月月底来葵水的，这次是不是延后了？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叶大嫂闻言一惊，叶老大若是不说，她最近都忙忘了。 如今这么一提，仔细想想可不是么，这都已经推迟小半个月了。 叶大嫂还没说什么，叶老大就已经忍不住道：“明个儿我陪你去医馆看看，你说，该不会是……” “不会！”叶大嫂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最近太忙了。”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还是有点儿没底。 要知道，她的葵水素来都是很准的，从来没有过推迟这么久的时候。 叶老大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温声安慰道：“不管是不是，咱们也得去看看。 “如果不是，就让大夫开点药给你调理一下身体。” 叶大嫂却突然扭头问：“都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盼着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呢？ “咱们都已经有晴天了还不够么？ “我答应过晴天，有她就足够了，我也根本不打算再要什么孩子。” “你别激动，我没说想要孩子。”叶老大赶紧抬手捂叶大嫂的嘴，“但是你再这么嚷嚷，可就要把晴天给吵醒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再次冷静下来，也的确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 她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叶老大见状主动道：“你说你这人，一提怎么还急了呢？ “我要是真想要孩子，还会一直跟你过到现在么？ “但是如果运气好，孩子真的来了，那也是一条小生命，咱也不能把孩子给打掉啊？ “哎呀，我都给你给带歪了。 “这不是要不要孩子的事儿，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不管是什么，明个儿去看了大夫再说。” “行，我知道了。”叶大嫂这会儿彻底冷静下来，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叶老大将晴天送去秦府，拉着叶大嫂去店里忙完早晨要忙的事儿之后，便直接带着人去了他早就找孟钰打听好的医馆了。 医馆人很多，两个人拿了牌子，等了半天才总算是排到了。 大夫先询问了一下情况，听说夫妻俩成亲十几年都没生过孩子的时候，表情稍微凝重了一点道：“你把手放上来，我给你诊诊脉。” 叶大嫂将手腕搁在脉枕上，叶老大也紧张地在旁边等着。 他倒不是真的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突然间有了那么点儿苗头的时候，心里难免会有些紧张。 叶大嫂比叶老大还要紧张，毕竟她可是猜出了晴天秘密的人。 所以她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儿。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就梦见自己真的怀孕了，晴天哭着问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这个梦硬生生又把她给弄醒了，然后便盯着帐子顶一直到天明都没再合过眼。 当大夫的手指搭到她手腕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一抖。 而大夫在诊脉之后，表情顿时比刚才更加凝重了。 他抬头看看叶大嫂，又仰头看看站在一旁的叶老大，长长地叹了口气。 叶老大和叶大嫂都被大夫这一眼给看蒙了。 大夫这是啥意思啊？ 难不成是得了什么不好治的大毛病？ 叶老大忍不住将手搭在叶大嫂的肩头，希望能够给她一点支持和力量。 叶大嫂深吸一口气道：“大夫，您说吧，不管是什么毛病，我都能接受。” 叶老大紧跟着道：“是啊，大夫，不管是什么病，我们都积极配合治病。” 大夫被夫妻俩这话说得有点蒙，犹豫了一下道：“你们还是要把心放宽一些……” 叶大嫂本来就没休息好，加上最近这些日子葵水一直没来，所以情绪也有些崩溃。 听到大夫这话，越发认定自己可能是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一想到晴天还那么小，自己若是撒手走了，就算岑老和叶家还会依旧疼爱她，但也变成没有娘亲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叶老大见媳妇哭了，自己顿时也慌了手脚。 一时间也顾不得等大夫把话说完，赶紧安慰媳妇去了。 “你别哭，别怕啊，不管得了什么病，咱们都好好治病不就得了。 “现在又不是当年了，家里条件也好了，我也能挣钱了。 “绝对不会像咱爹那会儿，家里穷得要出去借钱抓药了。” 大夫越听越觉得不对，急忙开口打断道：“你们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这位大嫂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太忙了，没有休息好，所以才导致血滞经闭。 “没什么大毛病，只需要吃几副药，平时多注意休息，尽量缓解压力即可。 “所以我说，你们两位还是看开些吧。 “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可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怀上的……” 叶老大这才反应过来，问：“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媳妇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只是不调？” “谁说她得不治之症了？”大夫一脸莫名地看着叶老大。 “那、那您刚才又是看我们又是叹气的……”叶老大也有点蒙了。 “嗐，女人这个年纪突然不来葵水，很多人都会以为是有孕在身。 “我这不是想着，你俩成亲十几年都没有孩子。 “万一我说不是怀孕，而只是经期不调，你们会受到打击么！” 叶老大和叶大嫂闻言齐齐松了口。 “可把我给吓坏了，还以为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呢！” “可不是么，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叶大嫂笑着说，“大夫，您不用担心，我们没想着要孩子。”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大夫虽然不是很理解，毕竟他平日见多了为了生孩子、生儿子之类的问题常年看病吃药的人。 偏生这对夫妻十几年没孩子，却也丝毫没有想要孩子的打算。 一听说不是怀孕只需要吃几副药就好的时候，两个人是真心都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大夫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给叶大嫂开了方子道：“拿去抓五副药，若是吃药期间葵水来了，就立刻停药。 “如果五副药吃完还没来，就再过来复诊。” “行，多谢大夫。”叶老大一把接过药方，对叶大嫂道，“你找个地方等我，我去排队抓药。” 叶老大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直奔抓药的柜台而去。 叶大嫂起身刚准备走，就被大夫叫住道：“这位大嫂，你一直不孕应该是年轻的时候身体太过亏虚，尤其是受过寒凉所致。 “你如果真的想要孩子，吃个一年半载的补药调理一下身体，还是大有希望的。” 不料叶大嫂听了这话，却没有露出任何惊喜的神色。 她只是笑笑，抬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冲大夫道：“多谢您费心，不过我们夫妻俩当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叶大嫂说完，就转身离开，去柜台处找到了正在等待抓药的叶老大。 “钱都在我身上，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正想着你怎么还不出来呢，好在刚轮到我，不着急。”叶老大道，“我好像看到大夫又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叮嘱我吃药需要注意的事项，这个大夫人挺好，挺负责的。”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找孟钰问过的，是京城十分有口碑和声望的大夫。 “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等着找他看病呢！” “你找孟钰问的？”叶大嫂此时才突然抓住了重点。 “是啊，不然我找谁问啊？” “你这人可真是！”叶大嫂接过药童包好的药，交了钱，转身就往外走，“你去问孟钰这种事，跟直接告诉老爷子我身体不适需要看病有什么区别？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叶老大赶紧追了上去：“不是，那咱抓了要不也得回家熬药么？这咋瞒啊？” “就老爷子那鼻子，到时候还能瞒住是咋地？” “你傻啊？”叶大嫂恨铁不成钢地说，“谁说要回家熬药了？我在店里熬不行啊？ “老爷子要是闻到了，就说是大夫给老四换了药方不就得了。 “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到么？” “……”叶老大语塞，“媳妇，我是真没想到…… “幸亏只是小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然万一你病倒了，我和晴天可咋办啊？ “媳妇，我想好了，等你参加过厨艺比试之后，我就再去接几个跑镖的差事。 “我跟你一起为这个家努力，一起给闺女赚钱。 “所以你就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好不好？” 叶大嫂一把推开都快凑到自己脸上的叶老大。 “我压力大也不是为了家里的事儿。 “这不是厨艺比试快要开始了么！” “媳妇，你手艺那么好，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了，你之前不是都在丰乐县参加过一次了。 “这次无非就是人多一些，规模大一些，有啥可担心的。 “而且这次在京城比试，来的都是五湖四海的高手。 “就算是比输了，咱们也不丢人。” 叶大嫂却摇头道：“你不懂，如果只是我自己，输赢自然都无所谓。 “可如今京城许多人都知道我跟老爷子的关系了，我是怕自己学艺不精，给老爷子丢脸。 “听说这次厨艺比试，不光厨师来自五湖四海，还有不远万里从西边国家过来的西洋人呢！ “这要是上去就输了的话……” 不说倒好，叶大嫂此时真是越说压力越大。 叶老大赶紧打断道：“停停停，西洋人有啥了不起，虽然长得奇怪了一些。 “但不是也跟咱们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 “老爷子都不担心，你怕什么啊！” 夫妻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走，结果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响鞭。 路上的其他人听到声音，立刻停住脚步，就地靠边站立，将中间的路让了出来。 还有好心人拉了叶老大和叶大嫂一把，告诉他们：“这是静街的响鞭，应该是有大人物要经过。 “以后在京城听到这个声音，就要像我们这样赶紧避让到路边，等大人物过去了再走。” 叶老大赶紧道谢，拉着叶大嫂退到路边，然后也像其他人那般好奇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484章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叶大哥和叶大嫂进京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所以两个人也没急着走，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留了下来。 这条街并不算是京城的主干道，所以平时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很快，就看到在前面开路的官差走了过来。 后面紧接着走过来的，居然是几十名金发碧眼的洋人。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是一名穿着繁复华贵衣裙，头戴金冠的女人。 “居然是西洋人！之前就听说有西洋那边国家的国王要来拜谒，我还以为是他们胡乱说的呢！” “这来的也不是国王，应该是公主吧？” “怪不得从这边走呢，这是要去鸿胪寺啊！” “这还用说，你没看见，陪在那位公主身边的，就是鸿胪寺卿，胡铭煊胡大人。” “那走在公主另外一边的女子是谁啊？难道胡夫人么？” “你可别瞎说，没看见人家梳的可是未婚的发髻呢！” “对哦，那是什么人啊？” “可能觉得人家来的是公主，男女有别，有些事情胡大人不方便照顾，所以从宫里派来的姑姑吧？”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看着就特别有气质，像是宫里出来的样子。” 叶老大和叶大嫂什么都不知道，就站在路边听着周围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也觉得颇有趣味。 叶大嫂小声道：“这么一来，相当于咱们也看到宫里的人了。” “咱们不是早就见过了么？”叶老大道，“老爷子和你爹以前不都是宫里的人么。” “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叶大嫂闻言笑了起来。 她话音未落，周围的人群突然发出巨大的哗然。 叶老大和叶大嫂赶紧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位似乎是宫中姑姑的女子，竟然在用西洋话跟西洋人说话。 就连鸿胪寺的胡大人，都要客气地询问对方都说了什么。 “宫里的姑姑难道还会说西洋话？” “依我看应该是鸿胪寺的女官才对。” 看着那位女子游刃有余地在胡大人和西洋人之间帮忙传话的样子。 叶大嫂突然间豁然开朗，这不正是她想让晴天读书明理之后成为的样子么？ 可惜今天没有把孩子带在身边，不然一定让她好好看看这个难得的榜样。 西洋人很快就经过了这个路段，封禁解除，围观的百姓们一哄而散。 但是大家全都边走边讨论着刚才见到的情形，想必很快就会在京城中传得人尽皆知，也很快就传进了叶将军府。 叶庆山今日休沐，闲来无事，正在后院耍一杆长枪。 他练得正起劲，突然有下人来报：“老爷，不好了，大少爷带着小少爷翻墙出府，说是去看西洋公主了。” 叶庆山刚刚刺出去的长枪瞬间脱手，擦着下人的脑瓜顶飞了出去。 “这才好了几天，怎么又出新幺蛾子了！”叶庆山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得不说，魏衍介绍来的这位焦先生，的确有些本事。 当初他跟叶庆山两口子谈条件的时候就说过，不可以干涉他如何管孩子。 一旦父母干涉，他就立刻请辞走人。 如果叶庆山两口子能够接受，这件事就定了。 如果接受不了，那就一拍两散。 叶庆山当时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下来。 邵氏明显有些顾虑，但见丈夫都已经答应下来，当着焦先生的面，也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直到回家之后，邵氏才忧虑道：“老爷，这位焦先生，该不会打骂孩子吧？” 叶庆山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看焦先生那副书生模样，就算打，能比我打得狠？” 邵氏瞬间就被他给说服了，很快就收拾好院子将焦先生请到府中，教两个孩子读书。 刚开始的时候，叶昌瀚和叶昌琨还跟以前一般，总是想法设法地淘气。 但是这位焦先生管教孩子的方式，跟以前所有的先生都截然不同。 他似乎从来都不反对孩子，每次都顺着孩子。 比如叶昌瀚不肯读书，非要跑出去玩弹珠。 焦先生也不批评，也不阻止，甚至直接叫人出去买了一大盒弹珠倒了一地。 叶昌瀚高兴得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于是满口答应了焦先生，说自己一定会把地上所有的弹珠都弹入圈中的，还签字画押了。 于是焦先生便真不再管他，放他去玩。 叶昌瀚开始的确玩得不亦乐乎，但是很快就开始觉得累了。 但焦先生却将之前签字画押的契书掏出来往他眼前一拍。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若是不把这些弹珠都弹进去，我可就要把你扭送官府查办了。” 于是那天，叶昌瀚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就一直都在打弹珠。 孟先生也不骂他，也不打他，甚至还拿着本书，翘着腿在房里点灯熬油地陪着他。 最后一个多时辰，叶昌瀚完全是哭着打完的。 “行了，打完就回去睡觉吧。” 从那次之后，叶昌瀚直到现在都没有再碰过弹珠。 这一招不但在老大身上有效，在老二身上也是同样。 焦先生入府没几天时间，就把两个孩子都给治得服服帖帖了，已经能安稳地在房里坐住大半天时间了。 所以叶庆山今天休沐，才有这么好的心情，能到后院来练练武，活动活动筋骨。 结果这才刚拉开架势，都还没练冒汗呢，两个兔崽子就又弄出新的淘气来了！ 叶庆山正生气呢，忽然觉得不对。 “我记得院墙内外可供攀爬的树不是都叫你们砍掉了么？ “他们两个是怎么爬出去的？” 下人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大少爷偷拿了您的勾索，甩出去勾住了门口的石狮子，然后带着小少爷翻出去了。” 叶庆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夸儿子动手能力强、鬼主意多还是生气他们淘得无法无天了。 “焦先生可知道这件事了？”叶庆山又赶紧问。 “东家，我已经知道了。”叶庆山话音未落，焦先生就走了过来，“您放心，既然我接手了两位少爷的学业，他们逃课出去，是我的失察和失职，这件事该由我负责解决才对。” 听到焦先生非但没生气，反倒还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叶庆山惊讶不已。 焦先生却一拱手道：“叶将军，在下先行告辞了。” “焦先生这是去……” 焦先生闻言唇角微微上扬，道：“我自然是去接两位少爷回家。 “只不过今天回来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晚，希望将军跟夫人都做好心理准备。” 焦先生说完便转身快步走了。 只留下叶庆山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刚才练枪都没练出汗来，怎么跟焦先生说几句话就出了这么多汗？ 这位焦先生，似笑非笑看人的样子，着实有那么点让人后背发凉。 焦先生出门之后，沿着将军府到鸿胪寺的最近路线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叶昌瀚和叶昌琨。 叶昌瀚一看到焦先生立刻就嚷道：“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去鸿胪寺看西洋公主！” “对，看西洋公主。”叶昌琨也握紧小拳头，紧随其后地声援哥哥。 焦先生闻言淡淡一笑，道：“谁说我是来抓你们回家的？” 叶昌瀚和叶昌琨见状，齐齐打了个哆嗦。 外面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大好天气，两个人却都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你，你不抓我们回去，那追上来干什么啊？”叶昌瀚鼓足勇气问。 “你该不会以为，你们两个小孩子找到鸿胪寺，说一句你们是叶将军的儿子，人家就会放你们进去跟西洋人见面吧？” 叶昌瀚闻言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就算进不去，他也绝对不会打着叶庆山的旗号。 这兄弟俩平日里淘气归淘气，但是在这种原则性问上，却从来都没出过差错。 “我在鸿胪寺里有熟人，你们若是带我去，我保证可以带你们进去见到洋人如何？” 叶昌瀚瞬间听出了他话里的漏洞，扬声道：“我们不是要看洋人，又不是没见过。 “我们是要见西洋公主！ “你若是能办到，我们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叶昌瀚此番说出这些话，觉得自己腰杆子老硬了。 他提前都好好打听过了，这次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西洋小国，派人出使大齐，使臣是一位美丽的公主。 叶昌瀚心道，人家贵为公主，是来拜见大齐的皇帝陛下的。 哪里是焦先生随随便便找个朋友就能把人带进去的。 叶昌瀚觉得自己这次绝对已经胜券在握，甚至主动提出来：“那咱们签个契书，如果你没有做到的话，如何是好？” “我若是做不到，以后你们兄弟俩随便玩，爱怎么玩怎么玩，我不但不阻止和教训你们，我还会帮你们瞒着父母，让你们可以随心随的玩，如何？” 叶昌瀚瞬间被这个条件给吸引了。 他昨晚梦里还梦到了的完美生活，不就是这样的么？ 他觉得自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签下这份契书了。 却听焦先生问：“那如果我真把你们带进去，见到那位西洋公主了，又该如何呢？” 叶昌瀚低头看看弟弟，再想到焦先生刚才的大手笔，自己却拿不出与之相匹配的筹码。 最后他咬牙，豁出去了道：“如果这次你赢了，我们两个以后就好好上课，好好读书，再也不淘气捣乱了。” 焦先生听了这话，险些被他给气笑了。 他抬手揉揉叶昌瀚的脑袋，道：“合着你们也知道，你们平时都是在淘气捣乱啊？” 叶昌瀚赶紧缩起脖子不吭声了。 焦先生和叶昌瀚对这个流程已经十分熟悉，在路边找了个代写书信的人。 焦先生借用了一下他的纸笔，很快一张契书就写好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表情郑重地在上面签字画押。 连代写书信的人看到他俩的举动都觉得有些奇怪。 签好契书之后，焦先生就真的带着他俩直奔鸿胪寺。 他跟鸿胪寺的门子说了几句话。 很快，便有一名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找我？” “吕娘子，好久不见了。”焦先生跟走出来的人打招呼。 对方正是去过西洋游历的吕娘子。 因为她西洋话说得好，加上跟这次前来出使之人认识，所以才被鸿胪寺的胡大人请到京城来作为陪同，顺便还可以帮大家做做翻译。 “我如今刚回京城，如今在叶将军家里当先生，教两位少爷读书。” 吕娘子一听这话，再低头看看叶昌瀚和叶昌琨，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多年未见，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对付淘气的小孩儿么？”吕娘子问。 但是焦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两个孩子想见见不远万里来到大齐的尊贵客人，不知道吕娘子可否帮他们完成心愿呢？” 听到焦先生的话，吕娘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许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又或者是什么其他原因，她还是点了头，冲门子示意之后，让焦先生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鸿胪寺。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进来了，叶昌瀚心里不免有点慌。 叶昌琨年纪小，更是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扯着哥哥的衣襟，担心地问：“哥，咱们是不是又要输了？你之前不是说这次肯定会赢么？” 叶昌瀚还在嘴硬道：“你着什么急，咱们只是进来了而已，又不是见到人了！” 吕娘子闻言，笑着看向焦先生。 虽然没有开口，但却像是在说，果然还是老一套啊！ 焦先生老脸有点发热，但是依旧面白无痕，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思。 吕娘子一边将人往里领一边道：“其实今日不止你们，我这里还有另外的客人。” 话音未落，吕娘子就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房间内坐着的魏衍、秦鹤轩和晴天齐齐抬头看向门口的人。 “昌瀚哥，昌琨哥？”晴天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两位堂兄。 吕娘子也没想到，自己特意请来的晴天和不请自来的三个人，竟然是有亲戚关系的。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第485章 魏兄，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嫉妒你了 看到焦先生也带着学生来了，魏衍起身跟他打招呼。 “晴天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啊？”叶昌瀚趁着两位先生寒暄的时候，直接凑到晴天身边，小声跟她说话，“你最近忙什么呢，也不来家里玩儿了。” 晴天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等魏先生和焦先生说完话，跟着秦鹤轩上前跟焦先生见礼。 然后才回头对叶昌瀚道：“昌瀚哥哥，我要去秦哥哥家读书啊！ “而且你和昌琨哥哥现在不是也要跟着焦先生读书了么？” 吕娘子见状，不由笑着对焦先生道：“看看，魏先生的学生和你的学生放在一起，简直高下立现。” 焦先生听了这话却并不生气，虽说看到别人的学生乖巧懂礼，偶尔也会有一瞬间的羡慕。 但是如果让他收这样的学生，他却会觉得索然无趣。 魏先生闻言，抬手指着焦先生对吕娘子道：“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就说过，听话懂事、好学上进的学生，跟着谁都会好好读书，又如何能显得出他身为先生的本事？ “所以他就是喜欢教那种从小顽皮的孩子。” 吕娘子听得连连摇头：“焦先生还是跟以前一样，满嘴都是歪理。” 焦先生却只是微微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吕娘子招呼众人落座之后道：“我之前已经跟女王说过会带秦小少爷和晴天去见她。 “女王很喜欢孩子，所以就算临时多了两个，应该也不成问题。 “不过女王此时正在休息，大家先在这儿聊一聊，等到方便的时候我再带大家过去跟女王见面。” 叶昌瀚和叶昌琨听得都惊呆了，不是说是公主么，怎么变成女王了？ 不过女王又是什么意思？ 好在魏先生仿佛知道大家心里的疑惑一般，对吕娘子道：“不如趁着还有时间，让吕娘子给孩子们介绍一下女王的情况，也算是给孩子们长长见识。” 听到魏衍的要求，吕娘子满口答应。 原来这位女王，原本是西洋那边一个小国的公主。 他们国家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不仅临海，而且矿产丰富，盛产金银和宝石。 在大齐全面开放海禁之后，他们国家就开始跟大齐进行交易， 他们用自己国家盛产的金银和宝石换取大齐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紧俏货物，再卖给其他不临海的国家，从中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贝娅特丽丝上面有一位兄长，一位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但她是家里最聪明也最有魄力的孩子，十几岁就已经开始负责自己国家跟大齐的全部交易，为王室赚到了数不清的钱。 “我当时去西洋游历，在海上遇到了海贼劫船。 “是贝娅特丽丝亲自带领手下帮我们击退海盗，救了我们一船人的性命。 “我当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因为对她的感激之情，加上对她利落身手的崇拜，所以跟她成为了朋友。 “她则带着我游历了她自己的国家以及周围的几个小国。 “在我们认识两个月后，她突然说想邀请我去她家，希望我可以见证她的成年礼。 “我当时根本没有多想，以为就跟大齐女子的及笄礼一样，是需要邀请手帕交前去观礼的，当时便满口答应下来，跟她一起回了家。 “到了她家我才知道，她的身份竟然是位公主。 “我以为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谁知到了典礼当天才是真正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也不为过。 “贝娅特丽丝的父亲在主持过她的成年礼之后，当众宣布自己决定退位，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小女儿，还说相信贝娅特丽丝会带领所有的子民过上更加幸福、富足的生活。 “然后她就在我面前，戴上了金色王冠，登上了最高处的王位。” 吕娘子讲到这里的时候，屋里几个孩子都已经听得入迷了。 “你们肯定想不到，当我看到贝娅特丽丝坐上王位的瞬间，我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叶昌瀚接话道：“是什么呀？” 他说罢心下暗想，如果自己以后长大了外出游历，也能遇到这样传奇的事情就好了。 如果是他，他肯定会特别高兴，因为自己的朋友一下子变成了一国之主，这简直也太惊喜了。 吕娘子小小地卖了个关子之后，继续道：“我当时啊，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哥哥、姐姐和两个弟弟会突然暴起造反。” 屋里众人听了这话，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结果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四个人都开心得很，还在拼命地鼓掌。 “典礼结束之后，贝娅特丽丝才告诉我，跟咱们这边不一样的是，他们那边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有同样的继承权的。 “而她的大哥是一位画家，整日沉迷其中，对皇位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她大姐已经成婚，夫君是邻国的国王。 “下面的两个弟弟年纪还小，暂时也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 “但是她从小习武，又十分有商业头脑。 “她不但可以带兵保卫国家，还能带领大家赚钱，让日子越过越好。 “所以她父亲才会选择早早将王位传给她，家里人也都万分支持。” 此时别说是孩子们了，就连魏衍和焦先生也都听得入了神。 孩子们心里仅仅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惊叹。 但是魏衍和焦景州自然会想得更多，更深也更远。 尤其是魏衍，听了吕娘子的话，再看看旁边听得全神贯注的晴天，越发觉得让晴天拜吕娘子为师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好了，贝娅特丽丝女王和我之间的故事，我就讲完了，大家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可以趁着现在问我。” 吕娘子话音未落，就有一名西洋女子进屋，跟她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 一看到西洋人，叶昌瀚和叶昌琨顿时兴奋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好奇地盯着人家，甚至还小声学着人家说当年西洋话。 吕娘子听完侍女的话，起身道：“贝娅特丽丝女王已经做好接见大家的准备了，大家先跟着我一起过来吧。” 晴天原本是跟在魏先生身后，和秦鹤轩并排而行的。 但是再走出房间之后，她突然快走了几步，来到吕娘子身边，小声询问了几句什么。 吕娘子本来就是特意请她过来的，对她提出的问题自然是耐心解答。 晴天听罢连连点头，很快就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众人跟着侍女和吕娘子穿过庭院，来到了一个会客厅内。 侍女让众人在此稍候，进去之后很快就将贝娅特丽丝女王请了出来。 大家纷纷按照路上吕娘子所教的上前行礼问好，吕娘子则在一旁帮他们翻译。 轮到晴天的时候，她落落大方地上前。 反倒是吕娘子看着她，流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 晴天一张嘴，就叽里咕噜地吐出一连串的西洋话。 贝娅特丽丝女王闻言面露惊喜，没想到能在大齐遇到会说自己国家语言的小孩子。 吕娘子更是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刚才路上，她只说了一遍，晴天说自己记住了，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信的。 当然，她知道世上有人记性好，可以过目不忘或者过耳不忘。 可西洋话已经是另外一个体系的语言了，晴天之前应该也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记忆难度可以说是翻倍增长。 但是晴天不但一字不差地将自己刚才说的几句话都说上来了，甚至连语气语调和停顿都分毫不差。 吕娘子此时看向晴天的眼神，像是饿了十几天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似的。 她跟贝娅特丽丝女王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招手将晴天叫到自己身边，又说了几句话让她学。 晴天全都只听一遍，就能完美地复述出来。 屋里瞬间就跟炸开了锅似的。 不但贝娅特丽丝女王和她的仆人们都惊诧不已，屋里除了魏衍和秦鹤轩之外的大齐人也都被震撼到了。 焦先生之前还有情致说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今看向晴天的眼神也有了变化，这次是真的有些嫉妒魏衍了。 “魏兄，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居然让你收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学生。” 叶昌瀚和叶昌琨更是惊得下吧都要掉了。 他们仿佛重新认识了晴天一样。 这还是之前跟着他们一起玩的那个妹妹么？ 为什么连这种让人舌头打结的西洋话她都能听一遍就会说？ 叶昌琨年纪比较小，所以想法比较少，只是单纯地觉得晴天太厉害了。 但是叶昌瀚看向晴天，却微微蹙起眉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好像明明大家都在一起玩，但是有的小伙伴却一扭头就比别人优秀了一大截似的。 他不觉得嫉妒，但是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些不甘。 晴天妹妹这般优秀，是不是衬得他这个做堂哥的很没用呢？ 叶昌瀚若有所思地扯扯焦先生的袖子，低声问：“焦先生，如果我听你的话，好好读书的话，也会像晴天妹妹这样厉害么？” 没想到焦先生却直接摇头道：“这是天赋，不是后天努力能做到的。” 叶昌瀚：“……” 众人跟贝娅特丽丝女王其实也没有太多东西可聊，说什么都需要由吕娘子从中翻译，实在有些费劲。 所以只有晴天在前面跟女王说了会儿话，还顺势多学了几句西洋话，这次的会面基本上就算结束了。 贝娅特丽丝女王起身准备离开之前，从自己手上取下一枚宝石戒指，塞到晴天手里。 晴天连连推辞，但是又语言不同，只能求助地看向吕娘子。 “吕娘子，我娘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而且这是宝石戒指吧？太贵重了。 “你帮我跟贝娅特丽丝女王说说，我真的不能收。” 谁知在这件事情上，吕娘子却是站在贝娅特丽丝女王那边的。 她不但没有把晴天的话翻译给贝娅特丽丝女王听，还直接替她道了谢。 贝娅特丽丝女王笑得很开心，直接弯腰抱住晴天，还在她脸颊两侧各亲了一下。 晴天被闹了个大红脸，还不等她将戒指还给贝娅特丽丝女王，人家就已经带着侍从离开了大厅。 “吕娘子！”晴天气得鼓起腮帮子道，“你刚才根本没有把我说的话翻译给贝娅特丽丝女王听对不对？ “你怎么能替我做主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还直接跟贝娅特丽丝女王道谢呢？” 吕娘子闻言眼睛一亮道：“你听懂我跟女王说的话了？” “道谢的话么？你之前不是说过的么。”晴天指的是前面吕娘子替其他人做翻译的时候说起过，她就记在心里了。 刚才吕娘子跟贝娅特丽丝女王说的，明显也是道谢的话。 “宝贝儿，你可真是太聪明了。”吕娘子如今看着晴天，简直像是在看一座宝石矿。 要不是大齐没有这样的礼数，她简直也想学贝娅特丽丝女王那样，抱住晴天狠狠地亲上两口。 “放心吧，对于贝娅特丽丝女王来说，一个宝石戒指真的算不得什么。 “毕竟她的国家就盛产这些。 “对她来说，这些小玩意儿就像是咱们常见的山核桃一般稀松平常。” 但是晴天却依旧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 “无论这个宝石戒指对女王来说是否稀罕和值钱，那都是女王的事情。 “但是我不能收这样的礼物，是我的事情。 “这是不可以混为一谈的，不能说因为女王有很多宝石，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这般贵重的东西。” 晴天说着，将戒指举到吕娘子面前道：“还望吕娘子帮我将这枚戒指归还给贝娅特丽丝女王。 “也希望你能替我道谢，并向女王解释清楚原委。” 虽然因为年纪小，晴天对于自己想法的表达并不是特别清晰。 但是在场的三位大人却都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焦先生忍不住道：“魏兄，实话实说，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嫉妒你了。” 吕娘子也终于明白，自己如果还想收晴天这个学生的话，最好还是要重视她的意见，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第486章 先生，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吕娘子遵从晴天的意思，将宝石戒指拿过去还给贝娅特丽丝女王。 贝娅特丽丝女王十分奇怪，为何送出去的礼物又被退回来了，还问吕娘子是不是自己不了解大齐的规矩，或者是晴天不喜欢这个礼物？ 于是吕娘子就向贝娅特丽丝女王解释了晴天的意思。 贝娅特丽丝女王闻言连连赞叹，对晴天满口的夸奖，最终还叫来侍女，让她去拿了一小篮子她们远渡重洋带过来的西洋糖果，让吕娘子转交给晴天。 贝娅特丽丝女王还表示，这些只是普通的糖果，希望晴天可以收下。 吕娘子提着小篮子，带着糖果回来，将贝娅特丽丝女王的意思又转达给了晴天。 晴天闻言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立刻接受，而是扭头看向了魏先生。 见魏先生微笑着点点头，晴天这才礼貌地向吕娘子道谢，并且托她向贝娅特丽丝女王转达谢意，这才接过了篮子。 接过篮子之后，晴天立刻就伸手抓了几块糖。 吕娘子见状也不由莞尔。 西洋糖果包装都十分精美，只要是小孩子，估计都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如果换成别的孩子这样，吕娘子也许还会觉得有些失礼。 可她如今看晴天哪哪儿都无比顺眼，所以非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觉得十分可爱。 但是晴天抓起糖果，却并没有急着自己吃，而是分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但秦鹤轩、叶昌瀚和叶昌琨三个人都有，就连几个大人都没有落下。 晴天双手将糖果捧到焦先生面前让他挑选。 焦先生却摇摇头道：“你们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但晴天听了却道：“不管多大年龄都是可以吃糖的。 “而且这些是西洋糖果，焦先生也可以尝尝看跟咱们大齐的糖果有什么不同。” “你这孩子也太会说话了吧？”焦先生闻言终于笑了，从晴天手中拿了一颗糖，直接剥开糖纸塞进了嘴里。 叶昌瀚见焦先生都吃了，自己才剥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 若是在以前，他哪里会管焦先生吃不吃，自己想吃就会剥开便吃。 但是今天看到晴天妹妹接人待物的样子，竟突然间开始反省起自己来了。 叶昌琨没那么多想法，单纯只是出于小动物的趋利避害，怕招惹了焦先生又会被罚。 所以直到看见焦先生和哥哥都吃了，他赶紧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太好次了……” 叶昌琨嘴里含着糖，还积蓄了一些口水，说起话来呜噜呜噜地有些口齿不清。 这次不等焦先生说什么，叶昌瀚就先道：“嘴里含着东西不要说话，等吃完了再……” 他话没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嘴里也含着糖果，顿时尴尬得说不下去了。 焦先生见状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其实通过这些天的接触，焦先生早就发现，叶昌瀚和叶昌琨这小哥俩虽然有些顽皮，但是本质不坏。 只不过是因为叶庆山在边境多年，两个孩子松散惯了没人教导，所以才会特别顽皮。 经过这段时间的教导，两个孩子都已经渐渐有了些转变的苗头。 尤其是叶昌瀚，在看到别人懂礼貌知进退的时候，显然已经开始有反思自己行为的意识了。 想到这里，焦先生之前对魏先生的那点儿嫉妒也烟消云散了。 比起教晴天这样又乖巧又聪明的孩子，他还是享受这种将顽石慢慢打磨成美玉的过程。 焦先生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看正在专心吃糖的叶昌瀚和叶昌琨兄弟俩。 他决定还是先不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他们了。 免得刚刚有点起色就开始翘尾巴。 大家都把自己的糖吃完之后，吕娘子才道：“魏先生，晴天，我有点事想找你们两个谈谈，咱们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魏衍知道吕娘子先说什么，自然是点头应允。 晴天见魏先生答应了，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却没急着点头，而是仰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秦鹤轩，小声问：“那我们去谈事情，就留秦哥哥一个人在外面么？这件事是非要背着秦哥哥不可么？” 秦鹤轩抢先开口道：“没事，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就是了。” 吕娘子倒也不是想要避开秦鹤轩，只是觉得这件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原本听到晴天那么问，她就想说带上秦鹤轩也没关系的。 但是秦鹤轩抢先开了口，她就只能换个说辞道：“秦小少爷自然可以进来听，如果不想进来的话，我可以叫人陪您去园子里转转。 “这次为了迎接从西洋远道而来的贵客，花园都是提前按照西洋风格布置的，这在别处可是想看都看不到的。” 吕娘子这番话表面上是让秦鹤轩做选择，但实际上，依旧还是不希望他掺和进来。 秦鹤轩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假装十分感兴趣地说：“此番跟先生前来，本就是为了开眼界、长见识的。 “这边花园这么有特色的话，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吕娘子闻言很是高兴，赶紧叫人进来，让他们带着秦鹤轩去花园走走看看。 叶昌瀚和叶昌琨一听说还有西洋风情的花园可以看，齐齐将目光投向了焦先生。 虽说在家里他们两个都经常跟焦先生作对，但是来到这样陌生的环境当中，两个孩子还是下意识地开始看焦先生的眼色行事。 勉强也可以算是开始接纳和认可他这个先生了吧。 焦先生心情大好，但是却冷酷地否决了他们俩想去花园的念头。 “放心，不就是领略西洋风情么，我早就给你们安排了更好的。” 听了焦先生的话，叶昌瀚和叶昌琨齐齐打了个寒战，总觉得焦先生这般说话的样子好可怕，似乎又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吕娘子将魏先生和晴天请到了东隔间内，焦先生则带着叶昌瀚和叶昌琨来到了东厢房屋里。 屋里早就已经有一个洋人在等着了。 这位洋人颇有些自来熟，看到有人进屋，立刻笑着起身，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寒暄的话。 焦先生虽然听不懂，但看他的模样也基本猜出了大概。 “该怎么做，吕娘子都告诉过你是不是？ “事成之后，我会叫人将答应你的瓷器送过来的。” 焦先生说完这话才突然察觉到自己犯了蠢，西洋人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好在这位热情的西洋人不但没有不高兴，反倒一脸认真地听完焦先生的话，然后竖起大拇指，不断重复道：“驴良纸，驴良纸！” 都把焦先生给听蒙了，心想这西洋话我也听不懂啊，实在不行只能等吕娘子和魏先生聊完之后再把人叫过来帮忙了。” 最后还是叶昌瀚在旁边嘟囔了一句：“这人怎么了，一直重复吕娘子吕娘子的。” 焦先生这才恍然大悟，他刚才太过先入为主，以为对方说的是西洋话。 如今被叶昌瀚点醒才意识到，那人说的可不就是官话极其不标准的吕娘子三个字么。 于是焦先生赶紧点头：“对对，吕娘子，等一会儿她过来，让她帮咱们互相交流一下。” 那个西洋人却依旧不断地重复着吕娘子，然后做了个拍胸脯的动作。 就在焦先生还在想，这个动作在西洋是不是也表示“交给我就放心吧”的意思？ 那名西洋人却已经觉得自己沟通清楚了，直接冲着叶昌瀚和叶昌琨说起了西洋话。 焦先生见对方正是完全按照自己交代的方式来做的，顿时轻松下来，也没有去打断他，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手里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棍儿，晃来晃去地让人有些分神。 一开始，叶昌瀚和叶昌琨都觉得十分新奇，不但认真地听着对方在说什么，还在不断尝试地模仿发音。 之前见着晴天做得轻松，就带给他俩一种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的感觉。 直到如今自己真的做了，才知道这有多么的不容易。 两个孩子学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学明白，终于渐渐对西洋话失去了兴趣。 一旦没了兴趣，西洋话听起来就像听不懂的天书一样，不但听得人无聊至极，还有些催眠的效果。 但是焦先生就坐在旁边，拎着不知从哪里捡起来的棍儿，眼神扫到谁走神了或者打瞌睡了，就直接用手里的棍儿捅一下。 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听下去，最后竟把叶昌琨都给听哭了。 “你们不是说要来看西洋人，要听西洋话么？ “现在都随便让你们听了，怎么还哭了呢？" 叶昌瀚看着弟弟哭花的小脸，实在有些心疼。 当然，他同时也心疼自己的耳朵。 “先生，我错了，我愿赌服输，我今后一定不逃课不带着弟弟偷着跑出来了，我也会每天好好读书的……” “真的知道错了？”焦先生挑眉问。 “是，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叶昌瀚这次说得无比真诚。 焦先生闻言点点头，颇为欣慰地说：“知道错了就好，既然错了那么多，就再多听一会儿，给你们长长记性吧！” 一听说还要继续听，不停说话的西洋人并没有怨言，反倒是兄弟俩立刻就崩溃了。 “焦先生，真的不能再听了，我宁愿回去背书也再也不想听这个了！”叶昌瀚红着眼圈道。 焦先生则好整以暇地说：“急什么，我用一套上好的瓷器，换了人家两个时辰的时间呢！ “这么快就结束的话，岂不是浪费了。” 叶昌瀚和叶昌琨一听这话，什么？两个时辰？ 两个人顿觉眼前一黑，都瘫在了椅子上。 另外一边的东厢房内，吕娘子待魏先生和晴天都坐下之后，一脸正式地对晴天道：“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有些太唐突了。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之后，我还是很希望能够收你做我的学生。” 见吕娘子上来不是先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直接去跟晴天谈，魏先生在心里微微赞许了一下她的做法。 晴天这孩子平日看起来十分随和好说话，其实她只是不愿意为了小事计较。 但是在一些涉及到原则的问题上，她其实是很有自己的主意的。 就好比刚才的宝石戒指，她认定自己不该收，那么无论吕娘子说什么，她都会坚持自己的意见。 吕娘子估计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晴天听了吕娘子的话十分困惑，皱眉道：“可是我上次不是都拒绝过你了么？我已经有先生了，你不是也认识魏先生么？” 晴天是真的不理解吕娘子坚持要收自己为徒的执念。 上次被拒绝之后居然还不放弃。 这次干脆直接当着魏先生的面儿提起来。 不过想到这里，晴天扭头看看魏先生，发现他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 晴天不由得往深了又想了想。 今天魏先生带秦哥哥和自己来鸿胪寺，当时说的就是受吕娘子的邀请。 可见魏先生和吕娘子应该是早就认识的。 晴天忽然脸色一变。 难不成是魏先生不想要自己这个学生了，便趁着吕娘子想要收自己为徒，所以想让自己改拜吕娘子为师么？ 想到这里，晴天心里发慌，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她拉着魏先生的袖子道：“先生，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你跟我说，我一定会改的，你别不要我……” “这话是从何说起呢！”魏先生没想到晴天竟然把事儿给想歪了，见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赶紧解释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但是你也看到了，吕娘子会很多连我都不会的东西。 “你如果愿意的话，以后可以上午来我这里读书识字，每个月抽几天下午去吕娘子那边学一学其他的东西…… “怎么到我这里就只需要一个月抽几天时间了……”吕娘子闻言表示不满。 魏先生瞥她一眼道：“知足吧，晴天可还没答应要给你做学生呢！” 吕娘子闻言立刻笑成一朵花，柔声对晴天道：“或者你先抽时间过来几趟，跟我学学西洋话。 “如果觉得感兴趣的话，再拜我为师也可以啊！” 第487章 叶家当真满门好儿郎啊！ 随着贝娅特丽丝女王抵达京城，紧接着又有好几个西洋小国的国王或是王子陆续抵达。 这几个国家虽然都不大，却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也一直在跟大齐做生意。 这次受邀前来，一是希望能进一步跟大齐搞好关系，二也是想亲自过来看一看大齐都有哪些自己国家稀缺的商品，以及价钱如何，好方便今后进一步的交易。 一时间导致京城的繁华地段，到处都能看到西洋人的身影。 这些人有的金发碧眼，有的皮肤黝黑，在许多小孩子的眼里，简直都是妖怪一般的存在。 谁若是冷不丁在街上碰到一群西洋人，那晚上回家都得做半宿噩梦。 于是街上的孩子们肉眼可见地减少，一个个都躲在家里不敢随便出门。 而为了这些西洋人的安全，羽林卫一个个忙得连休沐都被取消了。 整天陪着这群西洋人到处逛街买东西，每个人的手里都提满了东西。 “你是不知道，那些西洋人的眼睛，什么颜色的都有，冷不丁对视一眼可吓人了。” “是啊，他们说起话来叽里咕噜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你可就说错了，人家西洋人跟咱们不一样，可不用字。” “不用字用什么啊？” “反正就是不用。” “那些西洋人一个个都跟土包子一样，看到什么都好奇，问来问去的。 “鸿胪寺派来的人一天到晚说得嗓子冒烟儿。” “他们还看到什么吃的都要尝尝呢！” “简直就像是乡巴佬进城一样！” “那可不一样，乡巴佬可没有他们那么有钱。 “你没看见么，那些人手上身上，什么饰品上都镶嵌着宝石，太阳一照浑身发光，直晃眼。” “要不叫咱们天天贴身保护呢！不然就他们那傻了吧唧的样子，早就被人偷得啥也不剩了。” …… 这天，皇上在宫中设宴款待从西洋来的诸国国王和使者，所以羽林卫的人才终于得空，能休息一日。 于是之前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便约好了一起来看叶老四。 叶老四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叶庆山怕他累着，叫人过来传话，让他先别急着回去，等过些天再说。 所以大家来了之后，确认叶老四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跟他说起这些西洋人来。 “幸亏你还没回来，不然真的要累死了。” “那帮西洋人，人高马大的，简直就像牲口一样，逛一天街，买那么多东西都不觉得累。” “他们当然不累了，毕竟买的东西也不用他们自己拎着，累得只有咱们！” “可不是么，而且这些西洋人可是真有钱，身上随便摸出来就是大大小小的银币。” “银币算什么啊，我还看见一个傻大个拿着金币去买馄饨的。” “那摊主还不得吓傻了？” “摊主直接气得要打人报官，还以为他拿假货糊弄人呢！” 大家闻言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老四也跟着笑，然后道：“虽然你们都说挺累的，但是我还真挺羡慕你们的。 “我前些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养伤，最近才刚能下床到院子里走动走动。 “稍微一活动，感觉全身都要生锈了。 “再不给我点事儿做，我都快要闲疯了。” “那你就去跟叶将军说说呗，你能不能回去，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就是，叶将军不是你堂哥么，也没啥不好意思开口的。” 叶老四闻言连连摆手：“你们快别这么说了。 “庆山哥的确是我堂兄，我也不瞒大家，我的确是靠着他的关系才进了羽林卫。 “但其实我们两个的第一次见面，也不比你们跟他第一次见面早多少。 “再说了，我也不能一辈子都靠着我堂哥过日子啊！” 马哥闻言突然用力一拍叶老四的肩膀道：“你小子，我们可不是介意这些的人。 “你平时表现如何，我们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你这次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了，更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 “你就放心吧，回去之后若是有谁敢拿这个说你，哥几个第一个不同意。” “就是，你都这么拼命了，就算跟叶将军有亲戚关系又如何？” “放心吧，哥几个肯定都挺你。” 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话糙理不糙，让叶老四听得心里头暖暖的。 大家正说这话，门口的帘子一晃，钻进来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瓜。 紧接着，帘子下面又是一动，拱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 来的正是晴天和啸夜。 “四叔，我娘说，让你把大家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屋里几个人听到这话，先是一静，紧接着纷纷开口。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不是太麻烦家里了。” “我们就是来探病而已……” 大家兜着圈子说着不好意思，却谁也不肯直接拒绝。 毕竟如今大家对老叶家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知道叶大嫂的手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尝得到的。 虽说来探病还要留下蹭一顿饭，多少有点儿厚脸皮了。 但是以他们的身份和收入，下次想再有这样的机会，估计是要等到天荒地老去了。 所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盼着别人若是能开口拒绝，自己就也跟着走了。 结果看了半天发现，大家谁也不舍得起身离开。 最后还是马哥忍不住笑骂道：“行了，一个个的，想留下吃饭就说，装什么装。 “我就直说了，我馋游娘子的手艺，我今天就厚着脸皮不走了！” 事情被马哥这么一说破，大家反倒都没有之前那么别扭和不好意思了，全都笑了起来。 叶老四道：“我大嫂留你们吃饭，自然是真心的，不是跟你们瞎客气，这会儿说不定菜都已经备好了。 “你们若是走了才麻烦呢，那么多菜，我们得吃到啥时候去。” “你看这事儿弄得，好像我们是过来蹭饭的一样。”另外一个人站起来，挠挠后脑勺道，“要不咱们趁着还没吃饭，帮着干点活儿吧！” 马哥闻言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嘿，李元伟，还是你小子这话靠谱。 “走，兄弟们，咱们不能白吃人家一顿饭。 “大家一起去院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咱们能帮忙的！” 几个人一听这话，全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跑得快的直接抢到了劈柴的活儿。 跑得慢的人就只能帮着扫扫院子了。 叶老四起身跟了出去，连声道：“家里也没什么活，真不用你们帮忙，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啥客人不客人的，你这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了么？”马哥一边劈柴一边道，“倒是你，赶紧回屋去，小心别碰着。” 叶老大前两天刚买了辆车木柴，堆在院子里面还没顾得上收拾。 这下可好，几个人轮流干，很快就把堆在墙角的木柴全给劈好了，然后还整整齐齐地都给收拾到柴房里去了。 最后还把院子全都扫了一边，东西都归拢得整整齐齐。 叶大嫂炒完第一个菜端着出来的时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走到别人家院子里去了。 这院子咋还大变样了？ 环顾四周才发现那几个人一人一脑袋汗，正在做最后的收尾。 “快别弄了，赶紧洗把脸，进屋准备吃饭了。” 叶大嫂一边说着，一边进屋把盘子放在桌上。 对于叶大嫂来说，做饭最费时间的，是前面的洗菜备菜，一旦开始上灶了，那速度就立刻快起来了。 不多时，十个菜就摆上桌了。 饶是这样，叶大嫂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擦擦手道：“谢谢你们惦记着我家老四，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约着过来看他。 “也不知道你们今天要来，也没提前准备什么。 “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花时间的大菜，全都是小炒和凉菜，大家千万别见怪。 “你们快吃吧，我去给你们拿酒来。” “游娘子，您这话会说得我们都无言以对了。 “您不嫌弃我们，还给我们做了这么多菜，我们都已经感激不尽了。 “您快别忙了，我们明天还要当差，晚上还有人要去巡夜，可是万万不敢喝酒的。” 叶大嫂一听是因为有正事儿，这才作罢道：“那你们就多吃点菜，我去给你们盛饭。 “后厨还有饺子，想吃的话自己去拿。” 将一盆米饭送过来之后，叶大嫂把门给他们关好退了出去。 叶大嫂一走，大家立刻就不再矜持。 桌子上顿时筷子横飞，一个个吃得风卷残云。 甚至一顿饭吃下来，几乎就只有叶老四在说话，其他人都根本腾不出嘴来。 一桌子菜很快就被吃得盘盘见底儿。 叶老四一看全都光盘了，赶紧扶着桌子起身道：“不够吃的话我去厨房给你们端几盘饺子。” 马哥一把就把他给拉住了。 “呃——”他打了个嗝才道，“快别了，都吃撑着了，我现在连饺子这两个字都听不得。” 其他人也都捧着肚子附和。 “是真的吃不动了。” “不骗你！” “主要还是游娘子做菜太好吃了，等我回过神来都已经吃撑了。” “我主要是看着盘子里没吃干净太浪费了。” “对对，我也是。这可是游娘子的手艺，撑死也得吃光才行！” “你们可真是，别把胃给撑坏了才是真的。”叶老四无语，出去找叶大嫂要了点晴天偶尔吃的山楂丸子，回来分给他们吃下去好快点消化消化。 “没事儿，我们晚上还要巡夜，出去走几圈就好了，别说是这些饭菜了，就算吃进去的是秤砣都能给消化光了。” 大家吃饱喝足，这才又重新有功夫耍起贫嘴来。 又聊了一会儿，看时辰不早了，几个人才纷纷站起来告辞。 走前还帮着把桌子给收拾干净了。 叶老四看着他们一边整理着身上的官服一边往外走，互相交流着今晚巡夜的路段，以及巡夜之后去哪里吃点儿宵夜之类的话，不由得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而叶庆山那边，最近正在忙着帮叶老四请功和提拔他的事儿。 毕竟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总要有所表示，不能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就把人给弄回来当差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邵氏都说了，想要叶老四跟周小娘子这门婚事能成，也得先把叶老四的职位给提上来才行。 但是因为上次被蒙古人混入宫中这件事，朝廷里一直有人参奏他失职。 虽说皇上当时还宽慰了他几句，说他刚刚接手，也不能怪他。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提给叶老四升职的事儿，就显得有点儿太不识趣了。 如今眼瞅着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叶庆山捉摸着自己应该可以上个奏本，稍微提一提这件事儿了。 毕竟叶老四这功劳可是实打实用受伤换来的，可不是他硬往自家堂弟身上贴金。 而且这次上奏本，叶庆山还得了秦大人的指点。 他先从叶老四在自己回京之前就因为剿匪有功，得过皇上的褒奖和赏银开始写起。 然后将叶老四加入羽林卫，说成是皇上的褒奖让他有了为国效力的念头。 如今更是用一身的伤，证明了皇上当初没有看错人。 也证明了叶老四真的是全心全意要为皇上尽忠，都已经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根本不是来混日子的。 按照秦大人指点的思路写完奏本，连叶庆山本人都觉得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事儿都是真事儿，就稍微做了点调整，一下子就显得那么不一样了。 怪不得人家秦大人能得皇上的器重和宠信呢！ 看来自己也应该好好学学才行。 叶庆山的这份奏本交上去之后，当天就被秦松胤放在了第一位呈到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看完叶庆山的奏本，还特意将秦松胤叫进来询问了一下，得知之前的剿匪英雄，打虎英雄，竟然都是叶庆山的堂兄弟，不由得龙颜大悦。 “叶家当真满门好儿郎啊！” 皇上一高兴，叶老四不但顺利升职，而且又得了二十两赏银。 第488章 平平安安活到老比什么都强 龙颜大悦的结果，便是叶老四直接被提拔成为了正七品下的中候。 当叶庆山带着旨意和任命的文书来到饺子馆的时候，叶家人都惊呆了。 “啥？”叶老太太掏掏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几品？咋还有品级了？” “七品，庆山说是七品！”叶老大已经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了，“娘，老四真是出息了！县太爷也不过是七品官，老四如今都跟县太爷是一个品级了！” 叶老四赶紧解释道：“大哥，不是，人家县太爷是正七品，我这只是正七品下。 “再说了，县太爷人家是一方父母官，我这算啥啊，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可家里人哪里还听得进去叶老四说什么啊，一个个都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真没想到，咱家还能出个当官的人啊！”叶老太太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若是你爹还活着，都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叶老四还想说什么，被叶庆山拍拍肩膀道：“让家里人高兴高兴吧！” 叶老太太抹了会儿眼泪，便开始琢磨起正事儿来。 “这可是大好事儿，怎么着也得回村里摆几桌酒，让村里人都跟着热闹热闹，沾沾喜气。” “娘，不用了吧。”叶老四一听这话，真是一个头有两个大，“咋还要回村摆酒呢？庆山哥都是大将军了，也没在村里摆酒啊，我摆啥摆！” “当然要摆！”叶老太太严肃道，“咱家跟庆山能一样么？ “庆山如今又不住在村子里。 “你虽说是在京城，但是我和老二老三还得在村里生活。 “若是不摆酒，以后传出去还不得被人戳着咱家脊梁骨说咱家抠门啊？ “再说了，这不是好事儿么？ “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还是你有啥见不得人的？” 叶老四无奈道：“娘，我啥事儿您不清楚啊，能有啥见不得人的。 “我就是觉得，我跟村里人也没有那么熟。 “还要特意回去摆酒，像是故意回去显摆似的。” 叶大嫂见叶老四似乎真的不想回去摆酒，但是叶老太太听着他的话，脸上已经渐渐露出不满的神色了。 为了避免娘俩当着叶庆山的面吵起来，她赶紧道：“老四啊，不是嫂子不向着你，但是这次的事儿，我还是觉得娘说的有道理。 “咱不说别的，光是之前郭氏那件事儿，村里人就传出不少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来。 “你远在京城自然听不到，但娘可是一直住在村子里的。 “再说了，你以后少不得要再娶媳妇。 “摆个酒，消除一下大家的胡乱猜测，也正好让大家看看你如今有出息了。 “毕竟无论你以后娶谁家的姑娘，总不能从来不带她回村吧？ “难道你愿意让人家姑娘跟你回去听闲言碎语？” 一听叶大嫂这样说，叶老四瞬间把想好的反驳吞了回去。 他此时一下子就想到了周小娘子，忍不住露出几分羞涩。 叶庆山听了叶大嫂这话，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老四啊。 “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你嫂子可跟我说过，只要我能让你把职位提一提，跟周家说亲的事儿，就包在她的身上。 “所以你就别那么多这个那个了，老老实实听家里的话，家里人又不会害你！” 叶老四的脸唰地红了，这回也不说什么不愿意了，一切全凭叶老太太做主。 叶老太太翻了翻月份牌子道：“后天日子不错，老四如今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们赶紧把手里的事儿都安排一下，咱们后天一起回村里，正好也该回去看看房子建得如何了。 “如今家里地里的事儿都压在老二两口子和老三媳妇身上，还要管着五个孩子，怕是都要把他们几个累死了。 “这次摆完酒，我就正好留在家里不回来了，再怎么样也能帮他们稍微分担一点儿。” “娘，村里的事儿我早就交代过老二了，若是忙不过来就花钱请人。 “你最近在这里照顾老四已经够辛苦了，回家之后赶紧好好歇歇。” “我有啥可辛苦的，天天换药有大夫，做饭有你大嫂，我整日好吃好睡的，进城一趟人都给待胖了。” …… 叶老太太都发了话，大家全都依照吩咐开始准备。 叶大嫂跟岑老打好招呼，然后将店里的事儿都安排好，又上街买了许多要带回村里的东西。 晴天也在第二天上午去跟魏先生请了假。 第三天一大早，叶老大和叶老四各赶了一辆车。 一辆车上坐着老太太、叶大嫂、晴天和啸夜，另一辆车里满满都是带回家的东西。 从京城回去的路上，自然少不得要去县城一趟。 叶老大带着叶老四去见族长叶东明，把这件事儿先告诉给他。 毕竟之前叶东明都抱怨过好几次了，嫌老叶家有喜事都不知道来告知一声。 所以这次叶老大到了县城的第一时间就带着叶老四登门来了。 叶东明最近其实对叶老大颇有意见，只是叶老大自己不知道罢了。 究其原因，便是之前小黄氏那个案子。 站在叶东明的角度，这就是叶老大有一次绕过了自己去办事儿了。 所以在刚开始听到叶家兄弟登门的时候，叶东明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小黄氏的事儿来赔礼道歉的。 但是他从屋里一出来，看到两个人都空着手，虽然没挂相儿，但是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太高兴了。 觉得叶家人真是越来越飘了，都快不把自己这个当族长的放在眼里了。 另外一边，叶老大对此还浑然不觉，看见叶东明出来，立刻笑逐颜开地打招呼道：“族长。” 叶东明见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忍不住道：“呦，你家这是又有什么大喜事儿了？” 他说完又瞥了满面红光的叶老四一眼，道：“该不会是你家老四要再娶了吧？” “族长，您算是猜中了一半儿！ “的确是有喜事儿，也的确是我家老四。 “不过不是成亲，而是我家老四升职了，如今已经是正七品下的中候了。” 叶东明听完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什么？叶老四当官了？ 虽说根本不知道中候是做什么的，但甭管是上是下，那前头的品级终归是正七品啊！ 叶东明忍不住扭头，上下打量着叶老四。 他认识字么就当官了? 但是甭管心里怎么想，叶东明已经习惯性地露出了笑容。 “恭喜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难怪今天一大早晨，就有喜鹊在我家门口的树上叫个不停，喜事这不就登门来了么！” 寒暄了几句之后，叶老大道：“我家后天要在村里摆酒，到时候还请族长能来赏光啊！” “没问题，一定到，这天大的喜事，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从叶东明家告辞离开之后，走出胡同，叶老四忍不住道：“大哥，我怎么觉得族长好像有点强颜欢笑呢？” “管他呢！”叶老大刚才也看出来了，“咱们礼数到了就够了，别人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儿。 “再说了，你如今都有了品级，族长再大他能大过皇上？能大过庆山？ “咱们不惹他便是了，但他要是想拿捏咱们，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兄弟俩从叶东明家离开之后，直奔张记木工坊去找叶老三。 到了地方，叶老大在跟叶老三报喜的同时，兴奋得稍稍没能压住声音。 叶老四成了正七品下中候的事儿瞬间就在木工坊内传开了。 众人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上前恭喜，最后甚至都把木工坊的老东家和少东家都给惊动了。 “你家老三在我们这儿做事，一直勤勤恳恳。 “最难得的是他手艺又好，脑子也灵活。 “都帮我们改良过好几款老式家具了，如今在县城里都有些名声了。 “最近县城谁家有喜事，要是能用上一套你家老三做的家具，那说出去都是格外有面子的事儿呢！” 老东家其实已经好久没有管木工坊的事儿了，近些年一直都是儿子在打理。 刚才这番话，还是接到消息来的路上了临时抱佛脚，向儿子刚刚了解过的。 叶老三没想到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东家竟然对自己的情况这么熟悉，想必是少东家会经常在老东家面前为自己美言。 思及此处，叶老三竟然还觉得颇有些感动。 在众人的一片恭喜声中，老东家直接准了叶老三的假。 甚至还说：“这是大喜事，多给你几日假，回去好后庆贺一下。 “家里摆酒的桌椅板凳可还够用？咱们的库房里还有一批。 “若是有需要，我立刻叫人装车给你们送过去。” 老东家这话自然是客套，叶老三也没傻到会相信这个，连声道谢后便回去收拾东西，跟着叶老大和叶老四一起离开了。 临走前叶老大还不忘去跟王歌打了声招呼，一来是请他去赴宴，二来是让他媳妇后天去榕溪村帮忙。 “大哥，放心吧，我们两口子肯定早早就去帮忙。” 王歌刚才混在道贺的人群中，也没拼命往前凑，这会儿才拍了拍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可真是好样的！” 离开木工坊之后，三个人直奔县城上的集市。 叶老太太和叶大嫂正在那边买东西。 待兄弟三人赶到的时候，她们正好已经买得大包小包拎不下了。 三个人赶紧从她俩手中接过东西，找个地方吃了午饭，又陪着逛了半天街才准备回家。 叶老大和叶老四都十分不解：“有什么东西不能直接在京城买，还非要回这边来逛。” 叶老太太一边收拾着自己买的糖果和糕点，一边道：“你们懂什么，京城虽然好，东西也全，但是有些东西卖得也太贵了。 “你别看这些东西都不起眼，但是这里省一点，那里省一点，可比京城便宜不少呢！ “你们一个个的，也别日子刚好过一点就开始翘尾巴。 “老话说得好，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 “像咱家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可不就得这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么！” 叶老大闻言笑道：“娘，我们是普通老百姓，老四如今可不是了！ “等他以后越升越高，说不定还能给您挣个诰命夫人当当呢！”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却瞬间沉默了，半晌才道：“什么诰命不诰命的，我才不稀罕那个。 “若是每次都得受伤才能立功，倒不如就一直做个七品官也挺好。 “平平安安活到老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得车上的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晴天突然开口道：“奶奶放心，四叔肯定能平平安安活到老的。” 叶老太太闻言，一把将晴天搂进自己怀里。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奶奶心里就踏实了。” 叶老大刚才还被老太太那话说得有些感慨。 结果听到后面这话又笑了起来。 “娘，您这也太惯孩子了，晴天又不是佛祖菩萨，她说啥是啥啊？” “你懂个屁！”叶老太太忍不住骂道，“好好赶你的车吧！” 叶大嫂也赶紧钻出身子去，掐了叶老大一把，低声道：“你管它准不准呢，老太太听着孩子这么说高兴不就得了？ “你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呢？ “不说能憋死你不？” “非要把娘惹生气了你才满意是不是？” “行行行，我错了，我嘴贱了。”叶老大赶紧抬手，朝自己的嘴上轻拍两下，“我自己打嘴，行不行？” “瞧你那个德行吧！”叶大嫂嗔怪了一句，这才重新回到车厢里。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入村口，叶老大惦记着新房，干脆直接赶着车就往那边去。 叶老四赶着车跟在后面，一看路线不对劲，赶紧喊：“大哥，这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啊！” 叶老大在外面扬声问：“想不想先去新房看看盖得咋样了？” “那可太想了！”叶老四闻言瞬间来了精神。 别说是他俩了，就连坐在车里的叶老太太、叶大嫂和晴天心里也都充满了期待。 晴天更是直接趴在车窗上，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自家的新房子。 第489章 这不相当于白捡个大胖儿子么！ 马车顺着村子外围的路一直上去，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原本杂草丛生，都是杂树和灌木。 如今已经都被清理出来，看起来开阔了不少。 盖房的进度比叶老大想象中还要快，此时都已经开始砌墙了。 叶东魁站在石墩子上，时不时喊上几嗓子，调度着在场所有人。 “东魁叔，辛苦了啊！”叶老大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叶东魁先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村里哪个小年轻再跟他逗闷子。 低头一看居然是叶老大，叶东魁立刻就乐了。 “呦，老大回来了。”叶东魁从石头上下来，还不忘打听，“老四身体养得怎么样？伤好了么？” 叶老四闻言凑过来道：“东魁叔，您自个儿检查检查，看我好没好！” “是么，那我可要得好好看看。”叶东魁说着，便要伸手去扯叶老四的衣裳。 周围帮忙打下手的年轻媳妇们都羞得转过头去。 但是那些大娘和婶子，却都笑得合不拢嘴，看得更是目不转睛。 叶老四赶紧求饶：“东魁叔，我错了，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剩一点血痂了，等都掉完就好了。” 叶东魁不过是开玩笑，也不是真的要扯叶老四的衣裳。 “那怎么不等伤都养好了再回来？”叶东魁一听还没好利索，关切地问，“还是说准备回来村里继续养着啊？” 叶老四不好意思说这次回来的缘故，否则实在有点像是在自夸了。 他笑了笑，挠挠头便转身走了。 留下叶东魁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只能扭头看向叶老大。 “这是怎么了？受了一次伤怎么人还腼腆了？” “老四这是不好意思了。”叶老大笑着替他说道，“东魁叔，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家老四立功了，如今升职了，正七品下，叫什么中候。” “当官了？” “正七品下？” 听到这话的村民全都围了上来。 大家虽然不知道中候是什么官，但是大家都是知道，县太爷也才是个七品官。 如今叶老四一下子就成正七品下了，就算有个“下”字，那不也是只比县太爷低一点的大官儿了么？ 消息很快传开了，榕溪村一下子就沸腾了。 谁也没想到，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还能出个当官的人。 且不说老叶家祖坟又冒了一回青烟，就连村里其他人家也都觉得自己与有荣焉。 反倒是在家帮忙烧火做饭的叶老二，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跟村里人的兴奋、激动甚至是羡慕相比，自家人一想到叶老四当时全身缠满布条，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的样子，心里就只剩下心疼和宽慰了。 “老四啊，这是你应得的。”叶老二拍着弟弟的肩膀道，“不过二哥还是想说，以后还是悠着点儿吧。 “别遇到什么事儿就只知道往上冲。” “二哥，我知道，放心吧。”叶老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庆山哥也说我了。 “他说我们羽林卫是一个整体，不是给谁单打独斗的地方。 “遇到事情一定不能自己逞能，要多动脑子，多叫增援。 “不然自己容易受伤不说，弄不好还会耽误大事儿。 “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那就好。”叶老二松了口气，“还是庆山兄弟会说话。 “我嘴笨，说不了人家那么好。 “你知道二哥是啥意思，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 家里这边晚饭差不多做好的时候，帮着盖房子的人和去上学的孩子们都一起回来了。 再加上听说消息过来祝贺和看热闹的人，瞬间把老叶家的前院挤得满满当当。 叶老大喊了好几嗓子，才算是把众人的喧哗给压了下去。 “明天中午，我家摆酒庆贺，大家一定记得来！ “今天没事的人就帮帮忙，先回去吧，院子里实在挤不下了，师傅们还要吃饭呢！ “拜托各位了，先给让让地方吧！” 叶东魁这次选来盖房子的人，几乎涵盖了村里的家家户户。 所以大家一听这话，还真很快就散开各自回家了。 王广平这才一头大汗地挤进来。 他进来就一把拉住叶老四的手，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老四，真好啊！我真是为你高兴啊！ “虽说你们兄弟四个不是在村里长大的，但是我看着你们，也都像是在看我的孩子一样。 “老四能有这么大出息，可真是不容易啊！” 叶老大和叶老四陪着村长寒暄了许久，等盖房子的人和家里人都吃过了晚饭，叶老四才终于抽身出来，回到屋里开始吃饭。 屋里几乎也没剩什么菜了，叶大嫂道：“你能吃就都吃了吧，若是不够再跟我说。” “嫂子，大哥还没吃呢。”叶老四道。 “没事儿，我去给他下碗面就是了，你快吃吧。”叶大嫂道。 叶老四闻言，便将剩下的盘子底儿都给打扫干净了。 叶老大之所以没跟叶老四一起回来吃饭，是因为他被王广平给叫住了。 王广平直接把叶老大拉到后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问：“那啥，老大，你可知道小黄氏那边，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弄得我还挺惦记的。” “村长放心吧，之前判了杖刑，如今已经打过了。 “郭大人爱民如子，也是可怜她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两个孩子，所以特赦她可以等伤养好了再行流放。 “而且他们娘仨要去的地方，也算不得太苦。 “庆山有朋友在那边，可以帮着照看照看，至少不能让她们母子三人受欺负便是了。 “至于之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得好，那就只能看她们自己了。 “咱们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是不是？” “对对，这话说得没错。”王广平知道消息之后也松了口气，“甭管怎么说命保住了，一家三口也没有被分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们一家子，可真是得好好谢谢你帮忙才行。” 好不容易把王广平送走了。 刚才都在前院说说笑笑吃饭的村民，此时都已经吃饱回家了。 叶老大转身进了堂屋，发现别说是饭菜了，连盘子和碗都没了踪影，桌子都收拾干净了。 “好家伙，这是把我给忘了啊！” 叶老大说着，准备自己去灶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但是话音未落，叶大嫂就端着一大碗面进屋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叶老四看着叶大嫂端上来的面，直嚷嚷着大嫂偏心。 这碗面不但用了家里最大号的碗，而且上面还加了各种浇头，什么猪耳朵、猪头肉、肥肠、熏肝儿…… 下了一把菜园子里新摘的小白菜，上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叶大嫂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不是故意给叶老大准备了这么多浇头。 这些都是今天从京城和县城买回来的熟食，准备明天摆酒的时候用，切一切装盘就能上桌。 叶大嫂刚才煮碗面，觉得实在是太素了，便切了几片熟食放进去。 谁知这一开始就停不住了，直到把每样熟食都给他切了几片才停手，结果就弄出如此丰富的一大碗来。 叶老大看了却是满脸惊喜，若不是旁边这么多家里人都在，他恨不得捧着叶大嫂的脸狠狠亲上一口。 然后他接过面碗，放在桌上，对叶老四嘚瑟道：“这是我媳妇，不偏心我难道偏心你啊？ “若是想有人偏心你，给你煮面，那你快自己找个媳妇去！”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只不过叶老太太和叶大嫂是知情的笑，其他人就单纯只是善意的嘲笑了。 叶大嫂刚想把邵氏准备帮叶老四和周家做媒的事儿告诉其他人，让大家也都跟着开心开心，但是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敲完门也不等家里人应声，就直接走了进来。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嘴上还说着：“恭喜恭喜，我过来是想说，你们家这回啊，说不定要双喜临门了。” 一看来人是村里最多嘴多舌的钱婆子，叶老太太立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还不等她借故太累了多进屋去，钱婆子已经来到她面前一屁股坐下来了。 “老嫂子，不是我说啊，你这个命可是真好啊！ “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贤惠会持家。 “孩子们更是一个比一个活泼可爱。 “若是非说还有点儿什么遗憾的话，我猜也就是老四的婚事了是不是？” 钱婆子问完话，却不等叶老太太回答，自己又继续接着说：“甭说是你啊，我都替你愁得慌啊！ “不过现在不用愁了，我现在就是来帮你解决这个难题的。” 钱婆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她自己画得乱七八糟，别人根本看不懂的小本子，摊开放在桌上。 这上头的各种图案，在叶大嫂看来，就像小孩子刚开始学执笔时候乱画的一样。 但是钱婆子明显知道自己画的东西代表什么意思。 因为她已经对着册子讲了起来。 “这头一家的姑娘，年方二八，最是好时候呢！ “最重要的是，这姑娘身量宽敞，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这要是娶过门，保你三年抱俩！” 晴天听得不解，凑到叶大嫂耳边问：“娘，什么叫身量宽敞啊？ “这是不是用错了，先生不是什么教的。” 叶大嫂有点尴尬地冲晴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咱们悄悄的。” 在场的成年人都听懂了，钱婆子的意思就是说，这位姑娘怕是有些丰满。 只不过她这用词属实有些不太尊重人。 钱婆子原以为第一个好生养的优点就足以打动叶家人了。 但是见叶老太太不为所动，赶紧翻过一页，继续讲下一个道。 “这个年纪稍微大了点儿，从小家里条件不好，被送去学了刺绣，手艺还挺不错的。 “如今眼瞅着弟弟都快要娶媳妇了，姐姐也不能一直不嫁人啊，所以让我帮忙说媒呢！ “其实要我说，年纪大点儿也不是什么毛病，年纪大的更会疼人儿呢！ “而且人家还有一手刺绣的好手艺，以后随便绣点什么东西，卖了就能贴补家用。” “那到底是多大呀？”晴天之前还一直用手捂着嘴巴，此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就是比你家老四稍微的、大了那么、那么七八岁吧……” 听了这话，叶老太太差点儿没被气笑了。 这差的是一点儿么？ “对这个年纪，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叶老太太突然开口。 家里人听到都震惊了。 钱婆子却直接笑开了花，还以为自己这是说成了呢！ “甭说是大七八岁了，就算大十七八岁，七八十岁，只要老四自个儿乐意，我都绝不反对。 “只不过我家喜欢敞亮人儿，不喜欢藏藏掖掖不实在的，他钱婶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这话一出，叶家人齐齐松了口气。 钱婆子自然也听出来叶老太太是在讽刺自己，于是讪笑道：“我这不是都跟你们交底了么！ “没事儿，这个若是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呢！” 钱婆子厚着脸皮又往后翻。 晴天好奇地凑过去看她这次在本子上画了一朵花，一个看似像衣裳的东西，还画了个算盘。 “这次的人既会绣花，又会做衣裳，还会算账么？” “哎呦，宝贝儿，你这么聪明，一看就看懂了？”钱婆子见自己本子上的内容直接被晴天道破了一半，也有点慌了神。 但是一想到关键的信息晴天应该是看不懂的，便继续给介绍道：“这位的年纪绝对合适，比你家老四小四岁。 “而且就像刚才晴天说的那样，又会绣花，又会做衣裳，还会算账，还简单认识些字……” 叶家人越听越纳闷，心道钱婆子怎么突然转性了，这个听起来未免也太靠谱了些。 “而且还有个更大的好处，这位的儿子啊，才刚满月。 “若是抓点儿紧，在孩子周岁之前把婚事办了，到时候长大了，跟亲生的有啥两样？ “这不相当于，白捡个大胖儿子啊！” 第490章 啸夜这狗极其护主 叶老四听到这里，已经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一拍桌子，正准备开骂。 一旁的晴天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往旁边一躲，碰掉了桌上的茶壶。 好巧不巧，一壶茶全都洒在了钱婆子身上。 “哎呀！”钱婆子叫着跳起身，用手胡乱擦拭着身上的茶水，“我的衣裳啊！” 这可是她能穿出门见人的最好的一身儿衣裳了。 如今浅色的衣料被茶水浸染得深一块浅一块，心疼得她心都在抽抽。 “你这孩子！真是要死了呦！”钱婆子气得朝着晴天扬起手，像是要打她似的。 晴天立刻大喊：“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刚才钱婆子在这里大放厥词的时候，叶家人大多还是把她当个笑话在看。 甚至叶二嫂还一边跟叶大嫂和叶三嫂低声说着什么，一边捂着嘴偷笑。 可此时看到钱婆子居然想对晴天动手，叶家人顿时都急了。 叶大嫂冲上来把晴天抱在怀里，像只被激怒的母老虎一般冲着钱婆子怒吼：“你要干啥！ “衣裳弄脏了，若是洗不出来，大不了赔你一身。 “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难不成你还想在我家屋里打我闺女？真当我们两两口子是死人啊？ “在自个儿家里，我若是连亲闺女都护不住，那我不是白活了。” 叶老大虽然没有说话，但却也起身默默地挡在妻女前面，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晴天的头埋在叶大嫂怀里，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应该是被吓哭了。 叶家其他人更是齐齐对钱婆子怒目而视。 叶老四本来就对她刚才介绍的几个人十分不满。 她能拿这些人来提亲，岂不说明自己在她眼里就是这样档次的人么？ 还什么白捡个大胖小子，亏她说得出口！ 虽说捡来的孩子也并不是不好，晴天就好得很。 但事儿不是这么个事儿。 钱婆子见叶家人都这样，也有点怂了，但还是嘴硬道：“你们这家人可真是不是好赖。 “我来帮你家老四保媒拉纤，成不成的先两说，心总归是好的吧？ “你们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这般态度。 “这若是传出去，我看以后谁还敢再来给你家做媒！” 叶老太太一拍桌子，冲几个儿子道：“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老货给我撵出去！ “我家老四刚升了职，你就什么香的臭的都想往我家塞？ “你不来做媒有的是人想来做媒！ “你若是不怕在村里丢了这张老脸，我就去村里跟大家说说，你给我家老四说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找你做媒！” 叶老太太这话一下子就拿捏住了钱婆子的命门。 她五十多岁了，已经不愿意再出力去干地里的农活了。 如今靠着给人说媒，勤快些每个月还是能勉强糊口的。 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给叶老四牵线的人有什么不妥。 毕竟叶老四之前那些事儿，也是闹得村里人尽皆知的。 都这样了还挑啥呢？ 但是如今叶老四有了官职在身，村里好多人都上赶着想要巴结他呢！ 若是叶家人真出去说什么，让大家都不肯再找她保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钱婆子也不再继续争辩了，直接收起自己的小本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晴天这才从叶大嫂怀里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朝门外张望。 钱婆子穿过院子，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啸夜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冲到她身后大叫一声。 “哎呦妈呀，吓死我了！”钱婆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都快被啸夜凑过来嗅她的大脑袋给吓哭了。 “啸夜，回来，别什么香的臭的都瞎闻！”屋里的晴天吆喝了一声。 啸夜立刻丢开钱婆子不再理会，颠颠儿地跑进屋找晴天去了。 叶大嫂捏捏晴天的鼻子道：“你这个小坏蛋，装得还挺像，把娘都给骗过去了！” “啥？装的？” 叶家其他人都愣住了。 刚才不都扑到叶大嫂怀里哭了么？咋看出来是装的啊？ “我刚才都被她给唬过去了。”叶大嫂好气又好笑地说，“后来我就怎么寻思怎么不对劲。 “老四不过拍了下桌子，又不是冲她，咋就能把她给吓成那样？ “结果我低头仔细一看，这小坏蛋哪里是在哭，分明是偷着笑呢！” 晴天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喜欢她！不想听她说那些话！” 家里人都被晴天这话勾起了好奇。 叶老太太问：“晴天，你能听出来她说的有啥问题？” 按理来说，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还不懂什么叫门当户对。 就算晴天聪明，但是没人教她，她应该也不懂这些才对。 除非是魏先生或者是最近那位吕娘子，在家里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教了孩子这些东西不成？ “我不懂。”晴天摇摇头，“但是四叔不是要跟周姐姐订亲的么？ “她说的那些人都不是周姐姐，所以我不喜欢。” 叶大嫂听了止不住地笑：“看来周姑娘每次过来学做菜给你带的小零嘴是真没白带啊，这么向着她呢？” 全家人都在认真地听晴天能说出什么理由来呢，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立刻哄堂大笑。 还有人一边笑一边看向叶老四。 叶老四红着脸道：“晴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不许乱说。 “万一最后婚事不成，传出去是会有损周姑娘名声的。” “可是周姐姐那么喜欢四叔，怎么会不成啊？”晴天一脸不解地问。 叶老四听了这话，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上前一把捂住晴天的嘴。 “唔唔——”晴天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啸夜原本正悠闲地趴在晴天脚边，对家里人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 突然看到叶老四居然对晴天动手，瞬间就一窜而起，嗷呜一口叼住了叶老四的袖口。 在啸夜眼里，叶老四虽然不是主人，却也是家人。 它不知道叶老四为什么会对主人动手，所以必须要制止。 但是顾念着他好像是一家人，所以只叼住了袖口，而不是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叶老大赶紧一把揪住啸夜的后脖子毛，又冲叶老四道：“你赶紧放手，以后可别这么干。 “啸夜这狗极其护主，万一把你咬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491章 郭氏可真是个没福气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玉梅和冯月英就都赶到榕溪村叶家了。 因为这次要请全村人吃饭，所以老叶家院子里的地方根本就不够用。 于是一大早，叶家兄弟四个就去晒谷场垒出好几个灶台，顺便还用凳子和木板搭起几个备菜的长条案，准备直接在晒谷场上请客。 上午村里人起来看到之后，便有人自发地将自家的桌子和凳子搬过来，还有人将碗盘拿过来用。 这也算是在村里摆酒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毕竟这种宴请全村的酒席，基本只有婚丧嫁娶或者是升官中举的时候才会摆。 有些人一辈子肯定都摆不上几次。 自然不会为了这偶尔一次的摆酒，就在家里准备那么多桌椅板凳和碗盘筷子。 这时候就需要村里人一起凑一凑了。 大家张罗着往晒谷场搬东西的时候，叶家妯娌三人以及林玉梅和冯月英都已经在忙着洗菜备菜了。 大人们还要下地干活，将东西送过来，最多也只是稍作停留，看看叶家都准备了什么菜。 但村里那些不用去私塾也不用干活的孩子们，就早早都来到晒谷场等着了。 老叶家在这种事儿上，从来都不是小气吧啦的人。 更不要说，这本来就是为了庆祝叶老四升职，哪有抠抠搜搜不敞亮的道理。 条案上摆着半扇猪肉，一整头羊，另外还有十几只鸡，一大桶鱼。 更不要说各种用油纸包着的熟食，一包包的摞在条案一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更吸引着村里的小馋猫们。 有些干脆都忍不住，直接上手去摸了。 晴天直接带着啸夜过来守在旁边，冲着在周围蠢蠢欲动的小孩子道：“现在不能乱动，等中午开席之后，大家都有的吃。” 说虽然是这么说，但即便摸不着更吃不着，其他孩子也还是舍不得走开。 晴天只好一直蹲在旁边守着，直到冯月英过来准备切熟食摆盘。 过来帮忙的赵氏见状，忍不住感慨道：“老叶家可真是讲究人儿。 “换做别人家，就这一个熟食就得算一盘菜了。 “这得有好几种吧，摆这么大一盘子，可得不少钱。” 赵氏一个个将油纸包拆开，发现叶大嫂从城里买回来的熟食有猪头肉、酱肘花、熏肝儿、蒜肠儿。 叶二嫂和叶三嫂又抬过来一大盆昨晚刚做好的肉皮冻。 冯月英面前的条案上摆了长长两排盘子。 她这边手起刀落切得飞快，叶三嫂则负责往盘子里摆。 冯月英最大的优势就是刀工好，但是在村里摆酒，基本用不到这个。 村里人才不会看你汤里的豆腐是切成了多细的丝，也不会管你把盘子里的菜切成个什么花。 他们只在乎吃的东西够不够实在，菜够不够硬。 如今总算是有个差事能让冯月英发挥一下了。 原本还觉得自己刀工不错，可以过来帮一下忙的赵氏都看傻眼了。 从冯月英手下切出来的熟食，全都薄厚均匀，而且绝对不歪不散。 叶三嫂都不用费劲，直接一片接一片地摆在盘子里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赵氏看了半天硬是没搭上手，冯月英自己就已经切得又快又好了，她干脆去帮叶三嫂一起摆盘。 她一边摆盘一边还不忘了感慨：“真不愧是跟着你大嫂去京城做酒席的人，这刀工可真是没的说。”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婶子您是没看见，我们月英能把豆腐都切成头发一般的细丝呢！” “我了个乖乖，豆腐还能切丝？ “我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谁说不是呢！”叶三嫂笑道，“城里有钱人吃东西讲究得很。” 赵氏撇撇嘴不以为然道：“都是瞎讲究，你甭管切块切片，吃起来还不都是豆腐味儿？ “切得跟头发丝一样，还能吃出龙肝凤胆的味儿不成？ “依我说，像你家摆酒席这样，才最是实惠好吃。” 忙活了一上午，村里人开始陆续入席了。 叶娟儿和刘全从地里干活回来，回家洗了脸洗了手也过来帮忙。 他俩不会做饭，所以上午干脆就没过来，免得帮不上忙还给人添乱。 此时倒是早早就来了，过来帮着给各桌上菜。 叶娟儿先过去跟叶老太太道了声恭喜。 “昨个儿想着你家肯定人多，我就没过去跟着凑热闹。 “今天可得好好恭喜恭喜你啊老嫂子！ “如今看着家里孩子一个个都有出息了，您以后这日子啊，可真是越过越有了。” “可不是么！”叶老太太也很是感慨，“当初关外大旱，又赶上地龙翻身，逃荒出来的时候，连能不能活着到村里都不知道，哪敢想如今这样的光景啊！” “合该你就是晚年享福的命！”叶娟儿跟叶老太太说了几句，便撸起袖子道，“行了，嫂子，我先去帮忙端菜，咱俩回头再聊。” 叶娟儿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很快，桌上的菜已经上了大半，村里人也都纷纷找地方落座。 每桌上面都放了酒，还有叶大嫂特意做的桃花蜜露，给喝不了酒的女人和孩子们甜甜嘴儿的。 王广平见村里人都落座了，便帮着张罗起来。 “今日咱们大家聚在这里，首先要感谢叶庆晨家的热情款待，张罗了这么丰盛的饭菜。 “其次，今天这顿酒席，为的是庆祝叶庆安受到上峰提拔，成为了正七品下的中候。 “最后呢，自从叶庆晨一家回到咱们村里住下来之后，的确实实在在为咱们村里做了很多事情。 “所以咱们这杯酒呢，除了恭喜叶庆安之外，也要谢谢他们家里的人。 “来吧，大家一起喝一杯！” 听完村长的话，晒谷场上掌声雷动，大家纷纷举杯。 女人和孩子们这次也有属于自己的饮品，也都高兴的很。 尤其是村里的孩子们，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全村人都在的酒席上，拥有自己的杯子和饮品。 让他们可以像大人们一样，一起举杯一起喝。 这给了他们一种自己也终于不是被忽视的小孩子，也终于得到了跟大人一样的尊重和地位的感觉。 所以孩子们虽然没喝酒，但是脸上却都带着兴奋的红晕，一个个坐得笔直。 往常村里有人办这种酒席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两点。 一是孩子们淘气闹事。 二是怕男人们喝多了耍酒疯。 小孩子本来就是淘气的. 尤其是都聚到一起的时候，那破坏力简直是成倍地往上涨. 有时候甚至不比耍酒疯的老爷们差。 可今天孩子们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坐着，竟没有一个到处乱跑、调皮捣蛋的。 大人们看得稀奇，但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叶大嫂做的桃花蜜露的缘故。 “人家叶庆晨家的菜就是硬，你看看，给孩子们吃得都顾不上淘气了。 “可不光是菜硬，还得是叶大嫂做菜的手艺好。 “同样的东西，要是换个人来做，你再看看会不会有这么好吃？”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纷纷朝她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可不是么，同样的菜，人家叶大嫂做出来，我家这小崽子就吃得头都不抬。 “我在家做出来，他吃饭就跟吃药一样。” 听了这话，她儿子忍不住抬起头抱怨道：“那晴天娘做的就是比你做的好吃啊！ “娘，要不你去跟人家学学？” “学个屁，你娘没那个本事！”女人听了儿子的话，气得拍了他一巴掌道，“我天天累死累活、忙里忙外的，你还搁这儿挑三拣四的。” 其他人见状赶紧劝。 “快别跟孩子置气了，赶紧吃菜。” “就是，叶大嫂的手艺可不是轻易能吃到的。” 大家吃着吃着，话题很快又再次落到了老叶家身上。 “要我说，那个郭氏可真是个没福气的。 “为了一点银子就跟人私奔，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她当初若是踏踏实实跟着叶老四过日子，如今孩子差不多都快生了，自己也能做官夫人了。” “嘘！快别说了。 “你这人也没喝酒，怎么倒先醉了！” “就是，今个儿是人家叶老四大喜的日子，提那个丧门星干什么！” “我这不就是突然想起来，感慨一下么！ “之前村里人还说，叶老四这样怕是不好再说媳妇了。 “谁知道人家如今有大出息了，什么样的好姑娘说不着啊！” “哎呦呦，你跟这儿说了半天，该不会是看上叶老四了吧？” “呸！”女人听了扑上去，作势要撕说话那人的嘴，“我有男人有孩子的，我看上谁啊我？ “还看上叶老四，你怎么不说我看上你了。 “跟我回家给我男人当小老婆吧！” 女人们吃饭的桌上，总是会有这种闲扯。 男人那边则都闹哄哄地在喝酒。 叶老四端着酒杯，挨个儿桌地敬酒。 老一辈的人大多还仗着辈分，趁机拍拍肩膀，鼓励几句。 同辈人对叶老四的态度却都比以前恭敬了许多。 连喝酒碰杯都要抢着把自己的杯沿儿往下压，不敢高过叶老四的杯口。 第492章 你睡了我侄女，这可是要负责的啊！ 一顿饭从晌午一直吃到了下午。 女人和孩子们倒是很快就吃完了。 大家帮着老叶家把能收拾的桌子都收拾干净，一人一盆地端着碗去江边洗干净，摆在晒谷场的条案上，等着各家自己来领。 自家的碗基本都认得出来，好多人更是都做了记号。 都是一个村里的，谁家都少不得有这样的喜事，所以谁也不会在这上头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 偶尔有个别拿错了的，大家互相问一问，也很快就能找回来。 所以大家对此都很放心，找到自家的碗盘就先拿回去，找不到的就等晚上再来一次便是了。 男人们此时则还在喝酒。 叶家酒水准备得充足，也不是最便宜的那种水酒。 虽然不是多名贵的酒，但是已经比村里许多人家自己平日喝的还要好了。 所以男人们越喝兴致越高，好多人还划起拳来。 叶老四今天是主角，刚才出去敬了一圈酒，回来之后又有不少人特意过来给他敬酒。 所以酒席还没彻底结束，叶老四就已经醉了。 叶老大先把叶老四给背回家，安顿在他自己屋里炕上，让他睡着，便又急匆匆赶回晒谷场。 自家摆酒，客人还没散场，主人是必须要作陪的。 但是让叶老大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之后，老叶家门口飞快地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钱婆子确认叶老大真的走了之后，便领着一个年轻女子来到叶家门口。 她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然后又敲了几下门。 如今老叶家的人都在晒谷场忙活，家里除了醉得呼呼大睡的叶老四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确认过老叶家其他人都不在之后，钱婆子登时笑了。 “翠兰儿，我刚才亲眼看见叶老大把叶老四给背回来又走了的。 “趁着他家现在没有别人，你赶紧进去。 “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该咋弄你自己也清楚，就不用姑再教你了吧？” 钱翠兰听得钱婆子这样说，也丝毫没有害羞什么的意思，大大咧咧道：“姑，你放心，我明白。 “你一会儿带人过来的时候，动静大着点儿，好让我有个准备。” “放心吧，我还能连这都不懂么！” 钱婆子说着便拧着身子走了。 钱翠兰抬头看了看叶家的老院子，有些不屑地撇撇嘴。 但是想起钱婆子说过，他家在山脚下起了好长一排砖瓦房，心情登时又好了起来。 叶老四如今都已经当官了，可不能继续住这种低矮的土坯房了。 住着不舒服不说，叫人看见也没面子。 钱翠兰此时已经把叶老四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急着进屋，反倒还有闲心打量着老叶家的房子和院子里的马车。 她摸着上过好几层漆的马车，心里都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坐在车上的感觉了。 这老房子虽然是土坯房，但是保养得到还挺好。 等以后新房子盖起来之后，这边应该也应该能卖上一笔钱。 她绕着院子看了一圈，发现其他房间全都上了锁，也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 她准备推门进叶老四那屋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找谁啊？” 钱翠兰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孩子跑来这做什么，去去去！”钱翠兰像是在撵小鸡似的撵道。 晴天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她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下道：“可是这里是我家啊，我回家你为什么要撵我走啊？” 钱翠兰闻言心里一惊，赶紧道：“哦，原来你是这家的啊！ “那个，我、我是来你家找人的……” “那你要找谁啊？”晴天不认识钱翠兰，想着她应该不是自己村里的人，便还很热情地跟她说，“我家人都在晒谷场呢，你要找谁就去那边找吧。” 晴天说完才想起喝多了被送回来睡觉的叶老四，又补充道：“还是说你是来找我四叔的啊？ “可惜我四叔喝多了，估计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叶老大刚才回到晒谷场之后，又觉得把喝醉的叶老四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太好。 万一有什么事都叫不到人。 于是他便让晴天带着啸夜回家看着点儿叶老四。 倒也用不着晴天做什么，只想着万一叶老四醒了，想喝口水能叫到人帮他倒一杯就成。 于是晴天就带着啸夜跑回家了，正撞见鬼鬼祟祟想要进屋的钱翠兰。 钱翠兰现在后悔不迭，自己刚才怎么不赶紧进屋，到处瞎看什么啊！ 这下好了，被人瞧见了吧？ 不过她看晴天年纪小，便哄骗她道：“我来找你四叔有正经事。 “只不过这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是不能随便打听的。” 钱翠兰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面露心疼地塞进晴天手里。 “喏，给你几个铜板，你自己去买糖吃好不好？” 钱翠兰不说这话还好，晴天还没对她起什么疑心。 因为今天来吃酒席的不光是村里人，也有个别外村的人。 她开始还以为钱翠兰真的认识叶老四，吃过酒席过来找他的呢！ 但是钱翠兰突然掏钱让她去买糖，她一下子就警觉起来了。 叶昌年在京城被人拐走那件事之后，老叶家的大人们狠狠地给家里孩子们上了一课，讲的就是该如何防止自己被拐走。 钱翠兰给钱让她去买糖，好巧不巧就正中了其中一条，还是比较危险的情况之一。 晴天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叶大嫂原话说的便是：“爹娘平时赚钱有多不容易，你们一个个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说咱家现在日子过得好一点了，但是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 “你们想想看，一个非亲非故不认识的人，突然给你们钱，或者给你们好吃的，这可能么？ “所以只要有人这么做，那她大概率就是个骗子！” 想到这些，晴天看向钱翠兰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她连退几步，先让自己远离钱翠兰。 然后一声唿哨就把刚才不知道窜到哪里去的啸夜给叫了回来。 冷不丁看到这么大一条狗，钱翠兰也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钱翠兰不解，自己好心好意给她钱，让她去买糖吃，怎么非但没能把人支走，反倒还好像被当成坏人了？ “小姑娘，我……” 钱翠兰还想解释，可晴天却什么都不肯听，直接拍拍啸夜的脑袋道：“看着她，我马上就回来。” 钱翠兰一听这话，差点儿笑掉大牙。 这小孩把狗子当什么了，还看着自己？ 除非这狗成精了，否则腿长在自己身上，想走还不能走了？ 眼看着晴天跑远了，钱翠兰赶紧转身，想要趁机进入叶老四的屋里。 谁知原本只是蹲坐在一边的大狗突然起身，一口咬住了她的衣袖，然后开始后退。 钱翠兰怕狗把自己的衣裳咬坏了，赶紧跟着后退几步。 见她回到了刚才站的位置，狗子离开松口，再次退到一边去了。 真这么聪明？就这么交代一句就能听懂？ 钱翠兰百思不得其解，试着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做出要逃跑的样子。 狗子任由她一路跑到院门口，眼瞅着一只脚就要踏出去的时候，这才从后面嗷鸣一声追上去。 这次狗子咬住的是她的腰带，直接将她拖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钱翠兰试了好几次，但是这只狗就认准了她一样，每次都会用各种办法把她逼回原本的位置。 刚开始她还有闲心感慨一下这只狗好聪明，但是几次三番下来还是这样，她就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了。 钱翠兰扫视一圈，抄起立在墙边的锄头就要去砸啸夜。 啸夜灵活地躲闪开来，然后绕到另外一个方向上拦着。 钱翠兰拼命挥舞着手里的锄头，逼得啸夜连连后退。 眼瞅着钱翠兰离晴天走前的位置越来越远，啸夜急得从喉咙深处不住地发出低吼。 眼瞅着钱翠兰就要突破啸夜的防线，跑出叶家大门了。 去晒谷场搬救兵的晴天就已经回来了。 晴天骑在叶老大的肩膀上，抬手指着钱翠兰大声道：“爹，娘，就是她！ “她刚才骗我去买糖，肯定是想要把我拐走。 “我若是被拐走了，以后可能就都见不到爹娘了！” 晴天一句话把叶老大和叶大嫂都给说感动了，看向钱翠兰的眼神儿仿佛刀子一般。 钱翠兰连连喊冤道：“我真不是拐孩子的。 “我姑家就在你们村里，我这几天过来玩，正好赶上你家摆酒。 “我听村里人讲了不少叶四哥的事儿，但是都讲得不全。 “所以我远远看见你家大哥把四哥送回来家，就跟过来了。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能不能跟这位大英雄当面聊一聊，好生听听他的故事。” 钱翠兰绞尽脑汁才编出一个还听得过去的理由，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小道上有人吵吵嚷嚷。 紧接着院门被人一把推开，钱婆子带着两个人冲了进来。 三个人进院就直奔叶老四屋里。 钱婆子更是一进院子，眼皮都没抬便一拍大腿哭了起来。 “我这苦命的侄女啊，这是咋了啊？ “叶老四，你睡了我侄女，这可是要负责的啊！ 第493章 回家我再跟你算账 叶家院子里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都齐齐看向刚撒完谎的钱翠兰。 钱翠兰简直要被钱婆子这老货给气死了。 就算是来做戏，好歹也该做得像一点吧？ 哪有屋子都还没进就开始瞎嚷嚷的？ “姑，你瞎嚷嚷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么！” 钱翠兰脑子飞快地转着。 事到如今她只能装作不知情，把锅都推到钱婆子身上。 不然自己的名声可就真的要臭了，到时候还怎么再找下家啊！ 钱婆子听到侄女的声音，这才抬头看过来，发现居然还有叶家人在，登时吓了一大跳。 晒谷场上的酒席不是还没散么，他们怎么先回来了。 正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喧哗声。 很快，叶老二和叶老三带着村里一帮男人也都赶了回来。 “大哥，咋回事，我听说有人要拐卖咱家晴天？” “是啊，谁敢在咱们村子里干这种事，真当咱们村子没人了不成！” 对于拐孩子这种事，村里人都是深恶痛绝的。 尤其榕溪村这种比较偏远封闭的小村子，村里家家户户都认识，很多人都是同宗同族。 村里谁家有了孩子，基本就是在全村人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家，即便两家再闹矛盾，也不会拿孩子说事儿。 所以一听说有人趁着大家吃酒席，居然跑到村里想拐带老叶家的晴天，刚喝了酒的村民们顿时群情激奋，全都跟过来帮忙。 看到这群满身酒气的男人，钱翠兰都快要被吓尿了。 她知道，跟喝了酒的男人是讲不明白道理的。 万一真被他们认定为人贩子，这么多人，一人一下她都得当场被打死在这里。 钱桂兰此时也顾不得撒谎甩锅了，连声认错道：“各位，我这不是拐孩子的。 “是我仰慕叶家四郎，鬼迷心窍地找到家里来。 “看到院子里有孩子在，我就想给她几个铜板去买糖，把她给支走而已。 “你们相信我，我真不是拐孩子的。 “我自己家里还有个没满月的孩子，我是不可能干这种缺德事儿的！” 院子里一直吵吵嚷嚷的，叶老四即便喝多了，也还是被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从屋里出来，冷不丁就听到这么一句，一抬头正好看见钱婆子，顿时吓出一身汗，酒都醒了大半。 不过他显然没抓住重点。 “钱婶子，你这是啥意思？ “你来说亲我不是都拒绝了么？怎么还把人领我家来了？” “这事儿都怪我，我千不该万不该。 “先是不该留喝多了的老四自己在家。 “后来又不该让晴天自己回来照看老四。 叶老大此时真是后悔不迭。 无论是叶老四被人陷害了还是晴天被人拐卖了，都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见叶老四还是一脸蒙圈，叶老三一把将他拉到身边，低声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叶老四的脸也不知是羞是怒，一下子就红得不成样子。 一想到钱桂兰原本想对自己做的事情，他就连看都不看再看向她。 “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甚至都已经找不到其他语言来形容了。 叶大嫂也是后怕不已。 叶老四在婚事上，已经经受过一次挫折了。 这次若是真让钱桂兰得逞了，到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行了，别跟她们说那么多了，直接把人送村长家去，看村长如何处置吧！” 对于去见村长，钱翠兰倒是不担心。 她又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而且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叶老四。 最多就是再丢一次脸呗！ 反正现在也早就没有脸面可言了。 但是钱婆子却被吓着了。 这事儿若是真闹到村长那边，被她男人知道了，她回家少不得要挨一顿打。 “这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么，怎么还要去见村长啊？”钱婆子连连求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钱婆子说了半天，见叶家人不为所动，突然一把将钱桂兰拉到叶家人面前。 “你们自己凭良心说，我给你家老四说的女子如何？ “我侄女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 “你们看看她这腰细胯粗的，生起孩子来一点儿都不费劲。 “要不是你家老四如今有了官职在身，我都不可能把这么好的说给你家。” 钱翠兰的确长得还不错，刚生完孩子不到一年，如今还没断奶，所以身材也是凹凸有致。 但是被钱婆子当做商品一样拉出来夸，饶是她刚才都豁出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还是觉得脸上发烫。 “她这么好你快留给你家儿子吧，我们消受不起。” 叶大嫂被气得不行，怼完钱婆子又冲钱翠兰道：“这位大妹子，我实话跟你说，并非我们家瞧不起你是二婚带孩子的。 “只是因为我堂弟妹已经在京城替我家老四说亲了。 “我家这次回来单纯就是来摆酒席跟村里人一起热闹热闹的。 “根本没有要给我家老四说媳妇的意思。 “你姑上岁数了，做事拎不清也就算了。 “你自己心里可得有个成算才行啊！ “到底是做了娘的人，做事也得替孩子多考虑。 “你若是在外头把名声弄坏了，对你姑也没什么妨碍，以后苦的还不是你自己和你儿子！” 钱桂兰听了叶大嫂一番话，竟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抽噎着说：“这位大嫂，你说得对，就算为了我儿子，我，我也不能再听我姑的安排了。” 她说完就捂着脸哭着跑了，这下子也算是把黑锅甩到了钱婆子身上。 “哎，你啥意思，我，什么叫我安排的。 “你自己不是也同意么？ “之前我看你积极得很呢！现在又都怪我了是不是？” 但是钱翠兰早就跑远了，钱婆子在后面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很快就被叶家人给送到村长家里去了。 王广平此时已经在家了。 他虽然没喝醉，但是今天也喝了不少，正躺在里屋休息。 将睡不睡的时候，突然被人叫起来处理钱婆子的事儿，本来心里就有点烦躁，头也有些不舒服。 听了钱婆子这两天做的事儿之后，王广平简直都服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王广平直接骂道，“你那脑仁儿但凡能有个核桃大，都想不出这种馊主意来！ “我可真是服了，你男人和你儿子如今拿着老叶家的工钱，吃着老叶家的饭，天天忙着给人家盖房子呢！ “你不去帮帮忙送送水也就算了，还在后头拼命的扯后腿啊？” 钱婆子之前竟都没想到这一层，听了王广平的话，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这下是真完了，回家肯定逃不掉一顿打了。 平日里打起来，儿子还会帮着拉拉架、劝和一下。 这次估计连儿子都不会帮她说话了。 王广平这边还在骂个不停，钱婆子的男人王兴旺就带着儿子王洪安赶了过来。 爷俩都是从酒席上过来的，嘴里还带着酒气。 通知他们过来的村民也没敢说是什么事儿，只说村长要找他俩过去一趟。 钱婆子一看自家男人和儿子来了，身子顿时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王兴旺一看自家媳妇这表现，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大半，肯定是这婆子又惹祸了。 他借着酒劲，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他妈又惹什么祸了？” 钱婆子吓得连连往后躲。 叶家人和钱婆子的儿子王洪安也急忙上前拦着。 叶老大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虽然他也觉得钱婆子做的事十分欠揍，但是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打媳妇。 王兴旺和王洪安如今都在给叶家盖房子。 这可是村里如今最抢手的好差事了。 就在家门口，既不用出门，又能照顾自家地里的庄稼。 最重要的是叶家每天管一顿饭，吃得比家里还好。 叶家要盖那么一大排房子，没有两个月怕是完不了工的。 正好不耽误秋收，还能跟着赚点钱。 所以此时见叶老大开了口，王兴旺顿时收敛了脾气，陪着笑道：“我家这婆娘脑子不太好使，是不是说错话或者做错事得罪你家了？ “你们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她给你们赔不是了！” 王兴旺说着就要行礼，叶老大赶紧一把将人扶住。 王广平知道叶家人不好说，于是冷哼一声，替叶老大把钱婆子这两天的所做作为都告诉给王兴旺父子了。 王兴旺一听，气都要从脑袋顶上冒出来了。 “村长，你就说这样的媳妇，我不打她能行么？ “我跟我儿子真的不怕吃苦，全心全意就是为了这个家。 “可是这个婆娘呢，天天又馋又懒也就算了，我也不指望她为家里赚多少钱。 “我只求她不要出去惹事，这点儿要求还过分么？” “唉，你是不容易啊！”王广平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有些同情地拍拍王兴旺的肩膀。 王兴旺上前，一把抓住钱婆子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外走。 “走，别跟这儿丢人现眼了，回家我再跟你算账。” 第494章 自己吃起了独食儿 好不容易回一次村里，结果就遇到这种事儿，叶老四真是被膈应得不轻。 办完酒席，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叶老大一家子回京城去了。 待周围村镇的媒婆得到消息，开始登门提亲的时候，更是连人的影子都没看着。 回到京城之后，叶老四便回了羽林卫。 其实这次养伤之后回去，叶老四还是有些担心的。 原本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同僚，他还是资历最浅的那个。 如今一下子摇身一变，成了其他人的上峰。 叶老四生怕大家会对他有什么意见。 而且他也没有管理手下的经验，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但是当他一回到羽林卫，等待他的是众人的热烈欢迎。 马常存直接迎上来道：“大家欢迎叶中候伤愈归来！” “马哥，你快别这么说。”叶老四被闹了个大红脸。 但是之前跟他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几个人也都围上来。 “叶四哥，你如今升了中候，已经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不跟我们住一起了。” “你放心，我们已经帮你把房间都打扫干净了。” “对，东西也都搬过去了！” “这两天都是大晴天，被褥都给你晒过了。” “你伤好利索没有？最近有啥活要干就叫我们。” 大家丝毫不见外的关心让叶老四格外温暖和感动。 他在大家的簇拥下来到住处，果然看见已经被收拾得十分整齐。 “真是太谢谢大家了，今晚我来做东，请大家出去吃饭。” 结果叶老四这话说完，大家却都口径一致地推辞。 “上次都去你家吃了一顿了，哪里好意思还让你请客。” “就是，我们都吃过游娘子的手艺了，还有啥店能比游娘子的手艺好啊！” 叶老四一听这话赶紧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这么说，京城这么大，卧虎藏龙。 “我大嫂的厨艺的确不错，但是人外有人。” 马哥闻言也帮着道：“有倒是能有，但是那种店啊，没有熟人介绍，连门儿都找不到。” 大家听了这话，立刻玩笑起来。 “在京城，除了宫中，还能有咱们羽林卫找不到的地方？” 马哥嗤笑一声道：“就算你找到地方了，咱们也吃不起！” 这话绝对是实话。 别说是叶大嫂了，就连岑老也不敢说自己在京城就没有对手了。 有些根本不对外的私房小馆子，里面才真是大厨云集呢！ 如今眼瞅着厨艺比赛就要开始了，这次还有好几个西洋国的国王使臣等人。 这个时候叶老四可不敢在外面吹叶大嫂的厨艺。 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以为叶大嫂多狂妄可就不好了。 所以马常存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直接帮他岔开了话题。 叶老四今天刚回来，所以之前的排班也没有将他排进去。 外面的哨声一响，大家都立刻跟他告别，要出去巡查了。 其他人都走了，只有马常存还留在屋里没动。 “马哥，你今天不用出去么？”叶老四奇怪地问。 马常存道：“我今日休沐，听说你今天回来才特意过来的。”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叶老四立刻道，“你本来能在家里休息的，结果还要起个大早过来。 “其实你们真不用这样，大家本来都是兄弟，如今一下子……搞得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马常存抬手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我今天是肯定要过来的。 “现在没有外人，我也不瞒你，我还得好好谢谢你才行。” “啥？谢我什么？”叶老四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 “你还不知道呢，叶将军已经把我提拔成你的副手了。 “虽然没有品级，但是月钱涨了，以后如果你再升职的话，我也能跟着你一起水涨船高。” 当初叶庆山找到马常存，说让他考虑一下这件事。 马常存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他这样做，其实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前途都绑在了叶老四身上。 但是一来，他在这一批羽林卫中，本来就是年纪比较大的了。 家里又没有背景，想要靠自己升职难如登天。 二来，他自己十分看好叶老四，觉得他是个实诚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只要你诚心实意地对他，他肯定不会耍心眼儿。 三来，有叶庆山在，叶老四的前途肯定错不了。 他选了叶老四，其实也相当于向叶庆山投诚了。 对他来说，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还是值得搏一搏的。 就算真的选错了，那他也就只能认命了。 “真的？”叶老四一听这话，十分高兴，“我就知道庆山哥不会不管我的。 “马哥，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我有什么不懂的，你可千万要帮我啊！ “做不好这个差事，大不了被革职回家种地。 “我就是怕我万一做错什么事，给庆山哥惹麻烦就不好了。” 马常存一听他这话，越发觉得自己没有选错。 叶老四是个有良心、凡事先替对方着想的人，跟着他干肯定没错。 “放心吧，你如今只不过是资历尚浅，熟悉了很快就能上手的。 “我能帮你的，也不过是尽快帮你熟悉羽林卫中的各项事务罢了。” 叶老四一把抓住马常存的手，连声道：“马哥，各方面你都是我哥，我要跟你学的还有很多，以后就有劳你了。” …… 叶老大一家三口从村里回来之后，晴天自然又重新开始读书了。 因为知道魏衍喜欢叶大嫂的手艺，所以晴天还特意给他带了叶大嫂做的肉皮冻回来。 魏衍看到之后果然大喜过望。 说实话，当时晴天来向他请假的时候，他都想问自己能不能跟着一起去乡下吃酒席了。 要知道，虽然如今叶大嫂开了饺子馆，但是店里就只有饺子、馄饨和凉菜，根本也不做热菜。 所以魏衍如今想吃一次叶大嫂的手艺，依旧是十分困难的。 但是想到人家也没请自己，而且如果去一趟的话，少不得还要耽搁秦鹤轩一日的功课。 他到底是被秦府请来教秦鹤轩的，总这样也不太合适。 所以魏衍当时便把想要开口的冲动硬压下去了。 没想到晴天这孩子居然还惦记着他，还给他带了好吃的回来。 “哎呀，到底还是女徒弟好啊！ “晴天可真是师父贴心的小棉袄。” 魏衍接过肉皮冻，赶紧叫秦府下人取了些冰过来，这东西若是天气太热就容易化了，不好吃了。 若是其他人，此时怕是肯定要说什么，若是先生喜欢，以后再让我娘做了送来之类的话了。 但是晴天却没有。 虽然她很喜欢魏先生，也会惦记着魏先生的喜好。 但是她却不会为了讨魏先生喜欢，就让叶大嫂不得不做一些额外的工作。 只有这种家里摆酒做得比较多的时候，她才会去跟叶大嫂说，分出来一点送给魏先生。 不过好在魏先生是真心喜欢晴天，想要收她为徒，并非是为了这些外在的东西。 所以有的吃就十分欢喜，没有也从来不会觉得老叶家不会来事儿。 魏衍和晴天显然都没往这一层上面想过，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这般自然的。 秦鹤轩在旁边看着，却是觉得颇为神奇。 不过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才让这样一老一小凑到一起，还相处得这样和睦。 将肉皮冻安置好之后，魏衍才收回心思，如往常一样开始讲课。 他先给晴天布置了今天要临的字帖，然后便开始给秦鹤轩讲解昨日安排背诵的文章。 等他给秦鹤轩掰开揉碎讲清楚之后，晴天那边的字帖基本上就已经写完了。 魏衍给秦鹤轩布置了今日文章的题目，然后便去批阅晴天的字，写得不对的就再给她拆解结构细细纠正，再让她自己多写几遍。 一般每天到了这个时候，秦府后厨的人就要来送加餐了。 正常情况下都是一式三份，师徒三人一起停下休息，吃过加餐再继续学习。 但是今天却只送来两份一样的，被摆在了秦鹤轩和晴天的面前。 “先生今天不吃么？”看着只有秦哥哥和自己面前才有的精致点心和牛乳，晴天纳闷儿地问。 “谁说我不吃的。”魏衍洗过手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桌前。 只见后厨的人立刻从食盒里取出一小碗料汁放在桌上，然后把之前放在冰上的那盘肉皮冻取了过来。 原来魏衍竟然都等不到中午吃饭了，加餐就要先把这盘肉皮冻给解决掉。 “你俩吃不吃？”面对两个心爱的徒弟，魏衍吃之前还是勉强问了一句。 秦鹤轩和晴天齐齐摇头。 主要是这玩意儿跟点心和牛乳也实在是吃不到一起去啊！ 魏衍听了这话，十分高兴地自己吃起了独食儿。 晴天就着牛乳吃了一小块点心。 点心吃完了，牛乳还剩下小半碗。 “秦哥哥，我吃不下了。”晴天今天早饭吃得有点饱，现在感觉还没消化。 秦鹤轩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的牛奶一饮而尽，闻言道：“真不喝了？那给我吧。 “我爹说，小孩子要多喝牛乳才会长高。 “虽然我最近都长高不少了，但是多喝点也没事。” 晴天一听能长高，刚准备把碗推过去的手立刻顿住了。 自从认识秦鹤轩到现在，对方已经明显长高了不少，她却长得慢很多。 原来是因为喝了牛乳么？ 想到这里，晴天立刻端起碗，咕咚咕咚把剩下的牛乳都给喝干净了。 第495章 这可不能白教，你得拜我为师才行！ 进入四月之后，岑老就越来越忙了。 再过几日，厨艺大赛就要正式开始了。 因为有西洋多个小国的国君和使者的来访，所以这次厨艺比试代表的还有皇家的尊严，不容有失。 岑老到底上了年纪，虽然有石雷和孟钰帮忙，但折腾了几日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晴天一边吃一边抬眼去看岑老爷子。 “晴天，一直看我干什么啊？看着太姥爷这张老脸下饭么？” “太姥爷，你好像瘦了！”晴天道，“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晴天之前因为身体底子不好，饭量也不大，一旦不舒服或者换季，人就立刻会瘦一圈儿。 叶大嫂便总说她又不好好吃饭了。 所以晴天发现岑老爷子瘦了，便也问他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岑老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反问道：“瘦了么？我倒是没觉得。” 叶大嫂最近除了开店，还要忙着练习厨艺，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加上岑老也早出晚归的，还真没怎么注意过这件事儿。 听了晴天的话，她也抬头打量起岑老爷子来。 “还真是瘦了不少啊！”叶大嫂顿时急了，“老爷子，您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虽然她不懂医，但一般上了年纪的人，突然间消瘦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当年叶老爷子就是这样，原本多壮实的一个人，几个月的时间就瘦得直打晃儿了。 所以叶大嫂发现岑老瘦了这么多，顿时担心起来。 孟钰趁机赶紧告状道：“可不是么，我前几日帮老爷子穿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腰带都要比以前扎得更紧才行了。 “我当时就劝老爷子，若是不想去医馆，就请个大夫过府来看看。 “可是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多说一句就跟我生气……” 岑老闻言狠狠瞪了孟钰一眼。 孟钰赶紧避开眼神，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他管不了老爷子，叶大嫂和晴天总还是管得了的。 顶着叶大嫂和晴天两双质问的眼神，岑老无奈道：“我就是最近太忙了，加上天气也渐渐热了，所以才瘦了些。 “咱们天天早晚都一起吃饭，我吃得也不少。 “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地方不舒服。 “放心吧，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可比你们惜命。 “要是真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肯定会去看病的。” 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叶老大此时突然开口道：“老爷子最近是在忙厨艺大赛的事儿？反正我每天也没什么事，若是有什么需要跑腿儿的活，可以交给我去做。” “对啊！”叶大嫂闻言也是眼前一亮，“老爷子，您也别什么都亲力亲为了。 “比如买个东西跑个腿儿之类的事儿，就交给晴天爹去做便是了。” 岑老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他这次之所以这样亲力亲为，也是因为不想再发生之前在丰乐县的那些糟心事儿。 随便找个人来做事他也放心不下。 但是叶老大的能力和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岑老十分高兴地说，“那你就过来帮我吧，最近先安排家里其他人去接送晴天。” “行，老爷子，您放心吧，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我便是。” 叶大嫂趁机打听道：“老爷子，这厨艺比试的时间和章程最终定下来没有啊？” “定下来了，过两天就要在城中张贴告示了。 “这次厨艺比试，入围的一共有二百名大厨。 “五月初一开始第一场比试，分上下午，各一百人，每场取前五十人入围。 “五月初五是第二场比试，共一百人参加，取前五十人。 “五月初十第三场，取前二十人。 “五月十五第四场，取前十人。 “最后五月二十这天，十个人就要去宫中，当着皇上和西洋使臣的面进行比试了。 “到时候你们做的菜肴，还会有机会呈到御前给皇上品尝呢！ “这次厨艺比试，能到殿前展示厨艺的十名大厨都会有奖励。 “最后的比试还会如殿试一样取状元、榜样和探花作为前三名， “到时候皇上不但会给予嘉奖，还会授予厨艺大师的称号呢！” “娘要是能拿前三名就好了。”晴天还记得叶大嫂以前说过的话，“到时候就在京城给娘开个大酒楼！” 大人们听了这话都只是笑笑，没有随声附和。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晴天不懂事的孩子话。 如果叶大嫂真在厨艺比试中脱颖而出，到时候开酒楼肯定就要配得上她的身份才行。 肯定不能只开个小馆子，那样不但自降身价，而且也不会有达官贵人来光顾的。 可是在京城想开个大酒楼是要花不少钱的。 虽说叶老大一家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但是开大酒楼这种事，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别说他们两口子了，就算加上岑老的帮衬，也根本摸不着边儿。 当然，如果叶大嫂真的拿到了前三名，肯定会有很多人拿着钱希望能请她去做大厨或者是给她开店。 但是那样一来，就成了给别人做事，肯定没有现在这么自由。 倒不如还是保持原样，继续出去接酒席宴请。 有了名气之后，价钱上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 不过里面这些个弯弯绕绕，就没必要去跟小孩子说了。 但是晴天还是感觉出了大家对自己这个提议并不热络。 第二天去秦家读书，趁着加餐休息的时候，她便将自己的疑问说给魏先生和秦鹤轩听。 “我娘以前就说过，要到京城来开酒楼。 “但是我昨天那么说了之后，大家又都不说话了。 “魏先生，秦哥哥，是我说错话了么？” 晴天苦着一张小脸，连自己最爱吃的枣花酥都吃不下去了。 魏先生道：“你没说错话，只不过在京城想要开大酒楼，可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不但需要有本事，还需要好多银子呢！ “你娘当初说想来京城开酒楼，那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憧憬。 “但是当你家真的搬到京城，尤其是开了饺子馆之后，你娘自然就知道了在京城开店的难处。 “所以这个事儿啊，还需要大人们从长计议。 “你这个小孩子，就只要负责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读书就够了。” “那开大酒楼需要多少钱啊？”晴天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 这方面就不是魏衍擅长的了，他也只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秦鹤轩。 秦鹤轩思忖片刻道：“这个怎么说呢，在京城想要开一个豪华的酒楼，那花进去的钱绝对是上不封顶，有多少都能花进去。 “就算开个达官贵人平时经常去的那种档次的酒楼，少说也得投入上千两银子。” 一听这个数目，晴天顿时就不说话了。 在晴天的心里，上百两银子已经是很大很大一笔巨款了。 她还以为开酒楼就算再贵，有个一百两也就顶天了。 居然要上千两这么多么？ 也难怪家里人都不吭声，原来居然需要这么多钱！ 看到晴天的精神瞬间萎靡了下去，魏衍和秦鹤轩立刻都心疼起来。 魏衍安慰道：“其实像你娘现在这样去办酒席也很好啊，投入少，基本都是净赚。 “等她参加厨艺大赛有了名气之后，肯定会有更多人请她去做酒席，也会赚得更多的。” 秦鹤轩也赶紧道：“是啊，现在虽然可能没办法开一个大酒楼，但是再多攒两年钱，说不定就可以了呢！” 晴天闻言稍微来了精神，突然问：“魏先生，秦哥哥，我要是想赚钱的话，能做点什么啊？” 在晴天心里，叶大嫂从善大两口子手里救了她，还把她当宝贝一样养着，恨不得把所有的爱和好东西都给她。 既然叶大嫂的梦想是开一家大酒楼，那她也想为此尽一份力。 秦鹤轩听了这话，还真的开始思考起这件事儿来。 魏衍却道：“你如今年纪还小，不该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面，应该先好好读书，明事理之后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听得魏衍这么说，晴天顿时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连连点头称是。 在秦家上完课之后，今天下午到了晴天去跟吕娘子学西洋知识的时候。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上午的事儿，所以下午的时候，晴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吕娘子看出她的心思没在听课上面，便停了下来。 晴天急忙道歉：“吕娘子，对不起，是我走神了。” “没关系。”吕娘子笑着说，“反正我也只是给你讲一些西洋的风土人情。 “不过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听这些的么？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晴天便将上午的事儿讲给了吕娘子听。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 “魏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似寻常读书人那般古板。 “但其实心里头还是有文人的清高在的。 “在他眼里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毕竟他本来就出身优渥，成名后更是不缺银钱，只要亮出身份，多少人捧着金银财宝来请他。 “他这样的人，哪里会知道赚钱必要性和乐趣！” 晴天一听这话，急忙抬头看向吕娘子。 “吕娘子，你能教我赚钱的法子么？” 吕娘子闻言一笑：“这可不能白教，你得拜我为师才行！” 第496章 直接用赚钱来诱惑她不就好了 最近到吕娘子这边听了几次西洋那边的新鲜事儿，也跟着学了一些西洋话。 晴天其实早就已经把吕娘子当做师父一样的存在了。 只不过吕娘子被拒绝怕了，一直没敢再问，晴天就也没说。 此时听得她这样说，晴天便立刻点头道：“好啊，我拜你为师。” 吕娘子心道，早知道晴天是个小财迷，自己之前还费那么大劲，直接用赚钱来诱惑她不就好了。 “你既然想学如何赚钱，最近就每天下午都过来吧。 “如今这些西洋使团天天都在到处逛街，想方设法地囤货做买卖了！ “我先带着你跟着他们看几天，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如何？” “好！”晴天答应得特别痛快。 晚上被接回家之后，晴天将这件事告诉给叶老大和叶大嫂。 “行，你自己喜欢就好！”叶老大丝毫没有意见。 叶大嫂也道：“是啊，之前不就说了，这件事儿你说了算，你自己决定就好了，爹娘都没有意见。 “而且我觉得吕娘子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你能跟着她学些东西也是有好处的。” “是啊，我也很喜欢吕师父。”晴天想要之后给叶大嫂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自己要跟着吕娘子学赚钱的事儿。 “不过这样一来，我每天就要上午去秦家，下午再去吕先生那边了。”晴天道。 “没事儿，最近太姥爷和你爹都有事要忙，所以安排了人专门负责接送你。 “到时候让他从秦家接上你，你俩一起来店里吃午饭，然后睡个午觉再送你去吕娘子那边就是了。” “晚上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记住没？” “好，娘，我知道了。”晴天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去秦府，她又将这件事告诉了魏先生。 “行，这样安排挺好。”魏先生点点头，心里还隐隐有些窃喜。 毕竟当初自己要收晴天为徒的时候，晴天可是立刻就答应了。 吕娘子废了这么大劲，才终于收徒成功。 晴天没有察觉到什么。 但是秦鹤轩一眼就看出了魏衍的小心思，不会没有点破他，只是无奈笑笑。 也不知道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总有这种幼稚攀比的小心思。 吃过午饭，小睡了一会儿，岑府下人就赶着马车将晴天送到了吕娘子在京中的府邸。 吕娘子早年间从西洋回来之后，就在京城买了一个独栋三进的小院儿。 没有岑府那么大的院子和后花园，但是被吕娘子收拾布置得十分精致舒服，是个很温馨的住处。 前几次来的时候，吕娘子都是带着晴天在第二进的院子里待着。 地方不大，但是有一架葡萄，还有一棵高大的枣树。 葡萄架下摆着美人榻，枣树下放着比晴天还高的大缸，缸里养着鱼和睡莲。 即便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但是这个小院子里却总是凉风习习，待着什么事都不做就十分惬意。 不过今天晴天被送来的时候，吕娘子已经换好出门的衣裳，准备带着晴天出门。 看到吕娘子的时候，晴天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昨天刚拜师，今天就不认识了？”吕娘子用手中的扇子遮着红唇边的笑意。 晴天视线完全移不开，喃喃道：“吕师父，你今天可真好看啊！” 吕娘子今日穿的不是大齐的服饰，而是贝娅特丽丝女王这次特意带来送给她的西洋服饰。 红丝绒的裙子，上身束得很紧，裙摆却被撑起来。 衬得她皮肤十分白皙，身材也被勾勒得极好。 虽然整套裙子包裹得很严，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出的肌肤。 但是上身过于贴合身体曲线。 这里到底是大齐，吕娘子为了不惹人非议，还是给自己加了一件外搭的小披风遮挡了一下。 吕娘子见晴天一脸惊艳的样子，心里十分受用，笑着说：“晴天若是喜欢，回头我叫人做一套送你。” 晴天闻言连连摆手：“吕师父，我不要，太姥爷给我做了好多套衣服，都穿不过来了。 “而且我现在一直在长个儿，衣服都还没穿旧便穿不下，实在太浪费了。” “好吧，那等以后你长大了，师父送你一套好不好？” 吕娘子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今天咱们陪着贝娅特丽丝女王的女官玛蒂娜出去逛逛。 “她对大齐的瓷器，丝绸都十分感兴趣。” 师徒二人坐车来到鸿胪寺。 如今几个西洋使团都住在这里。 玛蒂娜已经早就准备好，只等着吕娘子过来了。 两个人一见面就拥抱在了一起，互相贴了贴脸颊。 然后玛蒂娜就弯腰冲晴天张开了双臂。 虽然有些害羞，但晴天还是按照吕娘子教过的样子，上前跟玛蒂娜拥抱了一下，并且将脸颊凑上去贴了一下，然后用自己前几日学过的西洋话问了好。 玛蒂娜是个无论动作还是语气都十分夸张的年轻姑娘。 听到晴天跟自己说西洋话，立刻激动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说完她转身就往回跑。 晴天只听到了几个自己学过的词，但是连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能求助地看向吕娘子。 “玛蒂娜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女王说过的又聪明又可爱的小姑娘。 “她说她不知道今天你也过来了，不然就给你带糖果来了。 “所以她就跑回去给你取糖果了。” 吕娘子笑着说：“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多接触一下就习惯了。” 果然，玛蒂娜很快就捧着一把西洋糖果跑回来了，一股脑都要塞给晴天。 晴天手小，根本抱不住那么多。 她想表示自己只要一颗糖就够了，但也不知道是她说得不对还是玛蒂娜不同意。 玛蒂娜依旧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话，一边拼命将糖果往晴天怀里塞。 最后还是吕娘子帮她接了过来，叫人帮她放到马车里了，玛蒂娜才罢休。 晴天心里却有些沮丧，刚才自己说了好几遍，玛蒂娜却都像没听到一样。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所以对方听不懂？ 吕娘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晴天的情绪，立刻表扬道：“刚才那句话说得很好，你没有说错，不要怀疑自己。 “只不过玛蒂娜实在是太热情了，根本听不进去你说的话罢了。” 晴天听了这话，笑容才重新回到了脸上。 好歹也是跟着吕娘子学了几天西洋话了，若是连这么简单的都说不对，她会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对不起吕娘子的厚爱。 “学西洋话就是这样，必须要大胆地说。 “不要害羞不敢开口，也不要怕说错。 “有时候就算你不会说完整的句子，只要说一两个词出来，其实他们也是能听懂的。” 吕娘子话音刚落，就听玛蒂娜道：“吕，瓷器！” “你看，西洋人学咱们大齐的官话不也是这样么？ “若是比起来，她说咱们官话的水平，还没有你现在说西洋话的水平高呢！” “好了，咱们现在出发去看瓷器。” 玛蒂娜想要看的瓷器并不是古董那种，但也不是寻常百姓家里用的瓷盘子瓷碗。 她想要买的是品质比较好的，漂亮的，成套的餐具，带回去供王室的宴会使用。 吕娘子早就打听好了地方，上了马车之后就带着玛蒂娜直奔地方。 民间瓷窑素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之说。 无论是景德镇的饶州窑还是彭城的磁州窑，都是民窑中的精品。 磁州窑线条流畅奔放，无论在造型或装饰上都致力于兼顾实用和美观。 但饶州窑却有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的特点。 胎体最薄，釉色均匀，宛如玉器一般。 若是作为日常使用，磁州窑显然是更好更划算的选择。 但如果是要用于王室的国宴，就连吕娘子也觉得还是饶州窑更胜一筹。 京城是整个儿大齐的中心，所以这南北瓷都的产品，每年都会如流水般运送过来。 吕娘子先带玛蒂娜去看了磁州窑。 玛蒂娜一顿夸赞，但是只为自己买了几个造型特殊、可爱的小物件。 吕娘子一看便知道，她肯定是觉得磁州窑的瓷器不适合国宴使用。 于是便带着玛蒂娜直奔京城最大的一家专卖饶州窑的店铺。 果然，这次一进店，玛蒂娜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看着货架上摆着的各种温润如玉的瓷器，她嘴里的各种惊叹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通过吕娘子询问过价钱之后，玛蒂娜更是双手按住胸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吕娘子跟晴天道：“咱们大齐出海去西洋的商人，都很喜欢带饶州窑的瓷器过去。 “虽然路上的损耗可能会有些大。但是到了那边，一个盘子的价钱就能翻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玛蒂娜说贝娅特丽丝女王曾经从大齐的商人手中买过一对盘子和一对碗。 “那价钱简直贵得离谱，足够在这边店里买好几套十几个碗盘的餐具了。” 听完吕娘子的话，晴天却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大齐的瓷器虽然便宜，但是要远渡重洋运过去，这里面所消耗的时间，蕴含的风险，都是要包含在售价之内的。 “否则若是运出去的瓷器跟大齐的售价一样，那还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把货送到西洋去卖呢！” 第497章 可以提前跟他联系一下 此言一出，别说是吕娘子了，就连店里的掌柜和其他客人都被惊呆了。 “这小姑娘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居然就这么懂生意经了。” “这看着才四五岁吧？我家那小子跟她差不多大，现在还天天在家玩泥巴呢！” “是不是家中原本就经商，所以从小耳濡目染，便知道得多啊？” “我家还世代经商呢，我家孩子这么小的时候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晴天被大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扯住了吕娘子的裙摆。 这些话也不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有关去西洋经商的事儿，都是当初秦鹤轩跟她讲过，她就记住了而已。 就连店里掌柜都忍不住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取出一个小瓷娃娃，非要送给晴天。 晴天推脱不掉，只好抬头去看吕娘子。 吕娘子问玛蒂娜，确认她决定在这里买瓷器之后，才点头同意让晴天收下了瓷娃娃。 晴天这才向掌柜道谢，然后收下了瓷娃娃。 玛蒂娜此时简直像个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一般快乐，看到什么瓷器都要大呼小叫一番，欣赏过后便要询问价钱。 吕娘子只能跟进她，不停地替她翻译。 对玛蒂娜来说，大齐本地的瓷器价钱，简直便宜得像不要钱一样。 她抱着一只瓷罐，走到店门口面对太阳看了又看，眼睛里满是痴迷的神色。 “吕，如此美丽的瓷器。 “天哪，它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你快帮我问问，这个要多少钱？ “我一定要把它带回去。 “王宫中的所有人都会嫉妒死我的。” 吕娘子向掌柜询问过价钱道：“这个瓷罐是六百文钱，掌柜说如果你买的东西多，还可以给你便宜一些。” 掌柜完全不明白，一个普通的瓷罐，为什么会让这个年轻的西洋女人如此激动。 “六百文？”玛蒂娜不是很懂大齐的物价，露出失望沮丧的神色，“那是多少？六百枚银币么？ “果然，如此美丽的宝贝，无论是在我们国家还是在大齐，都是无价之宝。” 吕娘子只得向她解释道：“六百文说的是铜板，大概一千个铜板可以换一两银子。” 玛蒂娜想了半晌才理解了这个换算比例。 她抱着瓷罐大喊：“这个宝贝居然连一两银子都不到么？ “天哪，主神在上，我这是到了什么天堂么！” 在终于明白了瓷器的价格之后，玛蒂娜就像疯了一样，在店里开始了横扫。 但凡看上的一律让人包起来。 店里三四个伙计一起帮忙打包都比不上她买东西的速度。 眼瞅着今天又做成一笔大生意，掌柜高兴得合不拢嘴。 还表示如果是要运回西洋的话，少花点钱，店里就可以全部按照出海货运的标准用木箱装好，缝隙也用稻草全部塞满。 这样以来，回程的路上只要不遇到太大的风浪，基本可以平安带回到玛蒂娜的国家。 玛蒂娜听罢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非常需要。 除了她额外留出来想回去就直接使用的一部分瓷器之外，剩下的全部花钱包起来。 玛蒂娜高兴，掌柜的更是高兴。 要知道，虽然西洋货运一直十分火热，但是一般想要大批量地购买瓷器出海的人，基本都会直接去景德镇拿货。 那边可供挑选的瓷器更多，而且价钱也比京城这里更便宜。 毕竟他们把东西从景德镇运到京城，也是需要把人工和路费算进去的。 今天突然有西洋人来一口气买了这么多瓷器，还要打包运回去，掌柜乐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最后一算账，玛蒂娜居然一共花掉了四百四十多两银子。 吕娘子想了一下直接道：“掌柜的，这么大笔的买卖，我就也不跟您讲价了。 “您看不如这样，您帮我们把今天买的所有瓷器包好。 “再将打包好的瓷器全都送到天津港的船上。 “这样我们一共给您四百五十两银子，您看如何？” 掌柜的听了这话却只嘬牙花子。 听起来不但没砍价反倒还多给了好几两银子。 但是这么多瓷器，光是打包的材料就要消耗不少，更不要说还要运到天津港的船上了。 “吕娘子，您看，这又是包装又是运送的，几两银子都不够我雇车雇人的啊！” “行了，掌柜，一口气买了这么多瓷器，我们可都没跟您砍价了！ “这笔生意，您少说能赚这个数。” 吕娘子说着抬手比画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还要在这种小地方斤斤计较，可就太不厚道了。” 掌柜一看吕娘子的手势，便知道她不是外行，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吕娘子是明白人，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您放心，保证都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吕娘子让玛蒂娜签了单子，掌柜的到时候只需要派人去鸿胪寺找人结账就行了。 听说全部办妥只需要四百五十两银子，玛蒂娜还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一把搂住吕娘子。 “吕，你真是太能干了，难怪女王总是夸你。” 吕娘子显然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突如其来的拥抱，飞快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这才避免了玛蒂娜当众将红唇印在自己脸上的惊人举动。 “玛蒂娜，我跟你说过，在外面不可以这样。” “对不起，吕，我只是太激动、太兴奋了。”玛蒂娜连连道歉，但是丝毫没有往心里去的意思。 吕娘子也很无奈，但是拿对方也没有办法。 买完瓷器之后，玛蒂娜又嚷着要去看丝绸。 “吕，你们国家的丝绸简直是太美妙了。 “它们贴在我身上的时候，那种柔滑的感觉，简直像是我的第二层皮肤一般。 “它们比我的皮肤还要丝滑，不会有任何摩擦，完全只有舒适的感觉。 “我这次要多买一些丝绸带回去，它们不怕颠簸，也不会像瓷器一样碎掉。 “如果你们这里的丝绸像瓷器一样物美价廉的话，回去之后我要把所有能够接触到女王肌肤的东西全都换成丝绸……” 看样子，玛蒂娜是又准备大肆采购一番了。 晴天闻言说了句：“如果想买衣料，与其在京城的铺子里买，倒不如去天津卫买。 “之前我跟爹娘逃荒过来的时候，路过天津卫的集市，在那边买过东西。 “集市上有许多从江南运过来的各种衣料，从很贵的刺绣到便宜的棉麻布料应有尽有。” “是么？我还真不知道呢！” 吕娘子年轻的时候虽然去过不少地方，但是回国之后这几年，因为家中有老人病重，加上她在外面漂泊久了也不太喜欢出门，所以几乎一直待在吕家村的老宅中，对这些消息知道的反倒不多。 听了晴天的话，吕娘子也很感兴趣。 “去天津卫倒是不算远，但是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正好，我回去找人打听一下天津卫那边的情况，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咱们就抽出几天功夫去一趟。” 吕娘子说罢，向玛蒂娜解释了一下情况。 玛蒂娜是替王室采买东西，虽然觉得京城的价钱就已经很便宜了，但是如果有更划算的，谁也不愿意多花冤枉钱。 更何况听晴天话里的意思，天津卫的集市上不光有丝绸，各色物品应有尽有。 别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玛蒂娜了，就连吕娘子都被晴天说得有些向往起来。 “不过要是去天津卫买东西，就不能签单子让人去鸿胪寺拿钱了。 “咱们少不得要带着银子一起过去了。 “这样一来，就必须多带几个人手，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 说到这些，玛蒂娜就两手一摊道：“亲爱的吕，我什么都不懂，你看着安排就好了。” “行了，本来也没指望你。” 吕娘子将玛蒂娜送回鸿胪寺，恰好碰上瓷器店的掌柜亲自带人过来送货，顺便结账。 玛蒂娜一看东西这么快就送来了，立刻叫人抬进屋里，迫不及待地展示给贝娅特丽丝女王看。 涉及到要去天津卫的问题，吕娘子也不敢擅自做主，带着晴天去找了鸿胪寺的官员。 好在这些都是小事，只需要打个招呼便是。 负责的官员还很客气地问：“是否需要我们派人跟你们一起去？ “天津卫有好几处集市，的确十分热闹。 “但是对于外地人和西洋人，有时候也会…… “吕娘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吕娘子想都能想到，这种地方什么欺生、坐地起价、以次充好甚至是强买强卖的情况都不会少。 但是即便带着鸿胪寺的人去，对这些情况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改善。 而且虽然贝娅特丽丝是她们国家的女王，但是在大齐这里，也不过就相当于一个西洋使团的带队之人罢了。 鸿胪寺就算派人，最多也只是派个八品、九品的小吏，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晴天见吕娘子一脸愁容，扯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吕师父，我家在天津卫认识一位捕头，上次就是他带着我们去买的东西。 “我们这次若是要去买丝绸，是不是也可以提前跟他联系一下？” 第498章 见都没见过的海鲜 宁河县县衙，这天，捕头张英骐一大早刚到衙门，就被县太爷龚连忠叫了过去。 “英骐啊，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在京中还有关系在啊！ “你也太能藏了，竟从来都没提起过。” “啊？”张英骐听得一愣，“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家就是宁河县人，祖祖辈辈就没离开过这里。 “别说京城了，连天津卫城里都没熟人啊！” 龚连忠听了心里也纳闷。 的确，他能用张英骐做捕头，之前对他的家里情况也是做过详细调查了解的。 而且看他一脸茫然，也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龚连忠将刚收到的公文放在桌上道：“这是京城鸿胪寺刚送来的公文，指名要你负责接待西洋使团的客人。” “鸿胪寺？西洋人？”张英骐更加蒙圈了，“大人，属下这辈子都没接触过鸿胪寺的人啊！ “西洋人咱们这儿倒是经常看见，但是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啊！ “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宁河县张捕头，除了你还会有谁？” 张英骐琢磨了半晌，为了消除龚连忠的疑心，道：“大人您看，如果真是属下在那边有什么关系人脉，肯定就直接写属下的名字了，何必笼统地写个张捕头呢！” “这倒也是。”龚连忠点点头，“不过不管因为什么，你都赶紧准备一下，人家今天就要到了，可一定要把人招待好了。” 虽说那些西洋的国家对于大齐来说，都是只一些小国。 天津卫这边的西洋人更是比其他地方更多。 龚连忠和张英骐平时处理起西洋人和本地人的纠纷也毫不手软。 但这次不一样，人家毕竟是不远万里前来拜访的使团成员。 身份上首先就有所区别。 更何况人家是通过鸿胪寺介绍过来的。 若是招待不好，往小了说好像他们不把鸿胪寺放在眼里似的。 往大了说要是再被上升到两个国家的层面上，那可就要多严重有多严重了。 “是，龚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好。” 接到这个命令之后，张英骐便开始忙活起来。 公文是加急送过来的，使团的人从京城过来的话，差不多要两天时间。 按照公文中写的时间，应该是今天傍晚能到。 到了之后也没什么其他事可做，只能吃饭和休息了。 其他便只能第二天再说了。 于是张英骐便赶紧去找了一家酒楼，定好雅间。 紧接着又去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客栈，直接包下了一个院子。 傍晚时分，张英骐带着几名手下等在了县城门口。 因为靠近码头，所以宁河县这边一直都还是很热闹的。 每天到了这个时辰，从海港和集市上回来的人更是多得很，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从京城过来的人。 就在张英骐四处张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张叔叔！” 张英骐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就见一辆马车的车窗打开，一个小姑娘探出半个身子，正笑着朝自己招手。 “晴天？”张英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快步上前打招呼道，“跟你爹娘过来的么？” “不是，我爹娘最近都太忙了，我是跟我师父来的。”晴天笑着说，“不过我爹娘都说让我给张叔叔带好！” “你家里人都还好么？找到要投奔的亲戚了么？” 晴天想了一下道：“除了我四婶之外，其他人都挺好的。 “我们找到老家的村子了，亲戚就只有我堂叔一家人了。” “那也挺好的。”张英骐想到郭氏那个人，觉得她过得不好应该也是自找的。 不过他心里还惦记着西洋使团的事儿，加上觉得晴天年纪小，所以也没再细问。 “你们这是要进城么？是路过歇脚还是过来玩儿的？ “在这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县衙找我。” 晴天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解地问：“张叔叔，你不是来接我们的么？” “当然不是啊，我又不知道你要来。”张英骐失笑，还以为这是小孩子天真的话，“我这里还有点事，你们先进城找个地方住下，回头我忙完了就去看你，好不好？” 晴天听完这话更是疑惑，扭头朝马车里问：“吕师父，鸿胪寺那位胡大人不是说，会帮忙联系张叔叔来接待咱们么？ “怎么张叔叔说他不知道咱们要来啊？” 张英骐在外面听到这话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问：“晴天，鸿胪寺说要来逛集市的是你们？不是说是西洋使团的人么？” 晴天再次趴在窗边道：“是啊，师父和我是陪着贝娅特丽丝女王手下的玛蒂娜女官过来买东西的。” “哎呀，原来就是你们啊！”张英骐一拍手，“我正带人等着呢！ “我之前还奇怪，怎么有西洋人来会专门叫我作陪，原来是你这小丫头搞的鬼。” “既然要来天津卫买东西，我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张叔叔了。”晴天一脸笑意。 “行，那咱们先去吃饭，然后我送你们去客栈，今晚好生休息一晚，明天起来之后就可以去集市了。” 天津卫本就靠海，宁河县更是就在海边，所以当天晚上的菜，有好多都是晴天见都没见过的海鲜。 吕娘子先剥了一只虾放在晴天碗里。 这个晴天之前在岑府是吃过的。 但是活虾从海边运到京城，再买回家做出来，自然没有直接在海边吃的新鲜。 虾肉紧实弹牙，咬下去一点腥味都没有，反倒满口鲜甜。 “师父，这个虾好好吃啊！”晴天尝了一口就满意得不行。 “你喜欢吃师父再给你剥。” “不用了，师父，我自己会学着剥的。”晴天自己夹了一只虾，学着吕娘子刚才的样子，去掉虾头，然后剥掉了虾皮。 虽然手法没有吕娘子那般熟练，但是也的确学得有模有样。 “师父，你看，我也会剥了。”晴天将自己剥好的虾放入吕娘子的碗中，“你不用照顾我，自己也要吃呀！” “好，我也吃。”吕娘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只虾吃在嘴里简直比蜜糖还甜。 吃完虾，她直接伸手拿了一只螃蟹，开始帮晴天剥蟹黄和蟹肉吃。 第499章 天津卫的早餐 张英骐选的酒楼，大师傅手艺不错。 津味儿的小海鲜做得也是十分美味。 再加上新鲜的螃蟹和大虾，配上一瓶西洋酒，吃得宾主尽欢。 晚上到了客栈，玛蒂娜自己住，吕娘子跟晴天住一个套间。 丫鬟帮晴天洗漱过之后，吕娘子将她安置在内间床上。 “真的敢自己睡么？”吕娘子再次向晴天确认道。 “吕师父放心，我之前就自己睡过觉的。”晴天十分笃定地说。 “好，那我给你讲个故事，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 “我就住在外间，晚上有什么事就叫我，记住没？” “好！”晴天乖乖地自己盖上被子，等着听吕娘子讲故事。 吕娘子年轻的时候游历过西洋诸国，在大齐境内也走过不少地方。 所以她也遇到过许多人和事儿，随便从过去的经历中拎出来一件讲，就足够吸引人了。 这已经是晚上睡前了，所以吕娘子没有给晴天讲情节太激烈的故事，挑了个自己出去玩误入一个山谷，看到了十分美丽花海的故事。 晴天听着听着，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之后，她的嘴角还挂着笑容。 小鼻子一耸一耸的，仿佛在梦里闻到了花香。 晴天一晚上睡得很好，甚至都没起夜。 第二天早晨还不等吕娘子过来叫她起床，她自己就被憋醒了。 丫鬟听到声音，赶紧进来带着晴天去如厕，然后洗漱更衣梳头。 张英骐一大早就在客栈大厅等着了。 见吕娘子带着晴天下楼来了，他赶紧迎上去问：“吕娘子，你们早晨想吃什么？玛蒂娜女官还没下来么？她的早饭需要特别准备么？” “张捕头不用担心，玛蒂娜起得晚，而且她的早餐也很简单，她会自己解决的。 “至于我和晴天，就随便去街上吃点便是了。” 张英骐一听不用管玛蒂娜，立刻松了口气，笑着说：“那这样就方便多了，我带你们去吃我们本地特色。 “我们这边的锅巴菜、煎饼果子、油炸糕都好吃得很！” 虽然此时时辰尚早，但是宁河县城里已经很是热闹了。 有许多挑着摊子卖热水、卖早饭的小贩在街上走来走去。 各色早点铺也都早早开了门，烟气升腾，散发着各种香味。 沿街还有许多包子铺，蒸笼摞得比人都高。 “你们这里包子铺还挺多。”吕娘子道，“以前就听人说天津卫的包子十分出名，没想到宁河县这里也不遑多让啊。” “这倒是，我们这里的包子的确也挺有特色，跟其他地方的馅儿味道不一样。 “没事儿，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想吃什么叫人去买就是了。” 张英骐带着吕娘子和晴天，直奔自己经常吃早饭的地方。 “呦，张捕头来了。”伙计见状立刻上前招呼，“今个儿来得有些早呢！ “您的位置给您留着了，这边请。” 伙计说完要把人往楼上带，这才看到他身后还跟着吕娘子和晴天，立刻满脸堆笑地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张捕头竟然还带了夫人和小姐一起过来。” 张英骐没想到伙计会这么说，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解释道：“别瞎说，这是京城鸿胪寺来的贵客，县太爷让我负责接待一下。” 伙计赶紧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道：“您瞧我，真是眼拙！ “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说完，伙计不敢再多言，赶紧带着人上了楼。 张英骐固定的座位在二楼窗户边上，前方没有遮挡，天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平面。 不是休沐日又没有什么紧急任务的时候，张英骐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吃饭。 所以店里的这张桌子，都会专门给他留着，等他吃完走人了才会允许其他客人用。 张英骐每日光顾，使得这家店的生意都比别家好很多。 因为从来没有偷儿来这里行窃，更没有地痞流氓过来找事儿。 所以无论是掌柜还是老客人，看到张英骐都会笑着打招呼，对店里给他留桌子的事儿也没有任何意见。 张英骐一上楼来，就有熟客笑着跟他打招呼。 为了避免再有刚才那般尴尬的误会发生，张英骐干脆直接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吕娘子和晴天，这才请二人入座。 伙计很快上了茶水，然后问：“几位今天早晨想吃点什么？” “来一碗老豆腐，两碗嘎巴菜，再来三套煎饼果子，三个油炸糕，一碟五香驴肉，随便来两个小菜。你再帮我去隔壁买一屉素包子，” 张英骐十分熟练地点了菜，然后还向吕娘子解释道：“素包子比较有特色，你们尝尝看。 “当然，如果想吃肉包子也是有的。” “素包子就好，早晨本来也吃不下什么荤菜。” 伙计应了一声下去，很快就开始上菜，不多时桌子就被摆满了。 “再去拿几个小碗来。”张英骐一边吩咐伙计，一边对吕娘子道，“你们可以每个都尝尝，好吃的话还可以再点，吃不惯的话也不用担心，我负责把剩下的都解决掉，绝不浪费。” 这话让吕娘子对张英骐的好感倍增， 难怪跟叶家关系好，果然也是个实在人。 晴天尝了一口锅巴菜，小脸儿瞬间就拧巴到一起了。 锅巴菜是把绿豆浆摊成煎饼，然后切成条状，浸在素卤之中，再点上芝麻酱、腐乳汁等调味。 晴天吃起来却只觉得糊嘴巴，实在很难下咽。 张英骐赶紧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往下顺一顺。 然后他直接把晴天面前的锅巴菜端到自己这边，把老豆腐给挪了过去。 老豆腐看起来跟京城的豆腐脑差不多，吃起来才觉得卤汁的味道会更丰富一些。 比起锅巴菜，还是这个更对晴天的胃口。 不过煎饼果子和油炸糕都很好吃。 晴天嘴小，吃煎饼果子的时候要拼命张开，最后还是粘上了一圈酱料，乍一看跟长了一圈儿小胡子似的，格外好玩。 吕娘子一边笑一边帮晴天擦干净嘴。 此时，伙计终于捧着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放在三个人的面前。0 第500章 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天津卫的素馅儿，跟其他地方十分不一样，所以算是一个特色。 馅料里面除了烫熟的豆芽菜、水发木耳、黄花菜、还有切碎的绿豆粉皮等。 最后用腐乳汁和芝麻酱的混合调料拌匀。 所以味道十分特殊。 本地人从小吃惯了，就特别爱这一口儿，去其他地方吃素包子反倒会觉得很不适应。 但是外地人过来，能吃得惯的就是少数了。 吕娘子年轻时候走南闯北，别说是国内的各地菜系了，就连西洋菜也是吃过不少的。 所以对没吃过的食物接受度还算良好，尝了一个之后还夸赞道：“果然是跟京城的素包子不同，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晴天刚尝了一口就悄悄皱起了眉头。 怎么包子馅儿里也要放腐乳和麻酱啊？ 之前的锅巴菜她还只是盛了一勺到自己碗里尝味道，发现不喜欢不再吃就好了。 但是这包子都已经被她咬过一口，肯定不能再放回去了。 晴天最受不了的就是浪费粮食，所以即便不喜欢吃，她还是坚持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包子。 好不容易把一个包子吃下去，晴天猛地松了口气。 她端起刚才张英骐给她倒的水，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又赶紧吃了几勺老豆腐，才算把嘴里芝麻酱和腐乳的味道压了下去。 吕娘子见状，想起之前晴天对锅巴菜也不喜欢，看来是不喜欢这种调味方式。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将素包子从晴天面前挪开，把油炸糕换到了她的面前。 不过晴天此时已经吃得很饱了，看着金黄酥脆的油炸糕也根本吃不下去了。 但是小眼神儿却还依依不舍地在油炸糕上流连。 吕娘子便让小二用油纸包起来一个，递给晴天道：“你自个儿拿着，一会儿去集市上，逛饿了正好可以吃。” 吕娘子自己则又吃了一个素包子，这才放下了筷子。 张英骐之前一直吃得很慢，此时见吕娘子和晴天都吃饱放下筷子了，立刻加快了速度，把剩下的东西风卷残云般消灭光了。 吕娘子见状忍不住问：“张捕头吃饱了么？还要不要再要点儿其他的？” “饱了饱了。”张英骐其实也有点吃撑着了，不过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坚持吃光了。 只要上午多走动走动，很快就消化了。 三个人吃完早饭，准备离开的时候，张英骐才知道吕娘子已经结过账了。 “您看这事儿闹的，本来该是我招待你们的，怎么能让您付钱呢！”张英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昨晚不是都招待一顿了！”吕娘子道，“今天玛蒂娜没来，你花了钱拿回去也没办法销账，所以还是我来吧，我回去之后可以找鸿胪寺要这笔钱。” 吕娘子说着，还煞有介事地让掌柜给自己写了一张单据。 张英骐听说可以报账，这才松了口气。 本来今天早晨他的确是准备请客的。此时也欣然接受了吕娘子的好意。 三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玛蒂娜已经等在大厅里了。 她一看到吕娘子回来，立刻就跳了起来。 “吕，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去集市吧！” 吕娘子将玛蒂娜的话翻译给张英骐听，然后道：“玛蒂娜女官这次来，最想买的是丝绸。 “劳烦张捕头先带我们去看丝绸，之后若是还有时间，再去逛逛其他地方。” “没问题，我叫人去备车。” 宁河县周围的几个集市，都归宁河县的管辖，张英骐对它们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亲自赶着马车，直奔卖衣料最多最全的一个集市。 此时虽然时辰还早，但是集市上已经很是热闹了。大部分摊位都已经摆好了，只有个别的地方还空着。 一些勤快的生意人，此时已经开始在各个摊位之间穿梭，寻找着自己心仪的货物。 张英骐将马车停在集市外面，花了几文钱交给负责停车的小厮，然后带着几个人走进了集市。 “你们只管在这里看吧，衣料什么的，绝对比京城的货色还全。” 张英骐说完又叮嘱吕娘子道：“你们先看东西，看好了也别着急，别问价，告诉我一声，我去帮你们砍价。” 他没能说出口的话是，吕娘子一口京片子，玛蒂娜更是个西洋人，再带着个衣着打扮一看就不俗的小孩子。 三个人一起走在集市里，脑袋上简直就像是顶着“冤大头”三个醒目的大字一样，任谁看了都想宰她们一刀。 吕娘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但是并没有将这话翻译给玛蒂娜。 反正她基本不会说大齐官话，叽哩哇啦说的西洋话，其他人也听不懂。 张英骐很快将二人带到集市的东北角。 别说是没见过世面的玛蒂娜了，就连吕娘子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反倒是之前就逛过一次天津卫集市的晴天，成了三个人中最为淡定的人。 只见这一片区域，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是一匹匹的布料。 吕娘子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被这规模给惊呆了。 几乎见过没见过的花色，这里全都应有尽有。 料子更是从珍贵的丝绸锦缎到寻常百姓用的粗布麻布都摆得铺天盖地。 玛蒂娜惊叹过后就一头扎了进去。 吕娘子赶紧把晴天塞给张捕头道：“劳烦您帮我照顾一下晴天，我得跟紧了玛蒂娜，她若是走丢了就麻烦了。” 若是其他人，吕娘子可能还不太放心。 但是张捕头跟叶家认识，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然让她带着孩子还要跟上玛蒂娜的脚步，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身体实在经受不起这样的高强度了。 张英骐干脆把晴天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不断分开挡在前面的人，一只手牢牢地扶着晴天。 晴天坐在张英骐肩头，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 之前只能看到其他人走来走去的双腿，此时不但可以直接俯视他们的头顶，还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张叔叔，我看到吕师父和玛蒂娜女官在那边……”晴天开始的语气还十分轻松，但是突然一变，“不好了，她们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第501章 不打不相识 张英骐一听说吵起来了，立刻着急起来。 他一边把晴天从肩头放下来抱在怀里，一边分开众人快步朝吕娘子和玛蒂娜的方向走过去。 来到跟前只见吕娘子一脸无奈，玛蒂娜则是一脸愤慨。 “出什么事了？”张英骐着急地问。 吕娘子大致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 原来是玛蒂娜看到几个西洋人在这边买东西，感觉摊主要价太高，所以过来打断了交易。 几个西洋人见状赶紧走了，气得摊主拦着她们不让走。 其实按照做买卖的规矩，买卖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是不该随便插嘴插手的。 但是玛蒂娜也不是大齐本地人，跟她说这些是根本说不通的。 而摊主被玛蒂娜搅黄了一桩大买卖，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抓着玛蒂娜不放，非要她赔偿自己的损失。 “我起早贪黑在集市上做生意我容易么？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就指着我赚钱糊口啊！ “我好不容易碰上几个西洋人，能赚笔大的，结果让你给我搅和了！” 摊主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对面的摊位道：“刚才那几个西洋人在他那边买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又没得罪过你，你是跟我有仇么？”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对面摊位。 对面摊位的摊主也有点欠儿，居然还把自己刚赚的银币举起来炫耀。 这边的摊主看到，气得直接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心疼得要死掉了。 但是张英骐却突然发现了问题。 他上前几步，走到对面摊位的摊主面前，伸手道：“你那银币给我看看！” “你谁啊，你要我就得给……”摊主话没说完就认出了张英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道，“哎呦，是张捕头啊，您要看那我当然得双手奉上了。” 他说着还真双手托着银币，狗腿地举到张英骐面前。 张英骐接过来一看，又掂了掂，立刻皱起眉头问：“没看前些天衙门贴的告示么？” 摊主见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告示啊？我、我这几天没往那边去啊！” “最近有一伙西洋人，拿着假银币到处买东西，招摇撞骗。 “之前已经在南大集上骗了不少人，所以衙门在各个集市门外都贴了告示，还有差役专门宣讲。 “你们都不知道么？” 摊主闻言脸色瞬间白了，声音颤抖地说：“我，我们这边离大门太远，都是从近处钻进来的…… “张捕头，您再帮我好好看看，我，我这个银币不能是假的吧？” “倒也不能说是假的……” 摊主一听这话心里一松，但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就见张英骐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银币砸了两下。 很快，银币就被砸成了两半。 张英骐自己看看中间，然后递给摊主道：“你自己看吧！” 摊主双手颤抖地接过半枚银币一看，险些直接晕厥过去。 从横断面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银币外面跟里面的颜色截然不同。 这银币只有外面一层是银子，里面全都是这种不明金属。 这些年随着海运越来越发达，来大齐的西洋人也越来越多。 而在天津卫这边人的心目中，西洋人都是人傻钱多的。 他们经常用大把的银币去买很便宜的茶叶、瓷器，仿佛身上有花不完的钱。 而且由于西洋有些银币制作得十分精美，上面都带着西洋风情的图案，所以绝大部分摊主都舍不得剪开检查。 因为完整的拿去店里，能卖到比银子本身还高的价钱。 这伙西洋人就是发现了这一点，加上那个他们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种跟银子的体积重量十分接近的金属，这样用纯银在外面包裹一层再拿出来花，大部分摊主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一下，两个摊主的悲喜立刻掉了个儿。 “完了，全完了，那我收的这些都是假的？”摊主说完抓着自己的荷包往外一倒，几十枚银币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他刚才可是卖出去不少匹料子啊！ 成本都得十几两银子。 “这下可全都毁了啊！”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张英骐赶紧道：“先别哭了，把银币都捡起来，抓紧去大门口找衙役报案。 “最近衙门一直在调查这伙人，破案之后，你那些货说不定还可以追回来的。” 摊主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抹了把眼泪，让隔壁的摊主帮自己看着点儿摊位，自己把所以银币捡起来，撒腿就往大门口跑。 这边刚才还抓着玛蒂娜不放让她赔钱的摊主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这……” 吕娘子道：“刚才搅扰了你的生意实在抱歉，没想到歪打正着反倒替你挡了一灾。 “如今可还需要我们赔钱？” “……”摊主，“不用不用……” 刚才那几个西洋人想从他这里拿的货可比对面还要多一倍。 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用那么多衣料换回来一堆假银币，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虽然张捕头说可以去报案，一旦破案说不定还能追回货物。 但是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谁知道县衙什么时候才能破案抓人。 想到这里，摊主哪里还会埋怨玛蒂娜，此时恨不得把她当菩萨拜一拜。 “刚才都是误会，误会！”摊主笑着说，“两位刚才说想看丝绸，我家的库房就在附近不远处。 “库房里的货很全，不如移步过去看看？ “放心，无论你们看上什么料子，价钱方面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再说了，有张捕头陪着你们，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吕娘子闻言看向张英骐。 张英骐点点头道：“他家的货的确算是比较全的，我原本也打算带你们来看他家的。 “只是没想到差点儿闹出事故来。” 摊主一听不由讪笑道：“哎，这可能就是好事多磨吧！ “现在去看也不晚，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第502章 晴天的荷包比他自己还鼓 张英骐带着三个人跟着摊主去库房的路上，向吕娘子稍微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位摊主名叫高宝山，他爹是天津卫本地人，娘则是江南人士。 他家从他爹那一辈起就开始做丝绸布料的生意。 如今爹娘在南方沿海做生意，而他则负责天津卫这一块的生意。 所以别人都管他爹叫高老板，管他叫小高老板。 正因为他家在南北两地同时做生意，所以小高老板这边的衣料，都是他爹从南方沿海直接走水路发过来的。 “他家库房里的料子，可以说是天津卫最全最多的了。 “若是在他家都买不到的料子，别人家就也不用看了。” 小高老板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嘴上却还是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只不过是家里都是做这个生意的，所以不怕压货，比别人多了点底气罢了。” 城外这边除了集市和周围热闹，其余地方都很荒凉。 库房也没有建在这边，所以过去还是要走一大段路的。 看着周围荒无人烟的景象，玛蒂娜都有点害怕了，拉着吕娘子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吕娘子安抚了她几句。 但是说实在的，要不是有张英骐陪着，吕娘子可不敢跟着小高老板去他家库房。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半路被杀了，丢到海里估计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好在又走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房屋。 张英骐介绍道：“这里基本都是集市上那些摊主的库房。 “大部分摊主都是租个库房来用的。 “不过你们看那边，比较高的两排房子，都是高家自己盖的库房。” 小高老板带着他们走进库房。 这还是晴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布匹，全都按照材质和颜色分门别类地摞在架子上。 库房的大门一打开，阳光照进去的瞬间，里面好似亮起了一道道彩虹。 “好美啊！”晴天忍不住惊叹道。 玛蒂娜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神啊主啊的，好像在说自己看到了神迹。 吕娘子陪着玛蒂娜进入库房挑选料子，担心晴天年纪小走不动，便让她自己在库房门口玩一会儿。 库房的管事也很是机灵，见这次小高老板带回来的客人是有张捕头作陪的，便知道肯定不是寻常客人。 所以都不用人吩咐，很快就叫人搬来桌椅板凳安置在库房门口，请大家坐下。 很快又泡了茶让小高老板陪着张捕头喝茶，最后还不忘给晴天单独端上来一杯蜂蜜水。 晴天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腿，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扫视着库房内的各色布匹。 张英骐发现便问：“晴天也想买衣料么？” “我想给我娘买块衣料回去做夏衣。”晴天说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小高老板。 “好嘞，没问题。”小高老板放下茶盏站起身，亲自去库房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抱出来七八卷衣料。 “来，这都是南方今年夏天最时兴的花色。 “京城每年的时兴都是跟着南方走的，这点我最清楚不过了。 “小姑娘你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晴天将小高老板抱出来的衣料仔细看了又看，犹豫不决地看向张英骐问：“张叔叔，你觉得哪个最好看啊？” 张英骐也没想太多，扫视一圈之后，选中其中一块道：“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你喜欢么？” “喜欢！”晴天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又很快选中了另外四匹布，道：“这四种我想分别要一块，尺寸要够给成年女子做一套夏装的，可以么？” “没问题。”小高老板答应得十分痛快。 且不说张英骐这次说不定给他带来一个大客户。 光是刚才玛蒂娜阴差阳错帮他撵走了西洋骗子，让他免受那么多损失。 这几块衣料他直接送给晴天都不在话下。 所以他也没细问要做衣服的人身材如何，全都按照富裕很多的尺寸裁剪。 裁好之后，按照晴天的要求，分别用纸包好。 张英骐也没觉得晴天买五块料子有什么奇怪，以为她是准备送给叶家老太太和四个媳妇的，还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处事就这样周到。 张英骐问：“晴天，用不用给你爹和三个叔叔也看看衣料？你不是还有五个哥哥么？” 听了这话，晴天顿时纠结起来。 其实若是可以，她甚至还想给岑老、孟叔叔、魏先生、秦哥哥……好多好多人买礼物。 无奈她之前的钱都拿去给岑老买眼镜了，现在剩下的实在不多。 她偷偷解开自己的荷包给张英骐看。 “张叔叔，你看，我就这么点儿钱。” 张英骐早就注意到晴天腰间的荷包并不算鼓，想象着应该也没几文钱。 他早就打定主意自己来帮晴天付钱，然后就说是小高老板送给她的便是。 谁知他探头一看，荷包里竟然不是铜板，而是好几个银稞子，估摸着至少得有五六两银子。 张英骐抬手挠挠头，心道自己刚才还想着帮人家付钱，结果搞了半天晴天这小姑娘的荷包比他自己还鼓。 “在这里买比外面便宜多了，说不定连外面一半的价钱都不到！ “你只管放心选，你这些钱，足够买一车衣料回去了。” “真的假的？”晴天惊喜道，“张叔叔你可别骗我啊！” “不骗你，你敞开了买吧，你这些钱足够了！除非小高老板狮子大开口。” “不敢不敢，几块衣料而已，晴天姑娘喜欢的话，送给她都行。” 小高老板一开口就大气得很，因为他刚才进去拿衣料的时候看到，玛蒂娜都已经选出来上百匹衣料了。 这可绝对是桩大生意啊！ 张英骐之前看晴天的穿着打扮，还能拜会说西洋话的吕娘子为师，就觉得叶家回到老家之后日子过得应该挺好。 但是他也没多问，毕竟觉得晴天还是个孩子，估计也说不清楚。 可此时看到晴天荷包里的银稞子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老叶家的能耐。 毕竟能跟鸿胪寺搭上关系，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 第503章 永远都学不会表达自己 玛蒂娜挑了二百多匹布料，等着小高老板算账。 只见小高老板拨拉了半天算盘珠子，最后将算出来的数一说。 玛蒂娜听过吕娘子的翻译之后，整个人都震惊了，连连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小高老板也没算错之后，她直接转身又跑进库房，继续挑选起来。 这天就连午饭，都是小高老板找人去酒楼订了饭菜送过来的。 玛蒂娜在高家库房内泡了一天，花掉了上千两银子。 至于她最后到底买了多少料子，别说是她了，就连记性极好的晴天都记不清了。 吕娘子来之前带的银两根本不够用，便约好小高老板明日带人将玛蒂娜买的衣料全都送到船上去，然后直接从船上支取银子便是了。 虽说吕娘子砍价砍得让人有点肉疼，但到底是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小高老板十分高兴，坚持晚上做东，请客吃饭。 比起张英骐，小高老板显然对这边更熟。 他带着几个人就在这片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间库房门口。 库房的大门紧闭，小高老板在门板上叩了几下。 不多时，门内传来脚步声。 很快，门板被拉开一道小缝，一个小孩子探头张望。 见来人是小高老板，这才开门让人进来。 但是等一行人都进来之后，小孩才发现跟在最后的人竟不是小高老板的跟班儿，而是捕头张英骐，顿时苦了脸。 “小高老板，你领谁来不好，偏偏要领官府的人来。 “若是让我家大师傅知道了，小的又得挨骂。” “去你的，猴崽子！”小高老板抬腿，轻踢小孩的屁股，“你家开的是饭馆，又不是淫窝赌场，怕官府的人做什么！” “嗐，那谁知道啊！”小孩闪身躲开，笑着说，“我家大师傅脾气古怪，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您来得也算巧，我家大师傅明个儿就要去京城参加厨艺比试。 “短时间内回不来，这店怕是要关门一个月了。” 一听到厨艺比试四个字，晴天顿时格外留意。 心想等下正好尝尝这位大师傅的手艺，看看有没有娘亲做的好吃。 “小高老板，您有什么想吃的菜么？” “我想吃有什么用，这不得看你家大师傅心情么？ “行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就听你家大师傅的。 “你只管告诉他吃饭的人数，他做什么我们吃什么便是了。” 小孩一听便也不再多问，一溜烟跑去后厨传菜了。 张英骐对这里十分好奇，环顾一圈，问：“小高老板，看来这位大师傅的脾气着实有些古怪啊！” “谁说不是呢！”小高老板笑着说，“不过他做菜着实有两把刷子，所以脾气古怪一些，大家也就忍了。 “能在这边有库房的，也都是生意做得不错，手里有几个钱儿的人。 “但是这边四周荒无人烟的，以前想下馆子还要回城去。 “所以自打这位大师傅在这里开了饭馆之后，生意一直都挺不错的。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家还只租了一间小库房。 “里面挤挤插插摆了四张桌子，大家走进走出都得侧着身子。 “饶是这样，生意也很快就红火起来。 “后来就开始慢慢扩大地方，现在都不知道他一共租了多少间库房了。” 玛蒂娜之前买衣料太兴奋，此时的精神多少有点萎靡。 再加上钻进耳朵里的都是听不懂的语言，更加催眠，所以她很快就用手支着额头打起了瞌睡。 吕娘子见她累了，便没有叫醒她，反倒示意张英骐和小高老板说话小点声。 不多时，刚才负责开门的小孩过来上菜。 人端着菜刚走到门口，玛蒂娜就猛地抬起头来。 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用西洋话迷迷糊糊地问：“吕，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吕娘子好笑地扶住她道：“你醒一醒，开始吃晚饭了。” 上菜的小孩听到吕娘子也会说西洋话，不由惊讶地多看了她几眼。 玛蒂娜抽动着鼻子，发现香味越来越浓郁，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小孩将盘子放在桌上。 “哦，吕，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菜么？ “它看起来好可怕，但是味道却又很香。” 吕娘子看着刚上桌的一大锅贴饽饽熬小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翻译才好。 最后费了半天劲，总算把玉米面饽饽和炖海杂鱼给玛蒂娜解释清楚了。 可玛蒂娜看着还带着头的鱼，却怎么都下不去筷子。 “吕，这太可怕了，它们都在看着我！” 吕娘子无奈，只好让玛蒂娜先闭上眼睛，然后把一条去掉了鱼头的鱼放在她面前的碗里。 “好了，现在你可以吃了。” 玛蒂娜睁开眼睛，不敢随便往铁锅里看，只盯着自己的碗。 然后她学着晴天的样子，将小杂鱼整条放进了嘴里。 玛蒂娜咀嚼了几下之后，连连点头表示：“虽然吃起来的口感有些奇怪，但是味道的确十分鲜美……” 她话音未落，就见晴天从嘴里吐出了长长一条带着刺的鱼骨。 玛蒂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难怪自己吃起来感觉很奇怪，鲜美嫩滑的鱼肉中间总有些碎碎的东西影响口感，原来吃这种鱼还要吐骨头的？ 晴天见她不会吃鱼，想要教她却又语言不通。 她扭头求助地看向吕娘子。 吕娘子却并不打算帮忙，反倒还学着西洋人的习惯，做了个双手摊开的动作。 晴天无奈，只能用自己仅会的几句西洋话，连比划带说，试图给玛蒂娜讲清楚。 玛蒂娜对小孩子十分有耐心，虽然对晴天说的什么一无所知，但她还是一直认真听着，不断地猜测回应着晴天的话。 最后还是吕娘子实在听不下去她们俩的鸡同鸭讲，主动教玛蒂娜该如何吃这种小鱼。 但是玛蒂娜却摇摇头，指着晴天道：“没事，你让她继续说。 “学说话就是要不断地说才行。 “如果你每次都替她说，那她永远都学不会表达自己，好么？” 玛蒂娜说完，转身又跟晴天叽叽咕咕说起话来。 这次反倒留下吕娘子开始反思自己。 第504章 于情于理，咱都得去看看人家 买完衣料之后，玛蒂娜又多逗留了两日，在集市上乱逛，又花了不少钱，买了很多东西。 眼瞅着厨艺比试就要开始了，玛蒂娜不能继续逗留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准备回京城。 临走前还说，等她们回去之前，一定要带着贝娅特丽丝女王一起来这里买东西。 女王？逛集市？ 张英骐实在没办法把这两个事物联系到一起。 次日一早，张英骐将玛蒂娜一行人送走之后，在街上吃过早饭，便去衙门应卯。 龚连忠特意将他叫过去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张英骐心道，天天陪着吃饭逛街有什么可累的。 但是嘴上还是道：“龚大人，没给您丢人就行。” “非但没丢人，还很是给我长脸呢！”龚连忠笑呵呵地说。 张英骐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龚大人该不会是在讽刺自己吧？ 难道是自己这几天有什么没做好么？ 好在龚连忠也没卖关子，将案上的两个折子推过来。 张英骐打开一看才知道，吕娘子这次原来早有准备。 这两个折子里面写的都是对龚连忠和张英骐自己的感谢和夸赞，最重要下面是盖了鸿胪寺的官印的。 这东西对张英骐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用。 毕竟以他的出身和资历，能在县衙做到捕头就算是到顶了。 但是对明年就要面临考绩和调任的龚连忠来说，却算得上是功绩一件了。 龚连忠什么都没干就白得了这么一件功劳，心里明白都是托张英骐的福，对他的态度自然越发亲切。 “前几日你从早到晚一直陪着也辛苦了，给你放几天假，回去好生休息一下。” 张英骐虽然不累，但是白给的假，也不可能往外推不是？ 于是他下去找来副手，说明自己这几日休息，有什么事让副手负责一下便是。 全都安排妥当之后，张英骐从衙门出来，正准备回家，便看见玛蒂娜住的那间客栈的伙计拿着一包东西过来。 伙计离老远看到他往外走，赶紧扬声把他喊住，快步跑了过来。 “诶呦，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再晚来一会儿，可就跟您错过了！” “有事么？”张英骐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猜测道，“是她们落下什么物件儿了么？” “是也不是！”伙计笑着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张英骐。 张英骐接过东西，摸起来软软的，应该是衣料，说不定是晴天落下的。 但是他却听得纳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也不是？ “这是那位小姑娘留下，托我交给您的。”伙计道，“她还说了，一定要等她们走了之后再给您送来。” 张英骐越听越是纳闷，打开纸包一看，里面包着的果然是一块衣料。 正是那日在小高老板家库房，晴天让张英骐帮忙挑的。 衣料上还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张叔叔，送给你夫人。” 这小丫头，一开始让自己帮忙挑衣料的时候，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吧？ 张英骐摸出几个铜板交给伙计，向他道谢。 伙计却没接铜板，道：“给您送点东西还收钱那我成什么人了？ “再说了，那位小姑娘已经给过赏钱了。” 伙计说完就快步走了。 张英骐拿着衣料回家交给媳妇蒋氏，然后道：“你说，正好有几天假，咱们是不是应该去京城看看叶家人啊？” 还不等蒋氏说话，在堂屋抽烟的老张头就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年的时候，咱们就该带着礼物去看看叶家人。 “不管怎么说，人家当初都救了我大孙子。 “结果你嘴上答应着，最后根本也没去！ “现在发现人家有能耐了，你又想起来去了？” 张英骐被亲爹说得一脸无奈。 “爹，过年那会儿不是因为遇到案子了么？大年初一我就被叫回衙门了，哪里有时间去啊！” “哼！”老张头冷哼一声，“反正你现在巴巴儿地去，人家可指不定怎么想你了！” “爹，你也别把人想得太那啥了，老叶家不是那种人。 “再说了，这次我能去接待西洋的女官，也是多亏了叶家人推荐。 “人家走了之后，不但晴天给我留下了衣料，吕娘子还给龚大人和我都写了感谢的折子。 “龚大人高兴得不行，为此还特意让我休息几日。 “于情于理，咱都得去看看人家了。” 老张头听了儿子的解释，这才道；“那你多准备点儿礼，可不能太寒碜了。” “行，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 另外一边，晴天跟着吕娘子回到京城。 叶老大两口子得了消息，早早就等在了城门口。 自从收养了晴天之后，叶大嫂还从来没跟她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远远看到马车驶来，叶大嫂就激动道：“来了来了，总算回来了！” “爹，娘，我回来了！” 晴天也激动地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拼命朝叶大嫂招手。 吕娘子见晴天的家人来接她了，干脆让车夫停车。 “这样也好，你们把孩子带回去，我还要送玛蒂娜女官回鸿胪寺。” “这几日真是辛苦吕娘子了，孩子没闹你吧？” “怎么会，晴天乖得很。”吕娘子一边说着，一边叫人把晴天买的东西搬到叶家的马车上。 看着被人一摞摞搬过来的东西，叶老大和叶大嫂都被惊着了。 叶老大上前帮忙将东西放入马车内，忍不住问：“这是买了什么，怎么这么多？” 晴天立刻有点紧张道：“爹，我，我买了一些衣料，家里人都有份儿。 “因为张叔叔说在那边买比较便宜，所以我就买得多了一点……” “你怎么说话呢，别把孩子吓着。”叶大嫂闻言立刻瞪了叶老大一眼，紧接着又和颜悦色地对晴天道，“咱们晴天出门还不忘给家里人买东西，真是太棒了。 “既然张捕头说划算，吕娘子也没拦着你，可见是真划算的。 “买回来正好让你二婶儿给家里人做新衣裳。 “大家收到之后，肯定都特别高兴。” 第505章 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叶老大被媳妇训了一顿，委屈道：“我说啥了啊我？ “我不就是问问这买的是啥东西么？” 叶大嫂这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只听到叶老大说这么多，就没再听到其他了。 她赶紧解释了一下，然后道：“哎呀，误会一场。 “既然接到闺女了，咱们也赶紧回家吧。 “老爷子还在家等着吃晚饭，怕是要着急了。” 叶老大把晴天买的东西都放好，又把她抱上车，再扶着叶大嫂上车之后，自己跳上车辕，赶着马车回了岑府。 到家吃过晚饭，晴天便将自己给岑老、石雷和孟钰买的衣料都拿出来，分别送给了他们。 “没想到晴天从外面回来，我们还能有礼物收啊！”孟钰笑着拆开纸包，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块宝蓝色的衣料。 “这颜色，我穿怕是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觉得这颜色还挺衬你的。” 叶大嫂说着扯开衣料，在孟钰身上比量了一下。 “还真是，一下子就显得白多了。”岑老也看得连连点头。 岑老收到的衣料，是一块浅棕色的料子，上面是万字不到头的纹样。 这颜色看起来就十分大气，披在岑老身上，瞬间显得他气色都好了许多。 “没想到晴天还挺会挑的。”岑老表示十分满意。 而石雷的衣料则是一块墨绿色的。 颜色很好看，但就是感觉没什么惊喜，因为石雷平时也经常穿这种颜色。 晴天像是看出了大家那种微小的失望，赶紧道：“虽然这块料子是墨绿色的，但是在阳光下能看到有细细的闪光。 “我当时第一眼看到这个，就觉得好好看，特别适合石雷叔叔。” 石雷闻言，赶紧举着衣料凑到灯下去看。 虽然没有阳光下那么明显，但还是能看出布料的经纬之间应该掺杂了其他东西，所以看起来就有些流光溢彩。 孟钰有些吃味地说：“行了，别凑那么近了，当心把衣料给你烧个窟窿。” “你这人，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平时话少的石雷难得开口怼了回去。 岑老笑着指指石雷道：“这可看出来，是真高兴了，不然才懒得说话呢！” 屋里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吃过晚饭、分完衣料之后，叶老大一家三口便回房了。 晴天这次则一下子翻出好几块衣料堆在床上。 “爹，娘，这是我给你们买的。” 晴天一边说一边翻看着里面的布料，然后分别放在叶老大和叶大嫂面前。 “这两块是爹的，这五块是娘的。” 晴天说完有点不好意思。 她平时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公平，但是这次买衣料，却是有点“厚此薄彼”了。 “爹，对不住，但是好看的衣料真是太多了，我都看花眼了，觉得哪个穿在我娘身上都肯定好看，一不留神就……” “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叶老大丝毫都不往心里去，还宽慰晴天道： “你去买东西还能记挂着爹，爹就很高兴了。 “这要是我自己去买衣料，肯定买回来都是给你娘的，连一块都想不起来给自己买的。” “你爹这话倒是没撒谎。”叶大嫂对此表示十分肯定，“以前家里日子还没这么好过的时候，你爹每次出去做事，都不忘了给我带点儿东西。 “那时候，出去做事也赚不到多少钱。 “赚了钱也不舍得花，还要留着用在更要紧的地方。 “于是你爹就经常给我带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但是我每次收到都特别高兴。 “不是为了那东西，只是高兴他出门在外还惦记着我。” “我还给二叔、二婶儿、三叔、三婶儿、四叔，还有哥哥们都买了，还有魏先生和秦哥哥的。 “那可太好了，他们收到之后肯定会特别高兴的。”叶大嫂一边说，一边将床上的衣料全都收拾起来，然后抱起晴天，把她塞进被窝里道，“但是如果你明天想要精神百倍地去见魏先生和秦小少爷的话，现在就必须要睡觉了。” 晴天在被窝里躺好，两只小手抓着被角道：“娘，我想回村里，我想奶奶和哥哥们了。” 叶大嫂闻言扭头看向叶老大。 第一场厨艺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叶大嫂是肯定没时间回村里了。 就要看叶老大这几天有没有事，能不能带晴天回去一趟了。 叶老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一天时间还是能腾出来的。” 他扭头看向晴天问：“只不过必须要早去早回，最多在家吃顿午饭，能行么？” “行，我还要回来看娘参加厨艺比试呢！”晴天连连点头。 “那你明天还是先去上课，我得先把手里的活儿都做完，咱们后天回村。” “好。”得了叶老大的准话，晴天立刻没了心事，很快就睡着了。 叶大嫂帮她整理了一下踢散的薄被，小声道：“这孩子，定是想把买的布料给大家送回去。” 叶老大点点头道：“老太太这回，可又要在村里人面前露脸了。 “趁着厨艺比试之前回去一趟也好。 “不然等你开始比试了，我就也没心思回去了。 “这次回去，再看看新房盖得怎么样了，我还得跟东魁叔商量一下，大概确定个上梁的日子。” 对于盖房子来说，上梁可绝对是大日子，不但要算好适合上梁的日子，而且全家人也都是要回去的。 “回头让娘看看月份牌儿，也不知厨艺比试结束之后哪天日子比较好。”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能一直赢到最后似的。 “你让老太太多看几个日子，万一我的比试提前结束，不用参加后面的了，就可以早点回去上梁了。” “这样可不行，你不能对自己没有信心，是不是？” “我有信心有啥用，这次厨艺比试可跟上次不一样，大齐各地的大厨都过来参加。 “别说是我了，岑老自己上，都不敢说能赢呢！ “你可别跟晴天似的，就知道在外面吹嘘我。 “她是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 “你若是出去瞎说，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第506章 叶家这人脉可真是越来越广了啊！ 张英骐既然准备去探望叶家，倒也雷厉风行，去集市上买了一些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之后，便自己赶着骡车，带着媳妇蒋氏和儿子虎子一起出发了。 从他家这里直接去榕溪村，走另外一条路，不经过京城，反倒更快一些。 投宿了一晚之后，第二天早起些赶路，晌午之前刚好就能到榕溪村了。 虎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一路上都十分兴奋，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基本都趴在窗边看着外面。 蒋氏坐在车里，有些担心地说：“咱们到的这个时间不太好，显得专门去人家蹭午饭似的。 “要不还是找个地方先吃了饭再过去吧？” “那你不早说……”张英骐一听，无奈道，“我刚才找人问过了，这条路上去就只有榕溪村一个村子，一路上肯定没有地方吃饭了，除非折返回去。” 蒋氏一琢磨，自打拐到这条路上，似乎都走了有半个时辰了，现在折返回去吃饭再回来，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只得作罢。 “你放心吧，老叶家都是实在人，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的。” “人家越是实在人，咱们就越该注意才是。”蒋氏琢磨了半天问，“你上次说叶家几个孩子来着？” “五个男孩，一个女孩。”张英骐说完又想了一下，“当时郭氏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现在差不多应该生完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我也忘记问晴天了。” 蒋氏翻出带在路上用的铜板，按照五十个铜板一小串，用红绳重新串出七串来，准备到时候当做给叶家孩子的见面礼。 一直趴在窗户往外看的虎子突然嚷道：“爹，娘，我看见叶大爷了！” 虽然当初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叶老大救过虎子，所以他记得可清楚了。 “哪儿呢？”张英骐问。 “就在后面，叶大爷也赶着车，还是辆马车呢！” 今天正好也是叶老大带晴天回村的日子。 他赶着马车，从后面渐渐快要追上张英骐的骡子车了。 虎子已经开始朝后面拼命招手，大喊：“叶大爷，你还记得我不？” 叶老大听到喊声抬头，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记起来。 “这不是虎子么？” 晴天闻言也从车里探出头往前看。 “还真是虎子！ “他咋来咱们村子了？ “该不会是被人拐卖过来的吧？” 看着虎子拼命挥手叫喊的样子，晴天一下子想歪了，还冲叶老大道：“爹，咱们得把虎子救下来啊！ “他要是丢了，张叔叔家里肯定急坏了。” 看着一脸喜悦之色的虎子，叶老大实在看不出他有半点被人拐卖的样子。 张英骐坐在车辕上，扭着身子往后看，果然看到了后面正在赶车的叶老大。 他赶紧停车，下来道：“叶大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看来我是没走错路啊！” “张叔叔！”晴天看到张英骐十分惊讶，“太好了，那虎子不是被绑架过来的啊！” 听了这话，叶老大和张英骐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老大揉揉晴天的脑袋道：“你说说，你这小脑瓜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张英骐却夸道：“要我说，晴天能这么想就很好。 “叶大哥，不瞒你说，我做捕头也好几年了。 “别说天津卫了，就我们宁河县那个小地方，每年都有不少孩子被偷被拐。 “晴天这么小，能有这种防范意识，当真是很难得，一看就是你和嫂子教得好。” “还不是因为年前去京城买年货，年年差点儿被人拐跑了。 “所以如今我家这些孩子，对这些事儿都警惕得很。” “可不是么，每年的年前年后，都是拐孩子最多的时候。” 叶老大道：“哎呀，咱俩快别站在这荒郊野外聊了，都上车，到了家再聊。”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村子。 老叶家此时院子里热闹得很，盖房子刚下工的众人正围在井边打水洗脸。 叶三嫂正在灶间忙着做饭。 这段时间别的不说，她做大锅饭的手艺可是突飞猛进。 叶家准备的伙食素来都很好。 每天中午都是一道荤菜，一道荤素搀半的菜，再加一热一凉两个素菜，另外还会有一大锅汤。 而且叶家人大方，舍得放油下料，所以但凡吃过叶家午饭的，全都赞不绝口。 有些原本不想来干活的人，为了这口吃的，也总抽空过来帮一天忙。 张英骐离着老远就听到这边人声鼎沸的。 “叶大哥，家里这么热闹，这是来客人了？” “不是，我家最近在盖房子，村里人来帮忙，自然要管饭的。”叶老大也没提工钱的事儿，把车停在家门口，将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便带着张英骐一家三口往里走。 他一边走还一边冲屋里喊：“娘，快看看谁来了。” 叶老太太正坐在炕上跟叶娟儿聊天。 最近刘全一直帮着叶家盖房子，叶老太太干脆就把他们两口子全都叫到家里来吃饭，也省得叶娟儿一个人在家开火了。 叶娟儿来吃饭了倒也不白吃，天天帮叶三嫂择菜洗菜，然后还陪着叶老太太聊天。 村里这些人家的事儿，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叶老太太一听大儿子回来了，就赶紧下地从屋里出来。 她刚看到张英骐一家三口的时候还有点儿蒙圈。 然后她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道：“这不是张捕头么！” “大娘，你身体可好啊？ “咱们上次见面太匆忙了，我衙门里的事情也忙，过年都没顾上歇着。 “最近还是托晴天的福，一下子放了几天假，就赶紧带着媳妇和孩子过来看看你么！” 叶老太太看着张英骐夫妻俩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嗔怪道：“你说说你这孩子，大老远过来看我们就已经很有心了，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 院子里的人虽然还都忙着洗手洗脸，但是注意力已经都集中到了张英骐一家三口身上。 这张捕头说话不像是京城人，倒像是天津卫的口音。 叶家这人脉可真是越来越广了啊！ 第507章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 张英骐带着媳妇和孩子，跟着叶老大进屋。 叶二嫂立刻过来招呼，把蒋氏和虎子迎到了西屋。 “我家那几个小子就快回来了，一会儿让他们陪着你玩儿。” 蒋氏很快就跟叶二嫂聊了起来。 张英骐这边一进屋，叶娟儿就赶紧起身道：“你们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出去吃饭了。” 叶老大先把晴天给抱到炕上。 晴天立刻就跟叶老太太腻在一起了。 “奶奶可想你了！”叶老太太抱着晴天怎么稀罕都不够。 张英骐闻言问：“叶大哥，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晴天没跟你们说么？你嫂子最近在京城开了个饺子馆，所以我们一家子都去京城了。 “今天之所以回来，还是因为晴天去你那边，给家里人都买了衣料，我们回来送一趟。” “这么说我还真赶了个巧呢！”张英骐没想到自己居然差点儿扑了个空。 叶老太太却听到了衣料，低头问晴天：“什么衣料？” “奶，我跟着吕师父去天津卫买东西，张叔叔说那边买衣料划算，我就给家里人都买了。” 晴天说完扭头去看叶老大：“爹，我买的衣料呢？” “都在车上呢，看见你张叔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等着，爹这就去给你拿！” 叶老大说着就往外走，不多时便抱着十来个纸包回来了。 帮忙盖房子的人此时都已经在院子里吃上午饭了，见状都问：“这又给家里买啥好东西了？” “嗐，哪儿是我买的啊！”叶老大得意地说，“这是晴天拿自己的压岁钱给家里人买的衣料。 “她说快到夏天了，给家里人做衣裳用！” 叶老大说完就进屋去了，留下一院子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晴天今年才五岁吧？就知道这些了？ “我家那丫头都快十岁了，天天就知道傻吃傻睡的。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就是你不对了，跟谁比不好，非要跟晴天比！ “人家晴天五岁就会写字会算账了，自然懂事得多。” “这倒是，之前看叶老大两口子把闺女送去读书，村里人还都说人家烧包呢！ “现在看看吧，这就是读书和不读书的差距啊！” “送闺女去读书？你说得倒是轻巧。咱们寻常老百姓哪里有这样的能耐啊！” 这话一出，大家就都沉默了。 虽说大齐还算民风开化，但是大部分私塾都是不收女弟子的。 只有京城这种地方才会有女学。 有钱人家还能请人到家里教女孩读书。 寻常百姓那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说到底还是人家老叶家赚钱了。”院子里沉默半晌之后，有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叶东魁听到，放下手里的碗道：“他家是赚了钱，不过这一盖房子啊，怕是也剩不下什么，说不定还要拉饥荒呢。” 这话一出，大家的话匣子立刻又都打开了。 “可不是么，非要盖砖瓦房不说，还一下子盖那么多间，得花不少钱呢！”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要是不盖那么多间房，你能有这又给工钱又管饭的好事儿？” “哎呀，瞧你这人，这么能挑理，我又没说别的。” 叶庆刚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道：“谁有了钱不想盖房子？ “我要是赚了钱，第一件事也是盖砖瓦房！ “谁愿意一辈子住土坯房啊！” “那倒是……”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众人的心坎儿里。 想当年，村长家里盖砖瓦房的时候，村里有多少人羡慕。 甚至村里很多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住上砖瓦房。 但是又有多少人家，努力了一辈子，也根本存不够盖一间砖瓦房的钱？ 如今大家亲眼看着老叶家的砖瓦房一点点从自己手下盖出来，说不羡慕那绝对是假的。 叶庆刚继续道：“反正我是打算好了，等今年秋收之后，我就去京城找活儿干。 “我就不信了，我四肢健全还有膀子力气，只要肯干，还能赚不到钱？” 叶庆刚这话一出，院子里其他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大家都有胳膊有腿的，也不比别人少什么。 老叶家的人能出去闯荡，自己怎么就不行呢？ 虽然没人再说话，但是已经有很多人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等秋收后也要出去闯一闯。 叶老大不知道自己刚才得瑟那一下，居然激发了村里许多人想要多赚钱的野心。 他此时正坐在屋里跟张英骐聊天，顺便一脸宠溺地看着炕上的晴天。 她正一包包打开衣料，展示给叶老太太看。 就连之前在西屋聊天的叶二嫂和蒋氏都被吸引过来了。 “这是给奶奶的！”晴天抖开一块紫色的衣料，搭在了叶老太太身上。 叶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道：“哎呀，这颜色也太鲜亮了，我这把年纪了哪里穿得出去，还是拿回去给你娘做衣裳吧！” “我娘也有的，这是我专门给奶奶挑的。”晴天认真道。 叶二嫂也帮着晴天说话道：“可不是么，娘，您皮肤白，穿紫色肯定好看。 “回头我尽快给您做出来，您穿上一出门。保管全村的老太太都羡慕您！”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晴天又把给叶二嫂和叶三嫂的衣料拿出来分给二人。 两个人都是一脸喜色，拿着衣料不住地往身上比，满口地夸着晴天眼光好，会挑东西。 “这里还有给叔叔和哥哥们的衣料。”晴天拍拍剩下的纸包。 一旁的蒋氏神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道：“晴天这孩子真是太周到了，离开天津卫之前，还特意留了一块衣料给我。” 晴天听了这话，笑着看向蒋氏问：“张婶婶，那块衣料你喜欢么？” 蒋氏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道：“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 “太好了！”晴天松了口气，“我没见过你，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所以就让张叔叔选的，你喜欢就好。” 蒋氏一听这话顿时无语，扭头就瞪向了张英骐。 难怪晴天送给自己的那块衣料那么一言难尽。 她原本还以为是小孩子不会挑，可刚刚看晴天给其他人选的衣料都又好看又合适。 原来那衣料根本不是晴天挑的。 而是自家这个棒槌选的。 第508章 真能朝着今年粮王的荣誉努努力！ 很快，叶家五个小子就从私塾回来了。 发现妹妹回家了，五个哥哥都高兴得不行，直到看见有客人在，才一个个又沉稳下来。 上过这么长时间私塾之后，除了叶昌瑞之外，其他四个孩子明显比去上学之前更懂礼节也更稳重了。 因为虎子比叶昌年还要小，所以他们就自觉地开始像照顾小弟弟一样地照顾他。 叶昌年还特意把上次晴天拿回来分给大家的西洋糖果找出来给虎子吃。 叶老大看见道：“呦，这糖还没吃完呢？” 叶昌瑞道：“年年就吃了一块，剩下的不舍得吃，自己藏起来的。” 张英骐见状，赶紧把自己买的糖果拿出来，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他拿出来的，是特意从天津卫集市上买的西洋糖果，但是跟贝娅特丽丝女王送给晴天的那种专供王室的糖果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无论是精美程度和口感上都很不一样。 虎子小心翼翼地完整剥开带着西洋图案的糖纸，看着上面还带着花纹的糖果。 最后受不了糖果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才十分不舍地放进嘴里。 糖果入口之后，虎子看到张英骐在给其他人分糖果，立刻就说：“爹，年年哥哥给我的糖，比你买的好吃多了。” 小孩子心直口快，完全不顾自己爹娘有多尴尬。 张英骐给孩子们分糖果的手都顿了一下。 叶老大赶紧解释道：“年年那块糖果，是之前贝娅特丽丝女王送给晴天的。 “应该是她们王室的糖果，可不是咱们能买得到的。 “上次晴天回来，也只给他们每人分了两块，没想到年年竟然就吃了一块，竟然还留起来了一块。” 年年把糖果藏起来，其实是想等到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再吃的。 刚才因为要招待客人，一时冲动拿出来送给虎子，看着虎子把糖塞进嘴里的瞬间，他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小后悔的。 但此时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奖，很快就把他给夸迷糊了。 心里那点儿后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恨不得自己还能再找出几块西洋糖果来给虎子吃。 在叶家吃过午饭，张英骐跟着叶老大去看叶家正在盖的房子。 如今前两个院子的墙壁都已经盖好了，只等着上梁盖屋顶了。 众人此时都集中在后面三个院子里忙活。 张英骐在宁河县当捕头，家里条件已经算是很好了，家里也早就盖起了砖瓦房。 但是看到叶家这一排整齐的砖瓦房，宽大的门窗，高大的墙，还有敞亮的大院子和后面的小溪和山坡，简直羡慕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叶大哥，你家选的这位置真是绝了，地方宽敞，房子盖起来也敞亮，真是看着就让人舒心。” “现在家里地方小，招待客人都不方便。 “以后等新房盖起来，你有空就带着弟妹和孩子过来玩。 “对了，还有你家老爷子，也可以一起带过来嘛！ “在海边住久了，到我们山里住些日子，别有一番趣味。” 看着眼前的景色和快要竣工的房子，张英骐都被叶老大这话给说得心动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人家就是随口客气一下。 两家也不是什么亲戚，哪里还真能大老远拖家带口地过来住些日子。 但是张英骐一扭头，正看见站在一起说话的晴天和虎子。 如果两个孩子以后能有点什么发展的话，那两家就是亲家了。 到时候无论过来玩几日还是小住，岂不就都能说得过去了么！ 张英骐想得出神。 叶老大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张嘴就来了个：“亲家……” “啊？”叶老大被他喊得一愣，“你说啥？” “不是，我是说……”张英骐环顾四周，生拉硬拽道，“我是说咱们两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好在叶老大也并没有听清楚他之前的话，总算是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你们先跟着晴天在村里随便逛逛，我去跟东魁叔说点儿事儿。” 叶老大说罢，便去找叶东魁商量选上梁吉日的事儿了。 他这么随口一安排，倒是给晴天难为住了。 村里好像也没啥可看的地方啊！ 晴天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道：“我带你们去看我家的地吧！ “我二叔种地种得可好了。” 好在张英骐也不挑，带着虎子跟着晴天一路朝地里走去。 遇到路不太好走的地方，他还把晴天抱起来，让儿子在自己身后跟着。 虎子倒也皮实，不计较这些。 晴天之前说叶老二种地种得好的时候，张英骐还没太在意。 毕竟小孩子的话，有些时候真的不能太认真。 但是来到地里，沿着田埂往前走的时候，他就明显看到有一块地里的庄稼比别人家长得都高出一个手掌左右的高度。 “晴天，那该不会就是你家地吧？” “是啊，张叔叔，你咋知道的。”晴天连连点头。 “因为就那家的庄稼长得最好啊！”张英骐此时也来了兴趣，大步走过去，将晴天放在地头，叮嘱她和虎子不要乱跑，然后自己钻进地里四处看了起来。 叶庆远正在另外一头干活，突然看到晴天家地里多了个陌生人，赶紧问：“你是谁啊？怎么随随便便进别人家地啊？” “我跟叶大哥认识，是晴天带我过来的。”张英骐赶紧解释道，“我就是看晴天家的庄稼长得这么好，所以进来看看。” 叶庆远闻言往地头那边一瞅，果然看见晴天和另外一个小男孩正在地头上玩儿。 他这才放心下来，道：“不是生人就行，那你随便看吧。” 张英骐却是越看越吃惊。 朝廷每年都要选粮王什么的，对于当地官员，那可是很大的一笔政绩。 所以除非特别贫瘠的地方，各地官员对这件事都还挺重视的。 张英骐每年都要陪着县太爷去巡视农田，对一些长势不错的田地，县衙甚至会有一定的关照和帮扶。 而眼前老叶家的庄稼，可比他每年陪着县太爷去地里看的那些长势好太多了。 即便他不懂农耕，却也觉得老叶家的这块田，说不定真能朝着今年粮王的荣誉努努力！ 第509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安排 谈好上梁日的事儿之后，叶老大转身就找不到张英骐和两个孩子了。 在村里问了半天，没想到三个人竟然跑到自家地里去了。 叶老大找到地头儿的时候，就看见张英骐跟叶老二相谈甚欢。 “各地县衙应该都有这种，回头你去问问你们村长，把你家地里庄稼长得好的事儿往上面报一报，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行，我知道了，多谢你提供的这个消息。”叶老二虽然热衷于种地，但是对朝廷和官府的这些政策却是毫不知情。 毕竟当初在关外的那些年，基本都是处于一种没有官府管的状态中。 这次张英骐着实给他提供了不少新的信息。 叶老大见他们聊完了，这才上前道：“张老弟，我得带晴天回京城了。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顺便还能带弟妹和虎子去京城玩两天。” 张英骐闻言有点犹豫，担心会给叶老大添麻烦。 他原本打算的便是在榕溪村住一晚，第二天早早便打道回府的。 叶老大赶紧解释道：“其实若是平时，我们倒也不着急回去。 “但是明天是朝廷厨艺比试的日子，晴天娘要参加比试，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回去。”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也一起去给大嫂助威！”张英骐道，“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有啥不方便的，去了自家也有地方住。” 叶老大说着，叫上张英骐和两个孩子准备往回走。 这时候正看见叶庆远从旁边的地里钻出来。 “庆远，你咋在这儿忙活呢？”叶老大惊讶道，“我记得这一片儿不是叶癞子家的地么？” “是啊，之前都是小黄氏在种，后来她家不是出事儿了么。 “村长便让我过来负责这片地，说好等收成之后，一半归我，剩下一半归村里，用来补贴那些生活困难的人家。” “这倒也不错，不过你能忙得过来么？”叶老大关心地问。 “哥，放心吧，村长说了，秋收的时候会带村里人来帮忙的，我就负责平时拾掇拾掇。” “那确实不错，正好也能贴补贴补你家。”叶老大点点头。 叶庆远又问：“哥，小黄氏母子三个如今怎么样了？已经被流放了么？” “是，小黄氏挨板子的伤好了之后，他们就出发了。”叶老大道，“放心吧，该帮她们打招呼的都招呼到了。 “小黄氏说，等到了地方会想法子给村里送个信报平安的。 “之前我和你嫂子去看她，她还说让我们帮她谢谢村里这些帮她作证的乡亲们呢！” “都怪叶癞子欺人太甚，差点儿把两个孩子都给毁了。 “如今能有这么个结果，真的已经很好了。 “这件事说到底，最该感谢的还是你们家。” “大家乡里乡亲的，能帮可不就得帮一把么！” 叶老大跟叶庆远说完话，便带着张英骐一家回了京城。 因为在村里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进城的时候天都黑了。 叶老大想着叶大嫂应该已经回家了，所以干脆没去铺子，直接把人带回了岑府。 张英骐一家三口下车的时候，看到门上岑府两个字都有点蒙。 “叶大哥，这是？” “哎呀，看我，都忘了跟你说了。”叶老大把缰绳交给跑出来的门子，一拍脑门道，“你嫂子回京之后，没想到竟找到家人了……” 叶老大领着张家三口人，一边往里走，一边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张英骐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奇遇。 因为回来得太晚了，家里已经吃过晚饭了。 后厨的灶上倒是给叶老大和晴天温着饭菜，但是肯定不够五个人吃的。 叶大嫂听说还有客人跟来了，过来打了个招呼就要去后厨做饭。 叶老大赶紧拦着道：“你就别忙活了，明个儿不是还要参加比试么！ “我带他们出去吃一口就是了。” 叶大嫂闻言扯扯叶老大的衣袖，小声道：“人家大老远来的，这合适么？” “这有啥的，张兄弟也不是外人，肯定不会挑这个理的。 “再说了，花钱出去吃岂不是更重视么！” “那咱多带点钱，找个好点儿的馆子。”叶大嫂说着，从箱子里翻出一锭银子，“晴天之前不是说，她去的时候，张捕头还带她们去吃了海鲜？” 虽说那是为了招待西洋女官，但是晴天毕竟也跟着受益。 如今人家大老远过来，自然不能怠慢。 好在岑府的位置并不偏远，出门穿过一条胡同便到了一条十分热闹的街上。 两家人一起进去吃了顿饭。 回去之后因为时辰太晚了，所以叶大嫂直接叫人安排了地方给张家三口人住，说第二天早晨再跟岑老打个招呼便是。 虎子今天又是坐车又是走路，早就累了。 吃完饭回到岑府就有些睁不开眼了。 洗漱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张英骐和蒋氏反倒都有些睡不着。 蒋氏扯过薄被给儿子盖上肚子，感慨道：“真没想到，叶大嫂的身世竟然这么离奇。 “而且这么多人，居然还真让他们遇到了。 “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安排啊！” “那可不，老天爷自然是保佑好心人的！”张英骐道，“不然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而且你知道么，这个厨艺比试，不光叶大嫂参加，还有个你知道的人也参加呢！” “谁啊？我哪里认识什么大厨啊！”蒋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认识什么能参加这种厨艺比试的大厨。 “就是集市那边仓库那个古怪的大厨啊！”张英骐道，“我不是带你去吃过饭么！ “那个大厨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来参加这种抛头露面的比试。” “那他岂不是要跟叶大嫂一起竞争了？”蒋氏说罢有些担心道，“那个古怪老板的厨艺还是挺不错的，不知道跟叶大嫂比哪个更胜一筹。” “嗐，这就不是咱们操心有用的事儿了。”张英骐翻了个身道，“赶紧睡吧，明个儿还得早点起来呢！” 住在别人家里，自然不好起得太晚。 第510章 该不会是被那小子骗了吧？ 第二天，后厨早早就做好了早饭。 大家一起吃过之后。 岑老便先行一步，直接去厨艺比试的现场做最后的准备。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两家人才一起去了厨艺比试的场地。 还没走到地方，两家人就被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堵得寸步难行。 在京城进行的厨艺比试，跟之前在丰乐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加上今日台上坐的还有各个西洋小国的国王、女王或是使臣。 所以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就越发多了。 好在这次负责维持秩序的依旧是羽林卫。 叶老四早早就等在叶老大一家必经的路口了。 “大哥，这里。”他看到叶老大一家，立刻招手喊了起来。 然后他便分开人群，逆着人流朝他们走了过来。 好在他穿了羽林卫的官服，这才勉强让人潮给他挤出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通道。 叶老四挤过来道：“大哥，你们跟在我后面。” 他说完刚要转身走人，正好看见跟在叶老大身后的张英骐。 “咦，这，这不是张捕头么？”叶老四一看到张捕头，顿时有点不太自在。 当初在天津卫的时候，还是张捕头帮忙找回了被郭氏偷走藏起来的银票。 此时一看到张捕头，叶老四就立刻想起了当时的事儿，一时间脸上还觉得有些发烧。 “这是老四吧？”张英骐看到叶老四穿着羽林卫的官服却是一脸惊喜，“这是当官了？恭喜啊！” 叶老四赶紧谦虚道：“张捕头谬赞了，算不得官，只是有几个兄弟帮衬着罢了。” “咱们先进去，回头有空再细聊。”叶老四感觉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顾不得跟张英骐寒暄。 他转身在前面开路，一边走一边扬声道：“大家让一让，这是今天参赛的大厨。 “麻烦大家稍微让出点儿位置，让我把人带进去。 “大家拼命往里挤也没用。 “大厨都进不去，你们挤进去了看什么呢？” 旁边有人接下茬道：“看洋人呗！” 周围人闻言全都笑了起来，但还是努力向两边挤一挤，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几个人不敢耽搁，立刻跟在叶老四身后，快步往里走。 张英骐更是学着叶老大的样子，把虎子抗在自己肩膀上。 免得孩子个子太矮，跟着走容易摔倒被踩着。 而围观的人还在不住地增加，叶老四好不容易破开的路，在最后一个人通过之后，很快就会合拢得毫无痕迹。 两家人好不容易挤进去之后，全都热出了一脑门的汗。 还不等叶大嫂站定擦把汗，周小娘子就迎了上来。 “游娘子，你可算来了。”周小娘子拉着叶大嫂的手道，“看着外面人越来越多，我都担心你们进不来了。” “幸亏我家老四过去接了一下，不然根本挤不进来。 “那边要开始点名了，游娘子，赶紧过去吧。” 周小娘子在之前的比试中已经输了，所以无缘这一轮的比试了。 不过她的心态还不错，也知道自己的水平的确没有那么好，所以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现实。 现在反过来开始替叶大嫂站脚助威。 “好，那我就先过去了。”叶大嫂后面一句话是对叶老大和晴天说的。 “娘，你最厉害了！”晴天立刻给娘亲鼓励，还凑上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媳妇，你最棒了。”叶老大说着也要往上凑。 叶大嫂吓得一把将他推开。 旁边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孩子在，叶老大要是学着晴天的样子，啪叽一口亲在她脸上，那可真是没脸见。 好在叶老大也还不至于那么没正形，他只是见叶大嫂太过紧张，所以开个玩笑帮她缓解一下情绪罢了。 大家目送叶大嫂上到台上，确认过自己的名字之后，便上前抽今日要做的菜品。 根据规则，今日一共有五道备选菜。 所有参赛的人轮流上去抽签，抽到几号菜就做几号菜。 叶大嫂抽到的是三号签。 需要走下去到另外一边才能看到第三道菜是什么。 反倒是其他人在旁边看得更真切。 “我看见了，第三道菜是要做樱桃肉。” 晴天坐在叶老大肩上，看得最远最清楚，很快就喊了出来。 叶老大忙问：“你娘会做樱桃肉么？” “当然会做了。”晴天十分肯定地说，“太姥爷教过娘做这个。 “爹，你当时还说好吃呢，这么快就忘了！” “是么？”叶老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爹记性没你好，吃过的菜啊，只记得好不好吃，名字可实在记不住。” “游娘子的樱桃肉做得很好吃，我也尝过，大家放心吧，今天这一场肯定稳了！” 叶大嫂来得算是比较晚的了，所以刚才周小娘子才那么着急，生怕她误了时辰。 所以待叶大嫂入场之后，后面也没剩几个人了。 很快就都抽完签进入场地，站在各自的灶台后面。 比试时间一到，岑老站在台上敲了一声锣，举起一盘香来。 “这一盘香能烧一个时辰，它一旦烧完，就请大家立刻停手，否则一律以违规处理。 “当然，如果提前做好菜品，并且对自己做的菜有信心的话，也欢迎大家提前将菜品呈上来，给诸位评判品尝。 “厨艺比试的过程中，请大家不要随便走动，也不可以随便跟场上或者场下的人说话，” 岑老将所有该交代的话都说清楚之后，便命人点燃了檀香。 场中的诸位立刻忙活起来。 叶老大和晴天自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大嫂的灶台。 尤其是叶老大，还不忘观察四周，生怕周围的人做砸了什么影响到她。 好在能进入到这一环节的大厨，基本已经没有那么笨拙不熟练的人了。 只见场上一个个都是菜刀翻飞，切菜声不绝于耳。 张英骐站在一旁，垫着脚尖看了半天，非但没找到那家小饭馆的大师傅，甚至连之前说要带着大厨来参加比试的伙计都没见踪影。 自己该不会是被那小子骗了吧？ 就算自己是县衙的捕头，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用得着这般费尽心思地避着自己么？ 第511章 老四，你不是有媳妇么？ 第一场比试对于叶大嫂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尤其是这道樱桃肉，是岑老手把手教过她的。 之前她做出来的成品，也是得到了岑老认可的。 所以对这道菜，叶大嫂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若非早就知道，这次厨艺比试出题的人并非岑老。 她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老爷子给自己放水了。 台子上挂着的盘香刚烧到一半，叶大嫂的樱桃肉就已经出锅了，按照要求装入两个盘中。 她举手示意自己做好了，很快便有人上来，将两盘樱桃肉分别装入不同的食盒之内。 一份送给台上的几位评判品尝，另外一份则送到了西洋使臣们坐着的看台上。 虽说对自己还比较有信心，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叶大嫂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眼神一个劲儿地往西洋人的方向瞟。 尤其担心他们吃不惯大齐的菜色。 也不知道他们的意见会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 不过很显然，叶大嫂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她做的这道樱桃肉属于江苏菜，颜色红亮，酸甜可口，正合了西洋人的口味。 西洋使臣这边，每个人分到一小盘，大概只有三四块樱桃肉。 大家尝了一下之后，很快就一扫而光了。 但是紧接着在叶大嫂之后做好菜品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抽到的菜品是松鼠桂鱼。 口味本来是外脆里嫩，酸甜可口，应该会受西洋人喜欢的。 但是坏就坏在了造型上面。 贝娅特丽丝女王甚至是第一次在餐桌上见到带头的鱼。 她一个劲儿地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吃这道菜。 跟叶大嫂一起在下面等消息的大厨脸色煞白，感觉随时都要晕过去了一般。 好在厨艺比试最终的评审权并不在西洋使臣手中。 评判将所有人的菜品都品尝过之后，很快便有人在上面一一念出通过者的名字。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叶大嫂顿时放下心来，扭头冲旁边等着自己的家人们笑了一下。 那位做松鼠桂鱼的大厨很快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登时喜极而泣。 宣布完名单之后，台上的人就都退场了。 围观的百姓也一边议论着刚才比试的情况，一边渐渐散开各回各家了。 叶大嫂出来跟家里人汇合，晴天立刻就拍起了巴掌。 “娘，你好厉害呀！” 张英骐一家也都连道恭喜。 叶老大也道：“太棒了，晌午咱们去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好吃的当然可以去吃，但这才是第一场比试，也没啥庆祝的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呢！”叶老大直接道，“你看周姑娘都特意过来看你，当然要一起去庆祝一下了！” 听得叶老大的话，叶大嫂瞬间反应过来。 她一把挽住周小娘子的胳膊道：“还真是，你晌午没事儿吧？咱们一起去吃点儿好吃的。” 叶老大驮着晴天往外走，路过叶老四的时候还不忘低声交代了一句：“我们去琼华楼吃饭，忙完了过来找我们！” 马哥站在叶老四身后，将这话听了个正着。 看到被叶大嫂挽着往前走的周小娘子，马哥反应极快，在叶老四后背轻推一把道：“中候，家里这么大的喜事，就赶紧跟家里人一起去吧！ “这边也没啥活儿了，就剩下点儿收尾工作，我看着兄弟们弄完就是了。” 马哥突然以中候相称，倒把叶老四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他还是回头冲马哥和几位兄弟抱了抱拳，快步跟上了家人的脚步。 发现叶老四也跟过来之后，周小娘子脸上的红云就再也没消散过。 尤其最近母亲刚跟她透露过，说有人想要给她说媒，是在羽林卫中做事的，还有品级。 父母那边对此都还挺满意，不过还要进一步了解一下再说。 一听是羽林卫，周小娘子立刻就想到了叶老四，心里甜滋滋的。 所以今天再见到叶老四，难免比以前更加娇羞。 琼华楼算是京城十分有名的酒楼之一了。 若是有人给京城的酒楼饭馆做个排名的话，琼华楼肯定会在前十之中。 琼华楼原本的大厨是岑老的老朋友，如今年纪大了，便交给了徒子徒孙们来掌勺。 平时叶老大一家也是不舍得来这里吃饭的。 今天主要是为了招待张英骐一家，叶老大才一大早就叫人来订了雅间。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店门。 完全不知道有一名男子，一路从厨艺比试现场跟着他们过来，最后不得不止步于琼华楼门口。 但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干脆就直接蹲在路边等着他们出来。 叶老大根本不知道门外的情况，他正忙着招呼大家落座。 他考虑得十分周到，订的是个套间。 里外屋各有桌椅，中间用多宝阁隔开。 女眷和孩子们自然坐在里屋，叶老大和叶老四陪着张英骐在外屋。 这样大家既保持距离，不用坐在一桌。 但是又可以看到对方的情况，说话聊天也不受影响。 两个孩子也可以不受约束地两边跑着玩儿。 琼华楼的饭菜也的确不负名声，连吃惯了叶大嫂手艺的叶老大和晴天都吃得赞不绝口。 叶大嫂和周小娘子更是直接在桌上就讨论起桌上菜品的做法来了。 叶老四虽然没跟周小娘子说上话，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还能听到她跟叶大嫂说话的声音，就已经一脸满足了。 叶老大趁机道：“老四，看见没，周小娘子跟你大嫂处得这么好，肯定也能跟娘和你二嫂、三嫂处得好。 “你还不加把劲，赶紧把人娶过门，都不用担心婆媳和妯娌矛盾，多好啊！” 叶老四被说得都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堂嫂那边说了，已经在联系周家了。 “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还是要看人家父母的意见。” “放心吧，能让周小娘子出来学厨艺，参加厨艺比试的家庭，在婚姻大事上，应该也会听取孩子意见的。” 张英骐在一旁听着，这才后知后觉地问：“等会儿，老四，你不是有媳妇么？” 第512章 我完了，我俩不可能了 此言一出，屋内外的人全都被惊呆了。 叶老四刚送到嘴边的筷子都停住了。 内间原本正在哄着晴天玩儿的周小娘子也惊掉了手里的筷子。 她一脸惊慌地抬头看向叶大嫂，眼睛里满是询问之意。 看着叶家人的表情，张英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 他站起身，有些焦急地想要弥补。 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化解此事。 叶老大见状也站起身，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这件事，你早晚都要跟周姑娘解释清楚。 “趁着现在还没正式说亲，你提前跟人家说清楚也好。 “能成不能成的，就全看她的意思了。” 屋内，叶大嫂也对周小娘子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让老四自己跟你说吧。 “你放心，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叫我便是。”说罢，叶大哥拉上张英骐。 叶大嫂带着蒋氏和两个孩子都走出了雅间。 只把叶老四和周小娘子两个人留在里面说话。 门外，张英骐也忍不住问起了叶老四和郭氏的事儿。 叶老大就简单给他讲了一下，登时听得张英骐唏嘘不已。 “老四多好一小伙子，怎么碰上个这样的媳妇。 “好在如今总算解脱了，我看这个周小娘子不错。 “若是能娶回家，应该能跟老四好好过日子。” 他说完立刻便想起自己刚才闯的祸，挠着后脑勺道：“这可怎么办，我刚才说错话了，该不会影响老四的婚事吧？” “这也不能怪你。”叶老大虽然有些无奈，但也知道不是张英骐的错，“这件事早晚要说，我们也不能瞒着。 “现在说开了，能成当然最好，若是周小娘子无法接受，让老四早点儿死心也好。” 外面的人在小声说话，屋内的两个人此时也正站在窗边说话。 叶老四将自己为何跟郭氏定亲、成亲以及逃荒这一路郭氏都做了哪些事情，最后是如何跟人私奔丢了性命的事儿，一五一十都跟周小娘子交代清楚。 其实从叶老四的年纪上看，周小娘子早就猜到他可能前面有过一些情况。 只是没想到竟这般曲折离奇。 听着前面的时候，周小娘子心里还会时不时酸溜溜的。 但是越往后听，心里就只剩下了对叶老四的心疼。 叶老四也最终讲到了郭氏最终自我了断了性命的事儿。 他望着窗外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儿，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但是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如果你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意思，我来跟你说这些话，反倒显得我像个彪子似的。 “你人长得漂亮，家世也好，还会一手好厨艺。 “你若是想找婆家，那满京城的媒婆都得踏破你家门槛儿。 “所以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有这样一段过去，我也完全能够理解。 “就算没有缘分成为一家人，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尽可以来找我。 “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就算你我没有缘分，但是你跟我大嫂还是很投缘的。 “以后我就把你当妹子一样，有啥事儿找我都好使。” 叶老四这辈子都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停顿的。 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早就已经开始颤抖，双手更是紧紧抓着窗框。 一旁的周小娘子几次张嘴想要说话，都被叶老四的滔滔不绝给堵了回去。 她只好静静地先听叶老四把话说完。 但是听到最后，却把周小娘子给听生气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成你妹子了？ “我自己家里有哥哥，用不着你给我当哥哥！” 叶老四听出周小娘子的声音不对劲，急忙扭头看她。 这才发现姑娘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她就连哭起来都是这样好看，但是却把叶老四的心都给哭乱了，疼碎了。 “你，你别哭啊！”叶老四原地转了一圈，但是周围也根本找不到什么帕子。 “你，我……”叶老四磕磕巴巴地说，“若是我有什么说的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哭啊！” 他笨拙地撸起袖子，扯出白净的里衣袖子，凑上去想要帮周小娘子擦拭眼泪。 周小娘子被他这举动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走。 外面几个人聊了半天，又等了许久，两个孩子都已经在各自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只见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出来了！ 叶老大和张英骐腾地站直了身子。 周小娘子也没想到，竟然所有人都正站在门外等着。 跟满脸都是泪水的她撞了个正着。 一见周小娘子哭成这样，叶大嫂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反手就把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晴天塞进叶老大怀里，一把拉住转身想走的周小娘子。 “别急，我带你去洗把脸，收拾一下再出去。 “你若是这样出去，被旁人看到，还指不定要编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去。 “就算没被人看见，也得把你家下人吓得不轻。” 叶大嫂说这话的时候都紧张极了，生怕周小娘子突然甩开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样的话，叶老四估计就真没戏了。 叶老大一把将追出来的叶老四拉到一旁准备好好盘问一番。 叶大嫂趁机拉着周小娘子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冲伙计吩咐道：“给我们打盆热水，送两条干净柔软的布巾来。” 伙计立刻应诺着下去准备，很快就送了上来。 叶大嫂将布巾打湿，拧至半干后，开始帮周小娘子擦脸。 “老四那人不会说话，他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说他。 “你就都跟嫂子说，回头嫂子帮你骂他。” 听得叶大嫂把自称都改成了嫂子，知道她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周小娘子又是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看到周小娘子这副模样，叶大嫂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眼下这门婚事儿啊，看样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门外的叶老四却如丧考妣，满脸都是绝望：“大哥，我完了，我俩不可能了。” 第513章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叶老大闻言一惊：“咋回事啊？周小娘子接受不了你以前的事儿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好像是说错话了，她哭了，还生气了。” 叶老大一听这话也傻了。 又哭又生气的，听起来好像真的不妙啊！ 兄弟俩的脸同时耷拉下来，满心丧气。 这下子，本来就愧疚不已的张英骐心里越发难受，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连蒋氏都忍不住埋怨他道：“你说说你，多大个人了还管不住嘴。 “要是因为你把人家叶四郎的婚事搅合了，这是多大的罪过啊！” 刚才吃饭的时候，蒋氏明显能感受到周小娘子是心悦叶老四的。 刚才也听了叶老大讲的情况。 从蒋氏这边来说，她觉得叶老四先前那段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儿。 但是看周小娘子的穿着打扮，估计家境不错。 而且她一看就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也很是正常。 只能感慨命运弄人，让两个互有好感的年轻人，最后却只能错过。 叶老大拍拍张英骐的肩膀道：“都说了怪不得你，其实我们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应该什么时候告诉周小娘子。 “主要是还没到那个阶段，贸然地说也不合适。 “如今接着你这个由头，把话都说开了也好，免得两个人越陷越深，以后更加痛苦。” 外面几个人一派愁云惨雾的模样。 把刚从屋里出来的晴天弄得十分不解。 “爹，你们干嘛都这么不高兴啊？”晴天凑近叶老大问。 看着还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叶老大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喜欢的周姐姐估计不能成为你四婶儿了。” “你胡说！”晴天立刻瞪圆了眼睛。 “真的，你以后可不许再把人家跟你四叔扯在一起了，对周小娘子的名声不好！” “才不是呢！”晴天登时急了，“娘和周姐姐刚刚在屋里还有说有笑的，她为啥不能给我做四婶儿？” 一听晴天这话，外面几个人瞬间都安静下来，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 叶老大脖子伸得最长。 结果刚探头进去，就看见叶大嫂陪着洗完脸的周小娘子走出来。 叶大嫂见叶老大探头，立刻瞪了他一眼。 叶老大吓得赶紧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闺女啊，你真看见你娘笑了？ “我咋看到她板着脸瞪我呢？” 他话音未落，叶大嫂就陪着周小娘子出来了，朝叶老大道：“你下去赶车，咱俩把周姑娘送回去。 “老四，你帮忙把张捕头一家和晴天送回岑府去。” 叶大嫂说完，还给叶老四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回头有话跟他说。 叶老大不敢多言，赶紧下楼赶车。 叶老四将其他人送回岑府之后，便坐立不安地等着叶大嫂回来。 “四叔，你就不能坐一会儿么，你转得我头都晕了。” 晴天晌午都没睡饱，本来就有点困。 叶老四还跟驴拉磨似的满屋子打转。 看得她一个劲儿打呵欠，揉眼睛，眼泪都止不住地往外流。 好在叶老大和叶大嫂将周小娘子送回去之后，半点儿没耽搁就回来了。 叶大嫂刚一进门，叶老四就一下子窜到她面前。 “嫂子，她到底咋说的啊？” “你吓我一跳。”叶大嫂抬手拍拍胸口道，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才道，“周小娘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看她的态度，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叶老大紧接着埋怨叶老四道：“老四你也是，一出来就那副样子，搞得我还以为周小娘子把你给拒绝了呢！” “那她为啥生气啊？”叶老四摸不着头脑地问。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叶大嫂就忍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人家周小娘子都没表态呢，你自己倒是话多。 “在那边又把人家当妹妹，又什么的。 “搁谁，谁不生气啊？” “啊？”叶老四闻言抬手挠挠头，虽然还是没太明白是什么缘故，但却把叶大嫂说的话记在心里了，“大嫂，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说这些话了。” “这还差不多。”叶大嫂数落完叶老四，就拉着蒋氏上一边说起话来。 两个人一边说还一边抬头去看叶老四，摆明了就是在讨论他和周小娘子的事儿。 偏生两个人还都把声音压得很低，叶老四坐在那边什么都听不清楚，又不舍得走，急得抓耳挠腮。 听完叶大嫂说的周小娘子的那些反应之后，蒋氏也终于放下心来，露出笑容，打趣叶老四道：“放心吧，你大嫂和我都是过来人。 “那位周小娘子，一看就是对你有好感的。 “你啊，就安心等着准备婚事吧！” 张英骐听了这话也是心里一松，好好一桩姻缘，没因为他给毁了就好。 “老四，成亲的时候可要给我送个信儿，我一定过来喝一杯喜酒！” 叶老四见蒋氏也这么说，终于一扫之前的担忧，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听完张英骐的话，立刻道：“张大哥，这还用说么，喜帖是必须给的。 “就是怕你公务繁忙，反倒给你增添烦恼了！” “就算我脱不开身，也可以让你嫂子带着虎子来嘛！ “这种大喜事，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叶老大闻言道：“那咱们可就说好了，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大家正说得开心，叶老四瞥了眼墙角的座钟，立刻起身道：“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一场厨艺比试，我得提前过去才行。” “下午还有一场？”张英骐闻言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上午没看见那个奇怪的大厨。 “张大哥感兴趣么？若是想看，我带你们过去。” 蒋氏闻言赶紧摇头道：“我和孩子就不去了，虎子出来玩太兴奋，玩累了，这会儿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不能再带他出去了。” 叶大嫂这边也不打算去了，因为晴天已经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叶老大见状起身道：“张老弟，我跟你一起去，京城也难得有这样的比试，看看热闹也挺好的。” 第514章 近乡情怯 去看厨艺比试的路上，张英骐才对二人说了自己的原因。 “我在宁河县当捕头，我们不但要管着县城里的事儿，就连外面的集市和码头，也一并归我们管辖。 “之前晴天跟着吕娘子去我们那边的时候，卖布料的小高老板带我们去了一家藏在库房区的小馆子。” 叶老大一听这话，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哦，那家馆子，晴天回来之后还说呢。 “她说那家大厨做的菜很好吃，还说那大厨的手艺吃着跟她娘有些像呢！” “对，就是那家。 “他家大厨的手艺是没的说，但是却对身为捕头的我有些抵触。 “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便多打听了一下。” “这个大厨来到我们这边也就半年左右。 “天天藏头藏尾的，几乎都不出来见人。 “就连我都是在那边蹲点了好几个时辰，才看到了他的模样。 “另外一个疑点是，这个大厨手艺很好，如果去天津卫城里或者去京城做个大厨，肯定能赚不少钱。 “但他却偏要留在集市的库房区那种偏远的地方，甚至都不愿意多接待客人。 “所以我就总觉得他会不会是犯过什么事儿逃过来的。 “为此我还特意查了各地送过来的通缉公告，也没跟他对上号。 “但是我这心里一直都放不下。 “正好这次他家伙计说他要来京城参加厨艺比试，所以我寻思过来看看。 “他要是做过什么坏事，肯定不敢来参加厨艺比试的。 “若是真来参加厨艺比试的话，那我也放心了，说不定只是人家性格比较古怪罢了。” “真不愧是捕头啊！”叶老大忍不住称赞道，“出来玩都不忘了想着公事。” “嗐，做这行不就是这样么！不求有功，但求无愧于心。 “毕竟宁河县是我老家，我的亲戚朋友都在县城里。 “我自然也不希望县城里有什么隐患，出什么事，你们说是不是。” 叶老四道：“张大哥，你放心吧，一会儿我带你们直接进去，给你们安排一个视野好，方便看到其他人的地方。” 下午来围观的百姓，比上午稍微少了一些，所以叶老四很轻松就把叶老大和张英骐带了进去，让他们站在离大厨们最近的一个地方，可以看到场中全部五十位大厨的模样。 眼瞅着比试就要开始了，场地中就剩下两三个空位，张英骐依旧没有看到自己在找的那个人。 “看来那人=伙计说什么来参加厨艺比试，还说要关店一个月，分明就是个借口！ “肯定是那天看到我去了，所以惊到他们，让他们决定跑路了！” 张英骐说着有些懊恼道：“我那天就该直接带人把他抓了才对。” “先别急，这不还有几个人没到么！”叶老大这边话音未落，果然就又有人赶到了。 羽林卫检查过对方手里的对牌之后，一边将人放进去一边道：“赶紧吧，差点儿就迟到了。 “若是台上敲锣了，我们就不会再放你进去了。”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全都朝入口处看了过去。 张英骐一看来人，顿时笑了起来，抬手拍拍叶老大的胳膊道：“还真让叶大哥说着了，这人果然只是性子古怪，就连参加厨艺比试都来得这么晚。” 但是被他拍了两把的叶老大却毫无反应。 张英骐奇怪地扭头看过去，只见叶老大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半张着嘴，眼神却一直追随着刚进入场地的那位神秘大厨。 而场地中的那位神秘大厨也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自从进入厨艺比试的场地之中，眼神就没有从台上的岑老身上移开。 “叶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张英骐奇怪地问，“难道你认识这个大厨？” “可不是认识么……”叶老大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下午的厨艺比试结束后，上面照例宣布比试通过的名单，其中便念到了游彬这个名字。 叶老大看到岑老爷子明显一怔，还有些茫然地在场地中扫视了一圈。 但是他跟游彬分开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很难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且游彬这个名字也不是多么生僻，有人重名也很正常。 所以岑老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给转移了。 但是这边比试刚一结束，叶老大就直接冲入场地之中，一把抓住了张英骐口中所说的神秘大厨。 张英骐见状吓了一跳，忙问身旁的叶老四：“叶大哥这是怎么了？” 叶老四却拍拍他的肩膀道：“张大哥，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 “怎么回事儿？那人欠你家钱么？” “当然不是了！”叶老四道，“那位神秘的大厨，正是我大嫂的父亲。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我们不是一个村的。 “逃荒的时候也不知道对方都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路上都没遇到。 “后来稳定下来之后，我大哥大嫂也找人打听过，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谁知道今天过来看厨艺比试竟然遇到了呢！” 张英骐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晴天当时就说，那个大厨做饭的味道跟她娘有些像。 “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还以为小孩子觉得只要好吃就都差不多呢！ “当时若是把人叫出来多问问，说不定早就相认了呢！” 叶老四闻言心道，就算你当时把人叫出来也没用。 毕竟这一老一小根本不认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呢！ “岳父，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家里其他人呢？ “你都不知道，我们到处托人打听你们呢！” 游彬看到叶老大也是又惊又喜，拉着他道：“我上午看到你们了，但是跟着你们到了酒楼门口，等了好久也不见你们出来，我下午还要参加厨艺比试，就只好先走了。” “你看到我们怎么不叫我们啊！”叶老大见游彬此时的思路还挺清晰，十分惊喜。 “我看你们抱着一个挺大的孩子，怕认错人了。”游彬道。 “那是我俩在逃荒路上抱养的闺女晴天。 “正好到了这边，其他人也不知道我们没有孩子，所以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游彬跟叶老大聊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台上，发现人早就都走光了。 他顿时十分懊恼道：“哎呀，光顾着跟你说话了，又错过了！ “罢了罢了，反正我这次比试通过了，过几日再来参加比试，肯定还能再见到的。” 叶老大猜测他说的应该是岑老，说不定他跑到这里来参加比试，为的就是能跟岑老相认呢！ 不过他没有把事情说破，打算给双方一个惊喜。 “快走吧，跟我一起回家，我媳妇看见你，肯定高兴坏了。” 叶老大带着游彬直接回了岑府。 刚走到胡同口，游彬的脚步就迟疑了。 “这里……这不是……” 岑老这么多年一直住在这里没有换过地方。 开始是想着游彬可能会找回来，后来也是住久了习惯了，便也懒得折腾了。 “您就跟我进来吧，我还能坑您不成？”叶老大说着，便拉着游彬往里走。 来到岑府门口，看到上面的匾额之后，游彬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里……”游彬抬手指着岑府的匾额，又扭头去看叶老大，“你们怎么……” “我们回来之后，机缘巧合之下跟岑老爷子相认了，如今我们一家三口都住在这里。 “老爷子一直很惦记您，若是知道您回京了，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游彬却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一下子又要见到女儿，又要见到养父，对他来说，刺激稍微有些太大了。 “你，你先别急，让我缓缓。” 叶老大知道游彬以前就有疯病，如今虽然看着好多了，但是也不敢刺激大发劲儿了。 他赶紧解释道：“您放心，岑老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咱们先进去跟我媳妇见个面，其他的慢慢来，好不好？” 游彬这才点了点头，由着叶老大把自己扶了进去。 吃过午饭，叶老大陪着张英骐出去之后，叶大嫂和蒋氏把两个孩子哄睡着之后，便坐在外间小声聊天。 虽说叶大嫂年长一些，但是两个人却聊得十分投机，直到两个孩子醒了，她俩还十分意犹未尽。 于是叶大嫂便让晴天带着虎子去院子里玩儿，正好有啸夜，红点儿和白屁股陪着，两个人在屋里继续聊个不停。 直到叶老大带着游彬回来，还没进屋就先嚷道：“媳妇，你快出来，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 “谁呀？”叶大嫂听到喊声，这才中止了跟蒋氏的聊天。 她毫无防备地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站在叶老大身边的游彬。 “爹！” 这个人着实太出乎意料了！ 虽说一直在各方打听娘家人的下落，但始终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如今突然看到人站在面前，叶大嫂瞬间泪流满面。 以前一直觉得父亲就是个疯子，恨不得赶紧逃离。 但是经过了那么大的天灾和逃荒之后，再次看到游彬，叶大嫂心里就只有激动和庆幸。 “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叶大嫂上前上下打量着游彬，“家里其他人呢？” 游彬摇摇头道：“我跟家里人走散了，一直也没他们的消息呢！” 叶大嫂刚才那话，其实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到游彬会这么正常地回应自己。 她惊讶地扭头看向叶老大，眼睛里满是疑惑，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爹，难道是人有相似不成？ 叶老大其实也有些纳闷，但是看到他连岑府都认识，应该不是假的才对。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是在厨艺比试现场看到的咱爹，比试一结束我就赶紧把人给带回来了。” “爹，你的老毛病好了？”叶大嫂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他突然又发疯发脾气。 “地龙翻身的时候，我被房梁砸到了头。 “你哥和你弟都以为我不行了，他们就各自带着媳妇孩子逃命去了。 “没想到后来我竟自己醒过来了。 “醒了之后脑子就觉得比以前清醒多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原来游彬如今只身一人，并非因为跟家里走散了，而是被自己的兄弟们给抛弃了。 虽说当时地龙翻身，的确情况紧急。 但是老爷子还有气息，兄弟俩又是怎么忍心把他丢在废墟中只顾自己逃命的？ 游彬说着还扒开自己的头发，露出后脑勺一道狰狞的疤痕。 光是看那伤疤的模样，就能想到当初当时究竟有多凶险。 叶大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游彬居然上前几步，伸手帮她抹了把泪道：“爹这不是好好的么，哭啥啊！” 叶老大也赶紧劝道：“可不是么，爹这不是还因祸得福了么！ “现在也跟咱们团聚了，以后的日子肯定就更好了。” “爹，那你咋来这边的啊？来找我们的么？咋还去参加厨艺比试了？” “我逃荒的半路遇到好心人，带了我一程。 “但是人家是要去天津卫码头出海的，就只能把我带到了宁河县那边。 “我当时也想过要不要来京城找义父，但是一来当时兜里也没什么钱，二来也怕他搬家或是不在了。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先在海边租了个库房，开了个小饭馆。 “自从被砸到头之后，身体也不是太好，经常会头疼，所以也干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勉强糊口罢了。 “直到后来听说京城要举办厨艺比试，听说是岑老负责，我这不就过来了么。 “谁成想还没见到老爷子，却先见到你们了。” “老爷子可惦记你了！”叶大嫂道，“之前我不过是做了一道你教我的疙瘩汤，老爷子就一口尝出来是你的手艺，我们才得以相认的。” 游彬一听这话，瞬间红了眼圈。 “老爷子对我有再造之恩，但是这么多年，我却都没能陪在他的身边尽孝，真是太该死了。” “爹，老爷子身体硬朗着呢，现在也不晚！” 这边正说这话，晴天突然从外面跑进来道：“爹，娘，太姥爷回来了，叫咱们过去吃饭呢！” 游彬一下子就纠结起来。 他既想好好看看晴天，又想赶紧见到岑老爷子。 一时间竟不知先干什么才好了。 第515章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大嫂从后面轻推了游彬一把，道：“爹，咱们赶紧过去，老爷子看到你肯定特别高兴。” 叶老大也道：“可不是么，今天下午厨艺比试，上面宣布通过人员的名单，念到游彬的时候，老爷子明显愣了一下，还到处张望了一下呢！” 游彬被女儿和女婿说得更加紧张起来。 但是脚步却还是跟着众人一起来到了岑老爷子住的主院。 孟钰正好从院子里出来，见到游彬便是一愣，然后道：“家里来客人了？ “这该不会是张捕头的父亲吧？” 游彬此时脚步都僵硬了，走路的时候几乎要顺拐。 望着眼前熟悉的大门和里面的影壁。 游彬喃喃道：“这么多年，老爷子这院子居然还一点儿没变，都没翻修过么？” 孟钰听了这话，又重新打量起游彬来，心想难道这是老爷子的哪位徒弟过来探望老人家了不成？ 但甭管是谁，一听这说话的口气，都肯定是老爷子的故人。 所以孟钰赶紧道：“其实之前也修过，但是老爷子要求人家全都按照原样儿修，哪里都不许变。” 他说完又求助地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心想他们今天怎么了，也不说帮着介绍一下。 叶老大一把将孟钰拉开，道：“你先别添乱。” 叶大嫂则拉着游彬，将他带进了屋里。 岑老今天辛苦了一天，此时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小憩。 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孟钰又进屋了，便说：“今天把晚饭就摆在偏厅里吧，都摆好了叫我，我再歇会儿。” “老爷子。”叶大嫂唤了一声。 岑老听到是叶大嫂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坐起身子道，“你过来了啊，我还以为是孟钰呢！ “他又跑哪儿去了？” 孟钰赶紧在门口应了一声：“老爷子，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岑老抬手招呼叶大嫂道：“进来说话，今天上午比试感觉怎么样？紧张么？” 谁知叶大嫂上前几步，却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拉住他的手道：“老爷子，我想让你见一个人，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别激动，好不好？” 岑老一听这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心突然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只见叶大嫂扭头冲门口招了招手，然后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岑老皱眉看了半晌，最后更是干脆拿起晴天送的眼镜，举到眼前细看。 那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似乎也很是紧张和激动。 叶大嫂起身直接把人拉到岑老身边。 “老爷子，我找到我爹了！”叶大嫂说完又觉得不太对，改口道，“应该说是我爹找到咱们了。 “您看看，可还能认得出来啊？” 游彬之前在关外的日子就过得不是很好，经过逃荒就变得更加苍老。 这还是近半年稳定下来，才稍微长了点儿肉，不然整个人就像是个盯着一头白发的骨头架子似的。 岑老看着感觉比自己还要苍老的男人，嘴唇颤抖着，却又不敢确认。 要知道，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游彬还只是个及冠之年的年轻人。 岑老茫然地扭头看向叶大嫂问：“这真是你爹？” “老爷子，没错，真是我爹！ “当初老家那边地龙翻身，我爹被房梁砸到了脑袋。 “谁知竟因祸得福，把疯病给砸好了！ “他跟着逃荒的人去了天津卫，在那边开了个小饭馆。 “后来听说您在京城主持厨艺比试，他心里惦记着您，所以才跑来参加的。” 叶大嫂这话说得已经很是轻描淡写了，就怕老爷子一下子接受不了，情绪波动太大。 毕竟老爷子如今年纪已经很大了，突然间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万一病倒可就不好了。 好在岑老也不是普通人，在宫中那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 他朝游彬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游彬蹲在岑老面前，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量和抚摸。 “的确是彬儿没错！”岑老仔细看完之后终于哽咽道，“就连耳垂后面这个肉揪揪都还在那个位置……” 岑老一哽咽，游彬就再也绷不住了，两行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来。 “爹！”游彬大喊了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躺椅旁边，一个劲儿地磕头道，“爹，孩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未能在您身边。 “此时看到您身子还这样硬朗，儿子真是既高兴又惭愧……” “快快起来，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岑老赶紧起身，伸手去扶游彬，“你的事儿，孩子都跟我说了。 “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啊！ “能让我死前再见你一面，我就已经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叶大嫂赶紧啐道，“有口无心。 “老爷子，您身体好得很，如今我爹病也好了。 “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到时候我们还要一起给您办百岁大寿呢！” 游彬闻言也道：“是啊！小英儿说得对。 “如今儿子终于回来，能在您身边尽孝了，您可要长命百岁才行！” “哎呀，爹，我都多大了，您怎么还叫我小名儿呢！” 叶大嫂被叫得脸都红了，多少年没人叫过她这个小名了。 “好，好！”岑老原本还在抹眼泪，又被他俩给逗笑了，“你们说得都对，我得好好活着！” 孟钰那边刚安排好了晚饭，准备过来叫人，就看到屋内这样一幕。 他赶紧退出门去，问一旁的叶老大道：“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刚才看到那个人，是我媳妇的亲爹，是我的老丈杆子，所以也就是……” 孟钰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看看屋里又扭头看看叶老大。 “你是说，那位就是游娘子的亲爹，是老爷子的养子？” “正是！”叶老大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不是，这，这是突然找到了？”孟钰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这事儿说起来可就巧了，多亏了张捕头。”叶老大道，“先别说这些了，赶紧叫他们出来吃饭吧！” 直到出来吃饭，岑老都一直拉着游彬的手，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 吃饭的时候，叶老大就聊起，这次能遇到游彬，多亏了张英骐。 岑老和叶大嫂都连连表示感谢。 倒给张英骐闹了个大红脸。 他之前还以为游彬是什么通缉犯或是犯了事儿的人呢！ 没成想竟阴错阳差，帮叶家找到了亲人。 晚饭吃完之后，张英骐一家便早早回去休息了，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回家了。 从京城这里回去，就算走得快，一天也很难到达。 他怕媳妇和孩子受不了这样赶路，所以决定中间找个驿站投宿。 这样一来就必须提前点儿回去了。 虽说县太爷没说给他放几天假，他也不能心里太没数。 一出来就不回去了可还行？ 岑老今天原本累得不轻，之前就想好了，晚饭少吃两口，吃完饭就早点睡觉。 这主要还是因为家里有客人在，不然他根本都不想吃什么晚饭了，恨不得到家就洗漱一下睡觉。 但是游彬的突然出现，让岑老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但晚饭吃了不少，吃完饭还一直拉着游彬跟自己说话。 最后更是干脆把游彬留在了自己房中，父子俩多年后，再次同榻而眠，说着分别这么多年各自的经历。 岑老一直兴奋地睡不着，一直拉着游彬聊到后半夜，直到自己实在熬不住，说着说着话就直接进入了梦乡。 游彬本来正认真地听着，结果突然间没了声响。 他翻身一看，才发现岑老已经睡着了。 游彬赶紧帮岑老把被子盖好。 他自己此时却丝毫没有困意，盯着岑老苍老的脸庞看了许久。 即便保养得再好，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 尤其是时隔多年再次相见，这种苍老就会让人觉得更加明显。 一想到自己之前疯疯癫癫、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多年，游彬就忍不住叹气。 人生的大好年华，竟然就这样浪费掉了，甚至自己如今回想起来，都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其实对于两个儿子将他丢下不管，游彬也并没有什么怨恨。 自从他选择将厨艺传给女儿不给儿子的时候开始，老伴儿和两个儿子就都对他很有意见。 后来他越来越疯癫，老伴儿为了照顾他也吃了不少苦。 对他这个疯疯癫癫的父亲，两个儿子想必也是十分厌烦的。 所以在抛家舍业、即将带着妻儿踏上未知的逃荒之路的时候，能尽量减少一个累赘，说不定就能多保住一条家里其他人的性命。 游彬翻来覆去想着这些，最后终于抵挡不住困意，靠在岑老的枕边睡着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张英骐一家吃过早饭准备启程回家的时候，岑老和游彬都还没睡醒。 叶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张英骐十分善解人意。 “两位老爷子时隔多年才重逢，昨晚肯定说了一夜的话，今天起不来太正常了。 “大嫂，你可千万别去叫他们。 “我们本来就是晚辈，又来府上叨扰好几天。 “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去打扰两位老人的休息。 “咱们如今也算是互相认了家门，天津卫跟京城离着也不算远，以后有空多走动便是了。 “叶大哥，你说是不是？” 叶老大拍拍张英骐的肩膀道：“可不是么，张老弟说得没错。 “以后你们那边有啥事儿，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千万别客气，得跟我们吱声，知道不？” “知道知道。”张英骐故意学着叶老大的关外口音，把虎子和晴天都给逗笑了。 “你小子，我帮你说话，你还笑话我！”叶老大佯怒道。 “这还不是因为你们关外话感染力太强了。 “我那天跟你一起出去看完厨艺比试，回来之后我媳妇就说我说话怎么一股子关外味儿。 “我发现只要跟你一起说话，就不自觉地开始向你靠拢了。” “你快拉到吧，咋还能赖到我头上来呢！”叶老大坚决不肯承认，“你们天津卫说话也挺有意思的，我怎么能没被你带跑偏呢？” 蒋氏这边则忙着跟叶大嫂告别。 “嫂子，之前只听虎子爹说你们，真没想到咱俩能这样一见如故。 “你得空可一定要去宁河县找我们玩儿啊！ “到时候带你们去吃海鲜！” “你说这话我可当真了啊？到时候说不定要拖家带口过去吃呢！” “那我可巴不得呢！我们这次过来，给你家老爷子也添了不少麻烦。 “若是你能带老爷子过去，我们就更要好好招待了！” 而两个小朋友此时也在互相道别。 “晴天姐姐，这个给你！”虎子说着把自己的木头小宝剑递给了晴天。 蒋氏闻言看过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哎呦，看来我家虎子是真喜欢晴天姐姐啊！ “这宝剑是他爹给他做的，平时别人碰一下都要哭的，居然舍得送人了！” 虎子的木头宝剑也的确做得十分精致，不但带着剑鞘，而且上面的花纹什么都一应俱全，细看也十分精致。 “晴天姐姐，你拿着这个，以后就可以保护自己了！”虎子十分坚决地把宝剑塞进晴天手里。 晴天也回礼了一副七巧板给虎子。 这是之前岑老爷子给她买的，因为她已经有秦鹤轩送的一套了，所以这一套从来都没玩过，还是全新的。 虎子自己抱着七巧板，要上车了都不肯撒手，最后还是被叶老大一把给抱上去的。 “晴天姐姐，你有空一定要去我家找我玩啊！”虎子一上车就从车窗钻了出来，冲站在门口送他们的晴天说道。 “好，张叔叔再见，张婶婶再见，虎子再见。 “祝你们一路顺风。” 晴天跟他们一一道别，站在门口挥着手。 张英骐夫妻也跟叶老大两口子纷纷道别。 随着张英骐一甩鞭子，骡子便迈开步子，拉着车向前驶去。 刚才还勉强控制住了情绪的虎子，看着自己离晴天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516章 紧张得连菜名都报错了 游彬虽然睡得更晚，但还是比岑老醒得更早一些。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出来，发现叶老大一家三口全都不在。 孟钰帮他准备好水和洗漱用品，见他一脸疑惑，便解释道：“叶大哥和游娘子都去店里了，晴天姑娘去先生那边读书了，要到中午才会回来。” 游彬闻言点点头，其实他心里还还是有很多疑问的，只不过千头万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干脆只沉默地洗漱。 不过他不说话，却架不住孟钰热情。 “您还不知道，如今游娘子开了个饺子馆。 “刚开始因为做了婆婆丁馅儿的饺子，一下子就打开知名度了。 “如今的婆婆丁虽然没有刚开春那么好吃了，但是店里还有其他馅儿的饺子。 “还新加了馄饨、豆腐脑和凉拌菜什么的，生意一直都挺好的。 “晴天姑娘之前逃荒路上救了个老人，没想到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魏衍魏先生。 “如今被魏先生收为徒弟，每天上午都要去秦府读书识字。 “而且晴天姑娘十分聪明，尤其记性极好，只要是听过看过的，就都能记住。 “所以平时每天早晨起来，在家吃过早饭之后，叶大哥便送晴天去读书，再跟着游娘子去店里帮忙。 “晌午把晴天接到店里去吃饭和午睡。 “下午有的时候晴天姑娘要去跟着吕娘子学西洋话，有时候就留在店里教游娘子识字。 “晚上他们再一起回来陪老爷子吃饭。 “每天大概都是这样一个时间安排，偶尔还会回榕溪村去一趟。” 游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一直听得十分认真。 直到日上三竿，岑老才起身。 孟钰过来问：“老爷子，您今天是在家吃饭还是出去吃？” 一般来说，如果早晨起得晚，岑老就会直接去外面吃饭。 不过孟钰从来都不敢自作主张，每次都要询问一下。 岑老看了眼墙角的座钟，都已经快到午饭的时辰了。 “不吃了，先出去一趟，晌午在外面吃。”岑老洗漱过换上衣服，便带着游彬出门去了。 “咱们先去找个地方给你洗洗头，刮刮脸，然后去买点儿东西。 “吃过晌午饭之后，咱们找个地方喝喝茶，泡泡澡，好生放松一下。” 这些都是游彬被流放之前，经常陪着岑老做的。 但此时听起来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十分遥远，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躺在椅子上了。 有人给他解开了束发的发带，先用梳子将他的头发梳通，然后再用篦子细细地梳。 还有人将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 当眼睛也被热毛巾盖住的时候，游彬下意识地有些慌乱。 旁边立刻传来岑老的声音道：“没事，我就在你边上，你放松，好好享受就是了。” 听到岑老的声音，游彬才在心里说服自己，渐渐放松下来。 游彬虽然看起来十分苍老，整个人仿佛十分邋遢。 但他无论之前疯癫的时候还是恢复清明之后，他都一直牢记自己是个厨子。 所以平时还是很爱干净的，只是有些不修边幅。 洗完头刮完脸之后，游彬看起来瞬间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岑老那边早就结束了，坐在旁边跟游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此时见他也都弄好了，左看右看，表示十分满意。 游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间有些感慨道：“爹，您还记得么，当年咱爷俩也经常出来一起泡澡、刮脸。 “真没想到，这一晃都几十年过去了，咱俩也都老了。” “哎，可不是么！”岑老想起当年的幸福时光，也只剩下一声叹气。 不过跟半辈子几乎都活在当年记忆中的游彬比起来，岑老的生活内容更加丰富。 而且能在晚年找到养子，对方的疯病还痊愈了，对岑老来说，绝对是大喜事。 所以他拍拍游彬的肩膀道：“过去的事儿就别想了，咱们得往前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走，咱们出去逛逛，先给你买几身儿衣裳和鞋子，再找地方吃饭。” 对于岑老的安排，游彬并没有意见。 因为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听岑老的安排，所以并没有叶大嫂刚开始的那种排斥感。 于是父子俩出门直奔成衣铺，试了二十几套衣服。 “这些都要了。”岑老直接点了几套说，“你再去给我找几套他能穿的中衣和鞋袜。” 成衣铺掌柜一看，今天这是来大主顾了啊！ 赶紧让人沏了一壶茶，亲自送过来，主动招呼起来。 最后岑老在成衣铺给游彬买了六套衣服，四套中衣，七八双袜子和三双鞋子。 “爹，这未免也太多了吧？”饶是游彬早就习惯了听岑老安排，此时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多什么多，如今天气热了，动不动就一身汗，你总要有些衣服换洗才行。 “现找人做衣裳也来不及了，只能多买几套成衣了。 “到时候秋冬换季的时候，再提前找裁缝到家里去给你量体裁衣。” 买完衣服，岑老估摸着时辰道：“咱们得赶紧去饺子馆儿了，不然去晚了他们该吃饭了。 “正好带你去小英儿的饺子馆看看。” 这才一晚上的工夫，岑老就跟着游彬叫起叶大嫂的小名来了。 这里离饺子馆已经不远了，两个人干脆把买好的东西都交给孟钰，然后走着过去。 当看到饺子馆的招幌上写着大大的游记两个字，游彬的鼻根突然间有些发酸，眼圈儿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店里此时客人已经多了起来，岑老直接拉着游彬从后门进去。 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叶老大就带着晴天从秦府回来了。 “老爷子，岳丈大人，你们过来了，晌午在店里吃饭么？” “不了，我们这是来接你们一起出去吃饭的。”岑老高兴地说，“咱们直接去琼华楼，我已经让孟钰先去预订雅间了。 饺子馆最忙的时候是早晨，所以此时叶大嫂已经可以走得开了。 趁着叶大嫂去屋里换衣服、收拾自己的工夫，游彬已经把饺子馆里外都看了一遍。 “等回头我可以过来帮忙。”游彬十分自信地说，“什么包饺子包馄饨我都没问题，还有这些个卤汁、凉拌菜，我也都能做得来。” “那敢情好，我之前就寻思着想给小英儿再开个酒楼，但是她这边总是脱不开身。 “如果你能来这边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好此时，叶大嫂收拾好了从屋里出来。 一听到岑老也开始管自己叫小英儿，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 这小名实在也太让人羞耻了。 但是羞耻归羞耻，叶大嫂也没严令他们不许再这样叫了。 毕竟都是长辈，而且这么多年都没人再这样叫过了，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还挺让她怀念小时候日子的。 算了，反正都是在家人面前，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两个老人家开心才最重要。 琼华楼本就是岑老的好友开的，只是如今退居幕后不再亲自掌勺了。 但是听到下人说岑老来了，他还是飞快从家里赶了过来。 他一进屋就道：“老岑头，今天什么风把你这老头吹来了！” “董迅昌，你不是都不掌勺了么，为什么还在店里待着？为了天天给徒子徒孙指手画脚么？” 两个老头子一碰面就互不相让地呛了起来。 叶老大和叶大嫂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一时间都慌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插句话打个圆场比较好，还是就闭上嘴老老实实在旁边站着比较好。 反倒是一旁的游彬十分轻松自在，像是在看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人似的。 “没事儿，他俩一见面就是这样，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拌嘴。” 董迅昌听到这话，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立刻循声看向游彬。 游彬此时已经洗干净头发刮了脸，还穿了身刚才买的衣服，虽然面容苍老了很多，但是五官还是一下子就能看到当年的影子。 董迅昌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岑老，指着游彬问：“这，这是彬子回来了？” “可不是么，多亏了老天有眼。 “让我一把年纪了，还能父子团圆。 “也算全了我这个心愿，免得我到死都闭不上眼啊！” 游彬也赶紧上前打招呼道：“董叔，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还真是你小子啊？”董迅昌忍不住道，“你可真行啊，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现在混得穷困潦倒，知道回来找你爹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记着你？那是因为最开始那些年，老岑只要一喝点酒，就抱着我哭。 “你被流放了几年，他心里就惦记了你几年。 “怕你回来之后没有营生，他更是花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在京城买了好几处店面，就是预备着等你回来可以随便挑选，能做个买卖过日子。 “直到后来你还是一直不跟他联系，他才慢慢不提这些事儿了。 “不过老岑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因祸得福了。 “当年大家都觉得京中的铺面贵，不舍得买，就他一口气买了好几个。 “如今价钱早都不知翻了几倍，这些年老岑光是靠铺面的租金就过得甭提多滋润了。 “就连我这个琼华楼，都是租的他的铺面……” 行了，孩子刚回来，说这些干什么！”岑老打断了董迅昌的话。 “你可别告诉我，你这么快就心软了啊？”董迅昌皱眉看向岑老。 岑老瞪他一眼道：“这里面另有隐情，你快闭上你那个嘴吧！ “赶紧叫人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来一份儿，我尝尝你这些徒子徒孙有没有进步。” “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我这还不是在替你鸣不平！”董迅昌不明所以，但嘴里虽然嘟囔着，却还是听话地去了一趟灶间。 “今天岑老一家子过来吃饭，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做自己最拿手最有把握的菜，听见没有？” 他这一嗓子，把后厨的人都给惊着了，原本不知道还不紧张，现在反倒紧张起来。 董迅昌刚从后厨出来，就跟岑老迎面撞上。 岑老一把将他拉到旁边无人的地方，把游彬这些年的情况，大概跟他讲了一下。 “当初我认下小英儿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她爹疯了好多年了。 “只不过当时我没跟你说。 “谁能想到地龙翻身被砸到头，居然还把人的疯病给砸好了呢！ “上午去洗头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他的后脑勺，的确有好大一块伤疤，连头发都缺了不少。” 董迅昌听得下巴都快掉了。 “原来当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也难怪游彬一直没回来找你，甚至都没有跟子女说你的存在。” “幸亏没说。”岑老摇摇头道，“不然如果他那两个儿子拖家带口地找上门了，都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呢！” “对于那种白眼狼，还应对什么，直接断绝关系，扫地出门！”董迅昌快人快语地说。 “这事儿还是得看游彬自己的意见，我其实也挺担心，怕万一有什么事刺激到他，让他的疯病再犯了可怎么办？ “所以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嘴上稍微有点儿把门的，别让别人知道就行了。” “放心吧，我刚才也只是气不过。 “如今你都跟我解释清楚了，我肯定也不能再继续针对斌子了。 “晌午是你们的家宴，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这有什么的。”岑老一把抓住董迅昌，“怎么的，怕我说你家菜不好吃啊？” “你少跟这儿埋汰人，我家店里的菜不好吃？谁做得不好吃我叫谁过来当场吃完。 “我这不是怕打扰了你们父子团聚么！” “彬子从小不是也管你叫叔么，又不是外人。 “快别墨迹了，赶紧来吧。” 岑老一把拉住董迅昌，把他硬是给抓回了雅间内。 正好伙计此时来上第一道菜。 进屋便看见岑老跟东家并排坐在上面，瞬间紧张得连菜名都报错了。 第517章 做菜除了天赋，还讲究一个熟能生巧 董迅昌立刻皱眉斥道：“慌什么慌！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有点凶，吓得晴天忍不住往叶大嫂身边靠了靠。 岑老看到之后立刻道：“老董头，你凶什么，都把我家晴天给吓到了。” 董迅昌变脸倒也迅速，面对晴天的时候就挂上了笑容：“晴天别怕，董爷爷给你做个三不粘吃好不好？” 三不粘是京城小吃，因为颜色鲜黄，口感软糯，香甜可口，所以很受孩子的喜欢。 岑老之前买过三不粘，晴天很是喜欢。 但是董迅昌亲手做的三不粘，跟外面买的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岑老甚至还直接招呼叶大嫂道：“小英儿，走，你陪我去后厨看看。 “老董也不知道多久没拿过炒勺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行了。” 叶大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爷子，这、这不太好吧？” 岑老若是想去看看倒也无所谓，他们两个的年纪相仿，辈分一样，又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了。 但是叶大嫂去人家后厨，无论从什么方面说，都显得不是那么合适。 董迅昌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岑老的用意，道：“想偷师就大大方方说，何必还这么遮遮掩掩的。” 叶大嫂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很担心董迅昌会生气。 谁知岑老直接道：“你都说了是偷师了，直接说还叫什么偷啊！” 董迅昌竟被说得无言以对。 “行了，我懒得跟你废话。”董迅昌说着，竟直接越过岑老，招呼叶大嫂道，“走，跟我看看去，看不懂就问。” “叫你去你就去，怕什么的！”岑老听得董迅昌这么说，自己干脆重新坐下了，让叶大嫂自己过去。 叶大嫂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想到晴天喜欢，所以还是决定去学一学。 “娘，我陪你一起去！” 岑老懒得跟着去了，晴天反倒主动请缨，跟着叶大嫂起身走出了雅间。 往后厨走的路上，董迅昌就道：“这三不粘，用料十分简单，就是鸡蛋，粉面子和糖，所以外面也有很多人卖。 “但是想要把三不粘做好，还是有很多讲究的。 “而这个三不粘做得好不好，行内有个所谓的‘四不三看’。 “这‘四不’说的是不紧、不粘、不出油、不汪水儿。 “而这个‘三看’说的则是色、形、味。 “颜色必须要金黄带亮。 “外形要饱满有张力，均匀不能结块。 “味道则必须浓香沙甜，油而不腻。 “最后就是口感，必须要保证爽滑细嫩的同时略有咬头儿。 “能把这几样都做到位了，那你做出来的三不粘就成功了。” 他一口气说完之后才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叶大嫂道：“哦，我一下子说这么多，你肯定记不住。 “不过不要紧，等下你看我做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一旁的晴天立刻道：“没事，我替我娘记住了。” 董迅昌闻言好奇地看向晴天。 他之前就听岑老说过自己的重孙女记性特别好，什么都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但是也只停留在听说罢了。 他还从来都没见识过呢！ “那你能大概重复一遍我听听么？”董迅昌忍不住提出要求。 “好啊！”这种要求，晴天经常听到，所以立刻就把董迅昌刚才说的‘四不三看’给重复了一遍。 虽说不敢说是一字不差，但基本上是没有出入的。 董迅昌原以为岑老说晴天记性好，不过是老人对隔辈人不自觉的夸大和赞美。 是那种孩子可能有两分天赋，硬要说成八九分的。 而且他之前还想过，万一晴天真的能说上来，估计也就是意思大概差不多的那种复述。 当然，这么小的孩子，能做到他以为的这一步，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万万没想到，晴天居然几乎一字不差地全说了上来。 董迅昌下意识道：“老岑头这次居然没夸大其词！ “怪不得最近总是把晴天挂在嘴边。 “他这回还挺能藏的，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都没带孩子来给我们见见。 “我要是有这么个有本事的重孙女，我得天天带在身边炫耀。”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暖暖的。 她是知道岑老多喜欢晴天、多想跟老朋友们炫耀晴天的。 但是他却一次都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想必是怕自己这样做会惹叶大嫂不高兴的缘故。 于是叶大嫂便心想，要不要趁着这次父亲回来，将岑老的朋友都请过来吃顿饭，也圆一圆岑老想要炫耀重孙女的梦。 叶大嫂越想越觉可以，连什么时候走到灶间都没注意。 还是晴天拉了她一把，这才没走过头。 董迅昌走在前面，所以没留意到叶大嫂的情况。 他一进后厨，所有人就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齐声向他问好。 “师父好！” “师爷好！” “嗯，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给我腾出来一个灶台就行。” 一见董迅昌要过来做东西，后厨所有暂时手里没有活儿的人全都围了上来。 有人机灵，直接抢了烧火的活儿。 剩下的人抢不到事儿做，很快就被董迅昌都给撵走了。 “别都围着我这里。”董迅昌撵完人，又冲叶大嫂招手道，“你过来在这里看，近一点看得清楚。” 后厨的徒子徒孙们立刻都将羡慕嫉妒的眼神投向叶大嫂。 谁也不知道叶大嫂是个什么来头，居然能得到董迅昌的主动教导。 对于董迅昌的徒子徒孙来说，除了他最开始收的那十几个弟子是自己亲手教授的之外，后面的徒弟就基本都是由师兄们教导，董迅昌只是偶尔点拨一下。 而至于下面的徒孙，则都是谁的徒弟谁来教，董迅昌连点拨都没有点拨过。 所以冷不丁见董迅昌带着一个妇人进了后厨，还主动把人叫到身边让人家看清楚，这件事简直就像天上下红雨一样稀罕。 小徒孙性子还有些跳脱，凑到自己师父耳边小声道：“师父，这又是妇人又是孩子的，该不会是老爷子养在外面的……” “滚！欠揍了是吧？”他师父直接给了他一脚，让他上一边儿凉快去了。 董迅昌自己一边做，一边跟叶大嫂讲解着每一步的要点。 这下别说是徒孙了，一众徒弟也都看红了眼。 这可是连大师兄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吧？ 董迅昌讲解完毕之后，自己做的三不粘也出锅了。 黄灿灿的三不粘落在白瓷盘子里，感觉还有些颤巍巍、滑溜溜的。 董迅昌直接将盘子放在晴天的面前，让她尝尝看。 晴天尝了一口就连夸好吃。 董迅昌做的三不粘可比岑老之前给她买的好吃一百倍。 又嫩又滑，而且不粘盘子、不粘筷子，吃进嘴里也不粘牙，真正做到了三不粘。 晴天几口就吃掉了几乎一半。 “比太姥爷之前给我买的还要好吃。” 听到晴天这么说，董迅昌顿时高兴得不行，甚至还特意蹲下身跟晴天道：“一会儿回去之后，记得当着你太姥爷的面儿，把这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叶大嫂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她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这俩老爷子，简直就是一对儿老小孩儿。 俩人斗了大半辈子嘴，到老了也消停不了一点儿。 不过她也就笑一笑，并未多想，继续在脑子里复盘刚才董迅昌做的每一步，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步骤。 却听董迅昌直接道：“来，你自己试一次。 “学厨这件事儿，听着好像做法步骤都不难。 “但是为什么每次一上手就乱套了？ “就是因为必须你自己做了，才知道哪里是难点，哪里还没掌握好。”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后厨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这可是所有拜在董迅昌门下之人学徒时期的噩梦。 师父边做边讲，徒弟在旁边手忙脚乱，认真听就容易错过手法，认真看就容易错过要点。 正晕头转向呢，师父一把将锅铲塞过来道：“你试试！” 刚开始学徒的人，或多或少都因为这件事崩溃过。 所以大家此时丝毫都不羡慕了，全都一脸同情地看着叶大嫂。 叶大嫂丝毫不清楚董迅昌的这个习惯，还以为他是为了让自己学会特意这样做的。 所以叶大嫂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她心里明白，想要学会和记住，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 更何况能被董迅昌亲自教导的机会难得，自己上手做一遍，还能让对方指点一下， 于是她飞快地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做法和要点，然后就走到条案前面做了起来。 先打几个蛋黄到大碗里，加入糖、盐，然后搅拌均匀，紧接着再用粉面子调水加进去，继续搅拌，之后将其倒入锅中，便开始了翻搅和加油这两个操作。 重复几次之后，锅里的三不粘开始渐渐成型。 叶大嫂最后再加了一点点油之后，开始用铲子拍打锅里的三不粘，让它的表面渐渐变得光滑油亮，最终出锅倒入盘中。 刚才做的时候还不觉得，做完之后叶大嫂反倒更加紧张了。 她将装着三不粘的盘子放在桌上，搓着手看向董迅昌。 董迅昌则把晴天叫过来，让她先尝一尝。 晴天刚才已经吃了不少董迅昌做的那盘，所以此时就只小小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品味了一会儿之后，晴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叶大嫂，然后道：“娘，对不起，我觉得还是董爷爷做得好吃。”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叶大嫂忍不住笑了起来，“董爷爷那可是跟太姥爷一样的人，娘还差得远呢！” 叶大嫂说完突然意识到，晴天管董迅昌叫爷爷，这不是差辈儿了么！ 她又赶紧纠正道：“晴天，别乱叫，你该叫董太爷爷。” “董太爷爷。”晴天赶紧改口。 董迅昌笑着点点头，然后对叶大嫂道：“你自己尝尝看，看能不能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叶大嫂顺势拿来晴天用过的勺子，盛了一勺准备尝尝。 但是就在勺子接触到三不粘表面的时候，似乎有些油亮的液体渗出来。 叶大嫂尝了之后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如董迅昌的，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我知道了，是我的油放多了。” “没错！”董迅昌见叶大嫂自己领会到了，十分赞赏，“我前面说了，三不粘的要点之一就是不出油。 “你来看看你这个，虽然放在这里不动的时候不觉得，但是只要用勺子轻轻一压…… “你看，就会冒出油来。” “我明白了，我做的时候一直担心它会粘锅，所以每次总是下意识地多倒一点油，我以后一定注意。” “不错，看来你的确是继承了你爹的天赋啊！”董迅昌一脸欣慰，“当年你爹可是我们这群人的徒弟中天赋最好的。 “当时我还说老岑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 “谁成想多年后，还多了个颇有天赋的外孙女，和一个这么聪明的重外孙女。” 后厨的人一听这话，全都好奇死了。 董迅昌比较早期收的徒弟，如今年纪也都不小了。 要么早就回家开酒楼去了，有的干脆赚够了回去颐养天年了。 剩下的几个徒弟带着徒孙们，根本不知道董迅昌刚才说的人是谁。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问：“师父，谁这么厉害啊？难道还能比大师兄的天赋更好？” 董迅昌道：“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至于天赋如何，人家当年不到二十岁就能进御膳房，你们谁行？” “哇，这么厉害？” “那也太强了，就连万子秋万掌膳当年都是二十四进的御膳房呢！” “不会吧，万掌膳一直就是我崇拜的对象。 “结果现在告诉我还有人更厉害？ “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得换个人崇拜才行了？” “要我说，你崇拜谁都一样，反正两个都是你蹦着高儿也够不着的！” “喂，这话说得有点伤人了啊！” 董迅昌懒得理会叽叽喳喳的徒子徒孙们，直接对叶大嫂说：“做菜这个东西，除了天赋，还讲究一个熟能生巧。 “这个三不粘你基本就算是学会了，回去有空再多练练就好了。” “多谢董大厨。”叶大嫂连连道谢。 第518章 啥？让我去给西洋女王做衣裳？ 三个人回到雅间的时候，菜已经基本都上齐了。 “怎么样，三不粘好吃么？”岑老招呼晴天坐到自己身边，然后问。 “好吃。”晴天说完，悄悄看了叶大嫂一眼，然后小声跟岑老道，“娘做得没有董太爷爷做的好吃。” 岑老一听便知道，应该是董迅昌让叶大嫂上手试了。 他心里很是感激，但是嘴里却还是说不出什么好话。 “那肯定的，老董头都干了一辈子了，要是还没你娘这个刚学的人做得好，他这酒楼也别开了，直接送给你娘算了。” “你这人，真是……”董迅昌本来想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是看着还有孩子在场，到底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好了，大家快趁热吃菜，尝尝我这些徒孙们的手艺。” 好在吃饭的时候，岑老没有再跟董迅昌斗嘴，对几道做的不错的菜品都给予了肯定。 至于另外几道火候还有些不到家的，他就没说什么，因为董迅昌自己也一口就尝出来了。 吃过午饭，岑老便招呼家人准备离开。 “行了，咱们赶紧走吧，别耽误老董头教训徒子徒孙。” “你快走吧，没被他们气着，先被你给气着了。”董迅昌做了个往外轰人的动作。 岑老见状笑道：“我怎么气你了？是因为我孙女有天赋？还是因为我重孙女又聪明又懂事？” “你快闭嘴，赶紧走吧！”董迅昌这会儿是真有点儿被气着了，感觉自己都有点头疼了。 岑老刺激完老朋友，心情格外畅快，走在路上嘴里都哼着曲儿。 叶大嫂趁机问：“老爷子，我爹好不容易回来了，要不咱们抽空办个家宴，把您那些老朋友都请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如何？” 岑老闻言突然一脸惊喜地看向叶大嫂，问：“真的么？你同意这样做？” 岑老素来就不是个低调的人，之前找到叶大嫂之后，他就很想要这样弄了。 但是当时叶大嫂对他还并不怎么接受，他生怕惹恼了对方。 加上孟钰也一直劝他，叶大嫂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还是先相处一段时间，等彼此都熟悉了再说比较好。 后来大家虽然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不过岑老这边便渐渐忙了起来，一时间也顾不得这事儿。 如今听得叶大嫂主动提起，岑老那本来都被埋在心底的想法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叶大嫂奇怪道：“您好像也没问过我这件事儿吧，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同意啊？”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之前这么想过，但是怕惹你不高兴，所以就没提。” 岑老兴奋地摩拳擦掌道：“孟钰，你回头找蒋员外问问，他上次办菊花宴那个园子不错，能不能租给我用几天。 “石雷，你去京郊周围的暖棚花田都看看，找家靠谱的来布置园子。 “孟钰啊，蒋员外上次弄得就挺好，你去问的时候顺便问问他找的哪家，让他帮忙引荐一下！ “上次他已经用了以花入菜这个构思，咱们就不能再拾人牙慧了，得换一个才行……” 岑老越说越是兴奋，最后还是被游彬拦住道：“爹，这个先不急，还是等小英儿参加完厨艺比试再说吧！ “万一到时候能拿个名次什么的，咱们正好就一起庆祝了！” “对对，还有厨艺比试！”岑老这才想起来，“小英儿拿个名次还是没问题的。 这毕竟是全国大厨云集的比试，就算是他，也不敢吹牛说叶大嫂能拔得头筹。 而且根据第一场比试下来，他就觉得有好几个人的厨艺都在叶大嫂之上。 好在这次厨艺比试，只要进入前十名都会有奖励。 前十的话，虽然也有些难度，但是经过他这段时间的教导，叶大嫂如果正常发挥的话，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虽然嘴上说着等叶大嫂厨艺比试结束之后再操办，但是回到家之后，岑老还是给石雷和孟钰布置了一堆任务。 “反正都是要做的，早早准备起来也没什么坏处，免得到时候时间太赶了容易出错。” 而晴天也在叶老大送自己去吕娘子家的路上跟他商量道：“爹，我想买个礼物，在娘厨艺比试结束之后送给娘，你说好不好？” “那当然好啊，你娘肯定会很高兴的。”叶老大被女儿提醒了，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准备点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钱全都在媳妇手里，兜儿比脸还干净，都没有闺女钱多。 看来想准备礼物看来就不能靠花钱了，得多花点心思才行。 于是在叶大嫂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家里人都在准备着给她一个惊喜。 晴天跟叶老大商量了一路，最后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叶老大所能想到的礼物，也就是首饰了。 当年叶大嫂过门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只给她打了一对儿细细的银虾须镯和一对儿银耳环。 连支簪子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叶大嫂也从来没抱怨过，甚至她至今戴着的都还是那对儿镯子。 如今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但叶大嫂好像都没给自己添过什么东西，基本都是给自己和孩子买。 想到这里，叶老大就十分懊恼，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还以为把赚的钱都交给媳妇就好了。 如今这么一看，自己做得实在太不到位了。 但无论是想给叶大嫂买银簪子还是买银镯子，那都是要钱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上哪儿去赚这笔钱呢？ 叶老大把晴天送到吕娘子家中，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儿。 他把自己能做的都想了一遍。 如果出去跑镖，那时间上估计是来不及的。 如果出去卖力气帮人卸货搬东西什么的，收入又太微薄。 思来想去，叶老大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进山转转。 若是能打到什么猎物卖钱，才是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凑够这笔钱的法子。 想到这里，叶老大立刻一甩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抓紧回家盘算一下，自己能抽出几天时间进山。 晴天来到吕娘子家上了会儿课。 吕娘子发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停下了讲课，问：“晴天今天怎么了，是有心事么？” 晴天便把自己想给叶大嫂买礼物的事儿说了。 “爹爹说可以买首饰，但是他又抢着说他要买，让我自己再想一个别的。” 晴天嘟着嘴，觉得自己稍微有一点生叶老大的气。 “然后我就一直想不到该送什么给娘。” “你娘平时喜欢什么呀？”吕娘子问。 “喜欢做饭……”晴天自己说完都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但是叶大嫂平时似乎根本都不展露出自己的喜好，每每都以夫君和孩子的喜好为准。 想到这里，晴天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娘喜欢什么……” 说到这里，晴天的小嘴一瘪，几乎要当场哭了出来。 “没事儿，别急，我帮你一起想，好不好？”吕娘子耐心地安抚晴天道。 “其实送首饰也不是不可以，你爹送了什么，你换一种送就是了。” 晴天却拼命摇头道：“我才不跟他送一样的了！他都说让我自己想了。” 吕娘子一看这就是气还没消呢！ 于是她想了一下又道：“那要不送衣裳？或者是熏香？” “衣裳我娘现在不缺，外面卖的还不如我二婶儿做得好。” 吕娘子第一次听晴天说她二婶儿，十分好奇地问：“你二婶儿是裁缝还是绣娘啊？她做衣裳很厉害么？” “那当然，我二婶儿最厉害了。”晴天夸起自家人来，那可是绝对的不遗余力，立刻把叶二嫂如何帮秦家补好了裙子，还给秦鹤轩做衣裳的事儿。 “如今我二婶儿还接了很多京中贵女的单子，大家都夸她手艺好呢！” “真的这么厉害啊？”吕娘子微微有些动心，但是并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打算，想着虽然晴天的话可信度一直都很高，但这件事非比寻常，她还是该亲自考察一下才行。 “你二婶儿如今在京中可有铺面？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没有，二婶儿如今还在村子里呢！”晴天道，“怎么，吕娘子也想要找我二婶儿做衣裳？” “可不是么，被你说得我都动心了。”吕娘子笑着说，“回头我叫人带着衣料去你们村里看看。” “好啊，吕娘子，我不骗你的，我二婶儿做衣裳真的可好了。”晴天说着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 原本想现身说法一下，无奈如今她身上的衣裳，都是岑老找人特意做的。 “我明天把我二婶儿给我做的衣裳穿过来给您看。” “哎呀，不用不用，我找个人过去看看就是了。 “不过连秦夫人和秦小少爷都满意的话，想必是错不了的。” 听得吕娘子这样说，晴天突然眼睛一亮问：“吕师父，您是想找我二婶儿做生意对不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小机灵鬼。”吕娘子伸手在晴天脸上轻戳了一下道，“不过也算不得是做生意吧！ “其实是贝娅特丽丝女王想让我找人给她做一身大齐的衣裙，她想穿着出席最后一场厨艺比试。 “她让我帮她找人，我原本想着明天上午去街上转转呢！ “结果刚好你就说起这事儿，这不是瞌睡得了个枕头一样巧么！” 晴天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急切地说：“吕师父，那咱们明天就去我家村里，你放心，我二婶儿做东西，保证你满意的！” “去一趟也不是不行。”吕娘子寻思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晚上回家之后，晴天就迫不及待地在餐桌上说起了这件事。 “这可是好事儿啊，要是真能成，那可太好了！”叶大嫂十分兴奋地说。 叶老大闻言道：“正好我这几天回村里有事，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晚上你跟吕娘子一起回京城就好了。” “你回村里干啥？家里出啥事儿了？” “瞧你这话说的，家里能出啥事儿。”叶老大自然不能说实话，“我就是觉得房子快要盖好了，想回去盯着点儿，不然心里总是不踏实。”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别说是叶老大了，叶大嫂心里其实也惦记着家里的新房，只不过她现在根本走不开。 所以如今听得叶老大要回去盯着盖房子，叶大嫂丝毫没有起疑，甚至还十分支持。 “可不是么，我也总惦记着呢！你能回去待几天也挺好的，咱也不能啥都指望着东魁叔。 “上梁前这几天还挺要紧的，你回去跟他一起盯着点儿也挺好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叶老大成功蒙混过关。 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秦府给晴天请假，然后才回家吃早饭。 吃过早饭之后，他便带着晴天出门，赶着车来到吕娘子家，表示自己要一起回村。 因为出发得早，所以三个人回家正好赶上了晌午饭。 吕娘子虽然很有本事，却并不是个娇气的人。 拦住不让叶三嫂重新去给自己做饭，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吃了顿大锅饭，而且吃得很香的样子。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点，吕娘子就已经成功赢得了叶家人的好感。 得知她是晴天的另外一个师父之后，大家更是对她十分尊重。 吃完饭，吕娘子便问叶二嫂：“我能不能去看看你现在正在做的活儿？” 叶二嫂还以为是晴天帮自己拉的生意，十分高兴地带着吕娘子去了自己房间。 白天的时候，炕上堆的就都是她做衣裳和刺绣要用的东西，晚上还要小心翼翼地都收起来。 所以叶二嫂比家里任何人都盼着新房子能早点盖好、早点搬进去。 她早都跟叶老二商量好了，正房的西屋就专门留给她做衣裳用。 到时候她就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布置房间，也不用每天都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收回去的折腾了。 叶二嫂如今正在做的，也是京中一位客人的订单。 吕娘子看完之后十分满意道：“不错，你这几天有时间么？能不能跟我回一趟京城？” 叶二嫂一听便问：“啊，不是吕娘子要做衣裳么？” “不是我，是西洋来的贝娅特丽丝女王。” “啥？让我去给西洋女王做衣裳？”叶二嫂瞬间脚软。 第519章 以后就当没有这两个兄弟了！ 不等吕娘子详细说，叶二嫂就连连摆手表示不行。 她之前在天津卫看到过洋人，男人的衣服虽然奇怪，但好歹看着还算体面。 可女人们的衣服就实在有些没眼看了。 大大的裙摆看起来倒是十分华贵，可上衣全都又紧又修身的。 将胸和腰都勾勒得十分抢眼。 即便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露出来，看着却总让她觉得有伤风化。 这种衣服她可做不来，会做也不可能去做的。 吕娘子赶紧道：“放心，不是让你去做西洋人的衣裳。 “女王想做一身儿大齐的衣裙，但是又想要稍微特别一点儿，所以让我帮忙找个裁缝。 “我也是昨天偶然听晴天说你做衣服的手艺不错，所以特意过来问问你想不想接这个活儿。” 叶二嫂听了这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特意为了自己，大老远过来一趟，自己还推三阻四的。 “那这个贝什么女王的衣服，大概什么时候要啊？”叶二嫂盘算着自己如今手里的活儿，有点担心自己顾不过来。 “五月二十之前就得要，满打满算估计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叶二嫂，晴天如今是我的徒弟，你是她的家人，我自然不会跟你说什么虚话。 “给女王做衣服，往小了说，赚得绝对是你给别人做衣服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咱们再往远处说，女王这衣服可是要穿到宫里，穿到御前去的。 “这是多好的机会，只要你做得好，一下子就能把招牌打出去。 “以后可就不是活儿挑你，是你挑活儿了！” 叶二嫂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但是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而且若是接了女王这个活儿，肯定就要全力以赴地去做，无暇顾及其他。 可她手里如今还有两个没做完的活儿，实在是腾不出功夫来啊！ “我这手里还有好几个活儿呢，去给女王做衣裳的话，这些活儿估计就没办法按时交货了。 “我也不能为了接这个生意，就不顾以前的客人啊！” 叶二嫂十分纠结，但最后还是觉得做人需要讲信用，得先把自己手头的东西做好再考虑其他。 更何况她如今正在做的活儿，也不是她自个儿找来的，而是路掌柜帮她介绍的。 如果她不能按时完成，也相当于打了路红云的脸。 “真是麻烦吕娘子了，还大老远过来找我。 “但实在不好意思……” 叶二嫂话没说完，就被吕娘子给打断了道：“你如今正在做的衣裳是哪家夫人贵女的？” “啊？”叶二嫂被问得一愣，心想难道吕娘子认识找自己做衣服的人不成？ 一旁的晴天着急道：“二婶儿，吕先生问你话呢，你快说呀！” “哦哦，是户部侍郎段大人家夫人和大姑娘的夏装。” 吕娘子闻言点点头道：“还行，官职不低。 “我若告诉你，我能让她们延后交货的时间，那你愿不愿意接给女王做衣服的这单生意呢？” “那当然愿意啊！”叶二嫂立刻道，“难道吕娘子认识段夫人和段大姑娘？” “我不认识，但我有法子让她们同意，还是高高兴兴地同意，丝毫不会迁怒于你。” “啊？”叶二嫂人都听傻了。 还能这样？ 若非她是晴天的师父，是连魏先生都认可的人，叶二嫂肯定要以为她是骗子了。 见吕娘子说得这般笃定，叶二嫂也忍不住动心了。 晴天还一个劲儿地在旁边道：“二婶儿，你放心，吕先生从来不打诳语的。” “那我……”叶二嫂原本的坚持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眼瞅着就要答应了。 吕娘子又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道：“你把手头正在做的活儿一并带着跟我们回京城，到时候若是我承诺的没有做到，也不耽误你做衣服交货。 “到时候我再赔给你一套头面首饰，用来弥补你的损失，如何？” “这如何使得。”叶二嫂赶紧道，“成不成的，有这样的好事儿您能想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就算最后事儿没成，那也不是您的错。 “再说了，这种事儿，总是有成有败的。 “不成的话于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弥补损失这话就更是谈不到了。 “我这就收拾东西，下午跟你们一起去京城。 “只要女王不嫌弃我的手艺，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绝对不给您丢脸抹黑。” “这才对，就该有这个劲儿才行！” 吕娘子见叶二嫂虽然稍微有些纠结，但是说话做事还算是个敞亮人，也安下心来。 比起能力不够的人，她更怕跟拎不清的人共事。 吃过午饭，吕娘子便带着叶二嫂和晴天回京城去了。 叶老大则自己留在了村里。 叶老太太午睡起来之后，发现叶老大居然还在家里。 叶老大正坐在院子里，背对着房门不知道在捅咕什么东西。 叶老太太好奇地走过去一看，见他正在院子里收拾他的弓和箭。 “这是出啥事儿了？”叶老太太吓了一跳，赶紧问，“村里又来什么野兽了么？” “娘，不是。”叶老大赶紧解释道，“最近没啥事儿，待得人都松散了，我寻思上山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打点儿野味回来吃。” 叶老太太眯起眼睛看向叶老大，道：“说实话！” 叶老大抬手挠挠后脑勺，一脸纳闷儿地问：“娘，我也没撒谎啊！” “反正你有事儿瞒着我！”叶老太太十分笃定地说，“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了？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想瞒我什么事儿，你还早着呢！” 叶老大被老太太这话给逗笑了，伸手又拉过来一个小板凳放在自己身边，伸手拍拍道：“行，娘，你坐下，我一边拾掇一边跟你说。” 然后他便把自己想打点野味赚点钱给叶大嫂买首饰的想法跟叶老太太说了。 叶老太太听完道：“你这想法倒是挺好，就是时间这么紧，能打到多少猎物啊？ “你手里若是没钱，娘这里还有，你先拿去用着……” 叶老太太话没说完，叶老大就赶紧道：“娘，真不用，我们又不是没钱，我只是不想找晴天娘要钱罢了。” “其实娘是想说，要不娘给你拿钱，你去给晴天娘打一对儿银手镯吧？ “家里这几个媳妇啊，就晴天娘那会儿条件最不好。 “偏生她嫁进来的最早，是家里的大嫂，这些年没少辛苦。 “说起来也是咱家亏欠人家的。” 叶老大赶紧摆手道：“娘，真不用。 “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都是该好好孝敬您的岁数了，哪儿能拿您的钱给她买首饰啊！ “就算弟弟弟妹们没有意见，晴天娘也得我骂死我。 “您就别操心这事儿了，我这两天先上山逛逛，万一能再打个老虎呢！” “呸，能打一个都是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想打几个？ “真是啥都敢说，你以为你是晴天呢！” “啊？晴天咋了？” 叶老太太刚才说秃噜嘴了，赶紧道：“我是说，你又不是晴天，说学写字就会写了，说学算账就会算账的，还是少说大话了！” “嘿，甭说我了，就我认识的人里，估计除了魏先生、吕先生这样的人物，谁都没我闺女聪明。” “晴天聪明又不是你聪明，你得瑟个啥！”叶老太太知道没出事，便放下心来，起身儿准备回屋。 叶老大赶紧伸手把她扶起来，笑着道：“我闺女那么聪明，我比不上她又不丢脸，还不许我得瑟得瑟了？” 叶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甩开他的手就回屋去了。 叶老大嘿嘿一笑，继续埋头收拾自己的家伙事儿。 把弓和箭都拾掇好了，他又去自家新房那边转悠了一圈。 叶东魁正跟人说话呢，聊得不亦乐乎，猛地发现叶老大回来了，脸色顿时就变了。 叶老大看到叶东魁表情变了，也吓了一跳，忙问：“东魁叔，咋了，房子出什么问题了么？” “啊？房子有啥问题？”叶东魁被他这话给问愣了。 叶老大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道：“那您咋一看见我脸上就变了呢？” “那啥，你媳妇的厨艺比试……结束了？” “没啊，刚比完第一场，后头的还要过几天呢！” “哦哦，那就好，吓我一跳。”叶东魁松了口气，“你上次走之前说，要等你媳妇参加完厨艺比试再回来。 “看你回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媳妇被……” 叶东魁说到这里，反应过来了，将淘汰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吓我一跳！”叶老大拍拍叶东魁的肩膀道，“放心吧，她那边好着呢，我自己回来的，顺便过来看看。” “那正好，我带你去看看前面，你上次走的时候那边还没弄好，现在已经基本都完事儿了。” ……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大带着干粮，背着弓和箭篓就上山了。 京城这边，吕娘子上午便将叶二嫂做的成衣拿去给贝娅特丽丝女王过目。 女王对叶二嫂做的衣裳赞不绝口，对上面的刺绣更是大呼精致，当即表示就用吕娘子找的这位绣娘来给自己做衣服。 吕娘子在贝娅特丽丝女王这边得了准信儿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段大人家递了拜帖。 段夫人对吕娘子的拜访十分诧异，但是看在落款上盖了鸿胪寺的印章，还是点头应允了。 吕娘子来到段家，跟段夫人和段大姑娘聊了一会儿，便宾主尽欢地解决了叶二嫂最顾虑的事儿。 段夫人和段大姑娘非但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一脸喜色地将吕娘子送到二门处才停步。 吕娘子出了段府，又直奔饺子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叶二嫂。 叶二嫂昨天到了之后，自然是跟着晴天回了岑府住了一晚。 新换了个地方，加上心里有事儿惦记着，所以昨天一晚上，她一个人辗转反侧，几乎都没怎么睡着。 一大早她便一直听着叶大嫂那屋的动静。 听到叶大嫂起身了，她也赶紧一骨碌爬起来。 “大嫂，你要做早饭吗，我帮你。” “你怎么起这么早？”叶大嫂问完就看到了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昨晚没睡好啊？” “没事儿，有点儿认床。” “我看你是心里有事儿吧？”叶大嫂嗔怪道，“如今跟我说话都这么藏着掖着了？ “之前逃荒的路上，别说认床了了，连床都没有，你不也睡得挺好。” “哎呀，大嫂，你非要戳穿我干啥！”叶二嫂赶紧转移话题道，“早晨吃啥啊？” “家里后厨有人负责做饭，用不着你。” 叶大嫂自己洗漱过后，上后厨吩咐了一声，今天她和叶二嫂还有晴天的早饭就直接送到她院子里来。 让叶二嫂跟岑老一起吃饭，她肯定不自在。 也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屋里自己吃饭。 好在如今岑老那边有游彬陪着，叶大嫂倒也不用担心老爷子一个人孤单。 吃过早饭，叶二嫂便跟着叶大嫂去了饺子馆。 今天早晨店里的人格外多，不但叶大嫂都上手帮忙包饺子，就连叶二嫂也洗了手过来帮忙。 两个人一边包饺子一边聊着天。 “对了，你大哥跟你们说了吗？我找着我爹了。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我爹找着我们了。 “哎呀，甭管谁找着谁，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吧！” “你爹找过来了？”叶二嫂惊讶地张大了嘴。 要知道，就算是正常人，形单影只的，都很难在逃荒中活下来。 更不要说叶大嫂的娘家爹还是个脑子有毛病的疯子。 “那他现在也在岑府么？”叶二嫂问。 “当然在啊，这会儿应该陪着老爷子吃饭呢！”叶大嫂道，“放心，我爹的疯病好了，回来两三天了，一直都挺好的。” 叶二嫂赶紧道：“那可真是恭喜大嫂，贺喜大嫂了！ “那你家兄弟……” 叶二嫂话都已经出口了，一时间又有些后悔，突然间不知道方不方便继续问下去。 叶大嫂垂眸道：“他俩连我爹都不管，带着媳妇孩子就跑了，我以后就当没有这两个兄弟了！” 第520章 这个徒弟收的真是太值了！ 妯娌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包饺子，不一会儿就包出来好几盖帘。 叶大嫂见差不多了，便拉着叶二嫂回了屋里。 “你干你的活儿吧，我在这边盘盘账。” 叶二嫂闻言惊讶地说：“嫂子，你现在也会记账了？” “还不都是晴天教我的么，之前她就上午去读书，下午便在这屋里教我识字和算账。 “其实就会一点儿简单的，勉强能把这个小店儿的账算明白。 “最近她下午经常要去吕娘子那边，也没什么太多时间教我了。” “那也已经很好了。”叶二嫂十分羡慕地说，“我要是也能识字就好了。” 叶大嫂闻言道：“那就让昌瑞他们教你呗。 “哪怕一天就学一个字，时间长了也能积累不少呢！” 叶二嫂心动了一瞬，但还是摇摇头道：“算了，昌瑞如今也辛苦得很，每天都要背书，写文章，还要比别人多花时间练字，我就不给他添麻烦了。” “至于那两个小的……”叶二嫂说到这里撇撇嘴，“他俩倒是有空，但我也不敢跟着学啊！ “学了都不知道学得对不对！” 叶大嫂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 “咋地，昌兆和昌丰上学还是不上心？” “昌丰还行，前阵子不知道怎么开了窍，突然知道努力上进了。 “但是昌兆就算了，我看他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读书上头，都不如年年。 “再坚持让他读几年，把字识得差不多就找个地方做学徒去算了。” “你也别着急，有的孩子就是开窍晚，昌兆说不定哪天也跟昌丰一样突然开窍知道用功了呢！”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烧高香了。”叶二嫂一边缝制着衣裳一边道，“大嫂，你是不知道，刚开始那会儿我真是被这孩子愁得晚上都睡不好觉。 “不过最近我也想开了，十个指头还有长有短呢！ “我和老二也不是多聪明的人，我总不能要求三个儿子都有读书的天赋不是？ “再说了，不读书也未必就没出息。 “你看他们兄弟四个，也都不识字，如今不也都过得挺好？ “只要孩子别长歪了，其他我也不多要求了。”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叶大嫂点点头，“只要行得端做得正，干啥都能有出息。” 妯娌俩正聊着，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叶大嫂过去一开门，发现是吕娘子过来了。 “哎呦，这一早晨可累死我了，先给我倒杯茶喝。” 吕娘子进屋也不客气，先找叶大嫂讨茶喝。 叶大嫂赶紧让她进屋坐，给她倒了杯凉茶。 “早晨刚煮的凉茶，放在井水里沁凉了，又拿出来放了会儿，现在喝着正好，又解渴又不冰的慌。” 叶二嫂看到吕娘子进来，登时紧张地停住了手。什么活儿都干不进去了。 吕娘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凉茶，这才舒服地出了口气，然后笑着说：“我有点儿太不注意形象了，可别笑话我。” “这有什么的，最近这天儿真是一天比一天热了。”叶大嫂赶紧给吕娘子又倒满了凉茶，“往事儿上说，您也是为我们家的事儿才这样忙活的，感谢您还来不及，哪里会笑话您。 “往交情上说，您是晴天的师父，跟我们自家人有什么区别？ “到了家就该是放松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您说是不是？” 叶二嫂听了这话，看向叶大嫂的眼神都不对了，连紧张感觉都被冲散了许多。 大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果然在京城开店就是锻炼人啊！ 叶二嫂之前还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接点活儿做衣裳就挺好的，赚的也不少，还能顾得上家里。 但是看到叶大嫂这样，不免也动了想来京城开店的想法。 不过这些都还是其次的，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等着听吕娘子带来的消息。 吕娘子喝完凉茶，歇过一口气才终于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叶二嫂面前晃了晃说：“两个好消息，先听哪一个？” 一听说都是好消息，叶二嫂的心就开始狂跳，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既然都是好消息，先听哪个都高兴。”叶大嫂笑着接话，“您就别逗我弟妹了，她内向，面皮儿薄。” “行，那我就直说了吧！ “我给女王看过你做的衣裳和绣的花样，女王已经决定要将做衣服的差事交给你了。 “你放心，虽然时间很紧，但是我会再雇几个绣娘帮你的。 “第二个好消息便是，我已经去找过段夫人和段大姑娘了，她们都同意让你延后交货。 “但是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给女王做完衣服之后必须立刻给她们做，这中间不能再接别的活儿了。” “这是肯定的，本来延后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能再给人家往后拖呢！” “不过给女王做完衣裳之后，你估计还要再去段家一趟，段夫人和段大姑娘说不定对衣服会有其他的修改要求。” “行，行，没问题，本来耽搁给人家做衣裳就是我的缘故，就算有些地方要返工也绝对没问题的。” “那倒不至于。”吕娘子笑着说，“叶二嫂也别太小瞧我了，我亲自去谈的，还能让你返工么？ “我之前已经看了，你给段家母子做的衣裳，不是都还没开始绣花么？” “是啊，还没到那一步呢！”叶二嫂点头道。 “对，就是绣花的花样儿可能会有所改变，不会影响你前面已经做好的部分。” “那更没问题了！”叶二嫂高兴地说。 叶大嫂则一脸好奇地问：“吕娘子，您到底是怎么跟段夫人和段大姑娘说的啊？不知道可否透露一下？” “其实这个很简单。”吕娘子笑着说，“不过我先卖个关子，等晴天被接回来了咱们一起说。 “先继续说给女王做衣裳的事儿。” “对对，这个事儿要紧。”叶二嫂赶紧道。 她现在是既兴奋又紧张。 兴奋是因为自己竟然真的接到了女王这单生意。 紧张则是担心万一人家要求太高，自己做不好可怎么办。 到时候可不光丢自己的脸，还要给吕娘子丢脸。 “其实女王对衣服的样式并没有太多要求，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 “但是她希望在刺绣上能体现出她们王宫的特色，这个才是需要详细沟通的地方。” “好，我明白了。”叶二嫂听了这话，稍稍放下心来。 这样说起来，不过就是绣个新花样儿，应该不会很难。 “所以下午我带你和晴天一起过去，好好沟通一下绣花图案的事儿。” “过去？去哪里？”叶二嫂闻言一愣。 她的表情怔愣，但是心里已经开始疯狂大叫。 不要啊！ 千万不要是去见女王啊！ 结果就听吕娘子道：“当然是去见女王了。 “咱们时间这么紧，可经不起耽搁了。 “必须尽快把绣花的样式研究出来才行。” “我，我是说，这个还需要我去么？”叶二嫂人已经开始慌了。 难道不是直接把花样儿交给自己，让自己照着绣便是了？ 吕娘子却理所当然道：“当然要当面商量了。 “其实女王现在也不知道该在衣服上绣什么花样儿。 “她到时候应该会拿一些她自己王国的传统花纹给你看，让你根据衣服的情况有所选择。 “没事儿，贝娅特丽丝女王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也很好说话。 “再说了，还有我和晴天陪着你呢，不用怕。” 话虽这样说，但叶二嫂怎么可能不怕。 再怎么说那也是一国之主啊！ 而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可就是县太爷了。 现在突然要她去面见女王，万一自己有什么失仪，或是说错什么话，会不会被拖出去砍头啊？ 叶二嫂越想越是害怕，身子都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了？”吕娘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太激动犯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躺下……” 叶二嫂一把抓住吕娘子的手道：“吕娘子，我能不能不去啊？ “我这种乡下人上不得台面，哪里敢去面见女王。 “万一有什么话说得不对……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 吕娘子的脑子转了好几道弯，这才想明白叶二嫂到底在担心什么。 “哎呦，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吕娘子笑得不行，“且不说贝娅特丽丝女王可不是那种随便就把人拖出去砍头的人。 “再说了，就算她是女王，如今也是在咱们大齐的地盘儿上。 “她想砍人还要问问咱们大齐的律法答不答应呢！” 听了这话，叶二嫂才终于不抖了，脸却也红了大半。 “吕娘子别笑话我，我胆子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有什么的，干什么都有第一次，难道就因为我比你先做过这件事，我就有资格嘲笑你么？ “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懂，大家都是慢慢学的嘛！ “想我年轻的时候，头脑一热跑到西洋去。 “别说是世面了，连人家说话都听不懂呢！ “而且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不会女红呢，更别说绣花了，那你是不是也能笑话我了？” 叶二嫂之前还在为自己的没出息而自卑，但是听得吕娘子这么一说，简直让她茅塞顿开。 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么！ 听人说完觉得好像十分简单，但是如果没人点破，却是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的角度。 “吕娘子，你说的真是太好了。 “你们这样读书识字有文化的人，说出的话都不一样，真是越想越有道理。” “女王既然选中你，自然是认可你的手艺。 “你也不用多想，到时候只要做好你自己擅长的事儿就好，也不用因为她是女王就非要顺从她。 “该赞成的赞成，该反对的就反对，可不能什么都由着她乱来。 “不然到时候做出来的衣服不好看，砸的可是你自己的招牌。” 叶二嫂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让她不要顺着一国之主，即便能够理解吕娘子的意见，但这也不妨碍她对此表示震惊。 叶大嫂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把账本收拾起来道：“你们先坐着慢慢聊，晴天快回来了，我先去准备午饭。” 吕娘子原本正在跟叶二嫂说话，此时还不忘说一句：“麻烦游娘子了，我今天就在你这儿蹭顿饭了。” “平时请都请不过来的大忙人，恨不得您天天过来吃呢！” 叶大嫂对吕娘子是真的特别感激。 她不但主动收晴天做徒弟，甚至连束修都不要。 叶大嫂好几次想送东西给她，人家也都变着法儿地都还了礼，弄得叶大嫂也不好再送了。 虽说魏先生教晴天也是不收束修的。 但毕竟晴天算是救了魏先生一命，这还说得过去。 吕娘子这边叶大嫂是真的特别不好意思。 如今人家难得留下来吃饭，她都恨不得去做上十个八个菜好生招待一番。 叶大嫂这边刚把晌午要做的菜都备好，孟钰就把晴天给送过来了。 晴天一进门就大喊：“娘，我回来了！” “来了来了！”叶大嫂心里还惦记着吕娘子到底是如何说服的段家母女，一听闺女回来了，便立刻从灶间出来，跟着她进屋去了。 “吕娘子，晴天回来了，这回总能说了吧？” “吕先生。”晴天进屋一看到吕娘子，立刻乖乖问好才道，“娘，说什么呀？” 吕娘子便把段家的事儿前前后后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问：“你好好想想我平时教过你的，猜猜我是怎么说服她们还让她们高高兴兴不生气的？” 叶大嫂和叶二嫂闻言都看向晴天。 虽然平时都知道晴天聪明，但是小小年纪，真的能想明白这么复杂的事儿么？ 这件事对晴天来说，也的确是有些难度的。 她琢磨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道：“这件事的关键是，吕先生不仅让她们答应将交货日期延后了，还是让她们高高兴兴地同意这么做的。 “这就说明，在情况发生变化的前提下，晚交货反倒对她们更加有利了。” 听到晴天这么说，吕娘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晴天继续分析道：“而唯一变化的就是，二婶儿要去给女王做衣裳。 “所以吕先生应该是跟段夫人和段大姑娘说，二婶儿给女王做完衣服之后，肯定会名声大噪……” 晴天越说思路越清晰，把吕娘子说的几个细节点全都串起来了。 “到时候会让二婶儿给她们的新衣服上，绣上跟女王一样的花纹和图案。 “这样一来，她们就成了全京城甚至整个儿大齐仅次于女王的头一份儿。 “所以她们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特别高兴。” 听得晴天说完，吕娘子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冲上来，抱住她就狠狠亲了一口。 第521章 我实在是错过太多了 晴天都已经通过吕娘子的描述，成功猜到了她用了什么办法说服的段家母女。 叶大嫂和叶二嫂却在听完晴天的分析之后，还要琢磨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叶二嫂不由得感慨道：“大嫂，你说说，你家晴天是咋长的，咋就能这么聪明呢？ “说实话我这人虽然没读过书，却又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笨的。 “但是跟你家晴天一比，我就总觉得自己这脑子就跟白长了似的。” 吕娘子闻言立刻道：“叶二嫂也不必妄自菲薄。 “主要是我平时经常跟晴天做这样的分析，所以她已经习惯在我的话里找关键点，然后整合分析。 “能分析出来，并不代表当她自己遇到这种情况，就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晴天这孩子，的确是有些天赋异禀。 “我半辈子走过这么多地方，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子，也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一定要收为徒弟的人。 “事实证明，我果然没看走眼。” 吕娘子刚开始几句话还算谦虚，后面越说就越不对味了。 若是把她那个自豪的得意劲儿收一收，叶二嫂说不定就还真信了。 “收拾桌子准备吃饭了。”叶大嫂朝屋里招呼道。 “来了！”晴天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过来帮忙端碗拿筷子。 店里人来客往，熙熙攘攘。 四个人则在后院房里吃了顿清净又好吃的午饭。 待桌上好几个菜都见底儿之后，吕娘子终于依依不舍地停下了筷子。 “不行了，再吃就真撑着了。” 若非下午要去见贝娅特丽丝女王，不得不注重一下仪态，吕娘子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吃一会儿的。 “吕娘子若是喜欢，以后常过来吃就是了。” 叶大嫂见她吃得这么起劲，心里也甭提多高兴了了。 身为做饭的人，看到吃饭的人捧场，吃得香甜，就是最幸福的事儿了。 吃过饭，晴天不多时就困了，被叶大嫂抱紧屋里睡午觉去了。 叶大嫂出来之后小声问：“吕娘子要不要也躺一会儿？家里还有干净的被褥，我给你拿找出来铺上。” 吕娘子连连摆手道：“我就不躺了，吃得这么饱也躺不下，我得去院子里溜达几圈消消食。” “那也行。”叶大嫂点点头。 如今天气暖和之后，院子里的葡萄架上面也都爬满了葡萄藤。 旁边还有几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再加上院子中间一棵大树长得枝繁叶茂，几乎将整个儿院子都笼罩在了树荫之下。 树下一口缸里还有晴天养的几条鱼，每天随便丢点儿饭粒菜叶居然也活得很好。 可以说此时的小院大概是四季中最漂亮的时候了，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养眼不说，还不会被太阳晒到，十分清凉。 “吕娘子若是想消食，那我陪您在院子里走一走。” “也好。”吕娘子欣然接受。 两个人先沿着院子走了十几圈，然后凑到缸边看了看晴天养的鱼，最后坐到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原本在店里忙着的闫飞突然跑过来道：“游娘子，店里有点事，您看看怎么给处理一下。” “出什么事了？”叶大嫂都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被吵醒，翻身起来懵了一下才问。 “有个西洋人过来吃饭，实在是语言不通，无论我们是说还是比划，他都只知道一个劲儿地摆手，摇头。 吕娘子一听，这不正好撞自己手心儿里来了么。 她起身道：“我去帮忙看看。” 谁知就算是吕娘子出马，依旧听不懂对方说的西洋话。 吕娘子无奈地摊手道：“西洋那边小国家很多，就像咱们大齐跟南洋那边的国家，或者是西北那边一样，也不是所有国家都说一样的语言。” 偏生那个西洋人听到吕娘子居然懂西洋话，竟越说越激动。 吕娘子只好道：“这样吧，一会儿我带他一起去鸿胪寺，显得打扰你做生意。 “而且鸿胪寺那边会各国语言的人多，让他们听听这说的到底是什么话。” 这样折腾了一番，也到了晴天起床的时间。 叶大嫂给晴天换了一身更正式更漂亮的衣服，便把她交给了吕娘子。 吕娘子带着晴天和叶二嫂坐上了马车。 又花钱雇了顶轿子，把那个西洋人也一并带上了。 来到鸿胪寺之后，她先让人将玛蒂娜叫出来。 “吕！”玛蒂娜看到吕娘子立刻热情地上前跟她拥抱。 “晴天！”然后她又跟晴天大大地拥抱了一下。 晴天两个字的发音可比她叫吕娘子的时候标准多了。 这都有赖于之前去天津卫，来回的路上晴天有空就在车上教玛蒂娜，不断纠正她的发音。 如今晴天两个字，玛蒂娜已经几乎说得跟大齐人一模一样了。 叶二嫂一看到洋人，顿时又紧张得手脚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了。 再看到她一一跟吕娘子和晴天拥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要跟她抱一下。 但是想归想，身子却牢牢地像是被粘在了地上一样，半点儿都动不了。 “玛蒂娜，这位就是我跟女王说过的裁缝和绣娘，同时她也是晴天的婶婶。 “我这里还有点其他事，你可以替我先将她们带进去么？ “帮我跟女王说一声，我很快就进去。” “好的，乐意为您效劳。” 叶二嫂根本听不懂吕娘子和玛蒂娜的对话，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 直到晴天扯扯她的衣角，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晴天，吕娘子怎么不进来啊？她不在咱们怎么跟西洋人说话啊？” “二婶儿，你别怕，吕师父安排好那个西洋人的事儿就会过来的。” 话是这样说，但叶二嫂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原本吕娘子在旁边还能让她有点安全感。 可现在马上要见女王了，吕娘子居然自己先走了。 越跟着玛蒂娜往里走，叶二嫂就越紧张，感觉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 晴天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越来越冰凉，手心里满是冷汗，甚至还开始轻微地颤抖，便知道叶二嫂此时怕是已经要紧张死了。 她主动开口叫住了玛蒂娜。 “玛蒂娜女官，可以先帮我们找个房间休息一下么？ “我想等吕先生来了之后再跟着她一起去面见女王。 “因为我还只是个小孩子，我不会说那些复杂的词汇，没办法帮助女王顺畅地跟我婶婶交流。” “哦，我的小甜心，当然没问题。 “你的要求立刻就可以被得到满足。” 玛蒂娜满口答应，然后又十分夸张地说：“晴天，你真是个天才。 “你现在说我们国家的语言已经说得越来越好了。” “都是吕先生教得好。”晴天谦虚道。 “吕的确是个好老师，但是也要你自己有能力才行。” 玛蒂娜说着将二人带进一个房间里。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吕遇到了什么问题。 玛蒂娜出来的时候，吕娘子这边的事情已经基本都弄清楚了。 这人居然是之前在天津卫用假金子到处买货的骗子之一。 张捕头回去之后，花了不少力气布局抓这些人。 几个主犯以及全部落网，还有几个小虾米闻讯逃跑了。 这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会大齐的官话，自己的国家也是十分偏远狭小，跟其他人也有些语言不通。 所以逃出来之后，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误打误撞来到京城，身上那点钱很快就花光了，饿得走路都快没力气了。 他刚才之所以走进饺子馆，是因为看到前面有一位老头过来讨吃的。 闫飞问了对方不嫌弃之后，便把好几桌客人吃剩的饺子和小菜放在一起，一并给讨饭吃的人包好带走。 客人们看到这情形，只要讨饭的人不是特别脏，也知道守规矩不进屋的话。 客人们对这种事其实还是十分乐见的。 至少说明店里不会把别人吃剩的饺子再拿来招待新的客人。 这一幕把这个西洋人的眼睛都给看直了，从没想到除了花钱买东西之外，还有这样讨饭的方式。 但是他一身儿西洋贵族的衣裳穿得笔挺，一进店就被闫飞当做了贵客好好招待，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吕，好了么？”玛蒂娜扬声问，“晴天和那位绣娘还在等你。” “我这就来。”吕氏直接将这名从犯交给鸿胪寺的一位小吏。 这小吏的嘴都快要笑歪了。 谁知道就是下午闲来无事，在门房坐着聊会儿天，居然就从天而降了一件功劳呢！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吕娘子，这功劳您真白送给我了？” 吕娘子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我又不是你们鸿胪寺的官员，不过是因为跟贝娅特丽丝女王相识，所以被请过来帮忙招待的人罢了。 “这功劳就算给我，我又有什么用？” 小吏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他挠挠后脑勺道：“那就多谢吕娘子了。” 在小吏的感谢声中，吕氏催促着玛蒂娜赶紧进去，跟叶二嫂和晴天汇合，然后一起进去见贝娅特丽丝女王。 进去之前，吕娘子还特意再次提醒叶二嫂：“等会儿进去不要紧张，也不用跪下磕头，你看我怎么做，跟着学就是了。” “好，我记着了！”这话吕娘子在车上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叶二嫂已经能只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但是当她一进屋，真的看到了头戴金灿灿王冠的贝娅特丽丝女王时，膝盖还是有些习惯性地发软，恨不得跪下去磕个头。 好在她最后咬牙忍住了，跟着吕娘子一起上前鞠躬行礼问好，然后便可以落座了。 接下来贝娅特丽丝女王和吕娘子用西洋话叽里咕噜聊了半天。 晴天则努力地用自己刚学不会的西洋话来帮叶二嫂翻译。 虽说差不多每句话都翻译得稀碎的，但还是大概猜到了两个人的交谈内容，是在聊做衣服的事情。 不多时，贝娅特丽丝女王终于说完了，吕娘子才开始给叶二嫂翻译她的意思。 很快，玛蒂娜就带人捧出来了许多丝绸衣料，让叶二嫂来进行挑选搭配。 叶二嫂在吕娘子的鼓励下上前，根据女王的肤色，最后挑选了三种搭配，再交给女王自己定夺。 从吕娘子的角度来看，叶二嫂一个人做衣裳，每次时间都挺久的，无论是定做还是交货也都十分麻烦，却还有人一直找她做衣裳，要么是她的手艺特别好，要么就是因为她的款式与旁人不同。 刚刚看了叶二嫂很快就挑出来三种搭配，其中的两种甚至都不是平常会搭在一起的颜色。 摆在一起都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但是神奇的是，当玛蒂娜按照叶二嫂的指点，将其搭配着披到贝娅特丽丝女王身上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特别顺眼起来。 看来叶二嫂就是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 这种天赋很多时候是别人再怎么努力也学不来的。 贝娅特丽丝女王被这三种搭配给迷住了，每一种都觉得特别好看，全都不舍得放弃。 但是吕娘子十分冷静地告诉她：“您只能三选其一，否则根本没办法在厨艺比试决赛之前做完。” “吕，不要这么残忍，厨艺比试结束之后也是可以做的，为了这两件美丽的衣服，我可以晚点回去。” 吕娘子却已经摇头道：“这位绣娘后面的工作都已经排满了，为了能给您做这一件衣服，她还不得不将两单早就谈好的生意延后了。” “好吧，吕，你总是这样。”贝娅特丽丝女王十分遗憾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找来的这位绣娘的。 “玛蒂娜，去把画好的花样拿来给这位绣娘看看。 “还有，你一定要帮我记住这几种搭配。 “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按照这个搭配，多做几套丝绸的衣服！ “我以前都没想过，这几种颜色搭配起来这样适合我。 “我实在是错过太多了。” “请女王放心，我会把这几种搭配放在一起的，绝对不会弄错的。” 玛蒂娜说着，取出来一叠已经画好的西洋花纹交给叶二嫂。 第522章 你让我知道了我想要的是什么 叶二嫂接过花样，一张张翻着看了下去。 周围所有人也不知道怎么的，都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地盯着她。 叶二嫂看完之后，抬头刚想说话，就被大家的目光给吓了一跳。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这不是怕打扰了你看花样嘛！”吕娘子笑着说，“看的怎么样，这些有能用的吗？” “其实大部分都是能用的。” 在叶二嫂眼里，花样其实并不分大齐风格还是西洋风格，她看的是整体的形状，该如何运针，如何走线，才能将图案更好的呈现出来。 “只不过要用在什么地方，还有颜色上的搭配，还是需要再商量一下的。” 一说起跟刺绣相关的事情，叶二嫂之前的紧张和害怕早就一扫而空，连语气都变得笃定了起来。 吕娘子看着叶二嫂的表现，知道她现在是不自知的，所以并没有点破她。 万一被她自己察觉到了这一点，那肯定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 叶二嫂说着，很快就把手里的花样分做几叠。 她拿起左手边第一叠道：“这几张是不适合绣在衣服上的。” 然后她紧接着拿起第二叠，继续道：“这些是可以绣在裙摆或者是背后的。 “这些是可以绣在领口、袖口、或者是下摆襕边上的。 “最后这几张跟其他的风格不太一样，最好不要硬是凑在一起使用。” 叶二嫂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这才察觉到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顿时有些慌了神，刚才那股劲儿也消散殆尽，求助地看向吕娘子。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叶二嫂十分小声地问。 “没有啊，这不是说的很好么！”吕娘子赶紧鼓励她道，“你这话说的我都听入迷了，忘了给她们翻译了。” 叶二嫂这才想起来，西洋人是听不懂自己说了什么的。 她大着胆子抬头看向贝娅特丽丝女王，见对方果然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应该是正在等着吕娘子翻译。 吕娘子冲着贝娅特丽丝女王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 女王抬手指了指叶二嫂手中拿着的花样，不知道又说了几句什么。 吕娘子扭头对叶二嫂道：“女王说她很喜欢你手里第一张花样，希望你无论如何能把它绣到衣服上。” 叶二嫂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对第一张歪七扭八实在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花样沉默了。 玛蒂娜见状解释道：“这个图案是女王去年生日的时候，小公主画出来送给女王当做礼物的。 “这上面画的是小公主自己养的猫咪，女王和小公主都十分喜欢它。 “所以女王希望将这个图案绣到衣服上，这样可以穿回去给小公主看。” 换做平常，叶二嫂一定会直接拒绝这个要求。 但是不得不说，女王的这个故事还是有些打动她的。 叶二嫂思考片刻，问吕娘子：“如果我把这个图案绣在帕子上可以吗？ “还要麻烦你和女王说一下，在入宫参加宴会这种正式的场合，帕子是必须要放在袖袋里的。 “但是当她回到她的国家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将帕子掖在胸前或是腋下，到时候就可以将这个图案尽情展示给小公主看了。” 听了叶二嫂的话，吕娘子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是很快就笑了起来。 “叶二嫂，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个这么妙的人。 “当然没有问题，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女王的。” 吕娘子将叶二嫂的话稍微调整了一下，尽量委婉并且按照西洋人习惯地告知了贝娅特丽丝女王。 女王当即表示理解，并十分欣赏这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吕娘子将女王的意见告诉给叶二嫂。 这让叶二嫂大大地松了口气。 看来吕娘子之前并没有骗人，女王的确是个十分随和好说话的人。 眼看着衣料和图案都已经定下来了，叶二嫂觉得一切都十分顺利，接下来只需要确定花样的颜色和衣裙的样式，她就可以回去开始动手做起来了。 谁知道前面的顺利仅仅只是迷惑她的假象。 真正的困难竟然是从第三步才开始的。 由于时间紧张，玛蒂娜之前拿出来的花样，都只是黑色的线稿，根本没有上色。 在叶二嫂跟女王反复将衣服上的花纹全部确定下来之后，玛蒂娜才取出各种颜料，开始给被选中的花样上色。 叶二嫂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她感觉玛蒂娜每一个颜色的选取，都绝对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不不，这样不行。” 将第一个花样的配色看完，叶二嫂已经有点开始头疼了。 “这些颜色的搭配是认真的吗？”叶二嫂忍不住扭头去问吕娘子。 吕娘子也很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当初在他们国家看到这些花纹装饰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十分违和。 “但是现在将图案和颜色单独拎出来，无论放在哪套衣料上面，看起来都十分奇怪。” 吕娘子刚想安慰一下叶二嫂，怕她受到打击不想做了。 没想到叶二嫂却比她乐观许多。 “没关系，想把西洋的花样跟我们大齐的衣服融合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如果真的只是把花样绣上去就好了，那京城有大把的绣娘能够胜任，既然就体现不出来我的本事了不是吗？” 吕娘子着实想为叶二嫂这段话鼓鼓掌，碍于还有女王和她的随从们在场，这才作罢。 不过她还是十分真诚的表示了赞许。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不过问题却依旧没有解决。 如果就这样直接绣上去，倒也不是不能做。 但是做出来的衣裳，肯定不会符合大齐人的审美，甚至很有可能会被当做奇装异服。 到时候叶二嫂获得的可就不是名气，而是数不清的嘲讽了。 叶二嫂纠结许久，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将玛蒂娜画出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绣到自己做的衣服上。 “吕娘子，你能帮我问一问女王，她能否接受在这些花纹的基础上做一些更适合大齐的调整呢？” 吕娘子虽然不知道叶二嫂准备做什么调整，但还是帮她翻译了这个问题。 女王欣然表示应允。 “我本来就是想尝试一下你们大齐的服装，我觉得它们都非常美丽。 “在大齐的衣服上绣我们国家的花纹，只是我自己一点小小的私心。 “在不妨碍图案整体性的情况下，做一些基础的变形和修改，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吕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老顽固。” 贝娅特丽丝女王说完，还俏皮地冲吕娘子眨了眨眼睛。 得到女王的回复之后，吕娘子才问叶二嫂道：“你打算怎么改？” “我可以用一下玛蒂娜女官的纸笔和颜料么？” “当然可以。”这点小事，吕娘子连问都不用问，直接伸手从玛蒂娜面前拿了过来，交给叶二嫂。 叶二嫂先用黑色描画出图案的轮廓。 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西洋的花纹，但是却临摹得几乎分毫不差。 玛蒂娜先大声地赞扬，后来干脆把贝娅特丽丝女王都吸引了过来。 西洋人站成一个圈，围观叶二嫂临摹花样子。 叶二嫂选择的是一个最佳简单的图案，打算先尝试一下， 谁知道她一边画，身边一群西洋人一边不断发出“哇、哇”的赞叹声音，着实有点吵人。 吕娘子告诉她道：“她们都在夸你画的太好了，还有人问我你以前是不是见到甚至临摹过这些图案。” 叶二嫂被夸得摸不着头脑。 对她来说，描画样子，这是从小就要学会的技能之一。 别说是这样摆在一起照着描了。 以前上街看到别人衣服上的花样儿，回家都能画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叶二嫂描好一张花样子之后，用毛笔蘸取颜料开始填色。 她用的虽然依旧是玛蒂娜刚才使用的颜色。 但是她把每一个颜色都进行了调和，使之更加柔和协调，而不会让人看上去觉得有任何突兀和奇怪之处。 玛蒂娜此时更加震惊，对吕娘子道：“吕，你请来的这个人是不是会什么魔法。 “她用的明明也是我选的那几种颜色，为什么她画出来就这么漂亮？” 吕娘子从小是学过画画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玛蒂娜用的颜色都特别明亮、浓烈，单看每一种都很好看，但是放在一起立刻就乱糟糟的，有种分不出主次，全都在争奇斗艳的感觉。 但是叶二嫂在每个颜色中都调和了一些白色进入，使其颜色变得更加柔和淡雅，更符合大齐的风格，或者说是更符合叶二嫂的风格。 但是叶二嫂将第一个重新填色的花样画好之后，却并没有停手。 她竟然开始照着自己填过色的第一个花样重新又画了一张。 这是要再试试其他颜色的搭配么？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一个这样的疑问。 但是吕娘子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突然发现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叶二嫂，你这次是连花纹都给改了啊？”吕娘子震惊不已。 “也不算都改了，我就是稍微改动了一点儿。”叶二嫂小声解释道。 吕娘子站在旁边仔细看，要说改动吧，还真不算大。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叶二嫂的手这么一改，立刻就让人看着顺眼多了。 “叶二嫂，这又是什么新本领啊？”吕娘子感慨道，“幸亏听了晴天的推荐，把你叫过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有本事的绣娘。” 叶二嫂被夸得脸上开始发烧。 “吕娘子，快别夸我了，夸得我手都要不听使唤了。”、 “好好好，你慢慢画，不着急。”从吕娘子的角度来看，其实已经初具雏形，现在是剩下周围的细节了。 大家又等了半晌，叶二嫂才终于把这张图画出来并且上了色。 当叶二嫂把画好的花样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二嫂刚刚找回来的那点儿自信，立刻就像被人给吸没了似的，整个人又开始往后躲。 吕娘子无奈，只得自己上前，将叶二嫂画出来的花样儿交给贝娅特丽丝女王，让她过目。 但是在吕娘子看来，贝娅特丽丝女王最后肯定会选择这一款图案，因为上色之后，实在是太美了。 叶二嫂只是改动了一些很小的地方，就让原本的西洋花纹带上了一丝东方的神秘感觉。 再将颜色涂上去之后，整个儿花样猛地一看简直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但是也可以看成是站在树上小憩的孔雀。 “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美了。”果不其然，贝娅特丽丝女王举着叶二嫂画的花样连连惊呼，“吕，我到现在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你们大齐的衣服跟我们国家花纹的结合，我想要的是这种，是她画出来的这种。 “她给我们国家的花纹，赋予了你们东方特有的美。 “天哪，我真是要为这个花纹倾倒了。 “不敢想象做出来的衣服会有多么漂亮。” 叶二嫂听不懂贝娅特丽丝女王在说什么，只能听到她越来越兴奋的声音和越来越加快的语速。 不过从贝娅特丽丝女王脸上的笑容来看，她应该对这个花纹还是十分满意的吧？ 然后就见贝娅特丽丝女王像吕娘子询问了什么话。 吕娘子闻言便朝叶二嫂看了过来，然后笑着朝贝娅特丽丝女王点了点头。 叶二嫂有点茫然，又有点紧张。 紧接着，贝娅特丽丝女王突然起身，竟然从上面直接走到了叶二嫂面前。 她冲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叶二嫂张开了双臂。 叶二嫂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贝娅特丽丝女王是想要打自己，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站在她旁边的晴天却对这种西洋礼节十分熟悉了，因为玛蒂娜是个十分热情的人，动不动就会跟吕娘子和晴天抱在一起。 所以看到贝娅特丽丝女王走过来张开双臂，晴天就直接从后面推了叶二嫂一把，让女王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第523章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直到回了岑府，叶二嫂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叶大嫂见状还纳闷地问：“这是咋了？今天外头的日头太毒了么？” 她说完还赶紧看看晴天，见她的小脸还是白白嫩嫩没有被晒红，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得给闺女准备个帽子了。 小孩子的皮肤娇嫩，可经不起晒。 叶二嫂没好意思说话。 晴天便替她回答道：“娘，二婶被女王抱了一下，就一直这样了。” 叶大嫂她知道西洋人那个动不动就抱来抱去的礼节，闻言登时笑了。 “你二婶儿脸皮儿薄，最受不得这个。”她说完又问，“谈的事儿怎么样？谈妥了么？” “谈好了。”一提起这个，叶二嫂也十分高兴，“花样什么也都确定下来了。 “吕娘子真没骗人，女王真的是很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一个人。” “那就好，定下来你就能赶紧做了。”叶大嫂道，“这些日子你只管好好的给女王做衣裳，其他一切都不用操心。 “一日三餐我都叫人做好给你送到屋里去。 “你缺什么少什么也只管跟家里人说，让他们去给你买。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给女王的衣服做好，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听得叶大嫂这么说，叶二嫂十分感动。 不过她还是道：“大嫂，吕娘子说了，让我去她家住着做衣裳。 “现在就是让我回来收拾东西的，一会儿就派人过来接我。” “啊？上吕娘子家啊？”叶大嫂有点惊讶，“那哪有在自己家住着方便啊！” “主要不光我一个人，吕娘子还找了两个绣娘给我做帮手，不然那么多花纹要绣，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女王那边的一个女官，好像也经常要查看进度，所以我还是过去住方便一些。” 其实如果这里是叶老大和叶大嫂自己的家，叶二嫂可能也不会这么客气。 但家毕竟还有岑老和游彬两位长辈在。 叶二嫂住着还是不太自在。 尤其还要再弄两个绣娘过来，就更觉得不太好了。 吕娘子那边因为比较陌生，纯粹就是做事的关系，反倒觉得更轻松自在一些。 而且吕娘子也说，会叫人给叶二嫂单独收拾出来一进院子，让她住在正房，两个绣娘住在厢房。 白天在一起干活，晚上各回各屋。 这也让有些怕生的叶二嫂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叶二嫂忍不住夸赞道：“吕娘子真是个很厉害的人，都不用我说，她好像就能知道我需要什么一样。 “大嫂，你能给晴天找到这么厉害的师父，咱家晴天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 “我哪有那个本事给她找先生啊！”叶大嫂笑着摇头，“晴天的这两个先生，可真都是凭她自个儿的本事找来的。 “魏先生那会儿是被晴天发现救回来的自不必说。 “再说这位吕娘子，其实跟咱们村儿还有点儿渊源呢！ “咱家隔壁叶庆刚的媳妇不就姓吕么？这吕娘子跟她娘家就是一个村子的。 “吕氏前阵子跟庆刚闹别扭回娘家了，好巧不巧就被招到吕娘子家做事了。 “后来吕娘子因为她来咱们村里，正好碰见晴天。 “也不知道晴天那天说了啥，就被吕娘子给看中了，非要收她为徒。 “刚开始晴天说自己有师父了，怎么都不同意。 “后来吕娘子没法子，先去找了魏先生、 “得到魏先生的同意之后，又各种讨好晴天，好不容易哄着孩子点了头。 “前阵子这不是才刚拜了师么！” 叶二嫂闻言感慨道：“那还是咱家晴天太有本事了。 “像魏先生，吕娘子这样有本事的人，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这一聊起给孩子请先生的事儿，叶大嫂登时想到了叶庆山家。 “我跟你说，庆山兄弟之前不是为了两个儿子不肯读书的事儿十分烦心么？ “后来晴天托魏先生给他家请了一位姓焦的先生。 “听说对付不好好读书的孩子最有法子。 “你还别说，还真挺有效果的。 “前几日庆山媳妇还叫人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说是感谢晴天。 “听说如今他家两个皮猴子，都被焦先生管得服服帖帖，也都知道用功读书了！” “那可真是大好事儿，难怪要送礼谢谢晴天呢！” 叶二嫂心想，要不是自家请不起先生，也该给叶昌兆找个这样的先生好好管教一下才是。 她脑子其实也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能抹开面子，找叶庆山商量商量，自家也出点钱，把双胞胎塞过去一起读书，人家没准儿也能答应。 但是这样的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给掐灭了。 且不说这样做是否合适。 就算叶庆山答应了，很大程度也是看在两家是亲戚的份儿上不好意思拒绝。 两个孩子去了之后吃穿住行各个方面都有很多琐碎的事情。 住在人家家里的话，更是给邵氏增加负担。 哪怕将军府不缺下人，邵氏也肯定得多操不少心。 最怕自家孩子去了非但没学好，反倒把人家的孩子给带歪了，那就更是罪过了。 叶二嫂越想越觉得不行，于是赶紧把自己这个想法掐灭在了脑子里。 叶大嫂轻推她道：“你想啥呢，要收拾东西就赶紧的。 “我帮你一起弄，别一会儿人家来接你了还要等你。” “哦哦，来了！”叶二嫂这才回过神来。 她自己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平时也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起，用包袱皮一裹就行了。 比较麻烦的是她正在做的衣裳和剪裁好的各种布料。 这些都很娇贵，而且还必须一点点地叠好放好，一旦弄乱弄坏就不好收拾了。 叶大嫂帮着叶二嫂把箱子搬到榻边，打开箱盖帮她扶着，让她自己往里面收拾。 这活儿也只有叶二嫂自己能干。 别人搞不懂她那些东西。 叶二嫂自己也不放心别人来碰她的东西。 晴天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二婶儿，你去吕娘子家，不是要给女王做衣裳么？” “是啊！怎么了？” “那你收拾这些东西带过去干嘛啊？你在那边也没时间做，为什么不干脆放在我家，等那边忙完了再回来做呀？搬来搬去的不麻烦么？” 叶大嫂和叶二嫂闻言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你说说咱俩，也不知道想啥呢，都不如晴天看得明白。”叶大嫂说着把一直扶着的箱子盖放下，“这些东西就放这里吧，回头我找个单子全都给你盖上，免得落灰。 “这屋平时本来也没人住，我锁起来等你回来再给你用就是了。” “那也好。”叶二嫂说着，只把一些自己用惯了的工具收拾到笸箩里，这样直接拎着包袱，端着就可以走了。 这边刚收拾好没多久，吕娘子派来的人也到了。 叶大嫂带着晴天把人送到门口，还忍不住叮嘱道：“有啥事儿就回来说，别自个儿憋着。” “娘，能有啥事儿啊！”晴天道，“二婶儿是去吕先生家，又不是去女王那边。 “再说了，我平时下午过去的时候，肯定也能看见二婶儿，有啥事儿我还能不知道么！” “这倒是，你每次过去可都要记得去看看你二婶儿！” 叶大嫂当然不是担心吕娘子对叶二嫂不好。 但是吕娘子自己本来就有很多事要忙了，平时负责叶二嫂饮食起居的，肯定都是那边的下人。 这些人会不会见人下菜碟，会不会对叶二嫂不好，那都是未可知的。 更何况还有两个从外面雇来的绣娘，这两个人的人品性情如何，会不会抱团儿欺负叶二嫂，这也都不好说。 叶二嫂这个人本来性子就闷，喜欢自己胡思乱想。 受了委屈也不怎么吭声，会自己想一堆有的没的，生怕自己给被人添麻烦。 叶大嫂越想越不放心，突然道：“我送你过去吧。” 叶二嫂本来都准备上车了，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大嫂，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行，我得跟你过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叶大嫂说得煞有介事，“老二也不在这边，我这个做大嫂的必须得对你负责。” 叶大嫂一说要去，晴天便也嚷着要一起去。 最后三个人一起坐上马车去了吕娘子的院子。 …… 叶大嫂和晴天陪着叶二嫂去吕娘子家的时候，叶老大刚背着打到的猎物从山上下来。 “叶大哥这是打到啥了？”叶庆刚正在老叶家新房的地方忙活。 这会儿村里人都下工回去吃饭了。 叶庆刚每天都要从头到尾检查一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回家。 他刚检查到这头，正好碰见从山上下来的叶老大。 “今天没往深处走，就在附近转了转，也没什么大家伙。”叶老大把肩上扛着的鹿丢到地上。 如今天气暖和了，山里面的草木也正是生长得最旺盛的时候。 无论是吃草还是吃肉的动物，在山里都不缺食物，所以基本都不会到离人类居住地比较近的地方活动。 叶老大今天只是上山探探路，没打算在山里过夜，所以只在近处走了一圈。 用套子抓住几只野鸡和野兔，最后在河边猎到一只落单过来喝水的鹿，便开始往回走了。 叶老大擦了把汗问，“有水喝么？” “有，有，我给你倒。”叶庆刚赶紧去给他倒了一杯水送过来，然后蹲下身看着被叶老大丢在地上的鹿，伸手戳了戳，“这鹿挺壮实啊！” 幸亏最近每天晌午在叶家都有荤菜吃，不然叶庆刚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 这么一想，自己上次吃鹿肉还是去年年底了。 也是叶老大猎回来的。 叶老大见叶庆刚盯着鹿眼神都发直了，笑着说：“你帮我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想买鹿肉，有人买的话，我回家就直接杀了剥皮卖肉。 “剩下的头蹄下水，明天晌午炖一炖大家一起吃。” “好嘞！”叶庆刚闻言立刻蹦了起来，“叶大哥，先说好给我留一块五花肉，明天借你家火一起炖了，给两孩子解解馋。” “行，放心吧！”叶老大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去，背起鹿就往家走。 他这边前脚刚到家，村里想买鹿肉的人后脚就追上来了。 “叶老大，鹿肉咋卖啊？” “老大啊，给我来条鹿腿！” “都还没开始卖你怎么就来条鹿腿了？” “我比你来得早，先到先得不懂么？” 叶老大赶紧扬声道：“大家别着急，先按照来的早晚排队，我马上就收拾，咱们尽快开始卖！” 叶老二和叶三嫂听到动静都从屋里出来帮忙。 叶老大很快就把鹿皮剥了下来，让叶三嫂帮忙打水冲洗干净，回头可以拿去卖钱。 这边众人早就等不及了，全都嚷嚷着自己要什么位置。 叶老大便赶紧过来分肉。 就连叶老太太都出来帮忙称重收钱。 鹿肉很快就被卖了个精光，只剩下被剔得很干净的脑袋和骨架。 若不是叶老大一开始就留下了一条鹿腿和一块五花肉打算明天晌午吃，更是剩不下什么了。 待买鹿肉的人都走了之后，叶老大将骨架剁开，也全都交给叶三嫂道：“劳烦弟妹了，明天晌午炖一锅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行，大哥，放心吧。”叶三嫂接过木盆，“二哥，你再帮我打几桶水，我把这些骨头泡一泡，去去血水。” 看着叶老二和叶三嫂都去忙了。 叶老太太才心疼地对叶老大道：“你上山忙活一天，也就打到这点儿东西，想攒够买首饰的钱哪有那么容易？ “你就听娘一句劝，先从娘这儿拿钱给你媳妇把首饰买了，回头再慢慢攒钱还给我不就得了。” “娘，你放心吧，若是最后钱不够，我肯定找您帮忙。 “这不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么！” 叶老大撩起衣襟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道：“我今天出门前就麻烦三弟妹帮我多摊了些煎饼，我明个儿多带点儿干粮，往山林深处再走走看，里头的猎物多。” 叶老太太担心儿子，但是听到叶老大这么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第524章 你倒是给拿个主意啊！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大就背着叶三嫂给他烙的煎饼，还有水囊，咸菜等东西便再次出发上山了。 这次出门之前，叶老大特意跟家里人交代道：“我这次准备往深山里面走一走，估计得三四天或者四五天再回来，你们甭着急。” “你自己去能行么？要不多叫几个人做个伴儿呢？”叶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说叶老大这些年打猎都没失过手，但山里情况难料，本领再高也不敢打包票。 万一出点什么意外，身边连个能帮把手或者回来送个信的人都没有。 但是叶老大十分坚持，叶老太太也就没多说什么。 送他出门之后，回来便给老头子的灵位上了一炷香。 “老头子，你若是在天有灵，可千万要保佑老大平安回来。” 叶老大这次准备往大山的深处狠狠地走一走，所以第一天和第二天几乎都是在翻山越岭的赶路中度过的。 一路上其实也遇到了不少小动物，但是叶老大除了喝水、吃饭和睡觉之外，都没有过多停留。 因为担心味道会引来猛兽，他甚至一路除了烧点水之外，都没有开过火，全靠吃煎饼和咸菜来充饥。 走到后面，早已经连跑山人踩出来的模糊的山路都没有了。 一切全都要靠叶老大自己辨别方向，经常要用砍刀清理掉肆意生长的各种灌木和枝蔓，才能得以继续前行。 就这样走到第二天下午，叶老大走得着实有些累了，便想着今天干脆早点休息。 他找了处有水的地方，架起一小堆火，先烧了点水晾凉后把水囊灌满。 然后就着小锅里剩下的水吃起了煎饼。 等他吃完东西，将火浇灭之后，天色都还是大亮的。 叶老大收拾好东西，打算找个树爬上去休息过夜。 但是就在他四处寻找合适的大树时，却发现附近一些树干上面有被野兽抓挠过的痕迹。 一看抓痕，这野兽肯定就小不了，至少得是豺狼虎豹这类的动物。 叶老大仔细观察之后又发现，这些抓痕不但在树干的下方有，甚至连高处都有。 可见是只会爬树的猛兽。 叶老大立刻就想到可能是只豹子。 自己这是进入了它的地盘儿了！ 叶老大顿时不敢上树睡觉了。 以豹子的爬树能力，睡在树上岂不等于给豹子送饭么！ 叶老大赶紧收拾掉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先退出了豹子的地盘儿。 他走了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 里面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还算干爽，并没有什么野兽居住过的痕迹。 他又费劲搬来了几块大石头，钻进山洞之后便把洞口封了起来，这才安心躺下。 本来今天折腾了半天已经很累了，但是躺下之后，叶老大却睡不着了。 倒不是因为担心晚上有危险。 而是一想到这附近可能有一只豹子，叶老大就总忍不住思考自己能不能把它拿下。 这种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叶老大立刻就给自己否决了。 成年豹子的战斗力仅稍逊于老虎。 想到上次猎虎的时候，是那么多人协作的成果。 更不要说豹子的速度还更快于老虎。 如果没有人牵制住豹子的话，他可能连射箭的机会都找不到。 但说来也怪，他越是在心里否定这件事，越是一一列举无法克服的困难，想要试试看的想法就越是压不住。 叶老大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突然一拍自己的脑门坐了起来。 之前真是太钻牛角尖了。 谁说非要用弓箭才能猎豹子了！ 想到这里，叶老大一下子豁然开朗。 想到主意之后，叶老大重新躺下，这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叶老大起了个大早，简单吃了口东西便推开石块出去了。 走之前他还用石头堵住了洞口，打算晚上再回来这里休息。 离开山洞之后，叶老大先在周围下了一些套子，然后就顺着山崖爬了上去。 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昨天发现抓痕的那一片地方，打算看看那只豹子会不会来这一片活动。 但是很可惜，他在山崖上趴了一天，却并没有发现豹子的踪迹。 眼瞅着天色渐暗，叶老大起身找了棵大树，将绳子系在上面，自己则顺着绳索爬了下去，将被套索套到的野兔和野鸡收回来。 他扭断一只野鸡的脖子，将其丢到昨天发现抓痕的那片林子里。 然后他自己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回到山洞里睡觉补充体力去了。 叶老大每天都把猎物丢到那附近。 第一天死了的野鸡没有动过，但是周围发现了一些脚印。 第二天叶老大留下了一只没彻底断气的野鸡。 晚上过去的时候，野鸡已经被吃得只剩下毛了。 第三天，叶老大将一只野兔拴在了树上，被直接叼走了，不知道叼到哪里去了。 …… 功夫不负有心人，叶老大蹲守了几天之后，终于看到一只豹子出现在视线中。 就在晨曦刚刚穿过云层，洒在河边的草地上的时候。 一只矫健的成年豹子悄无声息地从茂密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它的皮毛在晨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上面散布着黑色的斑点和花纹，随着它的走动，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 它的身体线条流畅优美，肌肉结实有力。 四肢修长，但是在走动间却能感受到蕴含其中的力量。 长而粗壮的尾巴拖在身后，显示出它此时心情的愉悦和平静。 这是一只正值壮年的花豹，步伐轻盈稳健，皮毛更是油光水滑。 如果能将它拿下，那给叶大嫂买礼物的钱就不用发愁了。 接连几日都吃到了送上门的猎物，花豹显然有些高兴。 它先用犀利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放慢脚步来到河边，优雅地低头喝水。 喝完水之后，它才慢慢来到叶老大每天放猎物的地方。 今天，被拴在树上的猎物变成了一只狍子。 发现花豹的靠近，狍子吓得连连后退，但是拴在脖子上的绳子限制了它的活动范围。 花豹立刻扑上去，轻而易举地用锋利的牙齿撕开狍子的喉咙，然后低头开始享用自己的食物。 看着花豹已经习惯每天过来吃现成的，叶老大就开始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了。 在花豹吃饱喝足离开之后，叶老大就从山崖上爬下去，开始准备挖陷阱了。 他把花豹吃剩下的狍子皮拖了回来，用匕首割下来两块，包在自己的鞋外面，尽量少留下自己的气味。 虽说叶老大进山是来打猎的，但是因为以前在关外的习惯，他每次都会随身带一个小铁铲，万一遇到什么药材，就可以顺手挖回去。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还是注意力不在药材上面，叶老大以前带着铁铲也几乎用不到。 但是因为一开始到师父就是这么教的，所以他每次都会带上。 今天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叶老大担心花豹的跳跃能力太强，所以努力把陷阱往深了挖。 虽然很不想破坏花豹完美的皮毛，但是为了安全，叶老大还是在陷阱底部埋了几支淬过毒的箭。 叶老大从上午一直干到了半夜，才总算把陷阱用树枝和草叶遮盖起来，还在旁边下了套索。 最后他将昨天用套索套到的一只小鹿拴在树上，这次的绳子收到很短，避免小鹿踩到陷阱掉进去。 把一切都做好之后，天色都已经隐隐有些变亮了。 叶老大也没时间回到山洞睡觉了，直接爬到山崖上，一边吃着煎饼卷咸菜，一边等着花豹今日的光临。 花豹接连吃了几次大餐都没有任何危险，这让它有些放松警惕了。 所以即便今日空气中有一丝陌生的味道。 但是看到被拴在树上正在低头吃草的幼鹿，花豹还没提起来的戒心就再次消散了。 它如往常一样，轻轻一跃，跳到了幼鹿身边。 但是前爪刚一落地，花豹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当前爪踩到草地上的时候，下面却猛地一空。 花豹发现不对的时候，猛地发力扭腰，想要让自己落到旁边坚实的地面上。 但是后爪落地的位置下面依旧是空的。 花豹一下子就泄了力气，直接掉进了叶老大挖好的陷阱内。 虽然眼看着花豹掉了进去，但叶老大还是待在山崖上不敢下去。 又等了半天，叶老大才顺着绳子爬了下去。 他走到离陷阱老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捡起石头丢进陷阱内，同时做好了转身就跑的准备。 但是连扔了两块石头，陷阱内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叶老大这才大着胆子走到陷阱旁边朝里面张望。 只见一支箭正好从花豹的下巴插入，扎透了它的身体，从颈后穿透出来。 花豹已经没有了呼吸。 叶老大松了口气，然后就觉得浑身脱力，一屁股就坐在了陷阱旁边。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力气之后，叶老大爬起身，开始想法子把花豹从陷阱中弄出来。 一只成年的花豹足有上百斤的重量，叶老大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它弄上去。 真是当初挖陷阱挖得有多卖力，现在想把花豹弄出来就有多费劲。 叶老大没法子，只能多拿了几根麻绳捆在旁边的树上，自己先顺着绳子下到陷阱里面，将花豹身上的箭头全都取下来。 再用绳子捆住花豹的身体，自己爬上去之后再将它从陷阱里拖出来。 这才总算是把花豹弄到了地面上。 他从早晨就开始忙活，此时的日头都已经升到了头顶处。 叶老大头天晚上就没睡觉，还几乎干了一夜的活儿。 如今真是累得连手指头尖儿都不想多动弹一下。 他四肢张开地躺倒在草地上，放任自己稍微休息一会儿。 幸亏这片区域是花豹的地盘儿，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型猛兽过来。 但是叶老大心里也清楚，此地终究不宜久留。 万一花豹身上的血腥味顺着风传出去，将林子里的其他猛兽吸引过来，那他可就要折在这里了。 所以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叶老大便立刻爬起身来，将花豹放入自己的背筐内，便开始往回走。 他刚才检查过了，花豹的伤都集中在胸腹部，没有伤到背部。 皮毛的品相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应该能卖到一个好价钱。 想到这些，叶老大顿时又觉得自己不累了，走路的脚步都快上了几分。 …… 叶老大欢欣鼓舞地往回赶路的时候，却不知叶家此时早就乱了套。 叶老大走前说自己五六天就回来。 到了第六天晚上还是音讯皆无。 登时把叶老太太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的。 好不容易点着安神香睡了一会儿，却又梦见了叶老大。 叶老太太后半夜惊醒之后，心慌得不行，又哭又喊，非说叶老大出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二就直接去家里正在盖房子的地方，招呼了一帮现成儿的青壮，跟着他一起进山去找叶老大了。 叶娟儿听说这事儿，早饭都没顾上吃，直接跑过来陪着叶老太太。 “嫂子，你先别急，老大箭法又准又对山里那么熟悉，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不定就是往山里多走了一些，所以回来的晚了。” 叶老太太抓着叶娟儿的手哭道：“他姑啊，老大就带了够吃四五天的煎饼出的门。 “今个儿都第七天了，还不见人回来。 “你是知道我家老大的，他从来不随口胡说的。 “肯定是出事了……” 叶老太太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嫂子，你快别哭了，老大吉人自有天相。 “老二不也带人上山去找了么，你先别着急。 “别回头把老大找回来了你又病倒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叶老二带人在山里找了一天，压根儿没发现任何叶老大的踪迹。 这下连叶老二都忍不住担心起来。 晚上回到家，叶家人愁云惨雾地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叶老二蹲在一边闷头抽着烟袋锅子，半晌都没憋出半句话来。 叶老太太气得一脚踹过去道：“如今就你一个男丁在家，你倒是给拿个主意啊！” 叶老二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去之后道：“娘，要不还是把这事儿告诉大嫂吧！” 第525章 你小子长能耐了是不是！ 叶老二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万一叶老大真的出什么事了，肯定是要让叶大嫂知道的。 所以听了这话之后，除了几个年幼的孩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果断道：“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呢，告诉你大嫂有什么用！ “她是知道你大哥在哪儿还是怎么的？ “你现在告诉她，让她还怎么参加厨艺比试！” 叶老太太说罢，又吩咐道：“你托人去县城给老三捎个信，让他赶紧回家帮忙。 “你明天去村里多找些人，咱们按天给工钱，让大家帮忙进山找人，尽量往深处走一走。 “不到万不得已，先别去打扰你大嫂。” “好，娘，我知道了。”叶老二起身道，“我现在赶车进城，直接把老三接回来就是了。” “也好，那你赶紧去吧！”叶老太太一锤定音道，“顺便买点儿煎饼，烧饼，酱肉什么的回来，明个儿好给大家带着上山当干粮。” “好！”叶老二也不磨蹭，套上车就出发了。 到了丰乐县之后，因为担心店铺关门，所以先直奔街上，买了煎饼，烧饼和酱肉熏肉，然后才去木工坊找叶老三。 “二哥，你咋有空过来了？”叶老三正在屋里跟其他几个人摸牌，听说有人找自己赶紧出来。 叶老二把叶老大的事儿说了一遍。 兄弟俩蹲在院子里对着叹气。 最后还是叶老二先起身，拍拍叶老三的肩膀道：“你去跟掌柜的请几天假，咱们今晚早点睡，明天好早点出发回家。” 叶老三去找少东家请假。 一听是这个事儿，张鹏嘉自然是满口答应，还一个劲儿问需不需要帮忙。 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开口，千万别不好意思。 “多谢少东家。”叶老三以为张鹏嘉只是随口客气一句，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兄弟俩起来准备出发回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多了两辆骡车，木工坊内年轻的兄弟们都已经坐在车上等着了。 王歌坐在其中一辆车的车辕上，看到叶老三一脸错愕，便道：“三哥，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们说，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兄弟啊？” “你们……”叶老三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但还是担心道，“你们都去帮忙，那木工坊这边怎么办？” “三哥，你就放心吧！” “我们要去自然是少东家同意的。” “三哥，别耽搁了，咱们赶紧出发，争取尽快把叶大哥找回来。” “好，咱们这就出发，大家都是兄弟，我就不说什么谢不谢了，我叶老三都记在心里了。” 众人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张鹏嘉也赶了过来。 “三哥，要不是木工坊里还有点活儿实在走不开，大家都恨不得一起去帮忙呢！ “你们去了村里，好好帮着找人，不要担心别的。 “不管去几日，木工坊这边的工钱都照发。” “多谢少东家！” “快去吧，我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三辆车在晨曦中直奔榕溪村。 等到叶老二和叶老三带着人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村里的青壮年几乎都已经等在这里了。 叶老二赶紧给大家分发煎饼和熏肉等食物。 大家也没过多寒暄，拿上吃的就奔着山里出发。 叶老三怕木工坊的人不认识山路，便让他们每人跟着一个村里人。 这样既能搭个伴儿，互相有个照应，也免得叶老大还没找到，再把木工坊的人给丢在山里。 这次大家铁了心要往大山深处走。 所以当天晚上自然是要在山中过夜。 因为人多，所以很快就清出来一块地方，生起了篝火。 大家围坐在火堆周围吃了东西之后，便纷纷躺下休息。 叶老二和叶老三主动承担了在夜里警戒的工作。 第二天早晨，大家吃了些东西后继续出发。 与此同时，叶老大也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吃掉了仅剩的一张煎饼之后，他便背起背筐继续赶路。 这个季节身处山中，他倒不担心找不到食物。 但也正是因为天气热了，所以他更担心的是时间久了豹子会发臭。 虽说因为他用了淬毒的箭，豹子肉是不能吃了。 但是一旦发臭腐烂，说不定也会影响到豹子皮。 他也不敢直接在山上剥皮，否则那么大的血腥味指不定会引来什么东西。 所以叶老大只能尽快下山。 他之前为了抓豹子天天殚精竭虑，后来抓到豹子之后又满心欢喜，早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山里究竟待了多少天了。 直到今天早晨发现褡裢里的煎饼就只剩一张了，咸菜也吃得见底，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来的日子实在有些久了。 所以他决定今天再加快一些脚程，晚上少休息一个时辰，这样明天晚上应该就能到家了。 叶老大趁着上午天气还不算太热抓紧赶路。 但是走着走着，就发现远处的山林中时不时有飞鸟惊起，而且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叶老大见状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林中鸟这样的情况是很不正常的，肯定是有什么惊扰到了它们。 但是那边是下山的方向，离着村子也就一天多的路程，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大型的动物或者成群的动物族群才对。 叶老大不免有些迟疑地放慢了脚步。 但是紧接着，风中就隐约传来了呼喊声。 叶老大侧耳听了半天，听得不甚清楚，但是又总觉得有些像是在喊自己。 该不会是自己进山时间太长，家里人担心，所以进山来找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叶老大立刻再次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小跑。 离着越近，叶老大听得就越真切了。 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在喊着：“叶老大——” 中间还偶尔夹杂着两声：“大哥——” 叶老大两双手拢在唇边，用力大喊：“我在这儿呢！” 下面一边喊一边带着众人往山里走的叶老二突然停住脚步，问身边的人：“老三，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叶老三一脸茫然。 “我怎么好像听见大哥的声音了呢！”叶老二见状顿时有些不那么肯定了。 “该不会是你出现幻听了吧？”叶老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但是紧接着叶老三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二哥，我好像也听见了！” 叶老二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抓着叶老三的手确认道：“咱俩都听见了，那肯定就不是幻觉了！” 他说完，扭头冲身边的人大喊：“大家往周围传话，都先别喊了，我好像听到我大哥的声音了。 找人的队伍拉开了很长的范围，光是把叶老二的话传到最后一个人的耳朵里，就花了不少时间。 树林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在一片虫叫鸟鸣声中，大家这次终于清晰地听到了山上传来了喊声。 “我在这儿呢！” 叶老二和叶老三这回听得真切，立刻疯了一样地拔腿就往山上跑。 “大哥！” “大哥你没事吧？” 上面的叶老大也一边喊一边往下跑。 当两边终于碰面了，三个人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叶老二和叶老三上下打量着叶老大，见他除了衣服脏了些，人狼狈了些，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但是紧接着，叶老二就皱眉道：“大哥，你这次是咋回事儿，也太不靠谱了。 “你跟娘说出来四五天，你自己算算这都几天了？ “娘和家里人都快急死了。 “弄得大半个村子和木工坊的人都上山来找你……” 叶老二这几天也是又担心又没怎么睡好，此时看到叶老大没事，说着说着竟难以控制情绪，连声音都哽咽起来了。 叶老三见状赶紧打圆场道：“大哥，你看你，把二哥都给气着了。 “除非你这次又打了一只老虎，否则回去之后娘那关你也很难过啊！” 叶老大闻言道：“老虎倒是没打到，不过我猎到一只豹子。” “啥？”叶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豹子好像比老虎还要难抓。 更不要说叶老大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不信你自己看。”叶老大说着放下肩上的背筐，示意老二和老三往筐里看。 叶老二和叶老三凑上去一看。 虽然看不到全貌，但那皮毛上的花纹在阳光下十分清晰，不是豹子还能是什么！ “我去，还真是豹子啊！” 恰好此时，被叶老二和叶老三落在后面的众人也都爬到了这个位置。 听到叶老三这话全都围了上来。 “我的老天爷，真的是豹子啊！” “老大，这是你自己打的？” “你这是往山里走了多远啊？” 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叶老大也很耐心地回答道：“我哪有这个本事啊，是挖陷阱抓到的。” “其实就往里走了差不多三天的样子，那一大片都是这只豹子的地盘儿。” 村里人听了这话全都一阵后怕。 人要走三天的路，对于豹子来说根本不算远。 有这么一个猛兽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一旦冬天没了食物，难保不会下山到村里来捕猎。 前几年，山那头的村子就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被野兽叼走了。 就算叼走的不是孩子，是谁家的牲口，那也是不小的损失啊！ 想到这里，大家纷纷赞扬起叶老大来。 “多亏你发现了这豹子，还给解决掉了，不然到了冬天，说不定又要闹出事情来。 “可不是么，咱们这片山里的猛兽还是挺多的，老大去年不是还猎了一只老虎么！” 叶老大一听这话连连摆手：“这可不敢乱说，当时是我们好多人一起围猎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反正打虎英雄的牌牌就在你家门上钉着呢！” “可不是么，就算那次不是你一个人，这次总是你一个人抓住的豹子吧？” 大家闹闹哄哄地说了会儿话，眼看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干脆原地休息，吃过饭再掉头往回走。 跟叶老大估计的时间差不多。 第二天傍晚，众人一起回到了村子里。 这会儿正好赶上私塾放课。 叶老二离老远看到自家儿子私塾出来，便喊道：“昌瑞，赶紧回家说一声，就说你大爷好好的，啥事儿没有，让你奶奶放心。” 叶老三也喊道：“昌雪，你也赶紧回去，让你娘准备做饭，这么多人都还饿着呢！” 两个孩子听到这话都撒丫子往家跑。 村里人听了叶老三的话却纷纷告辞准备回家。 “别啊，辛苦大家这么久，我家总不能连顿饭都不管啊！” “我们上山找人，你家可是给了工钱的，干粮也都是你家准备的，你看我这褡裢里，还有烧饼和酱肉呢！” “老三，你还是赶紧招待你的朋友吧，人家大老远过来帮忙，别怠慢了。” “就是，咱们一个村的，什么时候想吃不能吃啊！” 大家说着，纷纷告辞各自回家了。 很快，山脚处就只剩下了叶家三兄弟和木工坊的人。 王歌道：“三哥，你们村里人都还挺好的呢！” “是啊，大家乡里乡亲的，有啥事儿都能互相帮个忙。” 叶老二见状便招呼剩下的人道：“那咱们就回去吃饭吧，辛苦你们大老远过来帮忙，今晚一定吃好喝好。” 叶老大也道：“可惜这豹子是用毒箭弄死的，肉都不能吃了，不然咱们今天就能尝尝豹子肉了。” 大家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 往家走这一路的气氛都很轻松，但是走到家门口，叶老大的脚步却有些迟疑了。 还不等他进门，叶老太太就拎着笤帚冲了出来，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你小子长能耐了是不是！ “走前说好的几天？ “啊？你自己算算这是几天了？ “折腾得这么多人漫山遍野地找你。 “你怎么不干脆丢在山里别出来了……” 叶老大站着不动任由叶老太太又打又骂。 叶老太太打了几下之后，突然丢掉手里的扫帚，一把抱住叶老大哭了起来。 第526章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娘，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叶老大被叶老太太紧紧搂着，能够感受到她的身子一直在不住地颤抖。 叶老太太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一边抱着叶老大哭，一边还忍不住朝他后背打两下。 叶老大连搂带抱地把叶老太太弄进屋去了。 然后静静等着她哭完，慢慢恢复了平静才打了水给她洗脸。 叶老太太此时也缓过来了不少，看到叶老大递到面前的手巾，瞪了他一眼才接过来擦脸。 擦完脸，叶老太太赶紧下炕往外走。 “都是让你闹的，家里还那么多客人呢，这点儿老脸都给丢光了！” 站在门口的叶老二闻言道：“娘，没事儿，他们都忙着看大哥猎回来的豹子呢，哪里有空笑话您啊！” “啥？豹子？”叶老太太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你说的是狍子吧？” “豹子，真的是豹子！”叶昌瑞一脸兴奋地说，“奶，你也赶紧过去看看啊！ “大爷可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一个人就能猎到豹子回来。” 叶家五个孩子看到豹子之后都要乐疯了，兴奋得好像是他们自己打到了豹子一样。 叶昌雪更是恨不得去村里吆喝一圈，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大爷猎到花豹了。 “等明天去了私塾，我一定要告诉王明成那小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嘚瑟。” 王明成是村里一个跟叶昌雪年纪相仿的孩子，他祖上是做猎户的，到了他爹这辈儿才不做了。 平时他总在私塾里面吹他爷爷打猎有多厉害，言语之间各种瞧不起叶老大。 虽说叶老大是打虎英雄，但他偏说他爷爷也打过老虎。 他爷爷都已经过世了，所以许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早已经无从证实。 所以老叶家几个孩子每次都被他气个半死，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这次叶老大独自一人猎了一只花豹回来，这可是村里人都看见了的。 他倒要看看这个王明成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人们并不知道小孩们的这些较劲。 此时豹子已经被从背筐里拿了出来，就放在叶家的院子里。 木工坊的众人正围着它聊得热络。 “嚯，这豹子个头还真不小呢！” “这一看就是成年的公豹，看牙口估计是四岁左右。” 豹子的寿命一般是十几年，四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好时候。 能捕到这样一头豹子，足见叶老大的本领之强。 “叶大哥真是好本事啊！虽说是用陷阱抓的，但也着实不容易啊！” “可不是么，豹子可比野猪什么的难抓多了。” 大家正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只听叶三嫂扬声道：“别都跟院子里杵着了，赶紧进屋吃饭了！” 木工坊今天一共来了十七个人，加上老叶家的人，在堂屋和西屋各摆了一桌，才让这些人都坐下。 叶老太太则带着媳妇和孩子们在东屋里吃饭。 吃过晚饭，叶老太太跟叶三嫂一起，把家里几个屋子都给收拾出来，铺上了被褥。 今天时候太晚了，木工坊的众人还都喝了酒，不能让他们走夜路回去，必须在家里住一晚。 好在家里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好几个人都不在家，空屋子多。 而且现在是夏天，大家也用不着盖什么厚被，这样也不用愁行李不够用了。 叶老太太把叶三嫂招呼到自己屋里来住，然后让孩子们住在西屋，剩下四间厢房，就让叶家三兄弟和木工坊的众人自己看着分配，保证每个人都能睡下就行了。 好在木工坊的众人在城里也是睡大通铺，大家早都习惯了，也没什么可挑的。 大家上山这两天也累坏了，吃过晚饭洗漱一下就都陆续躺下了。 明明叶老大应该是最累的一个人，但他却还没法儿闲下来。 他得赶紧把豹皮剥下来，把豹子的肉处理掉。 等他把这一切都忙活完之后，发现叶老太太站在正房门口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了。 叶老大走过去，小声道：“娘，你咋还不睡啊？” “明个儿就是五月十五了，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十五这天有个很关键的比试来着？” 叶老大闻言一惊，忙问：“今天十四？明天就十五了么？” “可不是么，你就说说你进山了多少天吧！” 不等叶老太太抱怨完，叶老大就赶紧把收拾好的豹皮用个包袱皮裹起来放到车上。 然后自己换了身衣裳就准备要赶着车出门。 “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干啥去？”叶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赶紧拦着他问。 “娘，你不是都说了么，明个儿是很重要的比试，我现在不出发，明个儿一早就赶不到京城了。” “你从山里刚出来，现在还要赶夜路，太危险了！” 叶老太太担心，但是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儿子。 她想了一下道：“你等会儿，我去叫老二起来，让他陪你回去。 “你们两个路上换着赶车，谁累了谁就歇会儿，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见叶老大一脸想要拒绝的样子，叶老太太又赶紧道：“你要不叫上老二，那你就也别去了。” 叶老大无奈只好妥协道：“行，我去叫老二，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叶老二才刚睡下就被叫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出啥事儿了。 一听叶老大说了缘故，他二话不说就爬了起来。 叶老二上车之后直接道：“大哥，你先睡会儿，我先赶一会儿，等我困了我再叫你。” 叶老大也没跟他客气，直接钻进车厢里倒头便睡。 在山上的这些天里，叶老大实在太累了，等他一觉睡醒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竟然都已经亮了。 他赶紧起身推开车门，一看竟然都已经到了城门口，正在排队等着进城呢！ “老二，你咋不叫我起来呢！” “我说我困了再叫你，我这不是没困么！” 叶老二话音刚落，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叶老大见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一会儿到家吃完早饭，你就赶紧去休息吧！” 之前叶老二又是跑到县城去接叶老三，又是带着大家上山去找他，肯定也累得不轻。 “没事儿，今天是大嫂最关键的一场比试。 “我人都到京城了，哪有不去捧场的道理。” 兄弟俩等着进城的时候，叶大嫂刚把晴天叫起来。 晴天揉着眼睛爬起来，在屋里左右看看，问：“娘，爹怎么还没回来啊？ “他是不是把你今天要参加比试的事儿给忘了啊？” 叶大嫂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道：“你爹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不然不可能不回来的。 “再说了，不就是个厨艺比试么，你爹来不来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话虽这样说，但是叶大嫂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叶老大一回去就是那么多天，也没往回捎个信儿。 就算家里正在盖房子，就真有那么多事儿要他忙么？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叶大嫂面对晴天，还是一直在替叶老大说话。 收拾妥当之后，叶大嫂领着晴天过去吃早饭。 没想到吃饭的时候，岑老又问起这件事儿。 “叶老大这都回去多少天了，家里什么事儿要他忙成这样？ “之前不还说要在京城陪你参加完厨艺比试在回去弄新房上梁的事儿么？ “这怎么一回去就不声不响地不见人了？” “肯定是家里有事儿走不开。”叶大嫂只得继续帮叶老大说话，“我们这次盖了好几栋房子呢，要忙的事儿肯定不会少。” 这样的话说多了，叶大嫂不免担心起来。 这样的行事实在不像是叶老大平日的风格。 难不成真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叶老大怕影响自己比试，所以才不告诉自己？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叶大嫂就无法控制自己继续想下去了。 叶大嫂一顿早饭吃得心不在焉。 岑老在旁边看着，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就不该提这件事。 吃过早饭之后，大家便一起出门。 岑老自然要提前去厨艺比试的地方。 叶大嫂则准备先去店里看一下，再根据时间去参开厨艺比试。 不过她要先将晴天送到秦府去。 今天叶老大不在家，所以晴天要跟着魏先生和秦鹤轩一起去看厨艺比试。 这样有人照看着晴天，叶大嫂也更放心一些。 之前的比试，魏衍和秦鹤轩都没有去看。 但是一来这次的比试比较重要，而且朝廷也比较重视。 瑞亲王和秦松胤秦大人今天都是会作为评判出现在台上的。 京中也会有许多官宦人家一起去凑观看比试。 再加上叶大嫂会去参加比试，所以魏先生才决定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凑个热闹。 谁知道几个人刚一出门，就跟刚赶回来的叶老大走了个对脸儿。 “爹，你回来了！”晴天离老远就看到了赶着马车回来的叶老大，一边喊着一边冲他招手。 叶老大将马车赶到家门口停下。 “咋这个时候回来的，你跑夜路了？” 叶大嫂话音未落，就看见叶老二也从车里钻了出来，后头的话登时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老二也来了啊，是不是想你媳妇了？”叶大嫂招呼道，“她现在在吕娘子家住着做衣裳呢，我叫人送你过去。” “大嫂，不着急，我是陪着大哥来给你助阵的。 “别担心，大嫂你绝对能进前十的。” “那我可就借你吉言了！” 叶大嫂看这兄弟俩都是一副困倦不已的样子，眼睛里都满是疲惫，心里不免一阵感动。 看来家里要忙的事儿的确不少，要不兄弟俩也不至于熬着夜往京城赶。 “这样吧！”叶大嫂将怀里的晴天交给一旁的孟钰道，“你帮我把晴天送去秦家。” 然后她又转身对叶老大和叶老二道：“你们两个跟我去铺子，吃点东西抓紧睡一会儿。 “厨艺比试快到中午才开始，正好够你俩好生睡一觉的了。” 叶老大心里还惦记着车上的豹子皮，所以道：“我和老二刚才已经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了，就不折腾去店里了。 “我俩在家睡一觉，然后直奔厨艺比试的地方便是了。” 大家自然也都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就分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开了。 眼瞅着叶大嫂坐车离开了，叶老大赶紧一把拉住岑老小声问：“老爷子，京城这边若是想卖兽皮该去什么地方啊？” “什么兽皮？”岑老问。 “我有一张新鲜的豹皮想要出手，但是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卖。 “新鲜的豹皮？”岑老闻言瞬间有了兴趣，“你在村里收的？” “不是，我这次回去上山猎的。”叶老大小声道。 “合着你这么多天没回来，是回去打猎了？” 叶老大挠挠头道：“我这不是想打猎赚点钱，好给晴天娘买点儿东西么！” 岑老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别的不说，叶老大对叶大嫂的确是一片真心。 “东西在哪儿，我看看。” 叶老大打开车门，拎出一个包袱，解开了上面系着的活扣。 被包袱皮裹着的豹皮一下子在岑老面前展开。 清晨的阳光洒在上面，看起来金光闪闪，格外华贵。 “这么大一只豹子？”岑老翻看了一下，“豹皮居然能这么完整，着实不容易啊！ “你这是带着你们村里人去猎的？” 叶老二闻言在旁边插嘴道：“岑老，这是我大哥自己猎的。 “为了猎这只豹子，他在山里待了七八天。 “把我们家里人都急坏了，还以为他在山里出了什么事。 “惊动了全村的人和老三木工坊的木工们一起上山去找他。” “你自己猎的？”岑老听了这话，看向叶老大的眼神都瞬间不一样了。 “这可是只成年花豹啊！”岑老在叶老大肩膀拍了两下，“你小子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放心，卖豹皮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保证给你卖个好价钱！” 叶老大闻言却道：“老爷子，价钱方面好说，我主要是着急。 “越早卖掉，能越快拿到钱就最好了，哪怕价钱上稍微让一让步也是可以的。” 岑老本来想说他太不会做买卖了。 但是转念一想，叶老大这样还不都是为了给叶大嫂买礼物么，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 “知道了，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第527章 万绿丛中一点红 晴天跟叶大嫂说，上午要去秦府上一会儿课，然后再由魏先生带着秦鹤轩和自己去看厨艺比试。 叶大嫂自然没有任何怀疑。 但其实今天根本没有课，晴天到了秦府之后，便由秦鹤轩带着出门直奔银楼了。 去的路上晴天还不免有点担心道：“娘总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秦哥哥，我这算不算是撒谎骗人啊？” “那如果你实话实说，不是就没有惊喜了么？” “是啊！”晴天顿时纠结起来，“那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啊？” “你现在这样不叫骗人，应该叫做善意的欺瞒。 “等你把礼物送给你娘的时候，就直接告诉她实情不就好了。” “对啊，把礼物送出去就可以说实话了。”晴天闻言顿时如释重负。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银楼，掌柜的看到二人衣着华贵，立刻迎出来，把秦鹤轩和晴天请到了二楼的雅间。 掌柜的陪着笑躬身道：“二位想看点儿什么首饰？小店新来了一批南方的新样式，要不要拿上来给您看看？” 他心里还惦记着想要大赚一笔，没想到晴天直接掏出自己的荷包，把仅剩的几个银稞子倒在桌上，十分诚恳地说：“我就这么多银子，想给我娘买件首饰做礼物，掌柜有什么推荐么？” 掌柜的往桌上一扫，发现满打满算也就五两银子，原本脸上谄媚的笑容顿时挂不住垮了下来。 原本还以为是个大生意，没想到一共就五两银子。 他实在懒得招待，便直接唤来了伙计道：“你去拿些五两银子的首饰来给两位看看。” 掌柜的吩咐完之后，自己就先离开了。 伙计就更不知道秦鹤轩的身份了，见掌柜的都不当回事，自己就更不上心了，随便挑选了几样银饰就拿了上来。 晴天看了看，都没有很合心意的，便问：“还有没有其他的首饰可以看看看了？” 伙计一脸不耐地说：“都在这里了，五两银子能挑选的范围本来就不大。 “你要想多看些款式，不如再多加点钱！” 晴天闻言一脸为难，她之前给岑老买过眼镜之后，手里剩下的银子本来就不多了。 后来又去天津卫买了那么多衣料送给家里人。 就眼前这五两银子，其中大半都还是岑老偷偷塞给她的零花钱呢！ 晴天有些局促地揉搓着手里的空荷包道：“可是我只有这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的生意，对于伙计而言，也能够小小地赚上一点了。 所以他倒也没把人往外推，只是看秦鹤轩和晴天都是小孩子，便想忽悠着他们把店里无人问津的款式卖出去。 但是他在忽悠晴天的时候，却没发现秦鹤轩早就给松涛使了个眼色。 松涛立刻出门找了对面的一家银楼，跟掌柜的交代清楚之后，又赶紧折返回来道：“晴天姑娘，这边若是没有喜欢的，咱们就去别家店再看看。” 秦鹤轩立刻起身道：“走，咱们换一家店看看。” “您二位别着急，我再给你们找找其他的……”伙计此时才想要挽留，但是为时已晚。 眼瞅着对面银楼的掌柜笑呵呵地出来将二人迎接进去。 反倒是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一脸不屑地说：“让他们走吧，抠抠搜搜的还想要多好的待遇？” 但是对门银楼的态度却是既然不同的。 掌柜的将二人带到楼上雅间，立刻就让伙计奉上了冷饮和点心。 “不知两位想看些什么首饰啊？”掌柜笑脸相迎地问。 有了刚才的遭遇，晴天稍微有点犹豫，但还是在秦鹤轩鼓励的眼神中掏出荷包，把自己仅有的五个银稞子倒出来说：“我想给我娘买件首饰，但是我只有五两银子，不知道可不可以看看都有哪些款式。” “当然可以了！”掌柜立刻道，“您可真是太有孝心了，这么小年纪就知道攒钱给母亲买礼物了。 “您二位稍坐片刻，我这就去给您拿首饰上来看看。” 掌柜下楼去取首饰的时候，对门那家店的掌柜忍不住好奇地踱步过来。 “哎呦，周掌柜，你家生意是有多不好，为了五两银子就殷勤成这样啊？” 周掌柜一边找东西一边道：“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眼皮子浅，只看眼前这一笔生意的收益。 “我家这银楼传了几辈人还能生意兴隆，靠的就是不捧高踩低，对客人一视同仁。” “切！”对面的掌柜闻言冷哼一声，“顶天不过就是五两银子的买卖，吹什么呢！” “五两银子的确不多，但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就能攒五两银子给母亲买礼物，可见家境不错。 “这次只是五两银子的买卖，没准儿下次就是回头客了。 “就算是一锤子的买卖，我做成了也比你做不成强。” 周掌柜说完就端着托盘上楼去了。 他这一托盘的首饰，可都是照着晴天的需求选的。 不仅都在五两银子的价钱范围之内，而且都是适合年轻妇人的款式。 更难得的是，他挑选的首饰中虽然大部分都是银饰，但还有几件小巧的金饰。 托盘里放着银镯子、发簪、珠花、银锁片，金戒指、金耳环…… 这下子轮到晴天挑花眼了。 虽说仅有的几件金饰都比较小巧，但是比起银饰来说，着实太过亮眼，晴天看见之后就挪不开眼了。 “秦哥哥，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啊？”晴天最终选中了一对儿纤细精巧的兰花耳环，“不知道我娘会不会喜欢。” “这对儿很好看，你娘戴上肯定好看。”秦鹤轩立刻表示肯定道，“再说了，只要是你送的，你娘都会喜欢的。” “那就要这一对儿吧！”晴天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得不行。 “好嘞，您稍等，我给您找个盒子装起来。”周掌柜刚准备去取盒子，又被秦鹤轩给叫住了。 “掌柜，你家可有什么新款的头面首饰，拿上来给我看看。” “秦哥哥，你也要买首饰呀？” 秦鹤轩点点头道：“是啊，多亏晴天提醒了我，我觉得我也应该给我娘买份礼物才好。” “那我帮你一起挑！”晴天顿时又来了精神。 周掌柜一听，这不就又来新生意了么，忙问：“不知您想看的价位是？” “无所谓，挑你们店里贵的，好的拿上来就是。” 秦鹤轩手里的几个铺子本来就挺赚钱的。 年前玲珑阁因为推出了西洋积木，一时间在京中风头无两，狠狠涨了一波名气。 过完年到现在这小半年的时间，进账足有去年同时期的两倍还多。 所以秦鹤轩如今手头倒是比刚回京的时候宽裕了许多。 周掌柜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叫人去库房内取过来几盒成套的头面首饰给秦鹤轩过目。 “这几套都是今年南方刚传过来的新花样儿，我们店里也是刚到货，都还没来得及摆出去呢！” “哇，好漂亮啊！”晴天在一旁赞叹道，“我以后也要多赚钱，给我娘买这样成套的首饰。” 秦鹤轩并没有泼她冷水，也没说要帮她买之类的话，反倒是鼓励她道：“那你可要好好跟吕娘子学做生意才行。” “那肯定的。”晴天一口答应，还反过来催促秦鹤轩，“秦哥哥，你快挑啊！” 秦鹤轩对首饰着实没什么了解，看着面前摆着的几套，感觉都差不多，也挑不出哪个更好，便问晴天道：“你觉得哪个好看？” 晴天立刻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两套都很好看诶！” 周掌柜见状忙道：“您眼光真好，这两套头面首饰，一套是錾花工艺，一套是累丝工艺，都是需要精工细作的。 “这两套头面，都是我们店里特意找到手艺好的老师傅，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 “别的先不说，您细看这头面的工艺做得多么精巧，便知道是不是好东西了。” 秦鹤轩不得不承认，晴天选的这两套头面，的确都十分精美，而且也都很适合秦氏。 但是一下子买两套头面首饰回去，会不会太过惹眼了？ 秦鹤轩正纠结着该如何从中选择一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瑞亲王妃。 干脆两套都买下来，一套送给秦夫人，另外一套送给姨母。 毕竟自从他回京之后，姨母也一直对他很是照顾。 想到这里，秦鹤轩便干脆道：“这两套头面都给我装起来吧！” 周掌柜一听这话，嘴都快要笑歪了。 “好嘞，这就给您包好。 “您是要直接带走，还是由我们送到府上去？” 秦鹤轩带着晴天一边下楼一边道：“把这对儿金耳环装起来带走，两套头面首饰直接送到秦府去。” “秦府？”一直赖在店里没走的对门掌柜闻言惊呆了，“哪个秦府？” 松涛好心地帮他解惑道：“自然是秦松胤秦大人的那个秦府了！” 一听说是这个秦府，对门掌柜感觉自己腿都要软了。 这两个小祖宗刚才怎么不早说啊！ 如果早知道他们是秦府的人，甭说五两银子了，就是拿着五钱银子来买东西，他也会热情接待的。 再看到周掌柜手里捧着的两个盒子，对门掌柜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恨自己见人下菜碟，有眼不识泰山。 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秦鹤轩已经带着晴天上了马车，直奔厨艺比试的场地而去了。 今天的厨艺比试只剩下二十位参赛选手，最后留下的十个人都算是百里挑一留下的大厨了。 而且这十个人还将会入宫，当着皇上和许多西洋使臣的面展示厨艺。 说是光宗耀祖都不为过了。 所以这一场比试，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都十分关注。 今天请到的评判也都跟以往不同，其中就有瑞亲王和秦松胤这样重量级的人物。 所以今天的比试，也吸引了许多官员和家眷的关注。 比试场地周围都搭起了木质的看台，上面还搭了遮阳的棚子，以供这些人来观看厨艺比试。 秦鹤轩带着晴天来到场地的时辰比较早，两侧的看台上都还没有什么人。 于是他们便直接在看台上占下了第一排的座位。 二人到了没多久，魏衍就赶了过来。 吕娘子紧接着也到了，坐在了晴天的身边。 看到吕娘子过来，魏衍明显有些意外。 “贝娅特丽丝女王今天也出席么？” “没有。”吕娘子道，“但这不是有游娘子么，我当然要来表示支持了。” 魏衍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吕娘子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便问：“怎么，魏先生对我过来有什么意见么？” “不敢不敢。”魏衍拱拱手，但脸上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吕娘子不明所以，但见问不出来便也不理会他了。 另外一边，叶老大和叶老二在家睡了一觉，起来之后便直奔厨艺比试的现场。 他俩原本还以为自己是提前来的，人应该不会很多，谁知刚到这边就被人山人海的场景给吓着了。 要不是他俩生得个子高，根本都看不到前面有什么，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脑勺。 “大哥，这还咋看啊？” “别急，咱们找找老四，想法子跟着他进去。”叶老大一边说一边踮着脚尖到处看，试图寻找叶老四的身影。 谁知还没找到叶老四，倒是先跟叶庆山一家在人群里遇上了。 “走，咱们一起进去！”叶庆山带着亲兵，很快就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让他们进去。 进去之后，就有人带着他们直奔看台而去。 “晴天，我们来了！” 叶昌瀚和叶昌琨一看到晴天，立刻就蹦着高儿招手，然后很快就爬到看台上来了。 叶庆山夫妇二人和焦景州也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吕娘子这才明白刚才魏衍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白了魏衍一眼，然后起身跟众人打招呼寒暄起来。 加上叶庆山一家和叶老大、叶老二之后，看台的第一排几乎被他们给坐满了。 其他人来了之后便都自觉地往上走。 很快，场地里传来锣声，二十名参加厨艺比试的选手鱼贯入场。 “娘！”晴天一眼就看到了叶大嫂。 随即她就发现，在这二十个人中，叶大嫂竟然是唯一剩下的女大厨了。 这万绿丛中一点红，瞬间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第528章 现在就夸未免也太早了 大厨们都入场之后，厨艺比试很快就开始了。 这次跟前面几次不同，每个人面前的灶台都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台上有人宣布了规则，每人上台，分别在两个箱子里各抽出一道菜。 将两道菜都做好之后就可以举手示意，会有人把菜品送去给评判们品尝。 为了公平起见，评判们是看不到场中大厨做菜的，所以也不会知道菜是谁做的。 送上去的食盒会根据菜做好的时间依次编号，用来打分和投票。 做两道菜还要全部做好之后一起送上去，就表示大家需要尽量让两道菜同时出锅，这样才能在口感最好的时候让评判品尝。 所以今天才会给每个人准备了两个灶，这样就可以两个菜一起做了。 不过能不能忙得过来，也要看每个人的运气，抽出来的两道菜分别是什么。 当然，对于能够走到这一步的大厨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难度，只是需要统筹好两道菜各个步骤的时间而已。 叶大嫂这次抽到的菜品是红烧狮子头和糖醋鲤鱼。 她在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时间，便先开始挑肉剁肉馅儿。 这次比试准备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叶大嫂很快就选好自己需要的东西，回到位置开始忙活起来。 叶大嫂以前一直负责叶家人的饭菜。 叶家人多，灶间地方又不大，所以叶大嫂早就养成了边做边收拾的习惯。 等大家都把食材处理好了，陆续开始点火准备做菜之后，叶大嫂这边干净的条案和一份份摆放整齐的备料，很快就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 “游娘子干活可真是麻利，一边干一边就都收拾干净了。” “可不是，这么多人里，就她的条案最整齐最干净。” “游娘子开的饺子馆也是干净得很，我家现在想吃饺子都懒得自己包了，直接去她家店里吃，或者买生饺子回家自己煮，都方便得很呢！” 有人夸自然就有人持不同意见。 “这是厨艺大赛，比的是手艺，又不是做卫生。” “就是，做菜这事儿上，还是得看男人，你没见那么多知名大厨都是男人么？ “女人就是眼皮子浅，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收拾，也就只配在家收拾屋子。” 场内的比试都很平静没有任何火药味，场外围观的人倒为此吵了起来，还差点儿动起手来。 好在叶老四及时带人赶到，分开众人。 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叶老四也很是无语。 居然能为了这样的事差点儿打起来。 他很快就处理了这件事，将一起肢体冲突掐灭在萌芽之中。 叶大嫂此时正在专心做菜，根本不知道场外因为自己竟然险些发生冲突。 她的狮子头此时已经炸好出锅了。 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肉丸子被炸得表面金黄，光是这么看着就已经让人很想吃了。 接下来便是将肉丸子放入锅中，加入高汤和调料，开始小火慢炖。 将狮子头炖上之后，叶大嫂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赶紧开始收拾鲤鱼，准备做接下来的糖醋鲤鱼。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提前将鱼处理好，主要也是担心现在天热，鱼杀完之后放在一旁会变得不新鲜，影响口感。 如果是在家里做饭的话，她是不会计较这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的。 但这毕竟是厨艺比试，经过前面几轮的比试之后，剩下的人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而且今日的评判们虽然不是大厨，却都是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人。 他们也许不懂厨艺，但是他们从小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东西，所以舌头能够轻易分辨出区别。 这些都是岑老告诉过她的。 所以叶大嫂宁可后一道菜的时间稍微紧张一些，自己手脚麻利些做，也没有提前将鱼收拾出来。 她这边正在收拾鲤鱼，围观百姓刚才瞧不上她的人立刻抨击起来。 “我就说女人就是比不上男人，你们看看，其他几个要做鱼的大厨，哪个不是早早先把鱼都收拾好了再做别的。 “只有她，菜都做到一半了才想起来去收拾鲤鱼。” 这人一边说还一边摇头，一副看不上眼的表情。 “你们看着吧，就她这样的，给人家大厨去打下手、收拾厨房还差不多。 “就这样的还想去御前做菜，也实在是想瞎了心……” “你懂个屁！”旁边突然有人冷冷地骂了一句。 刚才那人正说得口沫横飞，突然被人打断，一下子愣住了。 周围的人见状全都偷偷笑了起来。 说话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骂了，顿时扭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发现只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而不是羽林卫的人，他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 “老头，嘴巴放干净点儿，我不懂难道你懂么？” “反正比你懂！”老头冷哼一声道，“做之前现杀鱼，才能保持鱼肉最新鲜的口感和味道。 “你抬头看看这大太阳，再看看场上那么多灶台，加在一起有多热。” 众人闻言一愣，可不是么，他们站在太阳下面看比试，就已经都热得开始冒汗了。 想到这里，大家不由自主地随着老头的话朝场中看了过去。 场中一个个大厨都是满脸大汗，时不时要抓起帕子擦拭。 有的人不拘小节，更是直接将一条白布巾搭在脖子上，时不时拎起来擦一把再继续干活。 在这种上面太阳晒着，旁边灶台烤着的情况下，提前杀鱼的确不是一个很明智的举动。 而且大家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哪怕将收拾好的鱼一直泡在水里，终究也不如杀完立刻下锅来得新鲜。 围观百姓的口风立刻就被扭转了。 大家更是仔细把场上其他几个做鱼的大厨都看了一遍，发现其实除了叶大嫂，还有另外两位大厨也没有提前杀鱼。 只不过那两位大厨的位置都离他们比较远，很少有人注意到，就被刚才那人钻了空子。 “合着你小子说了半天，就是故意在贬低游娘子啊！” “刚才羽林卫的人都过来说你一次了，你怎么还不长记性！” “就是，游娘子招你惹你了，你一直在下面说她的坏话！” “该不会是跟游娘子有过节的人吧？” “不能吧，游娘子一家人都很好，不像是会跟别人结仇结怨的人啊！”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突然有人指着刚才说话的人大喊：“我认识你，你不是那个卢老大么！ “之前你媳妇跟你儿子，勾结官差想要陷害游娘子的饺子馆。 “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现在又来到处说人家的坏话。 “可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此言一出，一些饺子馆的老顾客顿时想起来那件事了。 当初游记饺子馆的旁边就是卢家的馆子。 结果卢大娘子不但冒充游娘子把自家的饺子滥竽充数地卖给别人。 被发现之后反倒对游娘子怀恨在心，勾结府衙的官差诬陷游娘子用死老鼠肉包饺子。 最后被羽林卫的人一网打尽，扭送到府衙定了罪。 “这事儿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卢大娘子和卢进财都被判流放关外。 “梁鸣山丢了官差，被判刑五年，他儿子也被判了两年，如今父子俩都在大牢里蹲着呢！” “卢老大，如今就剩你自己没被牵连，还不老老实实做人，居然还想找游娘子的麻烦？” “要不怎么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呢！” “都是一路货色，当初就不该放过他，应该连他一起流放，正好一家人还能团团圆圆地在一起。” 卢老大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认出来，见众人都开始围攻自己，立刻就抱头鼠窜了。 恰好此时，孟钰也好不容易分开人群找了过来。 “游老爷，你不是去茅厕了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这顿好找。” 原来刚才骂卢老大懂个屁的人，正是刚才出去找茅厕的游彬。 他方便完了往回走，路过这里正好听到卢老大在大放厥词，便忍不住怼了几句。 岑老那边见他去了好久也不回来，都快担心死了。 怕他迷路，更怕他受伤或者受到刺激老毛病再犯了。 所以赶紧叫孟钰出来找人。 好在孟钰机灵，先跑到看台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确定了位置之后，这才急忙分开众人找了过来。 不然现场这么多围观的人，想要在其中找一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 在孟钰把游彬带走之后，刚才聚在一起怼卢老大的几个人才反应过来。 “哎呀，刚才小伙子管那个老爷子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的是游老爷？” “没错，就是游老爷！” “肯定是游娘子的长辈吧？” “难怪人家听不下去卢老大的满口胡言。” “谁要是敢这么说我家孩子，我肯定骂得比游老爷子还厉害！” “可不是么，游老爷子算是很有涵养了。” 游彬重新回到看台上之后，发现叶大嫂的鲤鱼已经炸好了，红烧狮子头也已经打开锅盖在收汁了。 叶大嫂已经开始熬制要浇在鲤鱼上的糖醋汁了。 等红烧狮子头充分收汁之后出锅摆盘，再将糖醋汁浇在炸好的鲤鱼上就做好了。 此时已经有几个大厨陆续举起手来，示意自己做完了。 有些进度落后的人登时开始急了。 但是叶大嫂今天一直都没有紧张，甚至还颇有些轻松自在的心态。 对她来说，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十分满足了。 而且比起其他大厨，她还有岑老这个先天优势。 虽说岑老为了避嫌，将制定考题这种事情全都交给别人负责了。 但只要岑老还在，叶大嫂就知道自己是会被公平对待的，不会有任何的黑幕和猫腻。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她今天的心态十分好，能够进入前十固然最好，若是进不去，那也是自己技不如人，输了也不冤。 此时左边看台上第一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大嫂身上。 大家看着她将炸好的鲤鱼摆在早就用蔬菜做好装饰的盘子里，一勺勺均匀地浇上糖醋汁，让鱼身的每一个部分都被汁水包裹，最后撒上细细的葱丝便完成了这道菜。 此时红烧狮子头那边的收汁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叶大嫂小心翼翼地盛出四个狮子头放在盘中铺好的菜叶上，最后浇上两勺汤汁，撒上葱花点缀。 做完最后这一步，叶大嫂抬手敲响了挂在自己灶台旁边的锣。 立刻有人提着贴有编号的食盒上前，将叶大嫂的两道菜放入盒内，封好之后拿去给评判品尝。 “八，娘是第八个做好的！”晴天眼神儿好，离着老远就看见了，赶紧扭头小声跟叶老大说。 叶老大虽然不识字，但是他从第一个做完的人就开始数着，所以在晴天告诉他之前便知道了叶大嫂的号码。 不过他听了女儿的话，还是连连点头，又叮嘱她小声点，别喊出来，不然若是被上面的评判听到了，那可就要被当成作弊不作数了。 没看岑老虽然满脸关切，却也只敢站在台侧远远地张望，根本不敢上前，生怕因此暴露了八号菜品是谁做的。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叶大嫂这么久的努力打了水漂，所以大家都十分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叶大嫂做好的两道菜很快就被摆在评判面前了。 首先从外形来看，两道菜绝对都是合格的。 不仅仅是合格，应该说是十分赏心悦目，让人一看就觉得食指大动。 在阳光的照耀下，红烧狮子头表面的光泽如同琥珀般熠熠生辉。 而糖醋鲤鱼则翘着首尾，形成一个鱼跃龙门的姿态。 盘子里还装饰着用蔬菜雕刻摆盘而成的龙门，简直是相得益彰。 再看鲤鱼，炸得恰到好处的鱼身呈现出金黄的色泽。 半透明的糖醋汤汁均匀地挂在鱼身上，竟真有种鲤鱼从河中跃起冲破水面的既视感。 于是瑞亲王还不等开始品尝就忍不住赞了句：“这个鱼跃龙门真是绝了！做得太好看了！” 听得瑞亲王这样说，其他人自然也都连声称赞起来。 但是人多了，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 “现在就夸未免也太早了，还是先尝尝味道再说吧！” 第529章 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 大家的筷子不约而同先伸向了糖醋鲤鱼。 糖和醋的味道被热气充分激发，与香辛料的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 叶大嫂在这方面也占了点小便宜，她虽然是第八个完成菜品的，却是第一个做完糖醋鱼的。 所以糖醋鱼的酸甜交织，香气四溢，瞬间激发了大家的食欲，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下。 瑞亲王用筷子挑起一块鱼肉，蘸满糖醋汁送入口中。 糖醋汁的酸甜瞬间在舌尖绽放，紧接着再尝到外酥里嫩的鱼肉。 鱼肉炸得外皮酥脆，咬破后紧接着就尝到鱼肉的嫩滑和鲜美。 糖醋汁的味道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鱼肉的鲜美，却没有任何喧宾夺主之感。 “这道糖醋鲤鱼做得真是不错。” 瑞亲王在品尝之后表示了肯定，并且再次夹了一筷子鱼肉吃了起来。 今天一共二十位参赛者，每人两道菜，评判们一共就要尝四十道菜。 所以大家对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免得到后面吃不动了。 所以此时看到瑞亲王尝过之后又加了一大块鱼肉，可见他是真的喜欢这道菜。 大家一一尝过之后，也都是赞不绝口。 一条鲤鱼很快就被吃得只剩头尾和骨架了。 岑老在下面看着被撤下来的盘子，刚刚还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能把鱼吃得这么干净，证明大家是真的很认可叶大嫂做的这道菜。 吃过糖醋鱼之后，立刻有人奉上茶水。 大家纷纷漱口之后，再继续品尝另外一道菜，红烧狮子头。 有人上来帮忙将狮子头分成几块，然后盛到每个人面前的碗中。 炸过的肉丸外皮还保持着微微的焦脆，内里却是肉质细嫩，饱含汁水。 一口咬下去，肉汁混合着红烧汁充盈在口中。 狮子头的外皮更有嚼劲一些，仔细品尝还能感受到一丝焦香。 里面吃起来则口感层次分明。 肥肉比例恰当的肉馅吃起来没有丝毫油腻感，反而有种入口即化的酥软。 因为食材里没有荸荠，所以叶大嫂最后选择了水发玉兰片和嫩藕，剁碎之后拌入肉馅中。 不但增加了咀嚼时的层次感，也起到了解腻提鲜的作用。 “两道菜都挺不错的，秦大人认为呢？”瑞亲王吃得十分满意，于是扭头问坐在自己身旁的秦松胤。 秦松胤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擦擦嘴道：“的确不错，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微臣以为可以留作备选。” 瑞亲王闻言点头。 旁边的人立刻将写着八的一块牌子挂在了桌边的一块木板上。 在这之前，已经有三块牌子挂在上面了。 叶大嫂这是第四块。 做完菜后的大厨们，此时都已经到场地一旁早就搭好的棚子里坐着休息了。 家人们看着叶大嫂也走了过去，之前还有些悬着的心此时也都放了下来。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叶大嫂顺利地做完两道菜，而且看样子她自己也十分满意，这就足够了。 叶老大此时才小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晴天：“你准备给你娘买什么礼物啊？” “爹，我都已经买完了。”晴天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给叶老大看。 “啊？你这么快就买完了？” 好家伙，一看到盒子里的金耳环，叶老大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他的豹皮都还没卖出去，更没去买礼物呢，这可如何是好。 叶老大只好又问女儿：“你今天就要送么？” “不知道呀！”晴天道，“要看娘今天能不能胜出。 “如果没胜出就今天送，恭喜娘进入前二十名。 “若是胜出了就等下次比试完再送。” 叶老大现在就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媳妇争争气，一定要赢了这次比试，好给自己腾出几天工夫来。 此时厨艺比试已经接近尾声。 台上点着的盘香已经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场上也只剩下了两位大厨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很快，两个人也都敲锣表示自己的菜做完了。 有人上前将他们的菜装入食盒，分别贴上编号送了上去。 看台上的魏衍摇摇头道：“时间拖得太久了，这两位除非手艺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否则是很难中选了。” 其他人听了也都跟着点头。 这两位大厨都是在做菜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失误，不得不重新来过，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此时天气也越来越热，评判们为了等这两个人多坐了这么久不说。 他们前面已经品尝过三十六道菜了，此时基本上都已经吃饱了，对剩下两个人的菜也实在没有什么期待了。 说实话，他们还能坐在这里，都是为了给皇上面子。 否则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两位大厨估计也想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所以虽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菜品，但是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评判们草草尝过最后两个人参加比试的菜品之后，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瑞亲王更是没有考虑这两个人，直接扭头看向目前挂着十三块牌子的木板，率先挑头儿道：“来吧，大家商量商量，刷掉三个，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说得虽然简单，但是这个过程还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的。 最后大家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 瑞亲王亲手摘下了以后一块被淘汰的牌子，端详着木板上剩下的十块牌子，点点头道：“行了，就这样公布出去吧！” “是！”立刻有人上来，搬着木板出去，摆在台子上扬声道：“前十名的号码已经出来了，分别是一号，四号，七号，八号……” 听到上面念出八号的时候，晴天兴奋地直接从叶老大怀里蹦了起来。 “娘赢了，可以去宫里做菜了！” 叶老大也高兴得不行，自己终于有时间可以去准备礼物了！ 也不知道一张豹皮能卖多少钱。 自己的礼物总不能比闺女的还要逊色吧！ 为了叶大嫂特意来看比试的众人也都十分高兴。 叶庆山过来拍拍叶老大的肩膀：“大哥，恭喜啊！嫂子可真是太厉害了！” 魏衍、吕娘子和焦景州也纷纷上前向叶老大道喜。 叶昌瀚和叶昌琨则都凑到了晴天跟前。 “晴天妹妹，你娘真的好厉害啊!" “你娘原来是大厨啊，怪不得做菜那么好吃！” “真羡慕你，我娘要是能有你娘一半的手艺就好了。 “你天天在家吃的都是御膳房的级别，我天天吃的都是……” 叶昌瀚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邵氏一把揪住了耳朵。 “你天天在家吃什么？以后给你吃狗屎算了！ “现在家里都是厨娘做饭，好不好吃关我什么事！ “你就算想吃我做的，我也懒得伺候你！” “哎呦，娘，我错了。”叶昌瀚赶紧讨饶。 众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叶大嫂从场地中出来，大家立刻都围上去恭喜她。 叶大嫂也十分感谢大家过来支持自己。 “大家等到现在，都饿坏了吧？ “我已经订好了酒楼，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叶大嫂准备得十分妥帖，早晨叫人去订酒楼的时候，就已经给叶二嫂送了信儿，让她中午先别吃饭，等着她派人去接。 好巧不巧，今天叶老二也来了，正好还能让他们夫妻俩见个面。 午饭自然还是选在了琼华楼。 大家到的时候，董迅昌竟然已经守在门口了。 “董老爷子，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叶大嫂为了不惊动董迅昌，是打发闫飞过来订的酒楼，甚至都没报自己的名号。 “那你就甭管了，这么大喜的事儿，还想不告诉我？ “告诉你，我可是教过你做菜，怎么也能算是一菜之师了……” 岑老赶紧过来道：“去去去，你这老头子坏得很，看见我孙女有出息了想来跟着沾光是不是？” 话虽这样说，但是岑老手上却已经推着他直接进了雅间。 大家一起吃过午饭之后，叶老二就着急要赶回去。 家里好几个孩子，只剩叶老太太和叶三嫂两个大人在家，再加上自家地里的活儿，他心里都惦记着。 叶二嫂跟他一起上街给家里和孩子都买了些东西，让他带回去。 “过几天等我把女王需要的衣裳做好就回家。”叶二嫂心里也惦记着孩子。 若不是担心晚上看不清做得不够周正，她怕是每天都得少睡好几个时辰赶工。 “你也不用着急，娘那天说了，如果大嫂要去宫里做菜，到时候就带着全家人过来庆贺。 “你就安心在京城多住几日，到时候等我们来了，接上你咱们一起回家。” “那也行。”叶二嫂将东西都装上车，“我也不留你了，免得你到家太晚了。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别着急。” 叶老二却没急着走，反倒看着叶二嫂问：“咋地，有心事啊？” “没，我能有啥心事啊，我就是有点想孩子了。”叶二嫂掩饰道。 平时蔫了吧唧的叶老二对媳妇的情绪变化却十分敏锐。 “不对，你不像是想孩子了。 “是不是在吕娘子家有人欺负你了？” 叶老二说着就要撸袖子，好像要立刻去吕娘子家找人算账一样。 “哎呀，你瞎说什么啊！”叶二嫂赶紧拦着他，“吕娘子是晴天的师父，怎么可能欺负我。 “别说欺负了，一天三顿好吃好喝伺候着还给做加餐。 “这才几天啊，我脸都吃圆了。” 叶老二见媳妇的确是比之前稍微丰满了一些，脸色也很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但他依旧不肯放过刚才那件事，继续刨根问底道：“那你快说，你到底咋地了？” “其实也没啥，我就是看着大嫂能在京城开店有些眼馋。 “咱们住在村里虽然也挺好的，但就是做衣裳接生意不太方便，来回一趟一天时间就没了。” 叶老二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件事，瞬间就有些蔫儿了。 且不说他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光是京城开店的成本他俩都负担不起啊！ 叶大嫂的店的确开得风生水起，可人家那铺面是岑老家里现成的，不用花租金啊！ 但是想到媳妇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提过什么要求。 如今家里论赚钱也是媳妇更多。 他也实在没有啥好说的。 最后叶老二只能挠挠后脑勺道：“行，那咱俩一起努力呗！ “要是能来城里开店，也正好能让昌瑞到京城来读书。 “先生们一直都说昌瑞是个好苗子么，咱俩得好好培养儿子才行。” 但是听了叶老二这话，叶二嫂却也并未展颜，反倒发愁地问：“那你咋办呢？你不是就喜欢种地么？” “这有啥的，京城周围不是也有地么！ “再不行我一个大老爷们，干点什么活儿还活不下去啊！” 听到叶老二这么说，叶二嫂终于露出了笑容，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也就是自己搁心里想想，我知道咱俩现在也没那个条件。 “不过我寻思着，咱俩这几年好好干，多存点钱。 “等过几年，昌瑞若是能顺利考中秀才，咱俩就豁出去把钱都拿出来，上京城来开店，顺便陪着昌瑞上学，你说咋样？” 一听不是现在，而是过几年，叶老二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觉得自家媳妇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媳妇，都怪我没有大哥和老三老四那样的本事。 “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伺候好家里的庄稼，争取多赚钱，多存钱。” “瞎说什么，我啥时候嫌你没本事了？ “咱们本来就都是庄户人家，能把庄稼种得比别人好就是最好的本事。 “你都不知道，就因为你庄稼种得最好，我在村里那些大娘、婶子和大小媳妇面前甭提多有面子了。” “真的？”叶老二嫌少听到媳妇这样直白地夸奖自己，顿时乐得眉飞色舞。 “媳妇，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 “万一我能得个粮王的称号，我说不定也能拿到皇上给的赏银呢！” “不管能不能拿到，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厉害的。” 叶二嫂几句话说得叶老二都发晕了。 晌午明明没敢喝酒，这会儿怎么还有种微醺的感觉了。 第530章 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叶大嫂终于在厨艺比试中进入了前十名，整个人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至于在最终的比试中获得前三名这种事，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过叶大嫂这边是放松了，叶二嫂那边却正在紧张地赶工。 因为贝娅特丽丝女王的国家流行的很繁复的花纹，所以虽然只是一套衣裙，但是刺绣的工作量却是很大的。 所以吕娘子一共找了六个绣娘过来给叶二嫂帮忙。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吕娘子从一开始就进行过筛选。 六位绣娘都是很和气脾气很好的人，大家每天在一起聊天做事也都很开心。 饶是叶二嫂这样慢热内向的人，如今也能跟着她们一起聊上几句。 这天吃过午饭，大家都没顾上休息，很快就回到房中开始继续绣花赶工。 其中一个绣娘突然道：“叶二嫂，你手艺这么好，就没想过要在京城开店么？” “嗐，想是想过，但是在京城开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慢慢努力吧，这事儿也强求不来。” 叶二嫂之前有段时间，真是每天都在想这件事。 但是自从那天跟叶老二把这件事说开之后，她心里反倒比之前平静多了。 既然有了目标，那就两口子一起朝着目标努力就是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立刻都来了精神，开始帮她出主意。 “叶二嫂，你就该趁着这次给贝娅特丽丝女王做衣裳，有了名气之后立刻就开店。 “不然再过几年，热度早都过去了，谁还记得你啊！” “就是，其实在京城开店，也不都是成本极高的。 “那些好地段的铺面肯定贵得吓人，但是像你这样全靠大家口口相传接活儿的，就没必要去搞什么奢华的铺面。” “对对，找个清净干净的地方租个院子立刻就能做起来。” 叶二嫂听了虽然心动，但是自己心里还是有盘算的。 就算再省钱，在京城想要把自己这一摊支起来，也还是要投进去一笔钱的。 “我们刚花钱在老家盖了砖瓦房，现在是真拿不出钱来，只能等以后了。” 此时有个绣娘突然道：“叶二嫂，如果你不是非要自己做东家的话，不如问问吕娘子愿不愿意投钱给你开个店。 “你这手艺若是不继续做下去，真是白瞎了。” “对啊！这可是个好主意。” “可不是么，吕娘子也不缺这点钱。” 还有人更是开始未雨绸缪道：“叶二嫂，你若是真开了店，可别把我给忘了，我去给你干活儿！”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也纷纷道。 “我也要去！” “对对，我也想去。” “你可真是鬼机灵，让你给抢先了。” “别的不说，跟着叶二嫂做事心情好，不像有些人那样摆架子，乱使唤人。” “可不是么，我也是最喜欢这一点。”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得热闹，都把叶二嫂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正在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门帘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钻进来一个小脑袋。 “二婶儿！” “哎呀，晴天来了！”叶二嫂赶紧抬手招呼她进屋，“今天过来找吕娘子上课了？” “是啊！”晴天提着一个小食盒进屋道，“我娘晌午炸了肉丸子和茄盒，让我给你拿点儿过来，给大家尝尝。” “你娘不用准备过几天的比试么？怎么还有功夫弄这些吃食？”叶二嫂下地，接过食盒放在炕桌上。 “我娘说就剩最后这几天了，也没啥好准备的了。 “最后选出来的都是实力很强的大厨。 “她能进前十就满足了，之后随缘就好了。 “毕竟厨艺好不好看的是平时的积累，也不是能临阵抱佛脚的事儿。” 几个绣娘听到晴天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似的，全都啧啧称奇。 “真不愧是吕娘子的徒弟，就是比其他同龄的孩子稳重聪慧。” 还有人看着食盒直吞口水，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问道：“叶二嫂，这味儿也太香了，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尝尝你大嫂给送的好吃的？” “对，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去了，都给忘了。” 叶二嫂说着伸手打开了食盒。 这个食盒分为两层，虽然不大，但也装下了不少好吃的。 第一层是鹌鹑蛋大小的肉丸子，下面一层则是茄盒。 肉丸子和茄盒都被炸得焦黄喷香，原本还觉得晌午吃得很饱的众人都忍不住开始吞口水，肚子似乎都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 “不是我跟你们吹，我大嫂的手艺可好了。 “而且她如今忙得很，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到她做的菜了。 “等过几日的厨艺比试结束之后，估计连家里人都够呛能天天吃上了。 “你们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来，大家都尝尝。” 叶二嫂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摆在了炕桌正中间。 大家等的就是叶二嫂的这句话，纷纷把手伸向了自己最喜欢的食物。 肉丸子炸得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还要稍微用点力气。 外表带着油炸的香味，咬破外皮之后，舌尖就感受到了内里鲜香的肉汁。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外焦里嫩啊！” 而且叶大嫂在肉馅中加入了剁碎的嫩藕，吃起来更加清脆爽利。 细细咀嚼的话，除了能吃到肉的美味之外，还能品尝到一丝鲜甜。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炸肉丸子了！” “是啊，咱们以前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叶二嫂，你们家平时吃的该不会都是这样水准的饭菜吧？那这几天跟我们一起吃饭可真是委屈你了！” “你们光知道吃肉丸子，快来尝尝茄盒吧，不然都要被我们吃光了。 经过提醒，大家才想起来抓紧品尝另外一种食物。 主要实在是太好吃了，吃完就让人忍不住连连感慨，根本忘了还有另外一种食物了。 跟炸肉丸不同的是，茄盒内里的口感更加软嫩。 经过油炸的茄子更是会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香气。 茄子本来是很吸油的食材。 但是裹在茄盒外面的薄浆除了被炸成一层脆皮外衣、丰富了口感之外，还恰到好处地被阻止了茄子吸收到更多的油。 所以叶大嫂这个茄盒做得特别成功，吃起来毫不油腻，却脆香软嫩。 大家一边吃一边夸赞，对吃的已经夸得找不到新鲜词儿了，便又开始夸叶家的关系。 “叶二嫂，说实在的，你有个这么会做饭的大嫂我还不是特别羡慕。 “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 “什么？”叶二嫂也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好奇地问。 “我最羡慕你婆家人的关系也太好了，你大嫂甭管请客吃饭还是做了好吃的，都不忘想着你。 “说真的，看了你家人的相处，再想想我那婆家……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日子都没法儿过了。” 听了这人说完，还不等叶二嫂开口，晴天就抢先道：“那是因为我二婶对我也特别好啊！ “我以前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二婶儿给我做的。 “二婶儿还把自己成亲时候的衣服给我改了做裙子。” “哎，这就是好人嫁进了好人家。 “就我家那婆婆和妯娌，你就算对她们再好也是白搭。 “完全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犯了两次贱之后就想明白了，再也不干那种傻事儿了。” 叶二嫂感慨道：“能不能成为一家人，有时候也看缘分。 “我以前总觉得我家婆媳和妯娌之间没有矛盾，都是因为我婆婆公平讲理，一碗水端得平，遇事儿先骂儿子，而不是骂儿媳妇。 “但是后来我又发现，也不都在这个。 “万一遇到个绞牙难缠不讲理的也都是白搭。” “可不是么！”那人点点头道，“我看啊，这就都看命了。 “叶二嫂，还是你命好啊！” 说话间，几个人很快便将叶大嫂送来的炸肉丸和茄盒都给吃光了。 晴天这个时候才道：“对了，二婶儿，吕先生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她说段家母女一会儿要过来看看你们绣好的花纹。” “哎呀，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 大家一听这话全都紧张起来。 屋里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让人看见还不得觉得她们不靠谱啊！ 叶二嫂和绣娘们赶紧起身，将桌上的食盒收拾起来。 紧接着大家便开始擦桌子、洗手，甚至还有人拿了扫帚和簸箕进来开始扫地。 等到她们收拾完了，重新捡起刚才放下的活儿开始做了一会儿之后，果然看见吕娘子带着两个人进了院子。 正是段夫人和段大姑娘。 段夫人一边走一边跟吕娘子解释自己突然过来这件事。 “我家这闺女今年十五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这不，刚过完年那会儿，经人牵线搭桥介绍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家世门楣都没问题，如今就差相看了。 “下个月男方一家就要入京了，我最近正为让她穿什么衣裳发愁。 “叶二嫂之前做的衣裳我很是喜欢，但是那西洋花样儿绣到衣服上我从未见过，也不知道适不适合穿着去见男方的家人。 “所以只能冒昧地过来打扰吕娘子和叶二嫂了。” “不妨事，给段大姑娘说亲是大事儿，自然马虎不得。 “不过不是我自夸，叶二嫂这次画出来的花样儿，真的好看极了。 “不光女王十分满意，我看了都心动不已。 “段大姑娘本来就生得好看，皮肤还这么白皙，穿上叶二嫂这次新做的衣裳，保管谁看了都得挑起大拇指夸上一句。” 吕娘子这番话越发勾起了段夫人的兴趣。 “光是听吕娘子这么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到吕娘子带着人进院了，叶二嫂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段家母女跟着她们进了屋。 因为刚才已经从晴天口中得知她们要过来，所以绣娘们都只起来打了个招呼，便又埋头开始干自己手里的活儿。 “咱们上西屋来说话吧！”叶二嫂说着把人把西屋请，“这里放着几块已经绣好的部分，段夫人和段姑娘也可以看看，参考一下。” 段家母女一进屋，瞬间就被迎面一座木架上挂着的绣品吸引了目光。 乍一看根本看不出跟西洋有什么关系。 可当你仔细端详上面绣的花纹之后，才会发现这上面全都是西洋花纹。 只是因为叶二嫂改变了配色，就让整个图案看起来特别的协调和平衡，或者说是更加适合大齐人的审美品位。 不得不说，叶二嫂这一改动，可以说是点睛之笔。 因为当一件太过新奇和扎眼的东西出现时，也许能够在短期内吸引大量关注，但随时也会迎来许多抨击。 若是想要大家容易接受，能够长久地流传下去，而不是一时新鲜，那么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在原本的基础上稍微改动。 这样既能给人新鲜感，也不至于太过抵触。 如今绣在衣料上的花样便是这样一个思路。 当然，叶二嫂当初估计根本也没想过这么多。 她只是基于自己从小学女红养成的直觉来做事。 但是歪打正着地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吕娘子一脸骄傲地站在一旁问：“段夫人，很美，是不是？” “是，真是太美了！”段夫人嘴里说着话，眼睛却还盯着绣品，“单独一片绣品就美成这样，我都不敢想象当衣服做好之后会是如何美轮美奂。” “我早就跟您说过，我绝对不会坑您的！” “可不是么，幸亏当初听了吕娘子的话。” “那我就先不打扰叶二嫂和绣娘们给女王做衣裳了。 “毕竟女王的衣服做好得越快，才能越快轮到我家，您说是不是？” “果然还得是段夫人，您放心，这件衣服做好之后，叶二嫂会登门拜访。 “到时候会重新为夫人和令嫒量取尺寸，然后跟二位商量新衣服的花纹和样式的。” “好，有吕娘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段夫人说完便准备带着女儿告辞，临走前还突然想起来对吕娘子道，“最近因为来了许多西洋人，所以京城有些乱，吕娘子这边都是女眷，还是要注意安全为好。” “多谢段夫人告知，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第531章 决定采纳吕娘子的建议 送走段家母女俩之后，吕娘子回来之后就忍不住在想段夫人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京城，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 但人家是官夫人，也是好意提醒，完全没有必要骗自己才是。 于是本着宁可多加小心，也不能不当回事的原则，吕娘子不但叮嘱了家丁和婆子们一定要关闭门户，多注意陌生人。 她还立刻派人回村，让他从家里多带几个家丁过来。 最后一场厨艺比试结束之后，贝娅特丽丝女王等人就要陆续出发回国了。 希望这段时间内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傍晚时分，当叶老大来接晴天的时候，吕娘子也特意提醒他了这件事，并让他转达给岑老。 叶老大闻言连连道谢，心里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必须亲自接送晴天，绝对不能假手于人。 又经过了两天的赶工，所有需要刺绣的部分终于都做好了。 叶二嫂做的衣服此时也已经初具雏形了。 原本绣娘们忙完就该离开了，但是大家都想等着看叶二嫂最后做出来的成衣。 一个个都主动想要多留一日，甚至都开始不要工钱地主动找活儿做。 “叶二嫂，你后面不是还有其他活儿么，我们可以先帮你绣起来呀！” “可是段夫人和段大姑娘还没说要什么花样，我也没法开始做啊！”叶二嫂为难得很，然后突然想到，“对了，我想给晴天做一身儿这样的夏装，要不你们顺手帮我绣了。” 小孩子衣服上需要绣花的地方没有贝娅特丽丝女王那么多，她们几个绣娘一起，很快就能绣得差不多了。 “哎呀，给晴天做衣裳，那就更没问题了。” “就是，我们最近可没少吃晴天送来的好吃的，帮忙给她做身儿衣裳那不是应该的么！” 叶二嫂一听大喜过望，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块月白色衣料。 晴天的身量大小还有衣服的样式早就都在叶二嫂的心里装着了。 只见她简单用画粉在衣料上画了几笔，便抄起剪子咔咔把衣料剪好了。 然后叶二嫂在自己之前画的花样儿里挑选出来几张，分别放在不同位置的衣料上。 几个绣娘便纷纷主动认领了自己做的部分，拿去各自忙活起来。 又花了一天时间，叶二嫂终于把衣服给做好了。 几个绣娘围着看来看去，赞不绝口。 就在叶二嫂准备让人找吕娘子来过目的时候，却被绣娘给拦住了。 “哎呀，叶二嫂，你实在是太实诚了。 “你若是这样就把吕娘子叫过来，那可真就差点儿意思了。” “啊？差什么意思？”叶二嫂根本不明白她们几个人的意思。 “哎呀，你坐这里歇会儿，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几个人说着分工合作，先将衣服小心地熨烫平整。 然后找来衣裳架子，将衣服一层层套上去。 每一层都整理好之后，还将腰带都用绣花针固定在了衣服上。 如果此时突然有人进来，乍一看说不定会以为真有个人穿着这身衣服站在这里呢！ “叶二嫂，你看，这是不是就好看多了。” “对啊，要不是不清楚西洋人喜欢什么香味，再熏上些香气那才最完美呢！” “香味还是算了，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叶二嫂看着绣娘们帮忙准备好的衣服，的确是比叠放在那边更吸引人。 别的不说，看着至少贵了一倍还不止。 叶二嫂将这招暗暗记下来，想着自己今后若是想做这行买卖，也必须要多注意这些细节。 一切都布置好之后，才让人去请了吕娘子过来。 吕娘子这几天也一直挺着急的，生怕衣服赶不上贝娅特丽丝女王去宫中赴宴。 此时听说衣服竟然提前了一天就做好了，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儿，片刻都没耽搁地就过来了。 吕娘子来了之后，看见叶二嫂和几位绣娘全都站在堂屋里，便问：“不是说衣服做好了么？快给我看看。” 叶二嫂便冲着东厢房做了个请的手势。 “吕娘子自己进去看看可还满意。” 吕娘子闻言一愣，然后笑着对几个绣娘道：“都是你们教的是不是？叶二嫂以前可是个实在人，肯定不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事儿。” 听得吕娘子这样说，叶二嫂顿时又紧张起来。 吕娘子该不会不喜欢这么做吧？ 一旁的绣娘似乎看出她的心事，小声跟她咬耳朵道：“你再往下看，就知道她喜不喜欢了！” 吕娘子虽然早就知道，这身衣服做好肯定特别漂亮。 但是当她推开门走进东厢房的时候，还是瞬间就被惊艳到了。 “这也太美了吧！” 因为是夏装，所以衣料本身就选得特别轻薄。 搭配上恰到好处的刺绣。 挂在这里简直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吕娘子进去围着衣服转了一圈，看得自己都动心了。 “啧啧，当年董永偷走的七仙女的仙衣，也就是这样了吧！” 吕娘子欣赏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正事儿来，赶紧叫人备车，要立刻带着叶二嫂和衣服去鸿胪寺给贝娅特丽丝女王试穿。 女王后天就要入宫赴宴，现在穿上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还有时间可以修改。 叶二嫂听说要去鸿胪寺，便准备将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来叠好带去。 但是吕娘子看到立刻叫住她道：“别动，我找人来，就这样整个儿拿过去，别弄出褶子来。” 刚才跟叶二嫂说话那个绣娘闻言，立刻露出一副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叶二嫂此时也不由得佩服，果然大城市的人，脑子就是比自己活泛。 为了把衣架和上面挂着的衣服一起装下，吕娘子还单独给它准备了一辆马车。 到了鸿胪寺之后，她先将玛蒂娜叫了出来。 “哦，吕，你来了。”玛蒂娜见到吕娘子，便上前抱住她贴了贴脸。 叶二嫂吓得立刻连退两步，生怕玛蒂娜也跟自己来这么一下子。 上次女王来的那次已经让她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尴尬，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玛蒂娜看出她的窘迫和抗拒，却故意开玩笑似的张开双臂朝她走了过来。 叶二嫂整个人都僵硬住了，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跑，但是又怕这样太不给玛蒂娜面子。 万一到时候她在女王面前说些什么，把这桩生意给搅黄就不好了。 叶二嫂心里纠结许久，最后选择了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没等到玛蒂娜拥抱自己，而是听到了她爽朗的笑声。 紧接着吕娘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西洋话。 玛蒂娜也紧跟着说了句什么。 吕娘子过来对叶二嫂道：“别怕，玛蒂娜只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已经说过她了。 “咱们大齐的人对她们这种打招呼的方式的确很难接受。 “玛蒂娜让我替她向你道歉，说她以后不会开这样没有分寸的玩笑了。” 吕娘子说这话的时候，玛蒂娜也在旁边朝叶二嫂拱手。 虽说她的动作有些奇怪，但是道歉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 叶二嫂赶紧摆手表示不用。 “不过是个玩笑，没什么的，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玛蒂娜虽然听不懂叶二嫂说什么，但是从她的手势和神态上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刚想说什么，嘴都张开了，人却一下子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双眼睛更是紧紧盯着叶二嫂的身后动也不动。 她那双蓝眼睛看起来本来就有些吓人，如今这样直愣愣的，简直像是被什么鬼魂精怪摄了魂魄似的。 叶二嫂的腿都要被吓软了，又不敢回头看，只能带着哭腔问：“吕、吕娘子，玛蒂娜女官她、她这是怎么了啊？” 吕娘子反倒噗嗤笑出声来，拍拍叶二嫂的肩膀道：“没事儿，她是看到你做的衣裳了。” 叶二嫂本就膝盖发软，被吕娘子这一下子拍得差点儿没跪下去。 听了她说的话，这才终于壮着胆子扭头看了看。 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之前为了不弄脏弄坏衣服，吕娘子让人用布直接把衣服连衣架一起缠了起来。 刚才吕娘子和叶二嫂下车之后，下人们就把后面一辆车里的衣架搬了下来，但此时才刚把缠在上面的布全都拆了下来。 所以玛蒂娜刚才还有心思跟叶二嫂开玩笑，冷不丁突然看到新衣服的全貌，立刻就给看呆了。 “我的神啊！吕，这件衣服是真的存在的么？真的不是我在做梦么？ “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这么美丽的东西……” 玛蒂娜快步走到衣服跟前，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全都是溢美之词。 吕娘子虽然早就知道她们国家的人就是这种夸张的风格，但这次也稍稍有些吃不下了。 “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让女王试试衣服，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才最要紧。” “对，对，我们拿去给女王过目。”玛蒂娜依旧激动得不行，“你放心，我保证，女王一定会特别满意的。 “如果你舍得割爱，她甚至会想要把这位大师一起带回我们的国家。” 说到这里，玛蒂娜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个玩笑。 她立刻又道：“刚才是我对大师太不尊重了。 “她有一双神赐予的手……” 玛蒂娜便一直这样碎碎念着，直到带着吕娘子和叶二嫂来到了女王的住处。 她让人将衣架放好，重新整理了架子上的衣服。 “请二位稍后，我去请女王出来。” 不多时，女王就在玛蒂娜的陪同下来到了房间。 吕娘子和叶二嫂早就招呼屋里的所有人退到一旁去。 所以女王进屋一眼就只看到了架子上挂着的衣服。 “哦，我的神啊！”女王惊呼一声，快步走到衣服面前，屏住呼吸看着绣工精美，剪裁和设计也都特别完美的。 “这也太美了！”女王看了半天，才忍不住感慨出声，还忍不住跟身后的吕娘子确认道，“这是给我做的衣服是不是？” “当然是给您做的。”吕娘子笑着说，“您现在就可以试穿一下，我还带了人过来，可以帮您梳一个更适合的发型。” “这可真是太好了！”贝娅特丽丝女王像个小女孩一样欢呼着走了过去。 玛蒂娜和吕娘子带来的人立刻上前帮她更衣。 女王将衣服全都穿戴好之后，效果比之前挂在架子上还要好。 贝娅特丽丝女王本来就身材高挑，皮肤也比大齐人更加白皙。 叶二嫂当初选衣料的时候，就考虑过贝娅特丽丝女王的肤色。 所以做好的衣服被女王穿在身上之后，是真的特别衬托肤色。 不但显得女王更加白皙了，甚至还透着一丝丝红润。 女王对着镜子转着圈儿地照，简直都不敢相信镜子里的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 但是看了半天，女王突然发现了唯一不和谐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头发。 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问：“吕，我的头发该怎么办啊？” “别急，人和东西我都带来了。”吕娘子出去招呼了一声，很快便有人捧着妆奁和梳头的一应用物进来。 妆奁里都是吕娘子自己的头面首饰，现在先拿来给女王暂用。 看着下人给贝娅特丽丝女王梳理头发，吕娘子心下暗自庆幸，得亏她们国家女人也是留长发的。 否则若是像她途经的另外一个国家那样，无论男人女人全都留着短发。 那可就麻烦了，毕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就在吕娘子乱想的这会儿工夫，女王的头发已经被梳好盘好了。 她招呼吕娘子过去帮她选发饰。 “吕，你的这些首饰都很漂亮，就是太朴素了，不如我送你……” 女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吕娘子给打断了。 也就只有她们才会觉得自己的首饰朴素。 毕竟女王的首饰，几乎都是那种能在上面镶嵌十一块宝石就绝不只镶嵌十块的“华丽”，吕娘子可受不了这种风格。 她上前拿起一支珠钗插入女王的发间道：“你今日这身衣服，配珍珠最好看。 “首饰太华丽就会显得喧宾夺主，头重脚轻了。” 女王闻言，虽然似懂非懂，但是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最终还是决定采纳吕娘子的建议。 第532章 父女俩的小秘密 次日一早，岑老将正准备出门送孩子的叶老大叫住，交给他一个用帕子包起来的沉甸甸小包袱。 “卖豹皮的银子，一共四十二两。” 叶老大闻言惊喜交加：“卖了这么多钱？” “你打到的这个皮子本来质量就好，花纹也清晰好看。 “豹皮后背和两侧都没有伤口，十分完整。 “加上你运气好，正好有个有钱人家想要买张完整的豹皮。 “这不就相当于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么！ “本来是卖了四十五两的，但是因为有人从中牵线搭桥，所以人家扣掉了三两银子，最后到手的是四十二两。” “那是应该的！”叶老大赶紧道，“多谢老爷子，这回我给晴天娘买礼物就足够了！” “想好买什么了么？”岑老问。 “晴天给她娘买了一对儿金耳环，我寻思着，那我就给她买个金镯子呗！” 叶老大说得满脸堆笑，甭提多高兴了。 “挺好，那你今天抓紧去买，别回头耽搁了。” “老爷子，放心吧，我送完晴天就去。” 晴天听了这话却赶紧摇晃着他的胳膊道：“爹，你等我上完课，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爹等你一起！”叶老大自然是满口答应，“正好你帮着爹一起挑，免得爹眼光不好，买的不合你娘的心意。” “才不会呢，爹买个什么样的送给娘，娘都会特别高兴的。”晴天立刻道，“再说了，爹能选中娘这么好的媳妇，眼光哪里不好了？” “晴天这话说的不错。” 岑老最开始看叶老大还是满心挑剔，如今却是越看越觉得他人不错，做事任劳任怨，最重要是对妻女特别好。 晌午，叶老大去秦府接上晴天，便在她的指挥下直奔银楼。 晴天带叶老大去的，自然是周掌柜的那家银楼。 周掌柜在柜台后面看到晴天来了，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出去。 对面店铺的老板也跑出来想要抢生意。 出来之后才发现，跟晴天一起来的并非秦鹤轩，而是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 他的脚步顿时又迟疑了，然后眼睁睁看着周掌柜把人请到了店里。 “周掌柜，我又来了。”晴天笑眯眯地跟周掌柜打招呼。 周掌柜也是一脸堆笑地说：“您这次来想看点儿什么首饰？” “我爹想给我娘买个金镯子。”晴天一脸自豪地说，“我爹可厉害了，他自己上山猎了一只花豹，卖了豹皮换钱，就为了给我娘买镯子呢！” 周掌柜一听这话，不免有些肃然起敬，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竟然这么有本事。 “能自己猎到花豹，可着实不容易啊！” 叶老大立刻就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掌柜的快别听孩子夸张了，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其实是挖了陷阱抓到的豹子。” 晴天一听这话，担心人家把叶老大看轻了，赶紧道：“我爹可厉害了，他还是捕虎英雄呢！” 周掌柜闻言一拍大腿道：“捕虎英雄？这我知道啊！ “之前还在府衙举办过庆功宴呢，是不是？” “对对。”叶老大越发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道，“掌柜还是拿镯子来给我们看看吧，赶紧买完还得回家吃饭呢！” “好，那你们打算看什么价位的镯子呢？”周掌柜问完，还担心叶老大不放心，又解释道，“您放心，我们店的价钱绝对合理，给你按照上次秦小少爷带这位姑娘来买金首饰的价格来算。” 叶老大之前的确有这个担心来着，但是听了周掌柜这话，顿时放下心来道：“我一共四十五两银子，掌柜的您看着给选几件我们看看。” 除了岑老卖豹皮的银子，叶老大自己原本手里还有点儿散碎银两，最后七凑八凑，一共拿了四十五两银子过来。 “好嘞，四十五两银子的话，可选择的范围还是很多的。” 周掌柜说着下楼去了半晌，然后端着一个大托盘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也端着托盘的伙计。 两个托盘上面摆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金镯子。 “您二位看看。” 叶老大没想到可选择的居然这么多，瞬间被金灿灿给晃花了眼。 周掌柜给两个人介绍道：“这个价位的金镯子，可以选一对儿，但是会稍微细一些。 “也可以选单个儿，这样就会更有分量一些。 “这就看您二位喜欢什么样儿的了。” 叶老大看花了眼，只能扭头求助地看向晴天。 面前的两个托盘，一个里面放的都是一对对儿的镯子，另外一个里面都是粗一些的镯子，有的是死圈儿的，有的是推拉的。 周掌柜见他俩都一脸茫然，便又道：“其实一般来说，细一些的对儿镯基本上是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更喜欢。 “如果年纪少长一些的话，估计会更喜欢分量重的镯子。” 听了周掌柜的话，父女俩的视线便集中到了单镯的托盘内。 “您二位先随便看看，若是都没有看中的，我再想法子去别的店调货过来。” 叶老大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伸向了托盘。 但是最后还是顿住了。 他把托盘拉到晴天面前道：“你拿起来给爹看看，爹这手太粗了，也没个轻重的，怕把人家的镯子给弄坏了。” 晴天便一个个把镯子拿起来，父女俩的脑袋凑在一起细看。 看到第四个的时候，晴天突然道：“爹，你看，这个镯子上图案是兰花！ “跟我给娘选的那对儿耳环一样呢！ 叶老大闻言，后面的也不看了，立刻道：“周掌柜，那我们就要这个了!" 周掌柜上前一看，顿时笑了：“还真是，这跟之前晴天姑娘买的耳环应该是同一个师傅做的。 “这个镯子应该是四十一两银子，咱们凑个整，就给您按四十两算。” “多谢掌柜，麻烦您帮我找个盒子装起来，最好是好看一些的。”叶老大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有些老脸一红。 “您放心，我给您找个跟上次耳环配套的盒子，到时候一看就是一起的。” 周掌柜很快就将镯子装好，拿回来让叶老大过目。 看着躺在雕花木盒里的金镯子，叶老大满意得不行，十分爽快地付了钱。 父女俩买完金镯子赶紧直奔店里。 叶大嫂这边早就做好饭等着两个人了。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叶大嫂埋怨道，“等你们等得饭菜都凉了。” “娘，对不起，不怪爹，都是我耽搁了时间。”晴天直接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叶大嫂的视线扫向叶老大。 叶老大没说话，但是却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两口子一起过了十几年，叶大嫂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心里藏着事儿。 反倒是晴天，因为秦鹤轩说过，这不算骗人，只是暂时的隐瞒，所以她刚才的话说得十分有底气，丝毫都不心虚。 也正是她这副笃定迷惑了叶大嫂，让她没有继续深究，而是先揭过了这件事。 “行了，我去把菜热热，赶紧坐下吃饭吧！” 一家三口吃过饭。 然后两口子听着晴天讲上午在秦家都学到了什么。 说着说着，一家三口就都睡着了。 因为吕娘子这两天忙着贝娅特丽丝女王那边的事儿，所以晴天下午的时间就都空闲出来了。 三口人睡了个午觉起来，叶老大去院子里劈柴。 晴天便在屋里教叶大嫂识字。 傍晚时分，叶老太太带着一家子人来到店里。 甚至连五个孩子和在县城做事的叶老三都一起过来了。 叶大嫂见这么多人一起来了，便说干脆出去吃饭。 却被叶老太太拦下来道：“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行，等明个儿你去宫里比试之后，咱们再一起出去吃一顿，我请客，给你庆祝一下。” “娘，哪儿能用您的钱啊！明天晚上我们两口子请全家人吃饭。”叶大嫂闻言心里有些感动，没想到叶老太太这么支持自己。 “这个你就别跟我争了。”叶老太太道，“晚上看看店里剩了什么菜，什么饺子，大家随便吃点儿就行。 “正好家里也挺长时间没包饺子了，几个孩子估计也都馋饺子了。” “那我这就再拌点儿肉馅，咱们一起包饺子，一会儿就做好了。” 叶三嫂闻言立刻挽起袖子道：“大嫂，我帮你。” 叶老二赶紧问：“大嫂，我媳妇那衣裳做完没有啊？她啥时候回来啊？” 叶大嫂闻言，扭头看向晴天问：“你知不知道你二婶儿的衣裳做好没有啊？” 但是晴天这两天根本没去吕娘子家，所以也是一问三不知。 叶老太太听不下去他们的磨叽了，直接对叶老二道：“家里这不是有车么，你问来问去的，就不会自己过去看看？ “怎么着，你媳妇不做完衣裳你还不准备搭理她了是咋地？” “哎呀，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老二说着赶紧去套车，“我这不是怕我贸贸然去了，耽误她干活么！” “切！”叶老太太嗤笑一声，“老二，不是娘瞧不起自个儿儿子，你媳妇那个人认真得很。 “她若是有活儿没做完，别说是你去了，你带着孩子一起去，她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的。 “你能耽误她？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叶老二被亲娘说得脸都红了，赶紧赶着车出门找媳妇去了。 虽说媳妇一干起活来的确没空搭理他，但至少媳妇的嘴没有亲妈这么毒。 叶老二来到吕娘子家的时候，叶二嫂的确正在干活，但并不是在给在贝娅特丽丝女王做衣裳，而是在给晴天做裙子。 几个绣娘早就回去了，如今屋里就只剩叶二嫂一个人。 但是叶老二来到吕娘子家却还是碰了壁。 吕家下人不认识叶老二，加上之前吕娘子交代过，千万不要放陌生人进门，所以他被吕家的家丁拦在门口不许入内。 “叶二嫂真是我媳妇。”叶老二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你说是你媳妇就是你媳妇啊？”家丁寸步不让，“反正我家主子说了，绝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叶老二无奈道：“你们不放我进去，那就把我媳妇叫出来一下，她总归是认识我的吧？” 家丁这才进去传话。 不多时，叶二嫂从里头出来，抬头一看是叶老二，赶紧跟门子道：“这的确是我夫君，若是可以的话就让他进来一下，若是不行就让他在门口等我，我回去收拾一下就来。” 门子一听真是叶二嫂的夫君，这才不再警惕，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叶老二打了个招呼。 “既然有叶二嫂证实，那就快请进吧！ “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是主家吩咐过，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擅作主张。” “你们又不是认识他，这怎么能怪你们呢！”叶二嫂跟家丁寒暄了几句，然后带着叶老二往后院走。 她怕叶老二心里不舒服，还特意解释道：“我们这边后院住的都是女眷，没有男丁。 “加上如今绣娘们也都各自回家了，吕娘子若是出门，家里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所以吕娘子才再三叮嘱门子和家丁，不许随便放人进来，怕出什么意外。” “这样挺好的。”叶老二赶紧表态道，“我听人说其实城里比咱们乡下还乱，多加小心是应该的。 “你这边还有活儿没做完么？我还寻思来接你回去呢！” “女王的衣服昨天就做完了，都已经给女王看过了。 “所以绣娘们才都各自回家去了。 “我这边手里还有一点活儿，马上就做完了，你坐这儿等我会儿就行。” 叶二嫂现在正在做的衣裳，自然不是女王的，而是给晴天做的。 需要刺绣的部分，绣娘们走前都帮她做好了，她只需要缝制起来就好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花了她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叶二嫂将最后一只袖子缝好，剪断了线头，然后拎起来给叶老二看。 “好看不？” “好看！”叶老二毫不犹豫地点头，“媳妇，你这么喜欢做小裙子，要不咱再生个闺女吧？” “你快拉倒吧，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最后呢？还不是生了两个不省心的臭小子！” 此时，正在饺子馆后面胡同里玩的叶昌兆和叶昌丰齐齐打了个喷嚏。 第533章 满嘴喷什么粪呢！ 叶三嫂张罗着开始做晚饭，硬是把叶大嫂从灶间撵出去了。 “大嫂，你快去歇着，这点活儿我自己就够了，哪里还用得着你。 “我跟你说，最近家里盖房子，晌午在咱家吃饭的人多，我可是把做大锅饭的手艺给练出来了。 “现在村里人夸说我做饭做得好吃，你就安心等着吃吧！” 叶大嫂根本抢不过叶三嫂，家里人也都纷纷劝说她不用插手，她这才只好回屋去了。 家里几个孩子每次来京城都十分兴奋，因为至少可以两三天不用去私塾了。 饺子馆后院的地方小，闫飞还经常要在店里和灶间之间跑来跑去地传菜，所以几个孩子跟家里打了个招呼，干脆带着晴天去外面胡同里玩儿了。 到胡同里地方就大了，叶昌雪为了照顾晴天，提议大家来玩捉迷藏。 “我先来数数，你们快藏！”叶昌雪说着就转身伏在围墙上数了起来，“一，二，三……” 其他人立刻四散开来开始找地方躲藏。 之前在家里玩捉迷藏，大家对各处都太熟悉了，随便一下子就能找到藏在什么地方了，所以已经很久没玩过了。 但是冷不丁换了个比较陌生的地方，大家反倒又都来了兴致，一边跑一边找着藏身的地方。 叶昌瑞带着晴天，先帮她藏到了一户人家的箩筐后面，然后自己便爬到了一旁的树上。 这个季节的树枝叶繁茂，上面藏了一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叶昌雪数完之后，便开始出来找人。 刚走出饺子馆后门的那条胡同，就听到另外一条胡同里传出小女孩的哭声。 叶昌雪担心是晴天，赶紧跑过去查看。 结果就看到几个小男孩正在推搡欺负一个看起来跟晴天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小瞎子，你又跑出来做什么！” “小瞎子，上次不是警告过你了，没事少出来，你是不把我们的话当回事啊！” “那哥几个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 小女孩被他们推得东倒西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却不聚焦的眼睛，大颗的泪珠不断地从眼睛里涌出来。 她伸出双手茫然地四处摸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求求你们，把棍子还给我吧，我要去找我哥。” 然后叶昌雪就看到其中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并且开始用木棍打着女孩。 “怎么的，还想去找你哥告状？” “你想清楚，你哥可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你！” 女孩被打得不住呼痛，哭得更厉害了。 叶昌雪看不下去地冲了上去，一把将女孩拉到自己身后，抬脚把一直拎着棍子打人的男孩踹了出去。 男孩毫无防备，被他这一脚踹出去老远，脑袋撞在对面人家的围墙上才停住，疼得嗷嗷哭了起来。 叶昌雪顺手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木棍，朝着欺负人的三个男孩身上乱打。 “你们三个什么玩意儿，还敢欺负女孩子，要不要脸！” 棍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三个人被打得嗷嗷哭着跑了。 被踹了一脚那男孩还不忘撂下狠话：“你敢踹我，你等着，我回去叫我哥哥过来收拾你！” 叶昌雪闻言攥紧拳头冲他挥了挥，道：“来啊！怕你不成？来了连他一起揍。” 三个男孩顿时被吓得跑得更快了。 叶昌雪见人都跑了，赶紧回身把被欺负的小姑娘扶起来，把木棍交还到她手上。 “你就是自己出来的么？家里人怎么没陪着你？” 小姑娘紧紧攥住自己的木棍，顿时觉得安全了许多。 “我是出来找我哥的，我爹在家养伤，刚才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我没力气，扶不起来他，只好出来找哥哥。” 叶昌雪此时已经把自己正在捉迷藏的事儿给忘了，直接问：“你哥在哪儿，我带你过去。” 小姑娘自己擦擦眼泪道：“我哥在游记饺子馆做事。” “啊，你就是闫飞哥的妹妹啊？你是叫闫月是不是？我听说过你。” 一听居然还是跟自家有关的人，叶昌雪的保护欲就更加上来了。 “刚才那三个小子是不是总欺负你？你跟闫飞哥说过么？” 闫月摇摇头道：“我哥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而且我平时都不出门，所以也不会遇到他们。” 叶昌雪听了这话，才想起来闫月刚才说她爹从床上摔下来了。 “这会儿正是店里忙的时候，你哥肯定走不开，你带我去你家，我帮你。” 闫月闻言却有些犹豫，虽然她看不到叶昌雪，但是听他的声音好像也是个小孩子。 而且他还管闫飞叫哥，肯定年纪不大。 “可是我怕你弄不动我爹……”闫月此时也有些犹豫，主要是听叶昌雪说现在店里正忙，所以又有些不敢去找哥哥了。 现在家里三口人，全都靠闫飞的工钱过日子，还要省钱给闫父抓药。 如果把闫飞的差事给耽误了，万一饺子馆不用他了，一家子可就要揭不开锅了。 “没事儿，我自己弄不动，我还有兄弟呢！”叶昌雪这会儿才终于想起已经躲起来半天的兄弟们了。 他去胡同里扯着嗓子喊：“不玩了，大家赶紧出来帮忙！” 但是喊了好几嗓子，胡同里却依旧毫无动静。 叶昌雪一拍脑门，这几个人肯定以为是自己找不到他们，所以才这么喊，想骗他们出来的。 “我真不骗你们，闫飞哥的妹妹被欺负了，你们赶紧出来帮忙。 “如果骗人我是小狗，行不行？” 听了最后这话，兄弟几个才纷纷将信将疑地从藏身之处钻出来。 看到脸上还挂着泪痕的闫月，听到叶昌瑞讲了刚才她被欺负的情形，大家都被气得不轻。 “闫月妹妹你放心，我们一起跟你回去帮忙。”叶昌雪之前也听家里人说过闫飞的妹妹双目失明很是可怜。 但是听到显然远没有亲眼看到的冲击力大。 “咱们先去闫月家，把她爹扶起来再说。”叶昌雪很快就理出来当前最要紧的事儿。 晴天也上前拉住闫月的手道：“闫月姐姐，我是晴天，你别怕，跟着我走。” 闫月平时总听哥哥回来夸游娘子家的晴天特别聪明，没想到今天竟然还碰到晴天了。 “你们都是游娘子的孩子么？”闫月一边往回走一边好奇地问。 “不是。”晴天给她介绍道，“救你的是我三叔家的二哥。 “刚才说话的是我二叔家的大哥。 “我三哥四哥是双胞胎，也是我二叔家的。 “最后就是我五哥，年年哥哥了，也是我三叔家的，只不过我也不清楚你们两个谁更大一些，不知道是你该叫他哥哥，还是他该管你叫姐姐。” 说话间，几个孩子已经来到了闫家。 闫家的院子不大，如今一家三口住在东厢房里，将正房和西厢房都给租出去了，这样每个月还能稍微有些收入。 闫月带着他们进了屋。 大家一进屋就都没了声音。 闫家真是生动形象地阐释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别说是现在了，就算叶家在关外的那些年，也都没穷成这个样子。 一个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中年汉子忍不住问：“月月，你不是去找你哥了么？这几位是？” 叶昌瑞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来应该先把闫父给扶起来。 他一边招呼叶昌雪过来帮忙，一边跟闫父解释道：“我们是游记饺子馆的，闫飞哥哥这会儿忙得走不开，所以我们过来帮忙。” 叶昌瑞怕闫父担心，所以没有提闫月在胡同里被欺负的事儿。 闫月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很快，闫父在叶昌瑞和叶昌雪的帮助下，终于回到了床上。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没事，闫大爷你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叶昌瑞说着就跟闫父告辞了，还一把将正准备再多说几句的叶昌雪从屋里拽了出来。 “大哥，你干嘛不让我说话啊！” “我还不知道你想说啥！”叶昌瑞道，“但是你看闫大爷那个样子，你就算告诉他了，除了能让他伤心难过，还能有啥用？” “那闫月就白被欺负了？”叶昌雪生气道，“咱们又不能一直在这里，以后他们肯定还会再欺负闫月的！” 叶昌瑞闻言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道：“那就狠狠揍他们一顿，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闫月！” 叶昌雪没想到大哥会说出这么一句。 要知道，小时候兄弟俩也曾经是打遍村里无敌手的存在。 但自从叶昌瑞被家里送去读书，就越来越不参与这些事儿了，甚至还经常对叶昌雪说教。 叶昌雪最烦他这样，一度甚至为此影响了兄弟感情。 所以此时听到叶昌瑞这样说，叶昌雪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总觉得这话更应该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才对。” “我的确不赞成你总出去惹是生非，但是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以暴制暴的！” “切，你又开始拽文。”叶昌雪嘴上嫌弃着，但已经兴奋地开始摩拳擦掌了。 游记饺子馆后院，叶老二赶着车，带着叶二嫂和叶老四一起回来了。 叶二嫂一下车便问：“晴天呢，我给她做了身儿衣裳，快出来穿上给二婶儿看看。 “也没给她量尺寸，直接估摸着做的，也不知道做得合不合身。” “晴天被那几个小子带着出去玩了。”叶大嫂从屋里出来道，“你刚给女王做完衣服，后头还要给段家母女做，咋也不知道歇一歇呢！ “晴天的衣服如今比我都多，偏你还什么都惦记着她！” “这不是把女王的衣服做好了，大家都说特别好看，所以我就给晴天也做了一身儿。” 妯娌俩正说着话，突然有邻居跑过来道：“游娘子，在么？你快出来看看吧，你家几个孩子跟人打起来了！” “啊？” “打起来了？” “哪儿呢？” 一听这话，院子里的几个大人瞬间都跑了出去。 问清楚位置之后急忙赶了过去，果然就看见自家五个小子正跟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打在一处。 晴天没参与进去，却也站在旁边替自家哥哥摇旗呐喊呢！ 叶大嫂赶紧过去把晴天抱开，免得误伤了她。 叶老大和叶老四也赶紧上前把孩子们分开。 叶二嫂狠狠瞪了叶昌瑞一眼。 她刚才可看得清清楚楚，叶昌瑞下手可不轻。 叶二嫂扭头问：“晴天，这是咋回事儿啊？” 晴天立刻抬手指着那个小一些的孩子道：“他欺负闫月姐姐，被二哥教训了，还有脸叫他大哥过来给他报仇。” 其他人不认识这两个孩子，但是叶大嫂在这里做生意有段时间了，还是见过的。 “这不是胡同里马老五家的马晓荣和马晓峻么？” 此时叶老大扭着马晓荣的胳膊，叶老四更是直接拎着后脖子把马晓峻给提在手中。 “娘，他们欺负闫月姐姐，还要打二哥，所以哥哥们才打了他们的。” 晴天生怕五个哥哥被骂，赶紧又扬声帮忙解释。 恰好此时，马家人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马老五听了晴天的话，立刻扬声道：“你说我家儿子欺负人就欺负人啊？你有证据么？ “就算你们家人多势众，也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叶大嫂立刻反唇相讥道：“你怎么不说你家老大都十八了，我家几个孩子才多大？ “所以你们这叫什么？以大欺小么？” 马老五被她堵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立刻换了个角度道：“你家那个孩子，踹了我儿子的肚子不说，还害我儿子脑袋上撞了一个大包。 “你们家孩子打人在先，不然我家老大也不会带他回来找场子！ “我现在就一个要求，立刻去京城最好的医馆，给我儿子检查伤势，所有的费用都要由你们负责！” “呸！踹他是因为他该踹！”叶昌雪一口啐了过去。 马老五立刻怒了：“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妈什么意思？ “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儿，老子今天就替你爹好好教育教育你！” 叶二嫂原本站在叶大嫂身边没怎么说话，此时一听马老五的话顿时怒了，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满嘴喷什么粪呢！我儿子好得很，用不着你教育！” 第534章 不管你得第几，你在我心里都是最棒的！ “你敢打老子？”马老五一下子就火了，上前就想跟叶二嫂动手。 叶老四上前一步，抓住了马老五打向叶二嫂的手。 “咋地，你家动手打女人的毛病是祖传的啊？” 马老五哪里是叶老四的对手，被他捏着手腕疼得直叫唤。 马家其他人见状不敢上前，只能扯着嗓子嚷嚷。 “快来人啊，游记饺子馆的人打人了！” “街里街坊的快出来帮忙，有人仗着人多欺负人了！” 马家是这里的坐地户，周围好多都是处了几辈子的老街坊，听到声音全都跑了出来。 此时叶老大和叶老三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见此情形，急忙将女眷和孩子们都护在身后。 马老五的媳妇一边哭一边指着叶家人道：“街坊们可要帮我家评评理啊！ “这家孩子把我儿子打伤了不说，我们大人来找他们理论，他们连我男人都打啊！ “这可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她一边说还一边拉着儿子，给大家展示孩子身上被踹的脚印，还扒开儿子的头发，让大家看他头上撞的大包。 虽说马家人平时在胡同里的口碑也不是很好，但是看到孩子被欺负了，街坊们还是颇有些义愤填膺地看向叶家人。 有年长的人看不过眼，忍不住道：“小孩子闹着玩不知道轻重也就算了，大人总要明事理才行。 “做家长的可不能瞎护短，不然不是爱孩子，那是害了孩子。” 叶老四道：“大爷，你这话说得真不错。 “不过你说错对象了，你应该跟马家人说，不该跟我家人说。” 老头闻言被气得不轻，抬手指着叶老四，抖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外面闹得越来越厉害，闫月在家里也听到了声音。 她着急地木棍都没拿就从家里跑出来。 晴天见状赶紧从叶大嫂怀里下来，跑过去扶住闫月。 “闫月姐姐你小心点。” 闫月扶着晴天的手站稳之后，扬声道：“大家都别吵了，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街坊们都知道闫月的情况，就有人问：“小月，到底怎么回事啊？” 闫月鼓起勇气，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有好几条青紫伤痕的手臂。 “马晓峻总带着王浩林和林宏亮一起欺负我。 “刚才我爹摔下床了，我想去找我哥，结果他们三个拦着不让我去。 “马晓峻还把我的木棍抢走，一直打我。 “幸好被饺子馆的一个小哥哥看见，把他们撵走了，这才救了我。” 街坊们一听这话，再看着闫月胳膊上青紫交加的痕迹，立场立刻就发生了转变。 “马晓峻，这真是你打的？” 马老五没想到闫月居然会出来说话，顿时慌了，想都不想就说：“谁能证明是我儿子打的，没准儿是她爹或者她哥打的呢！” 这话一出却直接惹了众怒。 “马老五，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闫大头对儿女啥样，别人不知道，咱们这些老街坊还不知道么？” “就是，他媳妇走了那么多年，要不是怕儿女受委屈，他能一直打光棍儿么？” “小飞那孩子多好，才多大就知道出去干活赚钱照顾爹和妹妹了。 “我家儿子若是能有小飞一半儿我做梦都能笑醒。 “他就不可能碰小月一根手指头！” 见大家的矛头都对准了自己家，马老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但是他媳妇还不依不饶道：“那我儿子和我男人的打就白挨了不成？” “那你还想咋地？想打回来？”叶老四瞪眼道，“那要不要先让闫月把你儿子打一顿，打够本之后咱们再算别的？” 马晓峻顿时吓得一哆嗦，闫月用来探路的棍子比成年人的大拇指还粗，这要是打在身上，不知道得多疼呢！ 他赶紧躲到他娘身后，扯着他娘的衣裳道：“娘，快算了吧！” 马老五的媳妇见儿子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可继续犟的道理了，于是一家子人在街坊们的唾弃之下灰溜溜地往家走。 叶老四扭头看向刚才数落自家的老头：“大爷，这时候你咋不说话了呢？” 大爷被他气得直吹胡子，干脆上去朝着马老五的后背打了一巴掌道：“回去好好管管你儿子，要是再让我们知道他敢欺负闫月，绝轻饶不了他！” “就是，闫月这孩子本来就看不见，你还欺负人，像话么？” “这样的孩子就是欠揍，让小飞狠狠揍他一顿，他以后就不敢了！” 恰好此时，听到消息的闫飞气喘吁吁地从店里跑了过来。 马晓峻还以为闫飞真的是来打自己的，吓得先家里人一步，一溜烟儿就跑回家了。 闫飞向妹妹问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一个劲儿地向叶家人道谢。 “谢啥啊，就算不是你妹妹，我们看见了也不能不帮啊！” 大家安慰了闫飞之后，又把闫月送回家去。 看到闫家屋里家徒四壁的样子，再看看外间灶台上摆着的咸菜和黑乎乎的窝头，叶大嫂忍不住对闫飞道：“以后店里若是有剩下的饺子和菜，你就给家里拿点儿。 “不然你爹在养伤，你妹妹也不方便做饭，总不能天天吃窝头咸菜吧！” 闫飞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赶紧道：“游娘子，别的不用，只要能把客人吃剩的饺子给我就行。” 店里平时客人吃剩的饺子，叶大嫂是绝对不许再上桌给其他客人吃的。 所以除了啸夜偶尔会吃几个，剩下的都被叶大嫂拿回去给岑老喂猪了。 闫飞对此一直心疼不已，却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要。 此时听了叶大嫂这话，他才赶紧把自己一直惦记的事儿说了出来。 “别人吃过的不好吧……”叶大嫂犹豫起来，“要不这样，以后你们吃饭的时候多做一点，你送回家给你爹和妹妹吃？” 闫飞赶紧摇头道：“真的不用，剩饺子能给我们就很好了。” 饺子也不是其他饭菜，都一个是一个儿的，就算是吃剩的他们也不嫌弃。 闫月也赶紧说：“是啊，游记的饺子特别好吃，爹和我都爱吃，我们不嫌弃的。” “行吧！”叶大嫂看出闫家人还是有骨气的，于是只好答应下来，但是心里还是想着，以后也时不时的帮衬一下。 确定家里没事之后，闫飞又急忙跑回去干活了。 叶家人也一起回了家。 叶三嫂此时正在家里蒙圈，看到众人回来赶紧问：“你们这是干啥去了？我端着菜从灶间出来，发现家里怎么就剩老太太了。” “先吃饭，一会儿再说。”大家说着一拥而上，帮着拿碗、拿筷子、端菜。 不得不说，叶三嫂最近在村里做大锅饭的确是练出来了，不但做菜更好吃了，速度都比以前快多了。 就连叶大嫂都夸奖道：“老三媳妇这手艺真是有长进，都能去别的村里办酒席做掌勺了。” 吃饭这会儿工夫，叶老四给叶老太太和叶三嫂讲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叶老太太闻言道：“这马家人可不咋善良，你们平时可要防着点儿他们。” 叶老大道：“娘，放心吧，自从上次卢家人出事别抓之后，被人就算想找咱家麻烦，心里也得掂量掂量呢！” 叶三嫂则扭头看向叶昌雪道：“我家昌雪虽说不是读书的料，但还算挺热心肠，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叶昌雪无奈道：“娘，你要是不说第一句话就更好了。” 家里人闻言全都笑了起来。 叶三嫂自己也笑着说：“我就那么一说，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又没逼你必须学得跟你大哥似的。” “你要是那么逼我，我就得离家出走了！”叶昌雪说着冲叶三嫂做了个鬼脸。 “能耐的你！”叶三嫂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你啥也不会，钱都赚不到，出去喝西北风啊？” 叶昌雪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娘，你说的有道理，那等我能赚钱了再离家出走。” 叶三嫂一下被儿子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全家人又都笑了起来。 家里有这么个活宝也真是挺欢乐的。 大家嘻嘻哈哈吃过晚饭，叶老大一家三口便准备回岑府了。 叶大嫂本来还想多带几个人回去住，结果叶老太太非说店里这边能住下。 大家也都不肯跟他们回岑府打扰，还催她赶紧回去，早点休息，好好为明天养精蓄锐。 叶大嫂嘴上跟大家说着自己走到这一步已经够本了，对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要求，所以也不紧张。 但是从坐上马车回家开始，她的话就明显变少了。 到家后一家三口洗漱躺下。 叶大嫂明知道自己第二天要早起，应该赶紧睡觉，但是却怎么都睡不着，一直辗转难眠。 她虽然已经尽量动作轻一些了，但还是把刚睡着的晴天给吵醒了。 “娘，你怎么还不睡……”晴天的声音里都是睡意，听起来奶声奶气又有些迷迷糊糊的。 叶大嫂赶紧伸手轻拍晴天的后背道：“对不起，娘吵醒你了是不是？” 晴天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脖子，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脸颊问：“娘，你是不是担心明天的比试啊？” “没有，娘不担心。”叶大嫂低头亲亲女儿的额头，“快睡吧，娘也睡了。” 晴天闭着眼睛，人好像都已经睡着了，嘴里却还不住地安慰着叶大嫂。 “娘，你别担心，不管你得第几，你在我心里都是最棒的！ “明天你做菜的时候，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你就想着等你做完菜出宫的时候，我和爹肯定会在宫门外等你，然后我们两个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就够了，好不好？” 叶大嫂闻言心想，难道这就是父女俩这几天总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原因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闺女这句话，她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什么紧张不紧张的，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搂着香香软软的女儿，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岑老就打发人来把叶大嫂叫了起来。 叶大嫂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晴天抱在怀里的胳膊，然后把一个引枕塞给她。 晴天轻轻哼唧了两声，但是很快就抱着引枕又睡熟了。 叶大嫂今天要进宫，所以必须早早来到宫门外等候。 宫里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自从上次有蒙古人混入宫中之后，叶庆山虽然被皇上斥责了几句，但他却趁机大刀阔斧地将宫中上下的守卫彻底梳理和整顿了一遍。 说起来反倒是他因祸得福了。 毕竟宫中原本的人员和势力盘错交缠，可不是他一个外来人员能很快理清楚的。 如今借着这件事整顿之后，几个重要的位置都换上了他手下的兵，这样一来，下面的人顿时就好管了。 叶大嫂来得还算早，但也许大家都太紧张了，所以在她前面都已经排着六个人了。 好在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大厨，所有不用等其他人，很快就被带到一个房间内。 不多时，有两个嬷嬷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问：“是游娘子吧？” “对，是我。”叶大嫂有点慌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用不用行礼什么的。 好在两个嬷嬷都很和气。 “游娘子放心，这是入宫例行的检查，没关系的。” “是啊，岑老和叶将军都打过招呼的，我们就检查一下，很快就好了。” 两个人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很认真地检查了叶大嫂的全身，确认没有夹带什么东西入宫，这才放心地放她入内。 之前几次厨艺比试，叶家人只要在京城，都会去现场给叶大嫂鼓劲儿。 但是这次厨艺比试的场地在宫中，叶家人是不可能进去观看了。 全家那么多人都去宫门外等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最后决定由叶老大带着晴天在宫门外等候，其他人就老老实实地在家等消息。 结果叶老大比已经进入宫中的叶大嫂还要紧张，根本坐不下来一点儿。 要么是蹲在外面抽烟，要么干脆就在车边不停地打转。 地上被他踩得层层叠叠全是脚印。 第535章 说不定还是个好事儿呢！ 叶大嫂等人入宫很早，经过检查之后就被带到一个大殿内等候。 十个人都不说话，殿内一片寂静。 有人坐着闭目养神，有人不断地踱步，还有人拿着扇子拼命地扇，却还是不断地出汗。 叶大嫂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等着厨艺比试开始。 厨艺比试是巳正时分开始，巳初三刻，除了皇上和皇后，其余人基本都已经落座。 瑞亲王妃跟秦夫人坐在一起，两个人今天都穿了新做的夏装和新的头面首饰，引得周围的官夫人们争相称赞。 “王妃娘娘这套头面是南边儿过来的新款式吧？ “我前两天逛了好几家银楼都没看到有类似的呢！ “你们瞧瞧这累丝，做得多细啊！” “还真是，这一看就是南边儿老师傅的手艺。 “京城这边还是不行，除了宫里的，外边人的手艺到底还是比不得南方。” “秦夫人这套錾花的头面也好看得紧啊！ “我凑近了才看见，这上面錾刻的可不光是花纹，还有吉言呢！ “先不说这手艺有多好，这也太吉利了，看着就让人喜欢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着两个人的头面。 秦夫人抿嘴笑笑，没吭声。 瑞亲王妃却不用顾虑那么多，被夸得高兴便道：“哎呀，我也不知道这头面是不是南边来的新花样儿。 “都是鹤轩那孩子有心，听说他娘和我要入宫赴宴，特意给我们买的。 “要我说，这孩子的眼光是真不错，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一听这话，更是上赶着捧着夸。 “秦小少爷可真是有心了啊！” “可不是么，又细心又有眼光，王妃娘娘和秦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听了这话，瑞亲王妃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伤感。 但她脸上还是挂着笑道：“是我妹妹福气好，儿子这么孝顺还这么有心。” 秦夫人一听这话，担心姐姐心里会不好受了，赶紧想着该如何岔开话题。 恰好此时，贝娅特丽丝女王带着玛蒂娜和一众侍女抵达现场。 秦夫人赶紧没话找话道：“姐姐，你看，贝娅特丽丝女王来了。” 众人听了她这话，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然后所有人就都惊呆了。 只见贝娅特丽丝女王穿着淡紫窄袖长襦，下穿白色长裙，外搭淡黄披帛，梳着高椎髻，发间插着珠钗。 在场众人都没想到，贝娅特丽丝女王今天竟然没有选择她们国家的传统服饰，而是做了大齐人的打扮。 再加上这一身实在是太惊艳了。 配上她比大齐人更加白皙的皮肤，简直像是古画中的仙女走了下来，美得不可方物。 此时皇上皇后都还没来，于是瑞亲王妃便上前与贝娅特丽丝女王寒暄。 吕娘子自然依旧作为翻译，陪着贝娅特丽丝女王一起入宫的。 众人跟着瑞亲王妃走近了才发现，贝娅特丽丝女王衣裙上的绣花，全都是西洋风格的纹饰，并不是大齐的花纹。 但是配色却十分和谐，丝毫不显突兀。 若不是离近了细看，大家第一时间都未必能够注意到这个细节。 但是一旦注意到了，就越看越觉得好看。 “真没想到，换个配色绣出这些西洋花纹，看起来竟然别有一番风情。” “可不是么，我家老爷一直很喜欢西洋玩意儿，可我总觉得他们那东西做得花里胡哨看着就闹腾。 “但是贝娅特丽丝女王身上这花纹，我还真是越看越喜欢了！” 众人围着贝娅特丽丝女王，刚开始还只是小声地交头接耳，后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大家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贝娅特丽丝女王，只好拉着吕娘子打听，女王这身儿衣服是在哪里做的。 吕娘子自然是全力帮叶二嫂宣传，并且将游记饺子馆的地址给了大家，说想要定做衣裳，就可以去这里找叶二嫂。 秦夫人一听这衣裳居然是叶二嫂做的，连连点头道：“原来是她，那就也不足为奇了。 “叶二嫂的手艺着实不错，而且很有想法，总能做出来跟别的店里不一样，不落俗套的衣裳。 “你也知道？”瑞亲王妃道，“没想到你竟不声不响的，早就找叶二嫂做过衣裳了。” “姐姐可还记得，过年那会儿你夸鹤轩的衣裳好看，就是这位叶二嫂做的。” “原来是她。”瑞亲王妃想起秦鹤轩那身衣服，点点头道，“的确是有些巧思在其中的，很适合鹤轩那孩子的气质。” 段家母女二人跟在众人后面，她们虽然之前就去看过一次了，可此时看到做好的衣裙穿在贝娅特丽丝女王身上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 紧接着母女俩就激动起来。 段夫人激动道：“儿啊，有这样一身衣服，过些日子的相看肯定没问题的！” 段大姑娘更是兴奋，不管相看不相看的，哪个年轻姑娘家不喜欢好看的衣服。 这样漂亮的衣服可以穿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全京城除了贝娅特丽丝女王以外的头一份儿，段大姑娘真是想想就觉得幸福。 虽然吕娘子没有把每句话都翻译给贝娅特丽丝女王听，但是她也能大概能从众人的表情上推测出都是对自己的夸奖和恭维。 所以她也让吕娘子帮忙翻译，说大齐的衣料特别舒服，衣服也特别好看，自己十分喜欢。 听到她这样夸自己国家的东西，瑞亲王妃跟这些官夫人们也都觉得十分自豪。 虽然大家的语言不通，但一时间却聊得分外和谐。 皇上跟皇后相携而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皇上摆手制止了正准备扬声通传的内侍. 皇后则召来旁边的宫女问：“这是在聊什么呢？” “回皇上、娘娘的话，贝娅特丽丝女王今日穿了我们大齐的衣裙，十分美丽。 “瑞亲王妃跟诸位官夫人都在称赞她，她也对我们大齐的衣服赞不绝口呢！” “哦？那本宫必须去看看了！”皇后说着也走了过去。 围在一起聊天的众人这才发现皇上和皇后到了，赶紧纷纷散开行礼。 她们一散开，皇上和皇后才看到了今日盛装出席的贝娅特丽丝女王，果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对于这样的装扮，皇上觉得是贝娅特丽丝女王对大齐的一种认可和示好，所以特别高兴，直接命人将一套官窑瓷器赠给了她。 贝娅特丽丝女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其他几个国家的使臣见状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就是一套衣服么，他们也可以穿啊！ 虽然穿着可能不如贝娅特丽丝女王那么好看，但是只要能拿到官窑的瓷器，又有什么关系呢！ 玛蒂娜一听说官窑瓷器，还是一整套，嘴角顿时就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要不是怕影响不好，她都想哈哈大笑出声。 那可是官窑的瓷器啊！ 对于她们来说，大齐民窑的瓷器就已经很是精美了。 官窑的瓷器她们只在宫中看到过，无论是喝茶还是吃饭的瓷器都十分精美。 如今居然因为女王穿了一套大齐的衣服，就这样获得了一整套官窑瓷器，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情么！ 玛蒂娜越想越是高兴，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压都压不下来。 皇上和皇后坐下之后，其他人也都纷纷落座。 很快就要到厨艺比试开始的时间了。 叶大嫂等十名大厨，跟着内侍来到场地之中，先跪下给皇上皇后行礼，然后才分别来到早就垒好的灶台前开始准备做菜。 最后这一场比试，没有了之前的抽签环节，而是要求每个人做三菜一汤。 至于具体做什么，就都是由本人自己决定了。 十位大厨心里都很快就有了主意，大家纷纷去一旁的偏殿内取了自己需要的食材，然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叶大嫂虽然昨晚也有些紧张的睡不着觉，但是真的来到宫中，见过皇上皇后之后，发现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所以紧张的心情也跟着缓解了许多。 场中十个人忙着做菜，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切菜和一些煎炒烹炸的声音。 而周围观看厨艺比试的众人，除了皇上看得津津有味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装作感兴趣，聊的话题也都跟厨艺比试没有关系。 叶大嫂埋头做菜的时候，叶家人正聚在饺子铺，等待着宫里的消息。 而叶老大晌午去秦家接上晴天之后，就赶着车直奔宫门口，带着各自买的礼物，等待着叶大嫂出来好第一个给她惊喜。 之前岑老说过，差不多两个时辰就能结束。 但是父女俩等得肚子都饿了，却还是不见有人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了，其他大厨的家里也陆续有人来到宫门外等待消息。 晴天的小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噜噜叫了。 叶老大身上也没带着吃的，想带着晴天离开宫门外这片地方去买点儿吃的，晴天却怕错过叶大嫂出来的时刻，怎么都不肯离开。 叶老大也不敢把她自己留在宫门口，没法子只能希望里面能尽快结束，让叶大嫂赶紧出来。 其实此时宫中的厨艺比试已经结束了。 名次都已经公布了，叶大嫂排在第四，着实有些遗憾，离前三名就只有一步之遥。 叶大嫂开始也觉得十分遗憾，但是很快又宽慰自己，能在这样规模的厨艺比试中拿到第四名都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自己怎么反倒还得陇望蜀了呢！ 但是就在内侍宣布了前三名以及剩下七位的奖赏之后，在检查和收拾灶台的那边却突然出了变故。 叶大嫂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被人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游娘子先在这里稍候，一会儿可能会有人过来问您一些问题，或者是检查一些东西，您只需要全力配合就好了。” “是！”叶大嫂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进来两位宫女，再次从头到脚地将她检查了一遍，甚至连发簪、镯子都摘下来细细检查有没有机关。 叶大嫂吓得腿都软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有人在饭菜里下毒了吧？ 但是她却连问都不敢问。 毕竟这是在宫中，无论出了什么事，也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打听的。 两位宫女见她这么配合，而且老老实实地什么都没打听，似乎对她的印象不错。 临走之前，其中一个好心地跟叶大嫂道：“放心，这事儿不会牵连到你。” “多谢您提点。”叶大嫂闻言大喜，一双手在身上乱摸，想找银两给人家。 摸了一圈才想起来，入宫不许带任何私人物品，所以她此时身上根本没有银子。 宫女见状抿嘴一笑，紧接着补了句：“对您来说啊，说不定还是个好事儿呢！” 另外一名宫女闻言，赶紧扯扯她的衣袖道：“行了，别说了，咱们该走了。” 叶老大父女俩根本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但是已经越等越焦心了。 好在岑老周到，赶紧派人出来知会一声。 “老爷子让小的跟您说一下，宫里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出宫的时辰。 “但是您放心，这事儿跟游娘子无关，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出来了。” 来人说完这话，还交给叶老大一个小食盒道：“岑老说小孩子的肠胃不能饿过劲儿，所以还让小的把这些吃的送出来。” “辛苦您还特意出来给我们送信、送吃的。”叶老大赶紧接过食盒，连声道谢，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对方。 但是对方坚决不肯收，转身快步进了宫门。 叶老大无奈，只好把银子揣回怀里，打开食盒打算让晴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可饶是岑老派人出来送信了，知道叶大嫂没事，但父女俩没看到人，依旧是心神不宁。 毕竟皇宫这种地方，向来都是十分神秘的。 上头的人一气之下，那可是说赐死就赐死的。 晴天更是拿着怀表，一直盯着指针。 好在岑老估算的时间还挺准的，眼瞅着指针快要走完半个时辰的时候，叶大嫂和其他几位大厨终于在内侍的带领下走出了宫门。 叶老大和晴天赶紧迎了上去。 “媳妇！” “娘！” 第536章 这样正好，一举两得！ 其他大厨的家人也都迎了上来，各自接走了自己的家人。 可是十个大厨参加比试，这会儿却只出来了九个。 有一家人眼瞅着别人都出来了，只有自家没接到人。 家里人顿时就慌了，赶紧抓着其他人打听。 但是大家仿佛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要么摆摆手不说话就赶紧上车走了。 要么就说自己也不清楚，让他家人再等等看。 叶老大和晴天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事儿，两个人此时眼里就只有叶大嫂。 他俩甚至都没顾上问叶大嫂的名次，就竞相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 叶大嫂没想到居然一出来就有礼物收，刚开始只以为是小惊喜，并没有太当回事。 谁知道接过来一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只金手镯和一对儿金耳环，一下就把她给惊呆了。 “这，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叶大嫂赶紧把盒子盖起来，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娘，这是我和爹给你买的礼物，喜欢不？”晴天立刻凑上来问。 恰好此时，瑞亲王妃跟秦夫人的马车从一家三口身边驶过。 听到车窗外小孩子的声音，刚刚心里就有些酸涩的瑞亲王妃掀开竹帘向外看去，正好看见叶大嫂手里拿着两个首饰盒，笑得一脸开心的模样。 看着晴天的背影，听着她一口一声娘叫得亲热，瑞亲王妃忍不住鼻根发酸。 如果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吧？ 如果当初不出事，女儿应该也能这般承欢膝下，一声声唤着自己娘亲了吧？ 想到这里，瑞亲王妃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放下竹帘，扯出帕子轻轻拭泪。 刚刚得知当年女儿其实没死，最后却不知被送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 瑞亲王妃很是疯了一段时间。 她自己病着，还要天天追问有没有找到孩子的下落。 每每得不到新消息就会大闹一场。 瑞亲王那段时间，不但要担心她的身体，还要帮她纾解情绪，还要操心找孩子的事儿。 结果没多久便病倒了。 瑞亲王这一病，可把王府众人吓坏了。 原本瑞亲王妃病着就已经闹得王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如今两个主子全都病倒了，王府的日子只怕是更难熬了。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看到瑞亲王病了，瑞亲王妃反倒突然冷静下来了。 孩子如今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等待他们解救，他们夫妻俩一定要挺住才行。 如今夫妻俩的身体都好了许多，也都在努力调整心态，把找孩子当成一场持久战来打。 叶大嫂惊喜过后，很快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两个哪里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晴天拍拍自己腰间空空的小荷包道：“娘，我可是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掉了，一点儿都不剩了。” “老爷子又偷着给你零花钱了是不是？”叶大嫂明察秋毫地问。 晴天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躲到叶老大身后去了。 叶老大被迫直面叶大嫂。 叶大嫂对他钱的来源更加在意。 毕竟一个金镯子可不便宜。 而且叶老大买的这个金镯子还不是很细的那种虾须镯，看着还是蛮有分量的。 叶老大以前赚的钱都是交给叶大嫂的，自己身上最多留一点铜板零用。 就连这仅有的铜板，基本也都是花在给晴天买吃的上面了。 当然，叶老大平时如果需要用钱，叶大嫂也会很爽快地给他。 但是最近一两个月，叶老大都没找叶大嫂要过大笔的金额。 “你买金镯子的钱哪里来的？”叶大嫂说着突然想起他之前回村了几天，立刻问，“你该不会是回村里找娘要的吧？” “我都多大人了，还回去找娘要钱，也太不要脸了吧？”叶老大无奈道。 “那你这是哪里来的钱？” 叶大嫂甚至都开始怀疑该不会是岑老给的吧？ 但是转念一想，叶老大还真不是那样的人。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晴天就迫不及待地帮他揭晓了谜底。 “娘，爹为了给你买金镯子，特意去山里打猎，最后猎了一只豹子回来。 “太姥爷帮爹把豹皮卖了，然后我陪爹一起去挑的镯子！” “豹子？”叶大嫂闻言吓了一跳，虽然明知道都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却还是伸手拉住叶老大的袖子问，“谁跟你去猎的豹子啊？没受伤吧？” “娘，是爹自己猎的豹子！”晴天早就听五个哥哥讲了这件事，立刻绘声绘色地给叶大嫂讲了起来。 叶老大却怕自己在山里待得忘记时日，弄得几十号人上山找自己的事儿被叶大嫂知道，赶紧打断女儿的话。 “以后有空再讲，赶紧上车回家吧！ “家里那么多人都还等着消息呢，这会儿怕是早都等急了。 “而且你们看看，别人早都回家了，宫门口就剩咱们……” 叶老大说着，顺势抬眼看了一圈，结果就看见还有几个人在另外一边待着。 “这几个人是干啥的啊？怎么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叶老大心里还纳闷儿呢！ 就算今天比试的名次不满意，也不至于这么无精打采的吧？ 毕竟能够成为前十名，就都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之前那些来接人的家属也全都是满脸笑容。 哪怕今天比了个倒数第一，那说出去也是大齐的第十呢！ 叶大嫂心知肚明，看这家人的模样，应该也是心里有数了。 但是她不方便在这里说这些，便催促道：“行了，快别管别人家的事儿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叶大嫂带着晴天上了马车，叶老大偏身坐在车辕上，扬声道：“做好了，咱们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叶大嫂才说：“你们是不知道，中午在宫里都快把我吓死了。 “我们厨艺比试本来还是比预计的时间提前结束的。 “原本排名都已经公布出来了，马上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谁知道突然间出了事，才把我们都给扣下了。” 叶老大和晴天异口同声地问：“出什么事啦？” “我当时根本都不知道，后来还是事情都查清楚之后，老爷子去放我出来才跟我说的。 “今天我们入宫做菜，早早就被三令五申不许带任何自己的物品，更不允许从宫外带任何东西加入菜中。 “谁知居然还有大厨顶风作案，偷偷把自己秘制的调味料带了进去。 “也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了，入宫检查的时候也没被查出来。 “后来名次都排出来了，他却不知道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被抓了出来。 “这下可好，不但把名次丢了，人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罚呢！” 自打叶大嫂从宫中出来，她就一直没提自己排名第几。 所以叶老大和晴天都觉得可能不是太好，父女俩就很有默契地没有多问。 直到此时听叶大嫂说起名次，老大扭头看看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媳妇，那你这次排第几名啊？” 毕竟就算他不问，回家之后大家也还是要问的。 倒不如先在路上问清楚。 如果名次不好的话，还能趁着还没到家赶紧好好安抚一下。 晴天没想到叶老大居然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生怕叶大嫂难过，于是不等叶大嫂回答，就抢先道：“娘，没事的，不管排名多少，你都是我心里做饭最好吃的。” 叶老大也赶紧描补道：“是啊，其实你是第几名都没关系的，我就是怕回家之后大家也都要问你，所以就先问问看。” 叶大嫂看着父女俩紧张的样子，心里甭提多温暖了。 “我这次比试得了第四名……”叶大嫂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大和晴天的心就已经被揪了起来。 居然是第四名。 虽然叶老大觉得第四名已经很厉害了，但是离前三名就差那么一点儿，不知道叶大嫂会不会觉得太遗憾了。 晴天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叶大嫂，只能凑上去搂住她，把自己的小脸儿贴在她的胳膊上，默默地表示着安慰。 叶大嫂却丝毫没有露出落寞的神色：“你们两个着什么急，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么？” 叶老大和晴天闻言都抬头看向她。 只见叶大嫂笑着说：“虽然我一开始的确是第四名，但是因为第二名的那位大厨被查出来夹带私货，被取消了名次。 “后面的人便自替补上去，所以我就从第四名变成了第三名。” 叶大嫂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父女二人。 但是叶老大和晴天却都听得愣住了，谁都没反应过来。 等了半天，还是晴天最先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叶老大问：“爹，我娘刚才是说她得了第三么？” 叶老大此时人都晕乎了，听了闺女的话应道：“我好像也听到了，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叶大嫂闻言，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道：“疼不疼？” “疼，疼！”叶老大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真是第三名？”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瞎说么？” “娘，你好棒啊！”晴天率先欢呼起来。 “是啊，媳妇，你也太厉害了吧！”叶老大激动得大半个身子都钻进了车里，直接往叶大嫂的嘴上亲了一口。 叶大嫂原本正笑得开心，被他这下惊得表情都变了。 她一把推开叶老大道：“你疯了啊，孩子还在这儿呢！ “还不赶紧出去，好好看路。” 叶老大刚才也是激动过头了，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合适，赶紧抹了把嘴，转身继续赶车。 叶大嫂臊得整个人都红了，脸颊比之前在宫中听说自己最后得了第三名还要滚热。 好在晴天虽然看见了，却没有好奇地询问什么，很快马车就拐进胡同里，停在了饺子馆的后门外。 家里人早就等得着急不已。 原本全家人还说等叶大嫂回来大家一起吃饭庆祝。 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 其他人倒也罢了，但是老人和孩子都是最经不起饿的。 最后没法子还是随便在家里吃了点饭再继续等。 然后就一直等到这会儿。 终于看到老大一家三口回来了，叶老太太心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幸亏之前先吃饭了，不然还真抗不到这会儿， 叶大嫂刚一进门，还不等大人们说话，叶昌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大娘，你考了第几名啊？” 他还以为叶大嫂去宫中，就是像私塾里先生考校大家学问一样呢！ 但是家里却没人笑他这种说法，而是全都盯着叶大嫂，等着她的回答。 晴天赶紧跑过来，迫不及待地替叶大嫂宣布道：“我娘是第三名！” 屋子里瞬间就沸腾起来了。 “第三名，居然真的是第三名！”叶老太太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地感谢菩萨保佑，感谢祖宗保佑，感谢叶老爷子保佑。 反正是把她今天在心里求过的诸天神佛和九泉之下的亲人们全都感谢了一遍。 叶二嫂和叶三嫂闻言全都凑到叶大嫂身边，连声道喜。 叶家兄弟几个也都满脸喜色，一个个走上前恭喜叶老大。 家里的孩子们更是兴奋得上蹿下跳。 只可惜这是在京城，不是在村里，不然他们肯定会立刻冲出家门，用最快的速度，让全村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叶老太太拉着叶大嫂的手不断地摩挲，嘴里却已经除了好字，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老大，你赶紧去定个酒楼，再去通知一下庆山一家，咱们晚上得好好给你媳妇庆祝一番。” “娘，这个您就别操心了。”叶大嫂赶紧拦着，“岑老爷子早就跟董大厨说好，把琼华楼给包下来了。 “今天晚上他不光要请咱们家，还要请他的老朋友们，要跟大家宣布我爹回来的消息。 “本来之前就该请客把我爹回来的事儿说一说。 “原本我还计划，等厨艺比试之后，就带我爹回村里拜访您呢！ “谁知还不等我们回去，大家就都进城来了。 “这样正好，一举两得！” 第537章 会不会影响夫妻俩的感情？ 当晚，琼华楼上下两层灯火通明。 岑老今日将自己的好友全都请了过来，在一楼大厅内摆了十桌。 楼上几个雅间则用来招待亲友。 这些年，岑老孤身一人，却没少参加朋友家里红白喜事。 说句不怕人笑的话，这么多年，光是随礼都随出去不少钱了。 今天终于自家有这么大的喜事儿，岑老自然要好好张罗一下。 朋友们自然也都十分捧场，但凡能到的，全都亲自到场。 几个因故不能来的，也派了家人送来贺礼和礼金。 岑老带着游彬和叶大嫂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大家进门都连声道贺。 几位关系好的老友更是激动得眼含热泪。 比起叶大嫂在厨艺比试中取得的成就，更让他们更欣喜的，是岑老的晚年终于有儿孙能够依靠，而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 等到客人到齐，大家纷纷落座之后，后厨开始上菜，岑老则一直端着酒杯满大厅地晃，到各桌同别人说话，喝酒。 叶大嫂则负责招待二楼的客人。 二楼除了自家人，还有叶庆山一家，饺子馆的几个帮厨，甚至连吕娘子都来捧场了，让叶大嫂十分意外。 吕娘子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来了就直接坐在了叶二嫂身边，说好明日陪她一起去段家商量做衣裳的事儿。 “今天段夫人和段大姑娘在宫中看到女王身上的衣服，喜欢得不得了。 “还有好多人都来问我，女王身上的衣服是找谁做的。 “要不是我说你今晚没空，段夫人都恨不得让你立刻过去呢！ “我跟她约好了明天上午，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过去。” “多谢吕娘子。”叶二嫂没想到吕娘子居然这么热情，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吕娘子紧接着问：“叶二嫂，你真不准备来城里做事么？ “你如今刚有了些名气，可要抓住机会啊！” 叶二嫂倒是也想，但是又有点舍不下家里三个孩子。 “那几个绣娘如今都巴不得想跟你一起干呢。 “你还不知道呢吧？这次女王穿的衣服，不但让大家都交口称赞，甚至还得到了皇上的夸奖。 “皇上还特意赠送给女王一套官窑的瓷器。 “京中的官夫人和千金小姐们全都看在眼里，现在大家都在想法子要找你做衣裳呢！ “要我说，你就不如趁着现在的热度，赶紧雇人先开始绣花，后面再量体裁剪，这样才能保证尽快出成衣，尽快赚钱啊！” 叶二嫂以前对吕娘子不了解，只知道她是晴天的先生。 前些天做衣服虽然一直住在吕娘子家，但吕娘子当时几乎天天陪着女王，剩下还要抽时间教导晴天，所以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 这就导致吕娘子在叶二嫂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魏先生那种有学问有风骨的文人。 此时突然听她滔滔不绝地说起生意经，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大嫂刚从隔壁过来，正好听到吕娘子后面说的话，立刻十分赞同地跟着劝道：“弟妹，我觉得吕娘子这话说得有道理。 “这就跟去年老三弄的那个西洋花纹的积木是一个道理。 “你想赚钱就得抓紧时间，不然后头很快就会有人模仿起来的。” “这……”听得叶大嫂也这样说，叶二嫂才终于认真思考起来。 吕娘子却被叶大嫂的话吸引了注意，惊喜地问：“年前在京中十分流行，买都买不到的那套积木是你家做的？” “是啊，我家老三跟他一个哥们儿一起做的。” “我发现你家人都挺有本事啊！”吕娘子道，“你的厨艺这么好，二嫂做衣服做得好，老三家是做木工活做得好。” “还不都是为了糊口从小学的么！”叶大嫂谦虚道，“其实这套积木，还是多亏了秦小少爷帮忙。不然就靠他们自己，也弄不出来。” “一开始本来是晴天她三叔给她做了一套积木，晴天到了京城看到人家店里卖的积木，觉得还不如她三叔做得好，便想着能不能让她三叔做积木赚钱。 “她想到这些就跑去问秦小少爷，后来秦小少爷帮着出了个主意，这才做出来那套西洋积木。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吕娘子听得连连点头，扭头看着跟孩子们坐在一起的晴天，满眼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地说，“我果然没看错人，晴天这孩子，脑子就是好使，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等以后晴天长大赚钱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听得吕娘子这样说，叶三嫂凑过来插嘴道：“都已经享上福了，您瞧我家大嫂这对儿金耳环，就是晴天刚送的呢！” 叶二嫂也道：“可不是么，晴天这孩子是真贴心。” 楼上这边聊得热闹，楼下那边，董迅昌也找机会跟游彬聊了起来。 “大侄子，你看我这酒楼如何啊？” “特别好，又大又气派，菜也很好吃。”游彬赶紧夸了几句。 “那你最近就在家待着呢？想没想过出来做点事啊？” “啊？”游彬被董迅昌问得一愣，他暂时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在天津卫待了几个月，手里攒了一点钱，虽然不多，但是他如今也没有什么需要开销的地方。 京城这边对他来说太过繁华，总让他心里有点害怕和抵触。 董迅昌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哎，大侄子，你别怪我说。 “你如今年纪也不大，总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 “真不如出来找点事做，也累不着，还能赚点钱。” 游彬被说得有些心动，如今住在家里吃喝都靠岑老，自己手里的钱也着实不多。 虽说岑老养着他丝毫都不费力，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叶大嫂如今虽然也赚了不少钱，但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如果以后想靠着女儿养老，自己手里肯定还是需要有点钱才好开口。 “但是我现在这样，出来做事能做啥啊？”游彬有些苦恼。 他身体不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就做饭这一门手艺。 但如果让他去别人手底下做事，他心里也挺打怵的。 董迅昌立刻道：“来我家酒楼做菜啊! “你的手艺那是没的说，你身体不好的事儿，我也听老岑说过。 “你在我这里，想做什么菜做什么菜，累了就歇着。 “有事儿直接找我，上面绝对没有人对你指手画脚，如何？” 不得不说，这几个条件一摆出来，游彬是真的心动了。 见他还有些犹豫，董迅昌又推了一把道：“我跟你爹那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起来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游彬心想也对，过来试试看似乎也没什么，如果实在无法适应再说，都是认识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就在他准备点头同意的时候，岑老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老董头，你又在这儿给我使坏。” “你瞎说什么呢！”董迅昌瞪眼，“我看你这老头子是喝多了。” 游彬也赶紧帮着解释道：“爹，董叔跟我说事儿呢，想让我来他这里做事。” “还说不是使坏！”岑老瞪眼，“我儿子为啥要上你的酒楼做饭？” “谁让你家没有酒楼呢！”董迅昌笑着说。 “显你有酒楼了！”岑老气道，“不就是个酒楼么，什么大不了的，我儿子要是想做，我立刻就开一个！” “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可就等着了！”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说着说着又斗起嘴来。 游彬还没见过他俩这阵仗，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今天大厅人多，很多又都是两个人的老朋友了。 于是很快就有人过来把两个人拉走喝酒去了。 “今天大喜的日子，你们两个在这里啰嗦什么，赶紧去喝酒，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可不是么，咱们这帮师兄弟好几年都没聚这么齐了。” “当年咱们一起做学徒的时候，你们俩就总拌嘴，这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要不怎么叫老小孩呢！” 董迅昌闻言道：“切，说得好像你们还年轻一样。” “就是，虽然你们是师弟，但也都是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了。 “活到这个岁数，差几岁还能有什么区别。” 大家闻言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指着他俩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岑师兄和董师兄就是这样。 “只有他俩的时候就知道斗嘴，但只要有别人在，他俩就立刻一致对外了。” 几个老头说着说着就聊起了以前学徒时候的事儿，感慨万千，很快又开始喝起酒来。 游彬受不了人多的地方，尤其他认识的人此时一个都不在身边，眼瞅着要有人过来找他说话，他就赶紧跑到楼上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自己待着了。 此时楼上的客人都吃得差不多开始陆续告辞。 叶大嫂接连送走好几拨客人之后，这才抽出空来去查看岑老的情况。 结果过来一看，一桌子几个老头全都喝多了，此时一个个面红耳赤正在吵吵当年师父最偏心谁。 叶大嫂赶紧出去招呼跟着几位老头来的随从或是车夫进来，看着他们一一把人领走才放下心来。 很快，桌上就只剩下岑老和董大厨了。 其他人一走，他俩很快就又呛呛上了。 叶大嫂赶紧把董大厨的徒孙招呼过来，让他们赶紧把人扶走。 岑老这边她本来想找石雷和孟钰，结果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俩都去送喝醉的客人了。 叶大嫂没法子，只得麻烦伙计上楼把叶老大叫下来，让他看着点儿岑老，自己还要去送其他客人。 叶大嫂忙得焦头烂额，忍不住小声跟叶老大抱怨道：“我爹也真是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能帮忙送客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看着点儿老爷子。” 叶老大立刻劝道：“岳父如今能正常生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指望他什么？ “有什么事咱们多担待点儿就是了。” 叶大嫂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如果她爹现在还是疯疯癫癫的，难道还能不认他不管他么？ 他如今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会给大家添乱，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你说得对，是我要求太多了。”听了叶大哥的话，叶大嫂很快就想通了，继续送客人去了。 等把所有客人送走，都已经是亥正时分了。 叶家几个孩子早都在楼上睡得东倒西歪了。 好在石雷和孟钰此时赶了回来。 叶大嫂让他俩照顾着岑老和游彬，其他人则或是背着或是抱着，把孩子们都带回饺子馆，放在西屋炕上让他们继续睡。 叶老太太原本还说，让叶老大一家三口直接回岑府便是。 琼华楼离饺子馆也不是很远，大家早都认识路了，没必要送来送去。 但是叶大嫂还是不放心，坚持跟着大家一起回了饺子馆，看着家里人都安顿好了这才离开。 叶老大赶着车，叶大嫂也没进去，而是抱着熟睡的晴天坐在他身边。 此时街上的人和车没有白天那么多，所以叶大嫂便大着胆子将脑袋靠在了叶老大的肩上。 叶老大往下缩了缩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他关切地问：“累坏了吧？” “虽然累，但是心里头高兴。” 从天不亮到现在，叶大嫂一整天都在忙碌，感觉此时才终于有了片刻宁静。 “那可不么！”叶老大自然也替她高兴，“我媳妇可真是太争气了！” 一家三口回到家，叶大嫂把晴天放在床上，自己也随便洗漱了一番便速速睡下了。 她这一天是着实累坏了。 叶老大在偏厦中冲了个凉，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回屋，就看到媳妇和闺女头靠头睡得特香。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心中思绪万千。 媳妇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他这个当夫君的，也不能总这样混日子吧？ 虽说他也不是不赚钱，叶大嫂也从未表示过不满。 但叶老大还是担心，如果以后收入差距越来越大的话，会不会影响夫妻俩的感情？ 第538章 我会在旁边帮她看着的！ 第二天早晨，将晴天送到秦府之后，叶老大就直奔武馆去找程老板。 程老板得知叶老大来了也十分惊喜，急忙迎了出来。 这会儿时间太早，武馆内只有几个年轻人，看到叶老大进来，立刻围上来想趁机找他切磋。 之前人多的时候根本轮不到他们。 最近这段时间叶老大又没怎么过来。 所以此时看到他，立刻就都围了上来。 叶老大刚准备婉拒，程老板就从后面出来，把年轻人都给挥退了。 “你们别围在这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程老大把其他人都撵走之后，拉着叶老大往后走。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你今天若是不来，我就要想法子去找你了。 “程老板找我有事儿？”叶老大问。 “我那事儿不急在这一时，叶大哥突然来找我，想必是有事？ “你先坐下，咱们一件件说。” “其实是这么回事儿。”叶老大道，“我是想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跑镖的活儿？ “若是有这样的活儿，麻烦程老板帮我留意一下。 “我最近待着也没事做，想找点活儿干干。” 程老板闻言却一拍大腿道：“你看看，这不巧了么！ “我想去找你，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我手里头现在有个活儿，想去问你要不要接。” 叶老大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急忙细问：“什么活儿？去哪里？送人还是送货？” “叶壮士，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跟您说。” 程老板这才说起来：“前两天刚刚有人找我，说有一个活儿，要叫人带队去关外，一来打猎，二来也要多弄些山货。 “我这一听说要去关外，这不正好撞在您的手心儿里了么！” “去关外？”叶老大一听也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也挺正常的。 跟关里人多比起来，关外可以说是地广人稀，人迹罕至的山林范围也更大，山里面什么飞禽走兽，野生蘑菇，珍贵药材都应有尽有。 以前叶家还在关外的时候，叶老大每年春天进山挖菜回来给家里吃，夏秋两季则进山打猎、挖药材、采蘑菇、打松塔。 当时他便是将这些东西都卖到县城的山货庄去。 靠着这些来贴补家用，才让叶家的日子过得比村里其他人家稍微好上一些。 叶老大以前从来没想过，山货庄收了那些东西都卖给了什么人。 如今听程老板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京城也有不少山货庄，还有专门卖关外东西的店铺。 那些他当年在山上弄到的东西，运到京城之后，那价钱可是翻了不止一倍。 想到这里，叶老大立刻激动起来：“这活儿我能接，我以前在关外年年都上山，对山里的东西熟的很。” 程老板听了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找您肯定没错，咱们这次去干票大的，多赚点钱。” 叶老大听了这话忙问：“程老板，这次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可不是么！”程老板喝了口茶水说，“其实这次去关外，为的是两件事儿。 “一是进山打猎弄山货，这是咱们自个儿的买卖。 “二来，我身上还接了个别的活儿，要去关外寻一个人。 “你别看我从小习武，进山还真不是我的强项。 “所以我想着这次咱们一起去，我来负责攒人儿，您负责帮我带队。 “您只管把东西弄回来，只要东西好，我这头有门路，有多少卖多少！ “到时候除去路费和工钱，利润咱俩五五分成，您看怎么样？” 听了程老板这么说，叶老大立刻就动心了。 这本来就是他最擅长的事儿，还能赚钱，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于是叶老大就问：“那咱们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叶大哥，咱们大老远出去一趟不容易，还不得多带些兄弟，好好干他一票？ “至于回来，肯定能赶到年前回来，不然关外都大雪封山了，咱也不能住雪窝子里呀！ “咱们既然要去，那就别着急，不都是为了赚钱么！谁会嫌钱多呀！ “到时候大家都荷包鼓鼓地回家过年，甭提多安逸了。” 叶老大听了这话一盘算，觉得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四五个月。 他倒不是怕吃苦，但毕竟家里有媳妇有孩子，一下子出去这么久，心里终归还是有些犯嘀咕，也不知道叶大嫂能不能同意这件事。 程老板本以为自己一说，叶老大肯定会立刻同意。 此时见他一直不说话，陈老板也有点心慌，赶紧说：“叶大哥，这件事若是没有您带队，光靠我一个人，可是绝对干不起来的啊！” “我当然想去，但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突然一走好几个月，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同意。” “叶大哥，咱们又不是出去玩儿，你出去赚钱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嘛！ “您受累回去好好跟嫂子说说，实在不行您叫我去，我帮您一起说服嫂子。 “但最后甭管去不去，您抓紧给我个准话儿。 “只要嫂子一点头，我这头立马开始准备。” “倒也用不着你去劝，你嫂子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我只是怕她担心我的安全。” “行了行了，知道你和嫂子感情好，快别跟我面前说这个了。”程老板故意取笑道，“看得我这孤家寡人心里头不是滋味儿啊！” 叶老大此前从来不知道程老板家里的事儿，此时突然听他说过孤家寡人，还吓了一跳。 这程老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孤身一人？ 也不知是一直未娶还是丧妻。 不过程老板没有继续往下说，叶老大也不好意思多问，他起身告辞道：“我这就回去同家人商量，有了消息立刻告诉你。” 程老板赶紧起身去送他，送到门口了还不忘叮嘱：“您可千万好好跟家里说，一定要争取家里人的同意才行。” 除了叶老大，叶二嫂上午也出去谈生意了。 她在吕娘子的陪同下去了段家。 叶二嫂之前量体裁衣的时候，见过段家母女。 但是今天再来段家，母女二人的态度跟上次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两个人看向叶二嫂的眼神中都透着热切。 吕娘子知道叶二嫂不擅长交际，自己挺身而出，跟段夫人寒暄了几句，便让叶二嫂把花样拿出来供段家母女挑选。 这一盒花样子，很快就把母女俩看得昏了头。 毕竟这件衣服，在很大程度上，可能会左右段大姑娘的婚事。 母女俩看这个花样也好，看那个花样也俏，看哪个都喜欢，根本挑不出来。 最后还是叶叶二嫂看不下去，主动帮她们推荐了几个。 这几个虽说是西洋花纹，但是看起来都比较柔和秀美，看起来十分适合段大姑娘。 “您看这几个怎么样？到时候用色稍微活泼鲜亮一些，正好符合段大姑娘如今的年纪。” 段夫人果然看好了叶二嫂选的这几个花样，赶紧扭头征求女儿的意见。 段大姑娘此时早就看花了眼，没了主意。 听到母亲突然来问自己，段大姑娘甚至连她们刚刚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还是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母亲能看上的，应该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这身衣服做好很有可能是要穿给她未来的准婆婆看的，所以可能还是段夫人的眼光更合适一些。 衣服的样式之前都已经定好了，叶二嫂这次来只要将花样和颜色确定好就没问题了。 所以见两个人都选好了花样，叶二嫂分别记录清楚之后，便准备告辞回去。 谁知段夫人却又拦住她，非要留她在家里吃饭。 叶二嫂听到这话都快吓死了，一想到要跟陌生人一起吃饭，对方还是官夫人和官家小姐，她现在就已经开始觉得胃疼了。 幸亏是吕娘子陪她一起来的，一眼就看穿了段夫人的意图。 “段夫人，您还有什么要求就一起说了，叶二嫂中午必须得回家，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呢！” 听到吕娘子这么干脆的拒绝，叶二嫂又在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就算不想留下吃饭，也该说的委婉和气些才好。 但其实段夫人根本不是想要留她吃饭，只不过是有话不好意思说，随便先扯个理由把人留下再慢慢说。 此时见吕娘子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段夫人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叶二嫂，其实是这么回事儿。 “我家小姑子和娘家妹妹，也都很喜欢你给女王做的那套衣服，所以听说你要来我家，两个人就都跑过来了。 “所以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顺便给她们也量一下尺寸。 “我给她们拿钱，一人做一身衣裳。” 叶二嫂这才明白过来，段夫人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叶二嫂不理解的是，人家出钱，他她做衣裳，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么，段夫人为何还要这样拐弯抹角。 只听吕娘子道：“段夫人，这件事其实也好说。 “两位既然都来了，叶二嫂也在这儿，量个尺寸这种小事儿，自然顺手也就做了。 “只不过有个情况要先跟您说一声，叶二嫂的确生意，都已经排到一个多月以后了。 “先给您二位做，是因为当初咱们说好的。 “但是您新说的这两位，可就没有这样的优待，只能顺着往后排了。 “毕竟您也清楚，如今全京城的官夫人和官家小姐，哪个不想找我们叶二嫂做衣裳啊！ “这还是因为许多人都没摸到门道儿，还没找上门来，不然可就不是一个月的事儿了。” 听得吕娘子这样说，段夫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确是故意这么说的，想着万一叶二嫂不好意思拒绝，会能把自己亲戚插队到她们母女后面了。 叶二嫂这会儿才彻底恍然大悟，原来段夫人竟是这个意思。 她立刻抬头，感激地看向吕娘子。 今天要不是吕娘子跟着一起来，她肯定就要被段夫人给忽悠进去了。 从段家出来回到马车上，叶二嫂才狠狠松了口气。 “今天真是多亏您了，不然我这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 “其实就那么几个套路，你只是没接触过，以后熟了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叶二嫂却止不住地摇头：“这可比做衣裳难多了。” 吕娘子被她逗得直笑，但是还不忘游说道：“我昨天说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家那院子可以继续给你用，把那几个绣娘找回来，这不就可以直接开工了么！ “这样不但比你自己做得快，最要紧的是你也没有那么累，还能多赚钱。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呀？” 叶二嫂心道，我犹豫的就是不该继续住在你家啊！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真实的想法说出口，只能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麻烦吕娘子了，容我再想一想。” 今天在段家看到母女二人的态度，叶二嫂也渐渐想通了，的确如吕娘子所说，自己是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就算其他人没办法完全仿作她的衣服，那些官夫人们也不会去买那种仿造的。 但是夏天时间毕竟有限，而且衣服首饰这种东西，全都是一阵阵的风潮，几乎没有可以长盛不衰的。 若是不能抓紧时间，等这阵热度过去，可就不是别人想方设法求着她来做衣服了。 那时候她去求人家，人家都未必理她了。 想到这里，叶二嫂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听您的，留下做事。 “不过我可不能继续赖在您家里不走了，我想着回去跟大嫂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她那边附近租个房子，离着近也好相互照应一下。” “那也好，你若是不想在我那边，我也不勉强你。 “只是觉得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不愿意你错过。” “吕娘子，谢谢您一直尽心尽力地帮我，我若是自己还想不明白，那也太不知好歹了。” “大家都不是外人，快别说这样的话。”吕娘子说完，又提出一个请求道，“不过我想问问你，这次做衣服的账目，能不能交给晴天来做？ “你放心，我会在旁边帮她看着的！” 第539章 饺子馆被客人挤爆了 “这肯定没问题啊！”叶二嫂之前是看过晴天回村之后帮家里记账的，对此自然不会反对。 而且就算是晴天不会记账，吕娘子提出这个要求，叶二嫂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的。 自己家的孩子，就算是拿自己的生意练手又如何，总不能出去找别人的生意练吧！ 而且如果没有晴天，叶二嫂根本连账本都没有。 她自己不会记，就算找别人记了，她也不会看啊！ “吕娘子这么帮我，不过是让孩子记账练练手，这有什么的。 “更别说晴天还是我们自家孩子呢！” “其实晴天记账已经记得很好了，不但自己能记清楚算明白，如今都已经把叶大嫂教得学会记账了。 “这次我是想教教她如何规划，如何统筹，如何把事情理顺，让大家做事的效率最高……” 叶二嫂听着吕娘子说得特别厉害，但是自己根本理解不了，只能笑着跟着点头。 吕娘子见状便也不再说这些。 她将叶二嫂送回饺子馆，便将叶大嫂叫过来，一起商量叶二嫂要租房子留在京城的事儿。 叶大嫂闻言第一反应便是：“租什么房子啊，花那个冤枉钱，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 “别说是你了，就是你再招十个八个绣娘回来也住得下啊！” 叶二嫂听了却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那是人家岑老的房子，我去住着做生意算什么事儿啊！” 听了叶二嫂这话，叶大嫂一想倒也对。 如果自己跟叶二嫂互换位置，自己肯定也不会同意这个安排的。 但是叶大嫂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就算不去岑府，这不是还有饺子馆么！” 叶大嫂说着，伸手指向身后的三间正房。 “虽说算不上特别宽敞，但是稍微收拾一下，给你绣花做衣服还是够用的。 “住在店里咱们一家人能互相照顾不说，早中晚三顿饭也都能吃现成儿的。 “这不比你出去租房子方便多了？ “吕娘子，您说是不是？” 吕娘子也听得连连点头道：“我也觉得叶大嫂这个主意比较好。 “叶二嫂，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叶二嫂哪里会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最好的。 可叶大嫂这铺面好像也是岑老的产业，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思来想去，这已经比让她住到岑老家里好多了。 她心里也清楚，叶大嫂这个提议，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在跟她说客套话。 叶二嫂斟酌再三，最后终于咬牙点头道：“行，那我就谢谢大嫂，不跟你客气了。” “这才对嘛！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叶大嫂这才露出笑容，“你要真分那么清楚，以后你也别给我家晴天做衣裳了，或者你做一件，我给你一件的钱，你说好不好？” “哎呀，大嫂，我这不是都已经答应了么，你就快别说这话了。” 正事儿说完了，三个人便站在院子里树荫下说笑了几句。 后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晴天嘴里一边喊着娘，一边往里跑。 叶大嫂赶紧道：“慢着点，别跑，小心摔着。” 晴天跑进来才看到吕娘子也在，立刻收住脚步，站直了身子问好：“吕师父。” “没事儿，现在又不是上课，不必如此拘谨。” 吕娘子看到晴天都回来了，便知道快到午饭时间了，立刻提出来告辞。 “我先回去了，晴天别忘了下午过来。” 午饭都已经开始做上了，叶大嫂怎么可能放吕娘子走，好说歹说把人给留下了。 “又没做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简单的家常饭菜。 “吕娘子就留在这里，吃完之后还能顺便带着晴天一起回去。” “你家用的食材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是不管什么吃的，经你的手一做出来，就都是山珍海味的味道了。 “我何德何能，让厨艺比试第三的大厨给我做家常菜吃！ “这要是不留下，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叶大嫂被吕娘子夸得脸都红了，赶紧道：“店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做几道菜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儿，吕娘子只要想吃，随时过来，我给您做。” 吕娘子听了这话却一个劲儿地摇头说：“叶大嫂，您这话可别说得太早了。 “您是不是忘了，你可是厨艺比试第三名啊！ “现在没什么动静，是因为消息还没传开。 “你等明后天再看，到时候别说是给我做饭了，您怕是自己都没时间吃饭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笑而不语，但其实心里还挺不以为然的。 虽说在厨艺比试中得了第三名，但是别人可能不知道，叶大嫂自己却知道自己是后补上去的。 加上厨艺比试之后，除了岑老和家里人特别替她高兴之外，她也没觉得生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便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她让叶二嫂和晴天带吕娘子先进屋，自己便去灶间忙活起来。 谁知道她这边午饭还没做好，前面店里就被客人给挤爆了。 叶大嫂这边专心做菜，开始还没注意后厨另外一边的情况。 结果罗冬香过来问她：“游娘子，上午包的饺子这会儿已经都卖光了，馄饨和凉菜也都见底儿了。 “虽说面和饺子馅儿都还有，但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了，我们这边现包根本来不及。” “啊？”叶大嫂闻言吓了一跳。 最近这段时间，店里的客流量一直比较稳定，上午还都会多包一些饺子以免不够用或是有人来买生饺子回家自己煮。 偶尔客人多一点的时候，罗冬香和曹月莲也都是手脚麻利的人，面和馅儿都是现成的，很快就能包好煮出来。 这么长时间可从来都没出现过上午包的饺子这么快就卖光的情况啊！ 而且听得罗冬香说店里客人太多了，叶大嫂甚至都没往自己身上想，还以为今天是不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节日，所以大家都出门来吃饺子？ “你们先包着，等我把手里这道菜做完就来帮你们。”叶大嫂一边说话，手里的锅铲还在一边翻炒。 没成想罗冬香却道：“游娘子，您还是先去前面店里看看吧，就算加上你，咱们估计也忙不过来啊！” “加上我还忙不过来？你这未免也说得太夸张了吧！”此时叶大嫂正好把锅里的菜盛了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手，准备去店里看看情况。 结果这一看，直接把她给吓到了。 本来也算不得太小的店面，此时都已经被人挤满了。 她目之所及的地方根本没有一个空着的椅子或是凳子，很多明显不是一起来的客人们也都顾不得讲究那么多，大部分都是跟别人拼桌而坐。 至于店里其他空着的地方，此时更是全都站满了等座的人。 叶大嫂又往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居然还堵着许多人根本都没进来呢！ 她一把拉住从身边路过的闫飞，声音颤抖地问：“今天是啥日子啊，怎么这么多人？” “游娘子，这些人都是因为你厨艺比试得了第三名，所以才慕名而来的啊！”闫飞说话声音都已经沙哑了，忙得满脸都是汗也顾不上擦。 “游娘子，现在后厨但凡能吃的东西好像都卖光了，您快想想办法吧！” “刚才不是说馄饨还有一些么……”叶大嫂此时人都麻了。 “刚有客人点了最后一碗馄饨，我这不是正准备去后厨给人家端过来么！” “这么多人都是因为我来的？”叶大嫂依旧满脸的不可置信。 “要不我帮您问问客人们？”闫飞无奈道。 “不不，别了，我，我还是回后厨包饺子去吧。” 叶大嫂趁着还没人看到自己，赶紧跑回了后厨。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啊！” 闫飞跟过来端最后一碗馄饨，闻言道：“我听说是因为上午的时候，宫中有人在京城各处张贴了告示，里面写了前十名的大厨和各自的店名。 “您好歹是第三名，这要是科举，您可就是探花郎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等告示上的消息都传开之后，来吃饺子的人肯定会更多的。 “而且刚才一直有人问我，店里怎么只有饺子馄饨这些，为什么没有炒菜或者其他吃食。” “光是这些就忙不过来了，再加上别的还不得把人累死了。”叶大嫂恍惚地来到堂屋，对家里人道：“大家抓紧吃饭，吃完饭都来后厨帮忙，现在店里的人太多，后厨根本忙不过来了。” 叶家人一听这话，立刻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都起身抹嘴说自己吃饱了。 饺子馆刚开业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帮厨，叶家人就已经来帮忙包过饺子了。 这其实跟平时在家包饺子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馅儿的种类多一些罢了。 叶老太太带着叶二嫂和叶三嫂过去帮忙包，两个人包饺子，一个人包馄饨。 叶老大、叶老二和叶老三也没闲着，会包的叶老大过去帮忙包。 剩下兄弟俩一个开始剁馅儿，一个开始和面。 看如今这意思，晚上的人说不定要比晌午更多。 提前准备起来总不会错的。 于是叶家人便都挤在灶间，互相配合，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叶大嫂忙得头都抬不起来，还不忘了跟叶二嫂道：“老二媳妇，你赶紧回去做衣服吧，别跟我们这儿忙活了。” “大嫂，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我先帮你们把晌午的客人应付过去。 “再说了，我做衣服的东西都在岑府呢，现在也没啥能干的，先帮你包一会儿，没事的。” 大家说着话，也丝毫不敢耽搁手里的活儿。 虽说人多力量大，但也架不住客人太多。 后来还是吕娘子过来帮忙出主意道：“闫飞，你家就住在这附近，你赶紧去找几个靠谱的婶子过来帮忙，就说游娘子会给发工钱的。” 对啊！ 吕娘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叶大嫂赶紧道：“对啊，小飞，你赶紧去找几个人来，就说来帮忙包一下午饺子，我给发全天的工钱。” 闫飞立刻跑出去找人。 干半天给一天的工钱，这样的好事儿，大家自然都是抢着要来的。 闫飞不敢乱找，只挑了几个跟自家关系好，平时经常帮衬自家，在胡同里人品和口碑都特别好的婶子过来帮忙。 包饺子这种事儿，大家平时在家也都没少干，过来就直接能上手，没有任何难度。 于是叶大嫂就空出来了，赶紧去拌馅儿。 一锅锅的饺子和馄饨很快端了出去，但是又来了新的问题。 碗盘眼瞅着就要不够用了。 叶老大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饺子，把用过的碗盘筷子都端到井边开始刷洗起来。 看叶家人在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吕娘子反倒不着急带晴天去自家上课了。 眼前这可是个十分难得的例子，于是吕娘子直接就地取材，在院子里跟晴天分析起这次的事情来。 “晴天，你觉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吕娘子先鼓励晴天自己发表意见。 “我觉得是因为我娘对厨艺比试第三名的事情缺乏认识。 “而且她不知道宫里会在京城到处张贴告示，引来了这么多的客人。” “那如果你是你娘，你会怎么做呢？” “应该会想到今天也许客人会变多，所以要提前多准备面团，饺子馅儿，也要趁着上午有空的时候尽量多地包饺子，包馄饨。” “嗯，你现在能想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吕娘子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你娘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先跟今天来做事的几位婶子说好，让她们接下来几日都过来做事。 “但是先别急着定下来，不然万一后面客人没这么多，那就要变成人多活少了。 “后面几天就要多和面，多拌馅儿，宁可多包一些预备着，也不能像今天这样，让客人都在外面堵着等着。” 吕娘子又问：“那万一准备的太多，客人却没来那么多呢？” 这个问题对晴天来说，就稍微有点难度了。 她想得入神，小嘴儿撅起来了都不自知。 第540章 晴天一语道出了关键 这次晴天着实想了好半天，才语气不是十分肯定地说：“是不是可以把包好的饺子送给平时经常来买生饺子的客人家里，就说是给老客户的优惠？” 这话刚说完，不等吕娘子说话，晴天自己就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来我家买生饺子的，很多都是官宦人家。 “他们根本不缺买饺子这点儿钱，只注重好不好吃。 “上午包的饺子如果中午没卖光，再放到晚上的话，肯定已经不如刚包好的新鲜了。 “所以这样做根本不会让这些老顾客高兴，说不定还会因此流失一部分回头客……” 晴天一边思考一边说话，不时还要停下来再斟酌一下，所以说得特别慢。 吕娘子也不着急，就坐在旁边听着她说。 她自己则偶尔才说上一句，为的也是引导晴天继续思考。 晴天又想了半天道：“不如干脆去街边支个锅，当场煮饺子，免费给路过的人品尝。 “最好找个告示旁边的位置，这样正好还可以再宣传一下我娘在厨艺比试中得了第三名的好消息。 “这样不但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饺子馆，大家若是尝着好吃了，以后说不定就会来店里光顾。” 晴天这次说完之后，自己终于觉得比较满意了，这才抬头看向吕娘子，等着她的点评。 吕娘子笑着点点头，道：“做的不错，不但能及时发现问题，还能立刻自己调整思路了。 “我跟你二婶儿说过了，这次她做衣裳的账由你来负责。 “而且不光是记账，还要想办法帮她统筹安排工作，尽量提升效率，才能赚更多的钱。” 吕娘子和晴天在院子里聊得热闹，叶老太太在灶间听着晴天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不免心生好奇。 她出来进去了好几趟，就是为了听听吕娘子跟晴天在说什么。 结果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是教孩子什么呢？ 叶老太太终于听不下去了，进屋把叶大嫂拉到一边。 “老大媳妇，晴天拜魏先生做师父我没意见，人家那是真有学问有本事的人。 “但是这位吕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张嘴闭嘴教孩子的都是怎么赚钱啊？ “当然了，赚钱是没啥不好，可晴天年纪这么小，可别把孩子教得钻钱眼儿里去了！” “娘，吕娘子跟魏先生，还有庆山家的焦先生都是认识的。 “当初还是魏先生说让晴天再拜吕娘子做师父的呢！ “魏先生教的是读书识字，守礼知节。 “吕娘子教的是人情世故，经营之道。 “两个师父都很疼晴天，也都是真心为她好。 “您啊，就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了。” 叶老太太听得叶大嫂这么说，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反应过度了。 “也是，老大跟你都那么疼晴天，你俩肯定也不能害孩子，倒是我多虑了。” “您不是多虑，您是对晴天好，关心晴天呢！”叶大嫂看着她一脑门的汗，心里感动不已，“娘，灶间太热了，您赶紧回屋歇会儿去吧，现在人手够了，我们这里忙得过来了。 “也真是的，每次进城都要来帮我们忙活，让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都是自己家的事儿，这不是应该的么，说什么帮不帮的。” 叶老太太嘴上这样说，但是也知道，自己这身体，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在灶间里了。 灶间如今一直不停地在煮饺子煮馄饨，即便前后窗户全都打开了，也热得像蒸笼一样。 她若是再待下去，一会儿大家说不定就要来为她忙活了。 所以听得叶大嫂这样说了，她就也没有再坚持，从善如流地回房间休息去了。 众人忙活了大半个下午，前面店里的客人终于渐渐减少。 叶大嫂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灶间，菜和肉都已经快用光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今晚直接关门不营业了。 她跟今天过来帮忙的几个人说好明天早晨直接过来。 又告诉曹月莲和罗冬香，明天早晨猪肉铺来送猪肉的时候多买一些。 不光是肉，菜也要多买，还要多和面。 “放心，明天我也会早点儿过来的。”叶大嫂说完捶了捶自己酸痛的后腰，“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大家也都早点儿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应对明天的客人。” 叶大嫂把明天的事情都提前交代清楚之后，便去找叶老大和晴天，准备早点回家，吃个饭就立刻睡觉。 她今天着实是累坏了，这辈子都没有一口气包过这么多饺子。 叶大嫂从灶间出来一眼就看到晴天，她正在院子里跟五个哥哥抓虫子玩儿。 眼瞅着晴天白嫩嫩的小手里抓着一根蚯蚓朝自己走过来，那蚯蚓还在不断扭动着身子，叶大嫂差点儿被吓得尖叫出声。 “晴、晴天，你、你抓这玩意儿干啥，快扔了！” “娘，不能扔，我们在比赛抓蚯蚓呢！”晴天一脸认真地说，“你看，我抓的这条是最大的，我赢了。” 虽说乡下经常能见到，但叶大嫂从小不怕虫子，就怕这种细长的、扭来扭去的东西。 比如蚯蚓，蛇，亦或是泥鳅之类的。 看着被晴天高高举到眼前的蚯蚓，叶大嫂感觉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 她赶紧移开视线，问：“你爹呢？赶紧去找你爹，告诉他咱们要回家了。” 晴天一听叶大嫂有事交代自己去做，这才将蚯蚓丢在地上道：“爹进屋跟奶奶说话去了，说是有什么事儿要跟奶奶商量，还把我们都从屋里撵出来了。” “啥事儿啊？咋还整得神神秘秘的。”叶大嫂闻言有些好奇，干脆自己进屋一探究竟。 她刚走到里屋门口，就听到叶老太太道：“这事儿啊，你跟你媳妇商量就是了。 “以前家里什么事儿都是我把着，我拿主意。 “可如今你们一家家的日子都过得越来越好，我也上年纪了。 “所以我就想着，该放手的时候，是应该放手了。” “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叶老大道，“如今老四还没成亲，您老什么老啊！ “这事儿我自然是要跟我媳妇商量的，但是咱家的大事儿，还是得先让您把关才行。 “您若是不同意，我就也没必要去跟我媳妇说了不是？”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 “老大啊，我是做娘的，你若非要问我，我当然不想让你去。 “且不说如今关外是个什么情况，地龙翻身之后还跟你以前熟悉的大山一不一样了。 “光是来回的路上都不一定太平。 “更不要说你这一走就要好几个月，娘心里能不挂牵？ “但是娘也明白你的心思，你媳妇如今越走越高，你自然要想法子多赚点钱。 “所以我说，这件事儿啊，你们两口子关起门去商量就是了。 “你只要记得，跟你媳妇好好商量，甭犯倔。 “还有就是，甭管最后商量出来去还是不去，都和和气气的，以后也不许翻旧账，知道么？” 叶大嫂刚开始心里还有点儿不得劲，觉得叶老大有事儿居然不先跟自己商量。 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事儿还是找他娘。 但是听到后面叶老太太的话，却着实把她给感动到了。 之前叶娟儿闲聊的时候就曾经跟叶大嫂说过：“你们一大家子人这么多年住在一起，还能过得这么和睦，你婆婆至少得占一半儿的功劳。” 叶大嫂当时听到的时候就很是认同。 如今觉得何止一半，分明应该是一多半儿才是。 听着屋里母子二人谈完了，叶大嫂便没有进去，悄悄退了出去。 她刚从屋里退出来抓着晴天去洗手，叶老大就紧跟着出来了。 晴天赶紧道：“爹，娘说要回家了！” “好嘞！”叶老大应了一声，很快就把马车准备好了。 叶老大这人其实是个藏不住话的，都等不到家里，回去的路上就跟叶大嫂把事儿给说了。 “去关外山里？”叶大嫂的第一反应便是，“京城附近不是也有山么，为啥非要去关外？” “瞧你这话问的，关外山里好东西多啊！ “什么人参鹿茸灵芝天麻不老草，那可遍地都是宝贝。 “若是京城周围就能弄到，那不早就烂大街不值钱了？” 叶大嫂一想也对，的确是这回事儿。 可是一想到叶老大要去关外好几个月，她这心里就总觉得空落落的，还有些莫名地发慌。 叶大嫂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一旁的晴天，却发现晴天不知什么时候竟抓了一条蚯蚓上车，这会儿正抓在手里玩儿呢！ “啊——”她这回冷不丁看见，实在没能控制住自己，终于叫出声来。 叶老大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拉缰绳停住了马车，大半个身子钻进车厢里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叶大嫂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晴天则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而是被叶大嫂的尖叫给吓到了。 叶老大看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晴天手里的蚯蚓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伸手从晴天手里把蚯蚓抓走，顺手丢到车外，然后给她擦擦手道：“以后快别弄这玩意儿了，你娘最怕这样细长的扭来扭去的虫子了。” 晴天这才恍然叶大嫂是怎么了，赶紧解下腰间的荷包，抓着底儿往窗外一倒。 卷成一团的蚯蚓掉了出去，都不知道有多少条了。 叶大嫂觉得自己简直要晕过去了。 晴天这孩子以前也不这样，如今怎么开始喜欢抓蚯蚓了？ 抓着玩也就算了，居然还都放在荷包里准备带回家去。 这要是路上没有发现，回家万一爬得满屋子满床都是，这可真是要她的老命了。 但是即便再害怕，叶大嫂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训斥晴天，而是等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之后问：“晴天，你怎么突然喜欢抓蚯蚓玩了呢？娘以前都没见你抓过呢！” “因为大哥说蚯蚓是好东西，不但可以让庄稼地越来越松，越来越肥沃，鸡吃了蚯蚓也会长得更好，还能拿去钓鱼用。 “所以我就想抓一些拿回去放在菜园子里，也可以给红点儿吃。” 晴天解释完赶紧道：“娘，我不知道你害怕蚯蚓，我以后再也不抓了。” 叶大嫂一听晴天这话，顿时就释然了。 果然，她就知道，晴天这么做，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而不是故意淘气捣乱。 “娘害怕蚯蚓又不是你的错。”叶大嫂摸着晴天的头发道，“刚才娘是不是吓到你了？ “娘给你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啊！” 见娘俩都没事了，叶老大也松了口气，钻出车厢继续开始赶车。 “媳妇，刚才跟你说的那事儿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你放心，程老板说了，我们一共几十个人一起去呢！ “互相之间肯定都有照应，大家又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人，肯定不会有危险的。” 叶大嫂此时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刚才叶老太太的心情。 从私心出发，她当然是不希望叶老大去做这种危险的差事。 更何况如今饺子馆的收入，已经足够一家富裕地在京城生活了。 但是她立刻又想到刚才叶老太太的话。 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要强了，赚得越来越多，所以才给叶老大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叶老大之前就已经不声不响跑回村里，还进山打了一只花豹回来，只是为了给她买一个金镯子。 如今若真是让他回关外山里，他会不会一直这么拼命想多赚点钱呢？ 万一出个什么意外，那岂不得后悔一辈子？ 而且二人夫妻这么多年，叶大嫂自然能看出来，叶老大是真心想去的。 她犹豫半晌，扭头问：“晴天，你爹想去关外打猎，你说，娘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好呢？” “爹打猎那么厉害，娘为什么不同意呀？”晴天眨眨眼睛问。 叶大嫂又道：“去关外要走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呢！” “但是爹想去呀！”晴天一语道出了关键。 “那你说一句，爹爹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娘就让你爹去，好不好？” 第541章 叶大嫂觉得自己释然了许多 晴天不明所以，歪歪脑袋问：“爹不是说了年前就会回来么？为什么还要问我呀？” “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这么大的事儿，娘肯定也要征求你的意见呀！” 晴天听了这话，立刻有种自己也能决定家里大事的自豪感，小胸脯都骄傲地挺了起来。 “娘，爹想去就让他去吧，那么多人，不会有啥危险的。” 虽然晴天说的话，基本都是在重复之前叶老大说过的。 但是同样的话，从晴天嘴里说出来，就有了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叶大嫂立刻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行吧，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叶大嫂终于点头道，“不过咱可说好了，你得时刻记得家里还有媳妇和闺女，遇到事情千万别逞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么？” “我知道，当然知道！”叶老大激动地连声道，“媳妇，我想去拼一把，也都是为了咱们家，我肯定会注意安全的。 “万一人出了事，那甭管赚多少钱，岂不是都白搭了？” “你记得这个就好，我就怕你再跟上次似的，遇到个花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都不知道回村里叫人一去猎。” 叶老大心想，叫人一起去猎花豹，不是还要把钱分给别人么！ 不过这话他就不敢在叶大嫂面前说出口了。 要是敢这么说，叶大嫂肯定直接不让他去关外了。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家。 岑老爷子已经听说了今日饺子馆的盛况。 吃晚饭的时候，岑老就特意提起了这件事。 “依我看，开酒楼这件事，也是时候要提上日程了，你觉得呢？” 一听这话，叶大嫂立刻紧张起来。 “老爷子，直接从饺子馆就跳到酒楼，这是不是太着急了？ “您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千万别急着做决定。” “你这丫头！”岑老无奈地抬手点着叶大嫂，扭头对身边的游彬道，“你是不知道你这闺女有多倔，刚开始说什么都不肯要我买的东西。 “就算用我的铺面又如何？外面人想要都没有呢！ “难道我不给你们用，要去给别人用么？ “我当初置办这些家产还不就是想着，等你回来之后能有些家底儿。 “就算回不去御膳房，也还可以开店开酒楼。 “我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说没就没，这些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们的么！” “老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大嫂被岑老这么一说，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了。 “老爷子，跟您说实话吧。 “我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就该趁热打铁。 “就像我家老二媳妇，如今已经雇了好几个绣娘，明天就要开始做衣裳了。 “但是我心里又着实没个底，我感觉开个饺子馆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若真让我像董老爷子那样开那么大一个酒楼，我可没那个本事。” 这次厨艺比试中，叶大嫂拿了第三名。 虽说这个第三名是替补上来的，但哪怕只是第四，也已经十分厉害了。 所以她如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对自己的厨艺不自信了。 叶大嫂更担心的，其实是自己管理不好那么大一个酒楼，白瞎了岑老花的钱和心思。 不料这次还不等岑老开口劝她，晴天就抢着说：“娘，吕师父一直都在教我记账和做生意 “你要是怕自己管不好酒楼，那我来帮你管不就好了呀！” 岑老也立刻附和道：“可不是么，你看看你，挺大个人了，都不如咱们晴天有胆量。 “又不是让你去什么龙潭虎穴，不就是个酒楼么，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当初开饺子馆你不是也犹犹豫豫的，如今你看怎么样，还不是干得风生水起。” 叶大嫂一想，好像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她一咬牙道：“行，干！回头我去问问路掌柜，看她愿不愿意过来给我做掌柜！ “若是有她在店里坐镇，我就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叶大嫂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把开酒楼的事儿答应下来，大家吃完饭一撂筷子，岑老就起身道：“走，咱们去店里看看。” “啊？去饺子馆么？”叶大嫂还以为岑老是在关心饺子馆明天客人太多该怎么办的事儿，还一个劲儿地说，“老爷子，您放心吧，我临时雇了人，明天也说了让她们多买肉、买菜、和面……” 她还没说完，就被满脸笑容的孟钰给打断道：“游娘子，老爷子是要带你去新酒楼看一眼。” “什么新酒楼？”叶大嫂整个人都蒙了。 “怎么，许他们爷俩给你准备礼物。 “我这个做祖父的，就不能提前准备一份礼物了？” “这……”叶大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礼物未免也太大太重了吧？ 看着面带笑意的岑老、石雷和孟钰，她突然转身看向叶老大和晴天父女俩。 “别告诉我你俩早都知道了啊？” 若是怎样，那这爷俩未免也太能藏了。 晴天跟叶老大同时摇头。 “媳妇，咱们有一说一，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 “我娘不是总说我是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我有啥事儿能瞒得住你啊？” 叶老大为了自称清白，甚至都不惜开始说自己的缺点。 孟钰赶紧打圆场到：“大家先慢慢往外走，我去赶车。” 很快，一家子人就来到酒楼门口。 看着面前三层小楼，叶大嫂惊得合不拢嘴。 来的路上她还在想，她也不奢求岑老给她准备的酒楼有多大，只要能让她做菜，而不是每天拌馅儿包饺子，她就已经很高兴。 但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叶大嫂如今看哪里都觉得是惊喜。 岑老先让石雷和孟钰进去把灯笼点起来。 酒楼内部很快就亮堂起来。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岑老说罢，便领着叶大嫂走进了酒楼。 这个酒楼完全是按照岑老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设计的。 整个儿三楼被楼梯分为一左一右两个大套间，专门用来接待达官贵人。 二楼便是正常的雅间，一楼是大厅。 这些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岑老特别重视后厨。 灶间在后院，不但十分高大宽敞干净，而且灶口留的特别多，几乎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个人一起在灶间忙活。 每个灶口旁边都准备好了小桌子和全套调料。 这样就能确保做菜的人，无论用哪个灶台，随手可及的东西都是齐备的。 万一有什么临时需要，随手切个菜什么的也特别方便。 之前看酒楼的三层楼的时候叶大嫂还没说什么，此时看到灶间的设计反倒是赞不绝口。 “老爷子，这灶间的细节简直绝了。 “也就只有您这样自己上手做过菜是，才知道什么地方会用着不舒服。” 等到整个儿酒楼看完，叶大嫂再次迷惑了。 岑老不是说这是送给自己，祝贺自己在厨艺比试夺得第三名的奖品。 但是看这酒楼里面的模样，明显是把旧的全部拆掉，重新装潢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哦啊的啊！ “老爷子，您这礼物准备的时间未免也太早了吧？” 可不是么，岑老爷子早在年后就找人开始重新收拾和装潢这个门面。 虽说叶大嫂得了第三名果然是意外之喜。 但是就算没进前三，都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宫中贴出来的告示里，其他大厨后面跟着的都是在京城甚至是外地都颇具盛名的酒楼。 唯独到了叶大嫂这里，后面就跟着个饺子馆。 岑老觉得就算叶大嫂不在乎，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家里又不是没有铺面没有本钱，完全可以走到更高、更好的地方展示自己的才能。 别看叶大嫂之前各种担心和推辞，但是当她看到刚刚装潢好的酒楼和后厨，心里那一丝丝最后的防线一下子就崩断了。 岑老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了，如今若是还要推三阻四，那就太不把人家的付出当回事了。 于是叶大嫂立刻来了精神，拉着岑老的手保证道：“老爷子，您放心，我一定把这家店开好，绝对不给您丢脸。” “这才对嘛！”岑老爷子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反手就把一大串钥匙交给了叶大嫂。 “以后这里就由你全权负责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跟操心了。” 岑老说完正准备转身回家，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把拉住游彬回头道：“对了，我对你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你爹在你这边后厨做事，行不行？” “瞧您这话说得，这难道不是我亲爹么？ “别说是过来后厨帮忙做饭了，就算住在我这儿都行。” 游彬毕竟是从小就跟着岑老学厨，基本功打的就十分扎实，然后按照培养御厨的标准一步步学出来的。 但是等他被流放关外，开始教叶大嫂学厨的时候，脑子就已经是一阵儿清楚一阵儿糊涂了。 所以叶大嫂小时候，经常学得稀里糊涂，为此还挨了不少打骂。 等到年纪大一些了，自己有了理解能力之后，这样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所以无论从基本功还是别的各个方面来说，叶大嫂都是远不如游彬的。 在不发疯的时候，他做饭的手艺绝对是在叶大嫂之上的。 其实岑老并不介意养着游彬，不过就是在家里摆一副碗筷的事儿。 但是这段时间，对于游彬之前的疯病和后面被房梁砸好了这件事，岑老私下不止一次找到御医详细咨询情况。 虽然大家都对他突然好了这件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却全都建议，应该让他做些力所能及而且自己也喜欢的事情，不能直接把人圈在家里，否则好人都得待废了，更不要说是原本就得过疯病的人了。 其中一个御医还跟岑老说：“他被砸之后不是机缘巧合到了天津卫么？ “依我看就是因为他在天津卫开了个小铺子做饭，不然啊，这疯病说不定早就复发了。 “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回去跟他商量一下，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话，就让他出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要做事适度，别累着了，对他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岑老此时才有了这么一问。 叶大嫂自然是满口答应。 虽说刚开始面对父亲的时候，她还是会有小时候的阴影。 尤其是游彬刚回来那几日，她还连做了几天噩梦。 甚至游彬突然一抬手，她都会下意识地躲避。 直到后来发现，父亲的疯病好了之后，性情跟以前比简直是直接反转。 他现在特别温和内向，别说生气了，就连话都不多，最喜欢做的就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家里人聊天，吃饭。 叶大嫂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如果从小父亲就都是这样的，自己的童年是不是可以过得更幸福一些？ 最近在发现游彬的性子变得温和之后，叶大嫂也跟他聊过几次。 虽然游彬对自己疯疯癫癫的那些年，记忆是十分混乱零碎的。 但是叶大嫂还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游彬当初之所以说自己的厨艺传女不传男，其实是有自己的考量在其中的。 他当时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所以就很固执地以为儿子若是学了厨艺，今后就会走上自己的老路。 但他又不忍心把岑老教给自己的一身本事带进棺材里，所以才选中了家里唯一的女儿传授。 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受苦，长大了被哥哥弟弟埋怨的根源竟然是这么回事。 虽说当初的伤害早已造成，是无法磨灭和弥补的。 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年纪，终于得到了一个有关这一切的答案。 叶大嫂觉得自己释然了许多。 “爹，放心，你若是愿意来这里给我做大厨，我保证给你开最多的工钱，让你干最少的活儿。 “什么帮厨、改刀，我都给你配齐了，你只管上灶，如何？” 游彬知道是女儿在跟自己开玩笑，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笑着抬手挠挠后脑勺。 “好，就这么说定了！”岑老则生怕叶大嫂反悔似的，一口替他答应下来。 第542章 留着以后给晴天做嫁妆 看过酒楼回家，叶大嫂这次是彻底失眠了。 她侧着身子面对晴天，轻轻地帮她打着扇子。 听着背后叶老大传来的鼾声和窗外的虫鸣。 这熟悉的一切，都让叶大嫂觉得心里很平静。 但是只要一想到新的酒楼，那么大一家酒楼就要由她来经营了，心里就又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这天晚上，叶大嫂想了许多，从自己的小时候，想到今后的日子。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她才终于进入了梦乡。 睡着之后，她的唇角都还噙着笑意。 第二天早晨起来，虽说昨晚睡得太少，但叶大嫂却格外神采奕奕。 她一边帮叶二嫂收拾着她做衣服的东西，一边跟她说着开酒楼的事儿。 听了叶大嫂的话，叶二嫂想来京城的心思又跟着动了。 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趁着这次多赚点钱，希望能攒够进城租店面的钱。 叶二嫂带着东西来到饺子馆的时候，有几位绣娘已经先到了。 一想到这里是厨艺比试第三名的游娘子经营的饺子馆，大家就都挺好奇的，还特意绕到前面去看门面是什么样子。 这会儿时辰还早，后厨还在忙着剁馅儿和面，店里的门板都还没卸下来，但是已经有人在外面等着了。 “饺子馆的生意果然好啊！” “这么早就有人过来等着了，真不愧是叶大嫂啊！” “你们说咱们在这做活儿，是不是就每天都有机会尝到叶大嫂的手艺了？” “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几个绣娘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直到叶大嫂和叶二嫂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她们才赶紧跑回来帮着拿东西。 叶大嫂拎着一副包袱，带着叶二嫂和绣娘们走进屋里道：“一共三间屋子，你们自己选两间白天用。 “晚上的话两边屋子都可以睡，吃饭什么的如果你们没有特殊要求，就跟着店里一起。 “你们选好屋子，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咱们一起收拾一下。” 叶二嫂看了一下说：“我们就要堂屋和西屋吧，东屋还要留着给晴天回来午睡用，大嫂平时也要在这记账和休息。 “而且堂屋东西少，也好收拾，把桌椅板凳都搬出去，换成绣架就好了。 “我在西屋炕上剪裁和做衣裳就行，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叶大嫂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办。” “大嫂，你快去忙你的，我这边这么多人呢，不用你帮忙。” “是啊，游娘子，我们自己收拾。” 叶大嫂一想也对，便道：“那你们自己看着来，有啥事儿问我弟妹就行，我先去后厨帮忙了。” 叶大嫂走后，绣娘们一起动手收拾，很快就把没用的东西都搬到后面的库房中了，一个个绣架也都摆好了。 因为工期紧、任务重，所以把屋子收拾好之后，大家也都没耽搁便开始做事了。 家里这边，叶老大今天没跟叶大嫂一起走，他把晴天送到秦府之后，便直奔武馆去找程老板谈正事儿了。 晴天来到秦府，刚进门就得到了门子的连声恭喜。 “听说晴天姑娘的娘得了厨艺比试第三名，这可真是在皇上面前都露了脸，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们大家都说要找机会去游记饺子馆尝一尝呢！” 晴天听到别人夸叶大嫂，甭提多高兴了，笑得小脸儿像朵花儿似的。 门子一路将她送到书房门口才离开。 晴天自己推门进屋，就看见秦鹤轩已经早就坐在窗边看书了。 “秦哥哥，我来啦！” 晴天蹦蹦跳跳地来到秦鹤轩的对面，趴在桌上冲他笑得一脸灿烂。 秦鹤轩将桌上摆着的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道：“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呀？”晴天看着面前这个跟秦鹤轩手掌差不多大小的木盒，好奇地伸手打开。 盒盖一打开，她就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盒子里装着的居然是各色宝石。 秦鹤轩伸手将盒子倒扣过来，把所有的宝石都倒在桌上让她细看。 这些宝石个头都不小，最小的也几乎有晴天的手指肚那么大。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宝石上面，折射出五颜六色炫目的光彩。 “秦哥哥，这些宝石好漂亮啊！”晴天看得眼睛都直了。 “喜欢么，都是你的了！”秦鹤轩笑着说。 一听这话，晴天立刻找回了理智，拼命摇头道：“娘说了，不能收别人的东西。” “这可不是我给你的。”秦鹤轩早就知道叶大嫂对晴天的这个叮嘱，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送晴天东西了。 “那是谁给我的啊？难道是魏先生？” 晴天顿时陷入了纠结，师父给的东西能推辞么？ 此时正好魏衍推门而入，闻言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你师父穷得很，除了这一屋子的书，别的什么都没有。” 晴天一听不是魏先生，便重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秦鹤轩。 “你是不是把你的青花大盘给忘了？”秦鹤轩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子，无奈道，“之前不是说了会帮你卖个好价钱么！ “之前就有很多人感兴趣，但是瑰宝斋的掌柜想帮你卖个高价，所以一直吊着他们几个没松口。 “谁成想竟歪打正着，这次有好几个西洋小国的使者来咱们大齐，他们对瓷器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这几个西洋小国有些有丰富的金矿银矿，有的则是有很多宝石矿。 “所以这一匣子宝石，就是瑰宝斋掌柜用你的青花大盘帮你换来的，我只是代为转交罢了。” “这么厉害！”晴天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小孩子本来就喜欢花花绿绿和闪亮的东西。 这一盒子宝石，正好满足了所有特征。 所以晴天虽然不知道这一盒子宝石值多少钱，但光是看着它们这么漂亮，就已经很开心了。 魏先生让晴天摆弄了一会儿，然后才过来道：“好了，先收起来吧，该干正事儿了。 “你们两个谁先来背昨天布置的功课？” …… 叶老大用一上午的时间，跟程老大把这次去关外的事儿谈了个七七八八，看着时候不早了，就赶紧来秦府接晴天。 父女俩回到饺子馆，一进屋就被堂屋里摆满的绣架给吓了一跳。 绣娘们都认识晴天，见她进来都纷纷跟她打招呼。 “晴天回来了呀！” “外面热死了吧？看把我们晴天的小脸儿都给晒红了。” “晴天怎么没穿上次叶二嫂给你做的衣裳啊？该不会是不喜欢吧？” 那件衣服可是大家一起赶工做出来的。 “当然喜欢啊！但是我现在不能穿。” 见大家都面露疑惑，晴天赶紧解释道：“因为吕师父和二婶儿跟段夫人承诺过，会让她们母女成为除了女王之外，全京城最早穿这个衣服的人。 “所以就算二婶跟大家一起帮我做了新衣服，我也得留到段夫人和段大姑娘都收到衣服之后才能穿。 “不然岂不是让吕先生和二婶儿食言了么！” 刚才问问题的绣娘一拍大腿道：“这是叶二嫂交代你的吧？我们竟都没想到这一层。” 叶二嫂闻言从西屋出来道：“你这可真是高看我了，这衣服我又不是做好了拿出去卖，只是给自家孩子做了穿，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些。 “你们可别看晴天只是个小孩子，她可聪明着呢！” 绣娘们听了这话都啧啧称奇，没想到晴天小小年纪，竟然就能想到这么多事儿。 “二婶儿，我娘在屋里么？” “在呢，快进去吧！” 晴天赶紧拉着叶老大的手进了东屋。 虽然她不是个怕生的孩子，但是面对好几个绣娘的轮番轰炸她也是有些招架不住的。 可能她们平时都是一边绣花一边聊天，所以一个个都特别能聊。 随便有点什么事，只要起个头，她们就能聊到天荒地老。 叶老大一进屋，突然看到这么多绣娘，更是直接低下头，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失礼。 所以这会儿赶紧跟着闺女进屋去了。 “爹，你快把门关上。”晴天一进屋就忍不住小声说。 叶大嫂见状忍不住问：“晴天，怎么了，你不喜欢二婶的人在这里干活么？” 见女儿这样，叶大嫂心里不免有些后悔，之前不该自己想当然地提出这个建议，都没想到该问问女儿的意见。 好在晴天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依旧小声说：“不是啦，是我有好东西要给你和爹看！” 晴天说着，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木盒，打开就直接把里面的宝石全都倒在桌上了。 “什么好……”叶大嫂还没说完就哽住，被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老大凑近桌边看了半天，才终于找回声音问：“闺女，这是什么呀？” “秦哥哥说是宝石。” 叶大嫂后脑勺都麻了，后背上全是冷汗。 但是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就错怪了晴天，所以用力咽了口口水，问：“晴天，这些宝石是怎么来的啊？” “娘，你还记得大盘子么？就是我在废窑里捡的那个。” “青花的那个么？当然记得啊！”叶大嫂点点头。 当时晴天把那个盘子拿回来，还说让她装菜用。 还是她觉得盘子太大而且挺精美的，吃饭用太浪费了，这才摆在一边没有用过。 后来好像还是秦鹤轩说可以帮晴天卖个好价钱，于是就让他拿走了。 这都过了很长时间了，晴天若是不提，叶大嫂是真的快忘了。 “秦哥哥说一个西洋使臣，用这盒宝石换走了我的盘子，所以这些宝石现在都是我的了！” 晴天抬起双手，在桌上大大地比划了一圈。 “一个盘子换了这么多宝石？”叶大嫂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晴天。 都不热啊，看来不是发烧说胡话了。 叶老大也觉得不可思议，重复问了几遍，眼瞅着都要把晴天给问急了，这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这、这也……”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只是觉得整件事太过神奇，若非发生在自家身上，任凭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他肯定也是不会信的。 虽然早就听说西洋人十分喜欢大齐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等东西，但是喜欢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秦哥哥说买了这个盘子的西洋使臣，他们国家有很多宝石矿，所以这东西在他们那边其实不是很值钱的。” 即便再不值钱，这么多这么大的宝石也实在太惊人了。 叶大嫂这会儿才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把晴天拉到自己面前，一脸严肃地盯着她问：“这件事除了秦小少爷和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晴天想了想道：“魏先生知道，瑰宝斋的掌柜知道，还有你们两个也知道了。” “你确定就这几个人么？你除了爹娘之外，没有跟其他人说吧？” “没有！”晴天十分肯定地说，“秦哥哥那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是我只告诉给爹娘了。” “太好了。”叶大嫂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捧着晴天的脸亲了一口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了，知道了么？” “奶奶和哥哥们也不能说么？”晴天问。 “谁都不能说！”叶大嫂再次强调道，“太姥爷这边的人也都不能说。” “好吧，娘，我知道了。”晴天看着叶大嫂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认真地点了点头。 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她信不过家里人，只是这一盒子宝石不是寻常东西，万一传出去，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来，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行了，这东西娘帮你收着，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待晴天离开之后，叶大嫂才低声对叶老大道：“这些东西，我寻思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动了，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放着，等以后给晴天做嫁妆用，如何？ “到时候她想卖掉换钱也行，或者拿去打首饰镶嵌头面也行，你觉得呢？” 叶大嫂说了半天，也听不到叶老大回应，抬脚踢踢蹲在地上的叶老大问：“咋了，哑巴了？” 谁知叶老大一抬头，眼泪竟然也随之落了下来。 第543章 一门心思都扑在叶老四的婚事上 “你这人咋回事，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叶大嫂无语，“咋地，就这么听不得闺女以后要嫁人啊？” “不是。”叶老大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我就是觉得，虽说是咱们收养了晴天，但你说咱都做啥了？ “人家孩子自己，又聪明又懂事还能赚钱，简直就像菩萨跟前的玉女下凡了似的。 “你说咱们两口子上辈子是干了什么好事儿，这辈子能有晴天这么个乖女儿？ “我现在听着晴天喊我爹，我都觉得亏心。 “不行，我以后得对晴天更好才行。” 叶大嫂刚开始还被叶老大的话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晴天的特殊之处了。 听到后面发现不是，她才猛地放下心来。 行吧，还是那个傻老爷们没变。 “差不多得了，你就差在肩膀上给晴天安个座位天天扛着了。”叶大嫂一脸嫌弃地推开叶老大，“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吧，净说这些没有用的。” 但是嫌弃归嫌弃，叶老大那几句话却是说到了叶大嫂的心坎儿里。 她也经常悄悄问，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老天爷竟然赐给自己一个这么好的闺女。 晴天不知道叶老大和叶大嫂此时心里都较上劲儿了，都打算变着花样儿地再对她好一些。 她洗完手就在等着吃饭，但是等了半天也不见爹娘出来，便在堂屋好奇地看着大家绣花。 绣花在晴天眼中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那么细的针和线，来回穿梭，慢慢就会变成美丽的图案出现在衣料上。 见她站在旁边看得入神，一旁的绣娘便笑着问：“喜欢绣花啊？” “喜欢。”晴天点点头。 “那以后我们教你做女红啊！” 绣娘们都挺喜欢小晴天的，一听她说喜欢绣花，立刻一个个争着抢着要给她做师父。 谁知晴天却摇摇头道：“看你们绣花挺好玩的，但是我不准备学这个。” 一听这话，绣娘们都愣了。 她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道难道晴天是因为自己读过书，所以看不起她们这些做针线活儿的？ 其中就有人忍不住道：“女孩儿都是要学女红的，哪儿能连针线活儿都不会做呢！” “我可以找人做啊，为什么非要自己做？”晴天不解地说。 “可是……可是从古至今，女人都是要会针线活的啊……” “那如果大家都学会了绣花，你们不就没生意可做了么?” 晴天这话一下子把几个绣娘给问住了。 大家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听起来的确又有几分道理。 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晴天，你是不是因为读书识字了，所以就看不上我们这些只会绣花的人啊？” “啊？”晴天被这话给问蒙了，“我为什么看不起你们呀？ “你们觉得我看不起我二婶么？” 绣娘们一想，也对啊！ 叶二嫂也不识字，也是绣娘出身，只是做衣服的手艺比她们好一些。 但是晴天平时经常给叶二嫂送吃的，跟她也一直很亲，丝毫没有看不起的样子。 晴天继续跟她们解释道：“我说我不准备学女红，是因为我没有你们手巧，可能要花很多时间练习，却还是达不到你们的水平。 “但是女红并不是非学不可的，是可以花钱买到的。 “所以我完全可以把这些时间节省下来，用在我擅长的事情上，这样会更划算一些。” 说到这里，晴天似乎担心大家误解自己的意思，歪头想了想，又给大家打了个比方道：“就好比我娘和我二婶儿。 “我娘厨艺很好，只要别人教过她一次的菜，她就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她从小也学了女红，花了许多时间，水平却远没有她的厨艺那么好。 “再说我二婶，她就是很擅长绣花和做衣服。 “我们从关外逃荒过来这一路，二婶儿坐在摇摇晃晃的平板车上，都能稳稳当当地给我做衣裳。 “但是二婶在厨艺上却是远远不及我娘的，有时候切菜还会切到手……” 叶二嫂在西屋听到晴天的话，笑着嗔怪道：“你说事儿就说事儿，咋还揭我的短呢！” 晴天赶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很快又放下来道：“我说这话不是要揭谁的短，只是想说，如果我娘从小不学女红，而是把这些时间都放在学厨艺上，她的厨艺肯定会更好。 “二婶儿如果从小干脆就不学厨艺，一心只学女红，现在肯定也会更厉害。 “大家明明可以用自己擅长的本事去赚钱，再用赚到的钱去买其他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呢？ “你们绣花赚了钱，不是也会出去下馆子吃饭么！” 晴天这个解释的角度，是屋里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的，但是却越听越有道理。 “晴天这话说得还真在理，我做饭就特别不好。 “我家男人和孩子到现在都不许我进灶间，说我做饭就是糟蹋吃的。 “为了这件事，小时候都不知道被我娘打了多少次。 “她总说我不好好学，不用心，说为啥女红学得那么快，做饭就那么费劲。 “但就像晴天说的，我就擅长女红，不擅长厨艺呗！ “我娘也不想想，就我爹跟她两个人，能生出个什么都会、都做得好的孩子不？” 大家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但是话糙理不糙，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是啊，真没想到，咱们都一把年纪了，竟还没有晴天这么个小姑娘想得清楚。” “看来读过书就是不一样，看到晴天啊，我都有点想把我家闺女送去念书了。” “想送就送，你每天绣花也能赚不少，供一个孩子读书算什么。” “我倒是想呢！可是能往哪儿送呢？” 此言一出，刚刚还一个个激动起来的绣娘瞬间都不说话了。 可不是么，女孩子想读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晴天听到她们这么说，原本心里还只是个轮廓的想法，如今渐渐越来越清晰。 她以后一定要办个只收女子的书院。 无论年纪多大，哪怕像叶大嫂、叶二嫂甚至叶老太太那么大，只要想来学，就都可以入学才好。 晴天正想着，叶大嫂和叶老大就从东屋出来，招呼众人不要忙了，赶紧来吃饭。 大家陆续放下手里的活儿，纷纷去洗手准备吃饭。 最近饺子馆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叶家人还没回去，后厨又多了好几个临时雇工，叶二嫂这边还有好几个绣娘。 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要分三个地方，不然根本坐不开。 饭桌上，叶老太太提出来该回村里了。 “之前本来想等着你们没那么忙了一起回去，新房那边就等着上梁了。 “但是我这两天看店里的情况，你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没时间回去了。 “正好老二媳妇也忙，不如就再往后拖一拖，等你们把这阵儿忙过去再说吧！ “不过这几个臭小子必须回去读书了，再待下去心都要玩野了。” 叶昌年立刻抗议道：“才没有呢，妹妹有教我们继续识字。” 大家听了这话全都笑了起来。 叶三嫂看着儿子无语道：“让妹妹教你们，你说出来也不嫌害臊。” “为啥要害臊啊，妹妹那么聪明！”叶昌年丝毫不会因为自己不如晴天而嫉妒或是难过，反倒觉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家里大人们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儿。 “也好，那就明天回去吧！”叶老大点点头，“我下午没事，可以带你们出去逛逛，看有什么需要买回去的不？” 几个孩子一听说要去逛街，一个个都来了兴致。 但是叶老太太却一口回绝道：“买啥买，钱多烧的啊？家里菜园子的菜现在都能吃了，啥都不缺。” 吃过午饭，除了叶老太太和晴天之外，其他人根本都没地方睡午觉，只能自己找个地方闭上眼睛稍微歇一会儿。 叶老太太的午觉还没睡醒，饺子馆就来了个稀客。 听到有人敲门，叶昌瑞跑过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就立刻扭头冲屋里大喊：“娘，堂婶来了。” 叶大嫂赶紧从屋里出来迎接。 “弟妹，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屋坐。” 邵氏笑着说：“大嫂这是怪我来得少呢！” “那你以后可得多过来才是。”叶大嫂也跟她说笑。 “我今天来可不是白来的，我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邵氏满脸笑容地说。 叶大嫂一听这话，心里就隐隐有了些预感。 “哎呦，那我赶紧把老太太叫起来。” 叶老太太刚被叫起来有点蒙，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一般没有啥大事儿的话，家里人是不会打扰她睡午觉的。 “娘，庆山媳妇来了，说给咱们带好消息来了！” “啥好消息？”叶老太太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娘，你说呢，啥好消息能让人家大热天的亲自过来？” 叶大嫂激动地说完，见叶老太太还是一脸茫然，只能挑明了道：“肯定是老四的婚事有信儿了啊！” “哎呀！”叶老太太一听这话，瞬间困意全无，人彻底清醒过来，赶紧起身出来。 邵氏看着满脸期待的叶老太太，笑着说：“大娘，我总算是不负重托啊！” 叶老太太瞬间喜笑颜开。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 “来，快进屋坐，好好跟我说说。” “这门婚事，如今周小娘子的父母，已经基本上松口，渐渐接受了。 “不过人家说了，想趁着您还在京城，想要在一起吃顿饭，会一会亲家。 “一来是看看咱家婆婆和兄长嫂子们什么样。 “二来也是想聊聊彩礼和嫁妆的事儿。 “毕竟人家家里条件好，不知道咱家是什么情况。 “人家可是说了，如果会亲家没问题的话，就可以交换庚帖了。”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更加激动了，这几乎就跟答应了没什么两样啊！ 她一把抓住邵氏的手，连声道谢，紧接着又开始紧张起来。 “那会亲家肯定得咱家准备，这可怠慢不得。 “为了老四的婚事，这会亲家必须办好了，绝对不能让人家挑出理来。” 邵氏闻言也点头道：“是啊，这可马虎不得。 “依我看不如在将军府办，也好给他们一个震慑，免得不把咱们家当回事。” “那可不行。”叶老太太闻言却连连摇头。 跟人家周小娘子比，叶老四本来条件就不够好。 亏得人家姑娘不介意，还对老四芳心暗许。 人家爹娘怕是因为疼闺女，所以才不得不答应的。 这个时候必须给人家看自家的诚意，哪里能用权势压人。 更何况虽说是亲戚，做将军的也是叶庆山又不是叶老四。 让邵氏帮忙说亲倒是没什么，可若真去人家将军府会亲家，背后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是叶老太太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只得抬头看向叶大嫂问，“要不还是去琼华楼吧，又气派，菜又好吃。” 一听叶老太太说琼华楼，叶大嫂突然一拍大腿道：“哎呀，娘，去什么琼华楼啊！ “我那新酒楼不是都装潢好了么，如今还没开业，咱们到时候就用酒楼，专门只招待周家一家人。 “我来做饭，保管地方又气派，菜又好吃，还显示出咱家的重视，您看咋样？” 叶老太太听得叶大嫂自己主动把这件事儿揽到自己身上，一下子欢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要不人家都说，长嫂如母。 “老四真是命好啊，有你这么好的一个大嫂。” 叶老太太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娘，您看您，这么好的事儿，咋还哭了呢！” 叶大嫂赶紧扯出帕子给叶老太太擦眼泪。 “老四是我看着长大的，周小娘子如今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了。 “他俩的婚事，您说我能不上心，能不帮着使把劲儿么？” 邵氏闻言更是拍着巴掌道：“大嫂，有你这个厨艺比试的探花在，周家若是还能挑出毛病来的话，连我都不能答应！ “咱们赶紧定个日子，我好去给人家回话！” 这下叶老太太也不急着要回去了，一门心思都扑在叶老四的婚事上了。 第544章 三位哥哥家里都有点儿本事啊！ 会亲家这天，叶老四虽然不用去，但也特意请了一天假过来。 叶老太太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衣服，从屋里出来看到叶老四便道：“幸亏这次是为了跟你大嫂庆祝而来，所以带了身儿好衣服，不然都不知道穿什么好，现做也来不及了。” 叶老四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难受。 自己都已经在京城当差赚钱了，居然都没想到要给娘多做几身儿像样的衣服。 今天会亲家，周家来的是周小娘子的父母和大哥。 叶家这边由叶老大陪着叶老太太去。 然后还有邵氏和另外一位帮忙牵线搭桥的媒人许娘子作陪。 周父、周母和周大哥从车上下来，看到酒楼的门面，却发现上面还没有招牌，都觉得颇为奇怪。 许娘子在旁边察言观色，赶紧道：“这里是老大家的新酒楼，刚装潢好还没开张，就先用来招待你们了。” 周父闻言抬头看向三层的酒楼，心想不是说叶家是乡下人么，居然开得起这么大的酒楼？ 许娘子陪着周家三口人进门，看到酒楼室内的装潢之后，周家三口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原本对自家财力上的自信似乎也没那么强了。 早就过来等着的叶老太太、叶老大和邵氏看到人来了，也赶紧迎上来。 许娘子帮忙互相介绍之后，众人寒暄几句，叶老太太便请大家上楼。 看到三楼的模样之后，周家人更是有点心里没底了。 周母更是一个劲儿地看向许娘子，这怎么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呢？ “三位快请坐。”叶老太太招呼三人落座。 叶大嫂端了茶水上来。 周大哥看到叶大嫂，盯着看了半晌，弄得周父、周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母扯了扯儿子的袖子道：“你干什么，太失礼了！” 周大哥却突然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是不是游娘子啊？” “您认识我？”叶大嫂看向周大哥，但是并不认识，甚至都不觉得眼熟。 “是啊，我知道您，我去您店里吃过饺子，还买过生饺子回家吃过。 “当时店里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所以我见过您。 “前几日听说您得了厨艺比试第三名，实在是太厉害了。” 周大哥十分激动地说完，又扭头对父母道：“爹，娘，你们还记得么，之前我买回家的婆婆丁馅儿饺子么？就是游娘子店里做的。” 一听儿子说起这个，周父周母立刻就想起来了。 当时儿子说买了婆婆丁猪肉馅儿的饺子回来，二人还觉得颇为不屑，觉得那种山野菜能好吃到哪里去。 但是因为儿子去店里吃过，所以极力给他俩推荐，二人不愿意扫儿子的兴，才硬着头皮尝了尝。 没想到当真是一口惊艳。 那天两口子几乎是抢着将饺子吃完的，最后双双吃撑，不得不吃山楂丸来消食。 “原来那个婆婆丁馅儿的饺子是游娘子做的啊？”周母的态度立刻热络起来，并且忍不住问，“之后我们自己家也弄了一些婆婆丁包饺子吃，但是味道总是差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母这话刚问完，自己就后悔了。 那应该是人家的秘方吧，哪儿能轻易告诉自己呢！ 谁知叶大嫂却丝毫没犹豫便道：“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诀窍，只不过这婆婆丁必须是从山里挖回来的，田里地里的味儿就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啥，但是我们以前在关外的时候都是这样吃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周母恍然，“山上的东西肯定是比地里的好，尤其是你们关外的山里，长出来的东西估计都有灵气儿，不然怎么能有人参灵芝那么多好东西呢！” 这几句话一说，气氛顿时就轻松了不少。 叶大嫂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做饭，今天大家第一次见面，我给你们露一手。” 周家人没想到过来会个亲家，居然还能吃到游娘子做的菜。 要知道，人家可都是去宫中做过菜的人呢！ 许娘子一看气氛挺好，赶紧帮忙转入正题道：“真没想到，两家原本还有这样的缘分呢！ “今天咱们两家坐在这里，主要还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儿。 “双方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咱们也别不好意思，都摊开来说清楚，不然以后再找补可就不好了。” 叶老太太闻言赶紧表态道：“我家什么要求都没有，一切都看周家的。 “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尽最大努力配合。” 周父和周母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由周母开口道：“说实话，叶四郎这孩子，我们之前也偷偷去看了一眼。 “身高和模样还有他如今的差事，我们都还算满意。 “有关他以前的事儿呢，许娘子也跟我们说了。 “这也不是叶四郎的错，也怪不得他。 “好在没有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问题。” 听了这话，叶老太太一直提着的心瞬间落下去一半。 不计较叶老四以前的事儿就已经很好了，接下来的难关就是聘礼了。 叶老太太对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毕竟周家条件好，周小娘子也是个好姑娘。 就算人家聘礼要的高一些，自己找几个儿子凑一凑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只听周母继续道：“关于聘礼，其实我们也没太多要求，就按着京中的习俗来就行。” 叶老太太听到这话，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这么顺利么？ 紧接着就听周母来了个。 “但是……” 叶老太太还没落地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集中精神去听周母这个但是后面要说什么。 “一来，我家就这一个女儿，从小也宠惯了些，我实在不想让她嫁到外地去。 “二来你家四郎以前那件事，村里人都是知道的，我怕女儿在村子里会听人闲话。” 听了这话，叶老太太赶紧道：“老四在京中当差，两个孩子以后若是成了，自然也是要住在京城的，最多逢年过节回老家去住一两天，还请你们放心。” 周母闻言微微一笑，道：“有您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不过既然说住在京城，那我就多嘴问一句，你们打算在哪里买房子啊？” “……”叶老太太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给问蒙了。 怎么就突然说到买房子上去了？ 虽然不知道京城的房子怎么卖，但是想想也知道，京城的房子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买得起的么？ 如果要买，肯定无论地段还是大小，都得差不多才行，她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叶老太太刚要说话，但是一左一右的叶老大和邵氏却都在桌子下面扯她的衣裳不让她说。 叶老大道：“我们对京城的房子不是很了解，但是可以先去看看房子，等看得差不多了再跟您家商量，如何？” 周大哥闻言直接道：“你们不了解也没事儿，我对这方面还是有些了解的，回头我陪你们一起去看。” 这话说得就颇有些压迫性了，好像在逼着叶家尽快买房的感觉。 但是为了叶老四的婚事，叶老太太和叶老大还是忍了。 但邵氏觉得不能让周家这么咄咄逼人。 这次让了步，以后还不得处处落入下风？ 于是她笑着说：“这倒不必麻烦周家大哥了，回头让我家庆山在同僚中先打听一下。 “要我说，我家西边那一片就挺好。 “正好在羽林卫和将军府之间，以后咱们互相走动也方便，老四去当差也离得近，最重要的是这一片儿治安好，住着踏实，是不是？” 听到邵氏说话，周家人才想起来还有一位将军夫人在场。 主要是叶家人和邵氏都太过低调了，搞得他们都快把邵氏这身份给忘记了。 周大哥闻言立刻讪笑道：“你们自己有门路那就最好了，我也就是提个建议。” 叶老大明白了邵氏的意图，也跟着接话道：“那一片的确不错，我岳丈家也住在那边，以后大家可以相互照应。 “我记得岑老爷子在周围也有房产，估计对那边也比较了解，等我回家了也帮老四打听一下。” “岑老爷子？”周大哥听到这个姓，再想起叶大嫂的身份，立刻问，“可是那位岑御厨岑老爷子？游娘子跟他也有交情？” “岑老正是我妻子的祖父。” 周家人立刻又被震撼住了。 叶家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啊？这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听得叶家说会去看房子之后，又接连被邵氏和叶老大给震慑到了，所以周家人也没有再提其他要求，而是主动说起了自家的情况。 “我家是做布料、绸缎生意起家的，经过这些年的打拼，在京中也开了好几个绸缎庄，日子也宽裕了许多。 “我们两口子就这两个孩子。 “她大哥早就成家了，也有自己的买卖，用不着我们太操心了。 “所以唯一这一个女儿出嫁，在陪嫁上面我们肯定是不会吝啬的。” 一听说周家是开绸缎庄的，叶老太太立刻道：“我之前只知道你们家是做生意的，今天刚知道原来是开绸缎庄的。 “正好他二嫂是做衣裳的，以后说不定还能合作一下。” 周父闻言心道，这叶老太太果然是乡下妇人，没什么见识。 自家那么大的买卖，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什么做衣裳的人想合作就能合作的好么！ 但是周母觉得叶家人的态度一直很好，不想让叶老太太下不来台，便道：“那敢情好，不知叶二嫂在哪个成衣铺做事啊？说不定还真跟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呢！” 叶老太太道：“她哪有什么成衣铺，就是在家自己给人做衣裳。 “原来都是在京城接了生意回村里去做的。 “这不是最近给女王做的那身儿衣裳太受欢迎了，如今又请了好几个绣娘，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给人做衣裳呢！” “您是说给女王做衣裳……”周母惊讶道，“该不会是给贝娅特丽丝女王做的那身儿衣裳吧？” 邵氏立刻道：“可不是么，那身儿衣裳就是我家二嫂做的，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周家三口人又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按理说，女王这件衣服虽然很受欢迎，但还只是在官夫人之间比较火热。 民间即便是跟风，也该是在官夫人们都穿上类似的衣服之后的事儿了。 但因为周家就是做这行的，家里还开了个成衣铺，这几日总有人来问能不能做贝娅特丽丝女王那样的衣裳。 但是裁缝和绣娘们连见都没见过那衣服和绣花是什么样子的，光靠客人的描述也根本无从下手，只好忍痛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所以周父周母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弄出这么大阵仗的一件衣服，甚至得到了皇上亲口称赞的衣服，是叶家二嫂做出来的？ 周母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你们家老三和他媳妇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妨也一起说给我们听听。” 她心想，可别这么一点点儿地往外挤了，也太吓人了。 叶老太太想了想道：“老三两口子都是普通人，好像也没啥拿得出手的吧？” 叶老大还以为周家人是想知道三个哥哥能给叶老四什么帮助，所以赶紧道：“我家老三木工手艺好，等老四跟周姑娘的事儿若是定下来了，打家具什么的事儿交给他就行。 “当初将作监的刘师傅还找我家老三帮忙做过东西，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呢！ “对了，去年过年那会儿，在京中风靡一时的西洋积木，就是我家老三做的。” 周家人是做生意的，虽然不做积木，但是对那件事也是有过耳闻的。 此时一听居然也是叶家人做的，全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合着叶老四这三位哥哥家里都有点儿本事啊！ 想到这里，周家人原本还有点挑剔的态度彻底被扭转了。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更是全都柔和下来。 最后周父更是直接表示，只要叶家在京城给叶老四买好房子，两个孩子就可以交换庚帖谈婚事了。 第545章 心里的难处只有叶老太太自己知道 听了周父这话，叶老太太一下子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的是这次会亲家的效果不错，周家对自己已经算是认可了。 叶老四这门婚事，眼瞅着八字就差一撇了。 但是最后这一撇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写上的。 京城的一套房子，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下来。 叶老大见这边谈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道：“我去后厨看看。” 叶老太太闻言点头道：“快去吧，帮你媳妇端端菜。” 周母从刚才就在观察叶老太太，大概能猜得出来，她是为了在京城买房的事儿烦心。 不过既然叶老太太没有一口回绝，就证明叶家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所以当叶老太太随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母十分肯定，她绝对不是故意装出来的，看来叶家的家风果然如许娘子说的一样。 周母见此情形，心里越发满意。 说实话，周家不缺钱，更不用靠嫁女儿赚聘礼。 她就这一个女儿，所图的就是能嫁个好人家。 希望婆母能够明事理，兄弟之间相处和睦，姑爷能真心疼惜自家闺女。 这话说起来好像简单，但是真的不容易找。 这两年随着女儿到了年纪，他们两口子就没少为这件事操心，京城里但凡有点名气的媒婆差不多全都找过了。 但是每次对方介绍的人，总是会有些方面不满足周母的要求。 在叶老四之前，两口子都已经有点泄气了，想着实在不行就招个无父无母的上门女婿算了，把闺女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多照顾点儿，免得嫁出去受欺负。 结果没多久，许娘子就上门来给他们说叶老四了。 原本周家父母一听叶家的条件和叶老四之前的情况，那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差点儿没直接叫人把许娘子给撵出去。 结果当时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周小娘子见状一下子急了，跑出来帮叶老四说好话。 周家父母这才知道，自家这个傻姑娘竟然已经对人家芳心暗许了。 两口子一开始简直都要气疯了，还以为是叶老四故意勾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要不是周小娘子拦着，周父都想带着家丁去找叶老四算账了。 直到周家大哥接到消息回来，好不容易把爹娘劝住，这才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家里人为此也研究了挺长时间。 后来之所以同意这次见面，一来的确是因为叶老四如今有了官职在身，加上有叶将军的夫人保媒；二来则是因为两口子实在拗不过闺女。 但是来了之后两口子才发现，叶家似乎跟自己想的有很大不同。 很快，叶老大就端着做好的菜上来了。 叶大嫂早就准备好在后厨等着呢！ 听叶老大说上面该聊的都聊差不多了，便立刻开火炒菜，所以菜上得很快。 叶老大上下跑了好几趟，最后又端了两个硬菜上来，这一桌十六个菜就上齐了。 虽然桌上不断散发出来的香气，早就把周家人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但是叶老太太一直没动，叶老大也一直在上下楼地忙活着端菜，所以周家人也没好意思提前动筷子。 原本周家以为叶老太太是在等叶老大回来。 但此时看到叶老大已经落座，却还没开席，心里不免都有些奇怪。 周母正犹豫着要不要委婉地提个醒，就见叶大嫂走了上来。 “实在对不住，我做完菜洗了下手才上来，耽搁了一点时间。” 叶大嫂说着走到桌边，坐在了叶老大身边。 周母这才明白，原来叶家人是在等叶大嫂。 而且叶大嫂也没对大家等她表现出诧异，可见叶老太太对家里媳妇还是比较尊重的。 想到这里，周母心里越发满意。 果然，待叶大嫂坐下，叶老太太立刻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提了杯酒，然后让大家不要客气，一定要吃好。 叶老大陪着周父和周大哥喝酒，叶老太太、叶大嫂和邵氏则负责招待好周母。 刚开始桌上还有说有笑的，但是很快就没人说话了。 周家三口人都只顾着埋头吃菜。 叶老大看着连酒都不喝了的周父和周大哥，心想该不会是嫌自己准备的酒不好吧？ 但是也不应该啊！ 这酒可是他特意问过岑老才去买的好酒，比他平时喝的贵了好几倍呢！ 他只好小心观察着二人，后来发现，原来两个人是只顾着吃菜，抽不出空来喝酒，这才放下心来。 也对，叶大嫂厨艺本来就好，最近半年为了厨艺比试，又跟着岑老学了不少新本事。 周家人第一次吃到叶大嫂的手艺，不被迷住才怪了呢！ 想到这里，叶老大突然端起酒盅，跟身边的叶大嫂碰了个杯，道：“媳妇，你今天这菜做得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奈何屋里所有人都忙着吃东西没人说话，所以还是被周家人给听见了。 大家听了叶老大的话，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纷纷举杯，感谢叶大嫂今天能亲手为大家做饭，实在是辛苦了。 叶大嫂反倒被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嘴上连连谦虚，在桌子底下却踢了叶老大一脚。 本来大家吃得好好的，他非要来这么一句，搞得好像在为叶大嫂鸣不平一样，现在弄成这样多尴尬？ 叶老大也没想到自己突发奇想的一个举动，竟然造成了这样的后果，赶紧给周父和周大哥的杯子全都满上，举杯又提了一杯酒，才算是把刚才的尴尬给遮过去了。 周母顺势也夸赞起叶大嫂来。 “大嫂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 “之前我家闺女只说跟着您学了些厨艺，但是也没跟我们说您的手艺这么好，名气这么大。 “要不是今天会亲家，我们都还不知道大嫂就是赫赫有名的游娘子呢！” 叶大嫂被夸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道：“您快别夸我了，不然一会儿我可要当真了。 “若说名气，最近在厨艺比试中得了第三名之后才稍微有了一些，以前就算说出去都没人认识我的。” 听得叶大嫂这么说，不等周母再说什么，邵氏就忍不住道：“大嫂，我早就想说过你了，你是不是也太小看自己的名气了？ “你以前虽说在百姓之中的名气也许不算大，但是在官夫人当中，那名气可着实不小呢！ “那么多人排着队想请你去做酒席，你自己心里都没点数么？” 许娘子本来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吃东西，此时也忍不住道：“游娘子，将军夫人说的可一点都不夸张。 “您可能不知道，但我们这些在京城做媒婆的全都知道。 “谁家婚宴能请到您去做酒席，那都绝对是特别有面子的事儿呢！” 邵氏接话道：“大嫂，你这回可听见了吧？ “家里人怎么说你都不信，如今连许娘子都这么说，你总该相信了吧？” 但是叶大嫂的思路显然已经跑歪了。 她直接对周母道：“若是我家老四跟周姑娘的婚事能成，他俩的婚宴就包在我身上了。” 此言一出，把桌上的人全都给逗笑了。 周家都是生意人，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 这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早就感受到了，叶家的确都是实实在在不耍心眼子的人。 一顿饭吃完，大家又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周家三口人便起身告辞回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周大哥率先道：“爹，娘，我觉得小妹的眼光挺好的。 “她之前不就说叶家人都很好，也对她很好么。 “我原以为那不过都是人家耍的手段。 “但是今天通过接触我发现了，叶家人都挺实诚的，不是那种会耍心眼儿的人。 “最重要的是，我看他家老太太是个好相处的，哥嫂看着感情也很不错。 “他们之间那种相处的氛围可不是轻易能装出来的。 “小妹若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咱们应该就能放心了。” 周母闻言也点点头道：“我也注意看着，感觉他家老太太对媳妇是不错。 “不但让儿子下去帮忙端菜，还特意等媳妇坐下才开饭。 “我也觉得不是装得出来的，应该平时在家里就是这样的。 “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他家能真心对闺女就行。” 母子俩说完，齐齐看向一家之主。 周父虽然不像妻子似的注意到了那么多细节，但是以他多年来看人的眼力，也觉得叶家是个靠谱的人家。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快就松口，只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也用不着这么快就下断言。” 他说着冲儿子道：“你回家立刻找人去一趟榕溪村，趁着叶家人还没回去，在村里打听一下他家的情况。” “行，爹你放心吧，我亲自去！” 周父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扭头对周母道：“先看看他家在买房这件事儿上的态度和行动。 “咱家不缺房子也不缺钱，只要他家态度端正，办事踏实，到时候咱们多给闺女陪嫁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周母一听这话就笑了，扭头对儿子道：“你看你爹，就是嘴硬，心里早就满意得不行了！” 周家人是满意而归了，叶老太太这边却犯了难。 刚把周家人送上马车，目送人家离开，还不等回到屋里，叶老太太一下子就苦了脸。 “娘，这是咋了？”叶老大忙问，“您该不会是对周家人不满意吧？” “我对人家能有啥不满意的！”叶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我这是犯愁啊！” “愁啥啊？”叶老大和叶大嫂异口同声地问。 反倒是邵氏不知道叶家的底细，大概猜到了叶老太太的心思，试探着问：“大娘，你是不是发愁在京城买房子的事儿啊？” “可不是么！”叶老太太叹气道，“这可是京城，不是丰乐县，想买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啊！” “嗐！”叶老大道，“我还以为啥事儿呢！ “就算是京城又如何，咱又不是要买多大的宅子。 “买个两进的小院儿给他们小两口住就富富有余。” 叶老太太闻言气得抬手要打叶老大。 “你这话说得倒是轻松，你知道在京城买个两进的小院儿得多少钱？ “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老大赶紧躲开娘亲的巴掌，却还是笑着说：“娘，我就不信，我们三个哥哥还凑不出一套房房子给老四成亲么？” 邵氏闻言也忙道：“这不还有他庆山哥呢么！ “老太太，买房真的不是事儿，您就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娶新媳妇过门就是了！” 叶大嫂也道：“是啊，娘，咱们如今不比以前在关外了，各家的条件都好起来了。 “人家周小娘子对咱家老四可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咱们再怎么，也不能因为一套房子，耽误了老四的婚事不是？” 虽然大家全都这样说，但是叶老太太却依旧愁眉不展，搞得几个人都分外不解。 叶大嫂更是悄悄问邵氏：“弟妹，京城的房子到底有多贵啊？” 邵氏也摸不着头脑道：“刚才大娘问我，我都跟她说了，如果就是买个两进的宅子，不带沿街门面的话，好地段的房子一百多两，地段差点儿的地方可能八九十两就够了。” 说到这里，邵氏突然想起来听叶庆山说过，叶家如今正忙着在村里盖房子，应该是手头钱不够了？ 于是邵氏赶紧说：“若是家里现在钱不凑手，从我家先拿着用就是了。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老太太为难成这样啊！” 叶大嫂听了房价之后更加不解了。 虽说之前郭氏将叶老四手里的钱花了个精光。 但是后来叶老四光是接连两次拿到的赏银就有四十两之多。 再加上他如今当差，每个月也有俸禄，最近好像还涨了。 他自己手里少说也得有五十两银子。 然后三个哥哥各给他凑一凑，买个房子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何至于让老太太为难成这样？ 但叶老太太心里的难处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唉，不说了，先回家吧，容我再想想！” 第546章 娘咋一点儿也不高兴啊？ 叶老四去秦府接了晴天回到饺子馆，但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会亲家的事儿，晌午饭都没吃下去几口。 “四叔，你怎么了？”晴天察觉出叶老四的异常，吃完饭特意来到院子里，找到正在揪树叶子的叶老四。 “没事儿，你吃完了？是不是该睡午觉了？” 叶老四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解释会亲家的事儿，于是便转移了一下话题。 晴天摇摇头道：“娘说刚吃完饭不能立刻睡觉。 “行吧，那四叔带你出去走一圈儿，回来就可以睡觉了，好不好？” 叶老四自己心里乱得很，也想出去散散心。 “好啊！”晴天欣然应允。 于是叶老四便带着晴天出门了。 等叶二嫂和叶三嫂收拾完桌子和碗筷，准备带晴天去睡觉才发现孩子没了。 这可把二人吓得不轻。 一个挨个儿屋子地找，另外一个开门出去查看。 好在最近饺子馆后院人多，有个绣娘见她们找孩子，赶紧告诉他们，晴天是被叶老四领出去的。 叶二嫂和叶三嫂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叶三嫂抱怨道：“老四也真是的，把孩子领出去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等他回来的，我可得好好训他几句！” 叶二嫂则看看头顶正盛的日头，担心地说：“老四带着晴天出去，也没给孩子戴帽子，太阳这么大，可别把孩子给晒伤了啊！” “应该不能吧……”叶三嫂这话说的也没啥底气。 虽说晴天不是那种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孩，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 但是最近半年多早就被叶大嫂给养得细皮嫩肉的了。 “咱俩快出去找找吧，你出门往东找，我往西找！”叶三嫂道，“他带着孩子，应该走不了太远。” 结果两个人出去把周围几条胡同都找了个遍，也没看见叶老四和晴天。 “你说这个老四，他能把孩子带哪儿去了啊？” “是啊，晴天睡完午觉还要去吕娘子那边呢！” 叶二嫂和叶三嫂都热得一脑门汗，重新在饺子馆后门汇合之后，齐齐声讨起叶老四来。 “你说，他该不会带着孩子去会亲家那边了吧？” “不能吧，他去那边干啥？” 两个人正商量要不要去叶大嫂的新酒楼那边找找看呢，就见叶老四抱着晴天回来了。 叶二嫂往他怀里一看，果然，晴天的小脸儿都被晒红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没个分寸。 “大晌午的把孩子抱出去，也不吱一声，看把孩子的脸给晒的。” 叶二嫂赶紧从叶老四怀里抱过晴天，伸手轻触晴天的小脸蛋儿，担心地问：“疼不疼？” “二婶儿，我没事，就是有点热。”晴天赶紧道，“不怪四叔，是我要去河边看小鱼的，所以四叔才带我过去的。” “行吧！”看着叶老四那魂儿都丢了的样子，叶二嫂也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晴天这话肯定是在给她遮掩。 但是现在跟他说什么，他估计也是听不进去了。 叶二嫂赶紧把晴天带回屋里，弄了凉帕子帮她敷脸。 叶三嫂却没忍住，站在门外把叶老四训了一顿，这才转身回屋问：“没事吧？没晒伤吧？” “幸好只是晒红了一大片，应该还没到晒伤的程度。”叶二嫂一边帮晴天敷着脸颊一边心疼。 叶大嫂今天出门之前，还特意跟她说，让她晌午帮忙照顾一下晴天。 结果她就收拾个桌子的工夫，就被叶老四把孩子给领出去晒成这样。 这要是把孩子给晒伤了可如何是好。 晴天乖巧地说：“二婶儿，三婶儿，我没事的。” 绣娘们见状也都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小孩子皮肤娇嫩，最经不起晒了。” “多敷一会儿，等不那么红了再涂点儿面脂会不会好一些啊？” “不能涂面脂，这个我知道，丹桂胡同有个医馆，他家有一个膏药，就是专门治晒伤的。 “我之前有一次晒伤了脸，都晒脱皮了，用的就是他家的膏药。 “你们看看，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膏药清清凉凉的，也没什么药味，抹上很舒服的。” 叶三嫂一听，立刻转身出去，打发叶老四赶紧去丹桂胡同给晴天买膏药去了。 “你记得问清楚，这膏药小孩子能不能用，能用再买，不能用就赶紧回来。”叶三嫂怕他又犯糊涂，特意叮嘱了一句。 叶老四本来就十分愧疚，见状赶紧出去给晴天买膏药了。 他这边刚出门没多久，叶老太太几个人就回来了。 看到叶老太太一脸愁容，叶二嫂和叶三嫂都被吓坏了。 “娘，这是咋了？”叶三嫂快人快语地问。 叶二嫂抱着晴天走到屋门口，也一脸紧张地等着叶老太太开口。 难不成是会亲家没谈妥？ 叶大嫂赶紧道：“没事儿，谈的挺好的，周家人也都挺好说话的。” 叶三嫂闻言松了口气，道：“娘，幸亏老四出门买东西去了，不然还不得被您这表情给吓哭了！” 叶二嫂纳闷地问：“既然谈的挺好，娘咋一点儿也不高兴啊？” 叶大嫂和邵氏都摇摇头，表示她们也不知道。 叶大哥一下子就发现了被叶二嫂抱着的宝贝闺女。 看着她脸上贴着的帕子，叶老大着急地问：“晴天这是咋了？发烧了？” “哎呀，还不是老四……”叶三嫂立刻把晌午的事儿说给大家听。 叶大嫂也赶紧凑上来看了看晴天的脸颊，发现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就晒了那么一会儿，没事的。” 不多时，叶老四买了药膏回来，一看马车停在院子里，就知道家里人回来了。 他刚才还急匆匆的脚步瞬间就顿住了，一时间踟蹰着不敢进去。 但是看到手里的膏药，想到晴天被晒红的脸，叶老四咬咬牙，挑起帘子进了屋。 叶二嫂一看到他进来，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药膏给我吧，娘和晴天都去睡午觉了。 “放心吧，会亲家挺成功，你就等着娶媳妇吧！” 叶老四一听这话，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第547章 一家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叶老太太依旧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饭桌上她道：“老二，老三，明天你们就抓紧带着孩子回家去吧。 也不能一直在京城待着，孩子们还得去上学呢！ “再说了，你大嫂这儿人已经够多了，都快没地方下脚了。” 叶老二闻言问：“娘，你不回去啊？” “我这不得忙活老四的事儿么！”叶老太太道，“老三，你先在家待几天，帮老二干点农活，也帮帮你媳妇，等我回去了你再回木工坊。” “行！”叶老三点头应道。 眼下也只能暂时这样，不然让叶老二和叶三嫂两个人回村里，指不定要惹出多少难听的闲话来。 叶老大闻言便道：“娘，那我明天拉着你，咱们赶紧去看房子吧！” 谁知道叶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反而皱眉道：“谁说明天要去看房子了？” “这……”叶老大碰了个钉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老太太了。 他的目光在家里其他人脸上扫视一圈，所有人都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吃过晚饭，叶老太太便立刻回屋去了。 “娘这是咋了？不是说婚事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么？”叶三嫂疑惑地问。 “估计还是觉得在京城买房子太贵了吧？”叶老大揣度道。 叶老四这才刚知道，惊讶地问：“周家要求咱们在京城买房子？” 叶大嫂闻言赶紧道：“人家这也不是什么非分的要求，周姑娘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人家父母难道想看着女儿嫁给你受苦么？” 叶老四却还是眉头紧锁：“我都跟她说过了，我现在手里的确没什么钱，但是村里刚盖了房子，正好可以当我们的婚房。 “至于其他的，我以后会努力的。 “她父母怎么还这样？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 “看都把娘愁成什么样了。” 叶三嫂一见叶老四情况不对，赶紧打断他道：“老四，人家父母提这个要求也合理得很。 “咱家也不是买不起，你可别在这个事儿上钻牛角尖。” 叶二嫂也赶紧道：“可不是么，当初在关外，我们几个嫁进门的时候，不也都是要求你家给盖新房么？ “只不过现在新房子的地方从关外村里变成京城了而已。” 三个嫂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叶老四给安抚住了。 叶老大见状这才开口道：“我下午跟老二和老三也商量了一下。 “京城的房子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贵，咱们兄弟四个一家凑上一些，也不会太吃力，怎么也能给你买上房了。” 叶老三闻言连连点头道：“是啊，所以我们才不明白，娘到底在愁什么？” “我下午就问过了，老太太啥也不说啊！”叶老二挠挠头无奈道。 叶大嫂想了想，出主意道：“明个儿去把庆山媳妇请过来，让她帮咱们问问，老太太说不定就说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叶老大和叶大嫂一起把邵氏请到家里来，拜托她跟叶老太太好好聊一聊。 叶老太太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着窗外出神儿。 邵氏进屋便道：“老太太，我过来看您了！” “哎呦，庆山媳妇，你怎么来了。”叶老太太回过神来，赶紧要起身。 邵氏却丝毫没有架子，一手按住叶老太太道：“快别起来了，咱们娘俩在这儿说话正好。” “老大两口子让你来的吧？”叶老太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邵氏也坐在榻上，跟叶老太太一起在窗边靠着。 “老太太，其实您心里什么都明白，那还何必让他们猜来猜去呢？ “您这几个儿子和媳妇一个个多孝顺啊，说出去都得让人羡慕坏了，您还有啥可愁的？”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孩子们都太孝顺了，我也不能啥都指望着他们啊！” “大娘，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邵氏被叶老太太给说糊涂了。 “是这么个事儿。”面对邵氏，叶老太太总算打开了话匣子。 “当初老头子还在世，快不行的时候，跟他们四个说过。 “让他们一定要等老四成亲之后再分家，得帮着我给老四娶上媳妇。” “对啊，所以现在大家都帮帮忙，把房子买了不就得了。” “老四都娶过一次媳妇了，要不是逃荒出来，我早就给他们兄弟四个分家单过了。 “如今老四又要娶亲，还要花这么多钱，你说说，我这老婆子怎么再跟他们哥仨开口？” “这……”邵氏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如果哥仨不帮忙，光靠叶老四，根本也买不起房子啊！ 邵氏想了想又道：“老太太，要不这样，买房子的钱，我借给老四，等他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慢慢还我就是了。” 谁知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又摇头道：“那怎么行！那不是等于骗人么！ “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不买，哪儿能借钱买了让人家还呢！” 邵氏这下也没法子了，无奈道：“老太太，您这可真是两头堵啊！” 叶老太太又叹了口气道：“你说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在京城还能不能找到什么活儿干了？” 躲在门外偷听的叶老大终于忍不住，敲门进来道：“娘，您这不是自寻烦恼么！ “我们兄弟四个都商量好了，老四自己手里有差不多五十两银子，您估计还能给他添点儿，剩下的我们兄弟三个平摊，一家也出不了太多钱。” “我跟老四加一起也凑不到一百两银子，你们兄弟三个，一家至少得出三四十两银子呢！ “这可不是小数目，你们可别做主，跟媳妇商量过没有？” 叶大嫂和叶二嫂也都跟着进屋了。 “娘，放心吧，我们都商量好了。”叶大嫂道，“四五十两银子，我们三家还是能拿出来的。 “您就别想什么还不还钱、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儿了。 “我们以后都是要在京城开店做买卖的，需要老四帮衬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到时候还指不定谁吃亏谁占便宜呢！” 叶二嫂也道：“是啊，娘，一家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第548章 不能伸手伸得这么理所应当 心结被解开之后，叶老太太的心情终于恢复过来，第二天就跟着叶老大出去看房子去了。 岑老怕他们被人骗，所以打发孟钰跟着。 孟钰直接去牙行找了个认识的牙郎。 牙郎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满脸笑容地跟孟钰打招呼道：“孟小哥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岑老有什么吩咐？” “这是栾双成，岑老名下的铺面，都是通过他租出去的，大家也算是熟人了。” 孟钰给叶老太太和叶老大介绍完，又对栾双成道：“这位是我家老爷子的孙女婿，叫叶大哥就行，这位是叶大哥的母亲叶老太太。 “他们想在京城买套房子，岑老让我陪着，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 栾双成虽然不知道岑老是什么时候来的孙女，但他也识趣地没有打听。 “不知叶老太太和叶大哥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我们牙行这边各种房子都有。 “这样吧，咱们先进屋看看，挑几个觉得条件合心意的，然后咱们再去看房子如何？” “好！”叶老太太点点头。 跟着栾双成走进牙行，他先将三人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叫人送了茶水上来。 几个人坐定之后，栾双成才开始询问他们对房子的要求。 “您几位先说说想买在什么地方？要多大的房子，对房龄有没有什么要求。 “若是还有其他要求，都可以随便说，我先帮你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这个大家在家里已经简单商量过了。 所以叶老大直接道：“我们想买在叶将军府和羽林卫的营地之间那一片。” 叶老太太又补充道，最好也别离游娘子的饺子馆太远了。” “对，要个两进的小院儿，正房三间或是五间都行。 “房子最好新一点，别太旧了就行。” 叶家人的条件并不苛刻，所以栾双成很快就找出来七八套房子的资料。 然后栾双成提议道：“这几套房子都离得不远，咱们不如一起过去看看。” “行，那咱们过去看看。” 栾双成跟孟钰一起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很快就来到了第一套房子。 这套房子一看就有年头了，估计也好久没人住了，还没进院门都能看到房顶上生着茂密的草。 叶老太太一看就连连摇头，看都没进去看就直奔下一套了。 第二套房子还算不错，规规矩矩的二进小院儿。 进门左手边是一排倒座，穿过垂花门进去，对面是正房带东西耳房，然后两边是东西厢房。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平平整整的，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您看这套如何？”栾双成问。 叶老太太没吭声，这套的确没什么毛病，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了。 栾双成态度很好，见叶老太太没有当即表态，立刻道：“没事儿，不着急，后面还有好几套呢，咱们都看完了再说。” 孟钰皱眉道：“栾哥，你可别跟我们整你们牙行那种套路，弄什么先抑后扬，前面整几个不好的，就为了后面的房子好卖！” “咱们都是熟人了，我能干那样的事儿么！”栾双成连声叫冤，“这不都是按照从近到远来看的么！” 栾双成翻了翻手里的几套房子的情况，抽出一张道：“那咱们就直接去看这套吧！ “这套房子是几套里面最好的了。” 大家重新上车，很快就到了栾双成说的那套房子门口。 这套房子构造其实跟前一套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新一些。 但是这套房子是正房三间带东西耳房，而且在二进院子里多了一圈回廊。 院子也比前一套大了很多，正中间有一棵很大的石榴树开得正热闹，正房后面还种了好几棵樱桃。此时都已经结果了。 叶老太太进院之后，一眼就相中了，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这套房子不但结构完整，而且无论院子还是屋里都十分宽敞。 叶老太太看着院子里这棵石榴树，上面开得正盛的石榴花，这兆头可真是太好了。 叶老大一看叶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看好了这套。 不过他没有急着询问价钱，而是抢在叶老太太表态之前道：“这边看完了，再去看看剩下几套。” 叶老太太刚才几乎都想开口问价了，被儿子这话打断才反应过来，不能表现得太喜欢，不然到时候不好砍价。 “对，咱们再看看其他房子最后再说。” 栾双成只好带着他们又把剩下几套房子都看了一遍。 虽然后面也有两套房子还不错，但是叶老太太的心已经被有石榴树的那套房子给占据了，其他的房子都没办法再入她的眼了。 看了一大圈之后，栾双成满脸堆笑地问：“老太太，这几套房子看得怎么样？有没有特别心仪的？” “你先跟我们说说这几套房子分别都是什么价位，我们得回家商量商量。 “回头可能还要带家里人来再看看，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麻烦您。” “老太太，您太客气了，这毕竟是买房子，不是买菜，可不得多看看多商量么。 “我把房子价钱告诉您，回去之后您跟家里人慢慢商量。” 叶老太太立刻注意听着自己看上的那套房子。 果然，其他几套房都是一百多两银子，而她看上的那套要二百二十两银子。 这价钱简直快把叶老太太压得喘不上气了。 如果当初没有出来逃亡，继续留在关外，她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这么贵的东西。 但这里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的价钱似乎也合情合理。 “行，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叶老大看出叶老太太的心思，于是接话道，“回头还得带家里人过来再看看。” “行，无论什么时候想看房，您直接来牙行找我就是了。” 看完房子回家，叶老太太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如果要买她看中的那套房子，可能又要多花几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老大、老二和老三家都不介意，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能伸手伸得这么理所应当啊！ 第549章 那罪过可就大了 看完房子回家之后，叶老太太就又回屋自己纠结去了。 直到看见叶老大从秦家把晴天接回来，叶老太太才突然想起，自己竟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买房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带晴天去看看呢！ 万一房子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问题可咋办！ 于是叶老太太赶紧问：“晴天啊，你下午去吕娘子那边不？” “奶奶，我今天不去。”晴天应了一声。 “那下午陪着奶奶去给你四叔看房子好不好？”叶老太太问。 “好啊！”晴天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这对她来说可是件新鲜事儿，她还没有帮人看过房子呢！ 栾双成上午陪着叶家看了六七套房子，晌午回来刚歇了会儿，没想到孟钰又带着叶老太太和一个小姑娘找上门来。 “这么快就商量好了？”栾双成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叶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下午想带孩子再来看一看，劳烦栾小哥了。” 栾双成看向晴天，十分不解，不明白特意带个孩子来看是什么意思。 但是掂着孟钰偷偷塞过来的一小串铜板，想着万一这本生意能做成，自己也能拿到提成。 栾双成便又打起精神来，带着三个人去了上午看过的那几套房子。 前面两套房子，晴天看了什么都没说。 下一个便要去叶老太太最看好的那套房子了。 叶老太太不免有点紧张，但是也暗自下定决心，只要晴天说这套房子好，那再怎么咬牙也要把它买下来。 谁知马车停下，孟钰抱着她下车之后，晴天就显得有些不安。 在孟钰抱着她越靠近大门，她的不安就越是明显。 晴天直接扭过身子，背对着房子大门，小声问：“咱们要去看这套房子么？” 栾双成上前打开门锁，一把推开大门，笑着说：“小姑娘进来看看，这可是这次最好的一套房子了，你家老太太上午看完也很满意呢！” 谁知孟钰抱着晴天刚走进院子，晴天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孟钰被吓得手足无措，晴天平时太乖巧了，他还从未见她这样哭过。 “我想回家！”晴天也说不出什么缘故，但就是搂着孟钰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我要找娘。” 叶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晴天一进门就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这套房子有什么问题吧？ 叶老太太从孟钰手里接过晴天，抱着她又往里走了几步。 还不等走进屋，刚走到石榴树下，晴天就哭得更大声了。 她小小的身子都在颤抖，双手紧紧搂住叶老太太的脖子。 “奶奶，呜呜，咱们回家吧，我想回家。” “好好，咱们回家，这就回家找你娘去。”叶老太太顿时不敢再往里走了，心疼地抱着晴天出了门。 从院子里一出来，晴天的哭声立马就止住了，只是惯性使然，还有些抽抽噎噎。 “好点没有？”叶老太太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问。 “我、我没事……”晴天继续抽噎，但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一脸不解的还有跟出来的孟钰和栾双成。 只不过孟钰是担心晴天的情况。 而栾双成心里则有些不耐烦，不明白叶家人看房子就看房子呗，为什么要带个孩子过来捣乱。 他耐着性子问：“后面几套房子还看么？” 叶老太太却问：“上午也忘记问你了，这套房子是个什么来历？我看到处都挺新的，院子里也收拾得挺好，主家怎么舍得拿出来卖呢？” 栾双成闻言眼神微微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 若非叶老太太一直注意这他的眼神和表情，估计根本都发现不了。 栾双成道：“其实这家宅子的主人，家底儿还是颇丰的，你们应该也能看得出来。 “这套宅子本来是他准备给自己养老用的，所以修得也十分用心。 “后来是因为家里出了些变故，准备回老家去，所以才将这套宅子拿出来卖掉的。 “虽然这套宅子的确比其他的贵一些，但是您也看见了，无论是新旧程度还是其他各个方面，比其他那些强的都不是一星半点啊！” 栾双成还在卖力地推荐这套宅子，但是叶老太太的心都已经被晴天给哭凉了。 “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一趟，你看我家孩子哭得太厉害了，想找她娘，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叶老太太甚至都没说下次再约的话，就直接抱着晴天上了马车。 栾双成心里不免升起一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单生意怕是要做不成了。 不过卖房子本来就是这样，一套房子也不便宜，不可能单单都做成的。 好歹是有孟钰陪着，岑老那边他还是不想得罪的。 毕竟岑老的那些铺面，可是他每年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呢！ 回去的车上，叶老太太等晴天不哭了才问她：“刚才那院子咋了，为啥一进去就哭啊？” 晴天闻言回想了一下，身子又轻轻颤了颤。 “反正那个院子感觉特别吓人，一进去就觉得很害怕。 “尤其是那棵石榴树，靠近就觉得特别害怕。” 晴天最多也就只能表达出这么多内容了。 但是叶老太太和孟钰听了，能想的事儿可就太多了。 都不用叶老太太吩咐，孟钰就把事儿揽到自己身上道：“老太太，您放心，我回头去打听一下，看看这个院子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儿。” “那就麻烦钰哥儿了。”叶老太太正有此意，听得孟钰这么说，急忙道谢。 “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这牙郎还是我介绍给您的呢！” 提起这个，孟钰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才就看出来栾双成表情有些不自然，估计是对房子的情况有些隐瞒。 这事儿他可得给打听清楚了，不然如果叶家因为自己而信任栾双成的话，真的把房子买下来才发现问题，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将叶老太太和晴天送回饺子馆之后，孟钰就马不停蹄地找人打听那套房子的情况去了。 第550章 那可是个凶宅！大大的凶宅！ 孟钰先是在附近找了个熟人，大概打听了一下这片地方的整体情况。 然后又在熟人的引荐之下，来到跟那座宅子相距不远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住着老两口，看到孟钰提着两盒点心和一坛老酒上门，两个人都很是高兴。 所以听到孟钰询问那座宅子的事儿，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老太太听说二人的来意之后，立刻撇撇嘴道：“你们也是来问那座宅子的啊？ “别看着新，都挂出去好几年了，根本卖不出去。” 听了老太太这话，孟钰心里就已经觉得不妙了。 而且听这意思，好像还不止他来打听过那座宅子。 虽然已经明白那座宅子确实有问题，肯定是不能买的。 但是来都来了，孟钰还是想把事儿问个清楚。 “大娘，这是为啥啊？我看那座宅子挺好的！” 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道：“傻孩子，真那么好会卖不出去么？ “你都没发现，他家左右两边的房子也是空的么？ “那可是个凶宅！大大的凶宅！” “啊？真的假的？”孟钰瞪大了眼睛，“大娘，您可别唬我啊！” 这次老太太没说话，反倒是坐在一旁躺椅上抽烟的老头打开了话匣子。 “那家姓蔡，若说起来，我跟他家老爷子还算是发小儿呢！ “不过我们小时候只在一起玩过几年，他就跟着爹娘去南边儿了。 “听说他家在南边赚大钱了，所以一家人多年都没再回来，那座老宅就一直空置着。 “后来大概是五六年前吧，那宅子常年挂锁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还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开始拆房子，然后又重新建房子。 “原本那个院子没这么新，而是跟我们其他人家一样，都是祖辈传下来的老房子。 “你现在看到的模样都是后来推到重盖的。 “房子都盖好，院子都拾掇好了之后，主家才算是露面。 “此时我才知道，他家老爷子已经在南方病逝了，如今是他儿子带着老爷子的遗骨，跟孙子和有孕在身的孙媳妇一起回来。 “一来是让老爷子落叶归根，二来也是打算回来生活，不再去南方了。 “本来也是个挺好的事儿，老街坊们看着他家人丁稀薄，便都主动抻头，帮着他把老爷子安葬好。 “他家为此还请大家去琼华楼好好吃了顿饭呢！ “如此一家三口便住进新房子里了。 “刚开始胡同里的街坊们都还对他家挺好奇的额，但他家人却都很少出门，只有一位老奴每日负责外出采买。 “就算偶尔出来，遇到街坊们也都只是点头示意，并不多言。 “如此时间一长，大家也都熄了想跟他家熟络起来的想法，日子就也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恐怖的事儿呢！” 老爷子之前也不知把这段故事讲过几遍了，简直娴熟得不能再娴熟了。 他半躺在椅子上，抽着烟袋翘着腿，讲得抑扬顿挫，简直跟个专门的说书先生都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听到老爷子在这里停顿之后，孟钰立刻捧场地接话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呢？” “我还记得那会儿是七月份，眼瞅着快到七月半了，所以大家行事都很谨慎，生怕不小心冲撞到什么。 “然后他家借比儿的人就发觉，好几天没听到他家有什么动静了，还隐隐有股说不出的臭味从院子那边飘过来。 “但是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他家盖房子，非要把院墙加高，也是跟借比儿闹过矛盾的。 “你看我们的院墙，但凡是个大人，哪怕是个个子高点儿的孩子，踩个板凳或是直接攀上去，都很容易看到借比儿人家院子里的情况。 “可他家非要把两边的院墙加到两人多高，想上去都要搭梯子才行。 “借比儿开始并不同意，可架不住他家坚持，又都是他家出钱，最后到底弄了那么高的院墙。 “就因为有这么个旧院怨在，所以两边住着的人都发觉他家有些不对，却谁都懒得搭梯子看看出什么事了。 “直到后来臭味越来越重，苍蝇更是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 “借比儿两户人家才终于觉得大事不好了。 “他们搭着梯子爬上去，越过院墙往院子里一看，好家伙！” “怎么了？”孟钰此时都听入迷了，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全神贯注地听老爷子讲故事去了。 “蔡家三口人，全都吊死在那棵石榴树上了！ “七月份的天儿多热啊，尸首早就腐败，发出阵阵恶臭，招来了不知多少苍蝇，简直惨不忍睹。 “两边的借比儿人家都被吓坏了，其中一个更是直接从梯子上翻下去摔断了腿。 “饶是这样，都没耽误他家连夜就搬走了。 “另外一家去把这件事报告了官府，但也还是受到惊吓，很快就搬离了这里。 “官府确认有这么回事之后，立刻派人来运走了尸首，开始查案。” “案子破了么？”孟钰追问，“不对，您只说了他家三口人在石榴树上吊死，您没提那位老奴啊！ “该不会是老奴把他们一家三口都杀了，自己早就卷着财物跑了吧？” “官府的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家里财物一点都没有丢失。 “捕快们到处询问查找，也没有那位老奴的任何线索。 “案发到现在都好几年了，至今仍未查清楚，所以还是个悬案。 “虽说那院子现在早都收拾干净了，可出过这么大的事儿，谁还敢买啊！买了也不敢住啊！谁知道同样的事儿会不会再重现一次啊！” 孟钰被老爷子最后这句话说得后背汗毛直竖。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之前不知道还好，现在一想起这件事，真是几乎把孟钰给气死。 一想到叶家有可能真的买下这套房子，孟钰就止不住地后怕。 事后再知道这件事的话，那岂不是要把人怄死。 到时候想卖也卖不出去，想住心里又犯膈应，那可就真是砸手里了。 栾双成！ 孟钰真是气得牙根痒痒！ 岑老几套铺面都放在他那边往外租，相当于每年白给他送一笔佣金。 这小子居然跟自己耍这种阴招！ 想到这里，孟钰再也坐不住了。 他腾地起身出门，赶着车直奔牙行。 第551章 低估了岑老在京城的人脉 孟钰到了牙行下车，进门直奔栾双成而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就把人给拎了起来。 栾双成被吓了一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被一拳打倒在地。 牙行内瞬间乱了套，立刻就有人过来将孟钰围了起来。 “我看看，谁敢在我牙行闹事？”二楼走下来一个身着宝蓝色衣服的中年男子。 “聂老板。”孟钰根本不慌，反倒直接跟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 “这不是钰哥儿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聂老板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地从楼上下来，挥手让手下的人都散开，自己径直走到孟钰身边，拉着他就要往楼上去。 孟钰站着没动地方。 聂老板立刻抬脚踹向刚才被孟钰打倒在地的栾双成。 “这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 “放心，回头我收拾他！” 栾双成倒也机灵，听得聂老板这样说，赶紧爬起来跪在孟钰面前连声道歉，大有孟钰若是不原谅他就要给孟钰磕头的架势。 孟钰赶紧侧身躲开。 “少跟我来这套，你不要脸我还怕折寿呢！” 而且孟钰心里清楚，聂老板对他态度好，也不是因为多尊重他或是跟他有多熟，不过是看在岑老的面子上做些表面功夫。 如果他真把岑老当回事，栾双成也不敢把那套凶宅拿出来想要卖给叶家了。 想到这里，孟钰也懒得再跟他们废话。 “你们就继续这样做生意吧！京城也不是只有你们一家牙行。” 孟钰说完转身，双手用力推开堵在门口的几个人扬长而去。 栾双成从地上爬起来，对聂老板道：“东家，这可如何是好？” “管他呢！岑老不就是有几间铺面么，他一直租着也不买不卖的，能从他身上赚几个钱？你东家我缺这几个钱？” “那您肯定不缺……”栾双成陪着笑说。 虽然聂老板不稀罕那几个钱，但栾双成却还是觉得有些肉疼的。 虽说的确不多，但好歹也算是一份稳定的收入，谁会嫌赚得多呢！ 孟钰回去之后，立刻便找到岑老告状。 叶老大得知此事之后，也是后怕得很。 他当时也是看中了那套房子的。 而且他也能看出来，叶老太太也是相中了，只是因为价钱才犹豫不决。 本来叶老大还想着今晚等叶大嫂回来，想跟她商量一下，能不能自家多出点钱，把多出来的部分帮忙贴补上。 结果还不等说就问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叶家从来没在城里买过房子，加上确实对孟钰有绝对的信任。 他们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想到，该去周围打听一下房子的情况。 更没注意到左右邻居都是大门紧锁，门庭破败的模样。 如果花了那么多钱还买到这样一套凶宅，叶老太太知道后怕是要被气死的。 不出聂老板所料，第二天，岑老就将自己挂在他家牙行的几家铺面撤了回去。 等这几家铺子租约到期之后，就不用他家管了。 聂老板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所以听到手下来说的时候也没当回事。 但是随着岑老取消了跟牙行的租约之后，当天又接连有好几户人家来取消。 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是偶尔也还是会遇到的。 就像孟钰说的那样，京城又不止他一家牙行。 可能就只是凑巧罢了。 但是当后面又有几家来解约的时候，聂老板也开始有点坐不住了，下楼去翻看了这几家的资料。 “这几家应该都是跟岑家有关系的人家吧？”聂老板沉着脸问。 “应该是……”栾双成小心翼翼地点头。 聂老板将手里的几张解约契书丢回他的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楼上。 事已至此，人都已经得罪了，后悔也没办法了。 不过是几个铺面的生意，他还是承担得起的。 但是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有几户人家过来解约。 聂老板的脸越来越黑，整个儿牙行都被笼罩在他的坏心情之下。 他终于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岑老在京城的人脉。 虽说每个都算不得什么大客户，但是积少成多，也实在让人快要承受不住了。 就在聂老板觉得情况不可能再坏下去的时候。 第五天，李福来到了牙行。 牙行的人全都认识李福这个秦府的管事，大家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 更有机灵的人立刻跑上楼去叫聂老板。 聂老板一听李福来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下楼。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次是想买房子还是卖房子啊？ “走走，咱们上楼慢慢说。 “来人，沏壶好茶送上去，茶叶就用我那罐最好的毛尖……” 但是李福却只是笑笑，站着没动，还轻轻躲开了聂老板伸向自己的手。 聂老板见状心里顿时一凉，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管事，您这是……”聂老板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 李福干脆把手往对侧的袖子里一塞，抄着手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我家夫人吩咐我，过来跟你家牙行解约，以后就别继续合作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得聂老板整个人都蒙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好不容易找回点儿神志，赶紧追问：“不是，李管事，这几年来，我对府上的各种产业，那绝对是打理得兢兢业业，半点不敢懈怠，比对我自己的生意还要上心啊！ “咱们不是一直都合作的很好么，怎么突然就……” 聂老板其实也想过，该不会是跟岑老有关系吧！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岑老再有本事也不过就是个御厨，现在也都已经回家养老了，怎么看也不可能对秦府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啊！ 但是他见李福笑而不语，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岑老爷子吧？” 李福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合着都到现在了，你还不知道叶家是什么人家？ “那这么说来，这些生意你丢的也不冤。 “赶紧把解约的契书拟好，我可没时间跟你这儿耗着，我还得再去找一家靠谱的牙行呢！” 第552章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聂老板整个人都蒙了，叶家他只见过叶老太太、叶老大和晴天三个人。 但是无论怎么拼命回忆，叶家人看起来也就是很普通的人家。 毕竟买一套二进的房子都要那么纠结于价钱，又能是什么大人物呢？ 不过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聂老板现在恨不得跪在李福面前，求他千万不要换牙行。 想当年他刚开始开办这个牙行的时候，从老板到牙郎就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当时的真诚和实在打动了秦夫人，后来秦府相关的事务都会来找他。 秦夫人虽然没有主动帮他介绍过生意。 但是秦夫人对他的信任，就已经给他带来了许多生意。 这才让他的牙行越来越壮大，至今手下都已经有二十多名牙郎了。 如果说之前几日零星过来解约的人家，对他来说只是皮外伤的话。 那么秦府想要撤出，就相当于动摇他的根基了。 聂老板几乎都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几日，自己究竟还会损失多少生意。 他用近乎哽咽的声音祈求道：“李管事，看在我这些年尽职尽责的份儿上，请您上楼咱们再详细谈谈好不好？” 李福却摇摇头道：“你这些年做得的确不错，可当初如果没有夫人对你的扶持，你的牙行应该也做不到如今的规模。 “再说了，我们把产业交给你打理，你尽心尽力不是应该的么？这有什么可说。” 李福没时间在这儿纠缠，他过来只是为了通知聂老板一声。 至于其他细节方面的问题，他直接留下两个人负责跟聂老板详细对接便离开了。 李福走后，聂老板终于忍不住问秦府留下的两个人：“二位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这叶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府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要说这叶家，其实也就是一户普通的庄户人家。” 聂老板听了这话越发不理解，只是个庄户人家，为何岑老和秦府都会受叶家影响。 紧接着就听另外一个人道：“不过他家堂亲可是镇国大将军叶庆山呢！” “难道是因为叶大将军？”聂老板闻言心里一紧。 “而且晴天姑娘是我家小少爷的师妹，跟我家小少爷关系极好，简直是被我家小少爷当亲妹妹疼。” “对啊，叶家大郎之前也因为击杀山匪和猎虎得到过皇上的奖赏！” “这么说来叶家四郎也立过功，现在已经在羽林卫做中候了。” “这么说来，叶家大娘子也很厉害，这次入宫参加厨艺比试，还得了第三名呢！” “那你怎么不说叶家二娘子给贝娅特丽丝女王做的衣裳还得到了皇上的夸奖呢！” 秦府两个下人越说越来劲，说到最后竟然像是在比赛，看谁知道更多似的。 一旁的聂老板却越听心越凉。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庄户人家啊！ 如果这样还算是普通庄户人家，那他算什么？庄户人家的牛马么？ 聂老板此时终于明白，自己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 其实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就有长辈叮嘱过他，在京城这地界儿上，千万不要瞧不起任何人。 哪怕人家看起来没钱没背景，可说不定就有什么亲戚朋友在什么大户人家做事。 但是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聂老板的心态的确是有些飘了。 结果这次就直接踢到了铁板。 若是说前几日还只是零星有些客人来解约，那自从秦府将所有产业撤走交给了其他牙行打理之后，聂老板这边的情况就像是雪崩一样了。 每天光是忙这些都忙不过来，更别说是出去拉点什么新生意增加一些进项了。 再这样下去，店怕是都开不下去了。 叶家人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现的这些事儿。 叶老太太此时正带着晴天继续看房子。 经过之前那件事之后，她如今但凡出来看房子，就必须要把晴天带在身边才安心。 聂老板这边闹得这样热闹，叶家不知道，但周家毕竟是生意人。 周大哥很快就听到了消息，回家吃饭的时候就跟家里人说了起来。 听说叶家人对买房子的事儿这么积极，周父和周母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至少证明叶家人对自家女儿还是十分重视的。 “老大，叶家在京城可能也没什么人脉，不行的话你帮着给找找熟人？ “这样咱们也能跟着一起参谋参谋不是？” “行，那我回头找人问问。”周大哥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还没等他去找人，叶家就送来了消息，说已经看好了两套房子，想请周家父母过去看看更喜欢哪一套。 “看来还是咱们小看叶家人了，没有咱们帮忙人家也没耽误事儿。” 第二天，周父、周母和周大哥一起去看叶家说的两套房子。 在路口跟叶老大汇合之后，便跟着他去看了两套房子。 看完之后，周家父母和周大哥也理解了叶家人为何难以抉择。 两套房子各方面的条件都挺好。 其中一套更新一些，无论是房子还是院子都收拾得很板正，什么都不用修葺，买下来立刻入住都没有问题。 但是这套房子的位置没有另外那套好。 另外一套房子的位置极好，离饺子馆、羽林卫和叶将军府都不算远，出门穿过一个胡同，就是京城最热闹的集市，买菜买东西都特别方便。 而且因为跟集市还隔着一条街和两排房子，所以家里也丝毫听不到集市那边的吵闹。 但是这套房子的年头比另外一套更久，房子和院子也都有些破损和需要修葺的地方。 除非全部推翻重建，否则再怎么修补，也没办法达到第一套房子那么好的状态。 周家人看完之后也纠结起来，三口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 最后周父道：“要我说，买房子最重要的还是位置，房子可以修葺，实在不行以后还能全都推倒重建。 “但是地段这种事，你买的不好就是真不好，总不能带着房子院子一起搬家吧？” 第553章 我才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呢！ 听了周父的话，叶老太太心里顿时一喜。 周家愿意在买房子的事情上参与意见，就证明他们其实已经认可了叶老四和周姑娘的婚事。 看来只要房子买下来，自家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十分高兴地拍板道：“那就听亲家公的，就这套了！ “放心，我们把房子买下来之后，再找人来翻新一下，肯定不会差的。” 听到叶老太太直接管自己叫上了亲家公，周父先是楞了一下。 但是想到自家闺女的心早就在叶老四身上了，如今人家连房子都咬牙买了，自己也实在没啥可再挑剔的了。 于是周父便没说什么，一口应了下来，甚至还主动道：“都这个时辰了，不如咱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正好也好好聊聊两个孩子的事儿。” 叶老太太刚开始还想推辞，一听后面这话，立刻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那不如直接去家里吃吧？”叶老太太建议道。 周父道：“上次就是你们招待的，这次怎么说也该轮到我家了。 “咱们直接去琼华楼，虽说可能没有叶大嫂的手艺好，但是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味道比较好的地方了。 “只不过咱们临时去，琼华楼未必还有雅间。” 周父说完，吩咐儿子道：“你赶紧先去看看，若是还有雅间就赶紧预定下来，点了菜等我们过去。” 晴天低声问抱着自己的叶老大：“爹，咱们又要去董太爷爷店里吃饭么？董太爷爷做的三不沾可好吃了。” “是啊，不过董老爷子平时应该不在店里的。” “哦。”晴天闻言不免有些遗憾。 周父听到问：“你们跟琼华楼的董老爷子也认识？” 叶老大忙道：“董大厨跟我媳妇的祖父是师兄弟，关系很好，所以我们也算是有些交集。” 周家人不由得心下感慨，叶家的人脉可真是他们想不到的广啊！ 一行人直接来到琼华楼，伙计果然一眼就认出了叶家人，都不用多说，直接把人请到了二楼雅间。 “其实今天二楼雅间都满了，这间是我们老爷子给自己留的。 “不过既然是叶家大郎来，给你们用是肯定没问题的。” 大家道谢之后进屋坐下，伙计很快送了茶水上来。 周父对着菜牌子点了菜。 伙计一一记下，然后略带歉意地说：“今天中午客人有些多，所以上菜可能会稍微慢一点，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待伙计下去之后，叶老太太就提起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二位没什么意见的话，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暂定在明年开春儿如何？ “至于具体的日子，咱们到时候再找人算算。” 周父闻言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从现在到明年开春，差不多还有七个多月。 虽说时间算不上很充裕，但是从交换庚帖到定聘之礼，倒也不算太赶。 想着叶老四的年纪，叶家人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能把大婚的日子定在明年开春而不是今年年底，叶家应该也是替自家考虑过的。 好歹闺女还能在家再过个年，等到明年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想到这里，周父心里涌起一丝感伤，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开春成亲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聘礼，我家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就按照京城的习俗来就行。 “我家在这上头也没什么额外的要求，只要两个孩子婚后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强。” 叶老太太虽然也不知道京城的习俗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这个也不能问周家人。 所以她满口答应下来，打算等回去之后，再麻烦邵氏找人帮忙问问。 两家人都是有心想要促成这门婚事的，所以聊起来十分顺利，很快就敲定了交换庚帖的时间。 只要合八字不出问题，这门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两家人吃完饭各自回家。 周大哥把父母送到家，自己则直接去店里忙了。 周小娘子听说父母回来了，赶紧跑过来询问。 “爹，娘，怎么样了？房子看好了么？” 周父看着闺女，忍不住对媳妇叹气道：“你看看，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周小娘子被父亲说得脸上一阵发烫，但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周母，想要个回答。 反正是自家爹娘，也没有外人，没什么可丢人的。 “叶家已经挑好了房子，我和你爹都看过了，挺好的，等他家把房子买下来，就可以交换庚帖了！” 周父补充道：“你不用着急，我和你娘也留不了你多久了。” “娘，您看我爹！”周小娘子立刻找周母撒娇道，“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呢！” 周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经过这两次接触，叶家的确如你所说，是个很实在的人家。 “之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但是如今看来，倒也不是那么普通。 “不但家里人都有些本事在身上，在京城也是有些人脉在的。 “但是婚前看这些，也未必能看得特别准……” 周母话没说完，周小娘子就想要替叶家说话。 “娘，叶家……” 周母却直接打断她道：“我没有说叶家不好的意思。 “但是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人也都是会变的。 “娘只是想说，万一他家对你不好或是你过得不幸福不开心，别忘了还有爹娘和哥哥，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周小娘子被母亲这番话说得眼圈儿瞬间就红了，眼泪也欲落不落地打转儿。 周父见状赶紧道：“行了，闺女都还没嫁出去，你可盼着点儿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娘这话说得也没错。 “我周维栋的闺女，用不着委屈自己。 “爹努力赚这么多钱，还不就是为了让你哥和你能过上好日子。 “就算你不嫁人，爹娘也能保你一辈子生活无忧。” 周小娘子刚才还在强忍着的眼泪，这次是彻底忍不住了，直接落了下来。 “爹，娘，你们放心，我才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呢！” 第554章 以后说不定比我们都有出息呢！ 得到了周家确切的回复之后，叶老太太便着手开始跟牙行谈价钱准备买房子了。 托了聂老板的福，如今整个儿京城的牙行都认识了叶家人。 要知道，就因为差点儿把凶宅卖给叶家，如今聂老板的牙行都已经开不下去，关门好几天了。 之前多家牙行都想把叶家这个客户抢到自己家来。 不过最后还是被邵氏介绍的金兴牙行抢占了先机。 金兴牙行得到了这次机会，自然要尽全力希望自己能够接住这泼天的富贵。 不但老板金兴亲自陪着叶老太太到处看房，更是早就想好了，这笔生意根本不图赚钱，图的就是个名声。 所以金兴非但没从中抽成，甚至还找房主帮着叶家砍价。 最后这套房子，叶家只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就买了下来。 叶老四自己出了五十两。 叶老大、老二和老三则每家各出了四十两银子。 多出来的二十两银子暂时由叶老太太收着，留着修葺房子和给叶老四操办婚事用。 这样一来，买房子非但没用到叶老太太手里的银子，甚至还多了二十两供她支配。 原本三家说好每家要出五十两银子的，这样叶老太太用着也能宽裕些，但是叶老太太坚决不肯，他们也只得作罢。 但是兄弟三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各出一份力。 老大家有叶大嫂在，到时候张罗婚宴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叶二嫂则打算负责给叶老四和周小娘子做几身衣裳。 而给新房打家具的事儿，叶家直接全都交给了张记木工坊，有叶老三在旁边看着，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叶老三还直接把打婚床的差事给包揽下来，说就当做是自家给老四的新婚礼物。 如此一来，叶老四婚事上的几件大事基本就都解决了。 叶老太太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丝毫看不出之前发愁的样子了。 邵氏找人仔细打听之后，将京城这边普通人家成亲的习俗和需要买的东西，全都列成单子交给了叶老太太，并且还详细地跟她讲了一遍。 “您若是忘记了，就找人帮您看看单子，照着单子上的准备就准没错了！” “老四这婚事能成，可真是多亏了你！”叶老太太拉着邵氏的手连声感谢，“等老四成亲那天，你和庆山来了可以一定要坐上座。” 邵氏见这件事进行得真顺利，也很替叶老四高兴，闻言也不推脱，立刻道：“那必须的，这杯谢媒酒我可是喝定了！” 房子买完，去官府办好房契之后，叶老太太就马不停蹄地找人算日子，跟周家交换庚帖。 叶老太太拿到叶老四和周小娘子的八字，特意去找了一位在京城十分有名的算命先生去合八字。 真到了地方的时候，叶老太太的心里便忍不住开始紧张。 万一两个孩子八字不合，那这婚事也成不了啊！ 前面那么多难关都过来了，如今可就差这一哆嗦了。 “双方八字五行相生，五行纳音相同，生肖没有相克的现象。 “代表祖辈宫的年柱相合，所以婚姻基础稳固。 “代表夫妻宫的日柱相合，说明今后夫妻关系和谐，婚姻幸福。 “子女运也不错，今后必定能开枝散叶。 “老太太，放心吧，这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佳偶！” 得了算命先生这话，叶老太太简直是喜出望外。 这会儿也不觉得人家收费贵了，甚至还多给了点钱。 拿着算命先生给写好的红纸，叶老太太虽然不识字，却还是欢喜地来回看个不停。 自打郭氏出事之后，叶老四的婚事简直都成了她的心病。 如今总算要走出之前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了。 回到饺子馆之后，叶老太太特意叫叶老大给去打了一壶酒。 “今天心情好，晚饭的时候我得喝几口。” 叶大嫂见状直接道：“娘，这么好的事儿，您咋还自己喝呢？ “让老大去把老四叫过来，我掂对几个菜，咱们晚上一起乐呵乐呵！” “那敢情更好了！”叶老太太听了这话更加高兴。 “行，我去接完晴天就去找老四，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 叶大嫂继续道：“今天其实还有件好事儿，到时候咱们一起庆祝一下。” “还有什么好事儿？”叶老太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你那新酒楼开业不是在下个月么？咱家最近还有什么好事儿？” “老二媳妇给段家做的两套衣服已经做好了，今天下午就要送去段家。 “她下午跟着晴天一起去吕娘子家了，到时候吕娘子陪她去送衣服。 “也算是好事一桩，我听老二媳妇的意思，是想多攒点钱，以后就在京城开铺子呢！” 叶老太太听了连连拍手道：“当然是好事，正好咱们晚上一起庆祝一下。 “哎，老二媳妇的手艺那是没的说，都是让咱家给拖累了。 “如今又给老四拿了四十两银子，还说要给老四和周姑娘做衣裳。 “光靠她自己一针一线做得那么累，攒钱开铺子那得攒到啥时候啊！” 叶老太太原本还挺高兴的，一想起这事儿又开始犯愁。 家里四个儿子，如今只有叶老二一个人留在村里种地。 虽说叶老太太自己不觉得种地有什么没出息的。 但是从收入上来说，叶老二的确比不上其他三个兄弟。 老大家虽然也是叶大嫂赚得多，但那是因为她自己太优秀了，所以掩盖了叶老大的光芒。 但是单看叶老大自己，那养家也是妥妥没有问题的。 叶老三自不必说，手艺就是他的铁饭碗。 老四现在跟着叶庆山，前途更是不用愁了。 唯有这个老二一家，只靠叶二嫂自己赚钱，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叶老大见状忍不住道：“娘，要我说，您就别瞎操心了。 “老二那地种的，比村里其他人家都好，连官府那边都派人去看过了，说咱家今年说不定有望出个‘粮王’呢！ “粮食是国之根本，您看着吧，老二以后说不定比我们都有出息呢！” 第555章 怎么了，不好看么？ 吕娘子陪着叶二嫂去段家送衣服。 因为要让段家母女试穿是否合身，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可能还需要修改。 简单一点的当场就能修改，但如果问题太大说不定还要拿回去返工。 叶二嫂也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给大齐人做这种风格的衣服，十分担心段家母女看见成品会不喜欢。 吕娘子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直接道：“有什么好怕的，你得摆出自己的范儿来！ “要知道，你的衣服那可是被西洋国女王穿过的，还得过皇上的夸奖。 “谁敢说不好看？那就是在质疑皇上的品味！ “谁觉得不好看，就让她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肯定不是咱们衣服的问题！ “这次之所以登门来送衣服，是因为延后了段家的订单，咱们主动表示歉意罢了。 “以后无论谁定做衣裳，都自己来试，咱们可没时间挨个儿去给她们送。” 吕娘子一番话说得叶二嫂心都提起来了。 “这、这能行么……”叶二嫂没底气地说，“这未免也太狂了，我就是个平头百姓，人家那可都是官夫人、官家小姐……” “二婶，你就听吕先生的准没错！ “这些人不缺钱，缺的是稀罕，是自己有别人无。 “你越高不可攀，他们就越趋之若鹜！” 晴天最近被吕娘子带着在京城各处逛店，吃吃玩玩之中也学到了不少做生意的诀窍。 现在一张嘴，小词儿都说得一套一套的。 “真的能行啊？”叶二嫂听晴天也这么说，才有些将信将疑。 “二婶儿，放心吧，吕先生怎么会骗你呢！”晴罢，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故意帮着叶二嫂道，“二婶儿，你若是怕自己做不来，那你到了段家就别笑，少说话，其他就都交给吕先生和我就行。” “对对，还是晴天了解我，我不是怀疑吕先生骗我。 “我只是怕自己做不来，我不会说话，一张嘴就露馅了。” 叶二嫂听得晴，简直恨不得引为知己，连声附和。 不过叶二嫂看不透也就罢了，吕娘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晴天那点儿小心思。 知道她这是想让自己帮叶二嫂呢！ 行吧，谁让自己这些年就看上这么一个小徒弟呢！ 自己上赶着收的徒弟，可不就得自己宠着么！ 谁知晴天其实丝毫没有想帮着叶二嫂套路吕娘子的意思。 她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怕叶二嫂知道真相会更局促和不好意思。 所以说完那话之后，她立刻凑过来挽住吕娘子的胳膊，撒娇地晃了晃，小声道：“吕师傅，你最好了，谢谢你！” “那你可要给我点好处才行。”吕娘子也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晴天也不管吕娘子想要什么，直接一口答应：“好啊！” “哎呦！”吕娘子忍不住扶额，“你真是我徒弟么，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傻丫头来？ “问都不问是什么就答应？我就是什么教你的么？” “您教我的东西是用来对付别人的，又不是用在您身上的。 “不管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就给您。 “我若是没有，我就想法子以后买来给您呗！” 晴着狡黠一笑：“您不是说，只要我跟着您好好学，以后肯定能赚大钱么！ “除非您骗人，否则就算我现在买不起，以后也肯定能买得起！” “好你个鬼灵精，搁这儿堵我呢？”吕娘子伸手捏捏晴天的小鼻子，“如果我想要的，不是花钱能买到的呢？” 晴天吐吐舌头道：“那徒儿就只能尽力而为啦！” “行了，算你先欠着，以后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要。” “好啊，没问题。”晴天答应得十分痛快。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可清楚得很。 吕娘子对她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甚至还主动帮她的家里人。 她知道吕娘子是绝对不会坑她的，所以无论吕娘子说什么，她都满口答应。 吕娘子原本是在逗晴天玩，谁知竟被她三言两语说得自己心里暖融融的。 好在此时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停在了段家的角门外。 早就有婆子在门内等着了，一看到吕娘子和叶二嫂，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二位来了，这边请，夫人让老奴在这儿候着二位呢！” 她话都说完了才看到吕娘子身边还跟着一个晴天，赶紧又道：“还有这位姑娘，也这边请。” 见这婆子接人都接到角门口来了，吕娘子就知道段家母女急切的心情了。 跟着婆子进了二门之后，来到正房院中，还没进门就已经看到段姑娘伸长了脖子正往外看呢！ 虽说还没到相看的日子，但是段姑娘等这身儿衣服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 上午听说有人来送信，说衣服做好了，下午就能送到府上之后，她连午饭都没敢吃，生怕自己穿上新衣服之后显得腰身太粗或是腹部凸起。 此时终于看到了吕娘子和叶二嫂跟着家中下人进来，段姑娘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段夫人皱眉，小声训斥道：“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深沉了？” 段姑娘赶紧又坐了下去，但是脑袋却始终歪向门外，眼神一路追随着吕娘子和叶二嫂来到屋里。 叶二嫂取出做好的两套衣服，分别交给段夫人和段姑娘的丫鬟。 段姑娘都顾不得客气便直接带着丫鬟去东隔间门换衣服了。 段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留在外面跟吕娘子和叶二嫂寒暄几句。 说话间，段姑娘很快就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段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被女儿给吸引了过去，嘴还半张着，后半句话已经不知所踪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睁大了眼睛，一个个屏气噤声，仿佛生怕自己一喘气就把面前的仙女给吹回天上去了似的。 段姑娘虽然没看到自己穿这身衣服的全貌，但是自我感觉穿上应该挺好看。 谁知走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不说话，弄得她一下子就局促起来。 “怎么了，不好看么？” 第556章 这是晴天在帮店里拉生意呢！ 晴天第一个反应过来，拍着手道：“好看，段姐姐真是太好看了，像天上的仙女下凡了一样好看！” 这话一出，屋里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 段夫人更是顾不得自己去换衣服，走到女儿面前上下左右地打量，一边打量还一边道：“好看，真是好看！” “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娘总觉得你还是这么小的时候呢！”段夫人说着朝一旁的晴天比画了一下，“结果如今都长成大姑娘，眼瞅着就要说亲嫁人了。” 之前段姑娘的穿着打扮都还比较孩子气，今天换上这身衣服，才让段夫人突然意识到，女儿早已经有了曼妙的身材曲线，真的不再是小孩子，而是一个大姑娘了。 段夫人越说越是感慨，说到最后竟然都有些哽咽起来。 吕娘子见状赶紧道：“为人父母可不都是这样么，孩子小时候盼着她们长大，等真的长大了，又觉得她们长得太快了！ “您看看，段姑娘如今的模样，多有您当年的风采啊！” 吕娘子这话说得活像她以前就认识段夫人一样。 不过段夫人此时看着女儿，的确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完全沉浸在了伤感和回忆之中，丝毫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是啊，孩子长大了，我就老了。” “您说什么呢？您哪里老了？”吕娘子道，“不信您也去把这身衣服换上，跟段姑娘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对儿姐妹花！” 段夫人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没试呢，忙进东隔间内换了出来。 段姑娘看不到自己穿上的整体样子，但是看到母亲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立刻就理解了为什么刚才自己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不出声了。 实在是太漂亮了！ 母女二人的衣服料子和款式都不一样，但是花纹却又是同一系列的，看起来既不同又有那么一点联系。 最重要的是，叶二嫂做的衣服之所以受欢迎，是她的款式与旁人做的不同，并不是那种只有大小不同的千篇一律剪裁，而是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有所改动。 段姑娘这件衣服就被叶二嫂提高了腰线，瞬间显得她整个人腰细腿长，身材一下子就被修饰得特别修长。 而段夫人年纪稍微大了之后，难免有点发福，腰身远不如年轻时苗条了。 她平时都喜欢穿一些宽松的衣服来遮掩。 但是叶二嫂这套衣服却做得并不宽松，十分合身。 段夫人穿的时候还担心穿上会显得腰肢太粗，肚子突出什么的。 但是叶二嫂却巧妙地用斜向的剪切，配合上绣花，使得段夫人穿上之后，看起来非但一点都不显得肚子突出，反倒有种丰腴妇人的美感。 段夫人自己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双手总是不自觉地挡在身前，担心太贴身了会凸显缺点。 “娘，你把手放下来，放心，真的一点儿都不显肚子。” 虽然刚才在屋里的时候，丫鬟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段夫人总怕丫鬟是在故意奉承自己，所以不敢全信。 此时听得女儿也这样说，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了遮挡的手。 “真的特别好看，特别显瘦。” 段夫人遗憾于自己看不到全身的模样，想了想道：“来人，速速去洋货铺买一架西洋那种全身镜回来！” 晴天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想起玲珑阁不正是卖西洋货的么。 秦鹤轩帮她把青花瓷盘卖了那么好的价钱，还坚决不肯收任何酬劳。 晴天最近一直琢磨着该如何回报他呢！ 眼下这不就是个好机会么！ 于是晴天直接提议道：“段夫人，不如我们现在直接去店里，一来可以让您二位最快看到新衣服的样子，二来也可以看看全身镜的质量好不好，清不清楚。” 段夫人听了这话果然心动了。 西洋这种全身镜她只在另外一位官夫人房间见过，照出来就像真有个人站在面前那样清楚。 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 这西洋的镜子贵得很，巴掌大一个就要好几两银子。 所以段夫人虽然十分喜欢，却一直不舍得买。 这次既然想买，的确还是自己亲自去店里挑比较稳妥。 见段夫人的神色松动了，晴天立刻补充道：“咱们直接去秦府的玲珑阁，我认识那边的掌柜，到时候您直接照着镜子看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合身，我二婶儿可以直接在店里帮您修改。 “我师父说了，多亏您答应可以延后交付衣服，才让我二婶儿能得到帮女王做衣服的机会。 “所以我们一定要报答您，务必让您和段姐姐满意。 “本来我二婶儿都不亲自登门送衣服改衣服的，今天为了您满意，都破例了呢！” 段夫人想了想，觉得晴天这主意出得实在是太好了。 玲珑阁在京中的洋货铺之中，就算不敢说是首屈一指的存在，那也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尤其是最后一点，在玲珑阁可以直接修改衣服，更是让她直接打定主意道：“小姑娘真是聪明，这个主意太好了。 “来人，备车，咱们去玲珑阁。” 玲珑阁的伙计看到段家的车徽，立刻上前准备招待客人。 没想到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就看见晴天从后面的车上下来。 伙计立刻扭头朝店里喊：“掌柜的，晴天姑娘来了。” 段家母女就眼睁睁看着平日高冷的玲珑阁掌柜满脸堆笑地从店里出来，直奔晴天而去。 “今天吹的什么风，怎么把晴天姑娘给吹来了？想来看点儿什么？ “店里有刚到货的羽纱，特别轻薄，正适合夏天做衣裳用。” 晴天忙对掌柜道：“我是陪段夫人和段姑娘来的，她们想看看西洋的全身镜。” 掌柜立刻就明白，这是晴天在帮店里拉生意呢！ 他立刻笑着道：“段夫人、段姑娘，里面请，二楼有几架样子不同的全身镜，您可以先看看样式喜不喜欢。” 段夫人和段姑娘此时最急迫的事儿就是想要照镜子，好看看自己的新衣服，所以立刻就跟着掌柜上楼了。 第557章 都一并交给晴天来做了？ 段家母女顾不得想玲珑阁的掌柜和伙计为何对晴天这么客气，先跟着掌柜上楼去照镜子。 玲珑阁二楼的几个雅间内，都放有西洋的全身镜。 镜子都是一样正正方方的，能把人从头到脚都照进去。 不一样的只是架着镜子的镜屏。 这西洋的镜子果然就是不一样，照出来的人十分清楚，连眉毛和睫毛看着都是根根分明的。 段家母女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全都被惊呆了，顾不得身边还有其他人，就开始前后左右地照了起来。 对叶二嫂的手艺简直是赞不绝口。 段夫人更是高兴的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两个全身镜。 打算一个留着自己用，一个给女儿做陪嫁。 她以前总觉得西洋的东西太贵，今天才明白，人家贵就是有贵的道理。 买完东西准备回家之前，段夫人拉着叶二嫂的手夸了半天，最后还多给了十两银子作为感谢。 叶二嫂简直受宠若惊，幸亏晴天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裙摆，才及时止住了她刚想弯下去的腰。 她回想着来的路上晴天教她的话，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向段夫人道了声谢。 叶二嫂原本还担心段夫人会因此生气。 但是段夫人却丝毫不以为忤，转身又笑呵呵地跟吕娘子道谢。 目送着段家母女上车离开，马车都看不见影之后，叶二嫂才猛地长出一口气，抬手轻拍自己心口道：“哎呦，刚才多亏了晴天，不然我差点儿又要点头哈腰地去道谢了。 “紧张死我了，我特别担心段夫人会生气。” 吕娘子闻言笑着说：“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你就习惯了。” 叶二嫂一脸不解地摇摇头道：“有钱人的心思可真是奇怪，若不是你们教我，我怕是这辈子都想不到会是这样。” 晴天笑嘻嘻地说：“二婶儿，等你以后有钱了，说不定就知道有钱人是怎么想的了！” “我的乖乖。”叶二嫂想起刚才段夫人眼睛眨都不眨就买下两个全身镜的豪气，感慨道，“这得有多少钱才敢这么花啊！” 谁知吕娘子却说：“没事儿，等到下个月，最多下下个月，都不用我劝，你就该自己来玲珑阁买全身镜了。” 掌柜听到这话也跟着凑趣道：“若是叶二嫂来买，店里肯定给个好价钱！” 叶二嫂吓得连连摆手道：“我买那么贵的东西做什么！就算赚了钱也不能乱花，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吕娘子道：“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晴天也跟着道：“二婶儿，对不住了，这次我站在吕先生这边。” 叶二嫂只以为她们是在逗自己，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行了，咱们也回去吧！”吕娘子招呼二人上车。 掌柜的却赶紧出声：“几位别急，稍等片刻再走。” 吕娘子是知道规矩的，还以为掌柜的要给晴天介绍生意的提成，便替她婉拒道：“若是论起来，晴天和秦小少爷是师兄妹。 “两个孩子关系又那么好，介绍点生意过来不是很正常么，总不能往别的店里领吧？您说是不是？ “所以报酬的事儿，您也千万别张嘴了，不然反倒显得孩子们关系远了。” 掌柜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赔笑道：“我知道晴天姑娘惦记我家小少爷，有什么好事儿都巴不得给我们介绍。 “我哪儿敢谈什么给晴天姑娘报酬啊！ “只不过刚才看着叶二嫂做的衣服实在好看，店里又正好刚来了一批西洋的羽纱。 “这羽纱又好看又轻薄，最适合夏天做衣裳穿了。 “这批货如今还在库房里没摆出来，我让伙计赶紧去拿一块给晴天姑娘做裙子用。” 掌柜的话音未落，伙计就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块已经用纸包好的衣料过来了。 掌柜的不等吕娘子再次替晴天婉拒就抢先开口道：“其实送这块料子给晴天姑娘，我也是有私心的。 “叶二嫂衣服做得那么好看，若是能用这羽纱给晴天姑娘做身儿好看的衣裳。 “晴天姑娘穿出去不就相当于给我们店里的羽纱做宣传了么！ “当然了，也不能白让叶二嫂做衣裳，回头等叶二嫂来买全身镜的时候，一定给您个好价钱。” 吕娘子一听这话，也不得不佩服。 真不愧是玲珑阁的掌柜，一块羽纱硬是被他说的牵扯出好几层意思来。 一来是感谢晴天，二来肯定也是存了想宣传一下的心思，三来还把叶二嫂买全身镜的事儿也给扯进去了。 如此一来，搞得吕娘子都不好拒绝了。 她是晴天的师父，替晴天拒绝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可她却不能随便把掌柜今后会给叶二嫂的优惠也一起拒绝掉。 吕娘子无奈一笑，冲掌柜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都被您给绕进去了。 “难怪秦家聘您做玲珑阁的掌柜。 “看来这玲珑阁能稳坐京城西洋货铺第一把交椅，您绝对是功不可没啊！” 掌柜的听得吕娘子这样夸自己，知道是自己的小伎俩被人家识破了。 他倒也不觉尴尬，哈哈一笑，道：“是我在吕娘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不过说实话，无论从晴天姑娘跟我家小少爷的情意上说，还是从帮我家卖出去两架全身镜上说，这块衣料，都是晴天姑娘应得的！ “我若是让晴天姑娘空手而归，我家小少爷也不能轻饶了我啊！” 最后这话着实就说得有些夸张了。 但是前面说的还是很在理的，加上只是一块羽纱的衣料，吕娘子便做主替晴天收下了。 三个人坐上车后，吕娘子吩咐车夫去饺子馆。 就在叶二嫂纳闷既然有自己在，吕娘子又何必亲自送晴天回饺子馆的时候，只听晴天有些兴奋地说：“二婶儿，你后面要做的事情，我都给你计划好了，等回家之后我细细跟你说。” 叶二嫂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答应过吕娘子，会让晴天来自己这里帮忙记账，只是不知道，怎么连安排后续生意都一并交给晴天来做了？ 第558章 晴天就跟我的女儿是一样的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出于对吕娘子的信任，叶二嫂并未对此表示什么异议。 回到饺子馆之后，吕娘子将几位绣娘也都叫到一起。 晴天一脸神秘地说：“二婶儿，你猜猜，下一位客人是谁？” 叶二嫂听得晴天这么问，感觉应该是自己知道的人，于是便猜测道：“难道是秦夫人？” “虽不中亦不远矣！”晴天拽了一句刚从魏先生教秦鹤轩时候学来的话，“是秦夫人的姐姐，瑞亲王妃。” 一听说要给瑞亲王妃做衣服，叶二嫂还没反应过来，几个绣娘却都先激动起来。 “真的假的，我们这几日绣花的衣料是要给瑞亲王妃用的么？ “我还以为王妃娘娘的衣服都应该是宫中的绣娘来做呢，没想到也会上外面来做衣服啊！” “咱们这次可真是出息了，居然都能给王妃娘娘做衣服了。” 几个绣娘越说越是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虽说之前已经给贝娅特丽丝女王做过衣服了，但是在她们的眼里，显然还是瑞亲王妃的身份更高贵一些。 “这回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给王妃做衣服的机会呢！” “咱们能有这样的机会，还是多亏了叶二嫂呀！” “对对，若不是叶二嫂衣服做得好，引得王妃娘娘都忍不住来找她做衣服，咱们这些小绣娘哪里来这样的好机会。” 不过也不怪她们兴奋。 对于她们来说，叶二嫂这边的差事并不稳定，可能只是短期暂时的。 但是给瑞亲王妃的衣服绣花这件事，却能给她们今后接活儿或是去绣坊做事带来实打实的好处。 而大家的兴奋也让叶二嫂惊讶不已，都还没去给瑞亲王妃量尺寸，怎么就连绣花的部分都绣好了？ 吕娘子见叶二嫂满脸都是疑问，便示意晴天不要再卖关子了。 于是晴天便跟叶二嫂解释道：“二婶儿，是这样的。 “你现在做一套衣服，虽然绣花只是点缀，但也是最花时间的。 “而你要等大家把图案都绣好才能开始做衣服，绣娘们也要等你做完衣服给下一位客人量了尺寸之后才能开始绣花，这样一来就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所以吕先生就让我想办法，我可是琢磨了好久，才总算想出一个让吕先生觉得可行的办法呢！” 晴天说着皱皱鼻子，吐了一下舌头。 为了能得到一个让吕先生点头的法子，她最近是真的很努力在想了。 最后她也只是提出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其他则都是吕娘子帮忙完善和细化的。 “这个法子就是，先让客人选好衣料和花样，让绣娘们在你给上一位客人做衣服的期间就先开始绣花。 “等你将前一位客人的衣服做好，再去给新客人量尺寸的时候，这边的绣花就差不多可以完成了。 “这样二婶儿从客人那边回来，就可以直接开始做衣服了。 “当然，这样做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会有些浪费衣料。 “但是比起提高了的速度来说，浪费的那一点衣料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而且吕先生还研究了绣娘们更擅长的部分，现在她们绣花都是分工合作，速度也比以前更快了呢！” 晴天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叶二嫂听得都有些迷糊了，心想这是难为晴天一个小孩子居然能说得这么流利。 也就是因为晴天这么聪明，吕娘子才会把这件事交给她来做吧。 虽然有些内容没太听懂，但是对做衣服的部分，叶二嫂还是一听就明白了的。 她以前的做法是先去给客人量尺寸，让客人挑花样，回来之后剪裁好衣料再开始绣花，绣完再开始缝制衣服。 如今就是先将衣料比较宽幅地剪裁开来，然后让绣娘们提前开始绣花，然后她再通过客人的尺寸来剪裁缝制。 的确是有些浪费衣料，但的确如晴天所言，比起做一身衣服能赚的钱来说，浪费一点衣料却可以多做不少衣服，不但没有损失，反倒能赚更多的钱。 毕竟夏天的时间有限，而且谁也不敢说这个花样能流行多久。 “我虽然不懂别的，但是这样做衣服的确更快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就要去给瑞亲王妃量尺寸，然后开始剪裁做衣服了？” 一想到自己也需要去王府，亲手给瑞亲王妃量尺寸，叶二嫂就忍不住开始紧张。 对她来说这可比去段家还要难上好几倍。 吕娘子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害怕跟生人打交道，但是这次没有办法，毕竟瑞亲王妃身份特殊。 “让人家来这里量尺寸，我也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而你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根据客人的身形改变衣服的剪裁和缝制。 “不然我早就直接雇个人帮你做这些杂事了。 “不过你放心，以后的客人我都是安排她们自己上门来量尺寸、挑衣料和花样的。” 叶二嫂没想到吕娘子竟然为自己考虑的这样周到，顿时受宠若惊，一个劲儿地道谢。 “真是辛苦吕娘子了，为了我这点事，最近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不妨事，我这不也是为了教晴天么！” 叶老太太从门口路过，听了这话进来道：“甭管是为了谁，您都是帮了我们叶家。 “我们老叶家必须要感谢您才行。” “老太太，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谁让我就喜欢晴天这孩子呢！”吕娘子笑着说，“我自己没有孩子，以后应该也不会成亲了。 “所以晴天不但是我的徒弟，其实我也相当于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和培养了。 “我这人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从小便喜欢赚钱，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该怎么赚钱。 “难得晴天不但聪明，而且特别好学，在这方面还很有天分，我自然是要把这点本事都传授给她才行。” “甭管怎么说，您都是对我们叶家有大恩的人。”叶老太太感慨道，“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才好！” 吕娘子闻言笑道：“以后能让我多来家里蹭几顿饭吃就行！” 第559章 你们要带奶奶去看大夫了么？ 叶老太太找人算好日子，六月二十九是上半年最后一个适合上梁的吉日了。 毕竟家里的房子都已经盖好一段时间了，就差上梁才能继续往上盖房顶。 被各种事情耽搁到现在，再继续拖下去就不好了。 叶老太太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最近家里一下子就忙起来了，感觉下半年也是一点儿都不得闲呢！” “可不是么！”叶二嫂闻言道，“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忙一点总比都闲着强。” 她此时还坐在炕上赶着做衣裳，明天一大早就要回村里，她今天必须把这件衣服做完给人家送去。 叶大嫂从外面进来，看到叶老太太在收拾东西便道：“娘，您收拾东西干啥啊？咱们回去上完房梁还要回来呢！” “到时候你们回来就得了，我一个老太婆还跟着回来干什么！我还是在村里住着舒坦。” 叶二嫂把手里的几针缝完收了个尾，拿起剪刀剪断线头道：“娘，您忘了，下个月初大嫂的新酒楼就要开张了，您不还得再过来么！” 叶老太太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儿。 而且叶大嫂新酒楼开业之后，叶老大也要开始准备动身去关外了。 叶大嫂道：“倒也不都是为了我酒楼开业的事儿，老四那房子少不得要重新收拾一番，怎么收拾还得娘来做主才行。 “还要给老四准备聘礼什么的，事儿还多着呢！ “这些事倒是不用娘您亲自去做，但是得靠您拿主意啊！” 叶老太太一听，老大媳妇说得有理，这才停下收拾东西的手，道：“我就说，最近家里事儿也太多了，都要忙不过来了。” 叶大嫂笑道：“等明年年初，老四把周姑娘娶过门，回头再给您生几个孙男娣女，再忙您也高兴了。” “那当然好！”叶老四的子嗣问题，也是叶老太太一直挂心的事儿。 倒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 叶老太太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和孙子了。 只不过当初郭氏出事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最后弄了个一尸两命，对叶老四的打击着实不小。 如今他总算能从那一段伤心往事中走出来了，叶老太太自然也希望两个人成亲之后能早点有个孩子，彻底帮叶老四抹去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 “等明年给老四成了亲，你爹临终前交代我的事儿，我就算是都帮他办到了。 “到时候我找族长来帮忙做个见证，咱们就把家给分了吧！” 其实现在家里的状况，跟分家也差不多了。 现在各家几乎都已经分开生活，自家凭本事赚的钱都归自家。 大家一直没张罗分家，也都是考虑叶老四尚未成亲。 “老四这次亲事这么顺利，也是多亏了你们三家。 “如今房子也快盖好了，以后把家分利索了，大家就也都心安，能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了。” 叶大嫂道：“娘，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咱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叶二嫂也附和道：“是啊，娘，咱们分不分家还不都是一样过日子，我看周小娘子也不像是郭氏那样的人，也没必要非得大张旗鼓地分家啥的。” “那也不能总这么好几家子混着过日子。”叶老太太的态度十分坚决，“趁着我如今还清楚，把这些事儿都给你们弄利索了。 “免得以后万一我一蹬腿去见你爹了，再给你们留下什么不合的隐患。” “娘，您这说的是啥话啊！”叶大嫂赶紧道，“您身子骨这么硬朗，以后还得看着年年娶妻生子，送我家晴天嫁人呢！” “哎呦，你这嘴可真会说，他俩如今才多大。 “真活到那时候，我还不成老妖婆了！” “什么老妖婆啊，那叫老寿星！”叶二嫂也跟着道。 叶大嫂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叶老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对。 老太太前几日明明还精神抖擞的。 怎么一下子又这么低落消沉了？ 叶大嫂这几日忙着新酒楼那边要开张的事儿，都不知道老太太这边发生了什么。 她只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叶二嫂。 但是叶二嫂这几日也忙着赶工做衣服，根本不知道叶老太太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晚上回了岑府，洗漱完躺下之后，叶大嫂就把这事儿跟叶老大说了。 “你说，娘会不会是生病了啊？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以前可不是说这种话的人啊！” “要不带娘去找大夫看看？”叶老大被叶大嫂说得也担心起来。 “明天得回村里，后天上梁的日子都定下来了，亲戚朋友都通知了，村里人也都要来帮忙，娘肯定是不能同意改日子的。 “等上梁回来之后吧，咱们想个法子哄着娘去医馆看看。” “我看行。”叶大嫂闻言点点头，“那这事儿咱们要不要跟其他三家打个招呼啊？” “先别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咱先带娘去看看大夫，若是啥事儿没有就更不用提了。 “若是万一有什么……到时候我再跟他们三个说吧！” 两口子正合计这事儿呢，没注意说话的声音，把原本都已经睡着的晴天又给吵醒了。 “爹，娘，咋了？”晴天揉揉眼睛问，“你们要带奶奶去看大夫了么？” 叶大嫂敏锐地察觉到晴得有些奇怪，追问道：“晴天，你这话是啥意思啊？你怎么知道奶奶该去看大夫啊？” 晴天迷迷糊糊地说：“奶奶这几天总是肚子疼，有时候疼起来都站不稳，要弯着腰半晌才能缓过来。 “我看见了就问她，但是奶奶说她没事，还不让我告诉你们。” 听得孩子这么说，叶老大两口子的心都提了起来。 叶老大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你还记得不，爹当年最开始就是肚子疼，后来就……” 他声音一下子哽住，瞬间说不下去了。 晴天被叶老大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刚刚还朦胧的睡意都飞了，可怜巴巴地看着爹娘。 “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是奶奶不让我说……” 叶大嫂一看把孩子吓着了，赶紧搂进怀里拍了两下安慰道：“别怕，不是你的错，爹娘没怪你。” 第560章 嚯，好大的口气啊！ 第二天一早，大家上车准备回村。 叶二嫂就发现，叶老大两口子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叶老太太。 虽然他俩做得还算隐蔽，但是架不住次数多啊！ 次数一多，叶老太太还没觉得如何，叶二嫂却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在车上当着叶老太太的面，叶二嫂也没法问。 一直回到村里下车之后，叶二嫂才故意拉着叶大嫂落在后面，低声问：“大嫂，你们两口子和娘是咋回事啊？这两天怎么都怪怪的？ “昨天娘说话就跟平时不一样，今天你们两口子又一直偷着看她，到底是咋了啊？” “昨晚才听晴天说，娘最近好像身体不舒服，她也不跟咱们说。 “这上梁的日子都订了，也不能改了，我和你大哥商量着等上完房梁回京城就带娘去看大夫。 “我俩也不是故意想看娘，主要是担心她又觉得不舒服，就不自觉地想看几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娘也真是的，不舒服咋也不跟咱们说啊！ “也怪我最近太忙了，天天跟娘一起待着都没发现她不舒服。” 叶二嫂闻言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 毕竟叶老太太也的确有年纪了，无论身体有哪里不舒服，都不能不重视啊！ “我觉得娘要么是怕花钱，要么就是害怕真的查出什么毛病来。”叶大嫂低声道，“咱们先别声张，等上完梁回京城了再说。” “好。” 两个人因为说悄悄话就落在了后面。 其他人早都进屋了，就不见她俩的人影儿，刚做完饭的叶三嫂就出来找人。 “大嫂，二嫂，你俩躲在外头说啥呢？ “怎么还不进屋，都等着你俩吃饭呢！” “来了来了。”叶大嫂说着，伸手挽住叶三嫂的胳膊道，“一会儿吃完饭，我正好有事儿跟你说呢！” “啥事儿啊？”叶三嫂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为啥还要等吃完饭再说？ “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急，你这样吊我胃口，我还咋吃饭啊！” “其实也没啥大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等村里这边房子盖好之后，愿不愿意上京城来帮我管那饺子馆。 “你也知道，我那酒楼下个月就要开张了，到时候两边根本兼顾不了。 “虽说如今店里雇的几个人也都干得挺好，但到底不能一直没个主事儿的人。 “所以我寻思问问你，愿不愿意去。” 叶三嫂一听立刻道：“大嫂，这还用问么，我当然愿意去啊！ “只不过……” 叶三嫂满口答应下来之后，又想起家里的几个孩子，顿时犹豫起来。 “那家里几个孩子咋办啊？总不能就靠老二一个人管啊！也没人给他们做饭啊！” “这事儿我也考虑过了。”叶大嫂道，“我是这么想的。 “娘如今要在京城忙活老四的婚事，暂时也回不来。 “老三也不能一直待在家里，还要去木工坊做事，到时候只剩老二和你也不方便。 “倒不如你来京城做事，给孩子们交点钱直接让他们跟着私塾吃饭。 “至于老二就不用操心了，他自己也饿不着。 “当然，这不是个长久之计，所以我打算在京城给几个孩子找个私塾，争取在秋收前把孩子们都带到京城去读书。” 叶大嫂这个安排着实让叶三嫂动心了。 京城的机会可比村里多多了，自家两个孩子不像叶昌瑞那么聪明，更不愿意塌下心来读书。 倒不如带到京城去，一边让他们读书，一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机会，能学门手艺也是好的。 叶老太太听到她们两个说话，突然有些不高兴地说：“家里砖瓦房都盖起来了，眼瞅着明年就能住了，结果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想着往外跑，还要把孩子也都带出去，到时候就留我一个老婆子在村里，守着那一排大房子过日子么？” 一听这话，三个媳妇都不敢吱声了。 倒是叶老大过来道：“娘，其实京城跟村里离着也不远，你看咱们早晨出门，晌午不就到了么，以后两边住也很方便的。 “村里是咱们的老宅，是咱家的根，咱们以后自然还是要在村里过日子的。 “但总不能把孩子们也都困在村里，还是得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多学学东西的。” 叶大嫂这话说得有理，叶老太太一时间也没啥可说的，只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就不盖这么多房子了。” 她说完就低头继续吃饭。 叶大嫂和叶二嫂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叶老太太果然十分反常，她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人。 只有叶三嫂大大咧咧的，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终于也要去京城做事了。 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根本没发现自己说的这些话全都被叶昌年听了去。 上梁的吉日吉时是第二天的正午，大家今天提前回来，还要做一些准备。 所以吃完午饭，大家休息一会儿，把孩子们都打发去上学之后，就都忙活起来。 明日不但有上梁仪式，还要请客吃饭，所以好多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叶大嫂带着两个妯娌在家忙活，叶老大和叶老四则跟着叶老二去地里干活了。 叶老大还偶尔回来，叶老四可是许久都没来过自家地里了。 看到家里比别人家高了一大截的庄稼，叶老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揉了揉再看还是这样。 “二哥，虽说你一直都挺会种地的，但是这差距是不是稍微有点大啊？你这是又发现了什么种地的秘诀不成？” “其实我也不知道！”叶老二实话实说，“除了京城这边时节比关外早一些，其他我都是跟以前在关外一样地种，我也不知道今年的庄稼为啥长得这么好。 “没准儿是因为晴天抓到了春牛角，之前埋在地头上，所以给咱家带来好运气了？” “那春牛角如今埋在岑老的庄子里，也没见庄子上的庄稼长得这么好啊！”叶老大看着长得又粗又高的水稻道，“老二，你还别说，你好好伺候这块地，今年这粮王，你说不定还真有实力去争一争。” 叶老大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后面有人道：“嚯，好大的口气啊！” 第561章 我准备在榕溪村住下了 叶家兄弟四人闻言齐齐回头。 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子。 叶老四到了嘴边的反驳登时就咽了回去。 这老爷子看年纪都快要能做他爷爷了，还是让着点儿吧，别再把老人家给气着了。 还是叶老大眼尖，抢先一步看见了跟在老爷子身后的县太爷柴志鸣。 “柴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叶老大赶紧打招呼。 柴志鸣见自己被发现了，这才笑呵呵地上前道：“今天还挺凑巧，难得你们兄弟四个都在。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司农寺的寺丞聂常林聂大人。” 说着他又对叶老二道：“上次我不是来你家地里看过么，回去之后我就把情况如实地汇报了上去。 “聂寺丞就是专门负责这部分工作的，他对此特别重视，所以亲自来你家地里看看具体情况。” 县太爷说话这会儿功夫，聂常林已经按捺不住，直奔地里而去了。 看着聂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下地，叶家兄弟几个都担心地盯着他。 叶老二更是直接跟在后面，架着胳膊，随时准备扶住站不稳的聂老爷子。 聂老爷子头也不回地说：“用不着，我就算摔倒了也不会讹上你家的。” 结果叶老二当啷来了一句：“谁怕你摔倒啊，我是怕你压了我的庄稼。” 叶老大暗道不好，这位聂老爷子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样子，老二这话别再把人家给得罪了。 人家大小也是个朝廷官员啊！ 就在叶老大准备上前帮忙打圆场的时候，聂老爷子却突然问叶老二：“这些庄稼都是你种的？” “我们兄弟几个一起种的，但是大家都有别的事要忙，所以种好之后都是我一个人收拾的。” 聂老爷子听了这话，看了叶老二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打了很多结的线绳。 这根绳子一看就是用过很久了，表面都已经起毛了，但是聂老爷子却当个宝贝似的捧着，在地里转悠半天，选了一株水稻便量了起来。 发现叶家地里的水稻，即便是比较矮的，也比自己绳子上最顶端的绳结还要高，聂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然后他便在地里到处量庄稼的高度，最后还去周围几户人家的地里看了一圈。 确定叶家的庄稼的确比其他人家的至少高出一寸半至两寸左右，最重要的是比其他人家的庄稼更加粗壮之后，聂老爷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地头上的柴志鸣都等累了，若非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他都想直接蹲在地上歇会儿了。 看见聂老爷子笑了，柴志鸣还以为终于结束了，迎上去道：“聂大人，怎么样，跟我们报上去的情况一致吧？” 之前柴志鸣得知叶家的庄稼比别人家长得都好，便打发人来查看了一下，写了一份奏本呈上去了。 谁知道上面将这个奏本送到了司农寺，聂老爷子看了之后就气得一把摔在地上。 丰乐县这边算是京城周围比较穷的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周围土地不够肥沃，地产不丰。 更不要说京城周围的水稻如今尚未抽穗。 据说聂老爷子看完奏本，非说丰乐县吹牛造假，坚持要亲自来榕溪村打假，一定要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主要是司农寺每年都会收到许多这样的奏本，几乎可以说从水稻抽穗开始，全国各地各县都会送这样的奏本进京。 鉴于南北的气候差异，水稻抽穗的时间也不一样，导致司农寺每年几乎有半年时间都会收到这些破玩意儿。 聂老爷子原本就对此十分不满，但是俗话说得好，法不责众，更何况他一把年纪了，也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和体力去全国各地走访了。 谁知今年竟然有一个水稻都还没抽穗就开始上报有可能要出粮王的奏本。 聂老爷子一看就在京城附近，立刻就叫人准备马车，他要亲自过来打假，顺便严惩一下丰乐县的县太爷。 杀鸡儆猴，遏制一下这股愈演愈烈的不良风气。 所以聂老爷子来到丰乐县的县衙，对柴志鸣就没什么好脸色。 柴志鸣弄清楚情况之后，就坚持要亲自陪聂老爷子来榕溪村一探究竟。 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聂老爷子一气之下真的上个奏本参奏他贪功冒进，给皇上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他的仕途估计也就止步于此了。 此时见聂老爷子确认了叶家的庄稼的确长得十分壮实，比其他人家的都好，柴志鸣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聂老爷子在叶家地里看得满心欢喜，长得这样壮实的庄稼，他也是头一次见。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块地的产量肯定会很可观的。 但是比起什么粮王不粮王的称号，聂老爷子更关注的是叶老二是怎么把庄稼种得这么好的。 如果叶老二的方法能够得以推广，那可是能造福千千万万百姓的！ 所以回到地头之后，他也没理会柴志鸣的话，只拉着叶老二问：“你种地多少年了？以前在关外种地也长得这么好么？你平时都施什么肥？多久施肥一次？种之前的底肥放的什么？放了多少……” 聂老爷子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叶老二刚开始还在认真回答，谁知到了后面聂老爷子越问越细，把叶老二都给问得有些不耐烦了。 柴志鸣见状只好上前打圆场道：“聂老，来地里这么长时间肯定累了吧？不如咱们先回去村里，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点水慢慢聊如何？” 当然，他这个提议，自然也是存了私心的。 地头上连棵树都没有，站在这里又热又晒，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是早就嗓子眼冒烟儿了。 叶老二一听还要接着问，顿时就不想伺候了。 他把手里的草帽往脑袋上一扣，道：“我地里还有活儿呢，你们先回去吧。” 聂老爷子却立刻跟了上去：“你去干什么活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咱们边干边聊也是一样的嘛！” “聂老……”柴志鸣看着头顶的大太阳，这会儿是真担心这老爷子被晒出个好歹来了。 谁知聂老爷子却直接挥挥手道：“行了，柴大人，您请回吧，我准备在榕溪村住下了。” “啊？什么？”柴志鸣瞬间傻了。 第562章 有许多聂老爷子这样的人在默默付出 “聂大人，您说什么？”柴志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要在这里住下！” 聂老爷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好像说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耳背了呢？ “不是，您住在这里做什么？”柴志鸣整个人都蒙了，“您打算住几天，住在哪里啊？” “我要在这儿守着庄稼，一直住到秋收！”聂老爷子说完看向叶老二问，“你家有地方住么？我可以给钱的。” 听了这话，叶家兄弟四个也都蒙了。 住到秋收？那不是还有三个多月呢？ 聂老爷子则一脸兴奋地跟柴志鸣解释道：“叶家这片庄稼是我这么多年看到长得最好的了！ “眼瞅着就要进入抽穗期了，我必须要在这里守着才行。” 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观察和记录叶老二都是怎么伺候庄稼的，如果能总结出规律那就最好了。 叶老二本来就已经有些嫌他太烦了，一听还要在自家住下不走了，顿时不乐意道：“你留下也没用，我家庄稼能长这么好也不是我的功劳……” “那是谁？”聂老爷子激动地问，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得到叶老二种地的秘诀了。 “都是我侄女的功劳。”叶老二一本正经道。 “你侄女也会种地？她在哪里？”聂老爷子一本正经地问。 叶老大没想到叶老二会说这个，一脸无语道：“他侄女是我闺女，今年才五岁，她不会种地，都没下过地……” 聂老爷子闻言皱眉问：“你是在耍我这个老头子么？” “不是。”叶老二道，“我侄女今年立春的时候在京城抓到了春牛角，回来之后埋在我家地头上，所以我家今年的庄稼才长的这么好。” “……”聂老爷子登时也体会到了叶老大的无语感。 他沉默半晌才道：“如果那玩意儿管用的话，朝廷也不用设立什么司农寺，直接派人多做一些春牛角，每家地头埋一个不就好了！” 不过聂老爷子此时也看出叶老二对自己的不耐烦，赶紧表态道：“你放心，我住下来也绝对不打扰你，只要你下地干活的时候让我跟着就行。 “小伙子，不是我这老头子放着家不回，非要留下来给你添麻烦。 “你的庄稼种得这么好，是真的很有希望成为今年的粮王的。 “如果真的成了粮王，你家地里打出来的可就不是普通的粮食，而是种粮了，每一粒都是宝贝啊！ “如果有生之年，能让我看到老百姓地里的庄稼都能长得像你家这样好，老头子我就是死也能闭上眼睛了。” 虽然此时还没开始抽穗，但是庄稼长得粗壮精神，就代表抵抗病虫害的能力更强，有好收成的几率就更大。 聂老爷子非要守在这里。 一来是想亲眼看着庄稼抽穗和成熟的过程。 二来也是怕后期出什么意外，毁了这片好不容易长得这么好的庄稼。 聂老爷子这番话把叶老二给说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道：“你若是不嫌弃我们村里条件不好，那你愿意住就住下吧。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家虽然有地方住，但是我可不会做饭。” 聂老爷子闻言道：“那倒不用你做饭，回头我在村里雇个人，专门负责给我洗衣做饭就是了。” 叶老二沉默片刻道：“那你找人做饭，能不能把我和家里孩子的份儿也一起带出来？” “当然没问题了！”聂老爷子立刻表态。 三言两语之间，这事儿居然就这么定下来了。 叶老大趁机道：“行了，咱们也别在这儿晒着了，先回家凉快凉快，喝口水歇会儿吧！” 这话可是说柴志鸣的心坎儿里了，他赶紧连声附和。 于是叶家四兄弟就带着聂老爷子、柴志鸣和几个官差一起回家了。 回家把这事儿一说，叶大嫂第一个表示赞同。 “聂老爷子，您放心，虽然现在看着我家人挺多，但是等明天上梁之后，我们就都回京城去了。 “到时候家里就只剩老二和五个孩子了。 “您若是不嫌弃，我一会儿就把老四屋里给您收拾出来，您今天就能住下。 “您想在村里找人洗衣做饭，我也可以给您推荐个人。 “到时候我家出伙食费，让她帮忙把老二和孩子们的饭一起做出来，也给我们省心了。” 叶大嫂这样积极答应也是有自己考量的。 一个是她想带叶三嫂出去做事，家里剩下叶老二和孩子们，吃饭的确很成问题。 她原本就动了先花钱请人来帮忙做饭的念头，又怕叶老太太不答应。 如今正好借了聂老爷子的光。 二来是因为她打算回京之后带叶老太太去医馆看病，怕老太太坚持要留在村里不回去了。 如今家里突然住进来一个老头，叶老太太就算想留下也不合适了，只能跟着他们回京城了。 果然，听得叶大嫂问都不问自己就答应了这件事，叶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想要开口反驳。 叶大嫂赶紧在桌子下面扯扯她的衣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娘，这可是京城司农寺的人，你没看连县太爷都亲自陪着过来了么？ “人家留下不就代表对咱家庄稼的重视和认可么？ “老二能不能有出息，可就都看这一回了。” 听了这话，叶老太太立刻把都已经到了嘴边的反对意见咽了回去。 自打叶老四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四个儿子里，叶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叶老二了。 如今眼看叶老二的机缘终于到了，她自然不可能因为自己而耽误儿子的前程。 于是叶老太太也跟着点头，甚至还主动道：“是啊，如果您觉得厢房住着不舒服，回头让她们把正房屋收拾出来给您住。” 聂老爷子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哪有在别人家借住还要住正房的道理，赶紧道：“能有厢房住就已经很好了，我这人不挑。 “也就是如今年纪大了，搁在我年轻那会儿，都是直接在地头上搭个窝棚，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着庄稼才好！” 听了聂老爷子这话，大家不由得都对他多了几分尊重。 朝廷十分重视农耕，身为百姓叶家人也能感受得出来。 这些年间朝廷不但发放过一些新品种的种子，还引进了一些西洋作物。 比如苞米和地瓜这些，叶老太太小时候都根本没见过也没吃过。 但是到了叶昌瑞这一代，就都是吃着这些东西长大的了。 只是大家都没考虑过，这些事情背后，其实是有许多聂老爷子这样的人在默默付出。 第563章 跟瑞亲王妃可真像啊！ 突然回到村里，晴天昨晚太兴奋了，跟五个哥哥们都玩疯了，最后还是被叶大嫂强行拎回房里才总算乖乖睡觉了。 于是早晨到了该起床的时候，晴天整个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叶大嫂直接给她擦了把脸，帮她把衣服都穿好，叮嘱道：“今天家里事儿多，娘也顾不得照看你，你自己跟着哥哥们，别到处乱跑，别去有危险的地方，记住没有？” “嗯嗯……”晴天闭着眼睛点头。 叶大嫂见她这样，无奈只得又去打了点井水，沾湿帕子又给她擦了擦脸，希望能让她精神一点。 “昨晚让你早点睡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困了吧！ “赶紧睁开眼睛看看今天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叶大嫂今天给晴天穿的正是叶二嫂之前给她做的那套小裙子。 晴天一听新衣服，终于睁开眼睛了。 待看清身上穿着的衣裙之后，晴天立刻要脱掉道：“娘，我不穿这个。” “为啥啊？”叶大嫂不解，“这不是你二婶儿新给你做的么？之前你不是还喜欢的不行？怎么不肯穿？” 这话正好被刚从对面屋走出来的叶二嫂听到，立刻撩起门帘过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是穿着不合适么？有什么地方不合适二婶儿给你改改？” “我看挺合适的啊！”叶大嫂上下打量着女儿，“这身衣服多好看啊！之前你不穿是因为要让段家母女先穿，如今人家的衣服早就交货了，你咋还不肯穿呢？” 叶二嫂揣度着问：“晴天是不喜欢这身儿衣服么？” “二婶儿，不是的。”晴天赶紧摇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掰着手指头道，“我只是想把新衣服留着等娘的酒楼开业的时候穿。” “哎呀，要不说还是得生女儿呢！”叶二嫂瞬间就羡慕了，“我家那三个臭小子，这辈子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叶大嫂也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行，那娘再给你找一身别的衣服今天穿。” 趁着叶大嫂去找衣服的时候，叶二嫂就凑近端详晴天身上的这套裙子，看看有没有不合身需要改的地方。 但是左看右看，总觉得晴天这样看着有些眼熟，似乎跟她最近见过的什么人有些像。 叶二嫂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道：“大嫂，我发现晴天穿上这身衣服，看起来好像瑞亲王妃啊！ “我之前不是去给瑞亲王妃送衣服，试衣服么。 “平时看还不觉得，晴天穿上这身衣服再看，跟瑞亲王妃可真像啊！” “可不是像么！”叶大嫂重新翻出来一身衣服过来，“你忘了，之前咱们逃荒遇到秦夫人的时候，她就说晴天长得跟她姐姐很像。 “秦夫人的姐姐可不就是瑞亲王妃么！” “对啊，可不是么，大嫂你要不说我都给忘了。”叶二嫂说着又看看晴天，“你还别说，五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也没啥可奇怪的。”叶大嫂一边给晴天换衣服一边道，“这说明我家晴天以后也能长成瑞亲王妃那样的大美人儿，对不对？” 只不过晴天此时的心思已经被窗外哥哥们的说话声给吸引了，根本顾不得关心自己长大以后好不好看，只催促道：“娘，快点，哥哥们都起来了！” “谁让你昨晚不好好睡觉的！”叶大嫂嘴里说着，手底下还是加快了动作，很快就给晴天穿好了衣服，然后让她坐下给她梳头。 叶二嫂帮着把换下来的新衣服叠好收起来，又过来给叶大嫂打下手。 “晴天这头发真是越养越好了，现在又黑又亮的，我看着好像还多了不少。” “可不么，之前秦小少爷帮忙给配的丸药的确有效。 “晴天吃了这么长时间，个子长高了，头发黑亮了，连精神都比以前好多了。” 叶二嫂闻言随口问：“大嫂，那你酒楼开业是不是还要请秦家的人啊？” “不光是秦家的人，以前去做过酒席的人家我都送了请帖，就连瑞亲王府我都送了。” “啊？”叶二嫂闻言吓了一跳问，“人家能来么？” “应该不能来。” “那还送请柬干啥啊！”叶二嫂不解。 “来不来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但我若是不送，就显得不尊重人家，不把人家当回事儿似的。” “这话倒也没错。”叶二嫂听得摇头，“在京城做生意可真是不容易啊！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得特别周全才行。” “可不是么！”叶大嫂给晴天梳好头发，打发她出去跟哥哥们一起吃早饭，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道，“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压力可大了，每天累得要命还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全是酒楼生意不好、马上就要倒闭了。” “呸呸呸！”叶二嫂赶紧啐了三口道，“大喜的日子，可别瞎说。 “嫂子，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你手艺这么好，还把路掌柜挖过来帮忙。 “酒楼开张之后，生意肯定就只有好和特别好两种情况。” “听听这话说的，之前还说自己嘴笨。 “这么会说话，哪里笨了？” 叶大嫂收拾好东西，跟着叶二嫂一起出去吃早饭。 出来一看，几个孩子早都没影儿了。 “他们吃这么快？” 叶老大道：“嗐，一人一碗粥，喝完嘴都顾不上擦，一人抓了个馒头就跑了。 “叫都叫不住，也不知道上哪儿凑热闹去了。” 叶老太太道：“就在村子里，没事儿的。” 叶老大见叶大嫂一脸担心赶紧说：“放心吧，我让老四跟着了。” 叶大嫂这才放心，低头飞快地吃饭。 聂老爷子刚才说让她帮忙去村里找个人过来洗衣做饭，得趁着村里其他人还不知道消息的时候赶紧把人定下来。 不然到时候这个来说情，那个来拉关系的，用谁不用谁就都不合适了。 至于找谁来帮忙，叶大嫂心里早就有了人选，便是叶庆远的媳妇。 她年初刚生了孩子，如今孩子尚未断奶，没法长时间离家，过来帮忙做做饭洗洗衣服顺便赚点钱刚刚好。 第564章 肯定没戏了 叶大嫂来到叶庆远家的时候，正看见他媳妇崔氏背着孩子正在院子里喂鸡。 “嫂子怎么有空过来了？”崔氏看到叶大嫂，赶紧放下手里的笸箩，迎上来问，“可是帮忙的人手不够？要不我让婆婆帮我看一上午孩子，我也过去帮个忙。” 今天叶家新房子上梁，还要请全村人吃饭，所以找了不少人去帮忙。 崔氏之前也说自己可以去帮忙，但是叶大嫂知道她婆婆身体不好，所以见人手够了，就没麻烦她。 所以此时看到叶大嫂过来，崔氏想当然地就以为是为了今天上梁的事儿。 “虽说的确是来找你帮忙的，但却不是为了今天上梁的事儿。”叶大嫂进了院子，一边逗着崔氏背上的孩子一边道，“你想不想赚点钱啊？” 崔氏听了这话，还以为叶大嫂京城那边需要用人呢！ 她叹气道：“嫂子，你看我家这样子，全靠庆远一个人还不得把他累死？我哪儿能不想赚钱啊！ “但是我婆婆身体不好，孩子也还没断奶，我是真的走不开啊！” “这我当然都替你想了。”叶大嫂笑着说，“我这儿有个在村里就能干的活儿，每天也用不了太多时间，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干不干？” “在咱们村里还能有这样的好差事？”崔氏闻言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什么差事，我能干得了吗？” “就是给人做做饭，洗洗衣服，你还干不了？” “能干能干！”崔氏立刻满口应下，然后才想起来问，“给谁做饭洗衣服啊？” “最近这几个月会有一个京城来的官老爷住在我家，他年纪挺大了，需要有人帮着洗衣服做饭。 “然后我打算让我家老三媳妇去京城帮我看店，这样一来，我家老二和几个孩子就没人给做饭洗衣服了。 “所以就打算一起找个人帮着干干这些活儿。 “你只需要每天早中晚给他们做三顿饭，衣服什么的完全可以拿回家洗。 “买菜的钱我们另外给，或者你需要买什么直接告诉我家老二，让他去买也一样。 崔氏一听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自己还能同时照顾家里和孩子，根本顾不得多想就立刻答应下来。 “你愿意干就行，不然我还得再去找别人。 “我们今天上完梁，明天就要回京城了，你从明个晌午开始过来给他们做饭就行。”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的。”崔氏完全是喜出望外，叶大嫂都走了她还站在院子里发呆，一脸的不可思议。 叶庆远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媳妇背着孩子傻愣愣地在院子里站着。 装鸡食的笸箩放在她脚下，鸡都已经站在里面大吃特吃了，她还浑然不觉呢！ “回神儿了！”叶庆远走到跟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崔氏被他吓了一跳，张口便问：“你看见大嫂了么？” “刚才好像离老远看见她从咱家出去，应该是回家去了吧？怎么了？” “太好了。”崔氏闻言才放下心来，“你也看见大嫂就好，那就不是我在做梦了。” “啥事儿啊乐成这样，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 崔氏赶紧把刚才叶大嫂跟自己说的事儿跟叶庆远说了一遍。 “你说，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一个月足足二两银子呢！” “真的假的？找你了？我刚才从地里回来，看到村长媳妇正带着人往她们家去，说的好像就是这个事儿呢！” “是啊，嫂子直接来找我的。”被叶庆远这样一说，崔氏顿时又慌了，“该不会被人顶了吧？” 如此一来，两口子都待不住了。 崔氏回屋把孩子交给婆婆，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道：“我还是过去帮帮忙吧，顺便看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 夫妻俩来到老叶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定睛一看全都是姓王的。 “老大媳妇，不是说找人来给做饭洗衣服么，你看我闺女如何，她做饭还不错的，做事也麻利。” “你闺女年纪小，哪里做得来这些，还是用我儿媳妇比较好。” “老大媳妇，要不你看看我呢？洗衣服做饭我最拿手了！” 叶大嫂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提前找到崔氏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所以此时不慌不忙地说：“几位婶子，真是对不住了，你们来晚了，人选都已经定好了。” “定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我们可是听到消息就来了，你说定好就定好了啊？” 几个人顿时不乐意了。 看到这架势，原本刚想进去的崔氏又被吓得停住了脚步。 叶大嫂一边指挥“聂大人昨晚就跟我说了这个事儿，所以我就把人选定下来了。 “如今都已经跟人家说好了，银子都给完了，你说你们是不是来晚了？” “啊？钱都给了？” 几个人原本还想胡搅蛮缠一会儿，看看还能不能争取到一点机会呢！ 结果一听说连钱都给了，便知道是肯定没戏了。 临时换人最多可能只是得罪人，可如果硬要把人家都收到口袋里的钱再掏出来，那就是要结仇了。 见几个人悻悻地离开，叶庆远和崔氏这才进门。 “嫂子，真是太谢谢你了，有什么事儿都想着我家。” 崔氏也赶紧跟着道：“是啊，多亏嫂子想着我，我们过来帮忙了。” 叶大嫂笑着说：“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实在人，家里五个孩子呢，换成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不过这事儿你们倒也不用谢我，实在要谢啊，就谢谢我姑。” 叶庆远夫妻俩闻言，全都扭头看向一旁正在帮忙洗菜的叶娟儿。 叶娟儿被说得一头雾水，直起身子道：“谢我干啥？这事儿我也没帮上忙啊！” “当然得谢谢你了，得谢谢你厨艺不好。 “如果你做饭好吃，那这么好的差事，我肯定得先想着用你啊！” 此言一出，叶庆远和崔氏都绷不住笑了。 就连叶娟儿都“噗嗤”笑出声来，抬手假意给了叶大嫂一巴掌道：“你这孩子，我都来帮你干活了，你还搁这儿编排我！” 第565章 谁不想过来沾点喜气啊 上梁仪式的吉时是在正午，据说是因为此时阳气最盛，能够镇压邪祟。 叶家人提前了大半个时辰过去做准备工作。 早就做好的房梁上面系着大红绸花摆在一边。 叶东魁拿着一叠红纸过来问叶老太太：“你家找谁来写几句吉利话啊？写好贴在房梁两端。”、 他想着叶老太太可能会请村长或者是叶族长来写，或者是叶昌瑞。 谁知叶老太太却想都不想就把晴天给叫过来了。 “乖宝儿，快来，给奶奶写几句吉利话。” “写什么呀？”晴天也不觉得自己来写有什么不对，毕竟除了叶昌瑞，她如今是家里识字最多的人了，而且她的字还比叶昌瑞写得好看。 叶老太太闻言看向叶东魁。 叶东魁道；“可以写家宅平安，也可以写福禄寿喜，或者上梁大吉什么的。” 于是晴天便当场提笔准备开始写。 她小小的一个孩子突然提笔要写字，立刻引来了在场其他人的好奇。 晴天虽然会写不少字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写出来的字迹还是有些稚嫩的。 但她的字是在魏先生和秦鹤轩的教导下学的，所以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现在其实已经初具风骨了。 只是因为年纪小，还需要多加练习。 假以时日应该会有一定的造诣。 叶昌瑞看着妹妹的字更是陷入了沉思。 自己练了这么久的字，怎么感觉还没有妹妹写得好看呢？ 叶昌瑞自己在心里暗自较劲，最近每天必须多加几篇大字。 昨天晚上叶昌年告诉了大家，他听说家里打算在秋收后就让他们都到京城去读书。 到时候肯定要换新的先生，还会有新的同窗，他一定要把字练好再去，坚决不能让新的私塾的人知道他的字写得丑了！ 就在叶昌瑞暗暗跟自己较劲的时候，晴天那边的字已经写好了。 叶老大有点不安道：“娘，您也别太宠晴天了，这样的时候应该让昌瑞写才对。” 毕竟昌瑞才是叶家的长孙，让晴天来写，也不知道老二两口子会不会有意见。 叶老太太直接道：“我们晴天命好，运气好，让她写保管咱家以后都平平安安，大吉大利的。” 听得叶老太太这么说，叶大嫂立刻跟着点头。 不仅如此，家里其他人居然也都跟着附和。 叶老大见状也无话可说了，早该知道全家人对晴天都是无条件的宠，倒是他多虑了。 房梁上贴好吉利话之后，叶家兄弟四个将各色供果供品摆好。 吉时一到，便开始点燃香烛纸钱，全家人一起跪拜，祈求房屋永固，家里富贵长久。 祭祀仪式之后，由村里父母双全的青壮年男子将房梁拉上去，在叶东魁的指挥下校准位置安置好。 房梁固定好之后，叶家兄弟几个立刻将早就挂好的鞭炮点燃。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在房顶上的众人开始往下抛洒糖果花生等物，里面还掺杂着一些铜板。 平时这种时候，都是村里的小孩子冲上去捡铜板和糖果，但是今天却连大人都跟着一起上去捡。 小孩子们哪里抢得过大人，很快就被挤散了。 机灵的小孩干脆蹲下，从大人们的腿下钻来钻去，跟他们抢着捡。 还有些被挤出去的则只会站在一边生气。 倒不是村里的大人们贪图这点东西。 主要是叶家自从来到榕溪村之后，日子真是越过越顺，越过越红火。 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所以谁不想过来沾点喜气啊？ 别说是大人们了，就连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都过来凑热闹。 叶老大见人越来越多，生怕有人受伤，赶紧叫人多拿了几篮子糖果出来分给众人。 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见了什么血光可就不好了。 因为老叶家盖的房子太多了，所以上梁仪式只上了叶老太太那套房子正房的房梁，其他的就等着后面再慢慢来了。 这边上梁结束后，村里人便都去晒谷场吃饭。 叶家请来的客人们则去叶家老宅吃饭。 晒谷场那边是叶三嫂带着村里几个小媳妇一起做的菜。 叶家老宅这边自然是叶大嫂亲自掌勺。 聂老爷子大小是个官，又是客人，所以自然是跟柴志鸣一起在叶家老宅用餐。 他看着柴志鸣和叶族长都一脸期待地等着上菜，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两个岁数都不小了，也都是有身份的人，来乡下吃个席而已，至于这么没深沉么？ 也不怕被人当笑话看。 不过聂老爷子的深沉也没能维持多久。 在叶大嫂开始上菜之后，他瞬间明白了柴志鸣和叶族长的期待从何而来。 这也太好吃了吧！ 甚至比他以前入宫吃过的宫宴还要好吃。 这叶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又有人种地种得那么好，还有人做饭也比御厨还好吃？ 如果叶大嫂知道聂老爷子在想什么，那肯定是愧不敢当的。 她这点水平，也就在民间还能算个中上等。 至于御厨，别说是岑老了，她连自己老爹都比不过。 至于聂老爷子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只能说是他的官职太低。 即便偶尔有机会入宫参加宫宴，他能吃到的饭菜通常也都是一些学徒做的。 更何况宫里地方大，宫宴摆那么多桌，从上菜到能够动筷子之间的时间往往很长很长。 绝大多数的菜都是刚出锅最好吃，放时间长了还能好吃才有鬼了。 聂老爷子吃得停不下来，中途还偷偷松了两次腰带。 最后撑得胃都凸出来了，一站起来就再也坐不下去了。 叶大嫂心细，见聂老爷子一直站在角落处，便让叶老大过来问问情况，看老爷子是不是想去茅厕或是有什么别的需求。 结果聂老爷子张嘴便问：“你家可有什么消食的丸药？” 叶老大这才明白，聂老爷子这还是第一次吃叶大嫂做的饭菜，这是一不小心吃撑了啊！ “我扶着您出去溜达溜达，顺便去找村里的大夫要点儿消食的丸药给您，如何？” “那就劳烦你了。”聂老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绞尽脑汁憋出一句话来，“如果这天底下的大厨都有你媳妇这样的好手艺，才不枉费我花了大半辈子时间改良各种作物啊！” 第566章 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 午饭吃过之后，将客人们都一一送走，叶老太太交代叶老三在家多待几日。 让他帮着叶东魁一起看着剩下的房子上梁的事儿。 叶老三毕竟是个木匠，对上梁的事儿还是比较懂的。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叶老三也经常去帮别人家上梁，每次还能得些工钱回来，也算是对家里的一些贴补。 当初看着别人家盖新房，哪怕只是土坯房，叶老三心里也甭提多羡慕了。 哪里想得到如今自家居然能盖起这么一大排的砖瓦房。 叶大嫂则带着崔氏来到聂老爷子面前，介绍道：“聂老爷子，这位是我男人同宗兄弟的媳妇，绝对是个干净利落的人，做饭的手艺也不错，之后就由她过来帮你和我家人洗衣做饭。 “月钱我已经跟她说好了，您就不用管了。 “毕竟我家这边六七个人，您就一个人，甭管是洗衣服还是吃饭，也不差您自个儿了。 “不过您可千万别多心，我这可不是在贿赂您。” 刚刚吃了消食药的聂老爷子问：“做饭手艺有你那么好么？” 这下还不等叶大嫂说话，崔氏就赶紧道：“老爷子，瞧您这话说的，我跟嫂子比那可差远了。 “别说是我了，就算把我们村里会做饭的人都绑在一起，也比不上我嫂子的手艺啊！” 聂老爷子闻言问叶大嫂：“那你非要回京城去么？我多出点月钱，你留下做饭好不好？” 这下轮到叶大嫂哭笑不得了。 “老爷子，真不是我不想留下，主要是我家在京城还有买卖。 “别说留下做饭了，我们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得抓紧回去了。” 一旁的柴志鸣这才发现，原来聂老爷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叶大嫂的身份。 他赶紧帮忙介绍道：“聂老爷子，这位是游娘子，您在京城应该也听说过吧？” 说叶大嫂的话，聂老爷子的确不知道。 但是提起游娘子三个字，聂老爷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你是老岑的孙女吧？ “我说呢，做菜的手艺怎么这么好！ “之前你得了厨艺比试第三名，老岑还邀请我去琼华楼一起庆祝一下呢！ “可惜当时我不在京中，等我回来看到请柬的时候，都过去好几天了，所以就没去成，没想到咱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继续细聊了几句叶大嫂这才知道，原来聂老爷子居然跟岑老是多年好友。 当年有人从西洋带回来了苞米和红薯，交给司农寺研究如何让百姓愿意种植。 聂老爷子当时在司农寺还只是个新人，也接到这个差事之后，他突发奇想，如果这东西做出来好吃的话，是不是就会有更多人愿意种了？ 于是他就托人在御膳房找人帮忙，当时被找的正好就是岑老。 虽说苞米和红薯能够成功被推广，最主要的原因是产量高，容易种植。 但是聂老爷子当初的做法也还是得到了一定的肯定，毕竟好不好吃也是百姓是否愿意种植的一个重要因素。 聂老爷子后来能够升职，也是多亏了这件事。 而岑老喜欢自己在庄子上种地、养鸡什么的，也经常会为了种地的事儿找聂老爷子帮忙。 他经常提出希望什么菜变成什么样子可能会更好吃一些，聂老爷子就会想方设法地帮他实现。 于是两个人的友谊就在这样互利互惠的基础上建立起来了，并且就这样延续了几十年。 了解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之后，双方顿时都觉得亲近了许多。 “那我就把您交给庆远媳妇照顾了，等您有时间回京城的时候咱们再聚。” “也不用等什么有时间了，过几日还要回去参加你酒楼开张呢！”聂老爷子道，“老岑前些日子就早早给我下了请柬，让我这次必须要去，不然他就要跟我翻脸了！” “那到时候就恭候您的大驾了。”叶大嫂听得忍不住笑。 岑老跟他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相处起来，就会特别像个老小孩。 不过叶大嫂还挺羡慕岑老能有几个到老依旧能互相开玩笑的老朋友的。 于是叶大嫂就对崔氏道：“那聂老爷子和我家这些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哦，对了，老二自己会洗衣服，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就带口饭给他吃就行。 “这里是第一个月的二两银子，你先拿着。” 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柴志鸣见状赶紧拦着道：“聂大人住在你家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怎么还能让你们花钱呢！ “这笔银子县衙出了！” 他说着从衙役手里拿过十两银子直接交给崔氏道：“聂老爷子说要住到秋收，连买菜一共给你十两银子，若是不够回头你再来县衙要。 “别太抠搜了，给老爷子吃点好的。” “够了够了，足够了！”崔氏捧着十两银子手都有点哆嗦了。 从现在到秋收，正是村里各种菜都下来了的好时候，想吃什么菜去园子里转一圈就能摘一篮子，根本都不用花钱，最多是花钱买点肉吃。 别说十两银子了，就算给她五两，她都觉得自己赚了。 叶大嫂见没用到自己给钱，便道：“我家后园子里那么多菜，你需要用什么就自己来摘。 “那么多菜不吃就都浪费了，千万别客气。” 叶大嫂说完还是担心崔氏不好意思来摘菜，便又跟叶老二道：“回头你记着，每天早晨把想吃的菜都摘回来，放在灶间给庆远媳妇用。” “行，嫂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叶老二应道。 而叶二嫂、叶三嫂此时都在忙着叮嘱孩子。 “在家一定要听你二叔的话，不许淘气。” “一定要好好读书，娘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叶老大和叶老四把马车套好，赶到门口招呼众人上车回京城了。 几个孩子依依不舍地把晴天围在中间。 “妹妹你又要走了，你不在家我可想你了。” “没事儿，等秋天咱们就也要去京城读书了，到时候就能天天看见妹妹了！” “对对，我听见大娘说，要在京城给咱们找私塾了！” 一说到这个，孩子们全都兴奋起来。 叶三嫂闻言立刻上前泼冷水道：“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可告诉你们，这段时间谁要是不听话或者不好好读书，到时候就不带他去京城了！” 孩子们闻言，这才把兴奋劲儿稍微收了收，全都乖巧地点头表示记住了。 事情全都交代完，叶老大就跟叶老四一人赶着一辆车，带着叶老太太、妯娌三个人和晴天一起回京城去了。 第567章 叶老太太被说得老脸一红 当天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叶大嫂便让叶老四自己回羽林卫，然后将其他人都直接带回岑府了。 “现在回店里还要一顿折腾，先在我这儿住一晚上吧，反正什么都是现成的。” 大家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这个时辰，店里的人应该已经锁门睡觉了，她们现在回去还要把人都折腾起来，倒不如先在岑府暂住一晚了。 这一天折腾得大家全都累了，所以到家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都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凑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叶大嫂等叶老太太吃完之后，当着叶二嫂和叶三嫂的面问：“娘，我听说，你这段时间总觉得肚子疼？”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下意识就反驳道：“谁说的，我没有！” “娘，我和老大商量了，打算今天陪你去医馆……” “去什么医馆？我不去！”叶老太太的反应特别激烈。 “娘，您别担心，咱们就是去把个脉。 “若是需要就抓点药回来吃吃，若是没事咱们就放心了不是？” “我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去什么医馆。 “没见过啥事没有还非要去医馆看病的！” 叶老太太说着起身就要走。 叶老大和叶大嫂还想再劝，叶老太太就火了。 “你们两口子什么意思啊？我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们是听不懂么？ “还是说你们巴不得我有点什么毛病才高兴？”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口不择言了。 叶老太太说完自己也后悔了。 但是又拉不下脸来，只能僵持在那边。 好在叶老大和叶大嫂都能体谅叶老太太的担忧，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而且老太太反应越激烈，就证明她不舒服的可能性更大。 估计是担心查出什么不好的毛病，所以才坚决不肯去看大夫。 两个人正想着该如何继续劝说叶老太太，晴天那边却已经被吓哭了。 她从来没见过叶老太太这么凶的样子，而且挨骂的人还是叶老大和叶大嫂。 “呜——奶奶，你别骂我爹娘——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爹娘你肚子疼—— “呜呜——” 叶老太太一看晴天哭了，顿时心疼不已，赶紧过来抱起晴天道：“乖宝，别哭，奶奶没怪你，也没怪你爹娘……” 叶大嫂见状趁机劝道：“娘，你看，连晴天都这么担心你，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好不好？” 叶老太太一听说晴天也担心自己，心里越发害怕，自己该不会真的要步老头子的后尘了吧？ 此时叶二嫂和叶三嫂也终于反应过来，也都跟着劝说起叶老太太来。 最后还是在晴天的眼泪攻势之下，叶老太太终于答应去看大夫了。 叶老大见她点头就立刻出去套车，生怕晚一会儿叶老太太就要反悔了。 叶老太太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是当马车停在医馆门口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后悔了，恨不得立刻让叶老大赶着车掉头回家。 但是一低头就看见晴天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叶老太太只能咬牙进了医馆。 因为来得比较早，所以医馆内的人还不多，排在叶老太太前面的只有两个病人。 药童将人领进去之后，让叶老太太在外间坐下等会儿，应该很快就能轮到了。 坐在医馆的凳子上，叶老太太紧张得不行。 晴天上前抓住她的手，小声道：“奶奶不怕，没事的。 “娘说过，生病就要看大夫，吃了药病就好了。” 叶老太太听着晴天孩子气的话，勉强冲她笑了笑。 小孩子哪里知道，很多病就不是吃药就能治好的了。 如果只要吃药就能好，那叶老爷子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早了。 排在叶老太太前面的两个人都是来复诊的，所以很快就看好离开了。 终于轮到叶老太太了。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叶老大赶紧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直接陪着她进去了。 坐在大夫面前，叶老太太更是紧张得不行，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晴天掏出自己的手帕，垫着脚抬手给她擦汗。 大夫自然也看出叶老太太的紧张，笑着说：“老太太，你看你这儿孙多孝顺啊，这么多人陪着你一起来。 “放松点，别紧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既然都已经坐在大夫面前了，这次叶老太太倒是没有再隐瞒。 “最近这半个多月，我总觉得这个位置疼。” 叶老太太伸手按着自己的右上腹位置道。 “怎么个疼法儿呢？” “大部分时候是丝丝拉拉地疼，偶尔严重了会觉得绞着劲儿地疼，还会扯着后背都疼。” “那是一直疼还是什么时候会疼呢？” “也不是一直疼，但是时不时地就会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吃饭之后更容易疼。” 大夫点点头又问：“那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么？” “最近好像消化也不是太好，经常觉得烧心，反酸……” 大夫又细细询问了叶老太太平时吃饭、睡觉和排便的情况，看了看她的舌苔，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数了。 他摆好脉枕道：“来，您把手放在这里，我给您把把脉。” 叶老太太战战兢兢地把手放上去，像是个等待着被宣布罪行的犯人。 大夫很快就诊完脉，收回手道：“您这是最近半年才新添的毛病吧？” “是啊，就是这小半年的事儿。”事已至此，叶老太太也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直接问，“大夫，我这到底是什么毛病？还能活多久？能活到明年春天不？我得看着我小儿子成亲，不然我可闭不上眼……” 本来在外间等着的妯娌三人听了这话，吓得全都跑进来看到底是咋回事。 大夫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老太太，您这是脾胃湿热，熏蒸肝胆，所以胆汁郁结。 “加上还有些脾胃虚弱，导致湿浊内停…… “应该是您这半年时间吃得太好太多了，但是脾胃虚弱难以克化，时间长了就会这样。 大夫前面说的那些话叶老太太听不太懂，后面两句却是听懂了。 这简直就差直接说她太贪嘴了。 当着儿子媳妇和孙女的面，叶老太太被说得老脸一红。 第568章 倒插门人家都不要你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虽然也养了鸡鸭和猪，叶老大上山偶尔也能打到猎物。 但当时哪里舍得吃，都是要留着去卖钱的。 自从逃荒出来，到了榕溪村之后，家里的日子那是越过越好，肉什么的更是吃不完的吃。 最近进城之后住在饺子馆，更是天天吃肉。 这样的日子，以前哪里敢想啊！ 叶老太太原本还觉得这日子越过越滋润了，谁知道这肉吃多了身体居然也会出问题。 叶老大担心地问：“大夫，这毛病好治么？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家老太太的身体挺硬朗的。” 大夫开了个方子让叶老大去抓药，又叮嘱叶老太太道：“给您开了龙胆泻肝汤，主要的作用是清热利湿、利胆通腑。 “吃药期间您要注意，尽量少吃油腻、辛辣的食物，晚上尤其要吃得清淡一些……”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多谢大夫。”叶老太太抢着答应，她实在不想再听大夫说有关吃饭的事儿了。 一把年纪了被人说吃得太多，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大夫见状便换了个角度道：“您有时间可以多出去活动活动，最好是每天固定时间出去遛遛弯，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好的，我记住了，多谢大夫。” 此时叶老大也抓好药回来了，付了诊金和药钱之后便带着叶老太太从医馆出来了。 知道叶老太太没事，大家也就放下心来。 叶大嫂扶着叶老太太上了车，道：“娘，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吃点药就好了。” 叶老太太开始没说话，上车坐定之后才憋出一句道：“大夫说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别出去跟别人去说了，家里其他人也别说。”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忍不住想笑。 但是顾及叶老太太的面子，还是都忍住了，满口答应下来。 从医馆出来，因为叶老太太也没什么大事儿，所以叶老大就直接把大家都送到饺子馆了。 叶二嫂要继续做衣裳，叶大嫂则要带着叶三嫂熟悉一下饺子馆的各种事情，好让她能尽快接手。 而叶老太太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回家之后便开始熬药。 之后几天，叶老太太顿顿只挑着素菜吃，一口肉都不肯碰。 然后她还遵医嘱，每天吃过晚饭，都带着晴天出去散步遛弯儿。 以前她总待在家里不出门，跟邻居们也不熟。 这次带着孩子出门，很快就认识了几个邻居。 太阳下山之后，胡同里的老太太们凑在一起乘凉，聊得最多的自然就是家长里短。 叶老太太每天散步结束便带着晴天在胡同口听她们聊天。 什么谁家媳妇偷吃了一只鸭蛋，谁家儿子出去赌钱，谁家老头子不安分总往寡妇家里跑…… 叶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自己还带着晴天。 听着周围邻居家里这么多糟心事儿，叶老太太越发觉得，自己几个儿子孝顺，儿媳妇和睦不计较，下面的孩子们虽然也有顽皮不喜欢读书的，但都不是会去干坏事的人。 这么一想，她瞬间觉得自己老知足了。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幸福了。 所以每天遛弯回去之后，叶老太太都是笑容满面。 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天天一肚子火气，看谁都想发脾气了。 不过她过去听得多了，跟大家都混得脸熟之后，大家就都开始打听她家里的情况了。 叶老太太不想说那么多，便每次都随口糊弄过去。 后来被问得多了，她就有些不想过去凑热闹了。 一来她没有把自家的事儿到处去说的习惯。 二来家里也真是没有什么事儿可说。 她若是把叶家的情况如实说出去，别人信不信还两说，但肯定会觉得她是故意去显摆的。 结果就在叶老太太犹豫着还要不要再去凑热闹的时候，晴天晚上睡前跟叶大嫂讲的故事里面，就开始出现什么爬墙头、捉奸之类的字眼儿。 叶大嫂被吓了一跳，心想魏先生和吕先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给小孩子讲这些东西吧？ 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跟着叶老太太去胡同里听来的。 这几日听得多了，晴天虽然对有些内容还不是很明白，但还是便把它们一股脑都编进自己的故事里去了。 叶大嫂无奈，只得第二天一早把这事儿跟叶老太太说了。 毕竟晴天跟其他小孩子不一样，她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听了就记得牢牢的，实在不能带她去听这些东西。 叶老太太本来就在犹豫还要不要去了，一听叶大嫂这样说，当天就没有再去，而是带着晴天换了一条路散步。 一老一小可以一直走到护城河边，吹吹风，喂喂鱼然后再回家。 原本是挺好的事儿，谁知道没多久胡同里就开始有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传言。 说叶老大是个上门女婿，媳妇只给他生了一个闺女就不肯再生了，天天忙着赚钱，叶老太太为了巴结有钱的儿媳妇，还低三下四地过来帮着带孩子。 因为叶老太太不再去胡同口凑热闹了，所以这些闲话刚开始并没有传进她的耳朵里。 最后还是闫飞听到了，告诉给叶大嫂，叶家人才知道这回事儿。 叶老大和叶大嫂对这些并不在意，那些人说什么又不会影响到他们过日子。 不过两口子商量之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给叶老太太了，免得以后她自己听说更生气。 没想到叶老太太的态度却比他们想象中的淡定多了。 “那些人嘴里天天都说好多不尽不实的话，不然我咋不去跟她们凑热闹了呢！ “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耳不听为净。” 叶老太太说着看了叶老大一眼道：“你就偷着乐吧，多亏你这媳妇娶得早。 “不然若是放在这会儿，倒插门人家都不要你。” “……”叶老大无语，“这咋说着说着还扯到我头上来了，老太太，我可没惹你啊！” 婆媳二人却默契地对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 第569章 不光是你们，连我都听她的呢！ 饺子馆这边需要管的事情其实不多，叶三嫂以前也是跟着叶大嫂做过事的，所以听她交代了一遍很快就能上手了。 所以叶大嫂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酒楼开张之前的准备工作之中了。 要开一家酒楼，可跟之前开饺子馆完全不一样。 别的不说，光是雇的人手就是之前的好几倍。 除了叶大嫂自己和偶尔能过来帮忙的游彬，还另外雇了四个厨师来做一些普通的菜品。 除了厨师，后厨还要配有切墩儿的师傅，白案师傅和帮厨。 伙计也一下子就雇了八个。 若不是有岑老帮忙，叶大嫂觉得自己根本都弄不清楚这些东西。 她这次还特意去问了林玉梅和冯月英要不要过来她的酒楼做事。 两个人都是满口答应下来。 冯月英前几日就已经过来了。 林玉梅则还要先把家里都安置妥当了才能到位。 眼瞅着日子已经迈入了七月，还有几天酒楼就要开张了。 叶大嫂都有点着急了，想着要不要再叫人去催一催了。 结果这天一大早，她刚到酒楼就看见林玉梅已经在一楼大厅等着自己了。 “游娘子，我来了。” “你总算是来了，等得我都急死了！”叶大嫂笑嗔道。 “实在是抱歉，主要是这几日把县城的房子卖出去，全家搬到京城来住了，所以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叶大嫂听了这话顿时一喜。 “真的搬过来了？那可太好了，我原本还担心你不舍得把王歌和孩子们丢下呢！ “不对，那王歌木工坊那边的活儿不干了么？” “游娘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少东家打算在京城再开一家木工坊。 “不光是我家王歌，就连三哥到时候也要过来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叶大嫂这下子就更高兴了，“我让老三媳妇帮我照看着饺子馆，若是老三也能过来，那他们夫妻俩倒也团圆了。 “回头我想办法给孩子们找个私塾，等秋收之后再把老二也叫过来，一家人就又能凑在一处了。” 林玉梅闻言面露羡慕道：“游娘子，真是羡慕你家啊，哥们妯娌之间的关系都这么好。” “怎么，你婆婆和小姑子那事儿还没完没了呢？” “就那样吧，只要她们不太过分，不打扰到我和孩子身上，我也懒得管他们的事儿了。 “到底是王歌他亲娘和亲妹妹，我还能真的逼他断亲不成？” “这倒也是。”叶大嫂也跟着叹了口气。 林玉梅看样子是真想清楚了，很快就打起精神道：“游娘子，我需要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我把县城的房子都卖了，现在一家子人在京城租房子住，今后能不能再买上房子，可就都要靠您了！” “那你可得好好干才行！”叶大嫂闻言顿时笑了，“来，你看，我都把红云姐给请过来了，以后店里的事儿就都听她的就行。 “不光是你们，连我都听她的呢！” 路红云从柜台后面出来跟林玉梅打招呼，然后道：“我以后就叫你玉梅吧？后厨现在除了你还有四名帮厨。 “游娘子跟我说了，希望你能把这几个人管起来。 “但是你来得有点晚，咱们先试试看，不行的话再做调整。” 路红云这几句话一说，刚才还在跟叶大嫂有说有笑的林玉梅顿时紧张起来。 游娘子这么看好她，她可不能给游娘子丢脸，也不能给自己丢脸。 林玉梅立刻挽起袖子道：“我现在随时都可以开始做事！” 路红云道：“我带你去后厨，先跟其他几个人认识一下，顺便熟悉一下后厨的环境。 “这酒楼的后厨是在岑老的亲自指导下盖起来的，特别好，你看到就知道了……” 看着路红云把人带走之后，叶大嫂也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路红云这招是真的很好用。 叶大嫂厨艺是没的说，但是在管理其他人上面就差远了。 不但没那个本事，而且还心软脸皮薄。 尤其在面对林玉梅和冯月英这种熟人的时候，更是连句重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管理人手的事儿都交给路红云。 叶大嫂一来可以专心做菜不用被这些琐事分心，二来也免去了她张不开嘴、说不出重话的尴尬。 而且幸亏有了路红云的帮忙，酒楼开张的许多事情她都一清二楚，而且她对京城也熟悉，无论是买东西还是雇人前来舞龙舞狮，都能准确地找到既合适又靠谱的，真的是给叶大嫂减轻了许多负担。 后厨的人最近都已经在一起磨合了一段时日了。 不过林玉梅性子外向，十分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很快就跟其他人打成一片了。 路红云在旁边看着，对她这方面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然后路红云拍了拍手道：“大家注意一下，初三当天会有人过来试菜，希望大家可以按照最近练习过的好好做。 “不过也不用太紧张，万一有什么问题，咱们在开业之前也还有时间进行最后的调整。 “虽说只是试菜，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认真对待。 “因为游娘子说了，如果大家那天做得好，可是会有赏钱的！” 大家听了这话全都高兴地欢呼起来，表示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行，那你们就继续练习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柜台找我。” 听了路红云的话，后厨最紧张的莫过于林玉梅了。 待路红云一走，她就赶紧来到冯月英身边，小声跟她打听着后厨这些人都是什么脾气秉性。 可惜冯月英本来就性子内向，加上她擅长的是刀工。 她平时需要做的就是帮叶大嫂切菜，做一些造型方面的事儿，基本涉及不到跟帮厨之间的配合。 所以林玉梅问什么她都一脸茫然地摇头。 林玉梅无奈道：“行了行了，我也是昏了头，竟然过来问你，还不如我自己去多接触接触呢！ “你就好好做你的改刀吧，不过也别太好拿捏了。 “若是有人欺负你，千万别忍着，一定得告诉我，知道不？” 冯月英听了这话，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她们两个性子迥异的人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就是因为当年林玉梅帮被人欺负的冯月英出头。 所以此时听到林玉梅这样说，冯月英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知道了，不过你放心，这是游娘子的店，又不是别处，游娘子和路掌柜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第570章 净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初三这天，店里请了许多人过来试菜。 有岑老请过来的老朋友，有叶老四请来的同僚，有叶老大请来的程老板和武馆的人，还有晴天请过来的魏先生、吕娘子和秦鹤轩。 叶大嫂则干脆将饺子馆歇业一日，让在饺子馆做事的几个人都带着家人过来吃饭。 这样一来，今天来试菜的人就基本涵盖了各行各业和各个不同的年龄段了。 除了过来试菜，但其实除了不对外开门之外，其他都跟正式开业没什么区别。 大家来了之后都是自己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比起大家对酒楼菜品的评价，路红云显然更想看看店里所有人的配合。 叶老四今日当值，所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直接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十几个人登门了。 十几个羽林卫坐满了两张大圆桌，大家纷纷向叶大嫂道谢之后，便开始点菜。 后厨接到单子立刻就忙活起来，林玉梅更是精神高度集中。 她此时恨不得自己能有三头六臂，可以同时关注到后厨所有角落的情况。 后厨这边还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伙计也及时地给客人上了茶水。 叶老四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听着其他人聊天。 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扭头朝门口看过去，果然看到邵氏陪着周小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因为最近天气都很热，所以周小娘子今天穿了身淡粉色的齐胸襦裙，外搭薄纱罩衫。 她手里拿着一把娟扇，不时轻扇几下。 进门后见屋里这么多羽林卫，她顿时有些害羞，一直用扇子半遮着脸。 但是即便遮住了半边脸，淡粉色的裙子依旧将她衬得特别娇俏，让叶老四看得眼睛都挪不开了。 两桌羽林卫的人也很快就发现了情况，大家纷纷挤眉弄眼地互相提醒，更有淘气的人准备开口调侃一下。 好在马哥就坐在叶老四身边，及时用眼神将这些人给制止了，示意他们别闹。 待邵氏和周小娘子跟着伙计上楼之后，羽林卫这两桌人瞬间就憋不住了。 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立刻就闹腾起来。 “马哥，就是刚才上楼的那位么？” “头儿，你还不赶紧上去跟人家说几句话？” “你们看，头儿的脸都红了诶！” 叶老四原本是真想找个借口跟上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说两句话的。 但是被手下这么一起哄，反倒不好意思起身了。 “闹什么闹，谁再闹就回羽林卫去吃饭，别在这儿吃了！” 叶老四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严厉，反倒还透着几分心虚。 所以手下的人非但没有收敛，甚至连马哥都笑着说：“头儿这是嫌我们碍事了？” 几个年轻人一看连马哥都这么说，顿时更来劲了。 “只要头儿高兴，我们这顿饭不吃就不吃了。” “那可不行，你不想吃你自己回去，我们还想吃呢！” “就是，我为了今天中午这顿饭，从昨天晚上就什么都没吃，一直饿着呢！” “大嫂如今得了厨艺比试第三名，咱们再想吃大嫂的手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看这新酒楼多气派，开张以后肯定要门庭若市的， “头儿今天特意带咱们过来，你个傻子还不趁机赶紧好好吃一顿。” 叶老四被他们说得脸更红了。 好在此时伙计终于过来上菜了，才算是救了叶老四。 众人一看上菜了，就也顾不得再调侃叶老四了。 毕竟面对一桌子饿狼同僚，不抓紧下筷子的话，最后肯定连菜汤都喝不上。 因为羽林卫这种两桌来得最早，所以菜上的也比较快。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再有人说话，只剩下两桌人吃东西的声音。 恰在此时，岑老陪着几位老朋友从外面进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徒子徒孙模样的年轻人。 一见来客人了，伙计赶紧跑上前，问他们是想坐在一楼大厅还是去楼上雅间。 岑老见今天来的人多，便直接道：“去三楼吧！” “好嘞，您这边请。”伙计立刻将一行人带到三楼的大房间内。 “您几位先坐一会儿，可以看看店里的菜单，小的去给你们倒茶。”伙计说着退了出去，很快就又端着茶盘回来。 岑老将菜单递给坐在自己身边的董迅昌道：“来，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 董迅昌接过菜单，故意打趣地问：“点什么都行？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只要是菜单上有的，全都任你点！”岑老十分大气地说。 “好，那我要一份红焖鹿筋，再来一份椒香鸭血。” 岑老闻言嗤笑一声：“听你刚才那么问，还以为你要吃什么龙肝凤胆呢！” 另外一位老友从董迅昌手中接过菜单，闻言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来就爱吃那些犄角旮旯的东西。” 桌上几个老爷子点完菜之后，菜单又回到了岑老手中。 他反手递给了隔壁桌坐着的小辈儿。 “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 “让你点就点，不用看你师爷。” “瞎说什么，这是我小徒弟！”董迅昌立刻道。 听得他这么说，岑老又扭头打量起刚才接过菜单的年轻人。 “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收徒弟？教得动么？我看根本就是你那几个大徒弟在帮你教吧？” “瞎说！”董迅昌不承认道，“小卢是个有天赋的好孩子，我是看他真心喜欢厨艺才把他收为徒弟的，不出意外他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小卢听了这话腼腆一笑，还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谁知隔壁桌几个老爷子却都笑了起来。 “你快少用这种话糊弄人家小孩儿了。” “可不是么，这话你都从十几年前说到现在了。” “你总说什么不出意外的话，不过在你身上的意外似乎稍微有点频繁啊！” 岑老还特意转身对小卢道：“小卢，你可要看清楚这老家伙的真面目，别被他给骗了啊！” 几个老爷子听了这话全都哈哈笑了起来。 董迅昌佯装生气道：“去去去，你们这帮老家伙，第一次见我小徒弟，不说送点见面礼，净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送，必须送。”岑老忍着笑说，“不如就送他脱离苦海，重新换个靠谱的师父如何？” 第571章 这段时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晴天陪着魏衍、吕娘子和秦鹤轩刚走上三楼，就听到对面套间内发出一阵阵笑声。 她立刻就听出来了岑老的声音。 于是魏衍和吕娘子便一起敲门进去打了个招呼。 岑老这边的老朋友虽然都是厨子，但是大家也都听说过魏先生的大名，赶紧起身打招呼。 大家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之后，魏先生等人才告辞去了对面的套间。 看着魏先生离开之后，大家都羡慕不已。 就连董迅昌都不得不承认：“老岑，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羡慕过你什么。 “唯独你家晴天是真招人喜欢啊！”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感慨起来。 “可不是么，晴天这孩子越长越漂亮了。” “不光漂亮，还聪明呢！人家才五岁，就是魏先生的徒弟了，我家那小孙子，五岁了连句诗都背不顺溜。” 董迅昌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晴天现在不光跟着魏先生读书，还跟着吕娘子学怎么做生意，还学西洋话呢！ “这该不会是准备以后出海去跟西洋人做生意吧？” 岑老平时从来不跟别人夸游彬或是叶大嫂，但是却会到处跟人夸晴天，所以几位老朋友对晴天的优秀那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其中更是以董迅昌为最。 不过听了董迅昌这话，岑老却立刻反对道：“跟西洋人做生意没问题，但是出海就不必了！ “那玩意儿太危险了，反正现在不是有很多西洋人往咱们大齐跑么，在大齐跟西洋人做生意也是一样的。” 董迅昌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这倒是，出海还是太危险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吕娘子胆子那么大的。” “主要是人家运气也好，当初她出海好几年没有音讯，家里人都以为她早就沉尸海底了。 “谁知道后来人家风风光光地回来，听说她下船的时候，那金银珠宝都是成箱地往下搬呢！” “你要是这么羡慕人家，要不你也出海试试，出去给那些西洋人做饭，说不定也能赚大钱呢！” 董迅昌闻言瞪眼道：“呸，你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都多大岁数了，我还出海？你这是想让我死船上啊！” 另外一个老爷子忍不住道：“嗐，咱们就是没赶上好时候。 “如果年轻的时候有机会出海去西洋，那我肯定要出去看看的！” 董迅昌立刻怼他道：“你现在当然是咋说都行了，也不知道之前下江南的时候，是谁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最后不得不大家一起陪你下船坐马车的？” “哎呀，你不懂，出海的船都特别大，比咱们坐的那种小船稳当多了。” “你就嘴硬吧！”董迅昌翻了个白眼道。 岑老怕他俩说多了最后再真急眼了，趁着伙计来上菜赶紧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趁热吃菜。 “你们也都帮忙尝尝看这菜做的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只管提。” 大家知道岑老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这个目的，所以都开始试菜。 “晴天娘这手艺有进步啊！” “嗯，我吃着也挺不错的，没什么毛病。” 董迅昌把几道菜都尝过之后问：“老岑，你最近是不是又给她开小灶了？”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什么叫开小灶。”岑老无语道，“我孙女做菜我指点几句不是很正常么！ “不过这次可真不是我的功劳，最近都是小彬陪着她在这边练手艺。” “这不是挺好么，我之前就说，是你太过担心了。 “甭管小彬之前是什么样子，他现在既然好了，你就别总把他当个病人。 “不然你担心不说，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嗯，我知道。”岑老点点头，跟董迅昌碰了碰杯，“看来你这嘴里偶尔也还是能吐出象牙来的。” 董迅昌碰杯之后喝完了杯中酒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岑老拐着弯骂了。 “你这老东西才真是狗嘴里……”他话还没说完，桌上的其他几个人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隔壁桌的小辈们不敢直接笑，却又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只好一个个埋头吃菜。 这边屋里说说笑笑斗斗嘴，气氛十分热闹。 后厨的叶大嫂却紧张得不行。 虽然她现在已经比以前有自信多了，可岑老今天请来的人可都是行业中数得上名字的老资历。 面对他们的试吃和点评，叶大嫂还是很难不在意的。 她一边炒菜一边问过来端菜的伙计：“老爷子那边气氛怎么样？大家都在吃菜么？吃的多么？” “游娘子，老爷子那边吃得很热闹，大家都有说有笑的。 “不过菜吃了多少小的刚才确实没注意，这次去上菜一定帮您看看。”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叶大嫂将锅里的菜盛出来装盘，示意伙计可以走菜了。 她这边还有好多菜要做，也顾不得多想，将炒锅交给一旁的帮厨去刷，自己将另外一口已经刷干净的锅放在灶上，准备继续开始炒下一道菜。 之前一直站在旁边的游彬突然上前，抢先一步拿起锅铲。 “若是心里惦记，不如直接上去看看。 “你这样心不在焉做菜也做不好。 “这个菜我替你炒了，你速去速回。” 叶大嫂也的确想知道大家的评价，于是只犹豫了一下便解下围裙，洗洗手，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上楼去了。 伙计刚上完菜从套间出来，正准备关门就看见叶大嫂上来了。 “游娘子，您来了。” 伙计以为她要进屋，于是不但没有关门，反倒还把门彻底打开请她进去。 屋里人也都听到了，齐齐朝门外看过来。 叶大嫂原本只想在外面悄悄听一听的，结果这样一来，不进去都不行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笑着道：“我上来看看大家吃得怎么样。” 虽然她这话是笑着说的，但是她的紧张也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董迅昌抢先道：“放心，我们都吃得挺好，我刚才还跟老岑夸你的手艺有进步呢！”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叶大嫂对大家的话也不敢尽信，生怕只是在客套。 她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岑老，见他笑得一脸欣慰，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这段时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第572章 被晴天看了个正着！ 试菜的结果很好，大家都是交口称赞，就连岑老最后都点头表示肯定，说叶大嫂的厨艺的确有所精进。 这让叶大嫂信心大增，对三天后的开业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紧张了。 将客人们全都送走之后，路红云把店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今天大家的表现都还不错，大的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小失误还是有几个的。 “谁自己有失误，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在这里我就不一一点明说了。 “之前说过，今天不出差错的话会给大家奖励。 “原本我是觉得，既然没做到无差错，就不该给了。 “但是游娘子说一来大家都很辛苦，二来出错的也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地方，很多人当时就直接改正过来了。 “所以这次该给大家的奖励还是会给的，希望大家在开业当天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量避免今天的这些失误。” 在店里做事的众人刚开始都有点打蔫儿了，但是听了后面的话顿时又欢呼起来。 赏钱虽然不多，但是能够拿到额外的钱，大家还是很开心的。 叶大嫂则再一次为自己请到路红云而感到庆幸。 她今天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做菜上了，根本没有注意其他人做事做得如何。 而且给大家奖励的这笔钱她也早就给到路红云手里了，说好全都由她做主。 没想到路红云就连给大家发奖励的时候，都不忘了敲打一下众人，顺便还让大家不要忘记感谢叶大嫂。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叶大嫂为此还特意对路红云表示了感谢。 路红云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笑着说：“游娘子，您雇我来做事，我自然是要全心全意替你考虑，好人当然是由你来做的，更何况钱本来就是你出的。 “再说，今后我要管理店里这些人，所以让他们觉得我严厉一些也没什么坏处，反倒更容易公事公办。” 叶大嫂拉着路红云的手道：“我能把你请过来，可真是捡到宝了！” …… 七月初六这天，叶大嫂起了个大早，先把自己收拾一新，特意带上了叶老大送的金镯子和晴天送的金耳环。 她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这才把晴天叫起来，给她穿上新衣服。 全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叶老大便先带着叶大嫂和晴天直奔新酒楼而去。 到了酒楼的时候，其他人都早就到了。 几个伙计正在路红云的指挥下往门窗上系大红绸花。 好几串长长的鞭炮也已经用木棍挑着挂出去了。 叶大嫂站在门口，看着被红绸遮挡着的匾额，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对身边抱着晴天的叶老大道：“这一年过得简直像是在做梦。 “如今咱们闺女也有了，酒这么大这么气派的酒楼也开起来了。 “放在以前这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儿。” 叶老大握住叶大嫂的手道：“我也会一起努力，以后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叶大嫂便立刻反手回握住了他。 不得不说，叶大嫂这次得了厨艺比试第三名，紧接着开了这么大的酒楼，的确给叶老大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但是叶大嫂虽然明知道他的压力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安慰几句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而且叶老大为此知道上进和努力，那也不是坏事儿。 上午众人就在为开张做准备的忙碌中度过。 找人算好的吉时很巧地临近正午，开业仪式之后正好直接可以开门迎客。 游娘子要开酒楼的事儿，路红云早就找人在京中到处宣传过了。 三天前众人过来试菜之后，也都帮着跟自己认识的人推荐。 所以还没到吉时，外面就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百姓和感兴趣的食客们。 看着外面的人越围越多，路红云就立刻让舞龙舞狮的人出去热场。 锣鼓声和众人的喝彩声很快就吸引来了更多的人。 很快，吉时到了，叶大嫂出去扯掉了招牌上的红绸，露出了“游记酒楼”四个大字。 其实当初在给酒楼起名的时候，游彬建议还是应该取一个类似琼华楼看起来就很正式的名字，他甚至都写好了几个备选。 而且就算非要起什么记，也该叫岑记才是，怎么能叫游记呢？ 但是岑老却觉得应该继续用“游记”这个名字，因为十分简单好记，而且还有之前游记饺子馆打下的基础，京城还是有很多人知道游记的。 这样一脉相承的名字，就会让那些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能想到应该跟饺子馆是一个东家。 换名字反倒容易丢失掉一些顾客。 两个人各执己见，最后只能让叶大嫂拍板。 其实从理智上来说，叶大嫂是比较支持岑老的，觉得继续用游记这个名字更好。 但是这话她却又不太好说。 毕竟这店是岑老的产业，连装潢都是岑老一手搞定的。 父亲都说了不合适，她若是说觉得用游记更好，显得她好像图谋老爷子的产业似的。 就在叶大嫂左右为难之际，晴天正好从外面进来。 叶大嫂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了一样，直接做了几个纸团让晴天过来抓阄，抓到哪个就用哪个。 晴天也没当回事，想都不想就随手一抓。 叶大嫂接过纸团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游记”两个字。 岑老顿时就开心了。 这下游彬也没啥好说的了，只能说这是天意了。 所以最后还是用了游记酒楼这个名字。 店门口的匾额还是叶大嫂厚着脸皮让晴天去求魏先生给写的。 四个大字写得格外舒展大气，即便是不懂书法的人，也会觉得看起来十分顺眼讨喜。 随着匾额上的红绸被扯落，早就挂好的鞭炮也被同时点燃，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叶大嫂推开了酒楼的大门，扬声道：“小店今日开张，一律优惠，每桌还赠送一盘凉菜一壶酒，欢迎大家进来捧场。” 原本就有许多人是冲着游娘子厨艺比试第三名的名号来的，所以看着店门打开，立刻就涌了进去。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所以看到那么多人进屋，有些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也都稀里糊涂地跟着进来坐下了。 后厨立刻就忙活起来了。 好在叶大嫂有了之前饺子馆突然人满为患的经验，所以上午早就带着帮厨们把许多食材都备好了。 本着宁可浪费也别第一天就忙不过来的原则，所以此时做起菜来速度自然快了许多。 店里的客人见同时这多人点菜，还以为这次肯定有的等了。 没想到游记酒楼上菜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尝了尝味道还真是不错。 而且无论点菜多少，店里都遵守承诺，送一盘凉菜和一壶酒。 大厅内的客人们很快就吃得热火朝天。 岑老跟今天来参加开业仪式的几位朋友，正坐在三楼的套间内聊天。 聂老爷子也特意从榕溪村回来参加，此时正拉着岑老聊叶家的庄稼。 “叶老二可真是个人才，只可惜不识字，不然我都想把他弄到我们司农寺来了。” “你们司农寺要什么识字啊，会种地不就得了么？”岑老道。 “怎么不需要啊，这也是上头的要求。”聂老爷子也挺无奈的，“司农寺又不是我家开的，不然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算了，现在说也没用，先等秋收吧！” 聂老爷子没细说，但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只要叶老二真能得到粮王的称号，都用不着是整个儿大齐的粮王，只要是京畿这一带的粮王，那他说什么都要把他弄到司农寺来。 叶老二此时正在二楼帮着招待客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聂老爷子给惦记上了。 叶大嫂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叶二嫂突然跑进来找她道：“大嫂，快，有贵客来了。” “啊？”叶大嫂这边炒菜的声音很嘈杂，扯着嗓子问，“什么贵客？” 叶二嫂凑上去扒在她耳边道：“瑞亲王妃和秦夫人来了，大嫂，你赶紧出来接待一下。” “啥？”叶大嫂瞬间被惊呆了，“真、真来了？” “大嫂，你快点吧，人都到后院，都已经下车了。” 叶大嫂慌乱地把手里的锅铲和炒勺交给游彬，赶紧解下围裙，大概整理一下自己就急匆匆跟着叶二嫂出去了。 “民妇见过瑞亲王妃，见过秦夫人。” “我们姐俩今天没事，逛到这里突然想起你的酒楼刚开业，所以顺便过来看看。 “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叶大嫂赶紧道，“虽然不知道您二位会不会来，但是民妇早就给您二位把三楼的套间留出来了，这边请。”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十分满意。 她们刚才从前面过来的时候，看到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人，没什么位置了。 其实瑞亲王妃心里也明白，这种酒楼开张之类的请柬，她每个月都不知道会接到多少。 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客气客气，也没指望她真的会去。 像叶大嫂这样连套间都特意留出来的属实难得。 好在岑老当初装潢酒楼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还在后面设计了一个能够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楼梯。 这样就可以让一些不想抛头露面的客人避开大厅里嘈杂的人群。 叶大嫂一边请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上楼，自己则飞快地跟叶二嫂交代了一句：“赶紧去告诉红云姐一声，让她上来。” 叶二嫂应声去大厅找路红云去了。 叶大嫂赶紧跟在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身后上了楼。 三楼套间的地方很大，能同时容纳二三十人一起吃饭，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两个人用餐更是绰绰有余。 路红云从叶二嫂口中得到消息之后，很快就端着茶盘，拿着菜单上来了。 “您二位放心，今天屋里的一起事情都由我负责，不会让别人来打扰二位贵客的。” 路红云将菜单摆在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面前，然后当着她们的面开始泡茶。 “手法不错。”瑞亲王妃看着路红云行云流水的泡茶技巧，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今年新茶，请王妃娘娘和秦夫人尝尝是否合口味。”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一边喝茶一边商量着点了几个菜。 接下来上菜的事儿也都由路红云全权负责，甚至怕酒楼的伙计冲撞了二位贵客，连给对面套间上菜的事儿都一并包揽下来。 所以这顿饭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吃得很清净也很舒心。 毕竟她们来之前还有些担心，以她俩的身份，来出席游记酒楼的开业，若是被外人知道，一定是个极佳的宣传。 但是叶大嫂和路红云却丝毫没有利用这一点的意思，更是让两个人好感大增。 吃完准备离开的时候，路红云陪着下楼，叶大嫂也接到消息赶过来送客。 “二位贵客今天能过来，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今天店里人多招待多有不周，实在是太抱歉了。” 瑞亲王妃十分和善地说：“没有的事，挺好的，招待的很周到，菜也很好吃。” 秦夫人也夸奖道：“叶大嫂的手艺精进许多，难怪鹤轩前几天吃过之后赞不绝口，也不枉费我们今日特意过来。” 叶大嫂这才明白，原来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能过来，还要多亏了秦鹤轩。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告辞出来在门口等着自家府上的马车。 今天因为游记酒楼开业，所以周围停了很多马车，导致酒楼门口十分拥堵。 秦府的马车先到了，瑞亲王府的马车不知道堵在什么地方，还不见踪影。 “你先回去吧，用不着陪着我一起等。”瑞亲王妃对犹豫着不知道该走该留的秦夫人道，“本来就已经很拥堵了，咱们就别再给行人添麻烦了。” 秦夫人想着也是这个道理，都是自家姐妹也没那么多讲究，便上车告辞先行离开了。 瑞亲王妃等了半天，还是不见王府的马车过来，有些不耐烦地打发丫鬟去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丫鬟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走到她身后，用一块带着刺鼻异味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瑞亲王妃毫无防备地吸了一大口，身子瞬间软了下去。 身后之人架住她的身子，见她确实昏睡过去没了反应，便准备把她拖到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去。 这一幕恰好被从酒楼后门出来的晴天看了个正着！ 第573章 娘亲，我好怕 晴天原本是跟着叶老太太等人在酒楼二楼的雅间内的。 叶老太太怕她无聊，还给她带了七巧板让她在旁边玩儿。 但是大人们都要忙着招待客人和跟客人们寒暄聊天，所以晴天待得实在无聊，便悄悄溜出来，想去后厨找叶大嫂。 没想到刚从酒楼的后门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晴天从未见过瑞亲王妃，却一眼就认出了她身上的那套衣服，正是前阵子叶二嫂刚刚做好的。 乍一看跟晴天今天穿的简直一模一样。 晴天虽然不知道瑞亲王妃为什么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但是看到有人想把她拖到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上的时候，还是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娘——娘——” 这里离后厨比较近，所以晴天第一反应就是喊叶大嫂。 谁知歹徒并不只有她看到的一个人。 就在晴天刚喊出声的时候，就有人来到她身后，用浸了药水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直接把她抱起塞进了马车里。 刚把瑞亲王妃塞进车里的人见状皱眉，但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招呼同伴赶紧上车，然后一甩鞭子就朝着最近的城门驶去。 正在后厨做饭的叶大嫂突然觉得心里头猛地一震，她皱眉问身边的叶三嫂：“我怎么好像听到晴天在喊娘呢？” 后厨此时忙得热火朝天，声音十分嘈杂。 若非叶三嫂就站在叶大嫂身边，根本就听不到她说话。 叶三嫂忙得头都顾不得抬，道：“有么？我没听见啊！ “晴天不是跟娘一起在二楼么？” 叶大嫂也知道晴天此时应该跟叶老太太在一起，但是她最后在锅里翻了几下，交代叶三嫂盛菜装盘，自己还是快步走到门口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 酒楼的后院空无一人，只停了几辆马车。 “晴天？”叶大嫂喊了一声，也没人应声，她这才折返回去道，“看来是我听错了。” 叶三嫂把菜装好盘交给伙计之后才笑着说：“大嫂这才多一会儿没看见晴天就惦记成这样，这都开始幻听了。 “咱们后厨这么吵，就算晴天真在后院叫你，你也听不见的。” “可不是么！”叶大嫂笑了笑，刚才心里的那点儿不得劲也消散了，转身立刻又投入去做下一道菜了。 将瑞亲王妃和晴天一起掳走的二人，此时已经赶着马车来到了西城门。 城门口的兵士早就被他们买通，根本没有检查车厢便直接放行了。 马车出城之后就一路朝西而去，越走越偏，周围很快就没有什么人了。 城外的路不如城里平坦，马车又被赶得飞快，颠簸得厉害。 晴天刚才被迷晕的时候，那人的手帕捂歪了，并没有将她的鼻子捂住，所以她只吸入了少量的迷药，在马车剧烈的颠簸下很快就苏醒过来。 就在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候，突然听到坐在外面赶着二人的对话。 “咱们的任务就是抓住瑞亲王妃，你弄个孩子上来做什么！” “她看见你抓人了，我不把她带上来难道等她去叫人么？” “你直接把她杀了不就好了，带着一个孩子不够麻烦的！” “你傻不傻，你没听到她刚才喊娘么？这小崽子肯定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女儿。” “真的假的？我怎么记得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根本没有孩子啊？” “不是吧，人家外面说的是瑞亲王没有儿子，又不是没有孩子。 “你也不想想，瑞亲王是什么身份，那是皇上的亲弟弟。 “他的存在本身对皇位就是很大的威胁。 “如果他再有个儿子的话，那皇上晚上还能睡得着？ “所以我看人家瑞亲王两口子也聪明得很，有个女儿承欢膝下就够了。 “既然不想觊觎皇位，就没必要非得生儿子。 “至于不对外宣扬，还不是为了安全起见么！” “真的假的，是这样么？”另外一人被他说得有些混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当然是真的了！”见同伴被自己说动了，这人越发起劲道，“你就算不知道这些，也长了眼睛会看吧？ “你没看见这小姑娘跟瑞亲王妃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就连长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且她从酒楼一出来就喊娘，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说完，之前表示质疑的人顿时彻底没了话。 因为别的不说，光是一样的衣服和长得那么像，似乎就已经足够印证两个人的母女关系了。 “这下好了，咱们手里捏着两个筹码，瑞亲王投鼠忌器，肯定会满足咱们的要求的。” 晴天在车里不敢出声，只暗暗将两个人说的话记在心里。 待外面两个人不再说话之后，晴天看了看瑞亲王妃。 她依旧睡得很沉，此时应该是指望不上了。 晴天只能自己想该如何留下一些线索，不然外面天大地大的，家里人想找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想起怀里揣着的七巧板。 这个七巧板是秦鹤轩送给她的，不似市面上寻常的七巧板那样都是小木板，而是一种似玉非玉的材质，摸起来凉凉滑滑的，表面还有些光华流转的感觉。 这辆马车比较破旧，木板和木板之间有不少缝隙。 晴天找到一个比较宽的缝隙，将七巧板丢出去一块。 把秦哥哥送的东西丢出去，让晴天心疼不已。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套七巧板，更何况还是秦哥哥送的。 但是她也知道瑞亲王妃是秦哥哥的姨母，秦哥哥肯定不希望她出事，所以晴天还是忍着心疼将七巧板丢了出去。 丢出去一片之后，她就开始在心里默数，数到一百之后再将第二片丢出去。 就这样，很快，七块七巧板就都丢没了，但是马车却还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晴天不免心下焦躁起来，有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扒着车厢壁的缝隙往外面看，希望能记住一些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昏迷不醒的瑞亲王妃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碰到了正在发愁的晴天。 晴天被吓了一跳，扭头发现瑞亲王妃的眼皮一直在颤抖，随时都会醒过来的样子。 她一下子就想起赶车那两个人说的话。 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女儿，是不是就要把自己杀了啊？ 晴天虽然年纪小，但是她经历过的事儿，说不定都已经比一些生活经历简单的大人还要多了。 尤其是在逃荒路上，真的能看到许多人性的丑恶。 被叶老大和叶大嫂收养之后还好，叶家的大人都会有意识地保护孩子们，遇到不好的事情也会立刻避开。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晴天之前跟在善老大两口子身边的时候，早就把什么杀人、抢劫、甚至是欺辱妇人的事儿都见识过了。 只不过她年纪小，对很多事并不是很懂，所以也没有留下太多的心理阴影。 但是一旦被杀就会死掉，会变得不喘气、不睁眼、不说话……就会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家里人这件事，晴天还是知道的。 如果说当初跟着善老大两口子逃荒的时候，晴天也许对死亡并没有那么恐惧，甚至偶尔会有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的想法的话。 现在的她却特别怕死，怕再也见不到疼爱自己的爹娘和家人，更怕自己死后他们会伤心难过。 所以她眼睁睁看着瑞亲王妃费力地睁开眼睛，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抢先带着哭腔喊道：“娘亲，我好怕！” 瑞亲王妃睁开眼睛的瞬间，眼前的一切都还像是隔着一层雾似的看不清楚。 当她隐约看到一个像是缩小版的自己坐在对面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紧接着，这个缩小版的自己就哭喊着娘亲搂住了她的脖子。 瑞亲王妃整个人都恍惚了，有那么一瞬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随意在九泉之下跟女儿见面了？ 不过这就意味着自己的女儿已经早就不在人世了么？ 瑞亲王妃脑袋昏昏沉沉地无法正常思考，也分不清楚眼前的情形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 但是听到晴天喊怕，她的身体却已经十分诚实地抢先一步，紧紧搂住晴天小小软软的身子。 “乖，不怕，娘在这儿！” 外面赶车的二人听到声音，知道车里的二人已经醒了。 但是此时马车早已行驶在周围荒无人烟的郊外，所以两个人根本就不怕。 只是在听到里面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还十分得意地挑眉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俩长得那么像，不是母女才真是见鬼了呢！” 不过瑞亲王妃并没有听到外面两个人在说什么，她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晴天身上。 晴天搂着她的脖子，嘴巴贴在她的耳边，正小声地跟她说话。 “娘娘，我是游娘子的女儿。 “我今天从酒楼出来，正好看到您被人迷晕弄上马车。 “他们看咱俩穿的衣服一样，还以为我是您的女儿，所以就把我也一起抓了。 “如果他们知道我不是的话，可能就会把我杀了。 “娘娘，求求您，别揭穿我好不好？” “好，好。”瑞亲王妃搂着晴天微微颤抖的小身子，心疼不已。 丝毫都没有考虑到自己被抓的这件事会有多危险。 就在此时，马车行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紧接着拐了个弯，颠簸更加剧烈，但是很快就停了下来。 瑞亲王妃一下子把晴天护在了自己身后，然后死死盯着车门。 车门很快被人打开，露出两张用黑布遮住口鼻的脸。 看到二人的瞬间，瑞亲王妃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两个人的脸上还遮着黑布，没有让她们看到长相，至少证明他们现在还没有要杀掉她们的心思。 瑞亲王妃虽然在亲王府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但到底出身将门。 她此时已经飞快地镇定下来，心里不断评估着眼前的局面。 “不知两位壮士将我们母女带到此处所为何事？ “无论你们是求财还是求别的什么，只要不伤害我们母女，一切都好说。 “无论你们有什么需要，直接跟瑞亲王提便是。 “如果你们怕他不信，我也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亲自写信给他。” 但是两个蒙面男子却并不吃这一套。 其中一个手持匕首，比画着示意她赶紧下车。 另外一个人道：“行了，闭嘴吧，用不着你教我们做事。 “你俩赶紧下车，进屋去。 “别逼我们动手，到时候遭罪的可是你们。” 瑞亲王妃十分识趣，配合着他们的命令，即便身体还有些酸软无力，却还是赶紧下车，又回身把晴天抱下了车。 下车之后，瑞亲王妃还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想判断一下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可周围一片荒凉，甚至目之所及的地方，除了眼前的农家小院，根本没有任何其他建筑。 就好像这个院子是凭空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在两名蒙面男子一前一后的挟持下，瑞亲王妃抱着晴天，走进农家小院。 蒙面人也不多废话，直接将她们撵进一个房间，然后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瑞亲王妃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脱力地跌坐在地。 但是她一直好好地护着怀里的晴天。 甚至在最后一刻还临时改变了姿势，用自己的身体做垫子，没有让怀里的晴天受到半点儿磕碰。 晴天也赶紧从她怀中起身，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瑞亲王妃起身后站着没动，感觉自己缓过来之后才环顾四周。 这间房的几扇窗户，都是被人从外面封死的。 唯一能够出入的房门此时也被他们从外面用锁头给锁住了。 这就难怪那两个蒙面人锁上门之后就进了正房，根本没有留人在门口把守。 原来他们早就做好了周全的准备，笃定她们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逃出去的。 …… 京城，瑞亲王府。 瑞亲王看着勒索信，抬手就给撕成几瓣儿往地上一丢。 他有些无语地对老管家道：“这年头真是什么骗子都有。 “信里居然说我的妻女都在他们手上，让我拿他们要的东西去换人。 “我就差把整个儿大齐翻过来了，都没找到日思夜想的女儿。 “若真是被他们给找到了，我是不是还得好好感谢感谢他们？” 第574章 说不是母女怕是都没人信 但话虽然这么说，瑞亲王却还是问管家：“王妃今天在做什么？” 老管家赶紧道：“王妃娘娘今天跟秦夫人一起出门了。” 瑞亲王闻言掏出怀表看了眼时辰，皱眉问：“现在还没回来么？” “老奴这就去问问。”老管家被问得一脑门的汗。 “算了，我自己过去。” 瑞亲王一边说一边朝后宅走。 发现瑞亲王妃不在的时候，他不由地皱眉问：“王妃还没回来么？她出门前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王妃房里的丫鬟赶紧道：“今天有一家酒楼开业，给府上送了请柬。 “大厨是之前在厨艺比试中得了第三名的游娘子。 “娘娘很喜欢游娘子的手艺，所以约了秦夫人一起去捧场。” “酒楼开业而已，也不用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瑞亲王此时还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她们姐妹二人关系亲厚，所以每次见面都会有很多话要说。 说不定是今天聊得太投入了，所以就耽搁了时间。 老管家见状忙道：“老奴这就打发人去秦府问问。” 瑞亲王点头道：“快去！” 秦夫人早就已经到家了，甚至都已经午休了一会儿。 这会儿才刚起来，就听下人来报。 “夫人，瑞亲王府打发人来问您到家没有。” 秦夫人听了这话，还以为是瑞亲王妃惦记自己，虽然疑惑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打发人来问，但还是笑着说：“姐姐真是太细心了，还特意打发人来问我. “你给来人拿些赏钱，大热天的还折腾他跑一趟。” 谁知下人却一脸焦急地说：“夫人，瑞亲王府来人说王妃娘娘到现在还没回去，所以才来问问您回来没有，王妃娘娘是不是在这里。” “什么？”秦夫人闻言吓了一跳，“姐姐还没到家？不应该啊！” 她都已经到家睡了一觉了，当时二人分开的时候，瑞亲王妃也没说自己还要去别的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秦夫人顿时在家待不住了，赶紧叫人套车准备去瑞亲王府一探究竟。 秦鹤轩刚下课，正好过来给秦夫人问安，听到这消息立刻放下东西陪着秦夫人一起上了马车。 “当时我就不该自己先走，就该等姐姐的马车来了之后一起走的。”秦夫人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秦鹤轩宽慰她道：“母亲也不用太过担心，姨母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在京城这里，应该不会出事的。 “也许只是回家的路上想起别的事情去办，所以耽搁了时辰。”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秦夫人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秦夫人到了瑞亲王府，将二人分开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瑞亲王。 “我已经派人去游记酒楼周围去找了。”瑞亲王没有责怪秦夫人，但是心下焦急，眉心紧紧拧着。 三个人沉默地等待着。 最后等到的却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马车找到了，就停在离游记酒楼后门不远处的胡同里，但是车夫、护卫和丫鬟都已经被杀，四具尸体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目前还没有发现瑞亲王妃遇害的迹象，但是也没有找到人。 秦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瞬间无力，直接瘫软在椅子上。 秦鹤轩赶紧上前扶住母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能在不惊动周围住户的情况下把王府的车夫、侍卫和丫鬟全都杀了，来人肯定是早有预谋。 瑞亲王在经过片刻的震惊之后，立刻道：“来人，快去把刚才扔掉的勒索信找回来！” 王府的下人很快就把被瑞亲王撕碎丢掉的勒索信碎片拿过来，大致拼好位置放在桌上。 瑞亲王再次仔细看着信中的内容，只见下面还写着，想要找回妻女，就拿着培育蒙古马的秘方和一百两黄金去换。 居然又是因为蒙古马！ 瑞亲王气得一拳砸在桌上。 为了个培育蒙古战马的秘方，之前就已经安排人潜入皇宫伺机偷窃，多亏叶庆山发现端倪，提前做了安排。 结果这些人一计不成竟然还不甘心，如今居然直接绑架了瑞亲王妃。 但是瑞亲王对勒索信中的内容还是万分不解道：“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我的妻女在他们手里，这女儿究竟是哪里来的？” 秦夫人此时只知道哭，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 秦鹤轩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心下一惊，道：“如果姨母是从游记酒楼出来后遭人绑架的话，绑匪们说不定是把晴天一起绑走了！” “怎么回事？晴天是谁？”瑞亲王闻言皱眉。 “晴天是游娘子的女儿，她眉眼长得跟姨母有几分相似。 “之前正月十六走百病的时候，跟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就是晴天。 “因为母亲怕姨母思及往事伤心，所以一直叮嘱我，不能把晴天带到姨母面前。” 听到正月十六走百病这几个字，瑞亲王立刻想了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看到那个小姑娘的瞬间，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因为她长得真的跟瑞亲王妃很像。 原来那个小姑娘叫晴天是么？ 也正是因为那次见面之后，瑞亲王喝多了才叫人重新去查了当年的事情，这才意外得知自己的女儿说不定尚在人世。 无论怎么说，晴天这孩子跟瑞亲王府也算是有些缘分在的。 “我这就入宫去找皇兄，让他立刻安排人手找人。” 秦鹤轩闻言道：“那我先把母亲送回家，然后去游记酒楼去问问情况。” “这样也好。”瑞亲王说完，还吩咐老管家道，“多安排些人手跟着秦夫人和鹤轩。” 如今已经丢了两个人了，剩下的人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 秦鹤轩本想先把秦夫人送回家，谁知秦夫人却说什么都不肯，只好带着她一起去了游记酒楼。 游记酒楼里此时也正乱作一团。 下午的时候，叶家人陆续将客人们都送走之后，叶大嫂本来还说辛苦大家了，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结果看到家里人都聚在一起，却不见晴天的身影。 “晴天呢？没跟你们在一起么？”叶大嫂突然想起之前在灶间时听到的那声娘，该不会真的是晴天喊的吧？ 刚开始叶家人还没有太过紧张。 叶老太太道：“之前是在我旁边玩的，后来估计是待得无聊，她就自己出去了。” 叶三嫂道：“孩子说不定是困了，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 叶大嫂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晴天平时都是要睡午觉的，今天顾不得让她午睡，肯定是会困的。 于是叶大嫂赶紧去后面房间去找人，但是进去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更不要说是在这里睡午觉了。 此时叶老太太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她赶紧道：“大家分开在酒楼里找找，这好几层的酒楼，那么多房间，孩子说不定就跑进哪个屋里了。” 大家赶紧分头找人。 但是把大厅的角角落落和二楼三楼的所有房间都找了个遍，甚至连套间内的柜子都一一打开看过了，也没发现晴天的身影。 叶大嫂此时已经彻底慌了神，若不是叶老大一直架着，她都已经站不稳了。 叶老太太也急了，嘴里不住地重复着：“晴天这孩子一直听话得很，不应该自己跑出去的……” 但是这话说完，大家的心却更加沉了下去。 晴天不会不打招呼就自己跑出去，可如今店里却哪里都找不到她…… 那不就说明，她并不是自愿离开的？ 难道是被人拐走了？ 叶大嫂靠在叶老大身上，感觉自己已经要喘不上气了。 “都怪我，最近忙着忙那都有些顾不上晴天了…… “晴天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叶老大一听她这话，立刻打断道：“别瞎说，晴天不会有事的！” “呸呸呸！”叶大嫂也立刻反应过来，“晴天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话虽这么说，可孩子到底在哪里呢？ 一家子人面面相觑，简直一筹莫展，找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还是叶老太太最先稳住心神吩咐道：“老大，你赶紧去把这件事告诉岑老和秦府，看他们能不能帮忙找孩子。 “老二，你现在立刻去报官，说咱家孩子丢了。” “老三，你赶紧去找庆山，看他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情况，最好能派人帮咱们到处找找。 “老四，你赶紧回羽林卫，有多少人手就叫多少人手，赶紧出去找孩子才是正经。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两个陪着老大媳妇，顺便看好几个孩子。” 叶老太太很快就给家里所有人都安排了差事。 她平时是个最怕求人办事的人。 即便认识了秦夫人，而叶庆山更是贵为大将军了，叶老太太也从未有过攀附的想法，甚至还会敲打自家几个儿子，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但是眼下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恨不得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动员起来。 多一份力量，尽快找到晴天的希望就能大一点。 就在叶家人纷纷应声准备照着叶老太太的吩咐去做的时候，秦家的马车突然停在了酒楼门口。 “是秦府的马车！”叶大嫂看到之后，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希望。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万一是晴天想去找秦鹤轩一起玩，所以被秦夫人带去秦府，此时又给送回来了呢？ 但是双方一见面，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之后，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听得秦鹤轩说晴天很可能是被当做瑞亲王妃的女儿一起被绑架的时候，叶大嫂再也承受不住，直接瘫软在地。 叶二嫂的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她声音颤抖地说：“今天瑞亲王妃跟晴天穿的十分相似，都是我做的那套衣服……” 后面的话她没敢再说出口。 两个人本来长得就有几分相似。 再穿着差不多的衣服站在一起，说不是母女怕是都没人信。 叶大嫂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秦鹤轩的面前，哭着央求道：“秦小少爷，求求你，一定要把我家晴天救回来。 “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晴天就是我的命啊……” 她说完就开始拼命给秦鹤轩磕头。 如果晴天只是被人贩子拐走，叶家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找人。 但是一听说晴天是跟瑞亲王妃一起被绑走的，叶大嫂就知道这里面牵扯的事情，肯定不是自己一个小老百姓能够解决的了。 她眼下能够求助的人，就只有秦鹤轩了。 “叶大娘，你先起来。”秦鹤轩被叶大嫂弄得手足无措，扶不起来她就只能闪身躲开，嘴里还在劝道，“你放心，姨丈已经入宫去求皇上了。 “晴天跟姨母是一起被抓走的，我们怎么可能不管她呢！” 听到已经去求皇上了，叶大嫂心里才稍微又升起几分希冀。 而此时去找叶庆山的叶老三也扑了个空，只见到了邵氏。 “嫂子，你可知道庆山哥上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他刚被皇上急召入宫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你也知道，你庆山哥接触的很多事情都是朝廷的机密。 “所以我从来都不打听这些，打听了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邵氏见叶老三的表情不对，皱眉问：“老三，你找你庆山哥有什么事？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话虽这么问，但邵氏心里也很疑惑。 她中午刚跟叶庆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参加过游记酒楼的开张，如今到家都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里，叶家还能出什么大事不成？ 叶老三没找到叶庆山，原本是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邵氏的。 毕竟告诉她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人跟着担心罢了。 但是想找的人没找到，又听得邵氏这样问，叶老三瞬间绷不住了。 他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邵氏见状也慌了，连声追问：“老三，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嫂子，晴天丢了，你说这可咋办啊！” “什么？”邵氏瞬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都在里屋待着的叶昌瀚和叶昌琨听到这话也全都跑了出来。 叶昌瀚难以置信地问：“晴天妹妹丢了？” “哇——”年纪小的叶昌琨更是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第575章 难道还能奢望她为了自己留下来么？ 没有找到可以逃出去的漏洞，又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之后，瑞亲王妃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晴天身上。 “你刚才说，你是游娘子的女儿？那你应该就是我妹妹和鹤轩说起来过的晴天是不是？” “是。”晴天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她还记得秦夫人跟秦鹤轩说过，不要把她带到瑞亲王妃面前。 看着晴天紧张的样子，瑞亲王妃不由得放轻柔了声音道：“别怕，他们把咱们抓过来，肯定是有所图的，王爷一定会把咱们救出去的。” 其实瑞亲王妃心里也没底，但还是耐心地安慰着晴天。 晴天闻言点点头，但还是一直低着头不看她，似乎还在刻意躲避着她的目光。 原本瑞亲王妃看着晴天，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亲切，还觉得也许是两个人长得像的缘故。 所以看到晴天一直回避自己，瑞亲王妃还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最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晴天，你是怕我么？” “不是。”晴天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又小声道，“秦夫人说，你看到我会伤心，我不想让你伤心。”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晴天以前经常听秦鹤轩提起，所以总觉得对瑞亲王妃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还是很喜欢这位王妃娘娘的，所以就更加不想让她伤心。 “我为什么会伤心？”瑞亲王妃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很快就明白了秦夫人的意图。 “没事儿，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心。”瑞亲王妃伸手把晴天搂进自己怀里道，“等咱们平安回去之后，我就认你当干女儿好不好？” 晴天没敢答应，这可是王妃娘娘。 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王妃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但她还是知道，能被称为娘娘的，都是身份非比寻常的人。 瑞亲王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了一下道：“你就不好奇秦夫人为什么说我见到你会伤心么？” 晴天到底还是小孩子，听了这话没忍住问：“为什么啊？” 于是瑞亲王妃便小声跟她讲起自己女儿的事情。 讲到最后，她越发放轻声音道：“现在王爷一直派人到处寻找我们的女儿，我相信她一定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只等着我们去解救她呢！” 晴天听她说到生孩子时候的艰难和后来失去孩子的痛苦，只觉得自己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直到瑞亲王妃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晴天才发现自己居然掉眼泪了。 “好孩子，别哭，只要我的孩子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寻找她的。” 晴天抽噎着对瑞亲王妃道：“你肯定能找到女儿的。” 瑞亲王妃闻言笑笑，低头在晴天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道：“好，谢谢你。” 晴天却听出她话语中的客气，于是从她怀里挣扎出来，站在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是说真的，你肯定能找到女儿的。 “我娘说我说话可灵了，我说你能找到，你就肯定能找到的。” “好。”望着晴天盛满真诚的眸子，瑞亲王妃不知为何也哽咽起来，“那我就承你贵言了。” 她轻抚着晴天的头发道：“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年纪，等我把她找回来，你们就可以在一起玩儿了。” 两个人刚开始被关起来还不觉得，还小声地聊天。 但是随着时间越长就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个屋子四下都被封死了，一点都不透风。 夏天毒辣的太阳早就把屋顶晒透了，屋里闷热的空气一点都散不出去。 两个人都觉得越来越热，但是屋里却连一口水都没有。 瑞亲王妃开始只是鼓励晴天再坚持坚持，也许到了晚饭时间就会有吃的和水了。 毕竟根据瑞亲王妃的分析，这些人抓她们过来是为了找瑞亲王要钱或者要东西。 至少目前还没看出有要杀掉她们的想法，所以应该会给她们一些食物和水的。 谁知一直等到外面月亮都爬上天空了，依旧没有人来理会她们，更不要说给他们送食物和水了。 大人还勉强可以支撑，但是晴天是小孩子，而且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 她今天又是中迷药又是受惊吓的，本来就已经承受够多了。 出了不少汗，却一直没有水喝。 晴天已经算是十分乖巧了，她知道现在也没有水可喝，所以她一直不哭不闹地待着。 等瑞亲王妃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有点面色潮红了。 瑞亲王妃摸摸她的额头，又低头跟她贴了贴，感觉她应该是有点发烧了。 瑞亲王妃忍不住站起身开始砸门。 “有人么？来人啊！” 待在正房屋里的两个人听到声音，用黑布蒙好了脸才走出来。 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地问：“叫什么叫，我告诉你，这儿可不是你们王府，还来人啊，我们哥俩可不是你的下人！” 瑞亲王妃深吸一口气，软下语气道：“劳烦两位大哥，能不能给点干净的水喝，我女儿好像有点发烧。” “呵，咱们兄弟何德何能，这辈子还能听到王妃娘娘管咱们叫一声大哥。” 瑞亲王妃继续央求道：“这是王爷唯一的女儿，王爷平时特别疼她，如果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王爷是绝对不会把你们想要的东西交给你们的。 “我看两位大哥也不像是坏人，应该只是想从我家王爷那边拿到一些东西，并没有想要伤害我们母女的意思。 “而且我只要一些水，真的是因为孩子不舒服，你看我都没找你们要吃的。” 瑞亲王妃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瞬间涨红了脸。 她贵为亲王妃，何曾在陌生男人面前出过这样的丑。 两个男人听了她的话，反倒信了几分。 他们的确没有要取二人性命的意思，毕竟瑞亲王是个宠妻狂魔，这是朝野都知道的事儿。 如果瑞亲王妃和孩子出了什么事，瑞亲王肯定会穷追猛打，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们不给准备食物，也是怕她们吃饱了有力气闹腾。 所以听到瑞亲王妃说得这样恳切，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人开门进去查看了一下晴天的情况。 小孩的确嘴唇都干得起皮了，人也有些发热。 “行了，知道了，你等会儿吧！” 这人将门重新上锁，然后到后院井边开始打水。 瑞亲王妃趁着他们刚才开门的时候，留意观察了一下外面，只不过能看到的范围实在有限。 但是说了这么半天话，却始终只有这两个人，再没第三个人出来，看来这里的看守也并非十分严密。 这些人估计也没把一个带着孩子的女眷放在眼里。 趁着对方去打水的功夫，瑞亲王妃赶紧把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 等二人重新开门递给她一壶水的时候，她立刻点头哈腰地千恩万谢，顺势将手里的戒指悄悄丢在了房门和门槛之间。 外面两个人看到王妃娘娘对自己这样低声下气，心里甭提多痛快了，根本没注意到她手里的小动作，拉上门重新上锁之后就走了。 瑞亲王妃顾不得别的，赶紧先过来喂晴天喝水。 晴天贪婪的大口大口喝着送到嘴边的水。 沁凉的井水进入身体，大大缓解了她的口渴，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身体里的燥热。 晴天喝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把一壶水喝掉了一多半。 她赶紧推开瑞亲王妃手里的水壶道：“娘娘，你也赶紧喝吧！” 瑞亲王妃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但是嘴巴里面干巴巴的，连点儿口水都没有。 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水壶上挪开，道：“我不渴，先放在这里，一会儿你渴了再喝。” 瑞亲王妃说完就赶紧把水壶放在一旁，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给喝了似的。 放好水壶之后，她就来到门边，拔掉头上的簪子，将刚才丢到门板和门槛之间的戒指拨出来。 这样一来，门和门框之间就有了一定的空间。 瑞亲王妃费力地将簪子从缝隙伸出去，塞进门锁的钥匙孔中拨弄。 她小时候可是跟着文将军的副官学过开锁的。 只不过这个缝隙实在太窄，很难调整角度，导致她试了半天，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她又不敢动作过大，担心弄出声音将正房屋里的人给引出来，硬生生给自己急出一脑门的汗。 但虽然一次次失败，瑞亲王妃却依旧十分耐心，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尝试。 晴天开始还在旁边看着，后来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晴天被瑞亲王妃轻柔地摇醒。 “晴天，醒醒。” “娘？”晴天睡得迷迷糊糊的，错以为是叶大嫂在叫自己起床。 瑞亲王妃被她这声娘，叫得心都软成了一汪水。 “好孩子，快醒醒，我把门锁弄开了，咱们赶紧跑。” 听了这话，晴天才一下子清醒过来，重新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处境。 瑞亲王妃将剩下的少半壶水喂给晴天。 这次晴天只喝了两口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瑞亲王妃见状也没多耽误工夫，自己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她拉着晴天悄悄溜出房间。 好在这个农家院实在破旧，围墙都不完整，两个人十分顺利地脱身。 离开院子之后，瑞亲王妃拉着晴天先藏到旁边的树林里，抬头看着星星打算辨别一下方向。 晴天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是京城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瑞亲王妃问。 “来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外面，我记得那边那棵最高的树。” 瑞亲王妃虽然觉得小孩子的话未必可信，但是想到秦夫人和秦鹤轩都无意中透露过晴天十分聪明这件事，决定信她一次。 此时最重要的是抓紧远离两个歹徒，能找到回京的路自然最好，实在不行找到其他村子或是住户求助也是可以的。 于是瑞亲王妃果断地蹲下身，示意晴天趴到自己背上来。 她背着晴天，快步朝着那棵树的方向跑去。 瑞亲王妃好不容易跑到树下，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干想歇一会儿。 她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自己跑出来多远了。 谁知这一看才发现，刚才关押她们的院子此时已经亮起了灯火。 不好，这是被发现了？ 瑞亲王妃原本以为至少要到早晨才会被发现，谁知这么快就暴露了。 她顿时着急起来，也不敢继续休息了，抱起晴天继续往山下跑。 但人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状况。 瑞亲王妃跑出去没多远，便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摔倒了。 她倒地的瞬间还用力转身，把自己垫在下面，半点儿没有摔到怀里的晴天。 “娘娘，您没事吧？”晴天一骨碌爬起来，担心地问。 瑞亲王妃也想起身，但是脚踝处却传来剧痛。 “不行，我的脚好像扭伤了。” 瑞亲王妃又痛又急，豆大的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滑落。 她急切地推着晴天的后背道：“你别管我，快往山下跑，他们要抓的人本来就是我，我不能拖累了你。” 晴天定定地看着瑞亲王妃，然后竟真的转身就跑了。 瑞亲王妃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劝说晴天的话，此时却都哽在喉咙口。 虽然是她让晴天快跑的，但此时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紧接着瑞亲王妃就开始唾弃起刚刚这样想的自己。 晴天才多大，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面对这样复杂的状况，能不哭不闹冷静乖巧，就已经胜过九成的孩子了。 更何况她被抓都是受自己牵连。 难道还能奢望她为了自己留下来么？ 眼瞅着火把的光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瑞亲王妃打算听天由命的时候，另外一个方向突然传来晴天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娘——” 瑞亲王妃瞬间被哭得心都碎了，她挣扎着站起身，但是右脚踝立刻传来锥心的痛，根本走不动半点儿。 但她还是听到夜风送来的几句支离破碎的话语。 “在那边……快追……”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火把，瑞亲王妃才恍然大悟。 晴天根本不是丢下自己逃走，而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帮她引开追兵。 第576章 赶紧来救晴天，千万不能让她出事！ 晴天离开瑞亲王妃之后，也知道自己年纪小，根本不可能跑得过那两个大汉。 而且他们一旦抓到自己，就立刻会在周围找瑞亲王妃。 所以她跑出来之后，飞快地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向着来时看到的断崖方向跑去。 晴天一边跑，一边还在担心自己速度太慢。 万一还没跑到地方就被歹人追上，那可就都白费了。 好不容易来到断崖边，脚下一软差点儿掉下去，脸和手都被擦伤了。 晴天顾不得疼，开始冲着断崖下哭着大喊：“娘——娘——” 她刚开始还是假哭，但是后来想到，自己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爹娘，顿时哭得真情实感起来。 追上来的两个人很快就被晴天的哭喊吸引过来。 看到扑在断崖边哭得撕心裂肺的晴天，其中一个蒙面人举着火把上前查看，发现崖边的确有凌乱的滑落痕迹。 两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凶巴巴地问晴天：“别哭了，你娘呢？” 晴天被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哭却又忍不住抽噎。 她结结巴巴地指着断崖下面说：“娘，娘掉下去了，呜呜——哇——” 晴天开始还在努力忍着，但是很快就忍不住，继续大声地哭了起来。 两个人见晴天哭的样子不似作假，她身上也有不少泥土和擦伤。 其中一个人道：“这道断崖很高，如果真掉下去了，肯定凶多吉少了。 “咱们先把她带回去再说，有一个总比都没了强。” 另一个人此时也没别的法子，如今只剩下晴天这一个筹码了，也只能点头答应。 被两个人抱走之前，晴天悄悄把怀表藏在山崖边的一块石头下面，希望可以被前来寻找自己的人发现。 瑞亲王妃藏在树丛中，看着火把的光离近又再次走远，泪流满面，却还要拼命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现在被发现，那之前晴天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在周围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瑞亲王妃才终于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一路摔了多少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村子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瑞亲王妃的脚踝肿得像馒头一样，都已经疼到麻木了，全身上下更是狼狈不堪。 村口正在打水的一位村妇看到瑞亲王妃，先是一愣，然后关切地上前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我、我要见你们村长……”瑞亲王妃费力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力气，晕倒在地。 村妇被吓了一跳，不敢耽搁，赶紧把老村长叫过来，又十分热心地去把村里的游方郎中也给叫了过来。 郎中检查过瑞亲王妃的情况之后表示没有大碍。 “就是又渴又饿又受了伤的缘故，先把她抬进屋，喂她一些米粥吃，若是能给她喝一碗糖水那就更好了。” 此时天刚亮，村里各家各户都在做早饭，所以粥倒是不缺。 听了郎中的话，民妇很快就先去灶间兑了一碗糖水端回来。 勺子刚碰到瑞亲王妃的嘴唇，她就贪婪地吸吮起来， 很快，一碗糖水就都喂了进去，瑞亲王妃也悠悠转醒。 她刚醒过来，老村长就忍不住出声询问：“不知这位贵人是遇到什么事了？” 老村长虽然不认识瑞亲王妃，却能看出她身上的穿戴都不是寻常物品，怕是身份不凡。 果然只听她道：“我是瑞亲王妃，我被歹徒劫持之后想法子逃出来了，你们速速送我回京，王府必有重谢。” 虽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是在听到瑞亲王妃的身份之后，村长还是被吓了一跳。 老村长双膝一软就直接跪了下去。 屋里的郎中和民妇都还没反应过来，但也看到老村长跪了，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这边村子里的人都太质朴了，根本没有怀疑过瑞亲王妃话语的真实性。 不过这也让瑞亲王妃狠狠地松了口气。 “你们帮了我，瑞亲王府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老村长吩咐那位村妇给瑞亲王妃准备吃的，和郎中一起在这里守着瑞亲王妃。 他自己则出去将村里的青壮都集合到一起，还叫人从自家牵来了村里唯一一头骡子。 把骡子车准备好之后，老村长叫了几个妇人过来帮忙将瑞亲王妃抬到车上，然后自己偏身坐在车辕上，带着村里所有的青壮男丁，护送瑞亲王妃回京。 …… 另外一边，正骑着马带人在京郊到处寻找线索的秦鹤轩突然一下子勒住缰绳。 紧随其后的人急忙纷纷避让，以免撞到他身上。 “小少爷，怎么了？” “小少爷，出什么事了？” 手下的人一片骚乱。 松涛躲开之后又控着缰绳回来，还以为秦鹤轩出了什么事，紧张地问：“爷，怎么了？” 秦鹤轩却顾不得理他，自己直接翻身下马，跑到刚刚路过地方蹲下身盯着地面。 松涛赶紧跟了上去，发现地上的确有东西——是一些珠光白色的碎片。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会是什么东西，然后就看到秦鹤轩伸手拨开上面的泥土，一块块捡了起来。 “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秦鹤轩沉着脸道：“这是我给晴天的七巧板，一定是她丢下来给我指路的。” 松涛看着秦鹤轩手里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碎片，心道这怎么看出是七巧板的？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秦鹤轩却十分笃定，甚至吩咐手下所有人都多加留意，免得错过晴天留下的线索。 松涛能看出来，大家其实都不是很相信，不过是碍于秦鹤轩的身份，所以才应承下来。 毕竟晴天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情况不被吓坏就很好了，还能指望她积极自救么？ 不过很多人很快就想到，瑞亲王妃是跟晴天姑娘一起被抓走的，说不定是她留下的线索呢！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往前推进了一段路程之后，果然又在地上发现了一块七巧板。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块七巧板是掉在草丛上了，所以并没有摔碎，此时完整无缺地被拿在秦鹤轩手里。 秦鹤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终于找到线索了！ 他一边打发人去给瑞亲王、秦松胤和叶庆山送信。 一边带人沿着这条路继续追下去。 在找到第三块七巧板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打起精神注意着脚下。 甚至还有亲王府的侍卫在说：“我家王妃那可是将门之女，就算被掳走，也还是能给咱们留下线索。” 秦鹤轩对这种话不置可否，发现了第三块七巧板后，他就大概确定了晴天丢七巧板的间隔。 所以他反倒不似开始那般一直盯着地面，而是驱动胯下骏马，直接跑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就在亲王府的侍卫们对此还有些不以为意的时候，一马当先的秦鹤轩却堪称精准地继续找到了第四块、第五块……直至第七块七巧板。 在第七块七巧板的位置，秦鹤轩勒住缰绳停了下来，茫然四顾。 这周围依旧都是树林。 秦鹤轩甚至不知道这里离瑞亲王妃和晴天最终被关押的地方还有多远。 毕竟七巧板只有七块，晴天想扔也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秦鹤轩心下焦急，却还是努力稳住心神，吩咐众人就此散开，仔细寻找线索。 第七块七巧板的位置，就已经很接近那片断崖了。 冷峥和冷嵘兄弟二人刚来到崖边便看到地上的脚印和崖边有摩擦过的痕迹。 两个人心中一凛，仔细在周围寻找起来，很快就在一块石头下面发现了怀表。 “爷，悬崖边又发现。”冷峥拿着怀表回去交给秦鹤轩。 一看到怀表上玉兔捣药的图案，秦鹤轩也是心中一紧。 “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回爷的话，悬崖边有脚印和摩擦翻落的痕迹，小的在崖边找到这块怀表，不知道是不是……” “带我过去看看。”秦鹤轩跟着冷峥来到崖边，冷荣此时还在悬崖边不知研究着什么。 秦鹤轩绷着脸问：“你给我还原一下，这块怀表是在哪里发现的？” 冷峥闻言一愣，紧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得一喜。 他快步走到刚才发现怀表的地方，十分兴奋地说：“是在这里发现的，被压在这块石头下面。 “肯定是晴天姑娘给咱们留的线索，否则如果是不小心掉落的话，是不会掉到石头下面的。” 而一直趴在悬崖边研究的冷嵘也终于起身，得出结论道：“爷，悬崖边虽然有痕迹，但是下方的草木都没有任何被压倒或者折断的痕迹，应该并没有人真的从这里掉下去。” 听到这话，秦鹤轩突然想起之前魏衍给晴天讲过的古代故事，其中有一段就是有人伪造了痕迹让追兵以为自己掉下了悬崖，然后保全了性命，最后成就一番大业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假装掉落悬崖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是重点。 但是以晴天这种过人的记忆力来说，她很有可能记住了这个故事，并且将其用到了现实之中。 这就说明晴天很有可能已经逃走了！ 想到这里，秦鹤轩越发激动，命人扩大范围，以断崖为中心开始搜寻。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很快就有人在林中发现了有人穿林而行的痕迹。 秦鹤轩带人顺着痕迹一路追踪到了山中的村落。 村里人听说他们是来找人的，立刻又把早晨发现瑞亲王妃的那个村妇叫了过来。 村妇看到秦鹤轩带了这么多人来，一时间还有点畏缩。 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正好说明之前自己救下的人的确是瑞亲王妃么？ 只不过面前这个少年，看起来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但是气势上却已经压得她不敢抬头了。 “对，她说她是瑞亲王妃，村长已经带人护送她回京了，天刚亮就走了。 “小女孩？什么小女孩？王妃娘娘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什么小女孩。” 听了这话，秦鹤轩瞬间又慌了神。 难道在逃跑的过程中，瑞亲王妃和晴天走散了？ 那晴天自己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呢？ 秦鹤轩急于找到瑞亲王妃问个清楚。 他将带来的人分作两批，让秦府的人留在周围继续寻找晴天的下落，自己则带着瑞亲王府的下人去追瑞亲王妃。 毕竟瑞亲王府的人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瑞亲王妃，一个个都憋着立功露脸呢！ 即便让他们留下继续寻找晴天，他们也不会尽心尽力，说不定还要帮倒忙。 倒不如遂了他们的心，直接带着他们去找瑞亲王妃。 瑞亲王府的众人自然是高兴。 现在虽然得到了王妃娘娘的线索，但毕竟还没见到人，他们心里的石头始终也没法落地。 瑞亲王跟王妃感情甚笃，这是王府众人全都知道的事情。 如果王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王府所有的侍卫估计都要跟着吃挂落。 当然，更重要的是，虽然有关王妃的线索是秦鹤轩找到的。 但是第一个出现在王妃娘娘面前的人，那还是会大大地露脸，说不定以后就平步青云了。 所以虽然这群人都已经忙活一整晚了，但此时都一个个眼冒金光，你追我赶地想要冲在前面。 秦鹤轩和松涛反倒渐渐被他们甩在了后面。 看着周围已经被晨曦逐渐照亮的森林，却不知道晴天现在身在何处，秦鹤轩心下焦急万分。 很快，众人便追上了被村民护送的瑞亲王妃。 秦鹤轩翻身下马，分开围在平板车周围的王府侍卫，甚至都没顾上关心瑞亲王妃的情况，第一句话便是焦急询问：“姨母，晴天没跟你在一起么？” 周围的王府侍卫闻言，都纷纷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他们都觉得秦鹤轩简直离谱。 而瑞亲王妃看到秦鹤轩的瞬间，立刻泪如泉涌。 看吧！ 亏得王妃娘娘平时那么疼爱秦小少爷，结果在他心里，还不如一个平民小丫头重要么？ 结果只听瑞亲王妃哽咽道：“鹤轩，快让人给你姨丈送信，赶紧来救晴天，千万不能让她出事！” 第577章 快，快去救晴天！ 晴天一直没有消息，不光是秦鹤轩和瑞亲王妃着急，叶家人更是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叶老太太和叶大嫂都已经哭晕过去不知几次了，几个孩子也早就哭哑了嗓子。 叶二嫂和叶三嫂的眼睛也都是又红又肿。 此时邵氏倒成了屋里最冷静的大人了。 她叫人请了大夫过来守着，生怕晴天还没找到家里其他人先出了事。 叶大嫂迷迷糊糊醒过来，眼睛还没全睁开，嘴里就已经开始唤着晴天的名字。 邵氏听得心里难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嫂子，你打起点精神，不然等孩子找回来，看到你这样得多难受啊！”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气无力的叶大嫂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少，她撑着床坐起来道：“对，我不能这样，我还得去找晴天呢！ “晴天见不到我，昨晚肯定连觉都睡不好的。” 叶大嫂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但是刚起身便头晕眼花，脚下一软。 若不是邵氏扶着，就得整个人摔出去。 “大嫂，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邵氏见叶大嫂状态不对，着急地问。 叶大嫂闻言皱眉回忆，发现自己上一次吃东西好像都已经是昨天早晨的事儿了。 昨天早晨吃过饭便开始为酒楼开张忙活，晌午根本没有半点空闲。 好不容易等客人们都走了，还以为可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结果紧接着就发现晴天丢了。 闺女丢了，叶大嫂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算算到现在都有十几个时辰水米未进了。 邵氏原本还以为叶大嫂的虚弱是因为伤心过度、精神不济。 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是饿的，她着实忍不住道：“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是个人都撑不住啊！ “嫂子伤心过度想不到，大哥怎么也不知道照顾点儿……” 邵氏说到这里突然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叶老大根本就没在屋里。 “大哥上哪儿去了？”邵氏扭头问叶二嫂。 “刚才被人给叫出去了，说是瑞亲王找他有事。” 叶大嫂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问：“瑞亲王找他做什么？是不是晴天有消息了？” 叶老大被人带到瑞亲王面前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瑞亲王却一个劲儿地在打听晴天的情况。 从生辰年岁问到习惯喜好，简直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叶老大刚开始还在认真回答，还以为这些都是找晴天所必须要知道的消息。 但是越往后听就越不对劲。 “本王听说，你们家是从关外逃荒来的？” “正是。”叶老大点点头道。 “你们两个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就只有晴天一个孩子么？” 瑞亲王身居高位惯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问得很委婉了，但其实听在叶老大耳朵里，却依旧觉得十分冒犯。 只不过双方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即便心里不舒服，叶老大也不敢发作。 想到秦家人早就知道晴天并非亲生的实情，所以面对瑞亲王，他便没有任何隐瞒道：“不瞒您说，我和妻子成亲多年没有孩子，晴天是我们在逃荒路上从别人手里救下来的，这件事秦夫人和秦小少爷都是知道的，所以我也不瞒您了。 “但是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们夫妻俩一直都把晴天当做亲生的一样疼爱， “自从来到京城之后，我们便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晴天的身世，就是不希望别人在她耳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家里人也从来没有把晴天当外人，都对她疼爱有加……” 叶老大说着说着有些生气。 他不知道瑞亲王问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因为晴天不是他们亲生的，就可以不用着急找人了么？ 殊不知此时瑞亲王心里也是一阵狂跳。 他之前就已经隐隐有些怀疑了。 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所以线索都指向了女儿很可能是被带到关外去了。 但是关外天大地大，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才好了。 这段时间以来，瑞亲王不仅派了王府的侍卫出关寻找线索，而且还写信给岳父大人，希望可以凭借文将军在关外的势力寻找女儿。 只可惜这么长时间了，两边都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传回来。 按捺不住的瑞亲王又找了好几支民间要出关跑山寻找山货的队伍，出钱让他们帮忙在深山老林的村落间打听女儿的下落。 所以当得知晴天的年纪和从关外来的这两点信息之后，再想到她跟妻子长得有七八成相似的模样，瑞亲王就已经忍不住想，就算是巧合，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 晴天该不会就是自己寻找多时的女儿吧？ 但是看到叶家人对晴天的担忧，尤其是叶老大两口子那无法掩饰的焦急，他一瞬间又产生了动摇。 如今终于跟叶老大确认了晴天是养女的身份，瑞亲王的心已经开始狂跳。 “那晴天身上可有……” 就在瑞亲王想进一步打听晴天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的时候，突然有人进门道：“属下求见王爷，有王妃娘娘的消息了。” 闻言，瑞亲王和叶老大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问：“没有晴天的消息么？” 叶老大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凶狠起来，把进屋报信之人吓得接连后退两步。 但是当他稳住脚步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叶老大的神情却正常得很。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想来也是，叶老大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他怎么敢跟瑞亲王发脾气。 但其实叶老大此时心里正压着火呢！ 若不是突然有人过来打破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真怕自己一时冲动对瑞亲王做下什么要掉脑袋甚至诛九族的事情来。 “王爷，秦小少爷带人找到了王妃娘娘，听说也有晴天姑娘的消息了。 “叶大将军和秦大人那边也都接到了消息，此时应该都在赶过去的路上了。” 送信之人只知道瑞亲王妃被找到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晴天阴天的事情。 但是刚才瑞亲王都那么问了，他也只好模棱两可地答复一下。 谁知瑞亲王却没有第一时间关心王妃娘娘的情况，反倒继续追问：“晴天没有跟王妃在一起么？什么叫有她的消息了？人还没找到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见来人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瑞亲王气得一拍桌子道：“就不能派个能把事儿说清楚的人过来送信么？” 叶老大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起身便直接走了。 他可没空在这里应付瑞亲王的盘问了，得赶紧追上叶庆山，一起去找晴天才是正事。 见叶老大离开，送信之人才赶紧压低声音道：“王爷，刚才小的见叶家人在，所以不好明说。 “咱们的人只找到了王妃娘娘，并没有那位小姑娘的下落。 “如今秦小少爷正带人在周围寻找线索……” 他话还没说完，瑞亲王就已经坐不住了。 他飞快地起身道：“来人，备马！ “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整队出发！” 瑞亲王、秦松胤和叶庆山接到消息后，都先后带人赶了过来。 瑞亲王的速度最快，看到秦鹤轩便问：“你姨母情况如何？” “姨母应该只是脚踝扭伤，之后又走了不少路，所以肿得有些严重，其他就只是一些擦伤了。 “只不过姨母受了惊吓，加上又累又困，醒过来一次之后便一直都在昏睡。” 看着瑞亲王妃躺在马车内，面孔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模样，瑞亲王实在不忍心叫醒她。 但他却又着实想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跟晴天走散？ 瑞亲王先抬手拍拍秦鹤轩的肩膀道：“这次多亏你及时发现线索，做得很好！” 虽然得了夸奖，但是秦鹤轩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此时满心担忧的都是晴天。 虽说他留下了很多人在附近在寻找，但是人手终究还是太少。 瑞亲王府的人手不是他能随意借用的，所以只能满心焦急地等待父亲和叶庆山带人过来。 好在他们也没让秦鹤轩等太久，很快就接连带人赶到了。 而且跟着叶庆山一起过来的还有叶家人。 听到王府下人进来送信，秦鹤轩立刻起身想要告退，准备出去继续寻找晴天。 谁知瑞亲王紧接着又问：“那个叫晴天的小姑娘呢，有消息没有？” 秦鹤轩没想到瑞亲王会主动询问晴天的情况，担心吵醒瑞亲王妃，只能压低声音道：“已经安排人去搜山了，暂时还没传回来消息。” 瑞亲王妃听到有人提晴天的名字，终于醒了。 她看到床边的瑞亲王之后，立刻急得想要坐起来。 瑞亲王赶紧扶住她道：“别急，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瑞亲王妃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快，快去救晴天！ “她为了救我，又被那些歹人给抓回去了。” 跟着叶庆山一起过来的叶大嫂刚被邵氏扶下马车，听到这话，瞬间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能尽快找到晴天，瑞亲王向瑞亲王妃询问昨晚的具体情况。 瑞亲王妃便将自己如何带着晴天逃出来，却又扭伤脚踝，结果反倒是晴天引开歹徒救了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大家听完全都沉默了，实在没想到晴天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能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壮举。 了解清楚情况之后，瑞亲王当即下令立刻搜山，务必要将晴解救出来。 就算不是亲生女儿，她也是瑞亲王妃的救命恩人！ 叶庆山接到命令立刻就带兵出发了。 叶老四走前还对叶老大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把晴天找回来。” 另外一边，秦鹤轩正在央求秦松胤。 “爹，这次的线索都是我发现的，姨母也是我带人找到的，刚才姨丈还夸过我。 “您就带我一起去吧，我绝对不会给您添乱的，我只是想尽快找到晴天。” 秦松胤闻言终于松口点了点头，带着秦鹤轩一起出发了。 很快，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山脚下，就只剩下瑞亲王夫妻二人和叶家人了。 叶大嫂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瑞亲王妃正坐在自己身边掉眼泪。 她发现叶大嫂醒了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真是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了晴天这孩子。 “若不是为了救我，她完全可以自己逃走的。”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叶大嫂神情还有些呆滞，但是听到瑞亲王妃这么说，还是摇了摇头。 她声音很虚弱，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这不能怪您，晴天既然选择救您，那肯定是因为她认可您，觉得您是个好人。” 一听这话，瑞亲王妃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瑞亲王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如果晴天真是自己的女儿，这难道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甚至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给瑞亲王妃，生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为了不在妻子面前暴露情绪，瑞亲王安慰了她几句，便叫人牵马过来，自己也干脆找孩子去了。 待瑞亲王走后，瑞亲王妃便主动跟叶大嫂聊起了晴天。 “晴天这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懂事，不但不吵不闹，还知道想办法脱身。 “你们两口子真是把孩子教得太好了。” 叶大嫂垂泪道：“晴天那孩子自己本来就乖巧懂事，我和他爹既不识字又不懂什么大道理，除了努力多赚点钱别把孩子耽误了，别的我们也实在是能力有限，做不到太多了。 “晴天那孩子从小就命苦，跟着我们两口子之后也没享几天福。 “您说老天爷怎么就不能开开眼呢，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忍心一次次地让她遭罪！”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突然心念一动。 她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叶大嫂了，但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他们两口子的长相。 现在想来，便能发现他们两个无论五官还是脸型，跟晴天都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于是在跟叶大嫂说话的时候，瑞亲王妃就有意地朝自己想知道的方向引导了几句。 叶大嫂对瑞亲王妃毫无戒心，加之秦夫人和秦鹤轩也都知道晴天的真实身份，所以根本没打算隐瞒。 甚至都用不到什么巧妙的发问，叶大嫂便将晴天的来历和从小吃的苦全都和盘托出了。 第578章 恨不得自己上去把女儿替换下来 叶大嫂心里担心晴天，于是便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忍不住乱想。 其实有很多内容都已经重复多次了，她自己却没有察觉。 好在瑞亲王妃也不觉得烦，此时只要是跟晴天有关的事情，她都很乐意听。 尤其在这种心烦意乱的时刻，听着叶大嫂的碎碎念，反倒还让她稍微有种安心的感觉。 但是听着听着，她突然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晴天脚底下有个胎记？” 瑞亲王妃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叶大嫂点点头道：“是啊，就在右脚心上，红彤彤的一个小月牙。” 刚才叶大嫂把自己说得眼泪涟涟，瑞亲王妃也陪着她一起哭。 此时听了这话，瑞亲王妃瞬间比叶大嫂哭得还要厉害。 她不仅哭晴天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 更是哭那个舍身救了自己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是瑞亲王妃现在也不敢完全可能，毕竟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脚底下有一个胎记，但当时她刚生完孩子，根本都没有亲眼见过。 但无论晴天到底是谁的孩子，当务之急都是赶紧把人找到。 瑞亲王带人出去将山的东麓细细搜了一遍，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因为其他几个方向都有人带兵去搜了，加之瑞亲王也担心妻子，于是在东麓没有任何收获之后，便先带人回来了。 一来确认一下其他几路人马有没有找到线索，二来也是回来看看瑞亲王妃的情况。 他一回来便看到瑞亲王妃跟叶大嫂两个人对坐垂泪。 看到瑞亲王回来，叶大嫂便赶紧起身，回到了叶家人身边。 于是马车这边便只剩下瑞亲王两口子。 但是原本感情很好的两口子，今天却都在躲避着对方的视线。 两个人心中都已经有所怀疑，但是孩子还没找回来，不能确认，所以谁都不想带给对方过多的期待。 他们两个都怕对方经不起这样的情绪起伏和落差。 若是放在平时，双方无论谁有心事，都很难躲过对方的眼睛。 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了，彼此之间早已经太过了解。 但是今天两个人各怀心事，只顾着遮掩自己，所以阴错阳差之下，反倒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么？”瑞亲王关切地问。 瑞亲王妃也同时开口问：“怎么样，有晴天的消息了么？” 瑞亲王摇摇头道：“我带人去的那边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我回来也是想看看秦大人和叶将军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瑞亲王妃闻言心里一沉，叹了口气道：“我的脚没事，大夫已经给我看过了，敷了药已经不怎么疼了。 “王爷还是赶紧带人继续去找晴天吧！ “这孩子一刻没有找回来，我便一刻都无法心安……”瑞亲王妃说着，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放心，我这就……”瑞亲王话还没说完，突见有人策马狂奔回来。 人还在马上没下来，就已经大喊：“找到了！秦小少爷找到晴天姑娘了！” 这一嗓子瞬间让瑞亲王夫妇和叶家人全都来了精神，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在哪里？” “晴天没事吧？” “救出来了么？” “现在情况如何了？” “赶紧前面带路，我们这就过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口，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大家先别说话，听他说完！” 最后还是瑞亲王控制住了局面。 马上之人汗都下来了，赶紧道：“回王爷的话，小的只是个传话的，并不知道现场那边的情况如何……”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哗然，纷纷询问位置，打算立刻赶过去。 就连脚受伤的瑞亲王妃都待不住了，坚持要跟着瑞亲王过去。 瑞亲王本来不想让她再过去折腾了。 但是想到晴天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当年已经因为误会错过了一次，这次若是再错过什么，那瑞亲王妃今后怕是也没法儿活了。 于是瑞亲王咬牙道：“行，大家一起去！” …… 而自从被再次抓到之后，晴天就被两名歹徒转移了位置。 她此时被关在一个破旧的柴房内，显然是那两个人临时找到的地方。 担心晴天再次逃跑，所以这次两个人把她的手脚都给捆住了。 此时她只能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躺在柴房的地上，听着门外两个人吵架。 “我当时就说，让你别把孩子一起抓回来，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你懂个屁，当初要不是我把孩子一起抓回来了，现在咱俩手里连个能跟瑞亲王府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 “有筹码又有什么用，瑞亲王妃都已经掉下悬崖被摔死了，就算孩子没事，你以为瑞亲王会放过咱们么？” “那总比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强！” “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咱俩现在就可以直接跑路了！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是咱们干的！ “依我看干脆把这孩子弄死，咱们赶紧跑吧！” 晴天越听越是担心，这样下去的话，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只听其中一个人问：“那媳妇和孩子的命，你都不管了么？” 屋外沉默了片刻。 “媳妇可以再娶，孩子也能再生，但是再这么拖下去，我的命都要没了，就更别说媳妇和孩子了！” 话音未落，柴房的门就被人拉了一下。 但是门还没被拉开，另一个人便拦住了他。 “你可以不要你媳妇和孩子，但我还要救我老娘和妹妹回来。 “你想跑随时可以，但是这孩子你不能动！” 外面的两个人意见未能统一，最后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 晴天微微松了口气，暂时逃过一劫。 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也不知道瑞亲王妃有没有获救，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在找她。 爹娘此时肯定都急疯了吧？ 晴天躺在地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秦鹤轩已经带人搜到了这附近。 大批人手搜山，即便尽量低调了，但是也没办法一点动静都不发出来的。 好在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有经验的老手，只不过是被幕后黑手用家人威胁来办事的人罢了。 所以等他们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秦府的人都已经摸到了很近的地方，将他们藏身的农家小院围了个严严实实。 两个人见状不好，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其中一个人立刻冲进柴房，将被捆着的晴天拎了出来。 “晴天！”一看到晴天此时的模样，秦鹤轩的眼睛立刻红了，抓着缰绳的手也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胯下的骏马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挪动着蹄子。 秦鹤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带来了，只要你们保证人安然无恙，我可以让你们平安地带着东西离开。” 但是两个歹徒此时却根本不信秦鹤轩的话。 觉得他只是想哄骗他们交出晴天。 毕竟瑞亲王妃掉下悬崖了，想也知道瑞亲王府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少废话，什么时候放人可不是听你的，是我们说了算，懂么？” 歹徒心里没底得很，但表面却还是强撑着道：“那什么蒙古马的东西我们不要了，你现在立刻把我们要的金子拿来，再给我们兄弟备几匹骏马放我们离开。” “金子和马都没问题，只要你们别伤害晴天，一切都好说。” 秦鹤轩对歹徒的要求满口答应，还不住地安抚着歹徒的情绪，生怕他们一激动伤到晴天。 但是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两个歹徒却又怀疑起来。 “你一个小孩子，答应我们的话能作数么？” “就是，你答应的未免也太快了吧？”拎着晴天的歹徒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对着晴天比画起来，“我告诉你，你可别跟我们兄弟耍花样，否则我可不保证这小姑娘身上会不会少点儿什么，或者会不会毁了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 眼看着歹徒手持匕首，在晴天脸边和身旁胡乱划拉着，秦鹤轩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人的匕首通体黝黑，看着就不是寻常货色，一副削铁如泥的模样。 要是他一个不小心，或者晴天因为害怕乱动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是秦府的小少爷，我说话自然算数。 “无论是金子还是骏马，我立刻就可以叫人准备好拿过来。 “我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能伤害晴天。” 两个歹徒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头对头凑在一起小声商议起来。 “你觉得这小子的话能信么？” “看他的穿着打扮倒的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只是不知道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他该不会还不知道瑞亲王妃掉下悬崖的事儿，所以才说可以放咱们走吧？” “有可能，否则就算秦府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亲王府。” “那咱们得抓住机会，趁着他不知道瑞亲王妃出事，赶紧把东西要到手，然后逃命去吧！” 两个人商量好之后，拎着晴天的人立刻继续跟秦鹤轩讨价还价道：“你把金子和马都准备好，然后让你的手下不许跟着我们。 “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就会放了这个小姑娘的！” 秦鹤轩闻言立刻皱起眉头。 他们不肯放了晴天，还不许他派人跟着，这让他如何能够放他们离开。 但是两个歹徒的想法也很好理解，晴天如今是他们手里唯一的筹码。 一旦放了晴天，那他们就会优势尽失。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就在秦鹤轩纠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接到消息的秦松胤和叶庆山等人都陆续带着人手赶了过来。 看到五花大绑被歹徒拎在手里的晴天，叶庆山和叶老四简直目眦欲裂。 两个人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但是又顾及晴天的安危，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而两个歹徒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心里也是越来越凉。 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出动了这么多人。 看来她的身份果然很不一般。 但是反过来也说明，他们两个今天应该是插翅难逃了。 “看来今天咱们兄弟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咱俩死了还能有个王妃和亲王的女儿陪葬，也算是够本了！” 他说罢举起手中的匕首，准备结果了晴天之后再自尽。 晴天见状立刻大喊：“王妃娘娘没死，我也不是亲王的女儿，你们都搞错了！” 歹徒闻言，手中的匕首一顿，但是紧接着就笑道：“行了，小姑娘，死到临头，你也不用骗我们了。 “要怪就只怪你的命不好吧！ “原本我们兄弟只是想抓你娘的，谁让你当时突然跑出来呢！” “不信你问他们，瑞亲王妃真的没死，她也不是我娘！”晴一边求助地看向秦鹤轩等人。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为晴天的话作证。 “你们放心，瑞亲王妃只是扭伤了脚，你们没有害死任何人，现在放下刀子投降都还来得及。” “这孩子没骗你们，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没有孩子的事儿，是朝野皆知的，这还能骗你们不成？” “可不是么！你们抓的孩子叫晴天，是我大哥大嫂的孩子，是我侄女！” “你们真的抓错人了，趁着还没酿下大错，赶紧收手吧！” 就在两个歹徒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脑子都乱了的时候，瑞亲王夫妻和叶家人也终于赶到了。 叶大嫂一眼就看到了被歹人拎着的晴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嘴里还喊着：“晴天，别怕，娘来了！” 她跑到前面扑通给两个歹徒跪下，拼命磕头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你们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们！” 看着双目红肿、披头散发的叶大嫂，一直努力让自己冷静的晴天也终于绷不住了。 她突然大哭起来，一边哭嘴里还一边喊着：“娘，娘，我好怕啊！” 叶大嫂被晴天哭得心都碎了，恨不得自己上去把女儿替换下来。 第579章 咱们还是别折腾孩子了，她是真的吓坏了 两个歹徒此时都被晴天的话给弄糊涂了。 她不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女儿吗？ 怎么突然又朝眼前这个普通的妇人叫娘？ 两个人犹豫不决地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平头百姓，只是以前不学好，做过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也没胆子做其他坏事。 这次若不是家里的亲人被人抓走，他们也不会受人威胁走上这样一条路。 所以当发现瑞亲王妃坠崖的时候，两个人心都凉了。 与其落到瑞亲王手里受尽折磨而死，如自己了结了干脆。 好在他们只把晴天当成小孩，所以平时说话从来都没有背着她。 晴天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就大概猜出他们想干什么了。 她着急地说：“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们，瑞亲王妃没有坠崖，她还好好的。 “你们没害死人，现在若是杀了我，可就真的摊上人命官司了。” 瑞亲王听到了晴天说的话，立刻明白了两名歹徒此时是什么心理，他赶紧扬声道：“本王就是瑞亲王，本王可以证明这孩子说的没错。 “王妃的确没有坠崖，更没有死。 “她只是扭伤了脚踝，现在人就在这马车之中。 “你们要是不信，本王这就扶她下来。” 正常情况之下，以这两名歹徒的身份和他们做过的事，哪里有资格见瑞亲王妃的面。 但是现在为了晴天的安危，瑞亲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快步走回马车边，打开车门，直接将瑞亲王妃从车上抱了下来，轻轻地放在地上，让她扶着自己站稳。 瑞亲王妃此时的注意力则已经全都放在了晴天身上。 看着晴天脸上手上的擦伤，还有被五花大绑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两名歹徒看到瑞亲王妃的瞬间，全都一愣。 以他们的脑子，根本想不明白，原本坠崖的瑞亲王妃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且看看瑞亲王妃的模样，再看看晴天的脸。 这俩人真的不是母女吗？ 两个人越发迷茫了。 瑞亲王对二人道：“现在你们看见了，王妃安好，所以你们不要继续一错再错，尽早回头是岸吧。” 听了瑞亲王的话，两个人有瞬间的动摇。 他们毕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也是在原以为自己害死了瑞亲王妃的情况下，才会想要杀了晴天之后自杀，死也要死个够本儿。 但是发现瑞亲王妃安然无恙的时候，歹徒手里的匕首就再也挥不下去了。 晴天突然想起之前他们说过的话，立刻道：“我刚刚听到你们说，你们都是因为家人被抓才被迫做这些事的。 “你们都是身不由己，瑞亲王一定会考虑你们的情况，肯定会对你们从轻发落的。” 瑞亲王万万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晴天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想办法自救。 他心里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这么聪明的孩子，真不愧是我闺女！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先把晴天救出来。 所以他听了晴天的话，立刻连声附和：“对啊，你们一看就不是那种恶贯满盈个坏人。 “本王相信你们肯定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趁着此时还没有人受到更大的伤害，赶紧收手。 “如果你们能够交代出幕后指使，本王也会派人尽力救出你们的家人。 “你们也看到了，现场有这么多人，本王贵为亲王，肯定是会说话算话的，否则本王今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瑞亲王的这番话，终于打动了两名歹徒。 拎着晴天的那个人突然泪流满面地说：“那些人抓走了我娘和我妹妹，我跟瑞亲王妃和这个小姑娘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真的只是被逼的。 “他们早都安排好了一切，让我们两个最后去劫持瑞亲王妃，如果我们不听话照办，他就要杀了我们的家人……” 这人越说越是激动，最后更是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左手还揪着晴天的衣领，右手拿着匕首，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泪，匕首就那样在晴天眼前晃来晃去。 周围一群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刺激到他。 万一划伤了晴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的时候。 众人头顶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两支羽箭眨眼即至，直奔两名歹徒。 其中一支射中一名歹徒的膝盖，令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直接被冲上去的羽林卫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而一直挟持着晴天的歹徒，羽箭直接射穿了他右手的手腕。 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这下子，所有担心着晴天安危的人，一股脑都冲了上去。 瑞亲王跑得最快，一把从歹人手中抢过晴天，紧接着一脚飞踹，把人踹出老远，也被羽林卫按倒在地。 瑞亲王妃有脚伤在身，自然跑不过他，但也还是一瘸一拐地朝着晴天而去。 原本跪在地上的叶大嫂，虽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却也顾不得思考，甚至都忘了站起来，直接朝着晴天膝行过去。 叶老大从后面一棵高树上射出两支羽箭，成功解救了女儿。 但是当他兴高采烈从树上下来，跑到晴天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女儿早就被瑞亲王抱在怀里。 叶老大上前想要接过女儿，瑞亲王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他躲完也发现自己的举动不妥，赶紧道：“孩子受了伤，身上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不妥，就别抱来抱去了，赶紧叫大夫来给他看看。” 瑞亲王想得周到，出来前就带了大夫。 之前给瑞亲王妃看过脚踝，此时又正好给晴天用上。 叶老大看到女儿憔悴的小脸和上面杂乱的伤痕，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叠声地喊大夫快来。 叶大嫂膝行到瑞亲王面前，伸手想要去摸摸晴天，确认这是真的还是自己在做梦。 但是听到瑞亲王的话，她又吓得缩回了手，伤害孩子身上有什么伤，被自己碰疼了就不好了。 瑞亲王妃被丫鬟扶着，此时也终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跟前。 当她再次看着晴天那张跟自己至少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此时的心境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虽然还没有确认过脚底的胎记，但是瑞亲王妃打心里觉得，这肯定是自己的女儿。 她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 大夫很快就被请了过来，瑞亲王早已小心翼翼地将晴天放在了马车之中。 四个大人围着晴天，正在帮她割断身上的绳子，顺便还不忘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叶大嫂哭着问：“晴天，你哪里不舒服，你快告诉娘，你不见了这段时间，娘都快急死了。” 瑞亲王妃记得清楚，她跟晴天分开的时候，孩子身上还没有伤。 此时看着脸上手上满是擦伤的晴天，瑞亲王妃的声音都哽咽起来：““晴天，你脸上和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那些人打你了吗？你身上还有哪被打了？疼不疼？” 叶老大则一个劲地催促大夫：“求您了，您快给我女儿看看，他是我们两口子的命根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听到叶老大这话，瑞亲王的脸色微微一变。 对于晴天的身份，他实在有些拿不准。 叶老大和叶大嫂对晴天的感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叶老大和叶大嫂收养晴天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不记事的小孩子了。 面对一个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小孩，真的会有人对他投入自己全部的爱吗？ 瑞亲王扪心自问，即便王府养得起，面对一个捡来的孩子，他也很难做到叶老大和叶大嫂这般程度。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瑞亲王只是稍稍地走了一下神，很快便将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对大夫道：“赶紧看看孩子的情况，一定要竭尽全力治好他，千万不能让孩子留下什么疤痕。” 大夫一听瑞亲王这话，显然是对晴天十分上心，他也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检查晴天的伤势。 好在情况并没有众人自己吓自己地那么糟糕。 晴天除了有些失水和饥饿之外，就只有手上和脸颊有一些表皮的擦伤。 有些是瑞亲王妃带着她逃跑时被树枝划伤的，大部分则是她在悬崖边摔倒的时候留下的。 仔细询问过后，大夫很是松了口气。 按照晴天的说法，她应该没什么大碍。 “这位小姑娘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 “现在只需涂些外用的伤药先简单处理一下。 “待回到京城之后，我叫人送些我家祖传秘制的去疤药膏过来，只需要每日早晚各涂一次，加上小孩子恢复得快，只要遵医嘱忌口，按时用药，这些小伤应该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听了大夫这话，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也终于放下心来。 就在叶老大准备上前把晴天抱走的时候，瑞亲王突然说了一句：“大夫，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大夫此时刚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伤药，正准备给晴天上药，听到这话动作便是一顿。 他拼命回想自己刚才有什么落下的没有检查到的地方？ 应该没有才对！ 面对瑞亲王吩咐的事情，他可是半点都不敢马虎。 所以虽然晴天看起来只是露在外面的位置有些并不严重的擦伤，但他还是仔仔细细给孩子检查了全身，最后甚至还细细的诊了个脉。 他已经行医多年，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小学徒了。 自问无论从经验还是刚刚的检查来看，都应该没有疏漏了才对。 这话如果是别人问的，大夫此时早就跟他火了。 你若信不过我，便别叫我来给你看病。 但你既然请了我来，那就应该对我有充分的信任才行。 偏偏这话是瑞亲王问的，他根本不敢得罪，只好小心翼翼地询问：“老夫从头到尾都已经检查了一遍，不知王爷觉得还应该检查一下什么地方？” 只听瑞亲王道：“孩子的脚你好像还没有检查过吧？她在林子里跑了那么久，还在悬崖边摔倒过。 “连王妃这样的大人都扭伤了脚，她一个小孩子，万一脚上有什么伤没有被发现，影响她以后走路该如何是好？” 大夫听了这话都无语了，他虽然没有脱掉晴天的鞋袜进行检查，但是也是按压过晴天的脚踝并且询问她是否有疼痛和不舒服。 瑞亲王突然提出这个是什么意思？ 瑞亲王妃听到这话却是浑身一震。 她都还没有说呢，难道瑞亲王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吗？ 但此时也不是询问这个的时候，而且瑞亲王妃也很想亲眼看看晴天脚心里的胎记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于是她先压下了心里的疑惑，帮腔道：“是啊，晴天不是说她在悬崖边摔倒了么，大夫还是仔细帮她检查一下脚有没有受伤吧！” 听到瑞亲王夫妇这样一唱一和，大夫心里即便再不解，至少还是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所以他们就是想看看晴天的脚？ 于是大夫从善如流道：“王爷和王妃娘娘说得也有道理，那我就给小姑娘检查一下……” 但是就在大夫准备脱掉晴天的鞋袜，检查一下小脚丫的时候，叶老大却突然不干了。 他原本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关注着大夫给晴天检查。 但此时他突然分开其他人，径直走到马车旁边，一把抱起晴天，转身就往外走。 叶老大这一举动把众人都给看傻了。 叶大嫂楞了一下，赶忙追了上去。 瑞亲王夫妇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彼此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思。 于是瑞亲王先行追了上去。 他一边追一边问：“叶壮士，你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找到孩子了心情肯定激动，想要跟孩子独处，但还是先要确保孩子的身体没有问题才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觉得晴天没有任何问题！”叶老大的语气有些强硬，“王爷，您派人帮我们找到孩子，我们两口子万分感谢。 “只要您一声吩咐，我们两口子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都可以。 “但咱们还是别折腾孩子了，她是真的吓坏了。” 第580章 一家三口过隐居的日子去吧！ 自打之前瑞亲王拉着他问东问西开始，叶老大就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如今见到晴天获救之后，瑞亲王两口子的关心和在意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对救命恩人的样子。 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他们才是孩子的爹娘呢！ 再一想到瑞亲王夫妻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就跟自己两口子当初一样。 他们该不会是觉得晴天长得跟瑞亲王妃有些像，所以想收养晴天，跟自家抢孩子吧？ 一想到这些，叶老大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那可是亲王府啊！ 无论是钱财还是身份，那可都比叶家高不知多少。 虽然如果本着为孩子好的心态出发，也许是应该让孩子去更好的地方。 但是相处了快一年的时间，他早就把晴天当做亲生女儿一样了。 这种感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割舍的。 所以叶老大抱着晴天就往外走，而且越走越快，恨不得离其他人越远越好。 晴天的一双小胳膊紧紧搂着叶老大的脖子，小脸儿贴在他的肩上。 “爹，刚才那两箭是你射的是不是？” “嗯！”叶老大没有多说话，只应了一声。 晴天依恋地用小脸儿在他肩头蹭了蹭。 “还是爹最厉害了。” 叶老大闻言，突然脱口而出地问：“那如果别人想让你当他们的女儿，你干不干？” “啊？”晴天有些迷茫地抬起头问，“谁要我当女儿啊？我不已经是你和娘的女儿了么？还可以再给别人当女儿么？” “不能了，不能了。”叶老大收紧手臂，抱紧了晴天的小身子，“你永远都是爹娘的好女儿，爹绝对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哪怕他们……” 叶老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在百姓中的口碑一直都还不错，他们应该不会做出抢孩子这种事儿吧？ 叶老大这边把晴天给抱走了，叶大嫂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晴天已经安全了，既然是被叶老大抱走的，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强撑了许久的身体终于还是吃不消了，跌坐在地上连站起来追上去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最后还是被叶二嫂和叶三嫂过来给扶走的。 但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却一前一后地跟上了叶老大的脚步。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都跟着晴天，想要确认自己心里的怀疑。 叶老大抱着晴天都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晴天终于忍不住问：“爹，咱们是要这样走回去么？” 这话把叶老大问得一愣。 是啊，这是在京郊的山上，走回去都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如今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就算他走得动，晴天如今也经不住这么晒和折腾啊！ 但是走都走出来了，叶老大也不想再这样回去，还要在女儿面前还强撑着面子道：“刚才人那么多不烦么？爹带你去那边阴凉的地方坐会儿，咱们清清静静地等你庆山叔和四叔过来接咱们不好么？” “好。”晴天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后看，想找叶大嫂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没跟上来。 还没等她找到叶大嫂的身影，就看到瑞亲王已经快步追了上来。 “爹，王爷追上来了。” 一听晴天这么说，叶老大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 他越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抱着晴天在山里跑了起来。 瑞亲王虽然也习武，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是在山林中走起来，根本比不过早就习惯了走山路的叶老大。 眼瞅着就快要跟丢了，瑞亲王只得大喊：“叶壮士，你慢一点，别把孩子摔着。 “你先停下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因为事情尚未确定，所以瑞亲王也不敢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自己的猜测。 万一最后只是自己多心，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大人们最多是失落伤心，万一对孩子的心里造成什么影响就不好了。 殊不知叶老大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他有事找自己，听了这话跑得更快了。 瑞亲王不一会儿就把人给跟丢了，无奈只得停下脚步，自己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而此时，瑞亲王妃那边，因为脚伤没办法追上去，便又叫人扶着自己过去跟叶大嫂没话找话。 叶大嫂跟她聊了几句之后，突然道：“我有点渴了，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去帮我找点水喝呗？” 叶三嫂站起来道：“大嫂，不就是找点水喝么，还用得着两个人去，我去就是了。” 但是叶二嫂却看出叶大嫂是想跟瑞亲王妃单独说话，便紧接着跟着站起来，拉着叶三嫂的胳膊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真不用，我……”叶三嫂不明所以，还想再说什么，被叶二嫂在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这才话锋猛地一转，“也对，这里我也不熟，二嫂陪我一起去好一些。” 见叶二嫂和叶三嫂都被支走了，瑞亲王妃也朝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屏退了所有下人。 此处便只剩下叶大嫂和瑞亲王妃两个人。 叶大嫂开门见山地问：“瑞亲王妃，瑞亲王和您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们都是没什么文化的粗人，您没必要一直这样旁敲侧击了。 “我觉得咱们还是直接把话说开了比较好。 “您觉得呢？” 瑞亲王妃没想到叶大嫂会这样说，但是也觉得她这话有道理。 于是她便直接道：“你应该听我妹妹说过吧，我和王爷成亲这些年，只生过一个女儿，但是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之后我们就一直膝下空虚了。” 叶大嫂闻言点了点头。 她此时心里的想法跟叶老大一样，都觉得应该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看上晴天了，想要收养晴天做女儿。 当然，晴天这么乖巧聪明的孩子，哪里会有人不喜欢呢！ 更何况她长得跟瑞亲王妃很像不说，这次还救了瑞亲王妃的命。 叶大嫂觉得，如果自己是瑞亲王妃的话，也会想要晴天给自己做女儿的。 但即便对方是亲王府，她也是绝对不会把晴天让出去的。 最多……最多让他们认个干亲…… 就在叶大嫂满脑子都是这些念头的时候，就听瑞亲王妃继续道：“但其实前段时间我们才知道，我们的女儿当年并没有死。 “这其中的误会，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 “但是根据王爷派人调查的结果来看，我们的女儿很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被不知内情的人领养后带走了……” 听到这话，叶大嫂的脑子里嗡的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了一样，根本听不清瑞亲王妃接下来说了什么。 她沉默了半晌，突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站起身，快步朝叶老大刚才抱着晴天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瑞亲王妃话刚说到一半，叶大嫂却突然跑了。 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想要追上去都做不到。 叶大嫂追了半天，遇到了正往回走的瑞亲王。 看到瑞亲王似乎要开口说话，叶大嫂却根本不想听也不敢听。 她直接假装没看到人，自顾自地往前跑去。 “……”瑞亲王刚张开嘴，眼前的人就不见了，无奈只能继续往回走。 反正叶家还有这么多人，再不济还有叶庆山这个大将军在，总不会找不到人的。 此时大家精神都紧绷了一夜，身体上也都累得不轻，孩子又受到了惊吓，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件事都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仓促地说出来。 还是先回京城，等大家都修整好了之后，再找个机会正式说一下为好。 就算晴天真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想跟妻子商量一下，认她做个干女儿也挺好。 想到这里，瑞亲王便加快脚步回到了瑞亲王妃身边。 瑞亲王妃神色却有些慌乱，看到他回来立刻拉住他道：“王爷，我，我刚才跟叶大嫂说了晴天可能是咱们亲生女儿的事情，结果她可能是接受不了，就直接跑了。 “这荒山野岭的，可别出什么事啊！” “啊？”瑞亲王一愣，“你跟她说了？ “不是，你也觉得晴天可能是咱们的女儿？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亏我还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你，生怕你知道以后接受不了……” 夫妻俩终于坦诚相待地交换了想法。 在听说晴天脚心有个胎记之后，瑞亲王更加激动了。 “当初你生下女儿之后，稳婆抱着孩子出来，我看到过孩子脚底的胎记！ “所以我刚才才一直想让大夫给晴天脱掉鞋袜检查一下。 “没想到却被叶壮士当成不怀好意了。 “如果能亲眼看到那个胎记，我肯定能认出来晴天是不是咱们的女儿！” 瑞亲王越说越激动，之前还只是夫妻之间的低声耳语，最后这话却已经不自觉地加大了音量。 “姨丈，您在说什么？”刚走过来的秦鹤轩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他手里拿着的食物和水都直接掉在了地上。 瑞亲王妃看到秦鹤轩之后，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鹤轩，好孩子，怪不得你从见到晴天开始就特别喜欢她，一直想护着她，宠着她。 “如果晴天真的是你姨丈和我的女儿，那她就是你的表妹。 “你出于本能也会护着她，喜欢她的！” “姨母，可是娘不是说……”话说到这里，秦鹤轩又卡壳了。 他甚至怀疑姨母是不是因为失去孩子太痛苦，所以看到跟自己长得像的晴天就认为是自己的孩子了？ 难怪之前母亲一直叮嘱，不让他把晴天带到姨母面前，原来就是担心这个啊？ 瑞亲王妃还在说个不停，倒是一旁的瑞亲王看出了秦鹤轩的心思，赶紧帮忙解释道：“鹤轩，有件事我们一直都没说。 “当年我和你姨母的女儿其实没有死，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想尽办法地找她。 “但是我们也不能确认她是否还活着，所以这件事，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亲友，生怕让大家又跟着我们空欢喜一场。 “但是这次见到晴天，我和你姨母都有种感觉，觉得她应该就是我们的女儿没错！ “我们现在想要确认这件事，但是叶壮士夫妻二人似乎不太愿意……” “您是说，晴天其实是我的亲表妹？” 秦鹤轩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即便他比同龄人都更加聪慧早熟，一时间也有些觉得转不过弯来。 瑞亲王妃拉着秦鹤轩的手道：“是啊，鹤轩，你跟叶家人关系一直不错，要不你去帮忙说一说？ 瑞亲王也连声道：“我们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看看晴天脚心的胎记，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女儿！” “晴天脚心的胎记？你们是说那个红色的月牙？”秦鹤轩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瑞亲王和瑞亲王妃。 “你知道？”瑞亲王妃的手猛地收紧，把秦鹤轩都给抓疼了。 瑞亲王更是浑身颤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就是、没错，红色的，是个小月牙！” “我当然没见过，只是听晴天说过。”秦鹤轩此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自己当妹妹疼爱了这么久的晴天，原来真的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本来应该在姨丈和姨母身边，住在瑞亲王府之中，享受锦衣玉食。 她应该从下就被下人服侍，甚至连皇宫和秦府都该是她熟悉和玩闹的地方。 但是命运的阴错阳差，却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 秦鹤轩一想到这些，眼圈儿就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另外一边，叶大嫂靠着提起来的那口气，一路跑过去找到了叶老大和晴天。 爷俩儿正坐在一棵大树下面歇脚乘凉呢！ 看到叶大嫂找了过来，晴天十分高兴地大喊：“娘，你来了，我刚才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你！” 叶大嫂上前一把从叶老大怀里抱起晴天，语气焦急地冲叶老大道：“赶紧下山，咱们回去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人，这京城是不能再待了！” 至于收拾完东西去哪里，叶大嫂还没想好。 大不了就回关外，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一家三口过隐居的日子去吧！ 第581章 我不想那么自私 叶大嫂此时满心慌张，抱着晴天的手都在发抖。 反倒是叶老大，已经过了最开始激动的阶段，整个人冷静了许多。 “瑞亲王府到底是啥意思啊？” 叶大嫂看了眼怀里的晴天，垂眸不语，明显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些事儿。 恰好此时，叶老四找了过来。 “大哥，大嫂，你们在这儿干啥呢，咱们准备下山了。” 于是叶大嫂便道：“有啥事儿等回家了再说吧！” 她心想，就算是瑞亲王府，也不能登门抢人吧？ 回去的马车上，晴天又累又困，很快就趴在叶大嫂的怀里睡着了。 见孩子睡着了，叶老太太才忍不住低声埋怨起大儿子和大儿媳来。 “你俩今天咋回事啊？ “虽说晴天是因为受瑞亲王妃牵连才被抓的。 “但人家为了找人也是竭尽全力了，就连瑞亲王自己都亲自带人去找晴天，你们还想咋地啊？ “孩子找到之后，虽说受了点伤，但也没啥大问题。 “你们倒好，一个两个的给人家王爷王妃甩脸子，要上天啊？ “虽说瑞亲王看起来很和气，没什么架子。 “但人家到底是皇上的亲弟弟，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咱们一家子碾死！” 叶老大两口子就低头听着，也不说话。 叶二嫂见状帮忙劝说道：“娘，大哥大嫂都快吓死了，估计也没想太多。” 叶三嫂也道：“是啊，娘，别说大哥大嫂了，我都快被吓丢魂了。 “孩子平安回来最要紧，其他就等回去之后再说吧。 “我看瑞亲王夫妻都不像是那种会计较这些的人。” 听了两个儿媳的劝说，再看着儿子和儿媳的模样，叶老太太也有些不忍再说什么了。 叶老太太缓和下语气道：“我也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说你们，只是怕你们一直都是这种态度，真把人家得罪可就不好了。” 叶老大见媳妇低头不语，只能自己应了一声：“娘，我们知道了。” 一行人回京城的路上，也引起了许多百姓的围观。 毕竟在如今这种和平时代，突然在京城附近看到这么多官兵，大家心里都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好在秦松胤十分细心，发现问题后立刻派人向周围百姓解释，说是带着士兵们出城训练，这才算是安定了民心。 回京之后，叶老大一家自然是要回岑府的，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居然还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岑府门口，眼巴巴看着叶大嫂将睡着的晴天抱进去才肯离开。 就连秦鹤轩的表情和眼神都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叶老大和叶大嫂见状，原本就觉不妙的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沉。 叶老太太之前交代让叶老大把这件事告诉岑府和秦府，毕竟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人想办法说不定就多一条路。 但是叶老大觉得岑老年纪大了，在人脉方面也远不如叶庆山和秦府，告诉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多一个人跟着担心罢了，于是便直奔秦府去了。 所以岑老爷子昨天陪着朋友在酒楼吃过午饭便回来了，晚上见叶老大一家三口没回来也没当回事，还以为他们忙的太累就在酒楼那边住下了。 毕竟酒楼那边地方大，不像饺子馆后院那么挤。 直到今天早晨，孟钰在外头听到消息，家里才知道晴天居然跟瑞亲王妃一起被歹人掳走了。 岑老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接下来就是焦急的等待，直到看见叶大嫂抱着孩子回来，老爷子这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游彬跟在旁边也松了口气，赶紧凑上去看孩子。 岑老却连脚都挪不动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对叶老大夫妻俩的埋怨。 毕竟看他俩那憔悴的模样，也实在让人不忍心苛责什么。 孩子丢了，他们做爹娘的才是最着急的。 “晴天没事吧？”岑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都已经哑了。 “没事儿，老爷子，让您跟着操心了。”叶大嫂道，“就是受了惊吓，有点擦伤。” “还没吃饭吧？”游彬道，“我叫后厨一直备着吃食呢，先吃点东西，然后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这一晚上孩子遭了罪不说，你们两口子也不好过！” 岑老听了这话才想起来，也连声道：“还是你爹想得周到，赶紧的吧，你们这一晚上提心吊胆的，也吓坏了累坏了吧？” 叶大嫂本来看着晴天睡得正香不忍心叫她，又怕她饿坏了身子。 最后还是轻轻把她叫醒，喂她吃了些鸡丝粥。 晴天吃了几口就摇头不肯吃了，然后又一头扎进叶大嫂的怀里睡了起来。 昨天一夜她都没敢合眼，这会儿实在是太困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两口子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带着孩子回房去了。 将晴天安顿在里屋的床上，终于避开众人之后，叶大嫂才跟叶老大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你说啥？晴天可能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孩子？”叶老大被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嘘！”叶大嫂赶紧拉着他，“你小声点，别把孩子给吵醒了！” 叶老大整个人都慌了，如果瑞亲王夫妻只是看中晴天，想收她为养女，那可能还不至于强取豪夺。 可如果晴天从一开始就是人家的孩子，那于情于理自家都不得不把孩子给人家送回去了。 一想到晴天说不定很快就要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变成别人的女儿了，叶老大实在接受不了。 他慌乱地在外屋转了一圈，焦急地说：“那还等啥啊，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关外去！ “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我靠打猎也能养活你们娘俩儿！” 此时叶老大的想法跟叶大嫂之前的不谋而合了。 但是经过这一路的思考，叶大嫂此时显然已经冷静了许多。 她叹了口气道：“当家的，晴天如果真是瑞亲王的女儿，那她该过的日子，是咱俩拼了命也给不起的。 “我也舍不得孩子，但我也不想那么自私……” 第582章 真的是，是咱们的女儿！ 叶大嫂一句话，如一盆冰水一般，把叶老大从头淋到脚。 他颓然地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半晌才闷声闷气地说：“他们那么有钱有势，不也把孩子给丢了么！ “晴天若是跟着他们，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叶大嫂轻叹一声，扭头看向里屋。 从她坐着的角度，刚好隐约能看到屋里熟睡的晴天。 以前她经常坐在这里算账或是做针线，然后时不时抬头看看屋里的孩子有没有睡醒。 晴天此时还睡得很熟，半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小嘴巴都被挤得嘟了起来。 若是平时，叶大嫂看到女儿这副模样，肯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但此时，她却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一不小心就充盈了满眼。 她声音极低地说：“那万一晴天想找亲生父母呢？” 憋了一肚子话想说的叶老大瞬间哑了。 是啊，现在都是他们在这里想来想去，谁也没问过晴天的意见。 他只觉得自己嗓子干涩得不行，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道：“说不定是他们搞错了，天下这么大，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晴天也未必就是他们的孩子呢！”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并不太信。 晴天这一觉，从到家一直睡到下午也不见醒。 夫妻俩就在外屋守着，半步都不敢离开。 甚至生怕一错眼，孩子就会再次不见了似的。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也没商量出个稳妥的法子来。 刚好此时，岑府的下人过来传话道：“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登门，说是要来感谢晴天姑娘的救命之恩。” 叶老大和叶大嫂闻言都是一愣，没想到瑞亲王两口子竟然都等不到明天就追过来了。 叶老大不乐意道：“至于追得这么紧么！” 但叶大嫂之前跟瑞亲王妃聊过，对她失去孩子的心情颇能感同身受。 “咱们孩子丢了一天就急疯了，人家找孩子都找了那么久，能忍住不用权势压制咱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老大被媳妇这话说得没脾气，一肚子的憋屈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发。 “人家既然都来了，咱们就出去见见吧！”叶大嫂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往外走。 叶老大见状，也只能跺跺脚跟了上去。 叶大嫂出门还不忘叮嘱岑府的丫鬟进去看着晴天，免得她醒了见不到人。 叶老大却一下子想到媳妇之前说的话，这原本才应该是晴天从小到大过的日子，心里一下子就酸楚起来。 他今日见过瑞亲王，他能看得出来对方眼里对孩子的关切。 如果晴天当真是他们的孩子，他应该也会是个疼孩子的好父亲。 晴天想要什么，瑞亲王府肯定都能够满足她。 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晴天还会不会记得他这个只会打猎，却又赚不到多少钱的没用的爹爹了。 叶老大一路想着这些事儿，出现在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面前的时候，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登时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还以为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叶大嫂赶紧道：“孩子身体上没什么大事，回家吃了些东西便睡着了，一直到这会儿还没睡醒呢！” 至于受到了什么惊吓，心里有没有留下什么阴影，那暂时还是看不出来的。 听了叶大嫂的话，瑞亲王夫妻才松了口气。 然后屋里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瑞亲王妃忍不住，率先开口道：“我回去之后，跟我妹妹了解了一下你家的情况，知道你们是在逃荒路上用粮食救下了晴天。 “在那种逃荒的时候，你们还能做出这样伟大的事情来，真的是很了不起的！ “也真的很感谢你们……” 瑞亲王妃的话没说完，叶老大就低着头嘀咕道：“救晴天是我们自己的事儿，你谢我们做什么！” 瑞亲王妃面色立刻有些尴尬。 瑞亲王在一旁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瑞亲王妃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冲动，别忘了以前在家里是怎么商量好的。 瑞亲王这才一甩袖子，强压下脾气又坐了回去。 叶大嫂也悄悄踢了叶老大一脚，示意他注意对方的身份，说话别这么冲。 “虽然我们两口子没孩子，但我们是真心把晴天当亲生闺女一样疼爱的。” “是的是的，我们也能看得出来！”瑞亲王妃赶紧连连点头，“我妹妹也说，你们一家对孩子都是极好的。” “经过昨天这件事，我也算是体会到了你们找孩子的心情。 “我这才不过一天时间，就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们找了孩子那么久，心里肯定更加煎熬和痛苦。” 听了叶大嫂这番话，瑞亲王妃已经忍不住开始用帕子擦拭眼泪。 就连瑞亲王都红了眼圈，把头扭向了一旁，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这样脆弱的一面。 看着二人的反应，叶大嫂心里叹了口气，咬牙道：“如今也不能确定晴天就一定是你们的女儿，但她脚心的确有个胎记。 “你们随我过来先悄悄看一下，万一不是就别让孩子知道了，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万一是的话……” 叶大嫂说到这里，声音一下子哽咽住了，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万一晴天当真是瑞亲王的女儿，肯定就要被接回瑞亲王府去了。 到时候人家有亲爹亲娘在身边，还有她什么事儿啊！ 瑞亲王妃赶紧道：“你放心，就算晴天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也不会阻断你们来往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门第相差那么大，谁又敢保证什么呢！ 不过叶大嫂还是带着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来到晴天睡觉的房间。 四个大人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将屋里的丫鬟打发出去之后，叶大嫂轻轻掀开被单的一角，露出晴天的一只小脚丫。 瑞亲王立刻凑了上去，待看清晴天脚心红色的月牙之后，他一个大男人瞬间泪如雨下。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吵醒了孩子。 “是，真的是，是咱们的女儿！” 第583章 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瑞亲王妃听到这话，突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以前曾经无数次想过，找到女儿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但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她却大脑一片空白，蹲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瑞亲王哭得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叶大嫂搀扶了她一把，她才发现自己早就蹲得腿脚酸麻，使不上一点力气。 怕吵醒了孩子，四个大人悄悄地进来确认过，又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瑞亲王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瑞亲王妃整个人却还仿佛飘在云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毕竟这么多年，这样的美梦她做过不知多少个了。 但每次梦里有多惊喜和幸福，梦醒之后就有多凄凉和悲伤。 她都已经数不清自己度过多少次泪湿枕头的夜晚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面面相觑，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虽说早就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当事情真的尘埃落定的时候，两个人的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最后还是叶老大清了清嗓子问：“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瑞亲王刚刚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这话立刻抢着道：“既然晴天是我们的女儿，那我们肯定要让她认祖归宗。 “她是亲王之女，名字都是要上玉牒，要昭示天下，并且去拜见祖宗的！” 这话把叶老大和叶大嫂都给堵得无话可说了。 可不是么！ 晴天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可不是自家这种平头百姓能够得着的了。 想到这里，叶大嫂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强忍着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瑞亲王的话说完之后，屋里也再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瑞亲王妃突然开口道：“咱们怎么跟晴天说这个事儿？” 这一句话把其他三个大人都给问蒙了。 瑞亲王略有些磕巴地说：“就、就实话实说呗……” 瑞亲王妃哽咽道：“孩子之前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有了疼她爱她的爹娘，你突然间告诉她爹娘另有其人，她那么小的年纪，能受得了么？” 听了这话，叶大嫂心底原本那一丝担忧和介怀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发现，瑞亲王妃也是一个凡事都把孩子放在第一位的人。 她最先考虑的并不是自己找到了孩子，而是那么小的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一切。 瑞亲王闻言，只得小声跟妻子商量道：“那你说咋办？” “不如咱们先认个干亲，跟孩子多接触接触，等她跟咱们熟悉之后再告诉她实情。”瑞亲王妃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层顾虑。 在外人还不知道晴天是自己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害得她被歹人挟持，差点儿出了大事。 一旦对外公开自己的孩子找到了，再祭祖、上玉牒，岂不等于把孩子架在火上烤？ 万一到时候孩子真出点什么事，让她还怎么活？ 叶老大两口子一听瑞亲王妃的话，自然更加认可这种循序渐进的法子。 这样至少不会一下子把孩子从他们身边夺走。 瑞亲王虽然很想立刻把女儿带回家好好宠爱，弥补以前错失的所有，但是听了妻子的话，显然也犹豫了。 他当然也在意自己在女儿心里的形象。 如果就这样生生把孩子抱走，那自己在晴天心里，岂不是就跟那些把她掳走的歹人成了一样的人了？ 想到这里，瑞亲王也总算认可了妻子的想法，点头道：“这样也好，孩子本来就受了惊吓，咱们还是慢慢来吧！ “反正如今孩子已经找到，知道她平安无事，我这颗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说到这里，瑞亲王再度哽咽起来。 这些年虽然看起来是瑞亲王妃对失去孩子的事情更加悲痛，但其实他心里的伤，丝毫不比妻子少。 只是妻子已经为了这件事饱受折磨，他身为男人，不得不把所有的血和泪都往肚子里咽，还要经常安抚妻子的情绪。 如今终于找到孩子，他积压了好几年的情绪实在有些控制不住。 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眼泪就一直止不住地往外涌。 叶老大原本对他还有些隐隐的敌意，此时都快被他给哭没了。 最后更是看不下去了，找了块丝帕给他，还说了句：“这是晴天用过的，你不嫌弃吧？” 瑞亲王接过丝帕刚想擦拭脸上的泪水，一听这话，竟舍不得用了，直接揣进怀里贴身放好，自己随便用手抹了把脸。 这下连瑞亲王妃都看不下去了，小声询问能不能打盆水来给他洗洗脸。 叶大嫂赶紧招呼丫鬟去打水。 屋里的气氛倒因为这件事缓和了许多。 瑞亲王这边刚洗了把脸，里屋就传来了响动。 叶大嫂反应最快，立刻起身道：“应该是晴天醒了。” 她说着就快步往里屋走。 晴天本来就有一点小小的起床气，虽然不发脾气，但是醒了之后总喜欢跟叶大嫂腻歪一会儿，不愿意立刻起身。 如今刚受过惊吓，睡醒之后只会更加黏人。 果不其然，晴天连眼睛都还没彻底睁开，就已经哼哼唧唧地在喊娘了。 叶大嫂三步并作两步，刚走到床边坐下，晴天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她的两个小胳膊搂着她的腰，把自己的小脸整个儿埋进叶大嫂的怀里，腻腻歪歪地撒娇道：“娘这么不陪着我，我睡醒刚睁眼都没看见娘，还以为我之前都是做梦，这会儿还在那些坏人手里呢！” 叶大嫂闻言心疼不已，一把将孩子搂住，轻拍她的后背道：“娘一直守着你呢，半步都没敢离开。 “家里来客人了，娘都没出去，都是在外屋接待的，就怕你醒了找不到娘！” 晴天听了这话，才从叶大嫂怀里拔出自己的小脑袋，歪头朝房门处看了一眼。 发现除了叶老大之外，还有瑞亲王妃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晴天立刻重新把脑袋埋回叶大嫂的怀里，意识到自己刚才跟娘亲撒娇都被人看了去，羞得不肯抬头。 第584章 有钱人的攻势果然来了！ 看着晴天对叶大嫂的依赖和亲昵，瑞亲王妃原本就哭红了的眼睛此时更红了。 瑞亲王原本还恨不得直接冲到晴天面前，直接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亲爹。 可此时看到晴天腼腆的模样，又觉得还是妻子想得周到。 可千万别把孩子给吓着了。 叶大嫂抱着晴天坐了一会儿，等她刚起床这会儿的黏糊劲儿过去之后，便把她从怀里挖出来道：“晴天还记不记得瑞亲王妃？” 晴天点了点头，然后歪头看向门口站着的瑞亲王妃问：“您的脚没事了吧？” “没事！没事！”听到来自女儿的关心，瑞亲王妃险些当场泪如泉涌。 “没事就太好了！”晴天闻言唇角上扬，脸颊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小酒窝。 瑞亲王妃赶紧道：“多亏你引开歹人救了我，我们是特意过来感谢你的。” 晴天搂着叶大嫂的胳膊，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和瑞亲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谢我，你逃的时候也没把我丢下不管呀！” 瑞亲王妃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晴天说的是自己撬开门锁之后，是带着她一起跑没有丢下她，所以在自己受伤之后，她才会想法子引开追兵救了自己。 她一时间五味杂陈。 “你们真的把孩子教得很好。”瑞亲王妃对叶老大和叶大嫂这样说，但心里又十分不是个滋味。 晴天本该是在父母的保护下生活的无忧无虑的，可她小小年纪心智就已经这样成熟了么？ 瑞亲王在一边实在忍不住了，急着自我介绍道：“晴、咳咳，晴天，我是瑞亲王，是……” “我知道，你是瑞亲王妃的夫君！”晴天抢着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好意思了，眨巴着眼睛小声道，“我之前在桥上见过你……” “对对对，你记性可真好啊！”瑞亲王说到这里，突然间鼻子一酸。 当初正是因为在桥上见到晴天，所以他回去之后心里难受，大醉一场，半梦半醒间吩咐下人去调查当年女儿夭折一事，才知道女儿并没有死。 谁知道兜兜转转，当初引得自己开始调查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一定是老天爷眷顾他们夫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巧合！ 一直没说话的叶老大听了瑞亲王这话，忍不住夸道：“别的不说，晴天的记性那绝对是一顶一的好。 “先生教的诗文，只一遍她就能记住。 “不光如此，就连外族人说的话，她听一遍都能再复述出来，只字不差呢！” 叶老大原本还说得挺骄傲，谁知却把瑞亲王说得热泪盈眶。 “过目不忘，我也是这样，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啊！ 瑞亲王还算及时地把后面几个字给吞了回去，但是在场的人除了晴天，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叶老大的脸瞬间黑了。 刚才炫耀女儿那个得意劲儿也没了。 可不是么，晴天聪明肯定是随了亲爹娘，跟他有啥关系呢？ 这下好了，比钱比权比不过，聪明学问也比不过。 等晴天跟瑞亲王熟悉之后，自己这个“爹”肯定很快就会被比得一无是处了。 跟叶老大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瑞亲王。 刚才还哭得鼻尖儿都红了，这会儿发现了女儿和自己的相似之处后，一下子就得意起来了。 瑞亲王妃和叶大嫂对视一眼，都有些受不了这两个幼稚的大男人了。 叶大嫂对晴天道：“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都很想感谢你，他们也都很喜欢你，所以想认你为干女儿，你愿不愿意啊？” 关外那边，认干亲的情况十分普遍。 晴天虽然没有什么干亲，但她还记得当初村子里有很多小孩子都是有干爹、干娘的。 但这种一般都是对方跟孩子父母的关系特别好，两家人关系十分亲近的情况。 可自家和瑞亲王家，这差距是不是有点悬殊啊？ 见晴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叶大嫂。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心瞬间都提了起来。 若是连认干亲都接受不了，那还怎么让孩子慢慢接受他们才是亲生父母这件事儿啊？ 叶大嫂见晴天看向自己，就小声问：“怎么了？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没事儿的。” 晴天还是有些犹豫，最后搂住叶大嫂的脖子，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娘，他们好奇怪啊！” “啊？怎么奇怪了？”叶大嫂一时间也搞不懂小孩子究竟在想什么了。 晴天也说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但就是觉得，王爷和王妃就应该是高高在上很有威严的人，而不该是他俩这样的态度和样子。 “娘，他们该不会是想拐孩子的吧？”这话一出口，晴天先把自己吓了个哆嗦，越发搂紧了叶大嫂，“娘，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这次出事，虽说晴天一路上都在努力冷静应对，可她归根结底还是个孩子，事后越想越是后怕。 自打醒过来，她就像是长在了叶大嫂身上一样，片刻都不肯分开。 晴天这句话忘记压低音量了，所以屋里四个大人全都听见了。 大家顿时都沉默了。 孩子这话说的好像…… 也没错……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可不就是想把她“拐”回自己家吗！ 但是瑞亲王妃心细，发现了晴天的身子其实一直都在微微的颤抖，可见孩子其实根本还没从之前的后怕中缓过来。 她立刻就心疼起来，受不了地起身道：“抱歉，都是我们太心急了，还是先给孩子点时间好好缓一缓吧！” 说完她伸手扯扯瑞亲王的衣袖道：“王爷，咱们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来看晴天。” 瑞亲王依依不舍地站直身子，正准备往外走，又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晴天道：“我们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和玩具，都叫人抬进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什么就打发人去跟我们说，我们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再给你买！” 叶老大立刻咬紧了后槽牙。 来了！ 有钱人的攻势果然来了！ 第585章 自家可从来没亏待过晴天！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虽然万般不舍，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叶大嫂抱着晴天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家住的院子里居然都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了。 看这样子，瑞亲王两口子把他们送回来之后，根本就没回去休息，时间估计都用来买东西了。 所以他们之所以等到下午才过来，也不是因为什么克制或是不好意思，完全就是因为在买东西？ 看着一院子的东西，叶老大原本就有些铁青的脸色越发黑沉。 这是啥意思？ 自家可从来没亏待过晴天！ 晴天在叶家，别的不说，吃穿用度一直都是最好的。 叶老大和叶大嫂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但是给晴天花钱却是特别舍得。 更不要说进京之后还有岑老一直给孩子买这买那。 也许自家买的东西的确不如瑞亲王府用的那般奢华贵重，但是也从来没亏待过孩子。 瑞亲王一下子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搬过来住呢！ 这是搁这儿埋汰谁呢？ 叶老大憋了一肚子气。 瑞亲王走前却还一个劲儿地说：“我们也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只能样样数数都买一些送过来了。 “孩子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我再叫人送来。” 瑞亲王夫妻俩去买东西的时候其实也心酸得很。 因为根本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甚至想买衣服买鞋都不知道该买多大尺寸的。 最后还是瑞亲王脑子转得快，叫人去把秦鹤轩接过来，帮他们挑了些晴天应该会喜欢的吃的玩的。 秦鹤轩都还没从晴天真的可能是自己妹妹这件事中缓过神来，又被叫出去做参考，看着姨丈和姨母花钱如流水似的给晴天买买买，此时此终于有了点儿实感。 他这边跟瑞亲王夫妻分开，刚回到家就被秦夫人给叫过去了。 “鹤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夫人忍不住问，“晴天怎么突然变成你姨丈和姨母的孩子了？ “这消息到底准不准啊？该不会是你姨母……” 秦夫人担心会不会是姐姐这些年缅怀孩子成了心疾，看到跟自己长得像的小孩就认定是自己女儿了吧？ “听姨丈的意思是，当年的事儿其中有些误会。 “他和姨母都以为孩子夭折了，便叫人送出去安葬。 “谁知孩子送出去之后又缓过来了，人家以为高门大院不想要女婴才扔出去，于是就帮妹妹找了个收养的人家。 “至于后来孩子为何会流落到关外，我就也不是很清楚了。 “不过现在晴天究竟是不是姨丈和姨母的孩子，好像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她脚底的胎记。” 秦夫人听了这话连声道：“这可真是……谁能想到当年的事竟然还另有隐情！ “你姨母因为孩子夭折的事儿，伤心了这么多年。 “如果晴天当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那可就太好了。” 她高兴完了又忍不住道：“你说说，我也不知道你姨母的孩子其实没有夭折，更不知道他们一直都在找孩子。 “不然我早就带着晴天去给他们看了！ “偏偏我怕晴天勾起姐姐失去孩子的痛苦，一直都避免她们见面……” “你说说这事儿闹的！”秦夫人越说越是懊恼，“我明个儿得赶紧去跟你姨母说一说。” “母亲也不必为此挂心，咱们回京之时，姨丈和姨母尚且不知孩子还在人世，母亲又如何知情？ “母亲之所以不想让姨母看到晴天，自然也是担心姨母伤心过度再伤了身子。 “姨丈说了，就算晴天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也打算认晴天做义女。 “不光因为晴天救了姨母，也因为当初姨丈正是因为看到了晴天，才叫人去调查当年之事，发现了其中隐情。 “所以姨丈和姨母都觉得跟晴天很有缘分。” 秦夫人则感慨道：“当初不觉得，可现在再回想起来，晴天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可不就跟你姨丈一模一样？” 秦鹤轩也后知后觉道：“是啊，连我都喝不惯的豆汁儿，晴天第一次喝就说好喝呢！” 秦夫人听了这话一愣，一时间都把晴天的事儿给忘了，抬头看向儿子问：“你现在还喝不惯豆汁儿？那平时你……” 秦鹤轩抿了抿唇，懊恼自己竟然说漏嘴了。 他急忙找补道：“我是说我刚回来那会儿，第一次喝的时候也不习惯，后来经常喝就不觉得了。 “但是晴天第一次喝就喝了一大碗，还说好喝来着，看来也是随了姨丈的喜好。” “早饭样数那么多，你若是不爱喝，没必要非逼着自己跟你爹一样喝豆汁儿。” 秦鹤轩闻言微笑道：“娘，我现在真的已经喝惯了，有时候好长时间不喝，还有点儿想呢！” 秦夫人看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但见他说得恳切，便也信了。 秦鹤轩立刻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晴天身上道：“姨母今天还说，难怪我从刚认识就那么喜欢晴天妹妹，因为我们是姨表亲，有天生的血缘关系，即便不知道也会觉得亲近呢！” “这话说的可真没错！”秦夫人道，“我当初还奇怪，你这孩子平时对堂兄弟姐妹也都淡淡的，怎么就偏偏那么喜欢晴天，如今可算是找到缘故了！ “这样说来，就算不看那胎记，我觉得这事儿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到这里，秦夫人突然想到，当初瑞亲王妃在不知情的时候，还说过等晴天长大些，如果鹤轩还是喜欢的话，大不了以后收进来做侍妾这种话。 也不知道她自己还记不记得。 想到这里，她赶紧摇摇头，恨不得把这些个记忆都给清除掉。 “那你姨丈和姨母现在已经去岑府了么？” “是，买完东西他们就直奔岑府了。 “儿子不方便跟着，所以被姨丈安排人送回来了。” 秦夫人听了这话登时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速去看看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回府没有。 “若是他们回府了，便立刻给我备车。 “我今晚必须得过去一趟，可等不到明天再说了！” 第586章 那可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疼的宝贝儿啊！ 秦夫人来到瑞亲王府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在二门处迎接自己的居然是瑞亲王。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位姐夫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一双眼睛红肿不堪，下巴也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嘴角上还有因为着急上火冒出来的燎泡。 “姐夫。”秦夫人上前行了个礼，心想这认亲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但瑞亲王到底是王爷，秦夫人见他这样实在没敢把话问出口。 “正好你过来了，去陪陪你姐姐吧。”瑞亲王声音嘶哑地说，“你们姐妹之间好说话一些。” 他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实在很难给妻子提供什么慰藉。 现在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只有相对垂泪。 瑞亲王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缓口气，独自舔舐一下内心的伤口。 却又不放心把妻子单独丢下。 所以听说秦夫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将妻子交托给秦夫人之后，瑞亲王才叫人备马，打算自己出去找个地方散散心。 秦夫人跟着下人来到瑞亲王妃的寝殿，发现姐姐的状态跟瑞亲王比起来真是更加凄惨。 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肿得像桃儿似的，正絮絮叨叨地在跟贴身丫鬟说着什么。 话没说两句，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掉。 屋里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都求她别再哭了。 “娘娘，找到小主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娘娘，这是该开心的好事儿呢！” 众人都不知劝了多久了，但是也没什么效果，一个个只能苦着脸看瑞亲王妃掉眼泪。 发现秦夫人到了，大家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秦夫人，您快来帮着劝劝我们娘娘吧！” 见此情形，秦夫人总算能够理解，为何瑞亲王不想留在家里，只想躲出去了。 她进屋接过丫鬟手里的冰帕子，坐在瑞亲王妃对面，使了个眼色示意屋里的下人都先退出去。 待屋里人都先出去之后，秦夫人将手里的冰帕子递过去道：“姐姐，你把眼睛都哭肿了，明个儿还怎么去看晴天啊？” 秦夫人这一句话，就把瑞亲王妃从悲伤中给拉了出来。 瑞亲王妃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一碰才发现还真是又热又肿，碰着还有些刺痛。 “来人，快取镜子来！”瑞亲王妃急道。 下人急忙捧了镜子过来给她看。 看到镜子里自己一双眼睛肿得都快要睁不开了，瑞亲王妃才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秦夫人赶紧将冰帕子帮她敷在眼睛上，柔声道：“姐，孩子找到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儿么，怎么还哭成这样呢！” 眼睛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瑞亲王妃的情绪也跟着舒缓了一些。 过了半晌，她终于语气平静地道：“你跟我讲讲你们进京路上的事儿吧！” 秦夫人当然知道，姐姐想听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儿，而是跟晴天有关的事儿。 “晴天这孩子，一直都很是乖巧，而且特别聪明。 “鹤轩教她一首诗，她不但很快就能背下来，而且过几天再问她都不会忘记……” 瑞亲王妃静静地听着妹妹事无巨细地讲着跟晴天有关的事情。 秦夫人绞尽脑汁把自己所有知道的都说完之后，最后忍不住补了一句道：“叶家人真的对晴天很好，若非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亲生的，我都看不出她是叶家救下来养的孩子。” 瑞亲王妃取下眼睛上的帕子，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叶家对晴天太好了，所以才让她这样为难。 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要是叶家人对晴天很差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晴天从他们手里救下来了。 “那姐夫和你是怎么打算的？”秦夫人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先跟孩子熟悉熟悉再说。”一想到晴天，瑞亲王妃的表情都更加柔和了，“孩子太小了，怕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一想到晴天黏着叶大嫂的样子，瑞亲王妃心里就说不出的酸楚和嫉妒。 那明明是她的亲生女儿，本该在她的怀里一点点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 孩子最依赖最信任的人明明该是她才对。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为了孩子的事儿五味杂陈的时候，叶老大和叶大嫂也正在接受岑老的盘问。 “所以说晴天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然后现在你们告诉我她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女儿？” 岑老爷子年纪大了，一下子被这两个消息冲击得有些接受不了，坐在那边直捯气儿！ 他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便扭头问坐在身边的游彬。 “你也知道晴天不是他俩亲生的？” 游彬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我虽然没问过这件事，但他俩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突然冒出这么大一个孩子，肯定是抱养的啊！” 他十分不解岑老为何这样生气，一脸疑惑地问：“爹，您很在意这个么？ “我也不是您亲生的啊！” 岑老被游彬这话堵得脸色都变了，拍着桌子道：“我在意的事亲生不亲生么？我在意的是这么大的事儿，都没人告诉我一声！” 叶大嫂闻言赶紧道：“祖父，这件事是我的主意，我怕有外人说三道四的影响孩子，所以便跟家里打过招呼，谁也不许把晴天不是亲生的事儿说出去。 “而且说实话，时间长了之后，我们两口子也是真的把晴天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所以跟您相认之后，也压根儿没想起来要说这件事。” 叶大嫂说着也有些愧疚，有种欺骗了老爷子感情的感觉。 “如果您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回头我们就带着孩子先搬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岑老给打断了。 “搬什么搬！这是重点么？ “你们先跟我说说，你们收养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又成了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女儿了？” 岑老急得吹胡子瞪眼睛。 “胳膊拧不过大腿，万一人家坚持要把孩子带走可如何是好！” 那可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疼的宝贝儿啊！ 第587章 走一步看一步 对于晴天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岑老并不介意。 他自己都没有亲生的孩子，哪里会管人家的孩子是亲生还是抱养。 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是真心喜欢晴天这孩子。 尤其晴天还一直特别贴心乖巧。 这种有孙辈绕膝的快乐，岑老以前还颇为嗤之以鼻。 可一旦享受过了，就再也无法舍弃了。 一想到晴天会被瑞亲王夫妇带走，自己以后非但不能再听到晴天叫自己太姥爷了，甚至连想见孩子一面都会成为奢望的时候，岑老就觉得心口窝一阵一阵地抽痛。 叶大嫂只得无力地安慰道：“老爷子，还没到那一步呢。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答应了，说会考虑晴天的感受，不着急，一步步来的。” 岑老拍着椅子扶手道：“再慢慢来又如何，人家最后还是要把孩子带走的！ “那是亲王之女，别说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了，就连皇上也不能允许孩子管别人叫爹娘叔叔的啊！” 听了岑老的一番话，家里瞬间又是一片愁云惨雾。 只有晴天毫不知情，吃过晚饭之后看着满院子的东西，还很是奇怪地问：“娘不是说过不能随便收别人的贵重东西么？ “那瑞亲王府送来这么多东西，娘咋都收了啊？” 叶大嫂被孩子问得语塞。 叶老大赶紧帮忙胡乱解释道：“那不是因为你被绑架了，还救了瑞亲王妃么！ “这是人家送来赔礼和道谢的东西。 “所以算不得无缘无故收别人的贵重礼物。” “哦。”晴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那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了么？” “是。”这下轮到叶老大五味杂陈了。 人家随便一出手就这么多好东西，是自己忙活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好在晴天对金银珠宝之类的并不怎么感兴趣，只过去翻了翻装着玩具的箱子，然后小脸儿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叶老大见状立刻又精神起来，快步走到女儿身边，蹲下身问：“怎么了？想要找什么？这里没有么？ “你想要啥，爹带你去买！” 晴天嘟起嘴道：“我把秦哥哥给我的七巧板都丢在路上了，估计是找不回来了，就算能找到，应该也已经都摔坏了。” 晴天有点沮丧，那可是秦鹤轩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他的玩具都保存的极好，除了手感更加温润之外，几乎看不出是旧的东西。 但是却被自己弄坏了，找不回来了。 虽说当时是为了保命，但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白白损失掉了。 再想起秦鹤轩送给自己的怀表可可能也找不回来了，晴天的情绪就更加低落了。 叶老大闻言挠挠头，晴天若是想要一个新的七巧板，他倒是可以立刻带她去买。 可晴天想要的是秦鹤轩送她的那个七巧板，他这个当爹的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要不明天爹带你上街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一样的？实在不行让你三叔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事已至此，晴天也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毕竟东西也都是自己丢在路上的，怪不得别人。 晴天白天睡了不少，叶大嫂原本还担心她晚上该睡不着了。 谁知都还没到平时该睡觉的时辰，晴天就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叶大嫂赶紧给她洗漱一下，就抱着她回屋睡觉了。 晴天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还不忘拉着叶大嫂的手问：“娘，你明天要去店里么？” “娘不去，娘就在这儿守着你，放心睡吧！ “不管你明天几点醒，娘保证自己在你身边，好不好？” 听了这话，晴天居然还忍不住操心起来。 她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问：“酒楼刚开张就关门歇业了么？” 这样的话，之前叶大嫂的努力和付出岂不是都白搭了？ “放心，酒楼还开张呢！”叶大嫂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脸蛋，“家里这不还有你太姥爷和姥爷么，还有那么多帮厨的人，这两天都有好好开门呢！” 得知孩子丢了之后，叶大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酒楼不酒楼，她甚至恨不得自己没有开这个酒楼，那样晴天可能就不会丢了。 好在游彬在关键时候站了出来，这两天一直替叶大嫂撑着店里的生意。 游彬的手艺跟叶大嫂相比，非但不差，反倒还更胜一筹。 所以这两天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客人们的反应也都十分满意。 叶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之后得知此事，先是感激了父亲，然后又说自己可能还要多陪陪孩子，问他能不能再帮几天忙。 游彬自然是一口答应。 自打疯病好了之后，他也重新拾起了对做饭的热情。 之前在天津卫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是因为身体不好，无法长时间地在后厨忙碌。 但自从回到岑府，岑老可是没少找大夫帮他调养身体，各种补品也跟吃饭似的不间断地让他吃。 加上酒楼上下都被路掌柜管得服服帖帖，帮厨们做事也都很勤快有序。 他需要做的就是掌勺和调味，倒也算不得太累。 在晴天被找回来之后，游彬心情放松下来，今天在店里做得更加开心，甚至都萌生了想要收两个徒弟来教的想法。 但是一想到自己有疯病的病根儿在身上，虽然现在被砸到脑袋好起来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复发？ 于是游彬很快便压下了自己这个想法，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家陪着晴天吧，店里那边不用担心，我忙得过来。” 游彬说完，又有点担心地看着女儿道：“但是孩子这个事儿，你和老大心里到底是咋想的啊？” 叶大嫂之前还一直忍着，此时被父亲这样一问，顿时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晴天的的确确是人家的孩子，还能怎么办呢？ “我们眼下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虽说我们救了晴天，养了晴天，但我们也不能那么自私，不让晴天跟亲生父母相认吧？” 叶大嫂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破碎的声音。 她心下一慌，赶紧转身，就看到晴天呆呆地站在房门口，脚下是碎成几瓣儿的水杯。 第588章 把你们的东西拿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晴天睡醒想喝水，发现叶大嫂没在屋里，刚开始还心慌了一瞬。 但是很快就听到窗外传来了叶大嫂说话的声音。 晴天心下稍安，抱着自己的杯子出去想让她给自己倒点水喝。 谁知道刚一出门，就听到了叶大嫂最后那句话。 晴天此时还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突然觉得心里一空。 她手一松，杯子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叶大嫂回头看到晴天，顿时一脸惊恐。 孩子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虽然睡前和刚醒的时候有些黏人，但晴天这孩子睡觉总体来说都还挺让人省心的。 除非睡前喝多了水，否则连起夜都很少，基本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今天许是因为白天睡了一大觉，所以晚上才醒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叶大嫂此时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就僵在了原地。 倒是晴天慢慢反应过味儿来，直接大哭起来。 “哇——娘，你不要我了么？” 这话简直就像是在往叶大嫂的心上捅刀子。 叶大嫂赶紧上前一把抱住晴天，仅仅搂在怀里道：“谁说的，娘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娘的闺女，是娘的心头肉……” 但是她说到这里，顿时说不下去了。 之前瑞亲王妃怕伤到晴天，说暂时先不告诉孩子真相，才让晴天能在她身边多留一段时日。 可如今自己的话都被晴天听到了，到时候瑞亲王府若是来接人，她还能拦得住不成？ 一想到这里，叶大嫂就心如刀绞，抱着晴天，跟孩子哭作一团。 叶老大刚从岑老房中回来，离老远就听到院子里的哭声，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游彬冲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原以为孩子睡了，我跟小英儿在院子里说话，谁知孩子起来找水喝，正好听见了。” 虽然游彬没说到底听见了什么。 但是看着母女俩哭成一团的样子，叶老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叹了口气，抱着脑袋蹲在一旁，手往腰间摸了摸，却没摸到烟袋。 这才才想起自打有了晴天，他怕熏着孩子，已经许久都没抽烟了。 虽说没有血缘，但是晴天早就已经融入他们两口子的骨血之中了。 突然间亲爹娘找上门，搁谁谁能受得了啊！ 晴天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要亲爹娘，我就要你和爹爹…… “娘，你、你别不要我…… “我会乖乖听话的，我可以去酒楼帮着做事。 “我会记账，我还会打扫屋子，我现在也能端菜了…… “娘，我能干好多好多活的，你别不要我……” 晴天这话简直就是把叶大嫂的心放在案上反复揉搓撒盐，疼得她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紧紧搂着晴天哭道：“娘要你！娘怎么可能不要你！ “娘不要自己的命也得要你啊！” 可是娘就算豁出命去，也留不住你…… 叶大嫂哭得肝肠寸断，完全无法想象瑞亲王府若是把晴天带走，自己可怎么活。 眼瞅着母女二人越哭越厉害，叶老大赶紧上去把二人分开道：“大晚上的，快别哭了，不然明天眼睛该肿得睁不开了。” 叶大嫂一听这话，赶紧去看晴天的眼睛，果然早就哭得又红又肿了。 她心疼得不行，赶紧打发叶老大去打些井水上来。 虽说岑府是有冰窖的，但是叶大嫂怕小孩子受不得冰，好在井水还是很沁凉的。 叶大嫂轻轻帮晴天洗了脸，用浸湿了井水的凉帕子帮她敷着眼睛，然后侧躺在她身边，轻轻帮她打着扇子。 晴天眼睛上敷着帕子，就看不到叶大嫂了。 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地抓着叶大嫂的手不放，生怕自己取下帕子的时候娘就不在身边了。 叶大嫂懊恼自己刚才说话太不注意，怎么就被孩子给听见了呢！ 晴天虽然一直抓着叶大嫂的手，但是看不到人还是让她心里很不踏实。 所以刚敷了一会儿，她就不耐烦地拿掉眼睛上的帕子，翻身拱进叶大嫂的怀里。 叶大嫂还以为她是睡前撒娇，怕她热着还继续给她打着扇子。 就在她听着晴天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准备把她从怀里挪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晴天的小手正紧紧抓着她的衣服。 睡梦中的晴天感受到叶大嫂的动作，带着哭腔小声道：“娘，别不要我……” 叶大嫂一惊，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还以为自己把孩子给吵醒了。 但是仔细一看，晴天依旧是睡着的，只不过小小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着就让人心疼。 叶大嫂也顾不得热不热了，就这样抱着晴天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娘俩都是被热醒的，一人出了一身的汗。 叶大嫂怕晴天热出痱子来，赶紧烧水给晴天洗了个澡。 不但在洗澡水里加了金银花等药材，洗完擦干之后，还给她身上涂了些掺过少许薄荷脑的滑石粉。 “娘，这个滑溜溜凉冰冰的好舒服呀！”晴天新奇地摸着自己的胳膊道。 “那以后洗澡都给你擦一些。”叶大嫂用布巾裹着，将洗得香喷喷的晴天抱回屋里，给她穿好衣服道，“你自己乖乖在屋里玩，娘一身的汗，也得去洗个澡再回来陪你玩。” “好！” 晴天答应得很好，但是等叶大嫂洗完澡回到屋里，却发现没了晴天的踪影。 她心里一慌，一边喊着晴天的名字一边往外找去，刚好撞见跑过来报信儿的孟钰。 “您快去门口看看吧，晴天姑娘拦着瑞亲王夫妻，不让他们进门不说，还要他们把昨天送的东西都赶紧拿走呢！” “啊？”这是叶大嫂万万没想到的，她赶紧跟着孟钰往大门口跑去。 还没来到门口，叶大嫂就听到了晴天的声音。 “你们走啊，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们若是真想感谢我，就把你们的东西拿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第589章 所以我就是那个孩子么？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昨天回去之后，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满脑子想的都是晴天。 今天早晨醒了就恨不得立刻过来。 就这还是担心晴天起不来，所以强忍了半天，才等到这会儿才来的。 他们这边登门，门子就得赶紧去跟叶老大和叶大嫂说。 谁知叶老大赶车送岑老爷子跟游彬去酒楼了，叶大嫂此时又正在洗澡，门子只好就先把这事儿告诉给晴天了。 门子本意是等叶大嫂洗完澡让晴天转达一下。 毕竟大家都知道晴天记性好，根本不用担心她记不住或是记错了。 谁知道晴瑞亲王夫妇来了，立刻就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 门子不知道这小祖宗要干嘛，赶紧跟着追了出去。 按理说等晴天跑出去，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理应早就被请进来上座了。 但是他俩早晨起来无事可做的时候，又把王府的库房搜刮了一遍，装了好几箱子的东西带过来给晴天。 于是两个人便在门口看着下人抬箱子，便耽误了进门的时间。 东西全都抬进门之后，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才跟着进门，刚一进来就看见晴天从里面飞奔出来。 两个人又惊又喜，瑞亲王妃甚至都蹲下身张开手臂想要迎接晴天了。 谁知道晴天上来就要撵他们出去。 瑞亲王以为是叶家人跟孩子说了什么不好的话，登时勃然大怒。 他为了孩子已经一忍再忍了，但决不能容忍别人无底线地蹬鼻子上脸！ 瑞亲王直接弯腰抱起晴天，吩咐自己的手下道：“把东西都装车上，回王府！” 他已经不想再搞什么慢慢来的事儿了，回去把事情真相告诉晴天，相信只要自己跟妻子好好对孩子，孩子很快就能适应并接受这件事的。 但是晴天被他抱起来之后，立刻哭喊起来，像是被歹人给劫持了一样。 “你放开我，你这个坏人，我不要跟你走——哇——” 晴天又是挣扎又是哭喊，把一旁的瑞亲王妃心疼得不行。 她一边劝瑞亲王不要这么激动，一边又安慰晴天不要害怕。 但是晴天却什么都听不进去，眼看瑞亲王抱着她都要走出岑府大门了，她顿时哭得更大声，声嘶力竭到几乎要晕厥过去。 瑞亲王见状也怕她真把自己哭晕过去，站在门口一时间也有些骑虎难下。 等叶大嫂跟着孟钰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岑府的下人在旁边围了一圈，大家都心疼晴天，却又不敢对瑞亲王不敬。 当然，就算他们想上去把孩子抢回来，也根本敌不过瑞亲王的贴身近卫就是了。 晴天一看到叶大嫂来了，顿时哭得更凶了，她一边哭一边朝着叶大嫂喊：“娘，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 “娘，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晴天的哭喊让三个大人全都心碎不已。 叶大嫂强忍着心疼道：“王爷，王妃，有什么事咱们还是进屋慢慢说吧，也不能一直让孩子这么哭着不是？” 瑞亲王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家跟孩子乱说话，惹得孩子突然过来撵我们走，我何至于……” 好在瑞亲王妃也实在见不得晴天哭成这样，也在一旁劝道：“王爷，我觉得叶家不是这样的人，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再说，在大门口这么闹也不成样子，让人家走过路过还寻思咱们这儿怎么了呢！” 瑞亲王此时的火气也消下去了一些，才算是把妻子的话听了进去。 最主要还是晴天哭闹得实在太厉害了，胡同里已经有人听到动静，开门朝这边张望了。 瑞亲王最终悻悻地把晴天放下来。 晴天立刻跑过去扑到叶大嫂怀里，哭得直打嗝道：“娘，我不想看见他们，也不想跟他们走。” 叶大嫂心疼地抱起晴天，先柔声安抚道：“好，咱不跟他们走，但是人家登门做客，咱们也不能把人家撵走是不是？” 晴天还在小声啜泣，却坚定地摇头道：“秦哥哥说过，不喜欢的就可以不要见，不用装作喜欢。”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顿时无语，没想到夫妻俩有一天竟然要栽在秦鹤轩的一句话上头。 叶大嫂一听她提起秦鹤轩，立刻顺着道：“但是秦哥哥是不是也跟你说过，他姨母失去了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一直特别伤心难过？” 听了这话，晴天瞬间沉默了。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顿时又来些新希望，一脸希冀地看着晴天。 晴天这次沉默了许久，一直将脸埋在叶大嫂的怀里，让谁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因为抽噎不断颤抖的小身子。 就在大家以为晴天还是无法接受的时候，她突然仰起头问：“所以我就是那个孩子么？”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几个大人都没想到晴天居然这么聪明，这么快就理清楚了其中的关系。 叶大嫂趁机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所以咱们先进屋。 “然后娘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晴天这次终于没有再反对，默默地点了点头。 叶大嫂抱起晴天，冲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几个人才终于进了岑府的大厅落座。 晴天还在掉眼泪，一直抱着叶大嫂不肯松手。 叶大嫂无奈只好抱着她一起坐下，然后对瑞亲王夫妇说了昨晚的事儿。 “真不是故意让孩子知道的，没想到她会起来找水喝，平时她睡着之后都不会起来的。”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却瞬间红了眼圈。 “我们被那些人抓走之后，他们不给我们吃的也不给我们水喝。 “那么热的天，孩子被抓回去之后，肯定渴得不行了，所以才会晚上还爬起来找水喝的。” 晴天听了这话，身子却不似刚才那么僵硬了。 她搂着叶大嫂的脖子小声道：“瑞亲王妃找他们要了水，自己都没舍得喝，都给我喝了。” 虽然她刚才被瑞亲王的举动吓到了，但是别人对她的好，晴天却还是都记在心里的。 第590章 晴天让她抱抱好不好？ 晴天的态度让瑞亲王妃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叶大嫂小心询问道：“瑞亲王妃对你这么好，晴天让她抱抱好不好？” 晴天听了这话却立刻拼命往叶大嫂怀里拱。 看着如此抗拒的晴天，大人们也没了法子。 孩子之前已经历过一次更换养父母的事儿了。 如今好不容易适应了新身份，突然让她再去融入另外一个家庭。 哪怕对方是带着很大的诚意来的，对孩子来说一时间也很难接受。 “今天先算了，别逼孩子了。”看着晴天这样，瑞亲王妃的心里受着双重的煎熬，“王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瑞亲王对刚才的冲动有些后悔。 感觉晴天对他似乎更加排斥和害怕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入宫。 “皇兄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让我抽空进宫跟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呢！” 叶大嫂闻言，抱着晴天的手一抖。 她总觉得瑞亲王这话似乎就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将二人送走之后，叶大嫂抱着晴天回了房。 刚开始晴天就静静地抱着她不吭声。 过了许久，晴天突然小声问：“娘，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事了，变成一个坏孩子了？” 叶大嫂闻言一愣，赶紧抱着她，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是！ “晴天怎么会这么想呢？ “这样的事情别说是你这么小的孩子了，你看，就连我们这些大人，其实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的。 “不过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们所有人做任何事，都是因为太爱你了。 “大家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知道么？” 晴天没说话，在她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叶大嫂见晴天此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便又试探着说：“其实就算你找回了亲生爹娘，你也不会失去爹娘的，只不过是又多了两个人疼你宠你。 “晴天真的不想要亲爹娘，没想过自己的亲爹娘是什么样的么？” 想当然是想过的。 在每一次被村里孩子欺负说她是没爹没娘的野种的时候； 在每一次吃不饱饭饿着肚子入睡的时候； 尤其是在每一次被善老大两口子毒打，觉得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 晴天也会想，自己的亲生爹娘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为什么不要自己…… 但是自从被叶家收养之后，晴天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些了。 因为叶老大和叶大嫂，已经比她当初想象的亲生父母还要更好、更称职。 已经不用再去幻想什么亲生爹娘，因为她觉得，不会再有人比叶老大和叶大嫂更好的爹娘了。 但是今天她才得知，亲爹娘并不是不要她，反倒还在努力找寻她的时候。 晴天还是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点。 原来我不是爹娘不要的小孩。 好像一直有个缺口在心底，如今终于被填补上了。 这是叶老大夫妻用再多疼爱也始终无法弥补上的缺憾。 但是晴天却一点都不想离开叶家，更不要离开叶老大和叶大嫂。 叶老大回家听说了早晨的事儿，气得撸胳膊挽袖子道：“当时若我在家，定要冲上去把晴天抢回来。” 叶大嫂闻言，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快给我消停点儿吧！ “没听说这事儿连皇上都知道了吗？ “咱还不知道能再留住晴天多久呢！ “难道你还有本事去跟皇上抢人？” 叶老大顿时泄了气，颓废地一屁股坐在榻上，用力搓了搓脸，叹气道：“这一天天的，简直比上刑还磋磨人。” 与此同时，瑞亲王已经来到宫中。 “皇兄！” “坐吧！”皇上在御花园的水榭中等他，直接叫人赐座。 瑞亲王道谢后坐下。 皇上看了看他，道：“你这一脸疲惫的模样，眼睛都是红的，昨晚没睡觉么？” 被皇上这样一问，瑞亲王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两天着实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起伏，实在是太累了。 这种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是轻易能够缓解的。 “先是丢媳妇，然后又突然找到闺女，臣弟这两天日子过的，简直比过去几年经历的事儿都要多。” “朕叫你来，就是想问问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不是说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么？你媳妇为了这件事伤心了几年，身体一直不好。 “这怎么突然又找到了？朕都要被搞糊涂了。 “你们两口子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骗了吧？” 这话虽然关切十足，但是听在瑞亲王耳中，还是令他心生警惕。 好在晴天是个女孩儿，应该不会引起皇兄的戒心。 于是瑞亲王抬手掐掐眉心，再一次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皇上听完感叹不已，道：“真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这样复杂。 “这也当真是太巧了，各个环节竟然就这么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只能说是老天爷捉弄人啊！” 感慨之后，皇上又道：“好在如今孩子找回来了，你媳妇的心病也该尽去了。” 瑞亲王心道，如今去了旧的又添新的，也着实让人头疼。 “孩子既然找回来了，该有的仪式规格自然是少不了的。 “朕就你一个亲兄弟，你闺女就跟我闺女是一样的。 “回头我交代礼部，一应都按照公主的规制筹备，如何？” “臣弟不敢！”瑞亲王赶紧起身推拒，然后又苦笑道，“主要是孩子现在根本就不认我俩，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看来得徐徐图之了。” “不认你俩？”皇上对这话十分不解，“朕听说收养她的人家只是一户平民百姓吧？” “算是吧！”瑞亲王点点头，“只不过眼下不是她养父母的问题，是孩子一时间接受不了。 “早晨我抱了抱她，就哭得差点儿厥过去。 “我俩都不忍心见孩子这样遭罪，只能慢慢来了。” 瑞亲王的这番心思，皇上实在有些无法理解。 “皇兄，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别声张，臣弟会想法子解决好的。” “行吧，朕是不懂你们究竟在顾虑什么，不过朕会先派人把事情交代给礼部，让他们先准备起来。 “你什么时候需要，只需跟朕说一声便是。” 第591章 鹤轩真是细心，这么会照顾妹妹 叶大嫂在家陪了晴天几日。 但是也不能一直把酒楼丢给岑老和游彬来管，她还是得去酒楼做事才行。 但叶大嫂也怕晴天对酒楼有什么心理阴影，于是头一天晚上她便跟晴天商量。 “晴天明天是想去魏先生那边读书，还是想跟着娘去酒楼？” 晴天其实还是想黏着叶大嫂的，但是想着自己获救都好几天了，魏先生和秦哥哥也都派人来送东西关心自己。 自己这一下子都缺课好几天了，似乎也该回去上课了。 于是她便道：“那我去读书吧！” 晴天说完又赶紧道：“晌午让爹爹去接我！” “好，爹去接你！”叶老大满口答应，“保证你一出来就能看到爹爹，好不好？” 晴天这才放下心来，搂着叶大嫂的胳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过早饭，叶老大跟叶大嫂一起将晴天送到秦府，也做好了她随时可能反悔的心理准备。 好在晴天对秦府并没有什么排斥，再次确认叶老大会亲自来接自己之后，她便跟着门子进去了。 秦鹤轩今天来得比平时稍晚了一些，一进门就看到晴天已经坐在书桌边上，摇晃着小脚丫。 “晴天，你没事了吧？”秦鹤轩快步走到晴天身边，上下打量着她。 看不到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但是脸上和受伤擦伤的血痂尚未脱落，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我本来想去看你的，但是我娘不让我去打扰你。 “我只好叫人送了东西过去，里面有上好的伤药，你用了么？” “嗯，娘都给我用了。”晴天抬手摸摸自己脸上的血痂，不当回事地说，“其实就是擦破了皮，没事的。” “那也得小心，万一留疤怎么办。”秦鹤轩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晴天面前。 “怀表！”晴天一看顿时高兴起来，“秦哥哥，你看到我特意放的怀表了是不是？” 晴天早就听叶大嫂说了，是秦鹤轩最先发现她丢在路上的七巧板，然后带人一路找过去的。 她拿起怀表里外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坏，这才喜滋滋地把它的链子别在衣襟上，然后将怀表揣进怀里。 “只可惜秦哥哥给我的七巧板摔坏了。”晴天有些遗憾地说。 秦鹤轩抬手摸摸她的小脑袋道：“只要你平安无事，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人正说这话，魏衍背着手走了进来。 发现晴天居然也在，魏先生也是惊喜不已，赶忙坐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确认孩子没事之后，又对晴天大加赞赏。 “我听鹤轩说了，你这次居然还用上了为师之前讲过的历史故事。 “真不错！能把听到学到的东西灵活地用到生活里，才是我们学习的最终目的。” 魏先生之前就知道晴天很聪敏，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危急关头，她居然也能这也沉着应对。 晴天这边刚到秦家，秦夫人得知后便忙叫人去给瑞亲王妃送信。 瑞亲王妃接到消息，都顾不得准备什么，换了身衣服就急匆匆过来了。 “晴天来读书了？那是不是说明孩子情绪已经好多了啊？” 瑞亲王妃到了秦府就急切地问。 “姐姐，你先别急，我也只是听下人来报，我也没见到晴天那孩子呢！ “一会儿我带你去给他们送吃的可好？” 秦府后厨每天上下午都会做些小点心搭配一些水果送过去。 上午三份，下午晴天不在，就只有魏先生和秦鹤轩两个人的。 瑞亲王妃自然是想见到晴天的，但是又怕自己去了再把人给惹哭了，一时间有些犹豫。 秦夫人劝道：“姐姐，只是去送点吃的没什么的，若是情况不对咱们就赶紧回来便是。 “再说，孩子早晚都是要认祖归宗的，有些坎儿总是要迈过去的。” 书房这边，魏先生今日看着晴天刚回来，所以也没教什么新的课程，只给两个孩子讲了些历史，又说了个故事。 晴天乐得轻松，也一直听得十分开心。 很快就到了上午吃加餐的时辰了。 晴天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还特意掏出自己的小怀表看了一眼。 虽然七巧板坏了，但是好在怀表找回来了。 但是晴天的好心情在看到瑞亲王妃的瞬间，立刻晴转多云了。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秦鹤轩身后，似乎不想让瑞亲王妃看见自己。 瑞亲王妃见状顿时满口苦涩，眼圈儿瞬间就红了，进屋的脚步也跟着为之一顿。 晴天一双小手抓着秦鹤轩的衣裳，看似躲得严实，其实却一直从秦鹤轩胳膊和身体之间的缝隙里观察着瑞亲王妃。 看到她红了眼圈，晴天也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瑞亲王妃见晴天一直躲着不出来，只好跟秦夫人道：“不如咱们先回去吧，别耽误孩子们吃东西，吃完东西还要继续学习呢！” 秦夫人心疼姐姐，但是面对孩子的排斥，她也着实没什么好办法，只得道：“那也好，姐姐别急，我多让鹤轩帮着劝劝。 “晴天那孩子，还是很听鹤轩话的。” “好，好，那就劳烦鹤轩了。”瑞亲王妃如今也有些病急乱投医，只要能帮得上忙的，什么她都愿意试一试。 但是就在她们起身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晴天的声音从秦鹤轩身后传了出来。 “你们不一起吃么？” 今天送来的吃的，很明显比以往的量大。 而且光是冰酪子就准备了五碗，自然是带上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一起的。 一听晴天这么问，瑞亲王妃登时心下一喜。 她刚想问晴天同不同意自己留下来一起吃，秦夫人就已经飞快道：“当然一起吃了！” 秦府的下人也都十分机灵，立刻将桌椅摆好，吃食也都摆在了桌上。 瑞亲王妃更是直接被安排在了晴天身边。 秦鹤轩拿起一碗冰酪子，在里面加上季几种水果、果脯，最后还添了一勺桂花蜜。 然后他将碗放在晴天面前，又习惯性地帮她在身上铺好帕子，这次把勺子递给她道：“来，慢慢吃。” 瑞亲王妃一边往心里记着晴天的喜好，一边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酸楚地说：“鹤轩真是细心，这么会照顾妹妹。” 第592章 爹只要看见我这肚子，保管什么气都消了 开张之后，叶大嫂今天还是第一次来酒楼。 虽说做菜这种事不会因为几天没来就手生，但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惦记着晴天，怕她还没从之前的事情里缓过来。 好在林玉梅得了叶老大的叮嘱，在旁边一直守着。 林玉梅虽然只是帮厨，但是看得多了，很多东西还是心里有数的。 一上午的时间，好几次都多亏了她的提点，叶大嫂这边才没有出什么岔子。 “游娘子，晴天没事吧？”林玉梅问起这话还有些不好意思，“那天你说听到晴天喊娘，我们竟一个个都没听到，平白耽误了时间。 “不然若是当时出去，说不定就……” “这也怪不得你们。”叶大嫂摇摇头，事情都过去了，她也不想提了。 而且这件事本来也怪不得其他人，要说错也都是她自己的错。 她当时若不是一心忙着做菜，出去看一眼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儿了。 那样晴天也不会被瑞亲王妃看见，身世也就不会揭穿了。 想到这里，叶大嫂也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老天爷肯定是不忍心晴天受苦，希望她能过得更好。 她正想着，叶老大从前面过来道：“新来了一桌客人，点了五香驴肉，凉拌粉皮儿，韭菜炒河虾还有一道虎皮肘子，你们抓紧做吧，我得去接晴天了。” 传菜的事儿本来是有伙计来做的，叶老大不过是来说一声自己要去接闺女了，顺便帮忙带了个话。 听了叶老大的话，冯月英立刻从锅里捞出一块驴肉开始切片。 林玉梅也开始帮叶大嫂准备韭菜和小河虾。 叶大嫂一边把炒锅架到火上一边催促道：“行了，店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赶紧去吧！” 叶老大赶着马车出门的时候，一心想着千万不能误了接孩子的时辰，所以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胡同里有好几双眼睛目送自己离开。 此时胡同里面藏着两男一女，三个人全都蓬头垢面的。 那妇人更是挺着老大的肚子，眼瞅着都要生了的样子。 “大哥，看清楚了么？的确是叶老大吧？” “没错，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咱们就没找错地方！” “难怪当初爹疯疯癫癫的时候经常说要回京城，原来咱家在京城真的有这么大的产业呢！” “早知道这样，当初地龙翻身的时候，把老头子带上就好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咱们都快饿死了，谁伺候你爹啊？” “你这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游德涛，你说啥呢？你想吵架就直说……” 还没说几句话，这边就已经吵得快要动起手来了。 “老二，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别闹了！ “趁着晌午客人多的时候，咱们赶紧进去闹上一回。 “只要爹肯认下咱们，说不定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妇人闻言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笑着说：“大哥，放心吧，爹就算不疼咱们，也得疼孙辈不是？ “姐和姐夫再好也是外人，更何况还不生养。 “爹只要看见我这肚子，保管什么气都消了。” 兄弟俩显然也很认同她的话。 于是老大在前面开路，老二扶着大肚子的妇人跟在后面。 三个人虽然一直在后门外蹲守，此时却绕到前门进了酒楼。 伙计一看到他们三个这副“尊荣”，赶紧一路小跑地迎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将三人挡在了酒楼门外。 真不是伙计捧高踩低，主要是这三人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头发脏得打绺儿不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要是放进去，岂不是影响其他客人吃饭。 “三位客官这是……”伙计也不好直接问人家是不是来要饭的，于是留了个话口给对方。 这样如果对方说是来讨些吃食或是铜板的，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给点东西把人打发走。 开酒楼的，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这样的人。 一般来讨饭讨钱的人也都还算规矩，给了东西就会乖乖离开。 酒楼为了和气生财，自然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伙计自然而然以为今天来的三位，也是这样的目的。 甚至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心下还觉得他们挺不容易的，打算多给点吃食。 谁知走在最前面的人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你们东家。” “找我们东家？”伙计闻言，皱眉看向三人，“你知道我们东家是谁么你就找人！” 有了之前瑞亲王妃和晴天被绑走的事儿之后，现在酒楼里的众人都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看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提高警惕。 “当然知道，你们东家不是姓游么！” “切！”伙计嗤笑出声，指着头顶的招牌道，“游记酒楼四个大字写在这里，谁不知道我家东家姓游啊，还用你说！” 来人被说急了，扬声道：“我来找游彬和游桂琴，难道不是你们东家么？” 伙计一听他还真说出两个人名来，难道还真是来找人的？ 但是他也不知道东家老爷和游娘子究竟叫什么，也不知道这人说的对是不对。 “那你们先等着，我去问问东家。”伙计转身刚想进去问问。 好巧不巧游彬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游老爷子，门口有人说要找您，您看……”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三个人就一下子跪倒在地。 “爹！儿可找到您了！” “爹啊！您还活着可真是太好了！” “公爹，我们为了找您，不知吃了多少苦啊！” 三个人扯着嗓子这么一喊，店里店外的人全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还真别说，虽然脏了点儿，但是看五官眉眼，还真跟游老爷子有几分相像呢！ 就在众人以为一场认亲大戏就要在眼前上演的时候。 游彬看到门口的三个人，却是瞬间脸色惨白，脑子里嗡的一声，脚更是一步也迈不动了。 门外三人见他愣在原地，便一把推开伙计，三步并作两步都跑到他跟前来了。 周围的客人顿时被熏得捂住了鼻子，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人家是来认亲的。 但是游老爷子脸上却丝毫没有看到亲人的惊喜，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第593章 这到底是出啥事儿了？ 游彬这一晕倒，店里顿时乱作一团。 路红云接到消息急忙赶过来，一边吩咐伙计将游老爷子抬到后院的房间去，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路红云是知道游彬以前得过疯病的。 虽说脑袋被砸之后不疯了。 但这事儿到底是个隐患。 就连大夫都不敢说会不会复发。 万一受到刺激再犯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至于三个来闹事的人，路红云也让伙计将他们先带到后院再说，免得影响店里客人吃饭。 不仅如此，她还给周围被吓到的几桌客人各送了一道小菜以表歉意。 游记酒楼的菜都很好吃，价钱也算不得便宜。 如此一来，客人们也都挺高兴的，没人再计较什么了。 之前坐得比较远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受到波及的客人们，此时都有点羡慕了，恨不得刚才坐在旁边的人是自己。 路红云把人都带到后院之后，这么大的事儿自然要告诉叶大嫂。 叶大嫂一听游彬晕倒了，吓得赶紧把做菜的事儿交给雇来的大厨，自己跑过来查看情况。 “爹，怎么……” 叶大嫂迈步进屋，就看见了那三个破衣烂衫的人，脚下猛地一顿。 路红云见此情况，便知道这几个人看来真的是游家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们之前关系如何，是不是有过什么恩怨。 两个男人看到叶大嫂都挺激动。 “小英儿！” “姐！” 叶大嫂却突然转身跑了出去。 就在众人都不解的时候，叶大嫂又拎着根棍子跑了进来，冲着两个人劈头盖脸就打。 “游德海，游德涛，你们还有脸来！ “爹被房梁砸了，你们就把爹扔下自己跑了？ “你们还是不是人了？”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看向兄弟俩的眼神立刻都不对劲了。 游德海和游德涛看着叶大嫂这边人多，不敢还手，只能被叶大嫂打得捂着脑袋在屋里四下躲避。 “小英儿，你别听爹瞎说，他一个疯子，根本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对啊，姐，爹的话哪里能信啊！” “呸！我实话告诉你们，爹的疯病已经好了，不然他也不可能自己找到京城来。 “你们干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儿，爹不去找你们麻烦就算好的了，你们居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兄弟俩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老头子的疯病好了？ 他俩一愣神就忘了躲，被叶大嫂接连打了好几棍子，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大肚子的妇人见状赶紧凑上来拉叶大嫂。 “姐，你先别着急，有啥事儿咱们慢慢说……” 碍于对方怀着孕，叶大嫂怕伤着她，这才停了手。 看着妇人圆滚滚的肚子，叶大嫂才突然反应过来，在屋里环顾一周问：“怎么就你们三个人，嫂子和孩子们呢？” 三个人闻言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最后还是游德海吭哧瘪肚地说：“逃荒路上，缺吃少穿，缺医少药的，哪有不死人的啊……” 但到底是娘家大哥，叶大嫂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心更是猛地往下一沉。 “真是死了还是被你们卖了？” “小英儿，你这说的是啥话，你把大哥当啥人了啊！” “你说你是啥人？你是连亲爹都能扔下不管的人，更何况是媳妇和孩子了！”叶大嫂沉着脸道。 游德海瞬间被噎住了。 不得不说，还真被叶大嫂给说对了。 游德海是家里老大，媳妇刘氏，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游德涛是小儿子，媳妇是如今正怀着孕的钱氏，他俩之前是有一个女儿的。 当时地龙翻身，两个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分瓜一空，丢下游彬各自带着妻儿逃走。 逃荒路上，刘氏不小心摔断了腿，很快就被游德海给抛下了。 两个孩子没了娘，只剩下一个狠心的爹，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等游德海逃到山海关，无意中遇到了之前已经分道扬镳的游德涛和钱氏的时候，已经是独自一人了。 而此时，游德涛和钱氏的女儿也不见了踪影。 兄弟二人见面，心照不宣地都没有询问彼此孩子的去向，为了能活下去又凑到了一起。 直到过年的时候，皇上下旨放了一部分流民入关，他们三个才趁机跑过来了。 在关内流浪了半年多才走到京城。 每天靠着钱氏大着肚子出去讨饭讨钱过日子。 谁知竟被他们误打误撞看到了游彬，这才一路跟到了酒楼来。 他们在酒楼外面已经蹲了好几天，又看到了叶老大和叶大嫂之后，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立刻就找上门来了。 “姐，逃荒这一路实在是太苦了，我们……”钱氏再次凑上来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叶大嫂一眼瞪过去：“我看你有了身孕不跟你计较，不代表我想搭理你。 “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你还有什么脸在这儿说话！” 谁知钱氏听了这话，却根本不当回事，反倒还腆着脸上前拉叶大嫂的胳膊道：“姐，这你就不懂了，那丫头片子留着有啥用，还不都是给别人家养的！ “只要我能给你们老游家生个大胖小子不就得了！” “你……”叶大嫂被她这话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一把甩开她挽上来的手。 谁知钱氏竟借着这股劲儿直接往后一摔，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便抱着肚子大声呻吟起来。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在做戏，但是路红云很快发现，钱氏屁股下面湿了一大片，竟是真要生了！ 这下子后院更加乱成一团。 叶大嫂人都懵了。 路红云一边叫人赶紧把钱氏抬到隔壁房间，一边叫人赶紧去请稳婆。 叶老大把晴天接回来的时候，正是后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刚进门就听到房间里传出钱氏的哀嚎。 看着一盆盆从屋里端出来的血水，叶老大第一反应是先捂上了闺女的眼睛。 他站在院子里，茫然地环顾一周，试图从忙得不可开交的众人中找出一个能为自己解惑的。 “谁能告诉告诉我，这到底是出啥事儿了？” 第594章 告你们大不孝 叶大嫂陪着大夫从游彬的房中出来。 大夫道：“放心，目前看游老爷子没什么事，只是气急攻心所以才晕倒了。 “现在既然已经醒了，尽量就先别吃药了。 “这几天家里人多关注一下老爷子的情况，千万别让他生气了。 “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再派人去叫我。” “多谢大夫。”叶大嫂连声道谢。 叶老大等她把大夫送走之后，才一把将她拉到一边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唉，快别提了！”叶大嫂此时真是头痛不已，“我娘家大哥和弟弟也不知道怎么找上门来了，刚一见面就把我爹给气晕了。” “他们居然还有脸登门！”叶老大听得眉毛都立起来了。 他话音未落，隔壁房间又传出钱氏的叫嚷声。 “那这边又是咋回事？” “还不是我那个好弟妹，挺着大肚子来的，刚才跟我拉拉扯扯的，我一甩手，她顺势就坐地上了。 “原以为她要碰瓷儿，谁知道竟是真发作了。 “羊水都破了，我也不能把人扔到大街上去。 “不管怎么解决，都得等她先把孩子生出来再说了。” 两口子正说话呢，突然听到晴天小声问：“娘，这是在生孩子么？” 之前善大娘子生儿子的时候，晴天年纪还小，她记的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这会儿听到屋里撕心裂肺的喊叫，再看到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着实有些吓人。 叶老大和叶大嫂这才想起晴天还在这儿。 叶大嫂赶紧对叶老大道：“这边现在乱的很，你赶紧套车先把我爹和晴天送回家再说。” “那你这边……”叶老大有些不放心地问。 “放心吧，我这里有红云姐在，还有这么多帮厨和伙计，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 “那行，等我把他们送到家就立刻回来。” 叶老大将游彬和晴天送回岑府，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没法儿瞒着岑老爷子。 一听说游家两个儿子居然还敢找上门来，岑老直接打发孟钰去官府报官了，然后自己带着石雷直奔酒楼后院。 岑老抵达酒楼的时候，钱氏这边刚生完孩子。 听着稳婆说生了个儿子的时候，游德涛和钱氏都觉得自己这把稳了。 他们都觉得，无论老人多生气，看到孙辈也肯定会消气的。 所以游德涛从稳婆手里接过儿子之后，便抱着孩子到处找游彬。 “我爹呢？快给他看看大孙子！” “你还有脸找你爹！”岑老气得声音都比平时响亮了几分，“当初地龙翻身你们把他丢下，现在又来气他，是真怕你爹能多活几年是不是？” 游德涛被吼得一愣，扭头看向游德海问：“大哥，这人是谁啊？” 游德海挠挠头发道：“我哪儿知道啊！” “我是谁，我是这酒楼的东家！”岑老沉着脸道，“你们来我家酒楼闹事，我自然要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是东家？”游家兄弟俩一听这话都懵了，“这酒楼不是叫游记么？你咋成东家了？” “废话！”岑老道，“这酒楼房子是我的，地是我的，我不是东家难道你是东家？ “至于为什么叫游记，是因为我请了游娘子来做大厨。 “她之前在厨艺比试上得了第三名，酒楼自然打得她的名号。” 这番话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游家兄弟俩半天才将其消化明白。 合着这家酒楼是别人花钱投资给叶大嫂做的，而且房契地契都是人家主家的，跟叶大嫂都没有关系，更别说跟游彬有啥关系了。 “那我爹在这里做什么……”游德涛闻言还有点不甘心。 路红云直接道：“还不是游娘子好心，所有才收留了游老爷子。 “如今既然你们兄弟找上门来，正好可以把游老爷子接走。 “没见过自己有儿子有孙子还要让女儿、女婿养老的。” 游家兄弟一听这话都傻了眼。 这可跟他们之前想好的不一样。 他们不是来投奔老爹享福的么？ 怎么变成他们要把老爹接走养老了？ “不是，这酒楼……”游德海不甘心地看着面前的三层大酒楼，“难道跟我爹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叶大嫂冷声道：“爹的家底儿不都被你俩给瓜分了么！ “你们还指望爹能在京城开这么大一个酒楼？” 游德涛闻言，立刻抱着孩子凑到叶大嫂面前道：“姐，爹没本事开酒楼，但是你现在不是酒楼的大厨么！ “咱们可是亲姐弟，你弟妹还刚生完孩子，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再说了，你跟姐夫不是生不出孩子么！ “只要你对我儿子好，我儿子以后肯定会给你们两口子养老送终的。” 这次还不等叶大嫂说话，店里其他人都听不下去了。 “老天爷，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就算游娘子只有一个女儿，人家晴天也是又聪明又懂事，比你们强多了。” “游老爷子和游娘子这么好的人，咋会有这样的亲戚，真是造孽呦！” 但是游德涛的脸皮又厚又硬，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姐，就算你不在乎传宗接代，难道爹也不在乎么？ “你早就嫁出去了，可没法儿做我们游家的主！” 岑老彻底听不下去了，把手里的拐棍往地上用力一敲，厉声道：“真亏你有脸说得出这样的话！ “正好，官差已经到了，有什么话你们去衙门说吧！” “什么官差？这是我们游家的家事，就算官差也管不到我们家里来吧！” “就是，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游家兄弟俩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官差进来之后，确认了他俩的身份之后，直接就把人给控制住了。 游德海直接被反剪双手，按得跪倒在地。 游德涛因为怀里还抱着孩子，所以只被按住了肩膀。 “你们这是干啥啊！” “官差也不能随便抓人吧？” 只听官差冷声道：“有人告你们大不孝，不但不赡养父亲，而且还对父亲见死不救，抢夺财产。 “你们有什么可说的，都等到了衙门再说吧！” 第595章 我只认晴天和她爹娘！ 大齐律法的确对不孝有专门的条款规定，甚至连惩罚都比犯其他事情更加重一些。 其惩罚大概是，辱骂祖父母或父母，杖责； 偷窃霸占祖父母或父母的财产，入狱三至五年； 不赡养照顾祖父母或父母，杖责后流徒； 殴打甚乃至杀害祖父母或父母，无论缘故，一律秋后处决。 不过律法虽然是这样规定，但大家在生活中，却鲜少看到甚至压根儿没听说过谁因为不孝顺被流放或是砍头的。 这倒不是因为官员玩忽职守，而是因为，想要告儿女不孝，必须是由父母或是祖父母亲自告发。 只这一条，就已经相当于将九成九的案子掐死在萌芽之中了。 身为父母，就算子女再顽劣不孝，也很难主动将其告上衙门，再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女被判刑、流放甚至是砍头的。 所以这条律法虽然已经订立了很多年，但是真的很少会用到。 就连孟钰去衙门告状的时候，顺天府尹一时间都愣住了，还打发人出来反复询问，确认不是状告叶老大和游娘子才放下心来，立刻交代了几句便打发衙役跟着孟钰去了。 衙役们来之前得了嘱咐，自然知道该向着谁。 更何况这件事说出来，本来就是游德海和游德涛没理。 这件事里唯一难办的，就是钱氏和她刚生下来的孩子。 钱氏刚生完孩子，肯定不可能直接被丢入大牢，那就不是关押犯人，而是要害死犯人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无论谁抱都哇哇大哭的婴儿。 叶大嫂之前一直眉头紧锁，但是看到官差来要把人带走的时候，她终于从游德涛手里接过孩子，抱着他走到岑老面前小声道：“祖父，这孩子……” 她本来也不愿意揽这些事儿，却又担心父亲醒过来之后会埋怨她。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目前似乎真的是游家唯一的独苗儿了。 万一游老爷子突然间又想要抱孙子了，结果一问，孙子跟着儿子媳妇一起蹲大牢呢，这还不得再把老爷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但是想归想，叶大嫂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脸上丝毫不敢露出分毫。 可岑老在宫中做事多年，最是会察言观色。 随便扫了一眼就猜出叶大嫂在想什么。 他冷哼一声道：“他们既然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把他们告到衙门又如何？ “你爹若是执迷不悟，为了那个所谓的孙子，非要跟他们一家团聚，那我就把他一并撵出去，以后都永远不得登我岑府的大门！” 听得岑老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叶大嫂立刻不吱声了。 岑老说得没错，没必要为了这两个不要脸的人影响自己。 差役很快就将人给押下去了，甚至连刚生完的钱氏也被抬走了，最后连小婴儿也被官府的人从叶大嫂的怀里给抱走了。 “哎，几位大哥轻一点，孩子毕竟才刚出生，并没有什么罪过。” 叶大嫂因为自己没孩子，所以最是喜欢孩子。 看着在差役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孩子，甚至从袖子里掏出一小串铜板偷偷塞给差役，希望他对这孩子好一点。 毕竟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即便有爹娘在身边，也很难照顾周全。 更别说直接把它交给这群五大三粗的差役们了。 叶大嫂看着他们抱孩子的样子就不放心的很。 “游娘子，放心吧，这种情况算不得什么，我们那边有个婆子，平日帮我们打扫一下卫生。 “正好让她帮着照看一下孩子，等孩子长大些就好了。” “那就多谢您了。”虽然明知道这样也并不稳妥，但这已经算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叶大嫂是绝不可能把孩子留在自己这里的。 三大一小四口人都被差役带走之后，留给叶大嫂的是一片狼藉的房间。 钱氏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床上地下墙上甚至天花板上都迸溅上了污物。 叶大嫂只看了一眼就头疼不已，借口要回去做菜，十分不厚道地把这一摊子收尾的活儿都交给路红云了。 好在路红云做事利落，她很快就将伙计们分为两组，一组继续传菜上菜，一组则留下收拾屋子。 人多收拾起来也快，很快就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这会儿终于将胎盘等物都处理好封在坛子里的稳婆才走过来问：“今天的钱不知道是找哪位给结算一下？” 路红云这才想起来稳婆这边的钱还没给。 指望游德海、游德涛和钱氏那是彻底没戏了，人家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说他们又没说要请稳婆，都是叶大嫂和路红云大惊小怪。 路红云也懒得再为这点小事去烦叶大嫂了，左右也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干脆自己掏腰包给稳婆结算了银钱，让人将她送了出去。 另外一边，岑老看着游德海和游德涛兄弟俩被官差抓走之后，便带着石雷和孟钰回了岑府。 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刚刚被气晕过去的游彬。 孟钰一边赶车一边想，游老爷子这一生也真是命苦。 若不是有岑老和游娘子两口子照顾，他如今这晚景说不出要有多凄凉呢！ 岑老到家之后，游彬好像已经恢复过来了，正坐在床边发呆。 “我把那几个不孝子孙都给送进衙门了！”岑老一进门就直接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真放不下你那大孙子！” 但其实游彬刚才是想下地起身，还没等站起来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此时正犯迷糊呢，就冷不丁听到岑老这么一句。 游彬晕头转向，不解地问：“什么孙子？孙子在哪里？哪里有孙子？” 岑老却误解了他这话的意思，以为他听到前世生了孙子，立刻就改主意了。 老爷子的眉毛瞬间竖起来了，胡子被吹得老高。 “游彬，你个兔崽子，到底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真想去找你老游家那棵独苗去吧？ “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你若是放不下你那孙子，那你就去衙门里跟他们一家团聚去吧！ “我只认晴天和她爹娘！” 第596章 放任不管必是隐患 亲爹告儿子不孝这种事儿，即便是在京城这样的大城市，也是十分罕见的。 更何况当时在酒楼吃饭的人也不少，好多人都看到衙门的官差过来抓人了。 所以这件事很快就在周围传开了，也引发了不少各种猜测和传言。 “这爹也真够狠心的，居然真舍得告儿子不孝啊！” “可不是，听说儿媳妇刚给他生了个大孙子，就连大人带孩子直接关进大牢了。” “这也太绝了吧！大人之间矛盾再多，孩子总是无辜的啊！” 有对此不理解的，当然也有站在游彬这边说话的。 “那你们咋不说，这儿子儿媳到底做了多绝情的事儿，才能逼着老爷子去告他们啊！” “可不是么，有人做初一，就别怪有人做十五，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有因才有果的！” “咱们说什么都没用，等着看衙门那边怎么说吧！” 除了这些议论的声音，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谣言也开始满天飞。 有人说是游彬再娶了，所以容不下以前的儿子。 还有人说游彬被女儿、女婿哄骗，所以才把儿子和儿媳给告了，这样游娘子就能把游记酒楼占为己有了。 第二天一早，当瑞亲王府听到消息的时候，外面各种半真半假的消息已经传得不成样子了。 瑞亲王立刻按捺不住地跟瑞亲王妃说了这件事，然后问：“游家这事儿，你说咱们要不要管一下？” “怎么管啊？咱们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瑞亲王妃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我打算叫人去顺天府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当真是游老爷子有理，便让顺天府公开开堂，正好破一破外面的谣言。 “如果……”瑞亲王停顿片刻，想了一下才继续道，“如果他们不占理，那就让衙门低调些，赶紧把事儿解决了，别拖着了。”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忍不住抿嘴笑笑。 虽然之前瑞亲王还在因为晴天的事儿生气，但是真遇到事儿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插手帮一把。 见妻子露出笑容，瑞亲王不免觉得有点尴尬。 他抬手摸摸鼻尖道：“我可不是为了帮他们，我只是怕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牵扯不清，万一影响到晴天就不好了。” “这是自然。”瑞亲王妃哄着他道，“还是王爷细心，想得周到。 “这些人若真是连老父亲都不孝顺，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呢！ “放任不管必是隐患，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伤到晴天就不好了。”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瑞亲王闻言连连点头，“果然不用我说，你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瑞亲王得了妻子的肯定，立刻就打发人去衙门打听情况。 瑞亲王妃则将后厨的人叫来，开始研究做点什么吃的一会儿带到秦府去。 瑞亲王坐在外间窗边看书，但是手里举着书，其实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反倒全神贯注地听着瑞亲王妃跟后厨管事说话。 “小孩子是不是都爱吃甜的啊？” 瑞亲王妃说完自己立刻摇摇头又给否了。 “也不能吃太多甜的，不然牙齿要吃坏掉的。 “能不能做点又好看又好吃的点心啊？我带过去也方便。” “当然可以。”后厨管事立刻道，“像什么桂花糕、莲花酥、马蹄酥、杏仁饼、龙须糖、枣花酥、松花团子……咱们后厨都能做。 “您若是还想要做其他的，咱们也可以安排人去学，或者干脆再招个手艺好的白案进府便是了。” 瑞亲王妃听得连连点头道：“那就先做点心试试看吧！ “毕竟游娘子做饭的手艺比咱们王府的厨子还好，这方面咱们也比不过了，只能从点心和小零嘴儿上入手了。” 后厨管事一听这话，立刻又出主意道：“娘娘，若是说小吃，咱们后厨能做的还多着呢！ “什么油炸糕、蜜麻花儿、糖霜山楂、江米条……多的是能做的呢！” “好好，这些都行，今天先叫他们挑两样儿时间短的做了我带过去，以后每天换着样儿做了给我带过去。” “是！”后厨管事应了下去，一边往回走心里一边盘算。 就像瑞亲王妃说的，比做菜他们未必比得过游娘子。 但是在点心和零嘴儿上，游娘子好像并不擅长。 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在未来的小主子面前表现才行。 待走回后厨，她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一边叫人赶紧把点心和零嘴儿做起来，一边打发人去找牙婆过来，赶紧在招个擅长做这些的厨子进府，免得到时候临上轿扎耳朵眼儿，那可就什么都赶不上趟了。 因为今天时间有限，做点心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后厨这边只做了糖霜山楂和蜜麻花儿，装在食盒里，给瑞亲王妃带去了秦府。 秦夫人看到也没说什么，虽然这些东西秦府的厨子也都能做，但这是瑞亲王妃做母亲对孩子的心意，她自然不会阻拦。 晴天今天一大早是被叶老大送过来的。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的事儿，所以孩子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该吃加餐的时候才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 魏先生还以为她是饿了，一个故事都没讲完就先打住了，让她赶紧先吃东西。 晴天盯着书房门口，看到跟昨天一样，是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一起来的时候，神色立刻复杂起来。 昨天撞见钱氏生孩子的场面，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当初善大娘子生产的画面。 导致睡着之后的梦里都是生孩子的惨叫声。 瑞亲王妃进屋便发现晴天的脸色不太好，眼神却黏在她的身上。 她还以为晴天是在看自己手里的食盒，赶紧将其放在桌上打开。 “家里厨子做了些小零嘴儿，我带过来给你们尝尝。” 瑞亲王妃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晴天的反应，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关注食盒里是什么。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晴天眼神虽然有些虚无焦点，最后却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瑞亲王妃一下子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第597章 做人不能这样的 吃东西的期间，瑞亲王妃感觉晴天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 但是每次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却总是发现晴天的视线根本不知道是落在什么地方的感觉。 加餐时间，晴天吃得心不在焉，瑞亲王妃也吃得心神不宁的。 她甚至都忘记问晴天喜不喜欢自己带来的两份零嘴儿了。 吃完东西之后，下人进来将东西全都收拾下去，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也该离开了。 瑞亲王妃无奈，只得起身准备走。 但是她刚站起来，就觉得有一只软软嫩嫩的小手伸过来，试探性地握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瑞亲王妃瞬间屏住呼吸，似乎生怕自己呼吸声太大都会把晴天给吓跑似的。 晴天的右手虚虚地握着瑞亲王妃的手指，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刚才一瞬间是行动快过思考，做完反倒才开始不知所措。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 就在瑞亲王妃绞尽脑汁思考该说什么的时候。 晴天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 “生我的时候，很疼吧？” 只一句话，瑞亲王妃瞬间泪如雨下。 她蹲下身子，试探着伸手想要抱住晴天。 晴天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但是最终没有躲开。 瑞亲王妃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小心翼翼地用双臂圈住晴天，轻轻靠近，终于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她能感受到晴天身体的僵硬。 但是她却并不介意，只要晴天不排斥，她就有耐心等她接受。 好在晴天身体的僵硬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很快就放松下来，抬手轻触瑞亲王妃的眼角。 “对不起，生小孩好像都很痛苦对不对？” “不用说对不起。”瑞亲王妃含泪拼命摇头，“是我要把你生下来的，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瑞亲王妃本来想要哄哄晴天，说生她的时候一点都不痛。 但是想到妹妹曾说过，晴天是个很聪慧的孩子，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换了个说法。 “虽然生小孩的确有些痛，但是娘看到你，就觉得什么痛都是值得的……” 瑞亲王妃说完才惊觉自己居然自称是娘了。 她担心地看向晴天，怕她因此受到刺激。 但晴天却只是抿唇不语。 秦夫人说的没错，晴天的确聪慧。 除了天生学习能力强之外，她小小年纪就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即便现在所有人都特别宠爱她，她也没有办法再变回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所以晴天心里清楚得很，她应该就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孩子没错。 她只是从感情上接受不了，也不想离开叶家。 从一个宠爱自己的家庭脱离，再进入到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即便明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心里也是十分惶恐和抗拒的。 但是昨天钱氏生孩子的场面吓到了她，不但让她想起了一些当年善大娘子生孩子的画面，还有魏先生讲的那些古代孝道的故事。 瑞亲王妃见晴天不说话了，心里七上八下。 “晴天，你……” 她刚一开口，晴天突然又从她怀里挣脱，跑回书桌旁边坐好。 “该读书了。”晴天低着头没有看瑞亲王妃。 瑞亲王妃怀里突然空了，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秦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道：“姐姐，咱们先走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别耽误孩子们读书。” 瑞亲王妃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敛心神。 好不容易孩子主动迈出了一步，她可不能把孩子给吓跑了。 瑞亲王妃迅速恢复了王妃的仪态，冲魏先生点头致歉，然后跟着秦夫人离开了。 她们两个一走，带走了一堆下人，书房里瞬间清净下来，只剩魏衍和两个孩子了。 魏衍背着手，开始检查秦鹤轩背书，但是眼神却一直瞟向旁边铺开宣纸开始练字的晴天。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事情发生之后，他便一直十分关心晴天的情况。 看着晴天挣扎迷茫，他其实也很是心疼。 但一来晴天年纪小，二来又是个女孩子，魏衍也不敢把自己以前教导弟子的方法直接搬到请天身上来用。 秦鹤轩这边背完了书，魏衍没有给他讲解，反倒先布置了一道题目让他去思考，自己则走到了晴天身边。 “心不静就先别练字了，不然越写越歪。”魏衍伸手点了点纸上的字。 晴天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果然，一共写了五个字，真是越写越差。 她赶紧放下毛笔，垂眸又说了句：“师父，对不起，我……” 魏衍却伸手把她从踩着的小板凳上抱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榻上。 “咱们小晴天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劲儿地道歉？” 秦鹤轩坐在书桌边，眼睛虽然看着刚才魏先生出的题目，耳朵和心神却早都飘到晴天那边去了。 晴天无意识地嘟起嘴，想了半晌轻声问：“师父，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孩子啊？” 魏衍闻言挑眉：“何出此言？” “我明知道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是我爹娘，也知道他们一直为了我伤心，派人到处找我。 “但我却不肯认他们，也不想跟他们走。” 魏衍一听，心道终于说到重点了。 另外一边的秦鹤轩已经按捺不住，直接跑过来，蹲下身，仰头看向晴天的眼睛问：“那晴天为什么不想认他们，不想跟他们走啊？” 晴天抿抿嘴唇，轻声道：“爹娘救了我，一直疼我爱我。 “我刚开始还担心，爹娘会不会有一日也像之前的人一样不要我了。 “但是爹娘一直都对我特别好，他们是真的把我当做女儿疼爱，也从来没想过再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如果跟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相认，那不就把我爹娘抛下了么？” 晴天说完没听到魏衍和秦鹤轩说话，又小声自言自语道：“做人不能这样的……” 魏衍闻言很是震惊。 他之前只以为晴天是没有安全感，小孩子在闹情绪。 万万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里竟然已经想了那么多东西。 第598章 真不愧是亲兄弟啊！ 郭崇亮当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祖父告孙辈不孝顺父亲的这种案子。 更不要说这个祖父还不是亲的。 说实话，若非这个人是岑老爷子，这个案子衙门根本不会受理。 待看到鲁长东带人抓回来的几个人，里面居然还有产妇和婴儿，郭崇亮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 感觉就连岑老爷子的面子也支撑不住了。 “先找个房间把人关起来吧。”郭崇亮揉揉眉心道。 不孝父母这种案子是公认的难办。 且不说大部分父母根本不会把儿子告到衙门。 少数发生矛盾，头脑一热来告状的，九成九都会后悔。 前几年外地就有过一次，父母状告儿子不孝，结果衙门查清事实之后判决流放，老两口一下子就傻眼了。 他们以为最多只是让儿子挨一顿杖责，长长记性便是，谁知道竟然还要流放。 不仅如此，这样一来，几乎等于断送了他们孙子今后走仕途的可能性。 即便孙辈在科举中取得不错的成绩，有这样一个父亲，也相当于从一开始就背上了污名。 于是老两口在衙门闹得不可开交，非要撤销诉状。 但是衙门都已经开堂审理判罚过了，公文都写好盖章了，怎么可能他们随便闹一闹就有所更改？ 那样的话衙门的权威何在。 后来听说因为这件事，儿媳和孙辈都对老两口恨之入骨。 老两口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流放之后就相继病倒，还不等儿子回来就先后离世了。 所以说郭崇亮一听说是状告不孝的案子就觉得头疼。 他此时的打算就是先把人关几天，看看岑老爷子和人家亲爹是什么态度之后再看该如何处理。 郭崇亮十分乐观地想，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把他们接回去了。 毕竟儿媳妇刚给生了个大孙子，哪个老人能抵抗得住啊！ 第二天一大早，郭崇亮才刚到衙门，一口茶还没喝上呢，就听下人来报：“老爷，瑞亲王府来人询问游家兄弟的案子。” “这么快就来了啊，我就说……”郭崇亮开始还以为是岑家来人了，还在想果然如自己所料。 谁知下人却重点强调道：“老爷，是瑞亲王府来人了，说瑞亲王想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说谁？” 郭崇亮这会儿也不用喝茶了，瞌睡立刻醒了。 但是他连审都还没审，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郭崇亮放下手里的茶盏，急得一叠声地吩咐。 “来人，赶紧去请季大人过来，准备好提游家兄弟问话。” 将同知季玮沣请过来之后，两个人分别提审了游德海和游德涛。 别看他们敢去游记酒楼闹事，但兄弟二人这辈子也没进过衙门，就连县太爷都只远远看到过。 如今面对京城里的官老爷，兄弟俩早就吓得两股战战，竹筒倒豆子般，问什么说什么，不问的都抢着主动交代。 郭崇亮和季玮沣很快就都审问清楚了，从房间出来之后，二人对视一眼，全都摇头。 “这兄弟俩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原来当初村里地龙翻身，房子倒塌之后，房梁把游彬砸得头破血流。 兄弟俩一看这情况，谁都没想赶紧去把房梁抬起来，把老爷子救出来，反倒都急着去挖游彬房间的废墟，抢着找他存钱的匣子。 那匣子里不但有游彬平时攒的铜板和碎银子，最重要的是有当年岑老爷子给他带着防身的银票。 岑老爷子一共给他准备了十张五十两的银票。 游彬在路上为了打点差役用掉两张，到了关外之后，为了生活和后来娶媳妇、养孩子和看病抓药又陆续用掉了几张。 装钱的匣子里一共就只剩下了两张银票。 兄弟俩找到银票之后兴高采烈地一人一张，将其他财产和粮食也都悉数平分后，便各自带着媳妇和孩子逃荒去了。 游德海这边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赶着家里的驴车，刚开始逃荒的日子还算好过。 但是没几天就遇到了流民抢车抢吃的。 游德海可不是叶家兄弟，看到有人来抢东西，自己就丢下妻儿先跑了。 等事情过后他再跑回来才发现，不但驴车和车上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媳妇也被那伙人打断了腿。 如果驴车还在，游德海说不定还能有点良心地带上妻子继续逃荒。 但是没有了驴车，难道要他背着么？ 于是，两个孩子第二天睡醒就被告知，娘亲昨晚过世了，已经被埋了。 两个孩子顿时哭得不行。 但其实人是被游德海在后半夜、趁着孩子们都睡熟之后丢到山沟里去了。 这件事之后，游德海带着两个孩子继续赶路，但是很快就没东西吃了。 虽然他怀里还揣着那五十两银票。 但是在逃荒路上，一张银票说不定都没有一个馒头值钱。 于是没过几天，游德海就趁儿子睡着之后，把闺女骗出去，换回来一小袋粮食。 父子俩相依为命的又走了十几天。 用闺女换回来的粮食也吃光了，游德海便将主意又打到了儿子身上。 只要自己有钱，媳妇可以再娶，儿子自然也可以再生。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游德海很快就又用儿子换了吃的。 一路上靠着不断牺牲亲人，游德海才总算活着走到了山海关。 至于游德涛两口子，虽然没有游德海这么丧心病狂，但也大差不差，用孩子换了吃的。 而且因为他们之前生的是个女儿，所以两口子甚至都没有任何犹豫，此时被审问出来，二人也丝毫没有任何悔悟。 钱氏倒是有点后悔道：“当时其实还有点吃的，早知道有了身孕，就先不用那死丫头换粮食了，留着她还能帮我干点活儿……” 后来兄弟俩再次相遇之后，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谁也没细问对方的情况，便重新凑到了一处。 但其实他们又凑在一起，也不是因为什么兄弟情深。 而是因为，游德涛两口子已经把五十两银子败光了。 他们觊觎游德海兜里的银票。 游德海则是打听到了游彬的下落，想拉着他们一起去找闹。 只能说，这俩真不愧是亲兄弟啊！ 第599章 咱们以后还有更多时间宠她爱她 “这都什么人啊！”瑞亲王听完郭崇亮的汇报，连连摇头。 不都说游娘子挺好一个人么，怎么两个兄弟竟都是这样的？ 郭崇亮感慨道：“逃荒容易放大一个人的善，但更容易放大一个人的恶。 “过年的时候，皇上心善，怕流民在关外冻饿致死，便命人将能查到户籍底档的人放入关。 “这半年来，您都不知道这些人给关内添了多少麻烦。 “许多人明明逃荒前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结果逃荒之后为了口吃的、为了点儿银钱，就敢烧杀抢掠您敢信？” 郭崇亮越说越是摇头。 京城这边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 一来是绝大部分百姓对京城都还颇有畏惧。 二来京城的人手也的确是最充足的。 除了每日城门上轮换的看守，还有日日在大街小巷巡逻的羽林卫，更不要说数量庞大的皇家禁卫了。 每次稍微发生点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将其消灭在萌芽阶段。 但是从入关到京城之间的几座城池的父母官可都是叫苦不迭。 这些人不但扰乱了城中的安宁，也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 不过这些东西，郭崇亮就没必要展开跟瑞亲王细说了。 送走郭崇亮之后，瑞亲王立刻回到后宅去找瑞亲王妃讲这件事。 他滔滔不绝讲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评价道：“这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 但是他都已经感慨完了，却依旧没听到瑞亲王妃对此事的任何评价。 他扭头看向瑞亲王妃，见她眼神发直，根本就没看着自己。 “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都不听！”瑞亲王抱怨道，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刚才讲得那么投入的自己有点傻。 一旁的丫鬟闻言赶紧上前小声帮着解释道：“王爷，王妃今日从秦府回来就一直这样，也不知在想什么，还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咱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敢随便问呢！” 瑞亲王见状便揣度道：“是不是她上午带去的零嘴儿，晴天特别喜欢吃啊？所以就给美成这样儿。” 瑞亲王妃一听到晴天的名字，瞬间回过神来，仿佛这才刚看到瑞亲王来了。 她兴奋地一把抓住瑞亲王的手，摇晃着道：“王爷，您猜晴天今天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瑞亲王有些吃味道，“难不成还是管你叫娘了？” 瑞亲王妃摇摇头，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反增道：“虽然她没管我叫娘，但是我自称是娘的时候，她也没反驳。 “而且你知道么，晴天居然问我生她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还跟我说对不起呢！ “您说说，晴天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儿呢！” 瑞亲王听完，先是觉得嫉妒，后来又开始心疼晴天。 “我倒是希望她不要这么懂事儿！”瑞亲王有些生气地起身道，“她才几岁？ “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宫里到处乱跑，在父皇的奏折上乱画，围着龙椅跟皇兄捉迷藏呢！ “她这个年纪，就该无忧无虑的吃吃喝喝睡睡玩玩！ “懂什么事，干嘛要懂那么多事！” 瑞亲王越说越是激动，最后更是一拳砸在了面前的八仙桌上。 瑞亲王妃也不是不明白瑞亲王的意思。 她轻轻握住瑞亲王砸在桌上的手，轻叹一声道：“王爷，晴天如今是什么样，都是由她过去所有的经历所造就的。 “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和人性之恶，晴天还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叶家也的确是功不可没。 “但无论之前经历过什么，孩子的人生都才刚刚起步。 “咱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宠她，爱她，让她什么都不用担心，活成更幸福的样子，好不好？” 瑞亲王被她说得鼻子都有些发酸，不敢再开口说话，生怕会带出哭腔来，只得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瑞亲王夫妻俩再一次互相鼓励着乐观起来向前看的时候，晴天正坐在吕娘子家院子的秋千上。 秋千前后轻轻晃动，带起一阵阵微风，给这个有些燥热的夏日午后增添了一丝丝清凉。 吕娘子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中，手里轻轻摇着团扇，也很是惬意。 但是晴天突然提出的问题，却让她有些汗流浃背。 “吕师父，小孩子究竟是怎么进入娘的肚子里的？娘为什么还要再把他们生出来？ “我昨天看有人生孩子，痛得一直大叫。 “生孩子真的有那么痛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下子就把吕娘子给问住了。 孩子还太小，这事儿该如何跟她讲呢？ 既不能讲得太过直白，也不能用孩子是胳肢窝里生出来这种拙劣的谎话骗她。 吕娘子想了半天，正准备简单跟晴天讲一讲，只要不涉及到具体的步骤就行了。 谁知她刚要开口，晴天突然道：“不对，吕师父，这件事我不该来问你的。” “为什么？”吕娘子不解。 “因为师父没有成亲也没有小孩子，应该不知道这些吧？”晴天这话问的没有任何毛病。 但是听在吕娘子的耳朵里，却还是给她平添了几分尴尬。 这让她说什么？ 难道要跟孩子说，虽然师父没成亲，但是男女怎么生小孩的事儿，师父也是了解的？ 想到这里，吕娘子连连摇头，把自己满脑子充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驱散掉。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不会出错的答案道：“男女成亲之后就要睡在一张床上，这样时间长了，送子观音就会把小宝宝放到女人的肚子里。 “然后小宝宝就像在地里播下的种子一样，在娘亲的肚子里慢慢长大。 “等到最后瓜熟蒂落，被娘亲生下来，就是小婴儿了。 “至于生孩子是不是很痛苦，师父就真不知道了。 “不过好像很多人都说简直痛不欲生，还有些人会因为生孩子难产，大出血，最终命丧黄泉的。” 这话听得晴天浑身一个哆嗦，瞬间想到那日从房中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 她平时手指划破出一点血都会觉得疼， 生孩子那么多的血，那得多疼啊。 晴天东问西问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吕师父，如果我不认亲生爹娘，他们是不是可以去县衙告我不孝啊？” 第600章 我咋好像听见晴天的声音了？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 游家最近出的事儿，几乎传遍了京城，吕娘子自然也是知道的。 估计晴天也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不然孩子哪里会知道这些事儿。 最近也真是什么事儿都凑到一起了。 岑老爷子、游彬和游家兄弟简直就是在身体力行的说明，血缘关系未必就比收养的可靠。 晴天这边也同样面临这个艰难的抉择。 但是不同之处却在于，游家兄弟早已成年，却选择了抛弃父亲、妻子甚至孩子。 晴天小小年纪，却在为生恩养恩难两全而烦恼。 吕娘子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瓜儿，安慰道：“你还是个孩子，用不着想那么多，你只要按照你自己喜欢和开心的方式去做就好了。 “有些抉择，也许可以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就自然有答案了。” 只是不知道瑞亲王府会不会留那么多时间给她了。 吕娘子之前也没想到，自己收的这个小徒弟，居然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亲生女儿。 也不知道等晴天被认回去之后，自己这个师父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毕竟魏先生那是当世大儒，由他教导晴天，瑞亲王和王妃肯定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是她教给晴天的都是什么？ 西洋话！ 生意经！ 对于亲王府的独生女来说，这些简直都可以归为奇淫巧技的范畴了。 说不定等晴天正式回到王府的那一天，就是二人师徒缘分到头的那天了。 出于对此的担心和对晴天的关心，吕娘子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关系，从侧面了解了一下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 但是打听了一番之后，传回来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据说皇上这些年早就一直忧心唯一的亲弟弟没有孩子。 但是瑞亲王夫妻伉俪情深，他也不好公开往瑞亲王身边塞人。 如今居然峰回路转，原以为早就夭折的孩子找到了，哪怕只是个女孩儿，皇上也是十分欣慰的。 据说若不是瑞亲王劝着，皇上早就叫人准备仪式，要立刻让晴天认祖归宗上玉牒了。 只能说在皇权面前，百姓皆为蝼蚁，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吕娘子也只能希望这件事情能够以一种不伤害晴天的方式顺利解决。 傍晚，叶老大来接晴天的时候，吕娘子正准备跟他说一下这件事，毕竟晴天看起来实在很为此苦恼。 谁知还不等她开口，叶老大就先道：“吕娘子，我得帮晴天请个假。 “老家那边的房子全都完工了，正好又赶上我娘寿辰，所以我们得回老家几天。 “后天下午肯定是赶不回来了，但是下下次应该不会耽误的。” 吕娘子闻言心里一惊，心道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这么心大，敢带着晴天出城去么？ 你们就不怕瑞亲王府以为你们要带着孩子逃跑么？ 吕娘子不好直说，但还是忍不住含蓄地问：“瑞亲王府那边知道这件事么？” 叶老大闻言一笑，道：“吕娘子放心，我们当然不会擅自带走晴天的。 “这件事早就跟瑞亲王府打过招呼了，魏先生和秦小少爷会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凑凑热闹。” 吕娘子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有这样的解决办法。 魏先生和秦鹤轩本就跟叶家熟悉，就算去村里参加寿宴也不会引起什么轰动。 这样既可以让瑞亲王府放心，瑞亲王夫妇又不必派人去全程盯着，避免了引发更多的矛盾，的确是很不错的安排。 “只是不知道吕娘子后天有没有时间赏光，来参加家母的寿宴。” 吕娘子闻言想了想，自己也的确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虽说吕家村跟榕溪村的距离并不算近，但是差不多在同一个方向上。 于是吕娘子便笑着点点头道：“好啊，那我就打扰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大一家三口来到城门口，跟叶庆山一家、魏先生和秦鹤轩以及吕娘子的马车汇合。 四辆车先后驶出城门，直奔榕溪村而去。 晴天是睡着被抱上车的，在车上又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起来，洗漱之后吃了点东西，趁着大家停下来修整方便的时候，她自己要求换到了魏先生和秦鹤轩的马车上。 魏先生本来正在考校秦鹤轩最近的学习情况，见晴天来了才停了下来。 秦鹤轩更是早有准备，拿出棋盘和棋子道：“晴天，我教你下双陆棋吧！” “双陆棋是什么啊？”晴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秦鹤轩见自己的法子果然奏效，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开始给晴天讲解起玩法来。 当年他在关外的外祖家借住的时候，一想起父母和秦家就会很迷茫和痛苦。 后来他渐渐发现，不要让自己的脑子空下来，只要脑子里想着其他事情，就不会再有功夫为这些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而烦恼。 所以他努力习武，用功读书，琴棋书画什么都小有涉猎。 当时文家还曾有人说他眼大肚子小，贪多嚼不烂。 直到后来见他居然样样都学出点儿模样来了，这种声音才渐渐听不到了。 所以秦鹤轩这次出门前，特意叫人准备了一副适合在车上玩的双陆棋，用来分散晴天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晴天很快就被双陆棋的玩法吸引，随着秦鹤轩的讲解动起脑子来。 如此一来，自然就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事情了。 晴天很快就记住了玩法和规则。 但还是要真正玩起来才能真的融会贯通。 于是秦鹤轩便提议玩上一局试试。 晴天跃跃欲试。 魏衍干脆坐在她身边，想着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提点她几句。 不过秦鹤轩教给晴天的是最基础的玩法，所以晴天丢了两次骰子之后就很容易地上手了。 看着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儿的旗鼓相当起来，魏衍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晴天这孩子当真是继承了瑞亲王的聪慧。 想当年，瑞亲王身为嫡次子，刚三四岁就已经显露出惊人的天赋。 到了四五岁开蒙的时候，就已经有朝臣开始动摇，想要支持瑞亲王为太子了。 但是至今魏衍都不知道，瑞亲王当年是真的心思不在学习上，还是从那么小就开始知道要藏拙。 总之在小时候展现出过人天赋之后，瑞亲王的顽劣很快就取代他的天赋，变得朝野皆知了。 也幸亏先帝过世的时候，瑞亲王还是个孩子，尚未及冠。 否则这个龙椅上如今坐的是谁，还真说不准。 不过从这些年的处事上看，瑞亲王也的确一直致力于做一个闲散王爷，更是很少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只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就连这样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在皇位面前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今上登基之后，几个王爷很快就都被打发到各自的封地去了，只有瑞亲王得以留在京城。 不要以为那些王爷去了封地就可以天高皇帝远，为所欲为了。 其实各种监视和控制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晚上跟枕边人的私房话，几不定都会被呈到皇上的案头上。 所以说跟其他王爷比起来，瑞亲王算得上是皇上唯一亲近且宠爱的兄弟了。 只不过这里面有多少是因为感情，有多少是因为瑞亲王的通透，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双陆棋是个挺适合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秦鹤轩跟晴天第二局还没走完，大家就到达目的地榕溪村了。 突然之间来了四辆看起来就很华丽昂贵的马车，又正赶上私塾上午放课，村里的孩子们很快就全都围了上来。 叶家兄弟五个对马车都没什么兴趣，毕竟这玩意儿自家就有，所以一开始根本没想要去凑热闹。 但是架不住叶昌年眼尖，他一眼就看到领头那辆熟悉的马车。 叶昌年立刻撒丫子就往马车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是大爷的马车！是妹妹回来了，晴天妹妹回来了！” 原本四个哥哥见他拔腿就跑都无语了。 “这小子怎么见到马车还这么兴奋！” “算了，年年最小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儿，喜欢就让他去看呗！” 叶昌瑞更是很有大哥的样子道：“你们先回家吧，我跟着他就行了。” “那也行，你们也别耽搁太久，赶紧回家吃饭了。”叶昌雪点点头，跟双胞胎一起转身准备回家。 结果突然听到叶昌年的大喊，三个人立刻转身，撒丫子就跑，反倒把叶昌瑞给落在了最后面。 “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叶昌瑞顾不得分辨真伪就也拔腿追了上去。 五个孩子跟在马车边上一路跑到了家。 还不等叶老大把马车停稳，他们嘴里就纷纷喊着晴天，妹妹的。 叶昌雪更是仗着自己个子高，直接伸手去掀车厢的帘子。 他的手刚碰到帘子，帘子里面就猛地探出来一只狗头。 “啸夜！” 孩子们越发欢呼起来。 有啸夜在，晴天肯定也回来了！ 但是车门帘子一掀开，从车上下来的却只有叶大嫂一个人。 叶昌雪赶紧探头朝她身后的车厢里张望。 本就不大的车厢一目了然，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 几个孩子刚刚还笑得跟朵花似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大爷，大娘，你们怎么没带晴天妹妹回来啊？” 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叶老太太听到这话，却以为是叶老大和叶大嫂已经把晴天还给瑞亲王府了。 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老太太还是觉得眼前发黑，一口气上不来，跌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娘！” “奶奶！” 家里大大小小瞬间乱了套，都跑上去扶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抓着叶老大的手，未语泪先流。 之前这件事发生之后，叶老太太在确认晴天的安全之后，便没有参与任何意见，很快就张罗着回村里来了。 她嘴上说是惦记村里的房子和地，但其实是想把这件事的决定权完全交给叶老大和叶大嫂，自己不想过多参与。 可此时发现晴天竟然真的没有跟着回来的时候，叶老太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剜掉了一块似的疼。 平日里晴天的可爱和乖巧一一浮现在眼前。 更不要说她还有那么多贴心的话和举动。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叶老太太早就把晴天当亲孙女看待了。 如今孩子突然不是自家的了，从感情上就很难接受。 更何况对方并不是普通人，那可是当朝唯一的一位亲王啊！ 如果是个寻常人家，说不定两家还能结个干亲，经常走动走动。 但是瑞亲王府，自家有什么资格去跟人家走动。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都见不到晴天了？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更是悲从中来，坐在门口哭得停不下来。 “娘，你这是咋了？”叶老大本来想把人搀起来，谁知老太太竟直接开始哭了。 他甚至抬头问凑上来的五个小子：“是不是你们谁淘气惹奶奶生气了？” 五个孩子齐齐摇头。 叶老大不免担心起来：“娘，您该不会是摔着了吧？是不是哪里疼啊？” 能让素来坚强的叶老太太哭成这样，那得摔得多疼啊？ 叶老大当场就想立刻把叶老太太抬到马车上，立刻带她进城看大夫去！ 此时其他几辆车上的人也陆续下车，叶庆山一家子和吕娘子都关心地凑到了叶老太太跟前。 唯有魏先生和秦鹤轩的马车上没有动静。 大家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这一点，但其实是秦鹤轩和晴天的双陆棋正下到关键的地方，两个孩子沉迷其中，甚至都没发现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最后还是晴天欢呼一声：“秦哥哥，我赢了！” 秦鹤轩笑着点头道：“没错，你赢了！ “晴天真厉害，第二次玩就能赢过我了。” 秦鹤轩不缺玩双陆棋的脑子，但是他扔骰子的运气可比晴天差远了，最后只能看着晴天一路高歌猛进，取得了胜利。 不过看到晴天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他心里比晴天还要开心。 叶老太太突然止住了哭声，抬头茫然四顾：“你们都别吵吵，我咋好像听见晴天的声音了？” 第601章 但是已经有人等了你那么久 叶老太太话音未落，秦府的马车一直紧闭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秦鹤轩先跳下车，然后把晴天抱下来，最后再伸手将魏先生扶了下来。 晴天一下车就跟哭红了眼睛的叶老太太四目相对。 “奶奶，你咋了？”晴天赶紧跑过来，一脸关心地问。 叶老太太眨眨眼睛，确认面前的的确是晴天，一把将她抱住道：“乖宝儿，奶奶还以为你没回来呢！ “奶奶回家这些天可想你了！” 晴天闻言笑了起来，抬手帮叶老太太抹去脸上的眼泪。 “奶奶过寿，我咋能不回来呢！ “再说我也想奶奶啊！” “回来好，回来就好！”叶老太太也不愿去想晴天还能管自己叫多久的奶奶，眼下能看见孩子，心里就觉得好受多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趁机赶紧把叶老太太给扶起来搀进屋了。 孩子们不明所以，叶昌雪还道：“奶，你要找晴天干嘛不直接问一声，突然坐下就哭，吓死个人。” 叶三嫂一巴掌把儿子拍到一边道：“去去去，你懂个屁。 “你们几个先带着妹妹和昌瀚、昌琨出去玩会儿，等午饭做好了再叫你们。 “昌瑞，你看好他们几个小的，别去危险的地方。” 叶三嫂知道叶老太太肯定要向叶老大两口子询问晴天的事儿，于是干脆直接把孩子们给支出去了。 几个孩子一听可以带着妹妹出去玩，立刻兴奋起来。 “妹妹，咱们去地里挖花生吃吧！” “还是去江边抓小鱼好玩。” “要不去山上摘果子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好多灯笼果。” “那我还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好看的花儿呢！” 还不等走出院门，几个人就各执己见，快要吵起来了。 毕竟夏天的乡下简直就是孩子们的乐园，好玩的实在是太多了。 几个人最后只好齐齐扭头看向晴天，等待她来做最后的决定。 晴天想着晌午这会儿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不多时就要回家吃饭了，无论是上山还是下江肯定都是来不及的，便道：“那咱们就去地里看看吧，花生现在已经能吃了么？” “花生还有些嫩……” 叶昌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昌雪抢着打断道：“好，那就去地里，等我们晚上放课了再带你去别的地方！” 叶昌瀚和叶昌琨虽然更想要去山上或是江里玩，但并没有人询问他们兄弟俩的意见。 出门前，晴天扭头看向魏先生和秦鹤轩问：“师父，吕师父，秦哥哥，你们要不要去看看我家的地啊？” 不等秦鹤轩说话，魏先生就饶有兴趣地点头道：“好啊，你总说你二叔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这次难得过来，当然要去地里看看了。” 最后还是秦鹤轩细心，进屋找叶大嫂要了帽子给晴天戴上，手里还提着她的小水囊。 于是一行十一个人便浩浩荡荡往地里去了。 叶二嫂追出来道：“昌瑞，你们去了地里别耽搁太久，顺便叫你爹和聂老爷子回来吃饭。” “知道了，娘。”叶昌瑞大声应着。 “聂老爷子就是借住在你家的那位司农寺的寺丞？” 叶昌瑞点点头道：“是，他每天都跟着我爹去地里，比我爹还愿意待在地里，有时候叫都叫不回来呢！” 魏先生虽然是读书人，但是他从来不会看不起农民。 他甚至农耕才是国家的根本。 所以他在京城的时候便时常带秦鹤轩出去走走看看，了解粮食的价钱。 如今既然到了乡下，能去地里看看，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会错过。 一行人走出村子，下了坡便能看到大片的农田了。 魏先生立刻跟秦鹤轩聊了起来。 “前阵子刚让你背过一篇相关的文章。 “但是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无论你将文章背得多熟，把书看得多透，都比不过自己亲眼来看一看，感受一下来得真实。 “当时那篇文章里面就讲过……” 叶昌瑞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但是越听神情越是沮丧，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魏先生跟秦鹤轩聊的很多东西，他好像都听不懂。 明明刚开始在路上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马车内跟着魏先生学习，水平似乎相差得还没有这么大。 可这才不过半年时间，自己都已经听不懂魏先生在说什么了，秦鹤轩却依旧可以对答如流，甚至得到魏先生的点头赞许。 之前经常听叶二嫂说，以后要想法子送他去京城读书。 叶昌瑞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觉得书本就是那么多，只要自己用功，在哪里学还不都是一样的。 可此时，叶昌瑞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差距。 不过半年时间，他就觉得自己跟秦鹤轩之间已经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了。 如果再继续下去，自己怕是永远都难以望其项背。 想到这里，叶昌瑞想去京城读书的心情一下子迫切起来。 离着还有老远，叶昌雪就已经激动地指着前面大喊：“现在已经能看见我家地的庄稼的，就是那个比别人家高出好多的。” 听了这话，村里其他正在地里干活的人全都忍不住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老叶家的庄稼，如今的确有些鹤立鸡群的样子。 不但比别人家长得高，而且也长得壮。 村里人大家天天看着，谁不眼馋？ 眼馋的人多了，自然就有心生嫉妒的。 但如今老叶家的庄稼可是连县太爷都来看过的，还有个京城的官员天天盯着、守着。 所以个别人即便再嫉妒，也万万不敢动什么歪脑筋。 最多不过是收成比不上人家，总比被抓进去吃牢饭强。 不过村里人大多都将这个功劳归结为叶家之前埋在地头的春牛角。 他们才不信叶家把春牛角挖走了呢！ 肯定是换个地方偷偷埋起来了。 不然大家一样种地，凭啥他家的庄稼比别人家长得好那么多。 所以在背地里，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憋着劲儿明年立春一定要去京城。 哪怕抢不到春牛角，抢点儿别的碎片回来也是好的。 找到目标之后，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地头儿。 最近快到庄稼要抽穗的关键时刻，所以叶老二和聂老爷子最近天天起早贪黑地泡在地里。 “爹！爹！”叶昌雪还没跑到自家地头就先扬声喊了起来。 叶老二连头都没抬地问：“你来干啥！” “啊……”叶昌雪被亲爹给问蒙了，讷讷道，“我娘说让我叫你回家吃饭……” “天天都差不多时候吃饭，还用你叫！”叶老二的语气里都是嫌弃。 叶昌雪只好扭头求助地看向晴天。 于是晴天快走两步来到地头儿上，甜甜地喊了声：“二叔！” 叶老二听到晴天的声音，立刻抬头看了过来，脸上都小笑开了花。 “哎呦，是晴天回来了啊！ “你快别下来，下头不好走，二叔这就上来了。” 叶老二说完又转身冲后面不远处道：“聂老爷子，走了，该回家吃饭了！” 叶昌雪赶紧道：“我们还要带魏先生和吕先生看看咱家的庄稼。” 魏衍笑着点点头道：“早就听闻叶家二郎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那当然了！”聂老爷子终于从庄稼地里钻了出来，“可能我种地的本事比不上他，但我的眼光是绝对不会错的。” 聂老爷子一钻出来，所有人都静了一瞬。 因为他此时的形象，实在是有点狼狈。 聂老爷子此时脸已经被晒得黑红黑红的，脖子上挂着一条软塌塌的布巾。 虽然时不时地擦拭，但是脸上的汗水却依旧不断地滚落。 他一手拿着炭笔，一手举着一个自己做的小本子，胳膊上还挂着他用来量庄稼的绳子。 魏衍见状不由得心生感慨，很是佩服聂老爷子的毅力。 现在若是让他这样埋头在田里做事，哪怕明知道可能会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他估计都很难坚持下来。 但是聂老爷子看着庄稼的眼神，简直比看见自己的孙辈还要亲切，比看到心上人还要热烈。 魏先生趁机拉着秦鹤轩上前，希望能让聂老爷子讲一讲庄稼收成相关的问题。 谁知道聂老爷子一开口便都是对老叶家庄稼的吹捧。 “多少年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庄稼了！ “我当年曾经在野外发现过一棵长得特别好的庄稼。 “当时为了保护它，等它收成，我硬是在它旁边搭了个窝棚，足足守了四个多月。 “收获的种子被拿回来反复播种收成，很是提高了不少产量。 “如今京城周围种的水稻，基本都是这个品种。 “但是即便是长得再好的，也没有如今叶家的庄稼长得好……” 魏衍站在旁边听他吹了半天，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微笑变成了嘴角向下。 只不过他的胡子过于茂盛，大家都没有发现。 但是晴天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魏衍的不耐烦，于是仗着自己年纪小，便直接冲叶老二道：“二叔，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吃饭啊？” 聂老爷子这番话，其他人是第一次听，但是叶老二每天在地里干活都不知听了多少遍了。 只不过对方是朝廷官员，说不定还关系到他能不能被评为粮王，所以他渐渐已经学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自己干自己的活，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了。 但是这会儿干站着没事地听，都快把他给听困了。 一听到晴天这么说，他立刻精神起来，弯腰抱起晴天道：“咱们这就回家吃饭。” 叶昌雪见他爹要往回走，赶紧道：“爹，晴天要吃花生，你给她扒几个出来呗！” 叶老二闻言低头看向怀里的晴天问：“想吃嫩花生？” 现在的花生都还特别嫩，吃在嘴里说是一汪水都不为过。 这些以后可都是能长成饱满的花生粒的，谁舍得现在就刨出来吃啊！ 聂老爷子一听这话就立刻皱起了眉头。 但是看叶老二的模样，仿佛只要怀里的小丫头点头，就会立刻去给她刨花生似的。 “老二啊，你……”聂老爷子刚要说话，就被叶老二的话给打断了。 “晴天要是想吃，二叔就去给你刨点儿。”叶老二说着，眼角余光却瞥向叶昌雪。 正好看见叶昌雪在冲晴天挤眉弄眼。 “你脸上的肉抽抽了啊？”叶老二板起脸道，“我给你两巴掌是不是就好了？” 叶昌雪立刻收起了在脸上乱飞的五官。 “家里就你爱吃嫩的没玩意儿的花生，我是你爹我还不知道么？”叶老二沉着脸道，“你若是自己想吃来找我要，就算我不给你，也不会罚你。 “但是你明明是自己想吃，却要自作聪明打着晴天的旗号。 “这事儿可就不一样了！ “回去之后自己找你娘承认错误，领罚！” “知道了……”叶昌雪闻言缩着脑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别看叶二嫂平时柔柔弱弱、细声细气的一个人。 用尺子打起孩子来可从不手软。 魏衍和吕娘子旁观了这一幕，不由得对视一眼，都啧啧称奇。 这叶家人，果然就是与旁人家不同。 寻常没文化的乡下汉子，哪里想得到这一点，又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吕娘子小声道：“叶家的家风和教养都着实难得，依我看，这里面叶老太太至少要占一大半的功劳。” 魏衍闻言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来参加寿宴？” 还真当他是没事做过来看孩子的么？ 吕娘子闻言一怔，然后笑了起来，问：“您都来了，叶将军家的那位先生怎么反倒没来？” “他有点事被绊住脚了，所以没一起来，明天应该会过来的。” 吕娘子闻言微微敛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二人说话之际，叶老二已经领着众人往回走，准备回家吃饭了。 秦鹤轩和晴天则齐齐回头看向二人。 吕娘子见状道：“走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魏衍趁机道：“但是已经有人等了你那么久……” 第602章 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吕娘子听了这话，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丝毫不显。 “没想到魏先生这么大的学问，也如凡夫俗子般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读书人也同样是凡夫俗子。”魏衍道，“当年的事儿，也不能都怪焦……” 吕娘子立刻举起手道：“打住，到此为止。 “魏先生，您同意让晴天拜我为师的事儿，我很感激您。 “但是咱们之间的关系，还远没到能谈论私事的程度。” 魏衍只得无奈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刚才听她问起焦先生，魏衍还以为两个人之间会有转机，才问了刚才那句话，没想到还是惹恼了吕娘子。 “师父，吕师父，你们快点走呀！” 已经被秦鹤轩牵着走远了的晴天发现两位师父都还没跟上来，立刻回头朝他们喊道。 “来了来了！”吕娘子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众人，拉起了晴天的另外一只手。 晴天被秦哥哥和吕师父一起牵着，高兴得走路都快蹦起来了。 众人到家立刻便洗手落座开始吃饭。 吃过午饭，大人孩子们都各自找地方小睡了一会儿。 叶老太太看着被挤满了的几个房间道：“老房子还是太小了，等年前搬进新房就宽敞了。” 晴天一觉睡醒，五个哥哥已经都去私塾上课了。 叶昌瀚和叶昌琨早就醒了，闹着想出去玩，但是都被叶庆山给镇压住了。 兄弟俩只好并排坐在门槛儿上等着晴天睡醒。 好不容易听到里屋有了动静，两个人就急着想要往里钻，结果被秦鹤轩一手一个拎着了后衣领。 叶大嫂很快给晴天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帮她把头发重新扎了起来。 “你爹和你四叔要带你们去江边玩儿。” “真的？”晴天一听说要去江边玩儿，顿时兴奋起来。 虽说榕溪村原本就临江，但是大人们从来都不许他们私自去江边玩，生怕发生危险。 即便想去玩，也必须有大人陪着。 但是家里的大人们都很忙，各有各的活儿干，所以孩子们也很少能有机会去江边玩儿。 这次能去江边，说不定还是借了叶昌瀚和叶昌琨的光。 叶大嫂说着把小草帽给晴天戴好，叮嘱道：“水边的太阳毒，好生戴着帽子，不许随便摘掉。 “还有，一定要听你爹和四叔的话，不许胡乱下水，听见没有？” “娘，我知道了！”晴天嘴上还在应着叶大嫂，脚下已经像抹了油似的，出溜一下就跑出门去了。 叶大嫂追了出去，冲着门口刚站起身的啸夜道：“你看好晴天，不许她往水深的地方走，知道么？” 啸夜刚睡醒，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倒像是听懂了叶大嫂的话一般。 带着几个孩子去江边玩，是叶家兄弟几个吃饭时就商量好的。 所以叶二嫂趁着大家午睡的时间，让叶老三削了几根形状合适的树杈，缝了几个可以捞鱼的小网子，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个。 “二婶儿，你可太厉害了！”晴天这个做得最是精致。 叶老三甚至还将树皮全都清理干净，又用砂纸打磨了几遍，生怕磨到晴天的小手。 至于另外三个男孩子的就算了，男孩子即便手上磨出茧子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人手一个捕鱼的小网之后，大家便从家里出发了。 除了叶老大、叶老四、秦鹤轩，晴天以及叶昌瀚和叶昌琨兄弟俩，叶庆山、魏衍也都跟着他们。 反正在叶家待着也没事，倒不如跟着孩子们去江边凑凑热闹。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江边。 叶老大找了一处水势较缓较浅的地方，并且再次强调谁都不许往水深的地方去。 几个孩子答应着，飞快地脱掉鞋子，卷起裤腿便冲进水里了。 江水被晒了一上午，此时已经有些温温的了，所以下水并不会觉得太冷，反倒会觉得十分凉爽舒适。 孩子们一下水，先是扑腾了几下，然后便低着头开始到处找鱼。 但是鱼早就被他们扑腾得吓跑了，周围哪里还有鱼的影子。 叶昌琨便用手里的小网在水里乱捞，没几下就甩了叶昌瀚一身一脸的水。 “臭小子，找事儿是不是！”叶昌瀚还以为弟弟故意用水泼自己，顿时把小渔网丢到岸上，双手掬起一捧水便兜头泼了叶昌琨一脑袋。 叶昌琨瞬间跟刚洗了头似的。 他飞快地甩了甩头，把脸上的水甩掉。 叶庆山站在江边的树荫下，看着儿子像个小狗一样甩水，一时间又是觉得可爱，又是有些好笑。 他还故意指点道：“昌琨，你哥泼你，还不赶紧反击！” 叶昌琨本来就是要反击的，听到亲爹都这么说了，更是直接扑了上去，两个孩子顿时互相泼起水来。 他俩这边闹得欢腾，很快就波及到了被秦鹤轩领着在上游处想要捞鱼的晴天。 一大捧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水直接把她淋了个透心凉。 “谁泼我！”晴天也立刻丢下手里的捞网，冲过去加入泼水的战斗。 秦鹤轩一看，晴天本来就小几岁，对面还是两个人，她自己哪里泼得过啊！ 他只得先弯腰捡起晴天丢下的捕鱼网帮她放到岸边，免得一会儿被水冲走了就找不到了。 然后秦鹤轩顺手抄起叶老大身边的葫芦瓢，也回到江水中加入战斗。 晴天本来都已经被泼了好几捧江水了，被泼得节节败退。 此时有了秦鹤轩的加入和葫芦瓢的助力，立刻扭转了局面。 晴天拿着葫芦瓢只负责泼水，秦鹤轩则帮她抵挡住了叶昌瀚和叶昌琨的攻击。 很快，叶昌瀚和叶昌琨兄弟俩身上就已经没有一点干爽的地方了，鬓角发梢、鼻尖下颌，全都在往下滴水。 但是秦鹤轩和晴天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秦鹤轩早就被那兄弟俩泼得浑身湿透了。 虽然他帮晴天挡住了大部分泼水，可晴天个子太矮。 只到秦鹤轩膝盖的江水都已经到晴天的腰了。 但凡她在水里随便扑腾两下，身上就的都湿透了。 所以秦鹤轩帮她挡了半天，发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几个孩子泼到最后，就连一直稳重老成的秦鹤轩都放下了包袱，拿着葫芦瓢跟兄弟俩对泼，战了个旗鼓相当。 几个大人在岸边的树荫下，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几个玩水的孩子，脸上都挂着笑容。 叶老大在江水里放了一些从家中带过来的瓜果，准备等会儿孩子们玩累了好过来吃。 叶老四在一旁看得有点心痒痒，但是他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好意思去跟孩子们一起泼水。 他站在岸边想了想，干脆过去给他们当裁判。 但是一顿既不公平也不公正的瞎判之后，四个孩子都被惹恼了，手里的水全都冲着他来了。 于是叶老四也很快就湿透了。 “行了，别只顾着玩水了，过来吃西瓜。” 叶老大把西瓜从江里捞出来，放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攥拳在西瓜上捶了一下。 西瓜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很快就从中裂开了。 很快，一个西瓜就在叶老大的手下被掰成了好多块摆在石头上。 叶老四把孩子们从水里带了上来，招呼他们吃西瓜。 几个孩子刚才玩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一上岸立刻觉得自己又累又渴，看到西瓜眼睛都直了。 除了秦鹤轩，其他三个人都飞快地跑过来，也不管西瓜是切的还是掰的，一人抱着一块便吃了起来。 “这瓜好甜啊！” “凉丝丝的吃着真舒服啊！” 魏先生见孩子们都吃起来了，自己也溜达过去挑了一块。 吕娘子刚开始看到叶老大这样分西瓜还有些震惊，但是看别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要能吃就行，管它是刀切还是手掰的。 于是在叶老大招呼自己也吃西瓜的时候，吕娘子也伸手选了一块小的，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叶庆山一边吃一边还不忘训斥着两个儿子。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还有你，记得吐籽儿，不要咽下去！” 大家正吃得高兴，秦鹤轩突然抬头四下张望。 他好像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 声音很小，甚至微弱到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是随着秦鹤轩将目光投向对岸，他猛地站了起来。 江对岸有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孩子，正在焦急地大喊着什么。 但是今天风向是朝那边吹的，身边还有哗啦啦不间断的水声，实在有些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叶大叔，叶四叔，你们听，对岸那个小孩喊什么呢？ “我看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叶老大和叶老二闻言朝对岸看了过去，果然见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小孩正在一边跳一边挥动手臂。 叶昌瀚和叶昌琨还以为人家在跟他们打招呼，也跟着拼命挥手。 但是叶老四很快就发现，那个孩子挥手之后，又伸手指向江中。 他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立刻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叶老四起身便直接往江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哥，有人落水，快，救人！” 叶老大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吃西瓜了，把手里的瓜一丢，起身便跟着叶老四往水里跑。 “庆山，你看着点儿孩子们，别让他们下水。” 其实刚才叶老四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叶庆山就也已经警觉地站起身了。 但是他是旱鸭子一个，不会游泳，只能留在岸上看孩子。 他一出门，屋里便只剩下叶东明两口子了。 韩春玲看着叶家屋里的摆设，皱眉道：“老爷，这种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饭。 “等会儿该不会给咱们喝苞米面粥吧？” “你懂个屁！”叶东明道，“吃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认识！ “别说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会儿让你喝刷锅水，你也得给我喝得高高兴兴的，听见么？” “知道了。”韩春玲一脸纠结地答应道。 不多时，叶大嫂就把菜端上来摆了一桌子。 叶老太太还道：“族长，都是家常菜，您别嫌弃。” “这么好的菜，还有啥嫌弃的。”叶东明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夹了一片肉。 叶大嫂立刻递过来一碗蒜汁道：“族长，您蘸这个吃。” 叶东明将肉放入蒜汁里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肉啊？”叶东明品了半晌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是梅花鹿肉。”叶老太太笑着说，“老大从山上打回来的，老大媳妇卤的腱子肉，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老大，你们兄弟四个，陪族长好好喝几杯。” 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上买的，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叶东明开始还推辞，但是酒香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手一松就被叶老大塞进来一个酒盅。 “好酒啊！”叶东明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就算他是族长，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叶家人来。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啊！ 倒是之前被叶老太太抱着的小丫头穿得最是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反倒还颇为精美。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主食竟然是大米饭，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的小米粥。 这生活条件，看着可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叶老大几个人越聊越欢。 韩春玲早就吃饱了，一边跟叶老太太聊天一边等着叶东明。 可看叶东明那样儿，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 “他们男人喝起酒来就没个时候了。”叶老太太道，“要不你去厢房屋里躺会儿？” 韩春玲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点点头起身，之前一直放在腿上的衣料滑落在地。 第603章 偷听别人说话也不知羞！ “小旭，没事吧？”叶老大一边问，一边帮着他拍背。 叶荣旭一个劲儿地咳嗽，不断往外吐着脏水，完全说不出话来。 “哥，哥……”叶荣安哭着扑上来. 叶老四之前连累带吓，整个人手脚发软地瘫在地上，此时总算缓过来了一些。 他翻身坐起来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好好地跑到江边来做什么，多危险啊！ “今天要不是被我们看见了，那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还不等叶荣旭和叶荣安说话，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的叶庆刚便疯了一样地冲过来。 叶庆刚过来，顾不得跟叶家兄弟打招呼，抬手就给了叶荣旭一耳光。 “我让你好好在家里看着爷爷奶奶，照顾弟弟，你居然偷偷带着弟弟来江边玩，你怎么不把自己淹死算了！” 叶庆刚这一巴掌力气很大。 叶荣旭苍白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叶老大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叶庆刚正准备再打的手，皱眉厉声道：“庆刚，有什么事好好跟孩子说，你这是干啥！” 叶庆刚给叶老大面子，放下了手，没有继续打，但还是气得直喘粗气。 吕氏出去做事赚钱之后，叶庆刚刚开始也生气过、迷茫过。 但是在家里家外忙得焦头烂额的过程中，他也渐渐理解了吕氏走前说的那些话。 平时家里这些事情都是压在吕氏肩膀上的。 而他却只觉得在地里干活的自己最辛苦，媳妇在家只需要做点轻松的家务，几乎就是在家享福。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自己身上，他才终于理解了妻子这些年的不容易。 于是叶庆刚也不再一遍遍去求媳妇回家了，而是试着转变心态，趁着吕氏回家的时候，心平气和地跟她商量，能不能花点钱在村里找个人每天过来帮忙做饭。 毕竟其他活儿叶庆刚还能做一做，但是做饭这件事儿，他是着实不擅长，做出来的东西老的小的都不爱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 吕氏对叶庆刚态度上的转变十分满意，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并且亲自在村里找了个做饭手艺不错又想要赚点钱贴补家用的婶子过来帮忙。 这样一来，叶庆刚就轻松不少，每天只需要去地里干活，回家再收拾屋子，洗衣服和给父母喂饭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他也没工夫出去找别人打牌消遣，每天全部的时间都要花在家里和地里了。 好在两个儿子还算懂事，会在他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在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帮他分担一点儿。 谁知道今天他正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听到村里人喊他，说两个孩子在江边落水了，让他赶紧过去。 叶庆刚魂儿都快吓飞了，丢下锄头就往江边跑，看到两个儿子都还活着之后，他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便怒从心中起。 这要是真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所以他才会冲上来问都不问就把大儿子给打了。 被叶老大拦下来之后，叶庆刚也稍微冷静了一些。 看着浑身湿透的儿子又止不住地心疼。 “你这孩子，爹娘年年都跟你们说，不能来江边玩！ “你不知道这江里几乎年年都淹死人么？ “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娘还怎么活？” 叶庆刚说着不免又有些生气。 “小安岁数小，不懂事还情有可原。 “你这个做哥哥的，不但不知道管着他，居然还带着他一起来江边！” 叶荣安胆子小，如果没人带着，根本不敢自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所以叶庆刚便先入为主的认定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叶荣旭才偷偷带着弟弟来江边玩水。 谁知刚才还吓得直哭的叶荣安听了这话，却突然跑过来一把抱住叶庆刚的胳膊。 “爹，你别打哥哥，不是哥哥的错！” “别以为我没打你就没你的事儿了。”叶庆刚没好气地说，“爹告没告诉你不许来江边的？” 叶荣安哭得都开始打嗝了，却还是坚持抽抽噎噎道：“我晌午睡觉尿床了，哥哥是来江里给我洗褥子的，哇……” 今天晌午家里吃了酱茄子，叶荣安贪嘴多吃了一些，吃完饭觉得口干便咕咚咕咚喝了不少水。 午睡之前他还没觉得自己有尿意，但是睡着之后很快就憋不住了。 等到他被湿漉漉的褥子难受醒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叶荣安已经很久没尿炕了，生怕叶庆刚回家发脾气，当场就被吓哭了。 叶荣旭见弟弟这么害怕，也不想让叶庆刚干完一天农活回家还要摸黑去江边洗褥子，便决定自己去江边把褥子洗干净回来晾上。 但是两个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洗褥子啊！ 他俩只能按照之前看到大人洗东西的样子，直接把褥子搬到江边，准备浸湿之后洗一洗。 棉褥子吸了水之后死沉死沉的，别说是两个孩子了，就连大人都未必拎得起来。 叶荣旭感觉到褥子开始不断下沉，赶紧用力想把它拽回来。 结果没拽动褥子，反倒自己毫无防备地被扯进了江水之中。 叶荣安人都被吓蒙了，眼看着哥哥被冲走了才想起来呼救。 幸亏被对岸的叶家人听到，这才算是把叶荣旭救上来了。 听着叶荣安磕磕绊绊地讲述了前因后果，三个大人全都沉默了。 叶老大道：“你看，我就说不能冲动，好好跟孩子说……” 叶庆刚愣了半晌才蹲下身，伸手轻触叶荣旭被自己打肿了的脸颊，简直要被内疚给淹没了。 “小旭，疼不疼……” 叶荣旭之前一直没吭声也没哭，可此时听到这声询问，眼泪瞬间滚滚落下。 叶庆刚笨嘴拙舌不会说话，急得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干脆抬手给了自己两记耳光。 “小旭，都是爹不好，爹跟你赔不是了！” “哎，庆刚哥……”叶老四简直无语了，“你这脾气可真是真够急的。” 叶老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道：“行了，庆刚，孩子们都吓坏了，小旭还呛了水，你赶紧先带他们回家吧！ “回去之后给孩子洗个热水澡，再煮点儿姜糖水喝驱驱寒……” 说到这里叶老大又顿住，想到自家那几个玩儿的浑身湿透的孩子，便道：“罢了，你回去就先抓紧烧水给孩子们洗澡吧，我让你嫂子煮些姜糖水给你送过去。” 确定这边没事之后，大家这才一起往回走。 而吕娘子回去的一路都面色凝重。 回家之后，发现叶大嫂早就在家烧好了两大锅热水，预备着给几个孩子冲澡用。 叶老大便赶紧盛出两桶热水送到了叶庆刚家。 “别兑太凉了，热乎点儿，给孩子好好泡泡。” 叶庆刚赶紧把家里的泡澡桶搬出来，叶老大帮他兑好水，让叶荣旭进去泡着。 看着孩子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嘴唇也不那么惨白了，叶庆刚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赶紧向叶老大道谢。 “叶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小旭说不定已经……” “嗐，邻里邻居的，说这话就外道了。”叶老大拍拍叶庆山的肩膀，“不过庆山啊，我到底虚长你几岁，说你几句你可别介意。 “你这脾气啊，真是得改一改才行。 “赶紧去煮几个鸡蛋，给孩子把脸上滚一滚吧！ “以后甭管什么事儿，可都别这么打孩子了。” “叶大哥，我知道了。”叶庆山垂头耷脑地应着。 叶老大正准备走，正好撞见过来送姜糖水的叶大嫂。 叶大嫂已经听叶老四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看着叶荣旭可怜的模样，她顿时心生怜爱。 叶大嫂没好气地将一碗姜糖水塞给叶庆山，让他拿去给叶荣安喝。 叶庆山本来想说叶荣安没落水，但是叶大嫂看向他的眼神太吓人了，让他一句话都没敢说，直接接过碗进屋，盯着小儿子喝掉了碗里的姜糖水。 叶大嫂这边则柔声哄着叶荣旭把姜糖水喝了，又指使叶老大回家拿来膏药，轻轻涂在孩子的脸上。 被鸡蛋滚过的脸颊感觉已经好多了，此时再抹上药膏，瞬间便觉清凉了许多。 叶荣旭小声道；“谢谢叶大娘。” “傻孩子，谢啥啊！ “再多泡会儿，可千万别冻病了！” 叶大嫂摸了摸叶荣旭的脑袋，着实有些可怜这孩子。 她拿着两个空碗从叶庆山家一出来，就看见吕娘子站在门外，神色有些迷茫。 “吕娘子，放心吧，孩子没事儿。” 吕娘子却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句：“我是不是做错了？” 之前吕氏回村，她收留她在自家做事，还跟她讲了许多女人也该自立自强的话。 她一直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对的，而且吕氏也的确靠着自己的勤快赚到了钱。 可如今看到叶庆刚家里因为吕氏离开搞得一团糟，孩子都没人照顾还差点儿出事。 吕娘子突然又有些迷茫起来。 自己当初对吕氏说的那些话和给她提供的帮助，真的是对的么？ 如此纠结的心情，她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此时被叶大嫂一问，登时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叶大嫂听了这话，想了半晌道：“吕娘子，我不识几个字，也没读过什么书。 “所以我也不像您和魏先生那般，能讲出每件事的道理来。 “但是我最近这大半年，也是一边赚钱一边养孩子，还时不时要照看一下家里。 “其实我觉得这些并不冲突，也不是选了赚钱就不能照顾家庭。 “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好平衡和抉择。” 叶大嫂见吕娘子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便继续往下道：“其实前些天晴天出事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 “如果我没有开酒楼，如果我就安安分分地在家里照顾孩子。 “晴天是不是就不会被抓走，孩子就不会造那么多罪…… “但是后来被祖父开导了一下，我就想明白了。 “晴天被抓，是那些坏人的错，不是我的错。 “我应该吸取教训，却不该因此怪罪自己。 “吕娘子，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 “自打成亲之后，别人对我的称呼，大多都是叶大娘子，叶家媳妇，或是什么叶大嫂，叶大娘的，如今又变成晴天娘。 “其实我不讨厌这些，但是当我出去做事、被人叫做游娘子的时候，却能够让我有一种不一样的体验和心情。 “就好像终于有人看到了我本人，而不是那些必须依靠别人才能拥有的身份。” 吕娘子被叶大嫂一番话说得感动不已。 她伸出双手，牢牢握住叶大嫂的手，激动道：“说得太好了！ “您这番话，可比许多有知识有学问的人说的还要好。 “原本我还想，等参加过你家老太太的寿宴之后，便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吕氏，让她自己选，是继续留在我家做事还是回来照顾家里。 “但是现在听了您这番话，我改主意了。 “这两个本就不该是互相对立只能二选一的事情。 “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但是我肯定会帮她找个能够兼顾的解决办法。” 吕娘子想通之后，一下子也不迷茫困惑了，精神也振奋了起来。 若不是还要先留下来参加叶老太太的寿宴，她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回家去处理这件事。 叶大嫂其实也只是跟她分享了一下自己之前的真实想法。 但是要不说人家有文化的人就是聪明，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您自个儿能想通就好。” “想通了想通了。”吕娘子笑眯眯地说，她此时心里甚至都已经草拟出了好几个值得一试的解决办法。 两个人在叶庆刚家门口说完话正准备往回走。 就见一辆马车从她们身后驶过来，直接停在了叶家门口。 只听马车里面有人问：“吕娘子这是想通什么了？” 叶大嫂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了。 吕娘子听到这声音却瞬间变了脸色。 “好歹是个读书人，偷听别人说话也不知羞！” 第604章 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叶大嫂被吕娘子这话吓了一跳，扭头便看到焦先生从马车上下来。 焦先生也没计较吕娘子的态度，笑着跟叶大嫂寒暄， “焦先生，您来了。”叶大嫂赶紧把人请进了家门。 叶昌瀚和叶昌琨两个人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此时正被邵氏追着满院子跑，坚决不肯喝姜糖水。 于是焦先生一进门，叶昌瀚便如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跑过。 紧接着，腿短跑得慢的叶昌琨则一头撞在了焦先生身上。 “哎呦！”叶昌琨叫了一声，紧接着就被追上来的邵氏一把揪住后脖领子。 邵氏厉声道：“赶紧把这个给我喝了，别逼着我在别人家揍你！” 她刚开始还想做做样子，表现得温柔一些。 但是这两个臭小子是真不给她长脸。 且不说人家秦鹤轩如何，就连晴天都乖乖喝掉了姜糖水。 偏偏只有她家这两个好说歹说都不听话。 最后邵氏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温柔”形象了，反正都是自家人，有啥可装的。 于是便出现了如此鸡飞狗跳的场面。 叶昌琨被娘亲抓住后，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就见早就跑远的哥哥突然停住脚步，然后规规矩矩站好喊了声：“焦先生。” 焦先生？ 不是说明天才到么？ 所以他刚才撞到的人是焦先生？ 叶昌琨缓缓转过头来，果然看到正一脸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焦先生。 他立刻条件反射地站好，不等邵氏再说什么，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碗，咕咚咕咚把碗里的姜糖水喝了个干净。 “嗝——”叶昌琨喝完打了个满是姜味的嗝，满脸的生无可恋。 邵氏跟焦先生打了个招呼，然后扭头看向大儿子。 这会儿也不用邵氏追着撵着，叶昌瀚直接去灶间盛了一碗姜糖水自觉喝掉了。 邵氏这才笑着说：“果然还得是焦先生。” 焦先生进门后就没有再跟吕娘子说话，而是先进屋去见叶老太太，之后跟魏先生聊了一会儿，二人便结伴去地里去看叶家的庄稼了。 他们看庄家，村里人也在偷偷看他们。 村里人虽然不知道魏先生是多有名的人，但是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读书人。 就他们以往的认知来看，读书人不都应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么？ 远的不说，村里如今学问最高的就是村长的父亲王老爷子了。 村里人可从来没见他去过田间地头，人家从年轻时就是埋头读书。 成为秀才老爷之后，更是书不离手，恨不得走路吃饭都在读书。 可惜运气还是差了些，考了好几次都没能中举，最后只能留在村里做个教书先生了。 即便如此，人家也是村里学问最高的人。 村里人对读书人了解，也基本都是通过王老爷子。 可这次叶家来的两位先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这么喜欢来看他们种地？ 叶庆远也好奇，借着跟老叶家关系好并且两家的地挨着，便趁机向叶老二询问。 叶老二闻言挠挠头，看向站在地头的两位先生，语气很是犹豫地说：“可能是没见过所以好奇吧？” 但其实魏先生和焦先生对种地还真有些了解，连聂先生后来都加入他们一起讨论起来。 这下叶老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道：“可能有文化的人，就是对什么都懂吧！” 第二天，老叶家的人都起得很早，大家各自忙活起来。 今天是叶老太太的寿辰，叶家不但要在新房子里摆酒宴，还请了个戏班子过来，准备跟村里人一起热闹热闹。 而且不光是村里，上午还陆续有人赶过来给叶老太太祝寿。 新房子里虽然还没做好家具，但是房间都已经收拾干净，摆着从村里各家借来的桌椅。 客人们看着山脚下一字排开的五个院子，清一色高大的砖瓦房，全都羡慕不已。 若不是大户人家，哪里盖得起这么多砖瓦房啊！ 林玉英看得满眼羡慕，伸手摸了摸光滑的门框，忍不住道：“你家这房子盖的可真好啊！” 叶大嫂听到这话，也不免一脸自豪地道：“可不是么，料都挑好的买，东魁叔和庆刚兄弟监工也十分用心。 “别说是你了，我看到都想立刻搬回来住了。” 虽说岑府的房子也都是砖瓦房，但岑府一来年头久了，二来毕竟是在京城，即便已经算是宽敞了，可到底没有乡下环境好，也没有新房子这么敞亮。 这次给叶老太太办寿宴，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家里直接请人来做饭。 叶大嫂只需要负责两桌重要的客人即可，工作量不大，并不着急，所以此时还有空闲跟林玉梅聊天。 快到晌午的时候，村里人陆续过来入座准备吃席。 叶老太太在最中间院子的正房屋里，被安排坐在上座，看着满屋宾朋和进进出出忙碌的家里人，听着大家的道贺和对新房子的夸赞，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虽说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叶家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差，但其实也不过是能维持个基本的温饱。 眼下这样的好日子，别说是想了，做梦都不敢梦到。 等到孙子孙女们过来给她磕头祝寿的时候，叶老太太就更加高兴了。 她赶紧抓起早就准备好的铜板，给每个孩子手里都塞得满满的。 “好孩子，拿着，这是奶奶给的，不用看你爹娘！ “你们谁都别管，一共也没几个钱，给孩子拿去买好吃的买玩具用的，听见没？” 后面这话是对儿子儿媳们说的。 她今天是寿星她最大，大家自然也都笑着点头答应。 叶老四还跟着凑趣道：“娘如今只疼隔辈人，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都得往后稍了。” “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了，还好意思跟孩子们吃这个醋。”叶老太太嘴上嗔怪着，手里却还真抓了一把铜板塞给叶老四。 叶老四本来就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老太太竟真给了自己一把。 他错愕地捧着铜板，一时间要也不是，还回去也不是。 屋里的客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叶昌雪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颊道：“小叔不害臊，都多大人了还找奶奶讨零花钱！” 叶老四本来还想直接还给叶老太太呢。 一听这话，反手就把铜板收了起来。 “你奶奶愿意给我，你有啥意见？”叶老四腾出手拍拍侄儿的脑袋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你这个二孙子还排不上号呢！” 屋内众人闻言立刻又哈哈大笑起来。 叶昌雪被笑得脸都红了，但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话反击，最后只能尴尬地把自己藏在叶老二身后。 好在很快就开始上菜了，这才算是把这件事给岔过去。 因为实在太高兴了，所以叶老太太今天不等别人来敬酒自个儿就频频举杯。 到最后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 好不容易撑到吃完寿桃和长寿面，叶老太太就着实有些坐不住了。 叶老大跟客人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把叶老太太背回了老宅子。 “娘，您先睡会儿醒醒酒，一会儿等大家吃完饭，戏班准备开戏的时候我再回来叫您。” 叶老太太虽然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但是神智还算清醒，于是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快回去吧，我这儿没事，把客人们招待好才是正事。” 确认叶老太太真的没事之后，叶老大便匆匆回新房那边去了。 今天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他身为家中的长子，的确不能离开太久。 叶老大离开后，躺在炕上的叶老太太正准备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就听见门口响了一声。 “是老大么？都说我没事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说着睁开眼睛朝门口看过去。 却见门帘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紧接着又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还抖了抖毛。 正是晴天和啸夜。 “晴天，你咋回来了？吃饱了么？跟你爹娘说了么？” “跟娘说了。”晴天走进门，扒着炕沿儿看着叶老太太，“奶奶，你不舒服么？” “没有，奶奶就是年纪大了，坐时间长就累了，所以提前回来歇会儿。” 晴天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 自从上次叶老太太生病被晴天发现，之后她只要看见叶老太太落单的时候，就总会默默凑过来陪着她，生怕她再病倒了无人知道。 叶老太太拍拍自己身边道：“要不要上来躺会儿，陪奶奶说说话。” 听了叶老太太的话，晴天便爬上炕，躺在了她身边。 叶老太太之前还觉得有些困，此时看着晴天，忍不住问：“晴天，你真的不想认亲爹娘了么？” 晴天闻言，露出迷茫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晴天沉默了半晌才小声说，“娘说，我亲爹娘不是故意不要我的，他们以为我死了，一直特别难过 “但是爹娘救了我，家里人又都对我这么好，我不想离开你们。 “奶奶，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虽然叶老太太对孩子们一直都只是个慈祥的长辈，但是通过其他人的评价，晴天隐约知道，奶奶是个很会处理事情的人。 此时好不容易赶上两个人单独相处，晴天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最近一直困扰自己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在说亲爹娘很想我，一直在找我。 “但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们真的会一直喜欢我么？ “如果他们以后又有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那我……” 说到这里，晴天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善家过的日子，生生打了个激灵。 叶老太太侧身，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 “好孩子，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别怕。” 晴天伸手抓住叶老太太的衣襟，把脸埋进她的怀里，声音哽咽道：“奶奶，我到底该怎么选呢？” “为什么非要选呢？”叶老太太却反问道，“你跟亲生爹娘相认，这世上只会多了两个甚至更多个疼爱你的人。 “但是你并不会失去我们啊？” 是这样么？ 晴天被叶老太太的话说得越发迷惑。 “但是如果我跟亲生爹娘相认，不就要被他们带走了么？” 叶老太太道：“现在咱家不也是这样么？你们一家住在京城，你三叔住在县城，我们住在村里。 “虽然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但我们依旧是一家人不是么？” 这是一样的么？ 晴天的小脑袋实在有些理不清楚了。 但是奶奶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错吧？ “住在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会不会因为认了亲爹娘就把我们忘了，不把我们当做家人了？” “当然不会！”晴天这次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这不就对了么，只要你还把我们当做家人，那我们就永远都是家人。” “那、那奶奶是说，我可以跟亲生父母相认，还可以继续当爹娘的孩子？” “只要你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叶老太太伸手轻抚晴天的后背，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之前跟大儿子和大儿媳询问过进展，知道这件事儿一直卡在晴天这里。 从私心上说，她自然也不舍得晴天被认回去。 更不要说是大儿子和大儿媳了，他们早就把晴天当眼珠子一样宝贝了。 失去晴天，无异于从他们的心尖儿上挖掉一块肉。 但这件事是不可能永远这样拖下去的。’ 他们面对的可是皇家和亲王府。 一旦惹恼了对方，人家直接把孩子抢走叶家又能如何？ 叶家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不如趁着对方耐心尚未耗尽，尽量妥善解决。 否则到时候人家把孩子抢走藏起来，以后真的就连想见一面都成奢望了。 而且叶老太太刚才探了探晴天的想法，发现她并不是真的排斥亲生父母，归根结底其实是舍不得叶家，又怕叶老大和叶大嫂伤心。 孩子这么重情重义，叶老太太就更希望事情能有个圆满的结果，不然伤了孩子的心就不好了。 晴天想了想，小声问：“奶奶，那我回京之后，就去找他们相认么？” “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叶老太太搂住晴天，“但是你要记得，叶家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第605章 皇上请晴天姑娘入宫一趟 大家都各有各的事忙，所以给叶老太太办完是寿宴之后，谁都没有多待，第二天就匆匆赶回京城了。 晴天从昨天便一直在想叶老太太说的话。 只不过家里一直有人，连晚上都是跟叶二嫂、叶三嫂挤在一个炕上的。 回去的路上车里也有旁人。 她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能单独跟叶老大和叶大嫂说说心里话。 还是等回到岑府再说吧。 想通了之后，晴天没了心事，一路上都心无旁骛地在跟秦鹤轩玩双陆棋。 谁知马车刚驶入胡同，离老远就看见岑府门口站了一堆人。 秦府的车夫眼尖，离老远便看见了一抹内侍的衣角。 “小少爷，好像是宫里来人了。” 宫里？ 秦鹤轩手一抖，骰子掉在桌上，滚出一个六点。 “哎呀，秦哥哥，你赢了！”晴天惋惜不已。 本来她差一点儿就能赢了呢！ 谁知到了最后，秦鹤轩竟然手气这么好。 秦鹤轩此时却根本顾不得什么输赢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宫里来人了，是来做什么的？ 正想着，马车已经在岑府门口停了下来。 秦鹤轩看清内侍的脸，竟是皇上身边的总领太监汪维，心里更是一紧。 “我到家了。”晴天浑然不知他的心思，下车前还跟车内挥手道，“师父，秦哥哥，明天见。” 汪维已经在岑府等了半天了。 看到晴天的第一眼，便知道她就是自己等的人。 这张脸，完全就是挑着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优点长出来的。 真不知道以前为什么没有人看出来。 但是汪维却没想过，他是先有了晴天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孩子的印象之后再看，才会觉得哪哪儿都像。 可其他人都知道他们的孩子早就夭折了，谁又会因为几分相似就觉得晴天是他们的孩子呢？ “晴天姑娘。”看到正主之后，汪维立刻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老奴汪维，奉皇上之命，请您入宫一趟。” 刚准备下车的叶大嫂听到这话，脚下一软直接从车上摔了下去。 “娘！”晴天刚要跟汪维说话，看到这一幕立刻将他丢开，直接跑到叶大嫂身边，“你没事吧？摔着没有？” 汪维见状不由皱眉。 他跟皇上的想法一样，都觉得瑞亲王夫妇有些投鼠忌器，太过纵着叶家人了。 皇上这次让他将晴天接入宫中，也是想在没有叶家的干扰下问问孩子的意思。 所以此时叶大嫂的一举一动，看在他眼里都成了心机。 叶大嫂只觉右脚踝疼得钻心，却咬牙没有表现出来。 “没事儿，就是没站稳。” 晴天听她说没事，这才道：“娘，这位伯伯说皇上让他接我进宫一趟，是什么意思啊？” 汪维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给这小祖宗跪下。 “晴天姑娘，您直接叫老奴的名字便是，伯伯这个称呼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您的伯伯是当今圣上，可不敢乱叫。 叶大嫂伸手帮晴天理理乱了的刘海，强撑出一个笑容道：“皇上就是瑞亲王的亲哥哥，可能是想见见你，你跟着这位汪……汪公公去一趟好不好？ “进宫之后要乖乖的，不能乱跑乱说话……” 叶大嫂紧张得手都在抖，虽然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皇上肯定不会把瑞亲王唯一的骨血怎么样的。 可那毕竟是皇上啊！ 万一晴天说错话惹他生气了…… 叶大嫂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汪维看出叶大嫂的想法，心里嗤笑她胡思乱想。 要不是看在岑老的面子上，他才懒得在这儿跟叶家人废话呢。 不过他嘴上却还是道：“皇上疼爱晴天姑娘都疼爱不过来呢！” 晴天此时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看看汪维，又扭头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 “爹，娘，你们不跟我一起去么？” “皇宫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叶大嫂咬牙道，“你乖乖去，娘在家给你做好吃的，这样你一回来就能吃到了，好不好？” “真的么？”晴天一听，顿时高兴起来，“那我要吃三不沾。” “好，娘给你做三不沾。”叶大嫂点头。 汪维见状还想，小孩子果然就是好哄，给点儿好吃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谁知当他把晴天请上马车之后，孩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刚才的开心都是装出来的？只为了不让养父母担心么？ 汪维此时才突然想到，晴天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她不但继承了瑞亲王过目不忘的本事，似乎还隐隐有青出于蓝的架势。 根据他在宫中多年的经验，跟身份尊贵的小孩子打交道必须要多加小心。 而跟身份尊贵又聪慧的小孩打交道，那更是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小孩子都是些天真和残忍并存的存在。 一旦当他们还同时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时，谁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目送宫中的马车驶出胡同，叶大嫂终于站不住了，“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叶老大原本还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发呆，被媳妇吓得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去扶她。 “别，别碰！”叶大嫂一脸痛苦地说，“我的脚好像扭了。” 秦鹤轩也回过神来，立刻吩咐道：“松涛，速去瑞亲王府报信！” 他不知道皇上今天究竟是突发奇想还是早就跟瑞亲王通过气了。 安全起见，还是去送个信比较好。 听了秦鹤轩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瞬间松了口气。 对对，他们两个不能入宫，但是瑞亲王夫妇可以。 有他们在，肯定会护着晴天的。 晴天跟着汪维坐车来到宫门口，下车后又换成辇轿。 入宫后，汪维就没有坐的资格，只能跟在旁边走了。 他其实挺担心晴天会哭闹的，谁知一路下来发现，这孩子的情绪似乎比他还要稳定。 晴天此时坐在辇轿上，还有心思四处打量。 她第一次入宫，看哪里都觉得新鲜。 所以她想多看看，回去好讲给叶老大和叶大嫂听。 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宫女内侍。 只不过她们离老远看见辇轿旁边跟着的是汪维，便立刻靠边，垂手肃立，等辇轿过去了才刚继续走动。 晴天坐得又高，看了一路别人的脑瓜儿顶，都不知道那些宫女姐姐们长得好不好看。 宫里的地方太大，也不知走了多久，晴天都快被晃睡着了，才终于停在一栋房子前面。 晴天抬头一看，门口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天一楼。 宫人将辇轿放下，汪维扶着晴天下来，引着她往里走，道：“晴天姑娘这边请，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到了这里，晴天才终于稍稍有了一丝紧张。 虽然从未见过，但她从戏文和魏先生的故事里，也多少有过一些了解。 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他一句话就可以砍掉别人的脑袋。 晴天不免有点担心，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汪维刚将晴天领进门，就被皇上一个眼神给打发出去了。 晴天一个人站在对她来说大得有些过分的正殿内，看着坐在上面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然后她的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极度安静的殿内，却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似的。 晴天有点尴尬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 她们一大早从榕溪村出发，回到京城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就被带到宫里来了。 早晨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 坐在上面的皇上见状顿时笑了，问：“饿了？” 晴天听他语气还算和善，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汪维这事办的，都没让你吃饭么？”皇上微微皱眉，然后扬声道，“来人，备膳。” 门外的汪维闻言一拍脑门，刚才就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可惜已经晚了。 他赶紧安排人去御膳房传膳。 殿内，皇上正好借着这个话题跟晴天聊了起来。 “你平时在家是不是经常吃岑老爷子做的饭？今日正好尝尝御膳房的手艺，看看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不料晴天却道：“家里平时吃的饭大多都是厨子做的，有时候我娘也会亲自下厨。 “我娘说太姥爷年纪大了，怕他累着，所以都不让他做这些事了。” 在听到“我娘”这两个字的时候，皇上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第606章 真诚才是必杀技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接到消息，吓得急忙换了衣服就进宫去了。 他们倒不是怕皇上把晴天怎么样。 皇上又不是暴君，不可能跟个孩子计较。 主要还是怕晴天年纪小，万一被吓着了就更不想认他们两口子了。 皇上估计也早就猜到他俩会来，所以宫门口的侍卫压根儿就没多问，看到是瑞亲王夫妇就直接放行了。 但是两个人还是来晚了。 到了天一楼之后，直接被领到了一旁的偏殿内。 晴天正在汪维的伺候下吃饭呢！ 瑞亲王妃看到就觉心里一紧。 汪维是什么人？ 那可是皇上身边最贴身伺候的人。 除了皇上之外，宫里其他主子能不能有资格被汪维伺候，那都得看对方得不得皇上欢心。 朝中大臣见到汪维，都得恭敬地称呼一声汪公公。 这样一个人，此时正在伺候晴天吃饭。 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皇上还挺喜欢晴天的？ 瑞亲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汪维。 这不是国家大事，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 汪维自然乐得卖瑞亲王一个人情。 他笑呵呵地说：“皇上跟晴天姑娘聊了一会儿，很是喜欢晴天姑娘。 “得知晴天姑娘没吃饭，还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饭菜，让老奴好生伺候呢！ “皇上还说，若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入宫，便让您二位直接带晴天姑娘出宫便是。”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闻言对视一眼，看来想知道皇上刚才跟晴天说了什么，只能等出宫之后再问晴天了。 很快，晴天这边就吃饱了。 汪维命人把东西都收拾下去，自己也告退了。 “晴天！”瑞亲王妃这才赶紧走到晴天身边，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 她本来还想问她第一次入宫有没有害怕，但是想起她刚才吃饭吃了不少，可是完全看不出害怕的样子。 晴天看着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也有点纠结。 虽然她已经想好要认他们了，刚才也答应了皇上伯伯。 但是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跟叶老大和叶大嫂说…… 于是晴天便问：“你们能送我回家么？” “当然可以。”瑞亲王妃赶紧咽下一肚子的疑问，“你刚吃完饭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没事，我着急回家。”晴天说着从椅子上跳下来。 瑞亲王心道，看来还是吓着了，这是多一会儿也不想在皇宫里待了。 说来也是，这毕竟是皇宫，谁第一次来不害怕啊！ “行，那咱们这就出宫！”瑞亲王本来还想去见一见皇上，此时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入宫跟皇兄说话的机会多的是，先把孩子送回去再说吧。 回去的马车上，瑞亲王没忍住问：“刚才皇上都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问了问我多大了，识不识字，读了什么书，喜欢什么东西，还问了我有关家里爹娘的事儿。” 瑞亲王妃赶紧接着问：“那晴天是怎么回答的？” 这下晴天回答得更是简单。 “就是实话实说呀！” 行吧，这问了跟没问一样。 瑞亲王还是不死心地问：“那你还记得皇上最后跟你说什么了么？” 晴天当然记得。 别说最后了，从头到尾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但她现在还不能说。 于是她便顶着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目光摇了摇头。 她心里还暗想，自己只是不说，这样应该不算撒谎吧？ 毕竟娘总说，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 瑞亲王夫妇见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好再逼孩子。 出宫后，马车一路直奔岑府。 府上的人此时都紧张得很。 原本到家就该吃饭的，结果谁也吃不下去，全都焦急地等着宫里的消息。 叶大嫂还忍不住道：“今个儿早晨起得早，晴天还没睡醒，早饭就随便吃了几口。 “在车里醒了之后就跑去跟秦小少爷玩双陆棋，也没吃什么东西。 “这到家连门儿都没进就被接入宫了，孩子这会儿怕是得饿坏了。” 叶老大被她念得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道：“放心吧，宫里什么都有，还能缺口吃的了？” 宫里自然不缺吃的，但是缺不缺和能不能吃到那可是两回事。 叶大嫂刚想还嘴，就听到下人在外面大喊：“晴天姑娘回来了！” 这下子岑老、叶老大和叶大嫂全都立刻站起来往外跑。 “哎呦，总算回来了，娘都快担心死了。”叶大嫂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饿不饿，娘给你留了午饭。” “娘，我不饿，我在宫里吃过了。” 晴天拉着叶大嫂，另外一只手又伸过去拉住叶老大。 “爹，娘，你们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们说。” 不知道为什么，叶大嫂听了这话，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 看着还站在门口没有走的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她就更慌了。 该不会是皇上下旨，要求晴天必须要认祖归宗了吧？ “什，什么话啊？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虽然这是必然的结果，但是突然意识到这天可能要到来的时候，叶大嫂还是有些承受不起，说话都磕巴起来。 “爹，娘，你们救了我，还一直疼我爱我，我都是知道的。 “我早就把你们当做亲爹娘一般了，也从来没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爹娘……” “好孩子，这不怪你，爹娘疼你爱你都是发自内心的，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你亲爹娘也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也都是很爱你的人。” 主食竟然是大米饭，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的小米粥。 这生活条件，看着可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叶老大几个人越聊越欢。 韩春玲早就吃饱了，一边跟叶老太太聊天一边等着叶东明。 可看叶东明那样儿，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 “他们男人喝起酒来就没个时候了。”叶老太太道，“要不你去厢房屋里躺会儿？” 韩春玲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点点头起身，之前一直放在腿上的衣料滑落在地。 第607章 都是晴天的东西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刚才将晴天送到岑府之后，晴天下车前跟他们说，请他们先等一会儿再走。 夫妻俩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 此时看着晴天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都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叶老大和叶大嫂看着晴天转身离去的背影，都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圈儿。 岑老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极其不好受。 这段时间，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的难受和挣扎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对方毕竟是皇家。 俗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 更何况跟皇家相比，叶家甭说是什么胳膊了，连根小拇指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根长在手指头上的汗毛。 拖的时间越长，对叶老大和叶大嫂越是不利。 晴天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面前，开口道：“爹，娘。” “诶，诶！”瑞亲王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当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瑞亲王妃更是直接泪如雨下。 她蹲下身，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哭着道：“我的儿啊，你都不知娘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娘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每每看到跟你年岁相仿的孩子就会想，如果我的宝儿还在，应该也是这么大了。 “应该会坐了，应该能站了，应该会叫爹娘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这几年过得太不容易了。 “万万没想到我的宝儿在外面竟过着那样的日子…… “都是爹娘不好，让你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苦……” 这些话已经在瑞亲王妃心里积压了许久。 之前晴天对他们的态度一直很排斥，她根本提都不敢提。 此时听到晴天开口叫娘了，她才终于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叶大嫂在后面听着，也替她觉得心酸。 她一直没生过孩子，刚开始肯定也有过难受，但是时间久了便也接受了 可瑞亲王妃是生了孩子又失去了，这个痛苦，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应该很难真正理解。 不过叶大嫂觉得自己此时真切地感受到了瑞亲王妃的痛苦。 如果她真的命中无子，老天爷又为何要把晴天带给她，却又只给了她不到一年的时间，又要让她面临失去的痛苦。 但如果老天爷让她再选一次，她肯定也还是会选择救下晴天。 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快乐时光，却也好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叶大嫂一边看着瑞亲王妃抱着晴天哭，一边也跟着掉眼泪。 叶老大终于看不下去了，生怕等会儿瑞亲王夫妻带走晴天的时候自己会绷不住。 他干脆转身回到房中，开始动手给晴天收拾起东西来。 晴天睡惯了的枕头、褥子。 晴天必须要抱着才睡得好的小被子。 晴天喝水的水杯，上次那个摔破了，岑老也不知从哪里又给她找了个一模一样的送过来，只可惜这还没用几天就要带走了。 还有晴天的玩具，衣服鞋帽，等等等等…… 三间屋子里，几乎一多半都是晴天的东西。 每看到一样东西，叶老大就忍不住想起一家三口相处的画面。 他最后终于控制不住，抱着晴天的被子哭了出来。 晴天被瑞亲王妃抱着哭诉，也听得心里酸酸的，时不时抬手帮她擦擦眼泪。 瑞亲王率先平复了情绪，对妻子道：“如今孩子找到了，这些话说过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咱们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对，对，说的没错，我不哭了，我该高兴才是。” 瑞亲王妃稍稍松开晴天，自己扯出帕子擦擦眼泪。 她笑中含泪地看着晴天道：“爹娘早就叫人把你住的院子收拾好了。 “你跟着娘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你就告诉娘，娘立刻叫他们去改。” 她现在激动得一口一个娘的自称，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闺女终于肯管她叫娘了。 瑞亲王也不甘示弱道：“爹早就叫人给你准备了许多玩具，院子里还给你做了秋千，木马，搭了葡萄架。 “你若是喜欢，爹回头带你去京郊的庄子上学骑马，打马球……” 这话越发听得叶大嫂心里发酸。 但是她却又忍不住想，这都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带给晴天的生活。 成为瑞亲王府的小主子，显然会让晴天生活的更好。 只要孩子过得好，她就也替孩子高兴。 瑞亲王越说越兴奋，想着孩子都已经管自己叫爹了，便直接问：“晴天，要不要现在就回去看看你的院子？” 晴天既然已经决定要认亲生父母了，自然也不会再扭扭捏捏，听到他这样问便点点头。 然后她还特意走到叶大嫂面前道：“娘，那我过去看看。” 叶大嫂听着这声娘，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泪崩。 这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孩子管自己叫娘了吧？ 叶大嫂含着泪点点头道：“好孩子，去吧！” 她说完又扭头往自己身后看了一圈，却没看到叶老大的身影。 “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关键的时刻，跑哪里去了？”叶大嫂心下焦急，想让人赶紧把叶老大叫来见孩子最后一面。 虽说以后也未必再也见不到了，但是想也知道见面的机会肯定少之又少，而且还会越来越少。 等晴天真的上了玉牒，有了封号的话，他们再见到晴天说不定都要磕头行礼了。 “晴天，你稍等，我去叫你爹……我去叫他出来。” “娘，没事，我先过去看看。”晴天说完就跟着瑞亲王夫妇走了。 眼瞅着瑞亲王府那辆华丽的马车关上了门，叶大嫂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谁剜走了一块肉，空落落地疼。 她也不知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最后失魂落魄地被丫鬟扶着回了房间。 叶大嫂一进屋就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她抬头细细一看，发现房间里跟晴天有关的东西竟然全都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了？”叶大嫂大惊失色。 叶老大蹲在一旁，低着头，一边把东西往箱子里装一边道：“当然是把东西收拾好给孩子送过去了。” 此言一出，两口子全都忍不住了，抱头痛哭。 第608章 恭迎小主子回家！ 晴天跟着瑞亲王夫妻上了马车。 孩子的表现很是平静，瑞亲王夫妻却一直在偷偷地交换眼神。 对他们来说，晴天这转变实在是太突然了。 该不会是进宫之后被皇上给威胁了吧？ 瑞亲王妃用眼神询问。 瑞亲王闻言皱眉，虽说皇兄之前就催促过他，让他不要优柔寡断，尽快解决这件事。 但是皇兄也不至于会去威胁恐吓一个小孩子吧？ 于是就在两个人惊疑不定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瑞亲王府门口。 晴天这件事，最近在瑞亲王府就是最大的事儿。 孩子终于肯叫爹娘了，跟着上车回来了，早就有人快马提前回来报信儿了。 此时以管家为首，府中各处的大小管事，但凡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的人，全都聚集在门口等着迎接小主人了。 晴天刚从车里钻出来，还不等看清楚瑞亲王府的大门，就看到面前一大群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恭迎小主子回家！”跪在最前面的管家大声道。 后面众人也赶紧跟着道：“恭迎小主子回家！” 晴天有点被这阵仗给吓到了。 原以为秦府就已经够有排场了，但是跟瑞亲王府一比，显然还是不够看的。 瑞亲王敏锐地发现晴天稍稍瑟缩了一下，急忙道：“行了，你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都跟这儿堵着了！” 把下人们驱散之后，瑞亲王顺势抱住了还站在车辕上的晴天，道：“进去还要走好远，爹抱着你好不好？” 晴天这次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瑞亲王顿时笑开了花。 管家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道：“小主子，您的院子，家里是一早就预备好的。 “这些年里，王爷和娘娘闲着没事就会过去坐坐。 “如今总算把您给找回来了，院子也都重新翻新收拾过了。 “您看看喜不喜欢，若是有哪里不喜欢，您只管吩咐老奴，老奴立刻叫人来改。” 管家这话倒是没有撒谎。 当初瑞亲王妃刚发现有孕在身，瑞亲王便立刻叫人把院子给准备出来了。 后来他们以为孩子夭折，但院子却一直还留在那边。 那些在怀孕期间为了迎接孩子准备的东西也全都原封不动地摆在房间里。 瑞亲王或是瑞亲王妃一旦想孩子了，就会到这边来坐一会儿。 当瑞亲王查出当年闹的误会之后，他们夫妻俩就忍不住开始往这院子里添置新东西。 刚开始还只是隔三差五的，看到有适合小女孩儿的玩意儿摆设就忍不住往家里买。 而这一情况在找到晴天之后，几乎达到了一种癫狂的程度。 原本给孩子准备的是个三进的跨院，后来因为夫妻俩买的东西太多，小院的库房都装不下了，只能又把旁边的一个院子合并进来。 作为经手了所有一切的管家，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小主子在夫妻二人心目中的地位了。 瑞亲王一路抱着晴天走到院子门口。 院门上没有挂任何匾额。 “回头你可以自己给院子取个名字，到时候爹写好叫人去做成匾额给你挂上，好不好？” 瑞亲王如今开口必自称为爹，恨不得把自己这个新身份昭告天下。 瑞亲王妃更加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赶紧进去看看，看孩子喜不喜欢。” 她之前特意观察过岑府那边晴天的房间，很多摆设都是照着那边来安排的。 但是比起岑府，瑞亲王府这边显然更加奢华。 瑞亲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兄弟感情一直还算和睦。 一年到头，宫里的各种赏赐不断。 偏生王府又人口简单，夫妻俩根本用不完那么多的贡品。 如今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全都用在了孩子的房里。 所以这房间虽然看起来挺贵，但实际上可以说是贵的没边儿了。 家具一水儿都是小叶紫檀打造的。 正房墙角摆着一个西洋运来的巨大座钟。 光是一个座钟就分为了三层，里面还有黄铜做成的小人儿。 每到整点的时候，小人儿就会根据时辰做不同的事情。 这个座钟是当年一个西洋小国举全国之力打造出来的。 千里迢迢运到大齐，进贡给了皇上。 之前一直都被摆在天一楼中。 这次还是瑞亲王亲自去宫中找皇上给讨来摆在女儿房中的。 发现晴天一进屋，目光果然第一个落在了座钟上，瑞亲王心里跟喝了蜂蜜似的甜。 他得意地对瑞亲王妃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闺女肯定喜欢这个。” “行行行，你厉害。”瑞亲王妃心情极好，笑着催他进屋，“赶紧进屋看看，看我准备的东西闺女喜不喜欢。” 东次间是平日起居的地方，靠南墙摆了个软榻，上面的一应铺陈用的都是最好的。 哪怕是看着最不起眼的引枕，用的都是贡绣。 在里面一间就是卧房了。 别的不说，光是那张全都用小叶紫檀打造的拔步床，就已经能让识货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了。 床上的被褥枕头，床帐纱幔一应俱全，可见是早就准备好了，晴天随时都可以住进来。 窗边的条案上放着一排妆奁和首饰匣子，大到项圈璎珞，小到珠串耳坠子，全都是瑞亲王妃这些年想孩子的时候陆续添置的。 本以为只是给自己一点儿念想，万万没想到竟然还真有用到的一天。 饶是这样，她还惴惴不安道：“别的东西都是齐备的，只是衣服什么的需要时间，绣娘们还没做好，所以……” 自打知道晴天是自己的女儿之后，瑞亲王妃就已经找了家绣庄开始做衣服了。 只不过她的要求太高，还特别精益求精，人家做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如今房中的衣柜里还是空的，不然也早就被塞得满满的了。 晴天道：“没事儿，我自己有好多衣服，太姥爷给我买了很多，二婶儿也给我做了许多衣服。” 一听晴天提起叶二嫂，瑞亲王妃的心情瞬间复杂起来。 当初她和晴天一起被抓，就是因为叶二嫂做的那套衣服。 但偏偏又是因为这个，让她找回了自己的女儿。 第609章 什么？爹娘这是不要我了么？ 瑞亲王妃带着晴天看过卧房之后，瑞亲王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晴天去了西屋。 西屋里摆满了瑞亲王从各处搜罗来的玩具，摆件儿。 什么泥人儿，木偶，石雕，玉器，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和西洋物件儿。 就连之前叶老三做的那套又贵有难买的西洋积木，屋里的架子上居然都摆着一套。 瑞亲王见晴天的视线在屋里环视一周，最后落在架子上的积木盒子上，赶紧示意管家把积木捧下来。 “晴天喜欢这个？” 晴天看着积木道：“这个挺贵的，而且还挺难买的吧？” 当时明明都还没有找到她，居然还费尽心机买来积木给她预备着…… “没事儿，只要你喜欢，爹娘又不是买不起！”瑞亲王一摆手，不当回事儿地说，“你想要什么就跟爹说，就算爹买不到的，还有你皇伯伯呢！” 看着他这样，晴天最终没好意思说，这套积木她也有，而且就是她三叔做出来的，之所以卖那么贵，全是因为秦鹤轩的运作。 算了，就让他高兴高兴吧！ 看完西屋玩具和摆设之后，瑞亲王又抱着晴天往后走，指着第三进还空着的正房道：“爹打算把这里给你收拾成书房你看如何？ “东边两间作为书房，西边两间你若是喜欢还可以叫人给你布置成琴房和棋室。 “到时候爹找人来教你弹琴，下棋……” 瑞亲王此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了。 瑞亲王妃怕他这样说给晴天的压力太大，赶紧道：“当然，并不是说你非要学这些才行，还是要看你自己喜欢，你想学什么咱们就学什么。” “对对！”瑞亲王回过神来也赶紧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儿。” 晴天对弹琴没什么兴趣，但是下棋她还是挺想学一学的。 不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眼见屋子都参观完了，晴天才道：“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喝口水吧？”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顿时自责起来。 “你看我，光顾着高兴去了，都忘了让人给孩子准备水喝了。” 管家赶紧下去安排，不多时，新晋的一家三口便坐在了小院的花厅之中。 院子里的花厅是给晴天准备的待客之所。 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布置得十分精巧。 北边门外两侧种着绿植和树木。 南侧的窗外花开得正好，从屋内看出去美不胜收。 三个人刚刚坐定，管家便带人端着点心和茶水上来了。 因着晴天年纪小不敢给她喝茶，还单独给她准备了果饮。 晴天喝了口水，想着之前在天一楼看到的皇上的样子，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管家一愣，下意识去看瑞亲王的眼色。 瑞亲王气得一拍椅子扶手道：“看我做什么，晴天让你们都退下，没听到么？” 管家吓得赶紧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还顺手把花厅的门帮他们关上了。 瑞亲王妃见没有其他人了，这才询问：“晴天，你有什么事想跟我们说么？” 晴天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是我的亲生爹娘，你们都很爱我，对我很好。 “但是如果没有爹娘的话，我可能早就死在逃荒的路上了，都不可能来到京城，更别说跟你们相认了。” 听到这里，瑞亲王赶紧保证道：“晴天，你放心，我们真的都很感激叶老大和叶大嫂，也会好好答谢他们的。” “他们救了我、收养我，不是为了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还是要表达感谢不是么！”瑞亲王赶紧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们都特别特别感谢他们的。” “昨天我回村里，奶奶跟我说，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 “今天皇伯伯召我入宫的时候，也问我自己是怎么想的，然后我一下子就想通了。” 瑞亲王跟瑞亲王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你想通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在亲生爹娘和爹娘之间做选择？我都要不就好了？” “都要？”瑞亲王都听糊涂了，“这如何都要？” 瑞亲王妃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难道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还不能完全属于自己么？ “你们是我的爹娘，他们同样也是。”晴天语出惊人道，“一对夫妻可以有很多个孩子，那我有两对父母，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瑞亲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太好使了。 晴天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就让人这么费解了呢？ 他琢磨了半天，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真是皇上跟你说的？” “皇伯伯没有直接说，但是他让我说自己的想法，我说了之后他也没有反对，那就应该是赞同吧？” 与此同时，宫中正在听秦松胤汇报政事的皇上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秦松胤见状忙起身关切地问：“皇上您没事吧？这两日晚上有点凉，您千万要保重龙体。” 皇上揉了揉自己莫名有点发热的耳朵，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没事，你继续说。” 秦松胤见他当真没事，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而此时的瑞亲王府，瑞亲王和瑞亲王妃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说不出的僵硬。 最后还是瑞亲王妃忍不住问：“那晴天可想过，这该如何生活啊？” 晴天毫不犹豫道：“我可以两边轮流生活呀！ “等我长大以后，我就去努力赚钱，买一座大宅子，让你们和我爹娘都搬进去，这样咱们就能都住在一起了。” “……”瑞亲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瑞亲王府就足够大了，不如现在就让他们搬进来一起住！” 与其要承受女儿找回来还不能天天看到的痛苦，他宁愿去接受叶家人。 谁知他倒是想接受，晴天还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呢！ 她直接摇头道：“不行，这里是你的宅子，我爹娘肯定不会来住的。” 恰好此时，管家小心翼翼地敲门来报：“王爷，娘娘，小主子，叶家人把小主子的行李和东西送过来了。” 晴天一听这话就傻眼了。 什么？爹娘这是不要我了么？ 第610章 你们都走，我不要你们伺候！ 晴天急得不行，直接往外跑。 虽然这一路都是被瑞亲王抱进来的，但是她早就记住了路线。 瑞亲王府的下人谁也不敢拦她，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也只能在后面跟着。 晴天一路跑到门口，便看到正在从车上往下抬箱子的叶老大。 她猛地扑上去，整个人趴到箱子上：“爹，娘，你们这是干啥啊！” 叶大嫂听到晴天还管自己叫娘，顿时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道：“我知道，王府给你准备的东西，肯定比以前的好。 “只是怕你用惯了以前的物件儿，所以才收拾收拾给你送过来。 “你若是喜欢就继续用，若是不喜欢，千万别扔了，再让我们拿走好不好？” 留不住孩子，留下一些东西也算是个念想儿。 晴天却道：“娘，那我回家用啥啊？” “啊？”一听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都呆住了。 回家？回哪个家？ 晴天不是已经认了亲爹娘么，还要跟自己回家么？ 听着晴天还在管叶老大叫爹，瑞亲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但是之前他们两口子私下也聊过这件事儿。 叶家人跟晴天非亲非故，还能在逃荒路上用粮食把晴天救下来，一直这样疼爱，实在是十分难得的事儿。 他们虽然没经历过逃荒，但是这种事儿听也是听过的。 在那种时候，别说不是亲生的了，就连亲生的都有被放弃的。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游彬那个案子。 出事之后亲儿子都直接不管老子了呢！ 所以叶家两口子对晴天的疼爱，那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没有他们，晴天早就死在逃荒路上，被人…… 那可真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瑞亲王还是强压下了自己心里翻滚的醋意，开口道：“晴天说了，她虽然认了我们，但你们也依旧是她的爹娘。 “这些东西你们都拿回去吧，孩子回去住的话还用得上。 “至于以后孩子愿意住在哪边，都随她的意思便是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简直被这个好消息给砸蒙了。 若不是晴天还在上头趴着，叶老大差点儿都要把手里的箱子给丢了。 叶大嫂赶紧把晴天抱下来，让叶老大把箱子重新放回车上。 虽然她觉得晴天是个很好很懂事的孩子，但说实话，即便夫妻俩再努力，也没办法让晴天过上瑞亲王府的生活。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嫌贫爱富，只会觉得哪边更舒服而已。 刚开始晴天可能还会舍不得他们，但他们跟晴天毕竟也只相处了不到一年。 时间长了，孩子跟亲生父母处出感情之后，那就不好说了。 但是只要能再多留住孩子一段时间，哪怕明知道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太久，叶大嫂也都觉得是自己赚到了。 瑞亲王妃如今也是做娘的心情，笑中带泪地说：“晴天这孩子想得可长远了，说以后要赚大钱，买个大宅子，把咱们都接过去一起住呢！” 晴天闻言连连点头，抬手比划着，像是要把四个人都圈进去似的。 “到时候一家住东院，一家住西院，我们全都住在一起！” “那娘可就等着你赶紧长大赚钱了！”叶大嫂闻言也笑了。 无论以后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此时有晴天这句话，叶大嫂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不管两边大人是怎么想的，在晴天看来，这件事总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不过此时还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晴天今天住在哪里？ 是跟着叶老大和叶大嫂回去，还是直接留在王府？ 四个大人面面相觑，全都不敢问。 瑞亲王夫妻是怕晴天不愿意留下，叶老大夫妻俩是真的有点怕。 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以前可从来都没接触过如此身份的贵人。 一想到以后说不定还要经常接触，两口子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晴天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想了想道：“我今天先回太姥爷家住吧，明个儿还要去读书。 “我去读书的东西还都在家呢！” 一听这话，叶老大赶紧悄悄把车上的箱子往里推了推。 晴天的小书包、用惯了的文房四宝和她练字的字帖什么的此时可都在箱子里装着呢！ 他生怕瑞亲王突然反悔，让他把东西全都留下。 瑞亲王听了这话也悔不当初，自己刚才装什么大度！ 晴天扭头看向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想着都叫爹娘似乎有些难以区分，便道：“父亲，母亲，我今天先跟爹娘回太姥爷家了，下次再来王府住几天。” 瑞亲王闻言皱眉，叫父亲母亲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跟爹娘二字一比，怎么就像是一下子被划分出亲疏远近来了？ 还不等他表示抗议，就听瑞亲王妃已经急着追问：“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呀？” 晴天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道：“那我以后每个月上半月住在太姥爷家，下半月就搬过来住？” “行，行！”瑞亲王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口答应下来再说。 她答应完了才想到，今个儿才初五。 到月中还得等十天呢！ 但既然都已经答应下来了，她也不好意思立刻当着孩子的面儿反悔。 叶老大和叶大嫂就跟在做梦似的，明明是去送行李的，结果东西没送出去不说，居然还把孩子给接回来了。 “晴天，晚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叶大嫂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回到岑府，瑞亲王府的管家后脚就追过来了。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好几个婆子丫鬟，说都是瑞亲王妃亲自挑的人，要留下伺候晴天。 岑府也有下人，但是叶老大一家一直不习惯有人贴身伺候，所以他们的院子里一直只有两个粗使丫鬟，负责一些打扫院子，烧水送水之类的粗活。 如今屋里突然被塞进来好几个人，全都围在晴天身边。 别说叶老大和叶大嫂了，连晴天自己都觉得别扭死了。 晴天开始还勉强忍耐着，结果晚上睡前，婆子丫鬟们围上来要帮她洗漱更衣，她终于受不了了。 “你们都走，我不要你们伺候！” “小主子饶命！”婆子丫鬟们瞬间跪了一地。 第611章 觉得她年纪小好欺负？ 晴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整个人都被吓得躲到叶大嫂的怀里去了。 “娘！” 叶大嫂其实也受不了自家屋里有这么多外人。 但这是瑞亲王妃送来伺候晴天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着。 可这会儿见她们都已经吓到孩子了，她顿时忍不下去了。 “晴天都说了让你们回去了，你们是听不懂还是觉得她年纪小好欺负？ “还是要等我下次见面问问瑞亲王妃，难道这就是你们瑞亲王府的规矩？” 见叶大嫂恼了，几个丫鬟婆子这才终于不再一窝蜂地为上去了。 其实她们的想法也不难理解。 瑞亲王夫妻的生活，说好听了是悠然自得，说不好听了就是无欲无求。 所以瑞亲王府的下人们也都没什么太大的奔头儿。 如今好不容易把小主子找回来了，看着瑞亲王夫妻宠孩子的架势，被选中的几个人自然都憋着劲儿想要在晴天面前表现自己，巴不得立刻赢得小主子的好感，那以后在瑞亲王府的地位可就稳固了。 只可惜她们在瑞亲王府这些年日子过得太闲适，实在没有什么争宠的技巧。 她们用力过猛的结果，便是把晴天给吓着了。 看着晴天把头埋在叶大嫂怀里，看都不看她们，而叶大嫂又态度强硬，几个人终于后知后觉，她们可能是用错了方式。 为首的嬷嬷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叶大嫂瞪了一眼，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几个人出去之后，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孔嬷嬷，这下可如何是好啊？那个叶大嫂若真是去告状，娘娘肯定饶不了咱们。” 孔嬷嬷原本还只在担心晴天不喜欢她们贴身伺候该怎么办。 此时听了丫鬟这话，登时又添了一重担忧。 另外一个丫鬟见状赶紧道：“孔嬷嬷，既然小主子让咱们回去，不如咱们直接回王府主动向娘娘请罪吧？ “就算挨骂挨罚，也总比被别人一状告到娘娘面前强吧？” 孔嬷嬷一听，这话的确也有道理。 “都怪我，总觉得照顾小主子是个很简单的活儿，从一开始就准备得不够充分。”孔嬷嬷自我检讨道，“我这就回去向娘娘请罪。” 瑞亲王妃这边刚把几个人送过去，还不到晚上，就听说被退回来了。 “娘娘，孔嬷嬷求见，说要向您请罪。” 瑞亲王妃正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呢，立刻道：“让她进来。” 孔嬷嬷进来之后便是一顿深刻的自我检讨。 “老奴只是想伺候好小主子，但是小主子可能是还不适应有人伺候，然后叶大嫂就打发我们回来了，还说我们若是不听话，就要来找您告状呢！” 孔嬷嬷跪伏在地上，说完之后却半晌都没听到瑞亲王妃的反应。 她壮着胆子，悄悄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正好跟瑞亲王妃四目相对。 孔嬷嬷被吓得浑身一抖：“娘娘，老奴……” “叶大嫂从不是这样的人，到底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要等我自己去问了晴天再回来收拾你。” 孔嬷嬷心中暗叫不好，没想到自己这一招非但没能抢占先机，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这边还吭哧吭哧地往外挤呢，瑞亲王妃直接叫人把剩下几个人全都叫了进来。 “你们谁来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见孔嬷嬷面色难看，摸不准情况，一下子都不敢贸然开口了。 最后还是瑞亲王妃点了个人道：“碧蕊，你来说说看。” 碧蕊是几个丫鬟里年纪最小的，被塞进来也是因为她平时老实肯干话不多，方便使唤。 此时被瑞亲王妃点到，她便一五一十将今日发生的事儿全都说了。 瑞亲王妃越听面色越阴沉。 “你的确是应该来找我主动请罪，只可惜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说是请罪，实则不过是来抢先推卸责任，甚至还想要挑拨离间？ “看来我虽然还没老，但是真的有些糊涂了，居然选了你过去伺候晴天。” 孔嬷嬷听了这话，浑身抖如筛糠，连连磕头：“娘娘，老奴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您再给老奴一个机会……” 瑞亲王妃却理都懒得再理她，直接对碧蕊道：“以后你就负责贴身伺候晴天，现在就回岑府去，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奴婢明白。”碧蕊行了个礼，然后再次回到了岑府。 碧蕊的行事作风跟孔嬷嬷完全不同，她到了岑府，回到叶老大一家三口住的院子，根本都没进屋，而是找到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询问平时主人的习惯，然后直接接手了她们的活儿。 于是晚上的时候，叶大嫂准备给晴天洗漱，就发现进屋送水的人不是以前那个丫鬟，而变成了碧蕊。 “游娘子，娘娘命奴婢来伺候晴天姑娘，您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这下倒把叶大嫂给整不会了。 碧蕊就算是丫鬟，那也是瑞亲王府的丫鬟啊！ 听说大户人家丫鬟都比普通人家的女儿还要金贵。 别的不说，光看碧蕊的穿着打扮就跟岑府的丫鬟大不相同。 更不要说她端着木盆的一双手，比叶大嫂的手还要白皙细嫩。 叶大嫂赶紧伸手接过木盆道：“哪儿能让你做这样的粗活。 “其实我们屋里真的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也就是给晴天洗漱这点事儿，我自己顺手就做了，也做习惯了…… “我知道是王妃娘娘让你来的，要不你就在这边住几天，等下半个月晴天去王府之后，再由你来照顾？” “那奴婢也得先让晴天姑娘习惯习惯不是？”碧蕊笑着说，“游娘子不必担心，就把我当府上的丫鬟一样便是。”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叶大嫂还是有些放不开。 碧蕊倒也不急于求成，也不拼命往晴天跟前儿凑。 但是她也不离得太远，总是在晴天周围不远处候着。 而且碧蕊特别有眼力见儿，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可时不时就能上前帮着搭把手。 于是几天功夫就跟叶大嫂和晴天混熟了。 第612章 晴天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眼瞅着快到月中了，瑞亲王妃这几天忙碌得很。 一边叫人催促绣坊赶紧把衣服都做出来，一边还要督促家里的绣娘们给晴天做各种贴身的衣物和帕子、荷包等物。 王府内不但重新雇了新的厨子，还把所有下人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但凡还有类似孔嬷嬷那样的，全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这可是瑞亲王妃嫁过来之后第一次这般大动干戈，府中那些懒散惯了的下人一个个都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全都把皮子绷紧了。 叶大嫂这边也在为晴天要去王府住做着准备。 她从一开始将晴天的各种喜好一点点告诉碧蕊，到后来干脆借口自己酒楼太忙，主动帮碧蕊增加跟晴天的接触机会。 这样等晴天去瑞亲王府住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太认生了。 叶大嫂这几日一直担心晴天去了王府会不适应，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叶老大每天都在忙什么。 结果这天傍晚，叶老大比她回家得还要晚。 叶大嫂刚把晴天哄睡着了，见他这么晚回来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最近都出去忙什么呢？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叶老大坐下道：“我这几天都去程老板那边了。” “程老板？你还要去关外？”叶大嫂闻言一愣。 叶老大许久没提这件事，她还以为已经黄了呢！ “之前都说好了，自然是要去的。” 叶大嫂下意识道：“如今晴天找到亲爹娘了，吃穿用度和其他方面也绝对不会亏了她，咱们也没必要这么拼了，把酒楼经营好就够了。” 叶老大却摇头道：“我在酒楼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再说了，瑞亲王府再有钱那也是人家的，我赚多赚少都是我给闺女的。 “只要晴天还认我这个爹，我就得尽自己最大努力给她我能给的。” 叶大嫂没想到叶老大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早就想清楚了。 只听叶老大继续道：“再说了，晴天如今不是还吃着药么？ “大夫说最好能在药里加一些上好的灵芝。 “这玩意儿得去北边的山里找，我争取多弄几棵回来给晴天配药。” “这倒是正事儿。”叶大嫂听得连连点头，虽说瑞亲王府应该也不会缺这种东西，但是自己采回来灵芝肯定比外面买的更靠谱一些。 “那你们打算啥时候出发啊？我好给你收拾行李。” “等把晴天送去瑞亲王府然后我们就走。”叶老大说着看向叶大嫂道，“只是这样一来，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虽说家里还有岑老和游彬在，但是叶大嫂还是一下子就理解了叶老大这话的意思。 他这一走少说也得几个月，能在过年前回来就是好的了。 成亲这么多年，两口子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上次去保镖就已经够久了，但当时叶大嫂身边还有晴天陪着，日子倒也没那么难捱。 “没事儿，我酒楼那边忙得很，你们都不在家我还省心了呢！”叶大嫂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早已经酸楚起来。 第二天晚上，晴天无意中发现了叶大嫂收拾出来的行李。 她开始还以为是收拾好要给自己带去王府的，但是一翻看才发现，收拾出来的并不是她的东西，而是叶老大的东西。 “娘，爹也要跟着我去王府住么？”晴天有点兴奋地跑去问叶大嫂。 结果一句话就把叶大嫂给问蒙了。 “你爹去什么王府啊，你爹是……” “我爹要干啥去？”晴天听得叶大嫂说话说了一半，着急地凑上去问。 叶大嫂正在给叶老大缝挂在身上装东西的褡裢，见状赶紧抬起胳膊，用手肘挡住凑到眼前的晴天。 “你快别过来，这边又是针又是剪子的，小心扎着你。” “那你告诉我，干嘛给我爹收拾行李啊？”晴天执着地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叶大嫂想了想，这事儿也瞒不住，便道：“之前不是说过，你爹要跟程老板他们去关外弄山货嘛！” “啥时候走？要去多久？啥时候回来？”晴天一听这话，问题就更多了，“这些天怎么都没听你们提起这事儿？” “你爹说等明天把你送去王府，他们后天就出发。 “这不是最近事儿太多了么，要不是你爹昨晚回来说，娘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叶大嫂一边说一边缝完最后几针，打了个死结之后，用牙咬断了线头。 她把缝好的褡裢拎起来看看，感觉没啥问题了这才放到一边。 “好在咱们当初逃荒，把家里那些冬衣都带着了。 “去年冬天你爹还说，京城这边没有关外那么冷，以前的厚棉衣都用不着了，让我有空拆洗出来做别的衣裳用。 “幸亏我一直没空弄，如今这不是又要用上了？” 叶大嫂一边说一边把厚衣服都包起来，然后翻看着几双鞋子，有些不满意地说，“衣服虽然有些补丁，但都是好棉花的，厚实抗冻。 “只是这几双鞋着实破了点儿，唯一这双狍子皮的靴子，也穿了好些年，上面的毛都快磨没了，不知道还暖不暖和。 “穿着这个去蹚雪，怕是不够用啊！ “若是早点想起来，就该给他重新做一双新的才好。 “实在不行让你爹出关之后自己想法子再买一双吧！” 叶大嫂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还是把几双棉鞋都包好，跟行李放在了一起。 她不过是随口念叨几句，晴天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第二天到了秦府，她便直接向魏先生说明情况，想上街去给叶老大买双鞋子。 魏先生见她这么有孝心，自然不可能拒绝。 但是魏先生也不可能放她自己上街去买东西。 于是他干脆直接放假半日，让秦鹤轩带着晴天上街去买鞋子。 两个孩子临出门前，魏先生还少不得操心地问：“晴天，你可知道你爹穿多大的鞋子？别再买错了！” “这个我知道！”晴天十分胸有成竹地说，紧接着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只少皮没毛的狍子皮靴子，“我早晨出门前偷偷带出来的，照着这个买准没错。” 第613章 都拿过去，随她挑就是了 京城这边冬天没有关外那么冷，加上此时正是夏天，眼瞅着要入伏了，想买这种厚实的皮毛靴子，实在不太容易。 秦鹤轩陪着晴天几乎把京城有名的鞋帽行、绣坊和皮草行都转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眼瞅着已经快到晌午了，今天两个人上午都没吃加餐，秦鹤轩都已经开始有点饿了，更不要说晴天了。 她肚子咕噜噜的叫声连秦鹤轩都听见了。 秦鹤轩干脆直接带着晴天去了叶大嫂的酒楼，打算先吃点饭再商议其他。 伙计一看来人是秦鹤轩和晴天，赶紧迎了出来。 “小的直接带您二位上三楼吧，三楼清净。” 如今酒楼的人已经都知道了晴天的身份，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从亲切变成了恭敬，比对秦鹤轩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鹤轩直接跟伙计点了几个晴天爱吃的菜，然后道：“行了，你去后厨传菜吧，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了。” 因为逛了一上午都没买到合适的皮靴，晴天整个人都有点消沉。 上楼坐下之后，秦鹤轩便开始帮她想办法。 “要不这样，咱们买一双好的棉靴，然后找一块厚实的皮子，叫人今晚尽快赶出一双皮靴来如何？” “那能来得及么？”晴天闻言抬头看向秦鹤轩问。 秦鹤轩顿时被问得语塞了。 这法子若是能行，之前那几个绣坊也没有把活儿往外推的道理，想来应该是来不及的。 晴天见状顿时又蔫了，趴回了桌子上。 秦鹤轩想帮晴天，但是自己对这方面着实不是很懂。 于是他征求过晴天的意见之后，吩咐松涛去瑞亲王府一趟，问问瑞亲王妃有没有法子能帮忙解决这件事。 瑞亲王妃今日在家，为了迎接晴天第一次回家住，把阖府上下的人都指使得团团转。 晴天的寝殿和院子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可以说就差叫人上房把琉璃瓦都一片片擦干净了。 那干净程度，就算晴天突发奇想在地上打滚儿，都不会弄脏衣服。 好不容易到了午饭时间，下人们也都松了口气，总算能歇会儿了。 他们在瑞亲王府当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往年过年扫房都没有这么仔细过。 好在瑞亲王妃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晌午还特意让后厨给大家加了两个好菜。 下人们凑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起来。 “寝殿和院子都收拾干净了，下午难道还会有别的活儿不成？” “这谁知道呢，娘娘为了迎接小主子回来住，这几日都紧张得不行，已经点了好几日的安神香了。” “我倒觉得小主子看起来挺乖巧的，一点儿也不像是挑剔的样子。” “对啊，小主子长得特别可爱，那眉眼特别像娘娘。” 管家之前一直听着大家闲聊没有说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提点众人。 “这话可别说的太早了，你没看见么，娘娘安排去伺候小主子的几个人，不到一个时辰就都被退回来了。 “为此府中上下都被彻底清了一遍，孔嬷嬷更是全家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所以我奉劝你们，都不要乱想什么，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该怎么伺候好小主子便是了。” 听到管家这话，大家顿时都收了刚才的想法，全都低头吃起饭来。 不过大家午饭还没吃完就得到消息，秦小少爷身边的松涛登门，娘娘午饭都没吃完就直接出门去了。 “娘娘走前没交代下午要做什么么？”管家向来人询问。 来人摇摇头道：“娘娘走的很着急，只叫贴身丫鬟去库房找了些东西，然后换了身儿衣裳就出门去了，别的什么都没有交代。” 就在大家想着这回好了，下午可以休息了的时候，却听管家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下午大家就再加把劲儿，把后花园全都收拾出来。 “我就不按小主子院子那样的标准要求大家了。 “但是该修剪的花木，该清理的枯枝败叶，还有池塘上的浮萍跟品相不好了的荷叶，全都给我收拾干净。 “还有那些长得太过茂盛的蔷薇什么的，今天也全都修剪一下。 “若是伤着小主子，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下人们闻言腹诽不已，后花园本来也不是他们负责的地方。 就算小主子在后花园受伤了，被斥责的也只会是管家和负责后花园的管事和花匠们。 可谁让负责后花园的管事就是管家的女婿呢！ 大家即便心里有所不满，吃过午饭之后也只好去后花园继续干活。 而瑞亲王妃这边，接到秦鹤轩的消息，听得松涛说是晴天同意来向自己求助的，顿时心花怒放。 “不就是皮靴么！”瑞亲王妃笑着说，“库房里有许多皇上赏赐和别人送的皮靴棉靴，王爷平时很少用得到，这回都拿过去，随她挑就是了。” 于是瑞亲王妃也顾不得吃饭，一边吩咐人去库房里把皮靴棉靴全都找出来，一边回房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便急匆匆带着人直奔游记酒楼而去。 秦鹤轩和晴天午饭还没吃饭，瑞亲王妃就已经带着人和鞋子到了。 只见几个王府的下人跟在她身后进来，将手里抬着的两口大箱子放在屋里地上，然后才退了出去。 “姨母，这是？”秦鹤轩感觉应该是皮靴之类的，但是需要抬着两口大箱子这么多么？ 而且刚才听它们落地的声音，里面的东西好像还不轻呢！ 瑞亲王妃的贴身侍女赶紧上前将两口箱子打开，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靴子。 “这边一箱是棉靴，这边一箱是皮靴，只是不知道你……”瑞亲王妃想说你爹，又觉得不太对劲，只能含糊过去道，“也不知道他穿多大的鞋，鞋子这东西，大一点不怕，可以垫鞋垫，但若是小了就不好办了。” 晴天见状立刻从书包里掏出叶老大那双已经少皮没毛的靴子，从椅子上跳下来道：“谢谢母亲，我先比比看大小合不合适。” 第614章 何苦非要跟孩子较劲 王府的下人们看到晴天掏出来的靴子，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虽说靴子被刷得干干净净，但是明显能看到补了又补、修了又修的痕迹。 更不要说上面的毛都快被磨光了，只剩靴筒上还有那么一点点。 她们从未见过有人能把皮靴穿成这个样子还要继续穿，这不是早就该扔掉了么？ 瑞亲王妃也没想到，看着叶大嫂又参加厨艺比试，又开酒楼的，家里的生活竟然这么困难。 尤其这只破破烂烂的皮靴被晴天拿在手里，跟她身上的穿戴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瑞亲王妃忍不住想，别的不说，叶老大两口子对晴天那可真是没的说。 就像之前秦夫人跟她说的那样，她对晴天好，那是因为晴天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可叶老大两口子对晴天那么好，那是当真把孩子疼进了骨子里才能做到的。 别的不说，一般的庄户人家，亲生女儿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更别说是路上捡回来的了。 瑞亲王妃当时听着虽然觉得有理，却也没有太大触动。 可此时却突然对这话有了实质性的认识。 瑞亲王妃扪心自问，如果她遇到这样的事情，虽然肯定也会把孩子救下来，但最多是花点钱让人养着，绝对做不到叶老大夫妻这般程度。 想到这里，瑞亲王妃觉得晴天难以跟他们割舍也很容易理解了。 “也难怪你们着急找皮靴，靴子都穿成这样，肯定不能保暖了。”瑞亲王妃说着，赶紧吩咐丫鬟，“还不快比一比，鞋子大小如何？” 晴天似乎察觉到了丫鬟们对叶老大鞋子的嫌弃，于是扭身躲开了丫鬟伸过来的手，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箱子边，拿起一只鞋比了起来。 一个簇新一个破旧的鞋底在晴天手中贴在一起，不能说不差分毫，但是差距着实不大。 瑞亲王妃在晴天看不到的地方瞪了丫鬟一眼，然后高兴地说：“这可真是太巧了，两个人的脚竟真的差不多大。 “我这就叫人把这两箱子鞋送到岑府去。” 晴天却摇摇头，掏出自己的荷包道：“我只要一双就够了，我给钱……”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就绷不住了，她蹲下身尽量平视晴天问：“宝宝，娘给你东西，怎么能用你给钱呢？” 晴天抿起嘴唇，半晌才小声道：“这鞋子是给我爹买的，不是给我自己的。” 她虽然解释不清楚，但是王府许多人的视线和表情，都让她有一种不该从王府拿东西给叶家的感觉。 总觉得如果这样做了，就会被人看不起似的。 瑞亲王妃没想到晴天竟然还会把这些事儿分得这样清楚。 她尝试说服晴天道：“这些靴子都是堆在库房里好长时间的，王爷也穿不到，放着也是浪费，你拿去给叶老大用，也正好算是物尽其用了。” 晴天攥着自己的荷包低下头没有吭声。 比起瑞亲王妃，秦鹤轩显然更了解晴天的脾气。 晴天平时对外都是很懂事很好相处的样子，但是对很多事都是心里有数。 一旦这件事碰到她心里的底线之后，那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就像当初吕慧反复向她道歉，一般人也许就会含糊过去，可晴天就会跟对方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不想原谅你。 还有吕娘子想方设法要收她为徒，若是没有魏先生帮忙，那么无论吕娘子再努力多久，晴天都不可能答应她的。 所以此时见瑞亲王妃跟晴天为了这件事僵持住了，他赶紧上前打圆场道：“姨母，叶大叔准备去关外弄些山货，除了想赚点钱，主要也是想帮晴天找些上好的灵芝回来配药。 “所以晴天早就想好要自己花钱给叶大叔买靴子了。 “可惜我们逛了一上午都没找到合适的，只能求到姨母这边。 “也幸亏姨丈跟叶大叔的脚一样大，免得我们下午再出去找了。 “姨母就满足晴天想给叶大叔买靴子这点儿小愿望吧。 “她啊，想做什么事若是最后没做成，那晚上都得睡不着觉。” 秦鹤轩这话不但把晴天要买靴子的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还暗示瑞亲王妃不要在这点小事上跟孩子较劲。 她既然要花钱买那就卖给她，以后再从别的事儿上贴补给她不就得了么！ 瑞亲王妃的注意力却全都被配药两个字给吸引过去了。 “配药？配什么药？”瑞亲王妃说着扭头看向晴天，“宝宝身体不好么？如今吃什么药呢？” “就是每天要吃一颗药。”晴天只知道自己每天都要吃一颗蜜丸，但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是治什么的，她也没觉得自己生什么病了。 秦鹤轩只得继续帮忙解释道：“晴天之前生病，请了应御医给她看病。 “应御医说晴天身子骨弱，底子太差，得好生补补，便开了个方子让吃上一阵子，其中就要用到灵芝。 “我便趁着家里每年入冬都要配药，便给她一起配了，如今正吃着呢！ “叶大叔估计也是想给晴天找点儿上好的药材。” 一听说晴天身子骨弱，底子差，瑞亲王妃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如果不是她怀孕时候遇上那么多事儿，让孩子胎里就带了弱症，生下来就差点儿死掉，之后又遭了那么多罪，孩子如今也不会每天都要吃药。 “好孩子，姨母真是太谢谢你了。”瑞亲王妃抬手拍拍秦鹤轩的肩膀。 她自然明白，叶家自己去抓药配药，自然不可能有秦府专门叫人炮制的丸药效果更好。 秦鹤轩当初肯定也是为了帮晴天才把这件事揽过去的。 有了这件事这么一打岔，瑞亲王妃也觉得自己刚才太钻牛角尖了。 此时被秦鹤轩点醒之后，她也登时不再坚持。 孩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呗，何苦非要跟她较劲。 “好，你想买就买吧，不过我建议你直接买两双。 “一双正常的皮靴，一双加厚的，这样可以从秋天一直穿到冬天，如何？” 第615章 这么便宜？ 晴天觉得瑞亲王妃说得有道理，但是她最近的零花钱着实不多。 之前攒的钱都用来给岑老和叶大嫂买礼物了。 最近又不过年过节的，也没有什么进项。 晴天出来之前还特意跟秦鹤轩说好了，如果自己的钱不够，就先找他借一些用。 此时看着瑞亲王妃手里拿着的两双鞋子，晴天眼底满是渴望，但还是先谨慎地询问：“这两个要多少钱啊？” 瑞亲王妃根本不知道该要多少钱才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秦鹤轩。 秦鹤轩立刻抬手冲她比划了一个二，示意她说二十两。 结果瑞亲王妃得到示意之后，立刻十分笃定度说：“二两银子。” 晴天闻言，狐疑地看向她。 这么便宜？ 她虽然不知道棉鞋的价钱，但是叶老大经常打猎，晴天对皮子的价钱可是一清二楚的。 这靴子上用可是熊皮，最是厚实不过了。 二两银子买这块皮子都买不下来，更别说是再做成这么精美的靴子了。 瑞亲王妃感觉自己说错了，立刻改口道：“棉鞋二两银子，皮靴五两银子。 “这鞋虽然看着新，但其实都是王爷穿过的，旧货肯定不能卖得跟新的一样贵了。” 晴天闻言有些半信半疑，扭头看向秦鹤轩寻求帮助。 秦鹤轩冲她点点头道：“这个价钱去外面买肯定是买不到的。 “但咱们都是一家人，就像姨母说得那样，这又不是新鞋。 “王爷穿过的东西也不好随便拿出去送人，你若是不要，就只能继续抬回去放在库房里不见天日了。” 这话听起来还算是中肯，晴天也终于接受了，点点头，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数出七个一两的银稞子交给瑞亲王妃，然后眉开眼笑地抱着两双鞋子就要往外跑。 “诶，慢点，别摔着。”瑞亲王妃担心地跟着出去。 就见晴天熟门熟路地从后楼梯下去，直奔后院找到叶老大。 “爹，你看，我给你买了棉鞋。” 叶老大正在后院劈柴，上身只穿了件夏布坎肩儿，露着一双古铜色满是肌肉的胳膊。 下身穿了条干活的粗布裤子，裤腿被高高挽起，露出精壮的小腿。 瑞亲王妃追着晴天出了后门，看到这情形立刻又避了回去。 “爹，你快试试合不合适。”晴天抱着鞋子，一脸兴奋地看着叶老大。 “怎么想起来给爹买鞋子了？”叶老大劈完手里的柴火，放下斧头才过来看晴天抱着的鞋子。 他对孩子买的什么鞋子并不是很在意，反倒是晴天这样贴心的行为让他心里暖暖的。 “来，爹看看，你买的什么鞋。” “一双棉靴还有一双皮靴。”晴天立刻把鞋子放在他面前道，“娘昨天说你的靴子都不暖和了，我今天特意让秦哥哥陪我出来买的。” 叶老大先试穿了一下棉鞋，直接穿稍微大了一点，但是到时候穿上冬天的棉袜子，应该是刚刚好的。 “你咋知道爹多大脚的？真合适！”叶老大高兴不已，“难怪人家都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呢！” “真的么？”晴天学着叶大嫂平时给她试鞋子的样子，伸手在脚尖的地方用力往下按，想看看前面是否顶脚或是太大。 但是她那点儿小力气哪里按的动大人的靴子啊。 叶老大连忙保证道：“真的正好，现在穿有点大，但是穿上冬天的厚袜子，再垫个毛毡鞋垫就正好儿了！” “那你再试试这个皮靴吧！”晴天想了想自己冬天时候穿的袜子也的确比夏天时候更厚，便又把皮靴推了过去。 叶老大伸手刚一拎起皮靴，表情就比之前严肃了一些。 这皮靴的重量可不轻啊！ 他认真地看了看手里的皮靴，惊讶道：“这是用熊皮做的？这得多少钱啊？” 晴天闻言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在身前绞做一团，小声道：“爹，对不起，我没买到新的，这两双鞋子都是人家穿过的，所以比较便宜，你不会介意吧？” 叶家以前的条件可远不如现在好，叶老大当然也不会介意什么二手的皮靴。 但是这双皮靴他左看右看，也实在没看出什么被人穿过的痕迹的。 且不说皮毛看起来都依旧很密实。 光看这簇新的鞋底，也压根儿没有被穿过的痕迹啊！ 孩子该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叶老大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便问；“晴天，你花多少钱买的啊？” “棉靴二两银子，皮靴五两银子。”晴天老老实实地说。 叶老大都听蒙了。 这么便宜？ 这究竟是晴天被人骗了，还是她把人家给骗了啊？ 好在此时秦鹤轩已经跟了出来，及时替叶老大解答了疑惑道：“鞋子都是姨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晴天不肯直接拿，非要给钱，所以……” 叶老大这才明白过来，心情一下子就微妙了起来。 秦鹤轩看出来叶老大的情绪，怕他因为瑞亲王府而不想要这两双鞋。 所以他赶忙又道：“晴天在京城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合适的靴子，所以我才帮她去问了问姨母。 “叶大叔，无论如何这都是晴天的一片心意。 “而且你去关外也的确需要这两双靴子。 “你若是冻坏了身子，游娘子和晴天岂不是要更伤心？” 叶老大之前的确有些犹豫，但是听了秦鹤轩的话，便晃晃脑袋，把刚才那些微妙的情绪都赶走，不再多想了。 他脱掉棉靴，换上皮靴试了试。 真不愧是瑞亲王府的东西，这靴子无论用料还是做工那都是一顶一的好。 虽然入手感觉很沉，但是穿上走路却并不会笨拙不跟脚。 叶老大以前经常冬天上山，所以一穿上就能感觉出是好东西。 他穿着皮靴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要不是此时天气实在太热，皮靴套在脚上一会儿就把人热得冒汗了，他恨不得再多感受一会儿。 “真是好东西，谢谢宝贝闺女，那爹可就不跟你客气，收下了啊！” 叶老大脱掉靴子，趿拉着自己的布鞋，一把将晴天抱起来，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躲在暗处的瑞亲王妃见状吓了一跳。 但是晴天却熟练地一把抱住叶老大的脑袋，稳住身子之后，咯咯笑个不停。 第616章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宝贝闺女 瑞亲王妃看着叶老大和晴天之间的互动，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走出去。 她能看得出来，晴天在面对叶老大夫妻俩的时候，脸上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面对瑞亲王和自己，却总是有种疏离感。 当然，这不能怪孩子，也不能怪叶老大夫妻。 他们在晴天最艰难的时候救了她，帮了她，并且一直在好好对她，孩子跟他们亲近也是正常的。 虽说心里免不得有些酸楚，但是瑞亲王妃却也坚定了想法，只要自己坚持对孩子好，早晚有一天能把孩子的心暖过来的。 不过瑞亲王妃虽然有耐心，但是皇上那边却急得很。 自从晴天认了亲生父母之后，礼部的人就被皇上催得恨不得去上吊。 亲王之女可以说是仅次于公主的存在了，更何况皇上为表恩宠，还要在认亲仪式上直接封晴天为郡主。 这样一来，礼部不仅要准备仪式的所有用品，还要为晴天准备所有郡主身份相关的服饰和仪仗。 礼部尚书这几日都快把自己的胡子给拔光了，算来算去这事儿最快也只能安排在十一月份，若是想要稳妥一些，那最好还是在腊月里。 “正好过年祭祖祭天的时候，就把晴天姑娘的名字记入玉牒。” 礼部尚书当着皇上和瑞亲王的面讲了一堆困难所在，主要是许多东西做起来真的需要时间，比如服饰上的绣花之类的。 半年时间能弄完都是好的，有些进贡的绣品都要绣上好几年呢！ 皇上闻言扭头问瑞亲王道：“老七，你意下如何？” “皇兄，我倒是不急。”瑞亲王找到孩子之后就已经很满足了，他对于这些仪式反倒并不怎么在意，“安排在腊月里也挺好，我们好跟孩子多熟悉熟悉，有些礼仪规矩之类的事情，也要慢慢教她才好。 皇家的规矩自然是很多的，对礼仪方面的要求更是严苛。 但是晴天本来就跟他们不怎么亲近，瑞亲王可不想再用这些东西把孩子给吓跑了。 礼部尚书听了瑞亲王的话，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急忙道谢之后便告退去忙了。 瑞亲王见此时殿内没有外人了，刚才还算端正的坐姿立刻就松散了下来。 皇上看到他斜签着身坐着，还跟没骨头一样歪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摇头道：“就你这幅样子，还好意思说让孩子学礼仪。 “朕倒是觉得，晴天那孩子的仪态可比你好多了。” 一说起这个，瑞亲王忍不住道：“皇兄，真不是做弟弟的跟您抱怨，您把晴天接到宫中，也不知跟孩子说了什么，结果孩子回去就跟我们说，您让她随着自己的心意来。 “结果她回去便说，做父母的可以有好几个孩子，那做孩子的也可以不止一对父母。 “虽然认下了我们，却也还依旧是叶家两口子的女儿。 “连住在哪里都要一碗水端平，一边半个月，您说您给孩子出的这是什么主意啊！” 皇上听了瑞亲王的话，忍不住挑起一侧眉毛。 “哦？她回去之后是这么说的？” 听得皇上这样一问，瑞亲王突然觉得自己冷汗都下来了。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紧张道：“皇兄没说这样的话么？” 完蛋了，晴天该不会是在狐假虎威吧？ 这事儿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倒也无妨，瑞亲王说不定还会觉得孩子可真聪明，知道变通。 但如果这个被狐假虎威的虎是皇上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彻底变了。 万一皇上追究起来，那可就是假传圣旨的大问题啊！ 皇上见状摆摆手，示意瑞亲王不必紧张，然后道：“朕当时跟她聊了几句，感觉到她并非不想认你们，只是碍于叶家对她太好，她不愿伤了叶家人的心。 “所以朕便说，让她遵从自己的内心做选择，不必考虑太多。 “只要是她真心的选择，大家肯定都是可以接受的。 “谁知道这孩子小小年纪，脑子转得到还挺快，竟然让她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皇上说罢，又笑着看向瑞亲王道：“朕觉得你家这闺女，倒是比你小时候还要聪慧一些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纪就很是稳重，可不像你小时候那么顽皮。” “青出于蓝嘛，比我聪慧那不是很正常的么！” 说到这里，瑞亲王忍不住对皇上夸耀起来。 “皇兄有所不知，晴天不仅跟臣弟一样过目不忘，她甚至还能过耳不忘。 “不光是咱们大齐的官话，就连那些蛮夷的语言和西洋话，她哪怕第一次听，也能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 “之前有刺客混入宫中想要偷蒙古战马培育秘方的事儿，就是因为晴天记住了他们说的话，叶大将军和秦大人又找人一五一十翻译出来，才能把那些人抓了个正着。” 反正晴天是个女儿，瑞亲王也不怕她太过优秀，当着皇上的面，也是不吝对她的夸奖。 皇上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其中竟然还有晴天的功劳。 “这些人可真是，之前怎么都没把这件事给报上来？ “好在这件事如今还没审结，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不然朕岂不是要落下一个大功臣了？” 虽然当初几个人都被抓住了，但是他们幕后之人一直还没有查到。 所以虽然像叶老四这样在行动中受伤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奖赏。 但是从秦松胤和叶庆山的角度上看，这件差事还在办理之中，自然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瑞亲王对这件事倒是挺理解的，还帮着向皇上解释道：“晴天不过是个孩子，家里估计也不希望她太惹眼。 “叶大将军也算是她的堂叔了，没有把她的名字报上来，想必也是跟叶家夫妻商量的结果。 “皇兄如今既然知道了，到最后别把我家晴天忘了就行。” “行了，放心吧，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宝贝闺女。”皇上见弟弟这副女儿奴的样子，也是无奈摇头，“我叫人从宫中库房找出来一些各国进贡的玩具，正好，都给你带回去哄孩子玩儿吧！” 第617章 先替晴天谢过皇兄了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瑞亲王自然就不客气了。 “那臣弟便先替晴天谢过皇兄了。 “劳烦汪公公帮我找几个人，再找几个空箱子出来吧！” 看见弟弟这幅恨不得把库房搬空的贪婪样子，皇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如今孩子都招呼来了，你也稍微有点正事儿吧！” 瑞亲王一听皇上这样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皇上该不会要给自己安排差事了吧？ 不过还不等他想好该如何婉拒，就听皇上继续道：“难道你亲生女儿的名字，还要等着朕给你想么？” 对啊，瑞亲王这才想起来这个正事儿。 晴天既然要认祖归宗，要上玉牒，那就不能再随随便便用晴天这个名字了。 “这可是大事儿，臣弟得回去好好翻翻古籍，给晴天起个好名字才行。” 就这么一个孩子，又遭了这么多罪才找回来，瑞亲王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都捧到闺女面前。 名字更是大事，必须要选个寓意好的字才行。 想到这些，瑞亲王越发坐不住了，先带着几个内侍直奔库房而去。 瑞亲王虽然不知道小孩子一般都喜欢什么玩具，但是他识货啊！ 但凡是材质珍贵的，做工精美的，还有西洋进贡的，一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算是皇上发过话的，汪维跟在旁边都感觉有些心疼了。 眼瞅着瑞亲王看完外面几间库房之后还要继续往后走。 汪维赶紧道：“王爷，最后那间库房，放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有一些是被皇上赏赐过臣子的，其他多出来的就也放在里头了。” 瑞亲王闻言还跟他玩笑道：“该不会是藏着什么宝贝不想让本王看吧？” 汪维只能赔笑道：“王爷说笑了，皇上都说让您随便挑了，老奴怎么可能藏私呢！ “您若是不信就进去看看，真的都是些寻常物件儿。” 其实能送到宫里又被收在库房中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是寻常物件儿。 随便拿出一样放在外头都能买出不少银子。 只不过跟瑞亲王刚才挑选的东西相比，最后一件库房的东西的确是不怎么值钱的。 瑞亲王一进屋，闻到屋里灰尘的味道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这库房一看就是许久都没人进来过，更别提打扫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值钱东西的。 但是就在他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瞟到架子上的一个扁扁的木盒。 瑞亲王大步上前，伸手抽出了那个木盒。 木盒上面早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汪维见状忙道：“这些人可真是的，也不知多久没打扫这里了，都怪老奴管教不严。” 瑞亲王却对此毫不在意，吹掉表面的灰尘之后便抽开盒盖。 只见盒子里放着几块形状各异、莹白的七巧板。 在光线下还隐隐闪着七彩的光晕。 瑞亲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忙对汪维道：“赶紧叫人查查，这个之前赏赐过谁家。” 汪维一边叫手下去找底档，一边看向瑞亲王手里的玩具。 这个木盒是小叶紫檀的，里面的七巧板是工匠用海中极大的贝类打磨出来的。所以入手清凉光滑，色泽莹白，还会随着光线的变化，折射出不同的光晕。 这玩意儿想要做出来其实也不简单，主要难在要找到能打磨出整块七巧板那么大的深海贝壳。 他隐约记得这应该是南方沿海那边一个小国进贡来的。 当初一共有两盒，皇上赏赐给大臣一盒，留了一盒在宫中想留给当初祺嫔府中的孩子玩儿。 只可惜那个孩子最终没有保住，所以这盒七巧板就被放在这个库房中，渐渐被人遗忘，落了不知多少年的灰。 汪维虽然不知道瑞亲王为何会对这个七巧板这般喜爱，但是看他爱不释手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把这番前尘往事说出口。 不多时，内侍便查出了当年的记录。 “回王爷的话，这套七巧板，当年皇上曾赏赐给辽东都指挥使文宗麟文大人一盒……” 内侍的话还没说完，瑞亲王便高兴地大笑道：“哈哈，那就没错了，就是这个！” 他将木盒的盖子盖好之后，也不嫌脏，直接把木盒揣进自己的怀里便往外走。 “行了，我先走了，我选中的东西你们记得装好给我送到府上去。” 话音还没落，人都已经走出老远去了。 汪维和内侍面面相觑，实在无法理解，明明选了那么多贵重的东西，怎么最后竟把一个七巧板当宝贝似的亲自带走了呢？ 其实瑞亲王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那个木盒有些许眼熟。 打开发现是七巧板之后，他顿时就就明白过来了。 这不就是秦鹤轩之前送给晴天的七巧板么！ 原来是皇上赏赐给文宗麟，又经由文宗麟之手送给了秦鹤轩的。 瑞亲王是个细心的人，之前就发现，晴天因为弄坏了秦鹤轩送的七巧板而闷闷不乐。 虽说当时是为了救命，但是事后孩子还是很心疼的。 他为此还特意找秦鹤轩将七巧板的残片要过来，想着能不能再买到一样的，能不能找到人给修好或是再找人做一套一样的。 但是一连换了好几个手下，都没能得到让他满意的消息。 原本都已经准备放弃了，谁成想这可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能想到一模一样的那套竟然在宫中的库房里呢！ 瑞亲王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从怀里掏出木盒，越看越是满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今个儿是十五了，晴天明天就要回家住了。 到时候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她，她肯定会特别高兴吧？ 瑞亲王满心欢喜地带着七巧板回到家，下车的时候正好碰见刚回家的瑞亲王妃。 瑞亲王迎上去，亲自扶着妻子下车，见下人们抬着箱子往里走，顺口问：“夫人出门去给晴天买东西了么？我今天可给晴天找到一个好东西，她肯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妻子道：“叶壮士要出关去弄山货，晴天担心他的旧鞋不保暖，所以特意给他买了两双鞋。 “幸好你跟他的脚一样大，我就赶紧给孩子送了两双过去。” 一听这话，瑞亲王都已经伸进胸前捏住木盒的手瞬间顿住了。 第618章 翻天的醋意 一想到自己还在满世界搜罗各种好东西只为哄晴天开心，但是叶老大却发过来能得到晴天的关心，而且媳妇还要拿自己的鞋子给晴天，让她去哄叶老大开心，瑞亲王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罢了罢了，孩子高兴就行。”瑞亲王也没了显摆的兴致，“安排好明天去接晴天的人了么？” “放心，都安排好了，晌午去秦府接她。” “不是说好早晨去岑御厨家接么？怎么又变了？” “这不是叶老大要去关外么，明天出发。 “晴天早晨要出城送行，回来之后便直接去秦府，让我晌午过去接她。” 瑞亲王妃满心都是女儿终于要回家的兴奋，丝毫没有察觉到瑞亲王别扭的小心思。 她继续笑着说：“正好我上午就带着点心直接去秦府，跟她一起吃个加餐，正好晌午便直接把她带回来了。” 瑞亲王妃计划得很好，但是听在瑞亲王耳朵里，不免又在他心里激起一阵酸楚。 如今看来，跟晴天最不亲近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想到这里，瑞亲王摸着怀里的七巧板，心下暗道。 这次可就都靠你了，一定要争气，为我扳回一城啊！ 因为叶老大第二天就要出远门，头天晚上夫妻俩都没怎么睡好。 叶大嫂反复检查着行李，生怕落下什么东西。 叮嘱的话更是说了一遍又一遍。 叶老大也不嫌她唠叨，每次都认认真真地听着，还会不断回应安慰她。 最后还是叶大嫂自己察觉过来，一屁股坐在床边道：“我太啰嗦了是不是？” “谁说的，我爱听呢！”叶老大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这次出门少说也得两三个月，这么长时间都听不到你关心我，临走前我还不得听个够本儿？” “你就哄我开心吧！”叶大嫂笑嗔。 但是笑着笑着，眉眼又忍不住耷拉下去，眼圈儿也有些发热。 “放心吧，我这次又不是自己去，我们这么多人呢！”叶老大道，“不过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安全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关外比不得关内，叶大嫂在那边出生长大，最是清楚那边的情况。 更不要说叶老大要去的都是深山老林，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叶大嫂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坚持不许叶老大去，他最后肯定也会听从。 但是那样肯定就违背了他自己的意愿。 叶大嫂在心里安慰自己，男人就是该多出去闯荡才是。 叶老大本来就熟悉山里，箭法也好，应该不会有事的。 一夜辗转过后，很快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刻。 叶大嫂带着晴天出城去送叶老大，没想到竟在城门外遇见了瑞亲王府的管家薛迎。 “薛管家，您怎么在这儿？”叶老大赶紧翻身下马，跟薛迎打招呼，然后向身后众人介绍。 其他人一听说是瑞亲王府的管家，也都急忙翻身下马寒暄起来。 薛迎笑呵呵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叶老大道：“这是我们王爷和娘娘的亲笔书信，上面不但盖了瑞亲王府的大印，还有文大人的一方小印。 “王爷说了，在关外若是遇到难处，便可以凭借此信去找当地驻军或是衙门求助。” 程老板听了这话，眼睛一瞪再瞪，眼珠子都快夺眶而出了。 他可太知道这封信的分量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辽东都指挥使文宗麟在关外，那几乎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有了这封信，只要他们不自己非要作死，那几乎就等于有了一块关外的免死金牌护身。 队伍里其他人也都陆续想到了这一点，看向叶老大的眼神都不对了。 以前大家只是觉得叶老大功夫不错，箭法很准，加上性子爽朗，大家都很喜欢跟他做朋友。 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居然能让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亲自给他写这封信，还特意派管家一大早送到城门口。 叶老大对这封信的作用，虽然没有程老板那么清楚，但也知道这可定是个保命的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人家贵为王爷、王妃，居然还能想到这一点，特意写一封信来帮自己，光是这份恩情就已经让他无以为报了。 虽说他们这么做，应该都是开在晴天的面子上，或者只是为了哄晴天开心。 但是叶老大虽然没读过书，却也明白君子论迹不论心的道理。 人家这样做了，无论因为什么，他都应该感激人家。 叶老大跟薛迎练练道谢，还说等从关外回来，一定会带礼物登门亲自向瑞亲王和王妃道谢。 薛迎之前的确没想到，叶老大居然是个这样通透的人，看到他的态度之后，对他的观感登时上了一个台阶。 城门口不能过久的逗留，所以大家客气了几句之后，便纷纷翻身上马。 叶老大则快步走到叶大嫂和晴天面前。 他握住叶大嫂的手，又在晴天脸上亲了一口道：“你们在家都好好的，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 叶大嫂从昨晚就开始强忍的眼泪，此时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她赶紧扭开脸，不想让叶老大看见自己哭。 晴天则伸手搂住叶老大的脖子，也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道：“爹爹一路平安。” “好嘞，有我闺女这句话，爹爹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叶老大说完便也翻身上马，示意程老板可以出发了。 于是程老板头前开路，叶老大负责殿后。 几十个壮汉骑着马，沿着官道飞驰而去，很快就看不到踪影了。 看到人都走了之后，薛迎立刻笑眯眯地上前冲晴天行了个礼道：“小主子，老奴来都来了，不如今天便由老奴送您去秦府吧？” 叶大嫂想着，今天本来就该是晴天搬去瑞亲王府住半个月的日子。 薛迎这话说不定也是在试探自家的态度。 叶大嫂便低头问晴天道：“让薛管家送你去秦府好不好？” 晴天是见过薛迎的，而且想到叶大嫂酒楼还有很多事要忙，出城送人已经耽误时间了，便点头道：“好啊，娘快去酒楼吧！” 薛迎见状心下高兴，还以为自己得了小主子的青睐。 殊不知回到王府，等待他的将是瑞亲王翻天的醋意。 第619章 这三个玩意儿成精了似的 薛迎本来是坐了个骡子车来的城门。 于是他直接吩咐车夫道：“你赶紧把游娘子送去酒楼。” 他自己则伺候着晴天上了马车，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车辕上。 孟钰看了看叶大嫂，又看了看已经在车辕上坐好了的薛迎。 叶大嫂冲他使了个眼色道：“去吧，送完晴天你就回家去吧。 “今天不用去接她了，她今天学习完就跟瑞亲王妃一起回王府去了。” 这话说完，不光是叶大嫂，连孟钰人都蔫儿了。 他虽然年轻，但是跟在岑老身边也有五六年了。 他甚至以前岑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岑老堂堂一个大厨、美食家，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吃点面条馒头的对付一口过日子。 自从叶老大一家来了，有了晴天姑娘在家里，整个儿岑府好像才终于有了新的活力。 家里甭管是啸夜、红点儿还是白屁股，也都是因为晴天才被留下来的。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三个家伙如今是一个比一个聪明。 啸夜也就算了，狗子本来就是比较聪明的。 但是狍子不一直被叫做傻狍子么？ 更何况是红点儿，那可是只公鸡啊！ 一只鸡能听得懂人话真的正常么？ 想到这里，孟钰突然反应过来，扭头向车厢内问：“晴天姑娘，你要去王府住半个月，那啸夜、红点儿和白屁股怎么办啊？” 晴天却丝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直接道：“放心吧，瑞亲王府比太姥爷的宅子还要大，别说他们三个了，再来三十个也放得下。” 薛迎不知道二人说的是什么，但是听了晴天这话，立刻随声附和道：“对对，王府地方大，晴天姑娘无论想要带什么都可以，绝对放得下。” 他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别说是晴天要带过来三样东西了，就算她想把整个儿岑府搬过来，瑞亲王府都能连夜清出来一块地方给她安放。 孟钰一听晴天和薛迎都这么说，还以为他们早就达成了共识，便道：“那也好，一会儿将晴天姑娘送到秦府之后，薛管家便随我去家里，把它们先带去王府吧！” 话说到这里，薛迎就已经察觉自己可能理解错了，他们说的应该不是东西，而是什么活物。 但他觉得这根本难不倒他。 小孩子喜欢养些小动物也是很正常的。 小主子既然都准备把自己养的小动物带到王府来，就说明她是真的把王府当家了。 王爷和王妃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薛迎越想越是高兴，一路美滋滋地把晴天送到秦府，然后就跟着孟钰去了岑府。 但是当他看到眼前的三只动物之后，有些疑惑地问：“这就是啸夜、红点儿和白屁股？” 三只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下子都有些激动。 啸夜直接窜到薛迎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红点儿扑棱了几下翅膀，表示自己听到对方在叫自己了。 但是薛迎不相信一只鸡也能听得懂自己的名字，所以便以为一切都不过是凑巧。 至于最后这个白屁股就更加让人无语。 且不说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太正经，最主要的是，叫白屁股的居然是一只傻狍子。 自己若是带着这么三个玩意儿回家，估计还不等小主子中午回来，就得先被王爷给撵出去吧？ 一旁的孟钰挨个儿给他介绍了一遍，还叮嘱道：“这可都是晴天姑娘十分宝贝的。 “我叫人去把它们吃的东西都装好给您带着。” 孟钰说完下去了，不多时便又带了个人回来。 “薛管家，这是平时负责喂红点儿和白屁股的，我怕王府的人喂不明白，要不你还是一起带过去吧？” 若是搁在平时，薛迎肯定会对这话不屑一顾，还能有王府弄不明白的么？ 但是他还真没喂过狍子，更不要说这么大的狗和这么精神的大公鸡了。 眼瞅着红点儿又开始扑棱翅膀，薛迎突然想起来问：“你只说了红点儿和白屁股，怎么没说这只狗子该如何喂呢？ “这狗可真精神啊，孟小哥，你是不是忘记说这狗该怎么喂了啊？” 却见孟钰摇摇头道：“这个你们喂不了，它只吃晴天给的东西。” 薛迎心道还越说越邪乎了，说得好像这三个玩意儿成精了似的。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着孟钰招呼它们上车。 但是三只动物都挺警惕的，谁都不肯挪步。 孟钰只好对啸夜道：“这是晴天的车，送你们去找晴天的。” 薛迎心道，你这么说谁听得懂啊？ 谁知孟钰的话音还没落，啸夜就已经抢先钻进了车厢内。 红点儿扑棱着翅膀飞了进去。 只有白屁股有点费劲，尝试了半天都不得其法，最后还是被孟钰伸手给推上去的。 三只动物都是上了车，岑府负责照喂食的人也跟着上了车。 孟钰赶着车，将薛迎和车上的三只动物送到了瑞亲王府。 看到车上下来三个这样奇怪组合的动物之后，整个儿王府的人都被震惊到了，但凡手里没有差事能走得开的人，全都凑到前院儿来看热闹。 孟钰把人和动物送到便直接赶着车跑了，留下薛迎自己面对三只突然对自己警惕不已的动物。 大公鸡和傻狍子他不怕，但是看到又高又壮、皮毛油光水滑的啸夜，薛迎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他甚至尝试着跟他们对话：“我先给你们找个地方待着，等小主子回来再安置你们好不好？” 瑞亲王府的下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薛迎。 心道薛管家这是被大狗吓傻了么？怎么还跟动物对起话来了。 薛迎真是欲哭无泪，突然想起还跟来一个专门负责喂食的，赶紧转身向他求助。 “这位小哥儿不知如何称呼，你可知道该怎么让他们听话么？” “您管小的叫康远便是。” 康远看向一脸警惕的盯着薛迎的啸夜，还有站在它背上，架着翅膀盯着另外一边的红点儿，再加上一个傻了吧唧但其实顶人还挺疼的白屁股…… 他十分识趣地摇摇头道：“小的也没法子，这只能等晴天姑娘回来才行了。” 第620章 真不愧是我闺女 薛迎看着眼前的三个动物，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倒不是他真的对付不了这三个玩意儿。 但这都是小主子养的，他甭管有什么手段也使不出来啊！ 此时，瑞亲王妃已经带着后厨早早做好的点心去秦府了。 瑞亲王原本自己在书房一边喝茶一边翻看一本棋谱。 但是一想到中午的时候女儿就要被接回来了，连平时最爱的棋谱都已经没办法让他沉浸进去。 就在瑞亲王有点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院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丢开棋谱出去一看，正好看见一只鹿正把薛迎追得满院子乱跑。 哪里来的鹿？ 难道是后厨要做鹿肉结果不小心跑出来的？ 但是瑞亲王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玩意儿并不是鹿，而是一只狍子。 而院子旁边还蹲着一只狼犬和一只威风的大公鸡。 这只狗瑞亲王认识，是晴天养的啸夜。 但这公鸡和狍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薛迎弄来给狗抓着吃的猎物不成？ 可怎么变成了狍子追着薛迎到处跑了？ 薛迎跑到廊下，抱着柱子爬到了美人靠上面，这才勉强躲过了狍子的袭击。 他正抱着柱子欲哭无泪呢，就听到院子里的下人齐声道：“王爷！” 薛迎扭头一看，可不正是瑞亲王过来了。 “王爷……恕老奴暂时不能下去给您行礼了。” 瑞亲王揉揉眉心道：“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晴天今天就要回来了，本王说没说过，今天做什么事都要注意点儿？” 薛迎心里苦，要不是因为晴天要回来了，他也不会一把年纪当众被一只狍子追得这样狼狈啊！ “王爷，这就是小主子养的，只不过小主子还没回来，它们不肯听别人的话啊！” 瑞亲王刚才差点儿直接叫人把狍子和公鸡抓起来带下去呢，一听这话，顿时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两只动物，话锋一转道：“真不愧是我闺女，就连养动物都能养得这样精神，不错不错！” 一想到女儿不但自己回来住，还把养的几只动物都带过来了，这妥妥的是真把这里当做家了，瑞亲王就越发心情舒畅。 “行了，你们也别都围着它们看了，再把它们给吓着了。 “就让它们在这里吧，一会儿等晴天回家就好了。” 瑞亲王发了话，过来看热闹的下人们很快就都散了。 只有薛迎还被困在柱子上，上不来下不去的很是尴尬。 瑞亲王忍不住摇头道：“你啊，都一把年纪了，行事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晴天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这个样子让本王如何放心？” 薛迎一听这话，吓得也顾不得狍子还在下面等着自己，连滚带爬地下来道：“王爷，老奴今个儿把小主子送到秦府，然后紧接着便去岑家接这三个小祖宗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瑞亲王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你说什么？今天是你送晴天去的秦府？ “为何？平时不都是叶老大去送么？” “啊？”薛迎闻言一愣，心想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但是既然瑞亲王问了，他就必须要回答。 “因为叶老大今天一大早就出城离京了，叶大嫂带着小主子去城外送行，老奴是奉王妃之命，去给叶老大送信。 “叶大嫂酒楼事情多，老奴便主动接下了送小主子去秦府的重任……” 瑞亲王听了这话后悔不迭，早知道去送信就可以捞到送晴天去秦府的差事，还用得着薛迎？他自己早就去了好么！ 自己都还没送过闺女去读书，反倒被这个老家伙给抢先了。 瑞亲王越想心里越酸，看向薛迎的眼神都有些不悦了。 薛迎被看得出了一身冷汗，实在不懂自己明明是在诉苦摆功，怎么王爷看起来好像更加生气了？ “行了，你下去吧！”瑞亲王一摆手，把薛迎给打发走了。 他自己则干脆坐在院子的廊下，盯着三只小动物发呆。 啸夜是见过瑞亲王的，加上此时院子里的人都走了，所以它逐渐卸下了防备，自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趴下休息，只不过一双耳朵却始终警醒地立着。 红点儿和白屁股平时在家也都是以啸夜马首是瞻的，看到它不动了，它们就也消停下来。 更何况瑞亲王身上的气势可比薛迎足的多，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它俩鬼机灵得很，这会儿根本不往前靠了。 而瑞亲王坐在这里看了一会儿，竟然开始打起了瞌睡。 他心里惦记着晴天今天要来，昨天一夜又是兴奋又是担忧，根本都没怎么合眼。 此时待着无事可做，竟然就在廊下睡着了。 他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大声喊“小主子回府了——”他才被惊醒。 还不等他从睡梦中醒过神儿来，就见啸夜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白屁股和红点儿也紧随其后。 瑞亲王愣了会儿神，才突然反应过来，应该是晴天回来了。 他赶紧起身，伸手摸了摸嘴边，没有睡出口水，这才忙不迭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抬手捋了捋头发，便快步跟了出去。 晴天是跟瑞亲王妃一起回来的，她刚下车就看见啸夜从王府大门中跑了出来。 “小夜！”晴天惊喜地抱住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红点儿，白屁股，你们也来了！” 晴天越发惊喜，之前在车上的那点儿担忧也去了大半。 虽然这里是王府，但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一直都在努力照顾她的感受，她觉得自己应该也很快就能适应在王府中的生活。 跟在三只身后出场的，便是刚刚睡醒的瑞亲王了。 他在院子里的时候还拔脚狂奔了几步，但是到了门口又赶紧停住，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迈着四方步往外走。 可不能在闺女面前显得自己那么着急没个深沉。 但是走到晴天面前，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见媳妇和闺女竟一起看着他的脸笑了起来。 周围一种下人也都纷纷低下头，一副憋着不敢笑的样子。 第621章 没有睡出口水来啊！ “怎么了？”瑞亲王不解。 他心想自己刚才已经摸过嘴边了，没有睡出口水来啊！ 瑞亲王妃笑得不行。 他们两个是年少夫妻，这么多年一直感情很好。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很久没见过瑞亲王在下人面前露出这般模样了。 然后晴天用手指轻点自己的脸颊道：“父亲，你这里睡出一片红印子来。” 瑞亲王顾不得多想，赶紧抬手一把盖住了晴天比划的位置，嘴上道：“赶紧进屋吧，后厨的午饭马上就要准备好了。”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瑞亲王妃再次露出了憋笑的表情，就连晴天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这又是怎么了？ 还不等瑞亲王开口询问，晴天就突然上前两步，小手招呼他弯腰。 瑞亲王直接蹲下身子，平视着晴天问：“怎么了？” 虽然蹲下了，但是他的手依旧还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颊，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为王爷的尊严。 谁知晴天却抬手帮他捂住了另外一边脸颊，小声道：“父亲，是这边。” 瑞亲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才是捂错了方向。 自己今天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一直在女儿面前犯蠢呢！ 但是女儿小小软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瑞亲王干脆放下自己的手，直接把晴天抱起来道：“那你可要帮爹爹捂好了，可不能让王府的下人们看见，不然爹爹的脸面可就丢光了！” 他说着便抱着晴天往后院走。 晴天把他的话当真了，于是一路上都一直用手帮他捂着脸颊。 瑞亲王妃跟在后面，听着瑞亲王哄骗小孩子，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今天为了庆祝晴天回家，王府的后厨可谓是绞尽脑汁，各个厨子都把自己的绝活儿给使出来了。 区区三口人，竟足足做了三十道菜。 看着面前硕大的桌子和摆满桌子的各种菜肴，晴天眼睛都直了。 “这也太多了，三个人根本吃不完啊！” 别说这顿饭吃不完了，这后面指不定还要连着吃几天的剩菜呢！ 关键是最近天气炎热，很多吃的别说放几天了，放到明天估计就得馊了。 不过作为亲王府，府中应该会有冰窖才对吧？ 若是放在冰窖里，也许还能多吃上几日。 晴天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很不赞同这种行为。 瑞亲王赶紧解释道：“你今天第一次回家吃饭，厨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又想什么都让你尝尝，所以一不小心就做多了，平时我和你娘在家可没这么铺张。” 晴天闻言松了口气，理解地点头道：“明白了，就跟我家酒楼开业似的，开业那天就要做好多菜给大家吃，但是平时就别人点什么做什么了。” 虽说这个比喻也不是很贴切，但也差不都是那个意思。 瑞亲王直接抱着晴天将她放在椅子上，碧蕊赶紧站到晴天身后，准备伺候她用饭。 之前在岑府的时候，晴天吃饭根本用不着她。 但是瑞亲王府这里桌子大，菜也多，晴天自己根本够不着夹菜，所以必须有下人伺候才行。 不过她之前在岑府那几天也没白待，虽然很多事都不用她伺候。 但是她也没因此偷懒，都在一旁细细观察。 如今在对晴天喜好和习惯的了解上，已经大大超过了瑞亲王和瑞亲王妃。 晴天习惯了吃饭的时候由叶大嫂照顾，今天突然换成了碧蕊，她其实也有点不适应。 好在碧蕊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已经相处过几天了。 最主要的是，碧蕊如今也算不得外人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晴天跟她也渐渐熟悉起来了。 瑞亲王妃其实恨不得自己接手亲自去喂晴天。 但是她见晴天吃的还挺好，便暂时按下了自己这个想法。 她从来都没照顾过孩子，别回头弄不好再好心办了坏事。 三十道菜还没等都尝过来，晴天就已经吃饱了， 还有好几个菜没动过筷子呢！ 瑞亲王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心想这几个菜应该是孩子不爱吃的，以后告诉后厨不要再做了。 这边午饭吃完，瑞亲王妃早就知道晴天有午睡的习惯。 但是刚吃完饭就躺下也不好，便想哄着她去后花园看看，然后从那边直接带她回她自己的院子睡觉。 但是还不等她开口，瑞亲王就已经抢先道：“晴天，你跟爹去书房好不好？ “你今天第一次回家来住，爹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保证你会喜欢。”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一双柳叶弯眉瞬间竖了起来。 她看向瑞亲王。 怎么回事儿？平时跟叶老大较劲也就算了，如今夫妻间竟然也要争一争高下了不成？ 瑞亲王妃心里这样想，但还是笑着对晴天道：“那你就跟王爷过去看看，看他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她说完冲碧蕊使了个眼色。 瑞亲王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晴天身上，根本没有察觉到媳妇情绪的变化，高高兴兴地抱着晴天去书房了。 而碧蕊则心领神会地没有跟上去。 目送瑞亲王抱着晴天离开之后，瑞亲王妃才赶紧问：“碧蕊，你这几日在晴天身边，可知道她最喜欢什么？” 瑞亲王妃这是准备趁瑞亲王把晴天抱走的这会儿工夫，赶紧找个合适的东西出来作为礼物，等会儿好送给晴天。 但是冷不丁被瑞亲王妃这样一问，碧蕊一时间也答不上来。 她在晴天身边的时间尚短，最多也就只观察到了一些生活细节。 至于晴天喜欢什么，她还没深入了解到那个份儿上。 但是瑞亲王妃既然问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各式各样好看的首饰吧？” 瑞亲王妃一听，这还不简单，家里别的不好说，首饰那可着实不少。 她立刻带人回到寝宫，一头扎进库房里翻找起来。 与此同时，在书房的晴天看到瑞亲王从抽屉里取出来一个十分眼熟的木盒，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她盯着瑞亲王，看着他拉开了木盒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七巧板，一双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第622章 我怎么可能轻饶了他们！ 晴天在看到木盒的时候就已经有点紧张了。 秦鹤轩送她的这套七巧板她十分珍惜，所以即便是外面的木盒，她也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但是这个木盒看起来虽然跟秦鹤轩送她的一模一样，却要新得多了。 虽说也不是全新的，但是上面却几乎没有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直到瑞亲王抽开了盒盖，露出里面白莹莹的几块七巧板的时候，晴天才敢确定，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上前拿起一块七巧板，反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半天，就连手感都跟秦鹤轩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这是父亲找人新做的么？”除了这个，晴天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了。 “只能说是缘分了！”瑞亲王笑着把这盒七巧板的来历跟晴天讲了一遍，然后揉揉她的小脑袋问，“喜欢么？” “喜欢！”晴天把七巧板放进盒里，抱在怀里不舍得撒手。 “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在宫里一看见，立刻就揣怀里给你带回来了。”瑞亲王见女儿高兴，心里更是乐开了花，真是没白费功夫。 高兴了半天，瑞亲王才又想起来道：“对了，皇上还让我挑了许多玩具和西洋玩意儿带回家给你，都叫人放在你房里了。 “你那屋的博古架什么都还是空的，我和你娘寻思着等你来了，让你自己挑喜欢的东西再往上摆。 “还有书房的文房四宝什么的，你娘也叫人把库房的都搬出来了，看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瑞亲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带着晴天往她自己的院子走。 瑞亲王妃已经早就带人在这边等着了。 为了怕晴天认床，今天床上铺的盖的甚至于枕头都是从岑府拿过来的，都是晴天平时用惯了的。 这些东西虽说比不得瑞亲王府的贵重，但也都是岑老花了大价钱给晴天置办的，也都是好东西。 晴天看到床上的铺盖之后也小小松了口气。 见父女俩终于过来了，晴天的嘴角还微微翘起。 瑞亲王妃见状忍不住问：“遇到什么事儿了，这么开心啊？” 晴天抱着怀里的七巧板，甜甜地一笑，道：“父亲送的我礼物，我很喜欢。” 看到闺女笑得这么甜，瑞亲王的心都要化了。 瑞亲王妃见状赶紧把人往屋里引，示意她去看妆台上的东西：“你看，娘也给你准备了好多首饰。” 但是晴天对这些东西却着实不感兴趣，只礼貌地说：“谢谢母亲。” 瑞亲王妃一见自己被比下去了，心里着实不太服气。 但也实在不知道孩子究竟喜欢什么，只得慢慢了解以后再想办法了。 瑞亲王妃见晴天已经有点犯困了，便赶紧道：“是不是困了？那咱们把东西收起来，先睡个午觉好不好？” 晴天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七巧板交给碧蕊。 她正准备如往常一样脱掉外衣外裤好上床午睡，就见几个丫鬟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有人帮她拆卸头上的珠花，有人帮她脱外衣，还有人直接跪在地上要帮她脱鞋。 晴天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缩到床上去了。 碧蕊放好东西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将几个丫鬟打发离开。 “娘娘，小主子习惯自己脱衣服脱鞋的，奴婢只需要帮她把头饰拆下来就行。” 瑞亲王妃还有些担心道：“这能行么？” 毕竟晴天周岁还不到五岁。 瑞亲王妃记得自己小时候，一直都是有人伺候着穿衣脱衣的。 但是眼见几个丫鬟都退下去之后，晴天这才放松下来，慢慢从床里面出来。 她手脚麻利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和外裤，只穿着里面白色的夏布中衣，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碧蕊帮自己拆掉头上的珠花和发饰。 其实晴天平时脑袋上连发饰都很少带，大部分时候都只是用几根丝带固定梳起来的小辫子和小发包而已。 今天之所以打扮了一下，还是因为要来瑞亲王府的缘故。 叶大嫂总担心她太过朴素会被瑞亲王府的下人们瞧不起。 却忘了晴天如今已经是瑞亲王府的小主子了，就算穿得破衣烂衫也绝对没人敢瞧不起她。 瑞亲王妃看到晴天这么熟练地脱衣服，鼻子又开始发酸。 孩子从小到现在也不知遭了多少罪，才什么都会做的。 若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从一出生身边肯定就都是伺候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吃这么多苦。 晴天不知道瑞亲王妃在想什么。 即便她知道，也不会觉得自己只是脱个衣服，究竟算什么吃苦。 跟当初在善家的日子相比，到了叶家之后的生活简直就像是掉进了蜜罐儿里。 反倒是瑞亲王府过于奢华的生活她还有点儿不太适应。 晴天每天都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躺在自己熟悉的枕头和被褥上，她都不用人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瑞亲王妃见孩子睡熟了，这才从里间出来，发现瑞亲王还没有走。 “孩子睡着了？”瑞亲王听到脚步声才回头，压低声音问完才看清瑞亲王妃泛红的眼圈儿，“怎么了？孩子都回家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瑞亲王妃垂眸也低声回道：“我只是觉得孩子以前受了太多苦，看到她什么事都自己做得像模像样，虽然明知道是好事儿，却还是忍不住心里难受……” 孩子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站立，第一次迈步，第一次叫爹娘，第一次自己穿衣服穿鞋…… 一切的一切，他们实在是错过太多了。 瑞亲王闻言，拍拍妻子的肩膀道：“放心吧，闺女的苦不会白吃的。 “我早就叫人去各地找姓善的那家人了。” 瑞亲王妃当初听叶大嫂说了不少善家虐待晴天的事儿，只不过最近的心思都在晴天身上，一时间没顾上理会。 此时听到瑞亲王这样说，她登恨得直咬牙道：“即便王爷不派人去找他们，妾身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们这样的人，真是白瞎了‘善’这个姓了！” “那还用说，他们敢对咱们闺女不好，我怎么可能轻饶了他们！” 第623章 晴天摇摇头不肯说实话 晴天午睡的时候，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就一直坐在外间等着。 碧蕊则小声跟二人道：“小主子稍微有些起床气，午睡还稍微好一点，每天早晨睡醒都会有些哼唧黏人。” 瑞亲王妃一听立刻道：“那今晚我跟晴天一起睡，免得明天早晨她睡醒之后只有自己害怕。” 碧蕊心下暗道，叶大嫂不在这里，也不知道王妃陪着能不能有用，但是嘴里还是道：“那敢情好，有娘娘陪着，小主子肯定会睡得更好的。”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做好迎接晴天回府的准备，瑞亲王妃还特意从府中找了几个家中有女儿的下人过来，跟她们学了学该如何照顾像晴天这么大的小女孩。 瑞亲王在旁边听得羡慕不已，他虽然是亲爹，但毕竟晴天是个小姑娘，又从小就不在他的身边长大，对于一些过于亲密的举动，他还是要有所避讳的。 晴天每天午睡的时间并不算长，基本上都是半个时辰左右。 毕竟有些下午她还要去吕娘子那边学习。 她自己早就养成了习惯，而且毕竟也是第一次在瑞亲王府午睡。 所以她心里还是没办法全然放松。 只睡了半个时辰，不等人去叫就自己醒了过来。 碧蕊听到声音赶紧走入内室，便看见晴天已经翻身坐起，外裤都已经传好了，正准备自己穿鞋下地呢。 瑞亲王妃也紧跟着进来，见晴天已经在碧蕊的帮助下穿好了外衣，便道：“晴天，你头发都睡乱了，娘帮你重新梳梳头好不好？” 晴天闻言点点头，平时在家里，也是叶大嫂给她梳头的。 比起针线活儿，叶大嫂梳头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如今终于有了闺女，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她虽然不怎么给晴天戴头饰，但是每天都会换着花样儿地给晴天梳头编辫子。 晴天坐在镜子前，静静等着瑞亲王妃给自己梳头。 可瑞亲王妃平时连自己梳头都需要好几个人伺候，给小孩子梳头的手艺也不过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临时学的。 还没开始梳，光是把晴天之前编的辫子拆开，把头发梳通这一步，瑞亲王妃就做得磕磕绊绊的。 晴天好几次都被她给扯疼了，但是一直忍着没有吭声。 碧蕊站在旁边干着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道：“娘娘，要不奴婢先帮小主子把头发拆开梳通顺您再接手？” 瑞亲王妃之前的确没有做过这一步，听了碧蕊的话倒也没坚持便将手里的梳子交给了她。 碧蕊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辫子拆开，然后一点点把被瑞亲王妃弄得打结的头发梳开。 “行了，你做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我就知道了。” 瑞亲王妃主动接手过去，这次倒是没太弄疼晴天，但是她手太生，编出来的辫子歪七扭八，松紧不一，束起来之后简直是张牙舞爪。 全都弄好之后，她才发现后脖子的地方还漏掉了一缕头发，只好把它绕在发包上，再用珠花固定一下。 但是两朵珠花左插右插都没办法插到对称，最后看着原本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被自己打扮得像个小疯子似的，瑞亲王妃也很是崩溃。 晴天个子矮，坐在妆台前面是看不到镜子里自己模样的。 如今见头发梳好了，晴天便扭头道：“碧蕊姐姐，我能看看镜子么？” 她这么一回头，根本没插稳的珠花一下子就掉了，好不容易弄上去的那缕头发一下子又散下来了。 碧蕊看着晴天这惨不忍睹的发型，实在不想拿镜子给她，生怕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见她没动，晴天干脆自己站起来，拿起妆奁上的镜子照了照。 “晴天……”瑞亲王妃顿时有些心虚，她双手绞紧手里的梳子，张了张嘴，只唤了声晴天的名字，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才好。 但是晴天却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坚强，她看了眼自己歪七扭八的头发，将还顽强地挂在鬓边没有掉下来的另外一朵珠花拆下来，自己抬手稍微整理了一下用小辫子卷起来的发包，想要让它的形状看起来稍微规整一些。 但是从一开始的辫子瑞亲王妃就没编好，后面再怎么整理也很难好看。 更不要说后脖子那边还耷拉着一缕头发。 晴天整理了半天，最后有些无奈地放弃了。 但她非但没哭，也没抱怨，还扭头对瑞亲王妃道：“母亲第一次帮我梳头，已经梳的很好了。” 瑞亲王妃这下彻底扛不住了。 “都是娘的手艺太差了，娘叫人来给你梳头好不好？” 瑞亲王妃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拆着晴天脑袋上被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碧蕊赶紧也来帮忙。 晴天点点头道：“好啊！” 瑞亲王妃登时松了口气，赶紧叫了房中梳头手艺最好的丫鬟进来伺候。 “这是巧筠，她的手可巧了，各种复杂的发型都会梳。” 巧筠也的确没有辜负名字里这个巧字，她手脚轻快地很快就把晴天乱七八糟的头发拆开，重新梳通之后，很快就给她梳了个既精巧又好看的发型，用绸带固定之后又让她选了两朵简单的珠花戴在两边，瞬间就跟刚才大不一样了。 瑞亲王妃在旁边看着，心下羡慕不已，只可惜自己手太笨，没法儿亲自给女儿梳头。 巧筠这边刚给晴天梳完头，就有王府的下人来报：“秦夫人带着秦小少爷登门拜访。” “你姨母和鹤轩哥哥肯定是知道你今天第一天回来，怕你不适应，所以特意过来看你。” 晴天听说秦鹤轩来了也十分高兴，赶紧拿上瑞亲王给自己的那盒七巧板就出去见他了。 秦鹤轩也没想到那么多年前的七巧板居然也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也是十分惊喜。 “这下可好了，你总算不用想起来就心疼了。” 秦鹤轩说完这话，却见晴天的神情并不是很高兴，忍不住问：“怎么了，在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么？” 晴天却摇摇头不肯说实话。 “这里都很好，父亲和母亲也都对我很好。” 第624章 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 秦鹤轩见她不想说，也不好强行追问。 按照以往的经验，过段时间她如果自己想不通，肯定还会来找自己倾诉的。 如果她自己能想通的话，那就证明事情不是很严重，就更不必纠结了。 于是秦鹤轩便拿出秦夫人和自己给晴天准备的贺礼。 “之前一直都还没正式的恭喜你，无论如何，找到亲生父母都是好事。 “姨丈和姨母能找到你，他们如今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总算是圆满了。 “姨丈和姨母都是很好的人，你现在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是多相处一段时间，肯定就不会觉得这么有距离感了。” 晴天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秦鹤轩，心想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秦哥哥怎么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两个孩子在内间说话，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则正在外间对坐聊天。 秦夫人笑着说：“要我说这就都是缘分。 “万万没想到，家里给姐姐准备的榴花榴籽裙，最后这好意头竟然应在了这里。 “当初我带鹤轩回京，在路上遇到晴天，当时就看这孩子眼熟，投缘。 “鹤轩更是特别喜欢这个妹妹，甚至想让我把晴天带回家当妹妹养。 “我若是早知道姐姐的孩子当年没有夭折，当时就该起疑心了才对。 “你们之间也不用耽搁了这么久才相认。” 瑞亲王妃道：“只能说，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 “当初我自己都不知道孩子还在人世，更不要说是你了。” 瑞亲王妃说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姐姐，怎么了，孩子都已经回家了，您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孩子虽然回来了，但是我能感觉到她跟我们的客气和疏远。 “我总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没办法走进孩子的心里头。 “别的不说，除了刚刚相认的时候她管我们叫过爹娘，后面就直接变成了父亲母亲，没有再叫过爹娘了。” 若是没看过晴天是如何跟叶老大夫妻俩相处的话，瑞亲王妃也许也不会有这种焦虑。 但是一旦有了对比，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姐姐，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么！”秦夫人道，“孩子刚接回来，总要有时间去适应和熟悉。 “晴天如今年纪还小，姐姐还有大把的时间跟孩子培养感情。 “您再看我跟鹤轩，把他送出关的时候，他还是个不记事的奶娃娃。 “接回来的时候都是个十岁的大孩子了，个子都快赶上我高了。 “如今这不是也相处得越来越好了么？” 瑞亲王妃听了妹妹的话，心稍微松快了一些。 但是自家的情况跟秦府又有所不同。 秦鹤轩好歹没有另外一对父母跟着一起争宠啊！ 但是这些问题，也不是求助别人就能够得到解决的，只能自己慢慢来了。 两个人此时都暂时沉默了，便听到内间秦鹤轩和晴天说话的声音。 虽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是能听得出来，是晴天说得多，秦鹤轩时不时地应和两句。 瑞亲王妃心里忍不住有些羡慕，道：“这就是血亲啊，就算不认识，也还是会有感应的。” “那可不呗，鹤轩之前就可宠着晴天了，恨不得她是自己的亲妹妹。 “如今可好了，真的是兄妹了，两个孩子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 而此时的里屋，不出秦鹤轩所料，晴天正在小声跟他说着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各种纠结和想法。 虽然有些内容秦鹤轩听起来是有那么点儿幼稚，但是大部分内容，对于晴天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都已经算是想得很深了。 她一边要顾及叶老大和叶大嫂的心情，一边又对亲生父母心生向往，更担心如果自己不认亲的话，皇上会不会对叶家不利。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想了这么多。”秦鹤轩耐心地听她讲完，揉揉她的脑袋道，“之前怎么不来跟我说呢？” “之前我自己还没想明白……”晴天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道。 “那现在想明白了？” “我也说不上来。”晴天十分纠结道，“父亲母亲对我是很好的，但是又总觉得她们离我很远似的。 “王府也许哪哪儿都比家里好，但是我就总是待得不自在。 “我都已经让爹娘伤心了一次，我现在总不能再伤一次父母的心吧……” 秦鹤轩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晴天的脑袋。 他用力稍微有点大，把她揉的身子都晃了两晃。 “我真想知道你这么点儿个小孩儿，脑子里每天究竟都在想什么东西。 “我之前就不该听我娘的，放任你自己胡思乱想。 “我若是早点问清楚你在想什么，这事儿说不定早就解决了。” “那现在该怎么解决？”晴天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向秦鹤轩，“秦哥哥，你快帮我出个主意吧！” “其实很简单，就四个字，顺其自然！” “啊？”晴天闻言面露失望。 “不骗你。”秦鹤轩认真道，“你忘了，我当初可是被送出关，过了近十年才被接回家的。”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啊！ 倒是之前被叶老太太抱着的小丫头穿得最是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反倒还颇为精美。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主食竟然是大米饭，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的小米粥。 这生活条件，看着可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叶老大几个人越聊越欢。 韩春玲早就吃饱了，一边跟叶老太太聊天一边等着叶东明。 可看叶东明那样儿，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 “他们男人喝起酒来就没个时候了。”叶老太太道，“要不你去厢房屋里躺会儿？” 韩春玲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点点头起身，之前一直放在腿上的衣料滑落在地。 第625章 探监 将晴天送去瑞亲王府之后，叶大嫂才总算抽出时间来处理之前一直没顾上理会的游德海和游德涛的案子。 三个人加上孩子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 再不处理孩子都快满月了。 游彬之前被兄弟俩气得当场晕厥，也是把岑老和叶大嫂吓得不轻。 最怕他一不小心再被气得犯了疯病，那可就不好弄了，总不能再往他脑袋上砸一下吧？ 这玩意儿谁也控制不好，谁知道再砸一下是能好转还是更疯啊！ 岑老之前为了游德海和游德涛跟游彬放了狠话。 当时图一时嘴快，事后也后悔得很。 当时游彬才刚醒过来没多久，万一又把人给刺激到了可如何是好。 游彬在家养病就养了好几天，主要也是因为他不太想去面对两个亲生儿子。 经历过被压在房梁下面，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翻箱倒柜拿走了自己的所有积蓄，然后把自己像个垃圾一样丢下各奔前程之后，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俩。 但是眼看马上就要正是升堂审案了，游彬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岑老提出自己想去牢里看看他们。 岑老闻言气道：“那两个不孝子有什么可看的？ “难道你到现在还想要指望他们给你养老送终不成？你指望得上么？” “我指望他们什么啊！”游彬摇头道，“如今有您和小英儿在，我下半辈子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只是，还是不甘心，想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吧……” 游彬说完低下了头。 他也是犹豫再三，才终于跟岑老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虽然早就做好了会被岑老数落的心理准备，但是开口就已经把他的所有勇气都耗费光了。 在听到岑老不同意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了。 最后还是叶大嫂帮忙说话道：“老爷子，若是能找人帮忙带进去看看的话，我看还是让我陪我爹去看一看吧。 “有些话也该说清楚才好，不然就算处理了他们俩，我爹心里肯定也一直会有疙瘩。” 岑老被叶大嫂这话说得沉默了。 他一直没说话，但是眼角余光却看到游彬悄悄抬头瞥了一眼自己，又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岑老心里猛地一软。 他知道当年那件事，已经把游彬的胆子给吓破了。 游彬如今能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想必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行吧，我找人去问问，如果能进去的话，你就陪你爹去一趟吧！ “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一切以你爹的身体为重。 “大夫可都说了，他不能情绪波动太大。” 岑老这话也不过就是说说，探监这种事，随便塞点银子就能直接进去，根本谈不上去找人问。 但是游彬和叶大嫂并不知道这一点，全都连连点头。 “爹，您放心吧，我该生气的早就生过了，这次去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叶大嫂也连声保证道：“老爷子，我知道，我肯定会以我爹身体为重的。” 于是第二天上午，孟钰就过来给二人送信儿道：“游娘子，老爷子让我送您和游老爷子去探监，您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没啥要准备的，又不给他们送东西。”叶大嫂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瓷瓶揣进怀里，这是她找大夫开的药，防备游彬到时候情绪激动用的。 “行，那咱们请上游老爷子就出发。” 孟钰去了游彬那边，帮他换了身儿衣裳，扶着他上了车，便赶着马车，带着两个人直奔应天府大牢而去。 应天府的大牢是有另外入口的，不用走衙门正门。 到了衙门口，游彬就觉得自己心里开始突突。 当年出事后被下大狱的经历和当时的惊恐一起袭上心头。 他猛地顿住脚步，深吸了两口子才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 “爹，你没事吧？”叶大嫂见他还没进门就已经这样，不免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带他来这一趟，“要不你先吃点药再进去？” “我没事！”游彬摆摆手道，“我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旧事罢了，咱们进去吧！” 孟钰在前面开路，他早就跟狱卒打过招呼给过银子了。 所以这会儿见他们过来，狱卒倒很是客气。 “游老爷子，游娘子，这边请。 “牢里昏暗，你们当心脚下。” 游娘子闻言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了游彬的胳膊，生怕他在里面摔个好歹。 好在狱卒手里提着灯，帮三人照着脚下的路，一路进去还算顺利。 只不过这边牢房里关着的人不少，里面一直传来呻吟或是喊叫，着实有些吓人。 走到一个分叉口的时候，狱卒询问：“几位是去男监还是女监？ “游德海和游德涛关在男监，游德涛的妻子和孩子如今在女监。” 游娘子一听这话便扭头去看游彬。 就听游彬没有半分犹豫地说：“去男监。” 游娘子闻言松了口气，虽说那孩子是无辜的，但谁让他的父母是这样的人呢？ 如果游彬对孩子心软，就很容易再对大人心软。 狱卒可不管这些，直接带着他们去了男监。 男监这边更加混乱，一路走过去都有许多人在骂骂咧咧或是哭嚎喊叫，甚至还有人从栅栏中伸出手想要去摸叶大嫂的身体。 叶大嫂吓得脸都白了。 狱卒用手里的棍子打了好几个人，最后又大喊：“谁再不老实三天没饭吃。” 听到这话，众人才算勉强安分下来。 游德海和游德涛早就听到了外面的闹腾，但是这几乎是男监中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 两个人根本都没想到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都依旧无所事事地瘫在地上。 谁知外面的脚步竟一直走到了他们所在牢房的门口，狱卒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栅栏道：“游德海，游德涛，有人来看你们了！” 两个人刚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晃神，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是对视一眼之后，发现对方也听到了。 二人一骨碌爬起身，这才看见站在牢房外面的游彬和叶大嫂。 第626章 游老爷子，您不去看看孩子了么？ 二人看到游彬的时候都是眼睛一亮，以为他是来救自己出去的。 但是当他们看清游彬身后还跟着叶大嫂的时候，表情顿时就都变了。 叶大嫂自己没注意，却被站在前面的游彬看了个满眼。 他的脸猛地一沉，质问道：“你们两个都在牢里待这么久了，难道还是这般毫无悔改之意吗？ “小英儿以前也没少帮衬你们，就换来你们如今这样的态度？” 谁知他替叶大嫂打抱不平，却反倒激起了游德海和游德涛的不满。 两个人竟然你一句我一句都控诉起来。 “爹，我原本还以为你是来救我们的，现在看见你带着小英儿过来，那我们也不奢望什么了！” “就是，从小你就偏心小英儿，别人家里都是把儿子当宝贝，合着咱家是因为儿子比闺女多所以就不值钱了是不是？” 游彬被这俩人说得一头雾水，原本因为年纪大眼皮松弛下垂总也睁不开的眼睛此时也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我对你们兄弟俩还不够好么？ “从小到大我是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穿了？ “你们两个成亲，我都给你们盖的独门独院的新房，这在村里可都是独一份儿吧？ “你们自己出去独立门户了，我还每家给了你们三十两银子。 “小英儿嫁人满打满算都没花到二十两银子。 “小英儿都没怪我偏心，你们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谁知游德海游德涛两兄弟此时却异口同声道：“你把全部手艺都教给小英儿了！ 游德海见游彬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冷哼一声道：“小英儿到京城都能自立门户开酒楼了。我们兄弟俩又有什么？ “你说给我们盖房子了，房子如今早都塌了。 “你给我们没每家三十两银子，也早就花光了。 游德涛也紧接着道：“可不是么，你给我们俩的东西什么都没剩下。 “但是你教给小英儿的手艺却是她一辈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别人家的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咱家刚好反过来，传女不传男，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 “爹，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啊！我们两个小时候居然还觉得小英儿学厨艺很辛苦，我们两个贪玩都不想学呢！这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游彬虽然当着别人的面一直说自己没有要放过两个儿子的打算。 但是心里总还一直又那么一丝牵挂和惦记。 可如今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刃，将游彬心里仅存的那几丝不忍和牵挂都亲手一一斩断了。 这样的儿子还要来做什么！ 游彬现在甚至觉得，冒着岑老生气的风险非要来看两个人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狱卒提着灯站在旁边一直没走，他跟孟钰全都紧张兮兮地盯着游彬。 虽然互相并不认识也没有交流，但是两个人此时此刻想的确实一样的事儿。 游老爷子该不会心疼儿子了，要撤掉诉状吧？ 孟钰担心此事，是怕岑老知道以后生气。 狱卒此时却也有着相同的担心，只不过原因却是因为这个案子可是瑞亲王亲自过问了的。 岑老也早就保证过，这个案子一定会告到底的。 府尹大人为此已经做了许多前期工作，甚至准备把这个案子当做警醒世人要孝顺，要善待老人的事例传播开来，让天下那些对父母不好的子女都要引以为戒。 但想要起到这样的作用，就必须要从严处罚游德海和游德涛二人，否则达不到能让人引以为戒的目的。 甚至府尹大人都已经准备要将这个案子当做自己的政绩来好好做了。 如果这个时候因为他贪图这一点银钱就把人放进来见面，导致游彬反悔的话，府尹大人还不活剥了他的皮？ 想到这里，狱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担忧地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孟钰。 “小哥儿，你可别害我啊，你家老爷子怎么看着像是要反悔的样儿啊？ “我好心放你们进来见上一面，可不是让你们给我捅这么大篓子的啊！” 孟钰自己心里也直犯嘀咕呢，听得狱卒这么一问，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狱卒的询问声音不小，直接被前面的游彬给听见。 “放心吧，我不会反悔的！”游彬挺直了腰杆，看着面前被关在牢笼里的两个儿子，满眼满心都是失望。 “罢了，小英儿，咱们走吧。”游彬摇摇头道，“我原以为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实在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是贪得无厌的恶鬼，我的手艺我愿意传给谁就传给谁，用不着你们替我瞎操心。 “小英儿如今能有这样的成就，地位比我都高，怎么可能是我教出来的。”游彬恨恨地道，“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更不要说我当初疯病在身，加上我就是因为学厨才被人从京城发配到关外的。 “所以你娘一直护着你们，不许你俩靠近我，更不许我教你俩厨艺。 “我当时虽疯，但也总隐隐觉得男子厨艺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容易招来祸端。 “但是小英儿是女孩儿，嫁人之后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我教她一手厨艺，她也算是能用得上不算浪费……” “不过，这都是我当年浑浑噩噩时候的想法了。 “如今听到你们这样说，我发现我当年着实想错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一紧，难道爹是后悔将手艺传给自己而没传给儿子们么？ 却听游老爷子气哼哼地说：“就你们两个这样的心胸和气度，就算跟我学厨艺也是学不出名堂的，更不要指望你们能青出于蓝了。 “我如今十分肯定，我当年就算把手艺传给你俩，你俩人到中年的时候也依然会是如今这副德行，根本混不出什么人样儿来的。” 游彬骂完两个儿子之后，转身就往外走。 孟钰和叶大嫂赶紧跟上。 狱卒楞了一下，赶紧追上去问：“游老爷子，您不去看看孩子了么？” 第627章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听这话，叶大嫂和孟钰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 其实叶大嫂对这个孩子的想法也很复杂。 之前钱氏在酒楼后院生的孩子，孩子生出来之后，叶大嫂还抱过一次。 也许是因为偷拿了游彬的银票，钱氏倒是没怎么挨饿，孩子生下来也是个胖小子，抱在怀里沉甸甸地压手。 所以叶大嫂也难免会想，刚出生的孩子其实是无辜的。 可谁让他有这么一对爹娘呢？ 就连叶大嫂这样喜欢孩子的人，都不敢说想把这孩子留在身边。 只想着回头能不能找个想要孩子的好人家把孩子送出去，也算做个了断。 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游彬虽然现在态度坚决，但若突然看见孙子了会不会改变主意。 但是狱卒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看到游彬大步往外走，眼瞅着就要错过去女监的岔路口了，所以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毕竟收了人家的钱，该见的人还是要让人家都看见才是。 游彬听了这话，脚步一顿。 孟钰和叶大嫂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好在游彬也只犹豫了片刻，便继续往外走道：“不看了，劳烦您了！” 孟钰闻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反倒是叶大嫂，有些于心不忍地扭头看了看女监的方向，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有散碎银两的荷包塞给狱卒。 “他们在牢里这段时日，劳烦您帮忙看顾一下孩子，毕竟婴儿无辜。” 其实这段时间，狱卒们都被女监的这个孩子闹得不轻。 没黑没白的哭，哭得人耳朵嗡嗡的。 真是一想起来就头疼。 可此时从叶大嫂手里接过荷包之后，狱卒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游老爷子和您都是心善的大好人，只可惜摊上这样不孝的子孙，无良的兄弟。 “都这样了，您还能对孩子抱有这样的善心，诸天神佛肯定都会保佑您的。” “其实也不是为了他们，无非是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罢了。”叶大嫂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冲狱卒道，“那就劳烦您了。” 说罢她也加快脚步，去追游彬和孟钰了。 毕竟地牢这种地方阴森骇人，可不是什么值得久留之所。 一口气从地牢里走出去，重新看到外面的太阳，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之后，叶大嫂才终于松了口气。 游彬见她出来的这么慢，其实也大概猜到了她刚才做了什么。 “小英儿，按理来说，稚子无辜，你又膝下无子。 “这孩子的爹娘再不好，也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 “该让你收养他做儿子的。 “但是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我是怕他长大了以后，万一知道真相或是什么，反倒会对你不好。” 叶大嫂反倒被游彬这话吓得不轻，连声道：“爹，你说啥呢，我啥时候说想收养这孩子了？ “我早就跟晴天说过了，我这辈子有她一个孩子就足够了，我可不在乎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您……” 叶大嫂说到这里突然住嘴，差点儿把心里话给说出去。 游彬倒是有两个儿子，结果呢？最后还不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游彬想也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也是，有儿子也未必有用，晴天那孩子很好，亲王府的权势和富贵都没能迷了她的眼，比那些亲生的都强多了。 “行，既然你没那个想法就最好了，咱们该看的也看了，该说得也都说了，回去吧。” 二人上了马车，孟钰也坐了上来，回去的路上对二人道：“我刚才打听了一下，游德海、游德涛和钱氏大概会被判流放，至于是关外还是南边暂时还说不好。 “至于孩子，如果游德涛和钱氏愿意带着孩子，那自然还是由他们自己养育。 “但如果他们不想要这个孩子，官府会将孩子交给城中的养济院暂时抚养，那边专门有人会去联络想要领养孩子的人家。 “游娘子放心，京城的养济院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主管的官员口碑极佳，里面的老人和孩子们也都生活的很好。 “很多因为有身体缺陷没有人要的孩子，在里面也都生活的很好。 “养济院还会专门安排他们去做学徒，学手艺。 “这样长大以后出去也能有事做，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孟钰这话是对叶大嫂说的，因为他知道叶大嫂因为一直没有生养，所以特别容易对小孩子心软。 但其实坐在叶大嫂对面的游彬其实听得更加专心。 听得孟钰说完，游彬道：“我记得，以前老爷子他们一干御厨还会时不时给养济院捐钱呢！ “回头咱们也买些东西过去看看那边的老人和孩子，顺便也捐点钱给养济院。 “这样万一那孩子到时候真的被送过去，也算是咱们替他积德行善，保佑他能遇到一户好人家吧！” “好，爹，放心吧，我回去就准备。”叶大嫂闻言一口答应下来，“到时候我再做点儿吃的带过去给养济院里的人分一分。” 游彬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闭上眼睛，靠着车厢壁不说话了。 其实他此时心里也久久不能平静，想起了许多早就被深埋在脑海深处的事情。 其实小时候，家里三个孩子的关系还不错，两个儿子也知道小英儿学厨艺有多辛苦。 他们当时还一边庆幸自己不用学，一边偷偷带着小英儿跑出去玩什么的。 当时兄妹姐弟之间的感情明明很好，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游彬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马车却已经缓缓停在了岑府门口。 叶大嫂自己先钻了出去，紧接着转身伸出手等着扶游彬下车。 “爹，你看好脚底下，一只脚踩稳了再往下走。 “别着急，我扶着您。” 叶大嫂扶着游彬下车，待他站稳了才把手松开，见他面色不好便道：“爹，出去一趟累了吧？赶紧回房休息一下吧。 “您晌午有啥想吃的？我去后厨看看……” 游彬看着叶大嫂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都是关心的话，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的问题，突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也没什么值得纠结的了。 第628章 求小主子从轻发落 在瑞亲王府住了几日之后，晴天似乎也稍稍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虽然还是对动不动就围上来一群下人这件事有些不大适应，但她已经不会想一开始那样被吓得躲起来了。 但是平时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她还是只喜欢留碧蕊一个人在身边，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 于是瑞亲王府上下都对碧蕊羡慕不已。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怎么也没觉得她这么有本事？ 居然这么快就成了小主子的心腹？ 小主子回来住的这几日，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是如何宠孩子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能得到小主子的喜欢，虽然也算不上平步青云，但是在亲王府内的地位可就大大不一样了。 更何况王府中的下人，用的基本都是家生子。 爹娘兄弟姐妹几乎全都是在府上做事的。 碧蕊受小主子重视之后，府上管事对她家里人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她爹娘都已经被从庄子上调回来了，如今一个在马厩领了个轻松的差事，一个更是在后厨做上了管事婆子。 大家看到她家兄弟，说起话来都比以往客气多了。 家里人也知道这都是碧蕊的功劳，一家上下都对她笑脸相迎。 “小蕊啊，你看娘给你送什么来了。”碧蕊娘站在晴天的院子外面，手里抱着一个白布包袱。 碧蕊接到小丫鬟的消息，急匆匆从院子里出来。 “你看，你最爱吃的素馅儿包子。”碧蕊娘一看到女儿，立刻把脸笑成一朵菊花。 碧蕊隐隐有些不耐烦道：“娘，我不是说了，不用给我送吃的。 “我跟在小主子身边，还能缺了我吃的不成？” “哎呀，傻孩子，那能一样么！” 碧蕊娘见女儿不接包袱，干脆亲自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白胖胖的大包子塞到碧蕊手里。 “你快趁热尝尝，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碧蕊知道她娘的脾气，今天这包子自己若是不吃，她娘就能一直在这里磨蹭个没完。 她只好抓着包子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下去了。 碧蕊娘见状忙问：“好吃吧？这可是娘盯着后厨的人给你做的。 “用的都是菜心最嫩的那一点点儿，里面还放了鸡蛋和粉条儿。 “正经比给主子们做的还要精细呢！” 碧蕊听了这话，吓得手里的包子都差点儿扔出去。 她压低声音道：“娘，你浑说什么呢！这是能说这种话的地方么？万一被人听了去就完了！” “哎呀，怕什么，小主子不喜欢身边人多，只肯要你伺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能被谁……” 碧蕊娘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听到女儿声音颤抖地说：“小主子，奴婢……” 碧蕊娘闻言一低头，就看见晴天正站在门内看着她俩。 她双腿突然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里捧着的包袱也顺势散开，白胖的包子滚了一地。 “哎呀，包子都脏了，可惜了。”晴天看着地上的包子，一脸心疼地说。 碧蕊娘闻言，还以为晴天没听到自己刚才熟的话，瞬间又来了精神。 她满脸堆笑地跟晴天问好，然后道：“小主子，我家碧蕊这孩子从小就实心眼儿，而且特别有眼力见儿。 “您肯让她跟在身边，她一定也会好好伺候您的……” 碧蕊在一旁都快听不下去了，赶紧拦着她娘道：“行了，娘，你快别说了。 “现在该开始准备晚膳了吧？你还不赶紧回去。” 幸好在晴天面前，碧蕊娘还是听了女儿的话，连连点头道：“是啊，是该回去准备晚膳了。” 碧蕊娘说着起身，准备告退离开。 晴天突然问：“那这几个包子你打算怎么办？” 碧蕊娘一拍脑门道：“哎呀，您看我这记性，我这就收拾起来拿回去丢掉。” “丢掉？”晴天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好的包子，就不要了？” 碧蕊闻言连连朝她娘使眼色。 只可惜碧蕊娘却丝毫都没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反倒还笑呵呵地说：“是啊，小主子有所不知，咱们王府跟……不一样，根本不缺这点儿东西和银钱。 “这样脏了的东西自然不能给主子吃， “而王爷和王妃也素来善待我们下人，也不会让我们吃这些脏东西的……” 碧蕊娘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晴天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小夜！” 只听一声吼叫，一只四肢着地都半人多高的大狗猛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碧蕊娘被吓得连连后退，虽然早就听说了小主子养了一只很大的狼犬，但是突然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着实有些吓人。 啸夜跑到晴天身边，摇着尾巴等她下一步的命令。 晴天指着地上的包子道：“尝尝爱吃么？这几个给你吃了吧！” 啸夜只吃晴天给的食物，就算偶尔晴天出门几日，也要事先给它指定一个喂饭的人才行。 而一旦晴天回来，之前指定的那个人也就失效了。 啸夜听了晴天的命令，走到一个包子跟前闻了闻，感觉味道还能接受。 但还是谨慎地咬开外皮，再次闻了闻里面包子馅儿的味道，这才吃了起来。 碧蕊娘这包子个头儿挺大，但是跟啸夜比起来却一下子就变得小巧了。 看着啸夜一口一个将地上的包子吃光了，碧蕊娘吓得赶紧脚底抹油道：“那、那什么，小主子，老奴先告辞了。” 碧蕊的脸涨得通红，看向晴天，想替娘亲道歉，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晴天似乎压根儿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见啸夜吃完包子，便招呼它道：“走，咱们出去溜达一圈儿。” 碧蕊见状赶紧跟上，晴天也没阻止。 看样子小主子是真没听见？ 碧蕊跟在晴天和啸夜身后，心里还忍不住琢磨之前的事儿。 想来也是，小主子就算再聪明，到底还是个孩子，更何况才刚被找回来不久，应该不懂王府里这些弯弯绕才对。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碧蕊心里却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她这样心不在焉地一直到了晚上。 伺候晴天洗漱过后，碧蕊终于忍不住跪下道：“小主子，奴婢娘今日做错事，奴婢替她认错，求小主子从轻发落。” 第629章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虽说因为晴天的喜好，她的院子这边下人很少，但并不代表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就真的任由她身边只有一个碧蕊一个人。 夫妻俩一直都有派人关注着晴天这边的情况。 所以这几日碧蕊娘的一举一动，夫妻俩全都看在眼里。 瑞亲王性子急，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赶紧去告诉瑞亲王妃，让她尽快处理。 但是瑞亲王妃却想要再观望一下。 “晴天如今被咱们认回来了，以后就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 “她如今这么喜欢碧蕊，只认碧蕊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想借着这次机会，说不定能教教晴天该如何用人和御下。” “那也好。”瑞亲王这才勉强压下了火气。 于是在晴天不知道的情况下，瑞亲王和瑞亲王妃这两天都在格外关注她这边的一举一动。 当碧蕊娘今天在她院子门口大放厥词的时候，瑞亲王夫妻就躲在不远处看着。 瑞亲王妃差点儿就没拉住暴跳如雷的瑞亲王。 “你说说，晴天这孩子是不是性子太软了？ “她明明都听到人家说什么了，怎么都没什么反应啊？ “这可不行啊，这以后还不得被人欺负啊？咱俩也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瑞亲王急得团团转，瑞亲王妃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之前跟晴天一起被掳走之后，那孩子的一系列表现可着实不像是个软弱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 所以瑞亲王妃最终还是按住了恨不得冲出去保护女儿的瑞亲王，想看看晴天会不会有所行动，如果没有的话，那大人再出手也不晚。 结果还不等晴天有所行动，碧蕊却先主动去认错了。 瑞亲王妃没有带下人，自己悄悄进屋，在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碧蕊跪下认错之后，晴天沉默了片刻，最后道：“浪费粮食的人，实在不适合在后厨做事，你说呢？” 碧蕊闻言一愣，没想到晴天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晴天抬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困意道：“让你娘自己找个由头请辞了吧，这件事我就先不告诉父亲和母亲了。” 瑞亲王妃和碧蕊全都震惊了，没想到晴天竟然会要求碧蕊娘主动请辞。 之前在相处过程中，碧蕊就已经发现晴天比同龄的小孩子聪慧许多。 但是如今听到这话，她才是真的明白了晴天跟其他小孩子的不同。 而且晴天后面的话也说得明明白白，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会把这件事告诉瑞亲王和瑞亲王妃。 到那个时候，可就不仅仅是主动从后厨请辞这么简单了。 碧蕊虽然以前对晴天就没有过轻视之心，可如今却觉得需要更加尊重起来，不能把她当做小孩子来看了。 瑞亲王妃在外面听得也是一脸震惊，原本只是听说晴天跟着吕娘子学了一些相关的内容。 她之前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吕娘子就算再有本事，应该也不会想到要教晴天该如何御下之类的手段，毕竟以晴天之前的身份，应该也用不到这些。 所以此时听到晴天这样说，一来敲打了碧蕊和她的家人，二来给了她们一个教训，三来对外又保全了碧蕊和她家人的面子。 这样一来还可以继续将碧蕊留在身边做事，也可以让她们有所忌惮，不敢再因为她年纪小就不把她当回事。 这处理不能说是最好的，但感觉也已经是她这个年纪能想到的极限了。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是自幼便被家里当做今后的当家主母来培养的，都不敢说自己在晴天这个年纪能处理得这么好。 碧蕊此时也大概想明白了晴天的意思，十分感激道：“多谢小主子宽厚，奴婢一定会好好约束家人，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晴天点点头道：“行，我要睡了，你安排个人在外面值夜便是了。” 平时都是碧蕊睡在外间的，因为晴天睡觉十分老实，也很少会起夜。 其实根本没什么事情可做，碧蕊基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所以就也没有安排人跟自己轮值。 当然，这也是王府众人觉得碧蕊深受小主子宠信的原因之一。 谁也没想到晴天只不过是懒得跟更多的人打交道罢了。 而她此时特意提到找别人来值夜，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就是让碧蕊回去把家里的事儿处理好了再来。 碧蕊伺候晴天睡下之后，出来正准备去找人安排值夜的事儿。 结果刚走出内殿就看到瑞亲王妃在外间坐着。 如今是夏天，内外就隔着一道帘子。 屋里说了什么话，瑞亲王妃肯定都听见了。 碧蕊脸色发白，快步上前，跪倒在瑞亲王妃的面前。 瑞亲王妃抬手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碧蕊出去之后站在门外想了一会儿，觉得瑞亲王妃应该是让她按照晴天的的吩咐来做的意思。 她匆匆安排了一个人在外面候着吩咐，自己便急匆匆地出府回家去了。 碧蕊的爹娘原本是在城郊庄子上的。 她和家里的兄弟姐妹虽然在王府当差，但也都是跟其他人住在一起，根本没有在王府后面独门立户的资格。 可如今她托了晴天的福，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但把地爹娘都接到了王府中，甚至全家人还被安排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 这几天她爹娘出去，腰杆儿都是笔直的，说起话来都比以前的声音更大。 这个时候，家里晚上不当值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各自洗漱准备休息了。 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当差。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大家还都挺奇怪的。 碧蕊爹在屋里吆喝道：“小五，出去看看，这么晚是谁来了？” 碧蕊爹一共生了五个孩子。 老大是个儿子，如今在马厩做车夫，如今因为碧蕊的关系，所以被安排为专门给晴天赶车的，一下子又清闲又体面起来。 碧蕊排行老二，是家里唯一的女儿。 如今老三在外地做事，暂时还没能回来。 老四原本在后厨做些劈柴、倒泔水之类的杂货，如今借着碧蕊这股东风，也被调到后厨去做采买。 而小五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今年才七岁。 因为年纪小，所以还没被安排什么差事。 如今家里人都希望能借着碧蕊给小儿子安排个好差事。 能去王爷身边学着伺候是最好的，再不济去庄子上或是铺子里做个学徒也是好的，以后都有机会能当上管事的。 只是可惜小主子是个女娃娃。 否则二人年纪相当，直接把人塞到小主子身边做个小厮。 再加上碧蕊从旁帮衬，小五以后还不就是小主子的心腹了？ 到时候至少还能再保他家下一代人甚至下下代的富贵。 可以说这算盘也是打得够响了。 小五跑出去打开门，看到是碧蕊回来了，立刻高兴地嚷道：“爹，娘，是大姐回来了！” 听到这话，一家子人全都从房中跑出来了。 老大从屋里出来便问：“妹儿啊，这么晚咋突然回来了？吃饭了么？” 碧蕊爹本来都已经上炕了，这会儿赶紧披上衣服，趿拉着鞋下地出来。 “小蕊啊，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小主子每天都让你守在外头，离开你就睡着觉么？” 碧蕊听了这话脸都绿了，生怕被隔壁的人听到。 要知道，这一片儿院子里住的可都是王府的下人。 “爹，你快别瞎说了。”碧蕊说着，下意识左右看看，然后招呼众人赶紧进屋，“行了，先进屋再说吧！” 碧蕊娘本来都快睡着了，又被折腾起来，这会儿才刚从里屋出来。 换个人她早就发火了，但是一看到闺女，还是笑得眼睛都弯了。 “今个儿怎么得空回来了？想吃啥不？娘给你做啊！” 碧蕊屁股都没坐稳就直接道：“娘，你明个儿赶紧去把后厨的差事辞了吧。” “啥？”碧蕊娘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你这话啥意思啊？ “小蕊，娘没有啥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家里五个孩子，因为就你一个闺女，全家上下也都对你不孬吧？ “你如今有了出息，还能带着全家人一起享福，我们这些日子对你那可都是感恩戴德的。 “怎么，你自己翅膀硬了，觉得自己拿捏住小主子了，就开始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我还告诉你，我的差事是管家安排的，可不是你安排的，你说什么都不好使！” 就连碧蕊爹都不解地问：“小蕊啊，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啊？ “就算你娘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你也得给她个机会不是么？ 碧蕊气得直跺脚道：“爹，娘，我是那种不想自家好的人么？ “可是爹，你怎么不问问我娘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碧蕊爹心里一紧。 他将目光投向妻子，见她猛地移开视线不敢跟自己对视，便知道她肯定是又闯祸了。 碧蕊将今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家里人说了，为了不让家里过于苛责她，碧蕊还隐瞒了一些原本说得不得体的话。 饶是这样，全家人都已经开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碧蕊娘。 “老太婆，你老糊涂了啊？我都嘱咐多少次了，一定要踏踏实实做事，不要弄些个有的没的。 “可你看看你都干啥了，你这是要断送闺女的前程啊！ 碧蕊娘刚被女儿说完，非但不感激女儿隐藏了自己最疯癫的急救华，反倒因为见老伴儿居然也是这样说自己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干啥了啊，我不就是给闺女送了点吃的么。 “我天天掏心掏肺地对你们，最后还落不得一句好是不是？” “娘，你就别嘴硬了，你在院门口说的那些话，都让主子听见了！ “如今让你自己请辞，都已经是我跪在地上跟主子求来的了。 “你再这样闹下去，不但你要离开后厨，怕是连我们也都要跟着受牵连。” 碧蕊这话里，故意将小主子这个称呼模糊成了主子。 一来是尽量少为晴天拉仇恨，二来也是怕她娘不把晴天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 于是听了这话，碧蕊娘吓得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碧蕊爹闻言皱眉，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便问：“你娘都说啥了？你别替她瞒着，赶紧说。” 碧蕊只好将她娘当时在院门口说的话，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 虽然她没有晴天那般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复述个大概意思还是做得到的。 碧蕊爹听完这些话，气得转身就给了她娘一撇子。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奶奶关门，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啊！” 碧蕊娘被打得一愣，紧接着便捂着脸，蹲在地上嗷嗷哭了起来。 “我给你们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最后就换来你这样对我？你有没有点儿良心啊你？” 碧蕊娘说着就要扑上去撕打，又被碧蕊爹一脚踹开了，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碧蕊爹抬手指着她道：“你可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家里但凡有一点事儿，就都不够你出去嘚瑟的。 “碧蕊说的没错，你明个儿就赶紧去请辞，想个合适的理由，态度好一点，不许说不该说的话…… “算了，明天还是我陪你去吧！”碧蕊爹各种的不放心。 碧蕊娘此时却还觉得自己委屈，耷拉着脸道：“那别人也都这样的，凭啥就管我啊！” “别人再怎么样，也没见他们把这事儿拿到主子面前去说吧？ “你给你闺女做的包子，比给主子做的还要精细，你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都包包子里去了么？ “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且不说咱家人还能不能继续留在王府，会不会又被打发回庄子上去。 “弄不好连小蕊都没办法继续留在小主子身边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碧蕊娘听了这话才终于怕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不都说小主子根本离不开碧蕊么，怎么现在又……” 碧蕊听了这话却觉得心中一凛，原来外面都是这样看的么？ 可她自己跟在晴天身边这些日子，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第630章 这样的话以后可千万不要说了！ 碧蕊叮嘱道：“娘，这样的话以后可千万不要说了！” 碧蕊爹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皱眉道：“是啊，如今王爷和娘娘刚把小主子认回来，父女母女之间都还不见得有多亲密。 “这些人天天话里话外说小主子只认碧蕊，这不相当于把咱家架在火上烤么？” “对啊！”碧蕊心想家里总算有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爹，娘，咱们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我也不会跟你们藏着掖着。 “小主子之所以只留我在身边，真的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身边围着很多人，用我用顺手了便一直用了。 “什么小主子离不开我都是外面人瞎传的。 “这事儿如果真闹大了，惹得王爷和王妃不满，随便一句话就能把我从小主子身边调走。 “到时候咱家可就又要过回以前的日子，说不定还不如以前呢！” 碧蕊爹此时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就说么，那些人怎么突然对咱家这么热络，原来竟然是这么个意思。”他说着扭头看向老伴儿，“你啊你，真是不争气。 “人家把咱们都调回王府来，就是憋着看咱们出错好弄倒咱们呢！ “你可倒好，都不用别人费功夫，自己就上赶着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 碧蕊娘虽然对女儿的话并不尽信，但见连老头子都这么说，整个人终于蔫儿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这脑子哪儿能想得到那么多弯弯绕啊，我……” 这次碧蕊爹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道：“明个儿一早我就去找管事，就说你身体不好，咱俩一起回庄子去，央求掌柜给咱们安排点儿不那么累的活儿。 “至于王府这边，就留给孩子们自己努力吧。 “咱俩一把年纪了，不给孩子们拖后腿就是好的了，快别跟这儿一起裹乱了。” 碧蕊娘其实还有点儿舍不得在王府的生活，但是刚才老头子和闺女已经都把事情掰开揉碎跟她讲了。 比起自己，她显然还是更以孩子们的前途为重的。 于是最后终于点头应允道：“行吧，那咱们就还是回庄子上吧！咱们在那边也住习惯了，冷不丁搬到王府这边来，我还挺不适应呢！” 碧蕊知道她娘这话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赶紧哄着她道：“娘，你放心，我回头去找管事求求情，争取给你和爹安排些轻省的活计。 “你们回去之后对自己好一点，如今除了小五，我们四个都能赚钱了，你们也别对自己太抠了，知道不？” “行了，知道了，你才几岁啊，就开始反过来教我和你娘了？”碧蕊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嘴角却早就高高翘起来了。 当父母的辛苦一辈子图什么啊，还不就盼着儿女有出息，懂孝顺么！ “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和你娘就放心了。” 碧蕊把家里这边事情交代清楚之后，也没敢在家多待，又直接回到了王府。 当她回到晴天的院子之后才知道，今天瑞亲王妃居然留下陪晴天一起睡了。 看来母女之间的关系进展的还是很快的。 碧蕊爹是个办事干脆利落的人，头天晚上刚说完这件事，第二天便直接去找了薛迎。 “薛管家，真是承蒙您的厚爱，只可惜我家那口子不争气，在庄子上过了大半辈子，实在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她自打来了京城就一直有些水土不服，原以为适应几天就会好转，谁知如今竟越来越厉害了。 “我们带她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最好还是回到以前熟悉的环境生活对身体更好。 “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过来麻烦您了！” 薛迎翻楞着眼睛道：“前两天在后厨看见你家的，好像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间就病了啊？” 碧蕊爹陪着笑道：“之前就不太舒服，只不过她一直忍着来着，如今越来越严重了，也实在不敢继续在后厨做事了。 “后厨都是给主子们准备膳食的，万一被她过了什么病气儿给主子们那可就万死难赎了！” 碧蕊爹一边说，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荷包塞进薛迎手里。 “我家老婆子如今身子骨不行，以后怕是也干不得什么重活儿了，麻烦薛管家您帮帮忙，重新给安排个差事可好？” 薛迎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这才将其揣进怀里，缓和了脸色道：“你家总算是有个懂事的人。 “罢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回去等消息吧！” 三天后，薛迎便把事儿都给安排好了。 让碧蕊爹回到庄子上做了个小管事，碧蕊娘则直接让她好好养病，根本没提再给她安排什么差事的事儿。 听说爹娘这就要收拾东西回城外的庄子去了，碧蕊便趁着晴天上午去秦府读书的工夫，跟管事嬷嬷说了一声，赶回来送一送。 她还特意拿了一些自己平时得到的赏赐，让老两口带回去用。 碧蕊娘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毕竟那么好那么有油水的差事丢了，如今回去更是连个差事都没得做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得劲。 碧蕊爹则还不忘叮嘱几个孩子道：“如今我和你娘回庄子去了，你们几个还住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们也都抓紧收拾东西搬回原本住的地方去，把院子还给薛掌柜，别让人觉得咱们不懂事，拖到后面被人撵走可就难看了。” 几个孩子赶紧连声答应。 将老两口送走之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好在他们也才刚搬过来不久，东西也没有很多就是了。 碧蕊还不忘提醒他们道：“这次你们搬回去住，少不得会被人问起来。 “该怎么说爹也都告诉你们了，万一有人阴阳怪气或者嘲笑你们，你们便忍一忍。 “不要跟别人针锋相对，知道了么？” 兄弟几个都表示自己记住了，大家便拎着东西各自回了住处。 自家兄弟那边的情况如何碧蕊不清楚，但是她刚回来就听到其他丫鬟正在背后说她。 “听说没有，碧蕊爹娘刚回来没几天，就又被薛掌柜打发回庄子上了。” “可不是么，长得就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听说刚来那天，到了后厨就开始耀武扬威、吆五喝六的。 “知道的是她在后厨当了个小管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儿后厨都是她家的了呢！”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告诉别人。 “后厨那些人，原本早就计划好了，要让她娘栽个大跟头。 “谁知道那么快就被撵走了，这些人计划了好几天，愣是没派上用场。” 屋里说话的几个人瞬间笑作一团。 碧蕊在外面却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幸亏自己提醒得早，不然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乱子呢！ 如今虽说爹娘都回庄子上去了，但好歹保住了家里。 听着屋里的人还在说个没完，碧蕊也没进去打断她们。 毕竟此时进去没有任何意义。 她默默又往后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越往后说越是离谱，已经跑偏得没边儿了，这才转身直奔晴天的住处。 此时晴天已经被下人从秦府接回来了。 瑞亲王这几日十分羡慕妻子能陪着女儿睡，于是来这边来得更勤了。 晴天每次回来，都能看到他们双双坐在屋里等自己。 “父亲，母亲。”晴天进屋后十分有礼貌地跟二人打招呼，但是多余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瑞亲王见状赶紧拿出一套小弓箭、箭筒之类的物件儿，献宝似的对晴天道：“你看爹给你弄来什么好东西了。” 晴天对这一套东西并不陌生，叶老大上山打猎就经常带着这些。 “爹，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呀？”晴天好奇地问。 “眼瞅着就快要立秋了，等立秋之后，就能去皇家的猎场狩猎了，到时候爹带你去练练手好不好？” 瑞亲王妃闻言赶紧道：“晴天若是想去，娘这就安排人来给你量尺寸，做两套好看的骑射装好不好？” “母亲，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一年奇迹的都有…………” 晴天的话还没说完，瑞亲王妃便道：“娘攒了那么多好料子，可不就是为了给你用的么？ “这有什么好担心和心疼的呢？ “东西摆在那里就永远都是个物件儿，只有你把它吃了、喝了、穿在身上、踩在脚下，那这东西才真正是你的了。” 不得不说，瑞亲王妃的这一套话也着实很有道理，至少说服晴天已经足够了。 而且来到王府之后，晴天也逐渐感觉到，王府这里花钱的速度，跟她以前生活的地方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她也不再动不动就回绝瑞亲王夫妻的好意，也在尝试着接受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爱自己。 瑞亲王显摆完自己给女儿带回来的礼物之后顺口问：“晴天今天跟着魏先生学了什么？” 因为晴天跟他一样有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瑞亲王动不动就想问这些事儿，用来显摆闺女随他的好本事。 哪怕观众就只有瑞亲王妃一个人，他也总是乐此不疲。 以往问到这个，晴天一般都会写先把听到的历史故事在复述一遍给他们听。 而他们也真的很容易满足，恨不得只要能听到晴天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今天晴天却忍不住问：“父亲，母亲，你们可知道，京城其实是有个女学的？那边是什么样子啊？” 其实今天魏先生也没有专门讲女学，而是讲到一位前朝的女诗人，顺口说了一下她从小就在京中女学就读，谁知就被晴天给记住了。 估计也是因为叶大嫂之前一直心心念念想让晴天去读女学，所以虽然如今已经成为魏先生的徒弟，晴天却依旧对女学念念不忘。 “女学？”听了女儿这样问，瑞亲王抓抓脑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妻子。 他对这个还真不了解，但是妻子经常跟其他家的贵妇人和贵女们接触，说不定会有所了解。 “晴天怎么想起来问女学了？”瑞亲王妃微微蹙眉。 “今天魏先生讲了前朝的一位女诗人，生活她就读过女学，还说本朝也有女学。 “但是魏先生没有继续细讲，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倒是知道，但是前朝的女学的确办得很好，也出了不少人才。 “只可惜女学到了本朝就没落了，如今啊，不提也罢。” 瑞亲王妃这话说得晴天越发一头雾水，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说么？ 最后瑞亲王妃受不了晴天一直盯着自己的祈求眼神，只得道：“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你若是真感兴趣，不如下午我带你过去，让你亲眼看看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好啊！”晴天听了这话，立刻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弓箭和箭筒都丢来了，整个人跳起来抱住了瑞亲王妃的脖子。 瑞亲王肚子里的醋简直翻江倒海，酸得他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了。 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现在已经被妻子抢先，来不及了。 于是他赶紧补充道：“下午我没事，我陪你们一起去。” 谁知这个提议却直接被晴天给拒绝了。 “爹，下午让吕师父陪我们去就行了，您去忙您的事儿吧！” 瑞亲王这才想起，今天下午晴天本该是去吕娘子那边学习的。 真不知道和两个人都是怎么教的孩子，怎么把孩子教得这样古灵精怪的？让他这个做爹的一天天毫无成就感可言。 三口人吃过午饭，一起睡了个午觉，起床梳洗打扮之后，瑞亲王妃就带着晴天出门了。 到了吕娘子家，瑞亲王妃说明来意。 这样有意义的事情，吕娘子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早就听闻过京中的女学，一直没有机会能入内一观，今天可真是多亏了王妃娘娘。” “要我说，是咱们两个都借了晴天的光还差不错，不然谁好端端的会因为好奇非要来女学看看啊！” “这倒是，不过既然来了，咱们就陪着孩子好生看一看吧！” 第631章 没必要一直阴阳怪气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找到亲生女儿这件事，虽然尚未正式认祖归宗上玉牒，但是京中但凡有点儿消息渠道的人，已经早都知道了。 所以当负责女学的女官裴亦珊听说瑞亲王妃带着女儿来女学登门拜访的时候，自然就以为她是想送女儿来女学读书，所以才会先过来看看环境和情况的。 裴亦珊对这件事格外重视。 因为外面的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女学的情况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好，近几年更是每年连学生都很难招到了。 她接手女学才五年，眼瞅着一年比一年落败，也想了不少法子，却始终不见什么起色。 裴亦珊为此也很是困扰。 所以此时一听说瑞亲王妃要带着女儿过来，她立刻就重视起来。 如果瑞亲王的女儿能在这里读书，那么今年肯定能招到不少学生的。 就算不为了学什么，也会为了拓展人脉而来的。 所以她一边吩咐大家赶紧打扫卫生，收拾各处，一边给自己换了身衣服，重新梳妆打扮静候贵客的光临。 但是当裴亦珊看到随行的居然还有吕娘子的时候，不由得面色微变。 吕娘子倒是看不出什么波澜，还笑着跟她打招呼道：“亦珊，早就听说你在这里，一直也没机会过来。” 裴亦珊闻言只能勉强笑笑，转身对瑞亲王妃道：“下官带您和晴天姑娘进去看看我们女学的环境，咱们边走边聊，下官再顺便给您介绍一下女学的相关情况。 女学是先太后牵头建起来的，一来是为了有个能让女孩儿们聚在一起读书习字的地方。 二来也是为了让这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有个与人交流和看看外面世界的机会，而不要总是被困在家里。 可以说先太后原本的构想是很好的，她在世的那段时间里，女学也的确如她说说，教导了许多女孩子读书习字，学习知识道理。 只是后来渐渐变了味道，脱离了原本的理念。 吕娘子和裴亦珊当年便是同窗，一起在女学读书。 后来吕娘子随船出海去了西洋，而裴亦珊则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 在吕娘子从西洋回来之后，她俩还曾见过几次面，后来因为已经聊不到一起去了，于是渐渐断了联系。 这次几个西洋小国来访大齐，吕娘子还因为叶二嫂做的衣服出了一点小风头。 这一切裴亦珊都是看看在眼里的。 此时见她又跟在瑞亲王妃身后来了女学，裴亦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如今能成为女学的山长，其实也是借住了夫家的权势。 所以在面对吕娘子的时候，她难免会觉得有点儿心虚，却又说不出这心虚是从何而来。 毕竟她自己是朝廷任命的女官，而且夫君上进，儿女双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要比孤身一人的吕娘子强多了。 瑞亲王妃不知道二人之间以前的过往，笑着对裴亦珊道：“那就劳烦裴大人了。” 裴亦珊领着她们往里走，吕娘子则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希望找到能跟自己记忆中重合的地方。 女学的整体布局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看得出来应该是重新粉刷修葺过的，已经找不到记忆中的影子了。 更不要说院子里的草木也早都不知换了几批。 吕娘子忍不住感慨道：“这里跟当年可真是大不相同了，也漂亮了许多，若是突然让我自己过来，我怕是都要找不到地方了。” 晴天闻言十分惊讶地抬头看向吕娘子：“吕师父，你也在这里上过学么？” “是啊，我当年跟裴大人还是同窗呢！ “若不是当年机缘巧合有机会进入女学读书，我后来也不可能有机会和胆量坐船出海。 “若真是那样就要错过太多风景和太多的人了，可就太遗憾了。” 听了这话，裴亦珊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劲儿再次涌了上来。 见晴天似乎还想再问，裴亦珊赶紧开口打断道：“这边是女学的正厅，能同时容纳三百多人以上。 “虽然平时不常开启，但是女学中一旦有什么重大事情，就会把大家都聚集在这里。” 裴亦珊说着将众人代入一个很大的房间内，进门正对的墙上挂着先太后的画像，下面的条案上摆着香炉、佛手瓜等贡品。 两侧的墙面上还挂着好几副画作或是书法作品，都是近些年在女学中读过书的人赠与的。 裴亦珊选择了一些水平不错的挂在了这里，好歹也算是这些年来女学的一些成果。 但说实在的，水平着实也算不得太好。 吕娘子见状笑呵呵地说：“如今学生的水平还不错啊，比咱们那个时候强多了。 “咱们当年读书那会儿，水平可远不如她们啊！” 裴亦珊一时间分不清吕娘子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但是她脸上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了。 根本不好意思说这些都是已经从女学结业离开的学生的作品。 因为如今女学学生的水平，跟她们当年比起来的确是差远了。 都不如她，就更不要说当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吕娘子了。 几个人在正厅待了一会儿，晴天就忍不住小声对瑞亲王妃道：“母亲，咱们能去别的地方看看么？现在有人在这里读书么？” 瑞亲王妃也不知道这些情况，于是便抬头看向裴亦珊。 裴亦珊赶紧带着她们继续往后走，边走边介绍道：“学堂在后面，咱们穿过这个花园就到了。 “花园两边的院子都是给学生们安排的住处，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方便大家在此更衣或是休息。” “这些都是后来盖起来的吧，咱们当年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吕娘子感慨道，“这才多少年过去，这里居然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变成什么样子？”裴亦珊终于忍不住了，也顾不得瑞亲王妃和晴天还在身边，停下脚步质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没必要一直阴阳怪气的。” 第632章 自己这个山长怕是要做不长了！ 听到裴亦珊的质问，吕娘子没有恼，但是也没让着她，道：“我还记得当年女学的宗旨是教书育人，有教无类，不分尊卑贵贱。 “当年咱们的很多同窗都家境贫寒，要靠着女学提供食宿才能坚持读书。 “就连你我，虽然家境尚可，却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殷实人家罢了。 “我只是没想到，如今女学竟然成了仅供富家女子读书的地方了。” 裴亦珊被她说得胸口一滞。 在她接手女学之前，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上一任负责女学的女官如今尚且健在，对方的夫君又刚好是她夫君的顶头上司。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她也不敢随便推翻人家搭建的格局，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来啊！ 此时裴亦珊已经有些不想带着她们再往里走了。 因为她已经能预感到，看到如今学堂内教授的内容，吕娘子更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大 但是瑞亲王妃在这里，晴天还一直说想去后面看看，裴亦珊也只能硬着头皮带她们过去。 后面一进院子，便是大家在读书的地方。 还没穿过月亮门，就已经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声音。 晴天赶紧放轻脚步道：“咱们小声点，不要影响别人读书。” 裴亦珊却是满嘴苦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声音哪里是什么读书声，根本是学生们在吵闹的声音。 四个人穿过月亮门进入院中，这才听清楚声音的来源。 这边的院子三面都盖的二层小楼，二楼上便是大家读书学习的地方。 此时的嘈杂声来自于正房上面的屋子。 “烦死了，一会儿怎么还有一堂课啊，我都想回家了。” “你每天一来就想走，还不如干脆别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我娘逼我来的。 “她非让我在这里读两年书，说以后嫁人的时候说出去好听！” “可不是么，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要我说，在这里能学到什么？还不如请个先生回家学呢！” 几个人刚刚上楼，沿着二楼的回廊走过去，便听到屋内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裴亦珊一张脸涨得通红，刚想推门进去训斥一番，却被瑞亲王妃抬手拦住了。 恰好此时，一位先生拿着书本从另外一侧上楼来，看到裴亦珊等人刚想上前说话，又被瑞亲王妃给止住了，示意他直接进去上课便是。 先生不知道瑞亲王妃的身份，但见连裴亦珊都陪在旁边，想必应该是哪家的贵妇人，于是不敢打扰，进屋准备讲课。 屋内一共十几名学生，正在聊得不亦乐乎，即便看到先生进门也毫无反应，依旧在说着自己的话题。 先生对此似乎早已习惯，根本也不管下面在做什么，便自顾自地讲起课来。 门外的四个人表情都变了。 裴亦珊羞愧得不敢抬头，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些大家闺秀来这里根本就是混个名声，不是想要学东西来的，却也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且还被瑞亲王妃等人听了个正着。 瑞亲王妃皱起眉头，早就听说女学不行了，只是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 吕娘子先是惊讶，神色渐渐转为落寞，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悲凉。 女学是当初培养了她的地方，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靠着在这里学的知识走出了一条很少有女子能走的路，而女学却不进反退，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晴天更是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扭头问：“母亲，先生都开始讲课了，她们为什么还在下面说话？” 在晴天的认知中，对先生都是要格外尊重的。 叶家五个哥哥如今在村中私塾读书，即便是再淘气的二哥叶昌雪，面对先生也是恭恭敬敬的。 更不要说她面对魏先生和吕娘子的时候，哪怕两个人都很宠爱她，但她也从来不敢造次。 但是一直让她心生向往的女学，为什么会是这幅样子？ 因为屋内吵闹，所以晴天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谁知恰好就在此时，屋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她这话就被屋里的人听了个正着。 坐在窗边的人听到这话，直接探身出来问：“谁说话呢？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用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屋里的学生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平时只有她们说别人的份儿，哪里受得了别人这样说话，一个个不顾上面的先生还在讲课就都聚到窗边来了。 更有脾气火爆的，直接推门而出，冲着晴天就去了。 晴天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也有点慌，心想她们该不会要打自己吧？ 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所以并没有退缩半步。 “尊师重道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你们这样做就是不对！” 她带着关外口音的话一出口，一群人立刻笑开了锅。 “这是哪儿来的土包子，官话都不会说就敢来女学了？” “连山长都管不了我们，你算什么东……” 冲在最前面的人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抬头看见站在晴天后面的瑞亲王妃，瞬间吓得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裴亦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把脸皮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能在这里读书的女孩子，大部分都经常跟着母亲去各处赴宴，自然也是认识瑞亲王妃的。 再看到跟瑞亲王妃长得有六七分像的晴天，哪里还会不明白她的身份和来意。 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众人，此时全都像受了惊的鹌鹑似的缩在一起，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不要让瑞亲王妃看到自己。 本来就是来混个名声的，如今倒好，万一传出去说不定还要败坏名声了。 晴天这会儿也没有兴趣再继续看下去了，难怪太姥爷之前就不让她来女学。 这样的地方，的确也没什么值得来的。 晴天扭头对瑞亲王妃道：“母亲，我不想看了，咱们回去吧！” 瑞亲王妃弯腰抱起晴天，走前深深地看了裴亦珊一眼。 裴亦珊被看得如坠冰窟，感觉自己这个山长怕是要做不长了！ 第633章 晴天终于学会提要求了 从女学回来的路上，晴天一直有些兴致不高。 搞得瑞亲王妃有些后悔，咋知道女学如今都变成这样了，就不该带孩子去那边。 现在可好了，晴天原本对女学估计是有几分仰慕和憧憬的。 结果去这一次就彻底都被粉碎了。 将吕娘子送回去之后，见晴天回去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瑞亲王妃只好努力自己找话题道：“所以说之前岑老爷子没有让你去女学还是有道理的，是不是？ “你如今跟着魏先生和吕娘子一起学习多好啊！” “嗯!”晴天应了一声，点点头，但是情绪依旧没什么好转。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女学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反倒更该是吕娘子三言两语中透露出的模样。 晴天一路上想了半天，快到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母亲，之前父亲说家里很有钱，让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瑞亲王妃闻言心里一喜，晴天到家都好几天了，但是除了瑞亲王从宫中拿回来的七巧板，都没看到过她很喜欢什么东西。 此时听得晴天终于学会提要求了，瑞亲王妃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说起来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担心子女太过大手大脚、贪慕虚荣。 偏偏她家还要拼命告诉女儿家里有钱，你可以随便花。 但是一想到晴天以前过的日子，瑞亲王妃就会立刻又心酸又充满理解。 孩子从小就没见过什么钱，即便给了她很多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花。 所以此时听到晴天这样要求，瑞亲王妃心里都快乐开花了，脸上却还努力保持着温柔慈爱的笑容，生怕把晴天给吓着了。 “晴天想要什么跟娘说就行，家里的事儿娘都能做主，用不着非要去找你爹。” 瑞亲王妃不动声色地截胡了一把，丝毫不考虑瑞亲王会不会再次醋意大发。 “真的啊？”晴天闻言高兴地问，“那咱家的钱够开个学堂么？” “开学堂？”瑞亲王妃闻言一愣，然后生怕晴天以为自己开不起，赶紧继续道，“咱家若是想开个义学的话，倒也不难、 “房子和地都是现成的，你看上哪里，娘找人去收拾收拾就能用。 “然后再请几个先生，安排几个负责做饭和打扫的人也就差不多了，花不了多少钱的。 “而且京中也有不少人家开办义学，还有允许趁机优秀的寒门学子进入自家族学的。 “这也不算什么开先例的事儿，也能给家里积累福气和名声。 “你若是真想办，就把你的要求跟娘说一说，回头娘就叫人去帮你安排。” 晴天听了瑞亲王妃的话，确认这件事真的可行之后，立刻一扫刚才情绪的低迷道：“太好了！ “娘，咱家能办个只收女孩子的学堂么？就像吕师父之前说的那样？” 晴天越说越激动，不等瑞亲王妃回话便继续道：“回头我去问问吕师父，看她想不想做这个学堂的山长……” 瑞亲王妃没想到晴天想办学堂，竟然是要再办一个女学。 若是真把吕娘子弄来做山长的话，岂不等于是在跟朝廷的女学对着干？ 别的倒还好说，主要是朝廷唯一的一家女学，可是先太后牵头设立的。 自家若是这样做，朝臣肯定会参奏王爷，朝野上下还不知道会传出多少乱七八糟的谣言呢！ 瑞亲王妃面对女儿期盼的眼神，想着自己刚才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着实有些骑虎难下。 于是她话锋一转道：“晴天，办学堂这事儿，咱家的钱肯定是够用的。 “但这已经不单单是王府的家事了，还要牵扯到外面许多事情。 “这些娘就不如你爹懂得多了，等娘回去之后问问你爹再给你答复好不好？” 晴天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学堂总不能在瑞亲王府里办，还要请先生，招学生，于是她立刻点点头道：“好，那母亲好好跟父亲说一说。” 回到王府之后，瑞亲王妃把孩子送回去安顿好，便找上了在书房研究棋谱的瑞亲王。 “王爷，晴天想让你帮她完成一个心愿。” 瑞亲王闻言，跟刚才瑞亲王妃在马车上的反应一模一样。 他激动地放下手里的棋谱和棋子道：“晴天终于开口要东西了？她想要什么，我这就派人去买！” 瑞亲王此时还自信得很，除了皇位之外，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给闺女弄来，一定能够满足她的要求。 但是听得瑞亲王妃说了事情经过之后，瑞亲王也有点儿懵了。 “你是说，晴天想要办个女学，跟朝廷的打擂台？” “我觉得她倒也没有这层意思，可能只是觉得对朝廷的女学太失望了吧。”瑞亲王妃揣度着晴天的意思道。 瑞亲王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妻子的小心思，笑着问：“若非晴天的要求这么棘手，怕是也轮不到我这个做爹的出面是不是？” 因为夫妻感情好，所以瑞亲王妃被拆穿了也并不紧张，笑着说：“小事儿自然不必劳烦王爷。 “但是这样的大事儿，我们母女自然还是要依靠王爷才行了！” 瑞亲王又想了想，道：“其实这件事要是细说起来，也并不难。” 瑞亲王妃立刻问：“王爷，真的可行么？ “这是晴天第一次向咱们提出要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但是这件事牵涉的方面太多了，咱们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不能冲动行事啊！” 瑞亲王妃想的挺多，自家办个女学并非难事，但是既然要办，就得对学生们负责。 自家可以扛得住跟朝廷女学对抗的压力，可那些先生和学生们呢？ 她更担心会好心办了坏事儿。 瑞亲王跟她夫妻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夫人不必担心，其实咱们根本没有必要跟朝廷的女学对抗。” “王爷想出什么好法子来了么？”瑞亲王妃惊喜地看着他。 “咱们直接把女学收为己用不就得了！” 第634章 从根子上就烂了 瑞亲王这话说得轻松，但女学毕竟不是自家开的，想要达到目的，少不得要进宫去找皇上商议。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关心女学了？”皇上闻言奇怪地问。 “皇兄，您都多久没关注过女学的情况了？” “母后过世之后，女学那边的事情便都是姑母在负责。 “朕每日朝政繁忙，哪里有功夫去管这些小事？ “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都是当爹的人了，是不是也该收收心来帮朕做点事了？” 瑞亲王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皇上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他赶紧摆手道：“皇兄，我才刚把女儿找回来，恨不得天天在家陪她，哪里有心思出去做事啊！” “那你就有心思去管女学？” “嗐，这还不是因为晴天么！” 瑞亲王将王妃带着晴天去女学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给皇上。 “皇兄，其实一开始，晴天回来说想要办个女学的时候，我只以为她是小孩子心血来潮。 “但是后来听她说了如今女学的情况，着实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皇兄，母后当年为何要办女学，你我心中都再清楚不过了。 “谁成想母后过世之后，女学竟沦为如今这副样子。 “若是不出手管上一管，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母后啊！” 先太后出身于世家大族，耕读传家，子孙无论男女，皆读书识字。 甚至还出过几位名留青史的才女。 先帝当年选后的时候，也是看中了她的文才和见识。 所以后来对她开办女学也十分赞成和支持。 只可惜先帝体弱，早早撒手人寰。 今上登基时年龄尚小，也是在先太后一路的扶持和教导之下成长起来的。 此时听到瑞亲王这样说，皇上也被触动了。 但是这些年，女学的事儿一直都是大长公主管着。 再怎么说也是长辈，贸然收回来大动干戈地改动，怕是有点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但是若论亲疏远近，皇上心里肯定还是更向着亲弟弟的。 他皱眉问：“当真已经到了你说的这种地步？” “皇兄，我说的应该只是冰山一角，私底下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 “不如您先派人去仔细查查，到时候再做定夺也不迟。” 皇上闻言点点头道：“的确是该好生查查了。” 结果还不等瑞亲王开口谢恩，就听皇上继续道：“这件事既然是你发现的，那就干脆一事不烦二主，调查的事儿也一并交给你去办吧！” “啊？”瑞亲王没想到，自己进个宫竟然还给自己招来一个差事。 “怎么？是干不了还是不想干啊？”皇上挑眉问。 “皇兄，这个……”瑞亲王想要推脱，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急得直挠头。 “行了，就这么定了。”皇上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再说，这不也是为了完成你闺女的心愿么，你不出力谁出力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瑞亲王也没办法再推辞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差事，回家之后便跟瑞亲王妃抱怨个不停。 “你说皇兄这样做有意思么？闲着没事就像抓我去做点事。 “但是如果我真的上进努力做事了，第一个坐不住的就该是他了吧？ “都说天家无亲情，我们兄弟俩已经算是关系亲厚的了，就这样一直维持下去不好么？” “王爷，其实我觉得，皇上对您也未必就都是试探。 “如今不比当年，皇上的位子早就坐得稳稳的了，实在没必要太过忌惮您。 “皇上说不定是真想让您帮他分担一些。” 瑞亲王听了却连连摆手道：“这话休要再提，母后早就告诉过我，想保一世平安，就要做个闲散王爷，不问政事。 “再说，如今咱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不好么？ “我若真的忙起来，哪里还有时间陪你和晴天呢？” “王爷，我当然喜欢现在的生活，只是怕您钻牛角尖，过度解读了皇上的意思。” “哎，不管皇兄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已经闲散惯了。 “这次要不是为了晴天，我也不至于主动给自己揽下这么个差事。” 抱怨虽然是抱怨，但瑞亲王素来不是个做事拖延糊弄的人。 既然答应了，那就派人好好查上一查。 谁知这一查不要紧，听到手下前来禀报的时候，瑞亲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女学私底下在做什么？” “额，就是在做帮人牵线做媒的事儿……” “你详细说说！”瑞亲王此时终于打起精神来了。 原本以为女学那边沦为如今的境地，只是因为大长公主思想陈旧迂腐，谁成想竟还查出意外收获了？ “与其说是女学在帮人牵线搭桥，其实不如说是大长公主在做这件事。 “女学专门有地方供那些官宦世家的贵妇人过来相看媳妇。 “这些年间，着实撮合成了不少姻缘。 “否则就凭女学如今教的那些东西，哪里还会有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去读书啊？” 听了手下这话，瑞亲王也瞬间明白过来了。 大齐虽然民风比前朝开化，但婚姻大事，依旧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女儿家都养在深闺之中，很少出门交际，所以便很难打听到真实的人品情况。 可如今有了女学做掩护，便能让她们如挑选商品一样去挑选自己中意的儿媳了。 而这些人既然承了这份情，自然就会给大长公主一定的好处。 “这可真是……”瑞亲王一时间都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原以为女学只是走歪了路，没想到是从根子上就烂了。 发现母后当年好心创办的女学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还被人利用来做这样的事情，瑞亲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不想管任何事儿的初衷了。 想手下问清楚调查出来的全部情况，再将手下搜集到的证据一一过目之后。 瑞亲王便带着所有证据，气冲冲地进宫告状去了。 第635章 朕就这么一个侄女 平心而论，今上的确是个心系百姓的明君。 但这也不妨碍他是有些多心多疑的。 先帝驾崩的时候，他才只有十五岁。 虽说在太后和一部分朝臣的支持下顺利登基，但是头几年的日子过得也着实艰难，甚至还经历过一次宫变。 所以后来坐稳皇位之后，他才将其他兄弟都远远地打发去封地了，只将瑞亲王留在了京城。 瑞亲王从小就十分聪慧，后来开始读书更是被先生发现他过目不忘。 所以当年即便他更加年幼，也依旧拥有了一些支持者。 好在瑞亲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加上先太后全力支持今上，才算是稳住了当时的局面。 瑞亲王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务正业”，也从来不参与朝政，也是因为当年被先太后灌输了太多这方面的内容。 对亲弟弟尚且不是全然信任，就更别提旁人了。 所以当皇上听说大长公主将女学当做相亲做媒的地方之后，皇上心里登时警钟大作。 “姑母这是想做什么？”看着瑞亲王呈上来的证据，皇上瞬间黑了脸。 瑞亲王刚开始真的没有多想，但此时看到皇上的脸色，他才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巴。 “皇兄，你的意识是，姑母这样做是为了给自己拓展人脉关系？” 她一个都已经在颐养天年的人了，拓展那么多人脉做什么？ 可真是让人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皇上原本积聚的一肚子怒气，在听到瑞亲王这话的时候都变成了无奈。 “不然呢，你以为她费劲费力搞这么多事情，是因为真的喜欢做媒婆么？” 瑞亲王被问得一时语塞。 他也不是不懂这些事儿，只不过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终于抓到姑母的错处，可以把女学给晴天要过来了。 见弟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皇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啊你，早就说让你别只顾着吃喝玩乐，多来帮朕处理处理朝政。 “你若是早听朕的，也不至于这么迟钝，还需要朕提醒才想明白这种事。” 瑞亲王却赶紧道：“皇兄，这件事我查到的东西今天全都带来了，以后该怎么查怎么处置，您自个儿看着安排吧，我就不插手了。” “你……”皇上真是无语，“朕刚说完让你多花点儿心思在朝政上，你就又全都推掉了。” “皇兄，不是我偷懒，主要是我这脑子也想不到太深的地方。 “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查，万一回头被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线索，那可就不好了。” 皇上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只得收下了他拿来的那些证据，准备另外安排人继续查下去，看看大长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瑞亲王临走前还问：“皇兄，那这个女学……” “你急什么，等朕把事情查清楚，自然会重新安排女学的事儿。 “现在贸贸然下手，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瑞亲王哪里会不懂这样的道理，只不过是故意提醒一句罢了。 别回头自己忙活半天，还没把女学要到手，最后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皇上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白了他一眼道：“行了，知道你疼闺女，朕就这么一个侄女，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汪维在一旁听得直嘬牙花子。 另外几位远在封地的亲王，成天闲着没事光忙着生孩子了，早就已经儿孙成群了，每年都有报喜和讨封的奏本送入京中。 结果如今到了皇上的嘴里，晴天竟成了他唯一的侄女了。 这心也真是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幸亏自己之前对晴天姑娘十分客气周到，不然可真是闯大祸了。 瑞亲王显然也领会到了皇上话里的意思，喜笑颜开道：“臣弟就先替晴天谢过皇兄了。” “过些日子就要到中秋了，你皇嫂要在宫中设家宴，大家一起赏月，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可要到场啊！” “是，那是一定的。” 听到“一家三口”这四个字，瑞亲王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待瑞亲王告退之后，皇上才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吩咐道：“汪维，派人仔细查查大长公主府上这几年都有什么动向，看看朕这个好姑母究竟在打什么小算盘。” “是！老奴这就安排人去查。”汪维赶紧应声，心下暗道，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大长公主就曾暗地里支持过其他皇子。 只不过因为她当年参与的程度不深，也没成什么气候。 加上她是先帝唯一的妹妹，所以先太后和皇上对她网开一面，给她留了体面。 从那之后，大长公主倒也一直十分安分，没有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时间久了，皇上对她也没有最开始那么多的戒心了。 甚至还在太后过世后，将女学交给她来管理。 但是没想到，她背地里竟然还是这样的不安分。 皇上这边如何调查，瑞亲王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把事情全都推出去之后，便无事一身轻地出宫回家了，看着时辰差不多，甚至还绕路去秦府接了一趟晴天。 “父亲。”晴天从秦府出来，没看到平日接自己的车夫，反而看到瑞亲王正站在马车边等着自己。 “快上车，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瑞亲王今天心情大好，直接打发人回王府送了个信儿，便带着晴天出去找地方吃饭去了。 “想吃什么？”上车之后，瑞亲王询问道。 晴天听了这话，却瞬间面露犹豫之色，似乎心中早有想法却又不敢说出来一样。 瑞亲王见状立刻鼓励女儿道：“想去哪里就说，别怕花钱，整个儿京城，还没有哪家店是你爹我请不起的呢！” “父亲，我，我想去游记酒楼吃饭行么？”晴天小心翼翼地问。 她知道王府为了她回来还特意重新请了厨子，就怕她吃的不好。 而且王府内的各种珍馐美味，也的确都很珍贵好吃。 但是她已经好些天没吃过叶大嫂做的饭了，心里想得不行。 瑞亲王闻言一愣，但是看到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立刻就心软道：“当然可以，你想去哪里吃，咱们就去哪里。” 第636章 觉得自己更饿了 马车到了地方刚停稳，晴天就急得自己跳了下去。 “娘——”晴天一路喊着娘就冲进了酒楼的后门。 叶大嫂在后厨听到喊声，也不管到底是自己思念闺女的错觉还是什么，放下锅铲就跑了出去。 林玉梅对这种情况都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上前拿起被叶大嫂丢下的锅铲顺势帮她翻炒起来。 后厨的众人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自从上次晴天被人掳走救回之后，叶大嫂隔三差五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大家早就习惯了，反正她跑出去没看到晴天很快就会回来了，也不会耽误什么事儿。 叶大嫂自己其实也清楚，这就是她心里的一个坎儿。 没想到这次刚从后厨走出来，就看见日思夜想的闺女朝自己冲了过来。 叶大嫂顾不得多想，立刻蹲下，朝着晴天张开双臂。 晴天一下子扑进叶大嫂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 “娘，我好想你啊！” 可能是担心被瑞亲王听见，所以晴天这话是贴在叶大嫂耳边小声说的。 叶大嫂差点儿被这话说得掉下眼泪来。 叶老大出门在外，晴天又被送到瑞亲王府去了。 原本充满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房间里，突然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叶大嫂这些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基本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酒楼的生意中了。 只有白天累得狠了，晚上回去才能挨枕头就着，免得睡前还要想东想西。 因为只要一想就停不下来，便会整夜辗转难眠。 叶大嫂也不止一次地想，就算找到亲生爹娘，怎么就非得是身份地位这样高的皇亲国戚。 若是寻常人家，说不定还能经常走动走动，实在不行能偷着看看也行啊！ 如今倒好，瑞亲王府把人一接走，她想看看孩子都找不到门儿。 所以此时突然看到晴天，她开始甚至都以为是自己想孩子想的太厉害产生幻觉了。 直到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才算感受到了真实性。 不过在最开始的激动过后，叶大嫂很快便恢复理智地问：“晴天，你咋回来了？你该不会是自己偷着跑出来的吧？” 叶大嫂担心地抬头往门口看去。 马车停在外面的巷子里，瑞亲王也没好意思跟进来，所以叶大嫂自然什么人都没看见，于是便误会了。 “晴天，你这样可不行啊！”叶大嫂抱着晴天站起来，快步往外走，“你自己这样跑回来，瑞亲王和王妃找不到你还不得急坏了！ “就算你想娘了，也要跟他们打过招呼，带着人大大方方地回来，自己偷着跑回来可不行，知道么？” “娘，我没有……”晴天赶紧解释。 瑞亲王在门外听到叶大嫂的话，也赶紧现身道：“游娘子不要误会，是晴天想吃你做的饭菜了，所以我带她过来的。 “晴天这孩子很懂事也很知道替别人着想，是不会做出不打招呼就偷偷跑掉这种事的。” 叶大嫂冷不丁看到瑞亲王，被吓了一跳。 她怀里还抱着晴天，一时间都忘记该行礼了。 好在瑞亲王不是那种挑理的人。 叶大嫂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赶紧带着瑞亲王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平时很少开放，基本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所以此时上面一个人都没有，很是清净。 叶大嫂进屋将晴天放下来，询问了瑞亲王和她想吃什么，这才快步下楼回了后厨。 如今酒楼开张已经有段时间了，后厨大家的配合也已经很默契了。 即便叶大嫂不在，大家也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客人们的点单。 只不过最近叶大嫂为了让自己忙起来，所以大部分都是自己掌勺，甚至在关店之后还抽时间培训其他帮厨和大厨，所以大家都习惯了她从早到晚都泡在酒楼后厨了。 所以刚才见她出去半天才回来，大家都有些好奇地朝她看过来。 林玉梅将锅里的菜装盘递给伙计，然后让开了掌勺的位置，小声问：“游娘子，外面没事吧？” “没事儿！”叶大嫂笑眯眯地接过锅铲，“这回不是我的幻听，真是晴天回来了，说是想我做的饭了。” 林玉梅一听立刻道：“晴天这孩子重感情，也不枉费你那么疼她。” 说罢她也不用叶大嫂吩咐，便直接把前面客人点的菜分配给其他大厨去做，好让叶大嫂能专心给晴天做菜。 瑞亲王从未来过这边吃饭，对游记酒楼的感情也很复杂。 不过一想到这里让自己找到了女儿，他便觉得还是要感谢这里才是。 不然他还在一直派人去关外找人，哪里知道女儿就已经来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不过瑞亲王平时珍馐美味吃惯了，对这里倒没报什么太大的期待，纯粹是为了陪晴天过来的。 所以刚才点菜也完全是以晴天的喜好为主，他自己只打算随便吃几口做做样子，吃不饱的话回家再让后厨做就是了。 但是坐在三楼的窗边，闻着楼下传来的阵阵饭菜香味，瑞亲王居然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抬手揉揉肚子，把这个责任怪到上午为了进宫起得太早上头。 “晴天饿不饿啊？”瑞亲王问，“这里怎么也不给上点儿点心小菜啊？哪怕给上一壶茶水也好啊！” “我不饿啊！”晴天道，“我上午在秦哥哥家吃过点心了。” 瑞亲王闻言纠正她道：“你应该管鹤轩叫表哥，而不是秦哥哥了，以后可要记着啊！” 其实大人已经提醒过晴天好几次了，以她的记性，是不可能记不住的，而她迟迟不肯改口，估计也是之前叫惯了，自己不想改。 瑞亲王倒也不强迫她改口，但是每次都会提醒她一句，想着说得多了，慢慢应该就改过来了。 他话音未落，门就被敲响了，紧接着叶大嫂就端着两盘菜进来。 “这两个菜都是晴天爱吃的，一个是渍菜粉，一个是酱炒鸡蛋。 “不知道合不合王爷的胃口，您先尝尝看。 “若是吃不惯，我再给您做其他菜。” 两道菜都是瑞亲王没吃过的，但光是闻到味道，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更饿了。 第637章 这怎么还跟衙门扯上关系了？ 叶大嫂正在酒楼变着花样地给晴天做好吃的，谁知叶老二竟突然来了。 “大嫂，有什么吃的，给我来来点儿，早饭都没顾上吃，可把我给饿坏了。” “老二，你怎么来了，见过你媳妇了么？”叶大嫂见到他又惊又喜，一边招呼人进来一边问着，“地里最近没啥活儿么？怎么有空进城来了。” “嗐，大嫂，你快别提地里了，要不是因为地里的庄稼，我也不能大老远跑京城来。” “咋回事啊？” 原来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地里的庄稼如今也渐渐到了抽穗、灌浆的时候。 詹老爷子头几天就闹着想在地头搭个窝棚，直接带着铺盖卷去地里睡。 可叶老二哪里敢真让他去啊！ 这么一把年纪了，万一睡出点儿什么事来可怎么办。 这晚睡前，叶老二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詹老爷子，您就放心吧！ “县太爷都来过两趟了，咱们村里不会有人敢打我家地里庄稼主意的。” “那万一有外村人……” 詹老爷子话没说完，就被叶老二直接给按躺下了。 “我还没那么大名气，还能招得外村人来破坏我家庄稼。 “您就安心睡觉吧，大不了咱们明个儿起床就先去地里，看到没问题了再回来吃饭总行了吧？” 叶老二忙活了一天，自己也挺累的，回家之后还要哄这老小孩儿也不免有些心累。 不过好在詹老爷子这次被叶老二说服了，终于肯躺下睡觉了。 叶老二帮他吹灭了屋里的油灯，端着自己手里的烛台也回屋休息了。 随着各家各户屋里的灯被吹灭，榕溪村也渐渐都进入了梦乡。 “咚咚咚！” 叶老二感觉自己才刚合眼，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二哥，听见没有，赶紧起来，你家地里进贼了。” 一听说是地里进贼了，叶老二还没反应过来爬起来的时候，詹老爷子已经披着外衣冲出去了。 “进什么贼了？贼干啥了？庄稼没事吧？”詹老爷子整个人都急得不行，也顾不得等叶老二，一边系衣服一边就往地里跑。 叶老二此时也从屋里冲了出来，心里还想，睡前还说这事儿呢，居然还真这么巧？当晚就招贼了？ “庆远，是你啊！”叶老二看清来人是叶庆远，便问，“到底咋回事啊？走，咱们边走边说。” 叶庆远道：“二哥，你也不用着急，人都已经被咱们按住了。 “我刚才也跟詹老爷子说来着，但是他好像也没听进去就跑了。” “嗐，甭提了，我睡前刚跟老爷子保证，说没人会打我家庄稼的主意呢！ “这回可好，事后老爷子至少又得跟我磨叽好几天。” 两个人走得已经够快了，但竟然还是没能追上冲在前面的詹老爷子。 他一口气跑到地头，之间村里几个青年站在叶家地头上，身边还有两个抱头蹲着的人。 詹老爷子冲上去问：“他们干啥了？庄稼咋样了？动什么地方了？” 他在村里待了这么久，大家早就知道他的官职和待在这里的目的了，所以虽然对老叶家羡慕嫉妒不已，但大家也都基本清楚他视庄稼如命的性子。 听到他这么问，便有人道：“詹大人别急，这两个人刚钻进地里就被我们发现给按住了。 “您看，就是被他们薅了几根穗子。” 看着被丢在二人中间地上的那几根穗子，詹老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最近这段时间他天天泡在庄稼地里，看着抽穗的庄稼一株株都像是在看自家的孩子一般，别提多欢喜了。 此时突然看到几株尚未成熟的穗子被丢在地上，他就像是看到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似的，简直都要被气晕过去了。 “你，你们……”詹老爷子指着地上的两个人，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们觉得自己只是薅掉了几个穗子，可最后说不定就会少打一捧粮食。 “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啊！” 詹老爷子捧着心口不敢再看那两个人，怕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村里的青年见他这么激动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劝他到一旁的树下歇会儿。 刚好叶老二和叶庆远此时也终于赶到了。 听说只是被薅掉了几根尚未成熟的穗子，叶老二刚才还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大半。 “还好还好，幸亏被你们发现了，情况还不是很严重……” 叶老二话还没说完，詹老爷子就急了。 “什么叫不是很严重？这还不严重？还要怎么才算严重？ “你可知道全国上下，粮王的竞争是多么的激烈？ “你最后说不定就会因为这一捧粮食输给别人！ “我昨天就说要卷铺盖到地头上住，都怪你横拦竖挡的。 “我若是住过来，今天这事儿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了……” 地上蹲着的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说话，但是越听越是糊涂。 虽说毁坏别人庄稼在乡下是很严重的事儿，但说实话，几颗秧苗，几株穗子一般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但是还不等两个人开口为自己开拓辩解的时候，詹老爷子就已经火冒三丈地先跟叶老二急了。 于是两个人就更乱套了，什么粮王？怎么还要搬到地头儿上住？ 其中年长些的人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子，我们爷俩真不是故意的。 “我们只是晚上喝了点酒，然后半夜赶路回家，路过这边想解个手，没想到却发现你家地里的庄稼长得这么好。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喝多看错了，就进地里去仔细看了看，没想到真长得这样好。 “我想着回去之后能跟村里人吹吹牛，说我看见了比我们村里任何一户人家的庄稼都好的地。 “但是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又想，这玩意儿口说无凭的，他们万一不信我可咋办？ “然后我就跟脑子进水了似的，伸手薅了几个穗子下来。 “我才刚薅下来，就被他们给按在地里了。” 这人说着说着，看着自己又是水又是泥的衣裳，竟然还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他只不过是多喝了几杯，刚才一时间犯了老糊涂，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么！ “你们村里的人也太斤斤计较了吧，至于的么……” 谁知他这话一说，詹老爷子非但没有消气，反倒还更生气了。 “你，你居然到现在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是我们司农司重点关注的地，是要等着秋收之后给粮食称重算亩产的。 “你一下子薅了好几株还没长成的穗子，居然还狡辩？ “那行，等天亮我就叫人把你俩抓回我们衙门，让你们好好反省反省。” 一听到衙门两个字，蹲在地上的两个人顿时傻眼了，这怎么还跟衙门扯上关系了？ 第638章 你来的既有些巧，却又有些不巧 大晚上的，庄稼地里闹成这样，最后连村长王广平都被惊动了。 王广平披着衣裳，趿拉着鞋刚来到地里，蹲在地上的老汉就激动起来。 “广平哥，你可要帮我说句公道话，我真不是那种祸害别人庄稼的人啊！我今天真是喝多了……” 王广平低头一看，好家伙，还真是认识的人。 这不是附近尚水村的王洪昌么！ 说起来，两个人都姓王，是同宗同族的。 但其实两家之间的亲戚关系早都出了五服，平时见到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族人。 王广平刚想帮着求个情，但刚要张嘴，突然间被夜风一吹，半梦半醒的脑子瞬间清醒。 等会儿，这事儿不对啊！ 虽说尚水村算是跟榕溪村离得最近的村子了。 但是两个村子之间可隔着江呢！ 这么偏僻的地方，江上可没有什么渡舟或是桥梁。 虽说很多会水的人都能游到对岸，但正常人谁会大半夜地游泳渡江回家啊？ 王广平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便把自己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我们这不是喝多了么！”王洪昌翻来覆去就这么一个理由，自己也觉得不太可信，急得都开始自己揪头发。 他儿子王长胜赶紧帮忙解释道：“广平叔，我跟我爹今晚在县城喝完酒，搭了辆牛车准备回家。 “那牛车走得四平八稳的，我俩在车上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车夫喊了声到了，下车吧，我俩稀里糊涂就下了车，沿着山路往上走。 “您去过我们村，您应该知道，咱们两个村子除了中间隔着一条江，这山脚和山路都是差不多的。 “我跟我爹晕头转向地走了半天才发现不对劲，江明明应该在右手边，怎么跑到左手边去了，这才发现一开始下车就下错地方了。 “我说干脆找个树底下睡会儿，等，我爹却非要渡江回家。 “我说服不了他，又怕他出危险，只能跟着他一路往江边走。 “这不还没等走到江边，我爹就看见这家的庄稼长得比别人家都好，非要过来看看…… “后面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当时真的立刻就阻止他了……” 王广平闻言将目光投向叶庆远几人，询问：“你们当时看到的是怎么回事儿？” 叶庆远挠挠头道：“我们今晚也是出去喝了点酒，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往庄稼地里走，我们就觉得不太对劲。 “谁闲着没事大半夜上地里去啊？ “就算是咱们村里伺候庄稼最用心的叶二哥，那也没有半夜上地里干活的啊！ “我们觉得不对劲就跟了上去，结果刚追到地头就看见这老头在伸手薅庄稼。 “我们几个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赶紧都冲上去制止。 “至于他当时有没有拦着……”叶庆远将视线投向王长胜，“反正我是没看见，要不您再问问其他人吧。” 当时叶庆远是跑得最快的，他头一个冲进地里，扑到王洪昌背上，直接把人给压趴下了。 王广平闻言用视线扫过其他几个人。 几个人想了想，最后都是摇头，谁也没看清楚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只有被薅掉的庄稼穗子，实实在在记录下了王洪昌干了什么。 詹老爷子气得直跺脚，指着王洪昌道：“现在都问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王洪昌和王长胜父子对视一眼，感觉自己这回是真的说不清了。 “还不赶紧把这两个人给我抓回去关起来，回头等我带回衙门再亲自审问！” 詹老爷子虽然品级不高，但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 他都发话了，王广平自然不敢不从。 赶紧招呼叶庆远等人先把这爷俩给抓住，带回去关在自家厢房内。 王广平想得还是简单了，还以为第二天等詹老爷子消了气，就能把二人放出去，让他们回家去了。 谁成想詹老爷子这次竟认真得很，第二天就坚持让叶老二去京城一趟，找到司农司的人，将他写好的一封信交给少卿大人。 叶老二接过信封，捏着就挺厚的，再一看詹老爷子，眼下一片青痕，都不用问，肯定是熬夜写的这封信。 “老爷子，您这是干啥啊！”叶老二无奈，实在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跑到京城去一趟，“要不干脆您直接回城一趟，我让庆远套车送你如何？” “那怎么行，我要留在村子里，守着地里的庄稼！”詹老爷子这话说得十分坚决，不给叶老二任何商量的余地。 “这两个人如今被关在村长家里，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你赶紧替我回京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之后要做什么，少卿大人会指示你的。” 说到这里，叶老二有些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对叶大嫂道：“全都被詹老爷子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还能咋办，只能听他的话进京来一趟了。 “正好我寻思着，自己这段日子光忙活地里的事儿了，也该过来看看孩子他娘了。” 叶大嫂一边在后厨给他随便掂对了两个菜让他吃着，一边笑着说：“你这哪里是被詹老爷子给安排了啊，我看你说了半天，也就最后这句话才是真心话！” “那哪儿能啊，我这不是先到这边来看大嫂了么！”叶老二赶紧解释道，“我还给你们带了些自家种的菜呢！” 叶大嫂笑着说：“不过你来的既有些巧，却又有些不巧。” 这话直接把叶老二给说蒙了。 叶大嫂便解释道：“你媳妇已经搬到我这边来做活儿了，所以说你来得巧，不然你若先去饺子馆那边，少不得要再跑一趟。 “不过她这会儿没在店里，出去给人送衣裳去了，所以说你又来的不巧！” 原本饺子馆的后院地方实在太小，所以当叶大嫂的酒楼这边步入正轨之后，她便叫叶二嫂带着东西和绣娘们搬过来了。 酒楼这边不但后院宽敞，而且还有个二层小楼，房间也比饺子馆那边多了好几倍。 叶大嫂直接将让叶二嫂带着绣娘们在二楼干活儿，倒也方便得很。 叶老二一听这话，顿时也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吃起自己的午饭来。 第639章 皇上最近正为这件事儿闹心呢！ 此时基本已经过了午饭的饭点儿，店里的客人也渐渐减少，叶大嫂便也没回后厨。 她好奇地问：“那詹老爷子叫你过来干啥？去衙门找人回去抓他们么？” “嗐，这种小事，京城的衙门怎么可能去抓人。”叶老二一边吃一边道，“詹老爷子自己心里估计也有数。 “当着王家父子说得厉害，实际上背地里告诉我，让我拿着他写的信，去司农司交给他们便是。 “至于信上究竟写了什么，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能过来一趟也好，你媳妇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还惦记着家里头，你过来一趟，也好安一安她的心。” 说话间，叶二嫂就带着人从外面回来了。 她今天去的是礼部侍郎家，给礼部侍郎的夫人和两个女儿做了衣裳。 虽说之前吕娘子说得很是豪迈，让客人都主动来店里量尺寸、取衣裳。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还是困难重重。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叶二嫂如今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店面。 无论是在饺子馆还是如今的酒楼，都有那么点儿“寄人篱下”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饺子馆和酒楼这种地方人多杂乱，也不适合那些官夫人和大家闺秀们过来量体裁衣。 所以如今叶二嫂是专门安排了一个绣娘负责登门量体，然后自己带着另外一个针线活做得细致的绣娘去送衣裳，这样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场就可以修改。 她今天去的这家，耽搁了不少时间。 主要是因为礼部侍郎的夫人最近瘦了一些，所以衣裳的腰身等处便有些不合适了。 叶二嫂跟绣娘一起在礼部侍郎家里修改了半天才弄好。 二人好不容易忙完回到酒楼，绣娘一下车就嚷嚷：“哎呀，饿死我了，也不知道游娘子有没有给咱们留饭。” 之前在路上还不觉得，可此时一下车闻到酒楼后厨飘出来的香味，再听着绣娘的话，叶二嫂瞬间觉得腹内空空，甚至都咕噜噜叫了起来。 叶大嫂在屋里听到声音忙走出来冲那绣娘道：“留了留了，忘了谁也不会把你给忘了！ “给你留的饭在后厨柜子里，自个儿去拿吧，若是凉了就叫人给你热热。” 叶大嫂跟她说完，便冲叶二嫂招招手道：“你进来看看，谁来了！” 叶二嫂还以为是吕娘子或是什么来找她做衣裳的人，丝毫没想到叶老二身上，所以一进屋就被吓了一跳。 “哎呀，你咋来了？地里庄稼不用管了？” 如若是平时，叶老二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因为之前叶大嫂的那几句话，他如今再看自家媳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满脸都是惊喜。 于是叶老二把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道：“地里庄稼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我不在家它们也照样长。 “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帮詹老爷子送封信。” 叶大嫂一听这话，惊得眉毛都挑起来了，但是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上扬。 好小子，终于会说几句好听的哄媳妇高兴了。 于是她赶紧道：“弟妹，你还没吃饭，饿坏了吧？赶紧坐下跟老二一起吃，我再去给你炒个菜。” 叶大嫂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她可不能留在这里碍事儿。 果然，见叶大嫂出去了，叶二嫂的脸也渐渐红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我住在大嫂这里，你还有啥可不放心的。”叶二嫂笑盈盈地说，“不过你过来一趟也好，我最近闲的时候给你和孩子们都做了换季的衣裳。 “乡下比城里冷的早，你正好儿先给带回去。” 叶老二听她这样说却有些急了。 “不是说就忙一夏天么？听你这意思到了秋天都回不去么？ “儿子们都想你想得紧，天天抢着去撕月份牌儿，就盼着赶紧立秋，你好能回家呢！” 叶老二拿儿子们当借口，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想媳妇。 “回，立秋之前就能回去了！”叶二嫂笑着说，“之前那套衣裳的风头，如今也差不多要过去了。 “最近都没什么新的生意了，等忙完手里这两套衣裳，我差不多就能回家了。 “秋收那么大的事儿，就靠你自己，哪里干得过来啊！” 叶老二闻言赶紧道：“我盼着你回家可不是为了让你下地干活啊！ “再说了，詹老爷子说了，到时候会叫人来帮咱家收庄稼的。 “尤其是长得最好的那块地，咱们就算想插手人家都不让呢！ “他说到时候会专门有人来收割，晾晒直到最后脱粒，都专门有人看着，而且每一步都要称重、记录，半点儿都不能含糊呢！” “啊？”这下轮到叶二嫂惊讶了，“之前不是还给咱家送了好多肥料？这还帮着秋收？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事儿？” 叶二嫂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看来你家地里的庄稼肯定长得很好吧？这是被当做今年粮王的有力竞争者，所以司农司才会这么下功夫的。” 话音未落，便见瑞亲王带着晴天走了进来。 叶老二和叶二嫂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局促地看着瑞亲王，一时间都想不起来该如何行礼才对。 好在晴天一开口就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二叔，你啥时候来的！” “乖宝儿，二叔有日子没见你了，是不是长高了？” 叶老二先应了晴天的话，然后才缓过神来，冲瑞亲王行礼道：“草民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好在瑞亲王也不是挑理的人，反倒对他家的庄稼更感兴趣。 他直接进屋找了个凳子坐下，细细询问起叶家地里的情况来。 去年关外大旱，又赶上地龙翻身。 不但粮食歉收，朝廷还要拿出存粮赈灾。 偏偏今年南边又赶上洪涝，对庄稼的影响也是不小。 当地请求赈灾的奏本已经送入宫中。 皇上和朝中大臣们最近正为这件事儿闹心呢！ 若是叶家的庄稼真长得那么好，能夺得粮王称号的话。 不但皇上会大大有赏，也能振奋一下朝野上下这种持续低迷的情绪。 第640章 合着我们都不是人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在于，叶家的庄稼是否真的有晴天口中说得那样出众。 毕竟粮王这个称号是年年都有的。 只有叶家的亩产比往年有压倒性的优势，并且这个粮王还出在京畿，才真的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但是既然晴天想帮着叶家，瑞亲王自然也是愿意顺着她的。 “詹老爷子当年的事迹，本王也有所耳闻。 “但是说实话，老爷子年纪大了，又是那么耿直的性子，在司农司里的地位和人缘儿都有些……” 瑞亲王没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但是叶老二还是立刻就明白了。 虽然他不懂官场上的那些事儿，但是通过这段时间跟詹老爷子的接触，他也能感觉到一些。 叶老二点头道：“是啊，像詹老爷子这样一心扑在地里，一张嘴说话能顶死个人的，的确是跟那些当官的人不太一样。” 他觉得自己只是在顺着瑞亲王的话表示赞同，但是这话说出来却把瑞亲王噎得一愣。 瑞亲王忍不住失笑道：“看来你跟詹老爷子应该处得不错。 “至于这封信，那也别去送了。 “说实话，你这封信送过去，没人搭理你都算好的。 “万一再招了别人的眼可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这样吧，我京郊的庄子上有些人，对农活儿比较在行，我把人调过去帮帮你们便是了。” 叶老二没想到自己进京这一趟，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他急忙向瑞亲王行礼道谢。 “有晴天这丫头在，以后咱们两家少不得要多有走动和交集，就不用总是这般客气了。” 瑞亲王一边说这话，一边不断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晴天的表情，恨不得直接在闺女面前邀邀功。 晴天则一脸认真地对瑞亲王道：“父亲，二叔种的庄稼真的特别好。 “太姥爷和魏先生都看到过，他们也都说特别好。 “魏先生还说过，等我家的庄稼成熟之后，都可以直接当优质的种子来用呢！” 瑞亲王知道岑老爷子一直致力于在自家庄子里做一些育种选种的工作，之前也得到过皇上的夸奖。 比起晴天的夸赞，瑞亲王对岑老的判断更为信任。 所以临走前他抬手拍拍叶老二的肩膀道：“好好伺候庄稼，这次若是真能夺得粮王的称号，在皇兄奖励的基础上，本王也给你出一份！” 瑞亲王说完带着晴天回王府去了。 叶老二整个人都沉浸在被瑞亲王肯定和鼓励的幸福之中。 他端起饭碗，飞快地把剩下的几口饭扒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囫囵半片地用力咽下去。 吃完之后，叶老二抹了把嘴，冲叶二嫂道：“你赶紧把要带回去的东西找出来。 “既然不用去送信了，那我也不多耽搁了，我这就回去了。” 叶二嫂这边刚吃了几口饭，闻言无奈道：“就算不用去送信了，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你没听到瑞亲王说么，让我好好伺候庄稼。 “我也没啥事儿，何必非要在京城多待一天。 “现在收拾收拾回去，正好不耽误明天下地干活。” 见叶老二回家的主意已定，叶二嫂无奈，只好放下碗筷，回到二楼把自己最近抽空给叶老二和孩子们做的衣裳找出来。 “这些都是秋天外穿的衣裳，你拿回去让孩子们试试，穿着合身就先收起来便是，等秋天的时候再穿。 “这里还有几双鞋，你也一并带回去。 “这是我给娘做的衣裳，你回去记得交给娘……” 叶二嫂一边交代，一边找出一块包袱皮儿，把所有东西放在里包上系好，交给叶老二。 “你干活也悠着点儿，别把自个儿累坏了。”叶二嫂心疼地说，“我瞅着你比我上次看见瘦了不少，我那衣裳都是照着之前的尺寸做的，现在穿着都该不合身了。” “就是天儿太热了，晒黑了所以显瘦罢了。” 叶老二不想让媳妇身在京城努力赚钱的同时还要操心自己。 但是看着叶二嫂收拾出来的这么多东西，他也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自己在京城做事，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有空就多歇歇，别总惦记着给我们做什么东西了。 “家里那些衣裳都还能穿，不过年不过节的，做那么多新衣服干啥，多累啊！” 听说叶老二要走、赶过来准备让他带些东西回家的叶大嫂在门外把这些话听了个正着。 叶大嫂笑着敲了敲门，故意玩笑道：“老二，你这话说的，啥叫你媳妇自己在京城做事啊？ “合着我们都不是人啊？知道你心疼媳妇，不过这话说的可稍微有点过了啊！” 夫妻俩之前原本还有点伤感的气氛，被叶大嫂这么一打趣，顿时荡然无存。 叶老二两口子也觉得，两个人这情绪是稍微有那么点儿过了，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 叶老二挠着后脑勺，一下子看天，一下子看地的，眼神四处乱飞。 叶二嫂红着脸搓搓手，想找点事儿做。 最后干脆直接把刚弄好的包袱打开又重新包了一次。 “店里最近做了一些酱菜，你带回去给娘和家里人尝尝，早饭的时候配粥吃刚刚好。 “这边还有两坛好酒，你也一并带回去，留着回头咱们搬新房燎锅底儿的时候喝。 “还有这些酱肉和卤肉，拿回去之后要抓紧吃，这玩意儿搁不住，别回头坏了就白瞎了。” 叶老二一看，好家伙，叶大嫂要带回去的东西比叶二嫂多好几倍。 合着自己进城一趟，就是来运货的。 叶大嫂看穿了他的心思，道：“现在你大哥出关去了，我们想回家也不是那么方便了。 “正好趁着你过来，把能带回去的就尽量都带回去。” 叶老二一听这话才恍然大悟，可不是么，大哥不在家，嫂子想回村里都没人给赶车。 他立刻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懊恼不已，赶紧上前把东西一一都搬上车。 放好之后他还主动问：“嫂子，就这些了么，还有没有别的要带回去的？” 第641章 真有这么厉害啊？ 叶老二进程一趟回来，第二天竟然有十几个瑞亲王府的人跟着来了。 这件事儿在村子里很快就传开了，紧接着又以榕溪村为中心向周围其他村镇传播。 詹老爷子原本还在为叶老二没去送信的事儿闹别扭，如今一见瑞亲王不但安排了懂种地的人过来，还顺带送来了八名侍卫，顿时喜出望外。 “这下可好了，我总算不用担心有人暗中使坏了。” 原本詹老爷子都已经把自己的铺盖卷搬到地头上了。 如今八名侍卫两两一组，昼夜轮流值守，彻底解决了他的担忧。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阵仗。 别说是村里了，整个儿丰乐县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儿。 柴志鸣听到消息，还以为是自己怠慢了詹老爷子，当天下午就屁颠屁颠儿地带着衙役赶了过来。 “詹老爷子，真是对不住，我之前就该给您留下几个人帮忙的。”柴志鸣一到叶家，就赶紧拉住詹老爷子的手，连连检讨自己。 检讨完自己，他又冲一旁的叶老二道：“本官之前不是说过，詹老爷子这边有什么需要或是困难，只管去县衙朝我么！这怎么还惊动瑞亲王府了呢！” 柴志鸣一进屋就跟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詹老爷子想插嘴都插不进去。 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空档，他赶紧道：“老夫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瑞亲王府的人，这还多亏了叶家跟瑞亲王府有交情。” 柴志鸣听了这话，心里大惊，扭头看向叶老二。 看着他被晒得黑里透红的面庞，着实不像是有这样本事的人啊！ 之前只听说叶家跟京城的秦府有些交情，这怎么几日不见又跟瑞亲王府搭上关系了？ 就算瑞亲王妃跟秦夫人是亲姐妹，叶家这结交权贵的速度也着实让人震惊啊！ 柴志鸣虽然琢磨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但也明白自己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叶家。 想到这里，柴志鸣语气越发和善地问：“叶二哥，詹老爷子，那王府来的人此时在哪里啊？下官既然过来了，还是该当面拜访一下为好。” “柴大人，您可别这么客气，还是管我叫叶老二就好了。”叶老二被柴志鸣叫得浑身不自在，“他们到了就直接去地里了，这会儿还在那边没回来呢！” “啊？午饭都没吃么？” 柴志鸣心想，这会儿都下午了，再耽搁一会儿都该直接吃晚饭了。 叶家这未免也太怠慢了吧？ 想到这里，柴志鸣赶紧道：“那本官也去地里看看。” 柴志鸣倒也不是不关心农耕，只不过他并没有詹老爷子那么懂行。 他知道叶家庄稼长得好，却也不知道究竟好到了哪种程度。 之前因为詹老爷子颇为重视，他也曾跟着畅想过万一真的能夺得粮王的称号，那自己也能跟着白得一大功劳。 但是庄稼成长收获这件事儿是有固定的时间周期的，也不是能立竿见影的事儿。 柴志鸣也很快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所以当他带着人赶到叶家的地头，看见瑞亲王派来的几个人，全都如获至宝般在地里泡着不肯出来的时候，柴志鸣再次被震惊到了。 反倒是詹老爷子特别高兴，总算遇到跟他一样既懂行又热爱这件事的人了。 于是詹老爷子立刻就钻进地里，跟那些人一起讨论起来。 叶家的这些庄稼，詹老爷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每个阶段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聊起来简直如数家珍。 被瑞亲王送到这边的，一共是五个人。 其中最年长最有经验的赵呈炜是负责人，而剩下两名年长一些的人分别是高立宏和杜利安。 还有两个年轻人杨宇飞和胡子阳，是赵呈炜的徒弟，这次也一起被带过来了。 他们是昨天晚上临时接到瑞亲王的命令，收拾了一下东西，今天一大早就急匆匆地出发了。 路上的时候杨宇飞还在跟胡子阳嘀咕，根本不觉得这次去榕溪村会有什么收获。 “咱们今年庄子上种的水稻长势还不够好么？王爷也不知道又听信了什么人的鬼话，竟然要咱们去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照顾别人的庄稼。” 杨宇飞倒也不是对瑞亲王的安排有什么不满，主要是突然让他丢下自己照顾了好几个月的庄稼，然后还告诉他别人的庄稼长得更好，让他去帮忙和学习。 身为年轻人，难免会觉得心里头不服气。 胡子阳比他年长两岁，人也稍微稳重一些，说话没那么直接。 “师父不是说了么，咱们就是先过去看看。 “如果真有王爷说得那么厉害，咱们自然是要留下研究学习的。 “可如果不如咱们自己种的水稻的话，咱们自然是要打道回府的，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呢？” “师兄，师父这么说你就真信啊？”杨宇飞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没看见外面骑在马上的那些人么？ “那可是瑞亲王府的禁卫！ “连他们都被派去榕溪村了，可见王爷对那边的重视。 “我看啊，咱们这次去的容易，想回去可就难了。” 另外三个人，虽然不像两个年轻人这样什么都说，但其实心里也是有不少想法的。 所以当到了榕溪村之后，赵呈炜饭都顾不上吃，立刻要求去看看地里的庄稼。 其他几个人也各有各的心思，跟着连声附和。 叶老二没法子只能先把他们一行人带到了地里。 一看到叶家的庄稼，五个人都傻了眼。 “真的假的？”杨宇飞更是直接惊呼出声，不断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赵呈炜更是连稳重都顾不得了，率先钻进了叶家的庄稼地里，看着一株株已经窜穗的庄稼，简直像是看到了绝色美人一般两眼放光。 于是五个人甚至都不觉得饿了，直接泡在庄稼地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柴志鸣一看这架势，忍不住小声问叶老二：“你家这庄稼，真有这么厉害啊？” 叶老二也有些意外，挠挠头道：“我也刚知道呢！” 第642章 以后还是少去为好！ 晴天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冲瑞亲王说的一句话，给榕溪村甚至丰乐县的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和冲击。 因为最近瑞亲王妃正在为带她进宫过中秋而发愁。 一连找了好几家绣坊，让晴天试了十几套衣裳，瑞亲王妃依旧不太满意。 晴天当了半天的衣裳架子，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二婶儿做的衣裳就挺好看的。”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面色更加纠结了。 她当然知道叶二嫂的手艺很好，尤其是她很了解晴天，做出来的衣裳也都很适合晴天。 但她这不是心里还是有个坎儿，一想起来叶二嫂做的衣裳就别扭么！ 瑞亲王妃最后还是从晴天试过的衣裳里面选了两套，让两家绣坊回去抓紧去做。 不过想到再过几天晴天就要回到那边去住半个月了，她又道：“那等你回去问问你二婶儿，若是有什么适合你的衣裳，也帮着做一身儿，娘来出钱，好不好？” “好啊！”晴天点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瑞亲王妃一挥手，下人们立刻将几家绣坊的人都带了下去，然后将几家银楼的人带了上来。 晴天一眼就看到了熟人，笑眯眯地打招呼道：“周掌柜，你也来了。” 周掌柜被王府的下人带进来，根本不敢随便抬头看人，生怕冲撞了贵人， 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了晴天。 银楼平时的客人虽然还是蛮多的，但是周掌柜对晴天父女还是有些印象的。 但此时突然在瑞亲王妃见到晴天，他第一反应便是，难道这个小姑娘被家里送到王府来做丫鬟了不成？ 可是当他看到晴天穿的衣裳和头上身上的首饰之后，立刻就知道自己肯定想错了。 这让他颇为疑惑，之前叶老大带着晴天来店里，虽然买的是金耳环和金镯子，但是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父女俩绝对不是那种手头特别宽裕的人。 可如今晴天这样的穿戴打扮，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了。 瑞亲王妃坐在屏风后面，听到晴天这么说忙问：“怎么，这里还有你认识的人么？” “是啊，我认识周掌柜，之前我爹带我去周掌柜的店里给我娘买过金镯子和耳环。” 周掌柜听了这话越发迷糊，心想难道这个晴天姑娘也是什么皇亲国戚？ 瑞亲王妃闻言却对叶大嫂羡慕不已。 她从小就没缺过首饰这些东西，但是一想到叶大嫂能有晴天主动给买的礼物，瑞亲王妃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溜溜的。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瑞亲王妃还是很快就稳定了情绪道：“既然你认识，那就先看看周掌柜带来的首饰吧！” 周掌柜听了这话，激动得心都在狂跳。 要知道，瑞亲王妃大部分的首饰，除了宫中赏赐的，便是专门找熟悉的手艺人专门打造的。 即便是买外面现成的首饰，也是找特定的那几家银楼。 这虽然他们并不清楚缘故，但其实他们都是沾了晴天的光，所以才被一起叫来王府的。 这样的机会着实难得，说不定运气好，今后就能一直做瑞亲王府的生意。 所以大家别提多重视了，都恨不得把店里的首饰全都带过来供瑞亲王妃挑选。 周掌柜自然也不例外，手里提着两个重重的妆奁。 京中各家银楼，大部分首饰的样式都是大差不差的，只有少量不同的，算是各家招揽生意的特色。 能够第一个上前，简直是占了大便宜。 周掌柜心里都快乐开花了，顶着一众同行羡慕嫉妒的眼神上前，将手中的妆奁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摆着的各种首饰。 这次王府的人叫他们进来之前，提前说过，是要为家中小主子挑选首饰，所以周掌柜带过来的，全都是适合小姑娘戴的样式。 周掌柜手脚麻利地将妆奁中的首饰一盘盘取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之后便被下人带着到一旁候着。 然后他就听到瑞亲王妃道：“晴天，过来看看，可有喜欢的样式？” 周掌柜原本就满是疑惑的脑袋终于彻底混乱了。 晴天是瑞亲王府的小主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无论他有多少疑问，也都只能自己消化，根本不敢问出口。 晴天对首饰一直都不是很在意，尤其刚来到瑞亲王府之后，被瑞亲王妃戴得满头珠翠，脖子上还要挂着金锁，手上戴着镯子，而且还每天都不重样，让她觉得好沉好累。 她刚开始还不太好意思说，强忍着戴了几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才悄悄跟瑞亲王妃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瑞亲王妃这才总算中止了自己这种想要弥补女儿的举动。 此时一见又要挑首饰，她便忍不住道：“母亲，家里不是已经给我准备了很多首饰么？那些都已经够我戴了，没必要再买新的了吧！” “那可不一样。”瑞亲王妃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觉得好看的金饰一个个从盒子里取出来，一个劲儿地往晴天身上比量，“八月十五爹娘要带你进宫赴宴，这可是你第一次正式入宫，不但要看到你皇伯伯，还会见到皇后和后宫的诸位娘娘和公主们，这可怠慢不得，必须要好生打扮才行。” 其实作为瑞亲王府唯一的小主子，虽然还没正式认祖归宗，但是宫里早就知道了晴天的十分，也知道皇上和瑞亲王夫妻对她的重视。 此时入宫赴宴，别说只是戴以前的首饰了，就算晴天什么首饰都不戴的去，都不会有人敢当面说什么的。 但是架不住瑞亲王妃想要打扮女儿的心是藏不住的。 晴天这孩子平时对穿戴也没什么要求。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她巴不得要大展身手。 晴天并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听了瑞亲王妃哄孩子的话，还真的以为每次入宫都必须要穿新衣裳、戴新首饰呢！ 她心里忍不住想，果然宫里不是一般的地方，只是进宫吃顿饭就这么麻烦，也太浪费钱了吧？ 以后还是少去为好！ 第643章 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八月初一，晴天当天在秦府读完书，晌午便由孟钰给接回岑府了。 晴天到家才发现，不但岑老爷子和游彬都在等着自己吃饭，就连原本该在酒楼忙活的叶大嫂居然也在。 “娘！”晴天乳燕投林般扑进叶大嫂怀里。 叶大嫂也一把抱住了她。 岑老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等到娘俩亲热过了才道：“赶紧过来吃饭吧，瑞亲王府再有钱，饭菜也不如咱们家里的好吃。 “看看，才去了半个月，都把孩子给饿瘦了。” 听了岑老这话，叶大嫂也仔细打量了晴天一番，突然道：“晴天是不是长个儿了啊？” 叶大嫂伸手从晴天的头顶扫过，朝自己身上比了一下。 “还真是长个儿了。”叶大嫂有些惊喜地说。 之前晴天因为从小身体有亏虚，尤其是在善家的时候总吃不饱饭，所以个子长得特别慢。 家里那几个男孩子，天天眼瞅着往上长个儿，只有晴天长得别提多慢了。 叶大嫂平时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孩子长不高的。 此时发觉晴天半个月的时间居然长高了一些，顿时有些激动。 叶大嫂开玩笑道：“看来果然还是瑞亲王府吃得好，才去了半个月就长个儿了。” 岑老闻言立刻激动地问：“晴天，你在瑞亲王府都吃什么了，跟太姥爷说，太姥爷去给你弄！ “除非他们天天吃龙肝凤胆，否则咱们也未必就比不上。” 一见岑老爷子竟然当真了，叶大嫂赶紧道：“哎呀，我不就是开个玩笑么，孩子长个儿肯定也是因为之前在家底子打得好，只是凑巧去那边之后才开始长个儿罢了，您较这个劲干啥啊！” 晴天想了想道：“我去王府之后，父亲教我练了一套功法，说是每天早晚各打一次，可以强身健体。 “我学会之后这几天一直在打，是不是因为这个才长高了啊？” “那肯定就是了！”叶大嫂连连点头，“那你回来之后也要坚持练，可不能半途而废，知道么？” “好！”晴天满口答应，她此时已经对着端上来的饭菜开始咽口水了。 倒不是说瑞亲王府吃的不好，主要是她吃不太习惯。 而今天晌午的饭菜，是岑老爷子、游彬和叶大嫂使出浑身解数亲自下厨做的，还都是晴天爱吃的，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赶紧吃吧，想吃什么就吱声，娘给你夹。”叶大嫂看着晴天吃得香甜，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一顿午饭吃得晴天小肚子滚圆，感觉连水都喝不下去一口了。 叶大嫂懊恼自己竟没注意，一下子让孩子吃撑着了。 “先别午睡了，在院子里慢慢走一走，消消食再躺下。” 叶大嫂陪着晴天在院子里溜达，晴天道：“娘，咱们啥时候能回村里一趟啊？” “你想回去？” “嗯，我想奶奶和哥哥们了。”平时还不怎么觉得，但是这次在瑞亲王府住了半个月之后，晴天总觉得自己格外想念之前在村里大家都在一起的生活。 “这还不简单，娘下午去酒楼把事情安排一下，明个儿就让孟钰套车送咱们回去。”叶大嫂满口答应，“奶奶和哥哥们肯定也都可想你了。” “真的么？”晴天顿时高兴起来，“我还给奶奶和哥哥们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啊？”叶大嫂好奇地问。 谁知晴天却抬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连连摇头表示要保密，不能提前透露。 叶大嫂被她这古灵精怪的小模样给逗得直笑。 想来应该也就是一些小玩意儿，不过无论是什么，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晴天既然不愿意透露，她便没有继续追问。 娘俩在岑府的后花园里转了好几圈。 叶大嫂摸着晴天的肚子不那么胀了，才带着她回屋午睡。 临睡前晴天还抓住叶大嫂的袖子问：“娘，你陪着我一起睡好不好？ “我想一睡醒就能看见你。” 叶大嫂被晴天这话说得心都软成水儿了，连连保证，自己陪着她一起睡，绝对不会见她睡着就偷着走了。 晴天这才安心地放任自己睡着了。 叶大嫂此时却毫无睡意，坐在床边看着晴天的小脸儿。 虽然只是分开了半个月，在她心里简直像是比半年时间还久。 即便孩子不这样要求，她也根本舍不得离开女儿的身边。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晴天一觉睡醒，睁开眼果然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叶大嫂。 她揉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之后，立刻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脖子，蹭上去软软地喊了声娘。 “怎么一睡醒就撒娇呢！”叶大嫂嘴上这样说着，双臂却早就收紧，把孩子圈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醒盹儿。 晴天也很贪恋叶大嫂的怀抱。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虽然也都对她很好，但是王府中的下人很多，什么事情都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都是下人来做。 对于早就习惯了叶大嫂亲力亲为照顾的晴天来说，就总觉得很有距离感，无法彻底亲近。 不过这个想法，她就只自己偷偷在心里想了一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叶大嫂轻拍了晴天一会儿，见她的眼神儿彻底从惺忪变成清明，才开始给她梳头穿衣服。 “娘要去酒楼一趟，你是想跟娘一起去还是留在家里陪太姥爷和姥爷？” “我要跟娘去酒楼。”晴天赶紧道，“母亲说八月十五要带我入宫赴宴，所以要找二婶儿给我做一身儿新衣裳。” 晴天说完这话，有凑上去搂住叶大嫂的脖子，凑在她耳边小声道：“进宫真的好麻烦啊，不但要做新衣裳，还要买新首饰。 “又不是过年，干嘛要这么麻烦啊！” “进宫当然不能怠慢了。”叶大嫂虽然不懂宫里的规矩，但却不觉得这样重视有什么不对。 “毕竟是进宫见皇上和皇后还有诸位娘娘，那可不是谁想见就能随便见到的。 “你不懂宫里头的规矩，千万要跟瑞亲王妃好好学，不然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644章 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晴天被叶大嫂这话给吓到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听话，进宫之后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下午跟着叶大嫂去了酒楼一趟，找叶二嫂说了要做新衣裳的事儿。 “进宫穿的新衣裳啊？”叶二嫂想了想，点头道，“行，二婶儿知道了。 “中秋节那会儿的天气肯定比现在凉了，再给你做个小披肩带着。” 几句话的工夫，叶二嫂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想法。 “晴天皮肤白，正好是中秋节，不如就做一套宝蓝配黄色的衣裳吧！ “正好在宝蓝色的裙子上面可以绣一些桂花作为呼应。 “然后披风上二婶儿给你绣一只小兔子好不好？” 其实叶大嫂和晴天对叶二嫂说的衣裳样子根本没有什么概念，在没看到成品之前，根本也想象不出该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一听到小兔子，晴天顿时高兴地连连点头。 “好啊，二婶儿，我喜欢小兔子。” 叶二嫂自己心里大概有数之后，就开始着手画花样子了。 “放心吧，中秋节之前保证让你穿上新衣裳。” 叶大嫂道：“那就又要麻烦你了。” 晴天赶紧抢着说：“娘，母亲说了会付钱给二婶儿的。” “哎呀，用不着，二婶儿给你做衣裳还要啥钱啊！”叶二嫂连说不用。 结果她这边话音未落，路红云就飞快地跑进来道：“瑞亲王妃到了，马车都停在院子里了，你们赶紧准备接待。” 原来是瑞亲王妃心里一直惦记着给晴天做衣裳的事儿。 加上晴天已经回到岑府了，她下午待在家里怎么都觉得空落落的，干脆叫人备车出门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晴天，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跟叶大嫂和晴天不同，瑞亲王妃对衣裳的要求可就多了。 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跟叶二嫂一起讨论起来。 叶大嫂和晴天刚开始还坐在一旁看着。 然后眼瞅着几位绣娘抱出来各色的衣料供二人挑选比量。 但是瑞亲王妃最终还是一个都没看上，又吩咐下人回家从库房里搬了一堆蓝色和黄色的衣料过来。 好在这次两个人终于选到了称心如意的衣料。 下一步又开始讨论衣裙的样式、绣花的图案，衣服上的小装饰…… 叶大嫂早就听不下去，自己提早开溜，跑去后厨交代自己要回老家几日，让大家好好做事。 晴天想走却走不了，时不时被二人拉过去把衣料裹在身上看效果，最后都把刚午睡起来没多久的孩子给折腾困了。 瑞亲王妃和叶二嫂才终于达成了全部共识。 “晴天怎么困了？晌午没睡好么？”瑞亲王妃知道晴天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见她一个劲儿地打呵欠，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晴天又打了个呵欠，抬手揉揉都已经挤出泪花的眼睛道：“睡的挺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困了。” 叶二嫂倒是了解得很，笑着说：“晴天这孩子，对穿什么戴什么从来都不讲究，只要干净方便就好，听这些听多了自然犯困。” 她说着话，一时间也忘了瑞亲王妃的身份，直接拍拍晴天的小脑袋道：“行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不用把你拘在这里听意见了。 “这会儿可千万别睡了，万一走了困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你们明个儿不是还要早起回家么！” 瑞亲王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赶紧问：“回家，回哪个家？” “我想奶奶和哥哥们了，娘说明个儿带我回去看他们。”晴天给瑞亲王妃解释之后又道，“二婶儿不用担心，娘一会儿要带我上街买东西呢，我不会睡觉的。” 因为平时也经常往来，所以叶家人都没把回家一趟当成什么大事儿。 叶二嫂还道：“早知道你想回去，就该让你二叔多待两天，正好就一起回去了。” 她虽然嘴上总说跟叶老二老夫老妻了，又不是新婚燕尔，有啥离不开舍不得的。 更何况如今分隔两地，也都是为了给家里赚钱。 但其实心里还是很惦记和想念的，只不过不好意思说。 而且即便说了又如何，短时间内是很难改变这样现状的。 “要不二婶儿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晴天立刻提议道，“你进京这么长时间，大哥、三哥和四哥肯定都老想你了！” 说到这里，她立刻想起自己这半个月在瑞亲王府是如何想念叶大嫂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发酸。 哥哥们肯定也跟自己一样，都很想自己的娘亲。 而且叶二嫂没有立刻表示反对，所以晴天一眼就看出来，她心里其实已经动摇了。 于是晴天立刻凑上去撒娇道：“二婶儿，哥哥们肯定都特别想娘亲。 “做衣裳什么时候都能做，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而且娘说我们回去就住一晚，第二天下晌就回来，不会耽搁什么事儿的！” 叶二嫂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被晴天这么一说，顿时越发活泛起来。 主要是这么长时间了，她也真的很想三个儿子。 虽然刚从叶老二口中得知，三个孩子都挺好的。 在家能吃能喝，两个小的也渐渐习惯了去私塾上课，也知道努力学习了。 他还说，叶昌兆最近突然开始长个儿，一下子窜起来小半头，看着比叶昌丰高了不少，两个人还时不时会为了这件事闹点儿小别扭。 但光是听说，她自己却都不能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叶二嫂越想越觉得受不住，一咬牙道：“行，不就两天么，我跟你们回去一趟。” 两个人一说起话来，都把一旁的瑞亲王妃给忘了。 叶二嫂回过神来连忙道歉。 瑞亲王妃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但是心里想的却是，晴天要回榕溪村，自己不能阻拦，但是也不能让孩子还跟以前一样，就这么轻车简从地回去啊！ 毕竟晴天如今身份不同了，虽然还未对外公布，却也已经有许多人知道内情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孟钰刚一打开岑府的大门，就看见两排站得笔直的亲王府禁卫，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第645章 哇——我要长个儿—— 孟钰毫无防备，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甚至都想到了，难道家里有人参与造反了么？ 好在门外的禁卫并没有冲上来将他按倒在地，领头之人反倒上前，和和气气地向孟钰说明了来意。 “我们是王爷和王妃派来保护小主子的！” 孟钰这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赶紧将人请到前厅落座，然后回去将这件事告诉给叶大嫂。 叶大嫂听说这件事之后也有些头疼。 孩子只是想回家一趟，弄这么多侍卫也太过兴师动众了吧？ 但是这话她又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说。 而且晴天如今身份不同了，她也真怕半路上出点儿什么意外。 就连岑老都说：“也是咱们疏忽了，家里连个家丁护院都没有，也难怪瑞亲王府那边不放心。” 他说完又对叶大嫂道：“以后再有这种要出城的事儿，你记得要提前派人去知会瑞亲王府一声。” 叶大嫂也赶紧表示自己知道了。 谁知孟钰这边车都备好了，禁卫们也都整装待发，晴天一出门看到这么多人却顿时不干了。 “娘，咱们回家干嘛要带这么多人？”晴天小脸儿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带回去都没地方住！” 带头的禁卫闻言赶紧道：“小主子，咱们都带了帐篷，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即可。 “王爷和王妃娘娘吩咐过了，绝对不能打扰小主子的生活。” 饶是这样说，晴天却依旧不肯，最后干脆啪嗒啪嗒掉起眼泪来。 叶大嫂怎么都哄不好，气得直接说：“算了，咱们不回去了还不成么！” 带头的禁卫也很是无奈，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儿。 但是见晴天哭得伤心，他也只好赶紧派人将这件事回禀给瑞亲王和瑞亲王妃。 不多岁，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就双双来到了岑府。 两个人本来是想当面好生劝劝晴天，最好能让她接受和慢慢适应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有人保护的生活。 谁知晴天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说都不好使，就是一个哭。 晴天素来乖巧，从来没有过这样毫无缘由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睛里涌出，紧接着滚落到衣服上。 她的小嘴紧紧抿着，一副已经在努力忍着却怎么都忍不住的可怜模样。 叶大嫂的心都快被孩子给哭碎了。 但是连她都哄不好，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就更没招儿了。 最后二人各种讨价还价，好说歹说也只能将二十名护卫缩减到了两名。 瑞亲王最后也只能带头那名禁卫的肩膀道：“裴佑，你在挑个人跟你一起，以后你们两个就专门负责保护晴天，知道了么？” 裴佑闻言站得笔挺，坚定道：“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小主子，谁想要伤害小主子，都必须先从属下的尸体上迈过去！” 说完，他从自己带的人手中，点出来一个年轻人道：“范一舟，你跟我一起保护小主子！” 裴佑说完还担心瑞亲王不信任范一舟，小声解释道：“王爷，范一舟虽然年轻，但是家学渊源，自幼习武，练得是童子功，身手极好，王府禁卫中几乎无人可敌。” 其他人听到裴佑这么说，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服的神色，反倒还有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今天这二十个人，就已经是瑞亲王从自家禁卫中挑出来的佼佼者了。 如果连这些人也都对范一舟服气的话，说明他的身手是真的很好。 裴佑身手也不错，而且经验丰富，跟范一舟搭配倒也合适。 于是瑞亲王点点头道：“晴天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们了。” 折腾了这么半天，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 叶大嫂给晴天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总算带着她坐上马车出了城门。 晴天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看着骑马跟在旁边的裴佑和范一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叶大嫂之前就没弄明白晴天为何如此抵触，此时见她情绪还算平静，终于忍不住把她抱到身边小声询问。 “晴天不喜欢这些禁卫么？他们能保护你呀！ “这样万一再遇到什么危险，就像上次那样，你就不会再被坏人抓走了，这样不好么？ “而且你不是都已经在王府住过半个月了么？还这样不习惯有人跟着么？” 叶大嫂还以为晴天不喜欢禁卫跟着，就跟她不喜欢被一堆丫鬟婆子围着伺候是一样的。 谁知晴天却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回身搂住了叶大嫂的胳膊。 “娘，村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你和爹亲生的。 “京城这边的事情他们也毫不知情。 “我若是带着一大堆人回村，他们还一口一个小主子地叫我，那咱们怎么跟村里人解释啊？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知道我不是爹娘亲生的了？” 叶大嫂被晴天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 要不说这孩子聪明呢！ 晴天要是不提，她竟根本都没想到这一层关系上头。 其实可能连晴天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她刚从瑞亲王府回来，之所以突然那么想回村里，除了想念叶老太太和哥哥们之外，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村里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世，都以为她就是叶老大和叶大嫂的孩子。 晴天在王府待得不习惯，所以她急需找个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地方缓解一下自己身上的压力。 当然，这些东西，她如今年纪太小，还没办法理清楚思绪，就更别提对叶大嫂说出自己这样的想法了。 但她还是本能地排斥王府的禁卫，更不希望村里人知道自己的身世。 叶大嫂把晴天搂进怀里道：“傻孩子，不管别人知不知道，你都是爹娘的闺女，是爹娘的心肝宝贝儿。 “你想想看，太姥爷，姥爷，还有堂叔他们不都知道你不是爹娘亲生的么？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丝毫不会影响大家疼你爱你喜欢你，对不对？ “你说你小小年纪，心里咋装着这么多事儿呢！” 叶大嫂话音刚落，就听到孟钰在外面接了一句：“小孩子想太多可不好，到时候可要坠得不长个儿了。” 晴天刚被叶大嫂说得心里暖暖的，听了这话顿时又哭了起来。 “哇——我要长个儿——” 第646章 我早晚都会超过你的！ 叶家人都是大高个儿。 不光是叶家四兄弟，就连娶进门的媳妇们也都不矮。 家里五个孩子基本都是从小就比同龄人长得高。 只有晴天因为身体底子不好，即便被叶老大和叶大嫂各种精心地喂养和照顾，人总算是长了点儿肉，但是个头儿却一直没有什么显着的提升。 更不要说最近这几个月，家里原本的小胖墩儿叶昌年也突然开始长个儿了。 就像是突然抽条儿的小树，一下子高了半头，人看起来都清瘦了。 对此晴天心里本来就有些着急。 她的个头儿不但比不上家里的哥哥们，甚至都比不过一些年纪比她还小的小姑娘们。 所以这次晴天从瑞亲王府回来，叶大嫂见她长个儿了才会那么惊喜。 去叶二嫂那边做衣裳量尺寸的时候，确认的确长高了，娘俩儿更是高兴得不行。 谁知这会儿被孟钰一句话，惹得晴天再次哇哇大哭起来。 孟钰一下子慌了手脚。 要知道，晴天平时是个情绪十分稳定的小孩儿，随口开个玩笑什么的真的不至于这样。 今天也不知是之前刚哭过还没缓过劲儿来，还是因为真的被孟钰戳到了心里的痛处，竟然哭了起来。 但是孟钰这会儿还在赶车，根本没办法进去哄晴天，只得连声道歉。 “小祖宗，别哭，是我胡说八道呢！ “哎呀，要不我停下来，你打我几下？” 说到后来孟钰干脆自己打了自己两巴掌道：“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好在叶大嫂虽然宠孩子，却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父母。 她并没有责怪孟钰，而是把晴天搂进怀里柔声道：“哎呀，钰哥儿跟你开玩笑呢，你听他瞎说。 “你想想，咱们家里谁心眼儿最多啊？ “还不是钰哥儿自己？他那心眼子，可比你石雷叔叔多多了，是不是？ “那你再看他俩的身高，钰哥儿长得可比石雷高呢！” 听了叶大嫂这话，晴天才算是渐渐止住了哭，却还是有些抽噎。 叶大嫂继续道：“一般来说，爹娘长得高，孩子就矮不了。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个子都不矮，放心，你以后肯定也能长高个儿的。 “你看，你才去瑞亲王府住了半个月，不是就已经长高了么？” 晴天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叶大嫂，疑惑地问：“那我在家里为啥长不高啊？” 叶大嫂一时间被问得语塞，半晌才道：“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就喜欢待在屋子里，就愿意写字、玩儿玩具，都不愿意出去多跑跑跳跳，所以个头儿一直不见长。 “这次瑞亲王教你的那套功法，你好好练，以后就在哪儿都能长个儿了！” “哦，我知道了！”晴天听完觉得叶大嫂的话有道理，然后又着急道，“我今天早晨还没练呢！” 她说着就一骨碌爬起来，想在车厢里练起来，免得耽误自己长高。 叶大嫂一把将她抓回自己怀里道：“急什么，车里可不能乱来，万一摔着怎么办！ “等回家了再练也来得及，不差这一会儿了。” 晴天被叶大嫂抓回来之后，很快就觉得困了。 她一大早就哭了两次，这会儿眼睛本来就不太舒服，想闭上眼睛缓解一下，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连什么时候到家的都不知道。 等晴天一觉睡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家里炕上了。 五个哥哥已经都在炕沿儿边守着，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她，却都不敢发出响动，生怕把她给吵醒了。 这会儿看到晴天睁开眼睛了，五个人立刻活泛起来。 “晴天，你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啊？是不是京城有人欺负你了？你跟二哥说，二哥去给你报仇！”叶昌雪早就憋得难受了，这会儿第一个嚷嚷起来。 叶昌瑞一把将叶昌雪给按了下去，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湿手巾，上去帮晴天擦了擦脸，然后轻轻碰了碰她有些红肿的眼皮问：“疼不疼？要不要用帕子敷一敷？” 叶昌兆和叶昌丰兄弟俩平时都是挨在一起的，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竟一个在炕头，一个在炕梢，中间还隔着其他三个兄弟。 要不是这个房间拢共就有这么大，他俩恨不得要离着对方八丈远似的。 但是看到晴天醒了，两个人还是别别扭扭地凑上前，全都关切地看着晴天。 叶昌年却根本感受不到哥哥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眼里就只有妹妹，在炕边儿上蹦着高儿地喊：“妹妹，快看，我长高了好多！ “我再长都快要追上四哥了！” 本来就因为叶昌丰突然长高而自己还原地不动而闹心的叶昌兆听了这话，顿时暴跳如雷。 叶昌兆一把圈住叶昌年的脖子，把他夹在自己的咯吱窝里。 “你个小胖子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追的上我！” “我才不是小胖子了，我长个儿了！” 叶昌年闻言奋起反抗，开始挠叶昌兆腋下的痒痒肉。 叶昌兆特别怕痒，不得不松手放开了叶昌年。 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说：“你就算长个儿了也还是小胖子！你是家里最小的，肯定也是家里最矮的，想追上我？做梦去吧！” “那可不一定，四叔就比你爹高！”叶昌年这会儿脑子转的可快了，比读书的时候快多了，“你等着，我早晚都会超过你的！” 但是叶昌年没想到的是，叶昌兆的爹，也是叶昌瑞和叶昌丰的亲爹。 他这句话一出口，瞬间吸引来了三方火力。 叶昌丰话都懒得说，直接扑过来参战。 叶昌瑞也背着手走了过来，站在旁边非但不拉架，反倒还一副随时准备出手支援的模样。 叶昌年双拳难敌四手，更不要说脑袋顶上还有大哥的犀利目光，顿时不敢硬犟了，连连求饶。 晴天坐在炕上，看着哥哥们又说又闹的，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听到这屋里鸡飞狗跳的，隔着窗户喊了一声，才算是制止了这场闹腾。 晴天这才朝几个人招手道：“你们过来，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第647章 以后再也不是他们的妹妹了 五个人听到晴天这话，立刻全都凑到晴天身边，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倒不是贪图什么东西，如今叶家四兄弟家里的日子都过得不差，孩子也从不缺吃少穿了。 但是妹妹给准备的礼物，几个人却都是打心眼儿里特别想要。 晴天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倒过来往自己盖的小被子上一倒，只见好多个用红绳拴着的小玉坠儿便从荷包里滚落出来。 但是兄弟几个看清晴的礼物居然是玉坠儿的时候，原本都已经伸出去的手又都齐齐缩了回去。 叶昌瑞定睛一看，这些玉坠儿个头儿都不大，基本都是成年人指甲盖大小。 玉坠儿一共七个，分别被雕成了桃子、福豆、葫芦、平安扣、玉如意等不同的形状。 “晴天，你这礼物是从哪儿来的？该不会是买的吧？这得花不少钱吧？” 叶昌瑞不懂玉石，只觉得这些玉坠儿都挺好看，却看不出其实它们虽然个头不大，但是种水极好。 他此时还在担心晴天会不会是被人骗了才买下的这些东西。 叶昌年则直接问：“晴天，咱们只有六个人，你这里怎么七个坠子，难道你算错人数，多买了一个不成？” 这小子平时读书不上心，无论是读书识字还是算数，全都比不过晴天。 此时觉得终于抓到一次妹妹的错处，赶紧指出来，得意得不行。 “大哥，你放心吧，这不是我买的，是我自己的。”晴天赶紧跟叶昌瑞解释道。 这玉坠儿自然是晴天从瑞亲王府拿过来的。 是瑞亲王妃带着她逛库房的时候，晴天无意中看到的。 这些坠子其实都出自同一块原石。 是瑞亲王年轻的时候出去赌石买回来的。 买的时候擦开两块窗口，看着当真是浓翠欲滴，种水极好。 但是买回家找懂行的人切开才发现，原以为满满都是玉石的内部，竟然大部分地方都是石头。 只有七块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玉质散落地嵌入其中。 而被擦开的两块，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刚好就擦到其中两块。 就连过来帮忙解石的人都忍不住摇头，直道这块石头也太坑了。 一共七块能用的地方，但是一来个头都不大，二来形状都比较扁，甚至想要做几个大颗的珠子都不够厚，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七块玉石解出来，根据各自的形状，力求消耗最小地雕琢成了不同模样的玉坠儿。 这坠子虽然种水很好，但是个头儿太小，所瑞亲王妃将其放在库房里，原本是准备给可以送给一些亲戚家孩子当见面礼的。 但是后来因为孩子“夭折”这事儿，导致自家亲戚全都照顾她们夫妻的心情，很少把年幼的孩子带到他们跟前儿，所以一直还没有用武之地。 这会儿晴天一眼就看上了这盒小玩意儿，听到瑞亲王妃讲解了玉坠儿的来历之后，越发想要它们。 瑞亲王妃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想什么了，便直接将盒子取下来塞进她手里。 “这也不是什么难得的好东西，你若是喜欢这些，回头娘挑几块上好的，大的给你送过去。 “这些你就留着……” 瑞亲王妃本来想说让她可以留着打赏下人。 谁知晴天却也抢着开口问：“母亲，我可以把这几个玉坠儿送给几个哥哥么？” 听到晴几个哥哥，瑞亲王妃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率先想到的便是秦夫人的三个儿子。 毕竟晴天如今还没见过宫中的几位皇子，除了秦府的三个哥哥，哪里还有什么哥哥？ 瑞亲王妃下意识地以为晴天是想送礼物给秦鹤轩，捎带脚把另外两个哥哥也一并算进去罢了。 她心里都已经开始想，晴天这份心意可贵，但是这点儿小东西送人也太不像回事儿了，自己应该再给填上点儿什么东西才好。 但是就听得晴天道：“这几块玉坠儿都是一块石头里打磨出来的，我现在已经有五个哥哥了，剩下两块刚好留给以后四叔家的小弟弟。 “他们都是兄弟，戴着同一块石头里长出来的玉坠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晴天十分欣喜地说完，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瑞亲王府，自己拿东西之前必须要征求瑞亲王妃的同意才行。 所以她赶紧小心翼翼地询问：“母亲，您刚才说库房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我挑，我不想要那些玉石或是珊瑚摆件，也不想要什么金银首饰，只想要这盒玉坠儿可以么？” “当然可以！”瑞亲王妃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生怕自己一个迟疑让晴天误会，以后再也不敢主动提出要东西了。 瑞亲王妃甚至还夸奖了晴天心里惦记着哥哥们，并让人找来一个荷包，将玉坠儿全都装进去，免得晴天还要抱着一个木头匣子回村。 家里人是知道晴天已经找到亲生父母这件事儿的，毕竟当时丢孩子那事儿着实闹得不小，自家人之间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所以叶昌瑞和叶昌雪很快就想到了这东西的来历，两个人顿时更不肯收了。 连带着三个小的在他们的提醒之下想起这个问题，全都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拼命拒绝。 仿佛只要收下了这个玉坠儿，就是要把晴天送给瑞亲王府，以后再也不是他们的妹妹了一样。 叶昌年更是直接跑出去把叶老太太给拉了进来。 “哎呦，年年，这是要干啥啊？ “你慢着点儿，奶奶可没有你腿脚利索……” 叶老太一进西屋，就被屋里有些压抑的气氛给弄得话都没说完就憋回去了。 看着几个孙子都已经开始泛红的眼圈儿，叶老太太也是一头雾水。 她撇开几个孙子，径直走到炕边儿问：“晴天，他们几个臭小子这是咋了？” 叶昌雪不等晴话就气哼哼地一把抓起玉坠儿往炕上一扔，气道：“谁稀罕这破玩意儿，真以为用这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们，把妹妹还给他们不成？” 第648章 这下都高兴了吧 叶老太太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他扔出去的是孩子们玩沙包抓的小石子。 待她凑近看清楚炕上的东西竟然都是玉坠儿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叶昌雪一巴掌。 “完蛋玩意儿，这东西能乱扔么？摔坏了可咋整，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谁知这话竟更激起了几个孩子的抵触情绪。 年年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叶老太太先把炕上的玉坠儿都收拾起来，然后直接把叶昌瑞叫到跟前儿，让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等听完叶昌瑞的讲述之后，叶老太太忍不住冲他们几个翻了个白眼。 “天天啥也不知道就瞎咋呼！谁说咱家要把晴天送人了？晴天那是找到亲爹娘了好不好！” 五个孩子听了这话，都可怜巴巴地看着叶老太太。 “奶，那妹妹以后就不是咱家的了么？” “妹妹以后还能回来么？” “我不想没有妹妹！” “奶奶，我……” 叶老太太赶紧制止道：“行了，你们都别闹腾了。 “只要晴天还认咱们老叶家人，那咱们就还是一家人！” 听到叶老太太这么说，五个孩子又齐齐扭头看向晴天。 晴天眨巴着眼睛小声问：“如果我被亲爹娘认回去了，你们就不把我当妹妹了么？” 一听这话，叶昌雪登时又头一个表态道：“怎么可能！晴天，你永远都是我妹妹，我叶昌雪就你这一个妹妹！” 下面三个小的也赶紧跟着随声附和。 叶昌瑞比其他孩子都稳重多了，等大家乱糟糟的都说完之后，才伸手揉着晴天的小脑袋道：“只要你做过我们一天的妹妹，那我们就一辈子都是你哥哥。 “以后万一受了委屈或是被人欺负了，别忘了家里还有哥哥们给你撑腰！” 晴天听了这话，立刻甜甜地笑了起来。 “大哥放心，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见几个孩子把话都说开了，叶老太太才问晴天：“这玉坠儿是你拿回来的？王爷和王妃知道这事儿么？” “奶奶，你放心，我跟母亲说过了，是母亲给我的。”晴天将玉坠儿的来历简单跟叶老太太说了，“一共七个玉坠儿，给哥哥们一人一个，剩下两个奶奶先收着，留着以后给四叔家的小孩戴。”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得，看来叶老四和周小娘子成亲之后，应该是能生两个儿子的。 至于会不会有闺女…… 叶老太太感觉是没啥希望了。 老叶家的女儿缘，应该就只有晴天自己，不会再有其他了。 叶老太太将刚才收拾起来的玉坠儿摊开放在炕桌上，招呼五个孙子上前道：“既然是晴天的一片心意，你们就一人来选一个吧。”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见叶昌雪先上前选了个玉如意，其他四个才跟着过去，按照年龄大小一个接一个地挑选了玉坠儿。 叶老太太这才将剩下的两个贴身揣好，留着以后好给叶老四的孩子。 “行了，你们自己拿着玉坠儿去找昌瑞娘，让她给你们编个绳子戴上。 “这是妹妹给你们的，而且玉养人，编好绳子之后就都好好给我戴着，轻易不许摘下来，知道了么？” “知道了！” 孩子们都在把玩着自己挑选的玉坠儿，听了叶老太太这话，一个个满口答应着，一窝蜂地跑出去找叶二嫂去了。 叶二嫂从灶间往外端菜，正准备招呼大家吃饭，就被五个孩子给围住了。 她赶紧举高手里的盘子，生怕烫着几个孩子。 “咋了，这是干啥啊？” 叶昌瑞道：“娘，奶奶让你给我们编绳子戴。” “编什么绳子？”叶二嫂嘴里一边问，一边示意孩子们让开点儿，“你们躲开些，小心烫着！ “行了，甭管什么绳子，这会儿也没工夫给你们编，都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今天晌午饭本来就吃得晚了，再磨蹭磨蹭你们下午都该迟到了！” 叶二嫂总算进屋把手里的盘子放下了，然后便赶着五个孩子去洗手，自己却直接端了一盆水进屋，给还在炕上没起身儿的晴天洗了脸和小手。 “睡饱了没有？”叶二嫂一边轻柔地给晴天擦脸一边笑着问，“来，二婶儿帮你穿鞋，咱们先吃去吃饭。 “白天也不能睡太多了，不然若是走了困，晚上该睡不着了。” 一家人在堂屋，围着八仙桌吃午饭。 叶老太太坐在上首处，忍不住道：“家里还是人多了热闹啊！” 她说完又问：“你们这次回来能住几天啊？” 叶大嫂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娘，我们就住一晚上，明个儿吃过午饭就得往回走了。” 兄弟五个一听这话都急了，叶昌雪直接问：“大娘，为啥不多住几天啊？” 叶昌瑞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顿时没了吃饭的兴致。 叶昌年更是直接凑过去，摇晃着叶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我下午不想去私塾了，我要在家陪妹妹！” 四个哥哥一听这话，也都提出了跟叶昌年一样的要求。 叶昌瑞道：“是啊，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想带妹妹出去玩！” 叶昌兆和叶昌丰更是直接去央求叶二嫂了。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娘亲点头应允了，奶奶就肯定会给她面子的。 果然，叶二嫂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儿子们了，所以是在扛不住他们撒娇，率先败下阵来。 “行吧，今天给你们请一下午的假，不然晴天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是没意思。” 叶昌雪和叶昌年一看叶二嫂都答应了，立刻扭头看向叶老太太。 五个孩子已经有三个能请假了，奶奶总不会忍心让他俩自己去上课吧？ 果然，叶老太太这次很痛快就点了头。 其实她是觉得，少上半天不是什么事儿。 刚才不表态也是因为叶二嫂在这儿坐着呢！ 她怕儿媳妇心里不同意，不敢把话说得太快。 如今既然叶二嫂都答应了，她自然不会扫孩子们的兴。 “行了，这下都高兴了吧？ “先好好吃饭，吃完饭再带着妹妹出去玩！” 第649章 这么多蛋，赶紧捡啊！ 如今立秋已过，还没到中秋，正是乡下孩子们最喜欢的季节。 京城每到这个时节，基本都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只要躲开晌午那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的温度都还是十分怡人的。 而江里的水经过晌午太阳的暴晒，一点儿都不拔凉。 最近也没怎么下雨，江水很浅，所以村里很多人都会趁着下午去江边洗衣服，洗床单被面什么的，弄得江边好不热闹。 村里一些不用读书的孩子也会跟着家里人或者是小伙伴一起去江边玩。 因为有村里许多人在，所以家长也会稍微安心一些，比往日放松一些管束。 但是叶家却始终对孩子们三令五申，没有自家大人带着，绝对不允许孩子们自行去江边玩耍。 所以兄弟五个一合计，打算带晴天去后山玩儿。 “晴天，咱们先去山脚下新房那边看看，然后去后山好不好？ “咱家的鸡鸭都被挪到新房那边去养了。 “奶奶说等到中秋前后，就能把公鸡卖掉了，只留下一两只公鸡和母鸡就够了。” “咱家母鸡都已经陆续开始下蛋了，我们最近早晨都吃到了，奶奶还特意给你攒了一篮子，说让你带回京城去吃呢！” 这些鸡还是春天那会儿，因为晴天心软才被买下来的。 除了红点儿通过自身努力成功留在了岑府，其他的鸡在天气转暖之后就都被送回榕溪村了。 但红点儿是公鸡，不会下蛋，所以晴天也没注意这个问题。 听了哥哥们说才知道，如今也快半年了，原来母鸡们都已经开始下蛋了啊？ 当初在辉南县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养一些鸡鸭，条件好点儿的家里还会养猪。 善家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家里喂鸡喂猪都是晴天的活儿，可她捡回来的鸡蛋却从来都吃不到她嘴里。 之前是被善大娘子锁在柜子里留着卖钱，待她怀孕后，家里的鸡蛋就都进了她的肚子。 所以晴天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道：“那咱们先去捡鸡蛋吧，晚上让娘给咱们煮鸡蛋吃。” “好啊！” 其实如今对叶家的孩子来说，鸡蛋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尤其如今家里的母鸡都开始下蛋，每个人每天都至少能吃到一两个鸡蛋。 但是听到妹妹这么说，兄弟五个二话不说立刻开始行动。 叶昌雪跑去仓房拿出几个小篮子，回来之后分给众人，然后带着晴天直奔新房。 叶家新房当初选址的时候，叶老大就考虑到了家里以后可能要养鸡鸭养猪和骡子、牛之类的大牲口，所以房子后面的地方留的十分宽敞，甚至还往山脚延伸了一部分。 如今家里的鸡鸭就被养在了山脚下这块位置，周围扎了篱笆圈起来，中间还有一条小溪流过，直接解决了鸡鸭喝水的问题，每天只需要来喂食就够了，鸭子还能在小溪里游泳。 叶昌瑞打开篱笆门，招呼弟弟妹妹们快进去，然后赶紧回身把门关严免得鸡鸭跑出去。 进去之后又不放心地提醒道：“大家分散开，各自负责一片儿，小心脚底下，别把蛋给踩了。” 叶昌雪见状却心生一计道：“要不咱们来比赛如何？ “一人分一块地方捡蛋，最后看谁捡的多谁就赢了，如何？” 一听这话，下面四个小的顿时来精神了。 叶昌年更是直接道：“那就这么比啊？总得押点儿什么才好玩！” 叶昌瑞闻言伸手使劲儿蹂躏了一把弟弟的脑袋道：“能不能学点儿好？这毛病是跟谁学的？” 叶昌年赶紧笑着讨饶道：“大哥，我就是随便一说。” 叶昌瑞却话锋一转道：“要不就押你之前在江边捡的那块石头吧！” 一听这话，叶昌年的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 他一边看向在不远处找蛋的晴天，一边生怕她听见似的小声道：“不行不行，大哥，你就当我没说，咱们赶紧捡蛋，不是还要上山玩儿么！” “小气吧啦的！”叶昌雪在旁边听到，忍不住朝弟弟翻了个白眼。 叶昌年立刻还嘴道：“你不小气，那你怎么不把你那个大甲虫拿出来做赌注啊？” 叶昌雪听了这话顿时瘪茄子不说话了。 那甲虫是他在叶老二砍回来的木头里抓到的，头顶有一对大角，长得威风极了。 被他想法子给做成了标本，还央求叶老三给他做了个小木匣，专门用来装这只大甲虫。 他平时都藏得可好了，连自家兄弟们想看一眼，都得央求他半天。 “刚才咋说我呢？现在知道不说话了？ “你要是把大甲虫拿出来做赌注，我就也拿出来！” 叶昌雪立刻嗤之以鼻道：“你想得美！那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做出来的，跟你随随便便在江边儿捡的石头能一样么？” “那咱俩就谁也别说谁！” 兄弟俩还在这边忙着斗嘴呢，另外一边晴天的篮子都捡满了。 也不知道咋回事，她随便选中的一块地方，这才找了一半不到，竟然有这么多的鸡蛋和鸭蛋。 晴天看着放在地上、都已经装得冒尖儿的篮子有些发愁。 她已经有点儿提不动了，也担心提不住万一把蛋都摔了就糟蹋了。 晴天扭头冲几个哥哥喊：“我提不动了，你们谁来帮帮我！” 叶昌雪和叶昌年听了这话，齐齐停下了争吵。 兄弟俩低头看向自己手里还空荡荡的篮子，顿时都没心情跟对方争论了。 叶昌雪直接扬声道：“妹妹，你站那儿别动，我过来帮你拎。” 他快步走到晴天面前，待看到她篮子里满满的蛋，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所有的鸡鸭都把蛋下在晴天身边这块地方了么？ 就在叶昌雪怀疑人生的时候，就看见一只母鸡施施然走过来，蹲在了晴天面前的草丛里。 不多时，母鸡又站起来，冲晴天咕咕咕地叫了几声，然后抖抖羽毛走开了。 而面前的草丛里，赫然正躺着一只鸡蛋。 晴天弯腰捡起还热乎的鸡蛋，放进叶昌雪手中的空篮子里。 “二哥，你想啥呢？这么多蛋，赶紧捡啊！” 第650章 这是粘团子，可好吃了！ 这还怎么比？ 根本比不过好么！ 最后大家都跑到晴天这边来帮她一起捡蛋，然后一起满载而归。 叶老太太看到几个孩子手里满是蛋的小篮子，并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 只是让他们都放到房檐下面的阴凉地儿去，然后招呼他们过来喝点水再出去玩儿。 反倒是叶老二看到之后惊讶得很。 “哎呦，我昨天才刚去捡过，今天怎么下了这么多蛋？” 鸡鸭本来就不是每天都下蛋，基本上是每隔一两天下一个蛋。 所以即便叶家养的鸡鸭不少，每天的收获基本也就是三分之一到一半儿的样子。 叶老二每天傍晚从地里忙完回家的时候，就会绕到山脚把鸡蛋鸭蛋捡回来，所以最是清楚不过了。 此时看到孩子们捡回来这么多的蛋，叶老二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我平时都是傍晚去捡蛋，也就有这些一半的样子，该不会是被人偷了吧？” 叶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道：“可能是因为我昨天下午去给鸡鸭添了点饲料，所以今天下的蛋有点多，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哦，这么回事儿啊！”叶老二挠挠后脑勺，还真信了，然后道，“娘，你那啥饲料这么厉害，咱以后每天都喂，岂不是天天都有这么多蛋可以捡了？” 叶老太太瞬间不知该什么才好了，顿了一下才道：“家里缺你鸡蛋吃了还是咋地？天天这么生，你是想把那些鸡鸭累死啊？” 叶老二莫名其妙被老娘喷了一顿，想想好像也有道理，挠挠后脑勺，憨厚地笑笑。 “也是哈，娘说的有道理。” 叶老太太怕他再多问什么，直接把人叫过来道：“你把这些鸡蛋和鸭蛋分开，弄些干草包好装起来，给你大嫂放车里，让她们带回去吃。 “对了，还有我之前腌的咸鸭蛋，也去搬两坛子给你大嫂放在车上。” “好嘞！”叶老二有事情做了，立刻就把之前的疑惑抛诸脑后了。 孩子们把蛋送回家，被叶老太太盯着喝了几口水之后就又跑出去玩了。 这回大家便不再耽搁，直奔后山而去。 裴佑和范一舟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咱们不要跟得太紧，只要能看到小主子就行。” 裴佑是个有脑子的，知道晴天如今对瑞亲王府的人手还有些抵触，所以一把拉住了急着想追上去的范一舟。 范一舟年轻，一心只想保护好小主子，被拉住了还有些担心道：“裴哥，咱们不跟紧点儿，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离得太近打扰小主子玩儿的兴致，咱们稍微保持距离，但是必须一直保持在能看到小主子，并且在有事得时候来得及赶过去的距离。 “不过这边是山脚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型的野兽，不必太过紧张。” “好，裴哥，我知道了。”范一舟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然后视线一直追随着晴天的身影，半分都不肯错开。 昨个儿晚上下过雨，所以后山的草木此时都还有些湿漉漉的。 好在山脚下这些地方，早都被村民踩出了好多条小路，所以走起来并不碍事。 叶昌雪一马当先地在前面带路。 “我前几天看见村里有人采了山葡萄回来，咱们也去找找看。” 叶昌年听到山葡萄顿时皱起眉头道：“李明泽带了一些去私塾，我尝过一个，又酸又涩，一点也不好吃。” “哈哈，傻小子，山葡萄可不是这么吃的。”叶昌雪笑话弟弟道，“山葡萄摘回家能是用来酿酒的。” 叶昌年被笑话了，不甘示弱道：“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你喝过不成？” “我虽然没喝过，但是我知道奶奶，大娘，二大娘和咱娘都爱喝！”叶昌雪冲弟弟做了个鬼脸道，“反正我要去找山葡萄，你不想找就别跟着我。” 叶昌年一听他说家里的女人们都爱喝，顿时也来了精神，还把刚才捡蛋时候未完成的赌约给想起来了。 “那咱俩比赛，看谁先找到山葡萄！” 叶昌年这回学精了，他知道自己年纪小，比摘葡萄肯定比不过哥哥，于是便改成了看谁先找到。 “比就比，怕你不成。”叶昌雪也是丝毫不惧，“赌一个月的零花钱！” “好！”叶昌年一听他不惦记自己那块好看的石头了，立刻满口答应下来，然后话音未落就已经沿着山路往上跑了起来。 “你小子居然还抢跑！”叶昌雪落后一步，立刻摩拳擦掌地追了上去。 叶昌瑞见他俩一下子就跑没影了，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扭头对双胞胎和晴天道：“咱不跟他们比，我知道前面那边有黑天天，我带你们去摘。” 幸好剩下的三个弟弟妹妹都很听话省心，让叶昌瑞很是松了口气。 叶昌瑞带着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然后便在山路边的草丛里寻找起来。 叶昌兆、叶昌丰和晴天也在周围跟着一起找。 裴佑和范一舟见孩子们都钻进灌木丛中了，也顾不得什么保持距离，也急忙钻进去，紧跟在晴天身后。 看到晴天专心在找黑天天，并没有因为他俩跟上来而生气，裴佑这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听到晴天惊喜地大喊：“大哥，三哥四哥，你们快来，看我找到什么了！” 三个哥哥还以为她找到了黑天天，很快就顺着声音跑了过来。 但是他们没看到黑天天，只看到晴天手里举着两朵大蘑菇。 “大哥，你看，这里有好多蘑菇。” 叶昌瑞顺着晴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前面几棵树下，竟然密密麻麻的都是蘑菇。 裴佑和范一舟都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更不认识什么野蘑菇。 范一舟不由紧张地问：“这是什么蘑菇啊？该不会是毒蘑菇吧？这可不能随便乱吃，是会出事的！” 裴佑也道：“是啊，若是能吃的蘑菇，就在山脚下这么近的地方，这么一大片，应该早就被村里人采光了才对！” 叶昌瑞却认得这蘑菇，因为以前在关外家里就经常采回来吃。 “放心吧，这是粘团子，可好吃了！” 话音未落，四个孩子就飞快地采起蘑菇来。 第651章 你家这蘑菇卖不卖啊？ 叶昌瑞口中的粘团子蘑菇，其实就是松蘑。 这种蘑菇在关外那边山里比较多，京城附近的松林中也是有的，只是鲜少会有遇到这么多的情况发生。 发现蘑菇之后，叶昌雪便大声将提前往山上跑的叶昌雪和叶昌年叫了回来，大家一起开始采蘑菇。 比起只是可以酿酒的山葡萄，显然还是蘑菇的吸引力更大。 孩子们原本是想来摘点儿山葡萄回去，所以都背着大人给他们编的小背筐出来的。 甚至晴天根本连背筐都没有，完全是被带上山来玩儿的。 这么多蘑菇，孩子们的小背筐显然是装不下的。 于是晴天便冲裴佑和范一舟道：“你们能不能回去帮我们拿几个背筐回来啊？最好把二叔也叫过来！” 晴天虽然已经被瑞亲王府认回去了，但时间尚短，根本不适应命令别人。 所以此时对裴佑和范一舟说话，也都是奶声奶气的请求。 若非他们几个都是小孩子，只有二人是大人，腿长走得快，晴天压根儿都不想麻烦他们帮忙。 但是对于裴佑和范一舟来说，无论晴天的语气是命令还是请求，小主子的话都是必须要听的。 裴佑左右看看，思考了一下。 虽然范一舟功夫更好，但他毕竟还年轻，经验不足。 于是裴佑最后问范一舟：“记住来的时候的路了么？” “裴哥，我记得呢！”范一舟点点头。 “行，那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快回。” “好嘞！”范一舟对裴佑的命令没有任何质疑，立刻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裴佑见这一片蘑菇实在很多，一边叮嘱叶家几个孩子就在附近采蘑菇别跑远了，一边试探性地走到晴天身边帮她一起采。 幸好晴天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 于是裴佑便一声不吭地跟在晴天身后，看着她的同时顺便帮忙采着蘑菇。 他们上山之后本来就没走出去太远，范一舟又有功夫在身，很快就跑回了叶家。 叶老二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他一个人跑回来，还以为孩子们出什么事了，吓得手里的斧头差点儿没飞出去。 “出啥事儿了？你咋自己回来了？” 家里其他人听到叶老二这话，也都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向范一舟。 “没事没事！”范一舟赶紧摆手，“大家在山上发现很大一片蘑菇，带的背筐不够用的，裴哥让我回来多拿几个背筐，最好再把叶二哥也一并叫过去帮忙。” 范一舟生怕自己没有描述清楚蘑菇数量的庞大，说到很大一片蘑菇的时候，还特意张开胳膊，尽最大努力比画了一下。 不过叶家人一听到孩子没事，便都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但若说他们不相信吧，倒也不像。 因为叶老二直接去仓房里拿了一堆背筐出来，叶大嫂、叶二嫂也都从屋里出来，准备一起跟着上山去帮忙采蘑菇。 范一舟这还是第一次接触晴天，压根儿不知道她的厉害。 但叶家人却早都习惯了，自觉地将家里的背筐全都带上，然后跟着范一舟上山去了。 大家回到山上的时候，裴佑和孩子们已经摘了不少蘑菇了，光是在地上就堆起了好几堆儿。 但是地上的蘑菇却像丝毫都没减少似的，看起来依旧到处都是。 叶大嫂一看到蘑菇就乐了：“没想到京城这边也有粘团子啊，赶紧都采回去，今晚给你们做蘑菇宴！” 她说罢便提着背筐上前，先把堆在地上的都收拢到背筐了，紧接着便跟上大家的脚步，开始采起蘑菇来。 叶家人以前在关外，每到秋天都会上山捡蘑菇，弄山货，所以干起这个活儿十分顺手。 孩子们因为个子矮，采蘑菇也都手脚麻利。 唯有裴佑和范一舟，虽然武功高强，但着实没干过这种活儿，采了一会儿就渐渐觉得腰有些吃不消了。 两个人开始还强忍着，不想显得自己连女人和孩子都不如。 但是时间长了这腰是真不给力啊！ 叶老二首先发现了两个人的异样，赶紧道：“这几个背筐都装满了，不知可否辛苦二位帮忙送回家一趟？” 裴佑和范一舟第一反应是救星来了，他俩宁愿上山下山跑几十趟，也比弯着腰在草丛里找蘑菇采蘑菇轻松。 但同时，二人心里又都觉得羞愧不已。 裴佑显然比范一舟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看来这次回去，必须要加强大家腰部力量的锻炼。 身为王府的禁卫，可不能有这么明显的漏洞。 叶大嫂似乎看出二人的窘迫，笑着说：“其实上山弄山货、干农活和你们练武还是有很大不同的，用的就不是同一种力气。 “若是让一些功夫高强的人去种地，刚开始也很难掌握力道和诀窍，一天下来也能把人累个半死。 “以前我们在关外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就喜欢上山，什么打猎、弄山货，他都门儿清，而且一点都不觉得累，反倒是农忙让他去田里帮忙，回回都累得起不来炕。 “你们再看我家老二，就喜欢干地里那些活儿，一年到头也上不了几回山。 “你们从来都没上山弄过山货，突然让你们捡这么多蘑菇，腰不疼才怪呢！” 听了叶大嫂这番话，裴佑和范一舟都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那我们就帮忙往家里运蘑菇吧！” 二人背起早就被装满的背筐，两只手又各拎起一个背筐，便这样一人身上挂着三只背筐地下山去了。 他俩回到叶家，发现叶老太太早就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 院子里也早就摆了许多编好的大匾。 看到二人回来，叶老太太忙招呼他们道：“来，你们把蘑菇都倒在这上面就行，剩下的我来弄。” 裴佑和范一舟将背筐都倒空之后，又赶紧折返回了山上。 此时大家已经把林子里的蘑菇都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他们将背筐带回来了。 大家七手八脚将蘑菇都装进背筐里，然后一起兴高采烈地往家走。 一行人刚下山，就被闻讯赶来的村民给围住了。 “你家这蘑菇卖不卖啊？” 第652章 可真是大手笔啊！ 这话可就不太好接了。 本来叶家一下子捡到这么多蘑菇，就容易有人眼馋。 若是让村里人花钱来买，好像显得自家小气。 但若是不要钱白送，又觉得心疼。 更何况叶家如今也不缺这点儿卖蘑菇的钱。 叶大嫂采蘑菇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把这些蘑菇的用处都安排好了。 明个儿挑些好的带回去，给酒楼和饺子馆加个菜。 剩下的便放在家里晒干，留着冬天炖小鸡儿吃。 看到围上来的村里人，叶大嫂只能笑着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谁想吃就拿点儿回去。 “本来就是山上采的玩意儿，说什么买不买的，那不生分了么！” 听得叶大嫂这样说，村里人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 叶庆远的媳妇崔氏也在人群之中，趁机赶紧道：“难怪村里人都说，嫂子为人就是大方。 “不过嫂子也太认真了，都没听出我们是跟你开玩笑呢！ “都是山里的玩意儿，我们想吃就自己去采了，哪儿能要你家的啊！ “这些蘑菇看着虽多，可你家现在养着那么多人，城里还开着酒楼，两边分一分，也剩不下什么了！” 原本还有几个人想趁着叶大嫂这话都说出口了，上去抓点儿蘑菇回家尝个鲜儿。 但是被崔氏这么一说，谁还好意思动手？ 于是一个个也都笑了起来。 “可不是么，你如今难得回来一趟，弄些蘑菇回去也好。” “可不是么，我们天天在村里，随时上山都能采到，哪儿能真要你家的啊！” “咱们这山里的可都是好东西，你再从你家抓些鸡回去，炖上一锅肯定能把人给香迷糊了。京城那些有钱人嘴刁识货，到时候你家酒楼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最后这人说的话，就多少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她不知道叶家这些鸡本来就是晴天买下来送回来的，还以为是叶老太太或是叶老二家在村里这边养的。 甭管是谁养的，如果老大一家抓走太多，叶家内部肯定要闹矛盾的。 不过叶大嫂闻言却顺势道：“多谢大家吉言，尤其是婶子这话算是提醒我了，咱们顺路去抓几只鸡，晚上炖蘑菇吃。” 孩子们一听要去抓鸡，顿时闹腾起来。 叶昌雪一挽袖子问：“大娘，抓几只？” 叶大嫂在心里一盘算，除了自家人，还有瑞亲王府的禁卫，以及在地里跟着詹老爷子看着庄稼的那些人，加起来都二十多口人了。 于是叶大嫂直接道：“你们几个一块儿去，一人抓一只回来就够用了。” 听了叶大嫂这话，叶家五个小子加上晴天，六个孩子撒丫子就往新房后院养鸡的地方跑。 村里人都听得直咋舌，一顿饭要用六只鸡，可真是大手笔啊！ 寻常人家娶媳妇可能都用不到六只鸡那么多。 还不等众人说出什么酸话来，叶大嫂便又冲崔氏道：“庆远媳妇，你帮我跟过去看着点儿孩子们，顺便再抓两只鸭子回来。 “我记得詹老爷子不爱吃鸡，咱再做个鸭子一起吃。” 崔氏闻言一喜，叶大嫂这话就相当于邀请他们一家一起去叶家吃晚饭了。 于是她脆生生地应道：“行，嫂子，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抓两只肥的。 “孩儿他爹今天还捞了几条鱼，这会儿在家里水缸养着，寻思晚上给你送过去呢！ “这下正好，我一会儿叫他直接带过去，咱们今晚就给炖上。” 这下子村里人越发觉得自己比不上了，也不得叶大嫂再说什么就灰溜溜地散了。 叶大嫂几个人背着蘑菇回到家，见周围没有外人了，叶二嫂才忍不住道：“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挺好的，偏偏有那几家贪便宜没够儿的。 “说什么想跟咱家买蘑菇，还不是想来占便宜！ “倒是大嫂，如今在京城开酒楼，真是练得越来越厉害了。 “听你刚才跟庆远媳妇那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提前对好词儿了呢！” “庆远媳妇如今在咱家做事，每个月都有钱拿，她当然替咱家说话了。” 叶大嫂说着把肩上的背筐放下来，轻轻将背筐里的蘑菇倒在地上。 这边众人刚把蘑菇都倒出来摊开放好，孩子们就一人抱着一只鸡回来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还要互相比个不停。 “我这只鸡最大了！” “谁说的，我这只鸡最精神了！” “我这只鸡的毛最亮最好看！” “又不是让你抱着鸡去选美，炖蘑菇当然要挑肥的，所以我的最好！” “你那只鸡胖得都快走不动了，肯定一肚子屎……” 一时间孩子们的吵嚷声和鸡叫声混杂在一起，听得人脑袋嗡嗡的。 叶老太太刚开始还笑眯眯地听着，毕竟人上了年纪，就特别喜欢孩子。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儿精神头这么足，她心里也高兴。 但是越听这话越往屎尿屁上走了，实在有点儿倒胃口了。 叶老太太赶紧制止道：“行了，别闹了，赶紧把鸡鸭先塞笼子里，一会儿让老二去杀。 “你们都过来帮忙挑蘑菇。” 孩子们一听又有新的活儿交给他们，顿时就把之前的争论都抛开了。 叶昌瑞领着他们将几只鸡都塞进笼子里，又去洗了手，这才围到叶老太太身边。 “奶奶，这蘑菇要咋挑啊？” 叶老太太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朵大小适中，没有任何破损的蘑菇道：“就挑这样品相好而且没有长老的，挑出来单独放在一起，赶明个儿好让你大娘带回京城去用。 “剩下的就先搁这儿，等我明天有空了，给它们都串起来。 “最近这秋高气爽的，挂在房檐下不几天儿就晾干了！” 于是孩子们便分散开来，一人守着一个匾挑起蘑菇来。 他们眼神儿好，手机也麻利，比叶老太太的速度快多了。 叶老二那边鸡还没杀完，这边的蘑菇就已经都挑好了。 范一舟见状想过来帮忙，把挑出来的蘑菇放到车上去。 谁知却被叶老太太一把拦住。 “别急，先倒在这里晾着，明天走的时候再装，不然都伤热就白瞎了。” 第653章 您自己住这儿喝西北风啊？ 等这边蘑菇都收拾好了，叶大嫂那边也已经开始准备做饭了。 如今叶家的孩子早已经不是当初为了吃一口肉都恨不得把脑袋扎进锅里的时候了。 但是当锅里的香味丝丝缕缕飘出来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忍不住开始吞咽起口水来。 以前在关外，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上山采蘑菇。 这玩意儿采回来晒干了可以卖钱，即便卖不出去也容易存放，可以留着冬天没有菜的时候吃。 但是那会儿家家户户条件也不怎么好，哪里舍得用好不容易养大的鸡来炖干蘑菇，几乎都是用水泡发之后就跟白菜萝卜一起炖。 叶大嫂从小吃这个都吃伤着了。 所以自从能有所选择之后，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吃干蘑菇。 每年都是趁着秋天吃几顿新鲜的，晒干的就都留给家里人吃了。 所以今天看到采了这么多新鲜松蘑，叶大嫂也是好好发挥了一回。 光是小鸡炖松蘑就占了家里两口大锅。 叶大嫂还做了青椒炒蘑菇芽，椒盐干炸蘑菇，蘑菇汤，蘑菇蒸蛋……简直都快成松蘑宴了。 崔氏抓回来的两只鸭子被她去骨后剁成小块。 做了一道干煸鸭肉，剃下来的骨架加上白萝卜一起小火慢煨。 一点儿都不能浪费。 天色渐暗的时候，詹老爷子和在庄稼地里忙活的几个人也终于回来了。 一进家门就被灶间窜出来的味道给香迷糊了。 “哎呀，今天这是做啥好吃的了？” 詹老爷子来的时候还是一嘴的京片子，谁知在叶家住了一段时间，居然连口音都被叶老二给带偏了。 如今一把年纪了，张嘴竟然一股子关外的味儿。 关键是詹老爷子自己还不觉得，周围人倒是一听到他说话就想笑。 叶二嫂也是第一次听到詹老爷子这新口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詹老爷子如今也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了，但是对着一个年纪跟自己孙媳妇差不多大的小娘子，也着实发不出什么脾气来。 他只能瞪着眼，吹了吹胡子，叫住一旁的崔氏问：“你今晚做啥了这么香？” 崔氏笑着说：“老爷子，我哪儿有这本事啊！ “今晚叶家大嫂亲自掌勺，我充其量就是个打下手的。 “叶大嫂可是厨艺比试的第三名，是在皇上面前做过菜的人，今晚大家可真是有口福了。” 瑞亲王派来的几个人也是听说过叶大嫂的手艺的，毕竟之前瑞亲王妃就是因为去叶大嫂开的酒楼吃饭才被人抓走的。 他们之前还商量过，等秋收之后得了空，一定要回京城去游记酒楼吃上一顿，看看到底能有多好吃。 谁知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如今竟然能提前享用一番了。 虽说饭菜还没吃到嘴里，但光是这味道，就已经把人的馋虫从肚子里勾出来了。 等太阳彻底落到山后面之后，叶家这边的饭菜也陆续上桌了。 叶家养的鸡不是关在笼子里的，而是在山脚下圈了一块地让它们随便跑的。 平时自己在土里刨食儿，再加上叶家喂的饲料，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肚子里的油都是焦黄的。 叶大嫂甚至都没放什么油，直接将肥一些的地方倒进锅里煸炒，出油后再加入鸡肉和蘑菇一起翻炒，那香味和鲜味儿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 炖好又经过收汤的鸡肉炖蘑菇颜色红棕油亮，每一块鸡肉上都均匀包裹着咸香鲜亮的汤汁。 蘑菇更是吸饱了鸡的油润鲜香，吃起来肥嘟嘟颤巍巍的，简直比肉都要好吃。 而青椒炒蘑菇芽则是跟鸡肉炖蘑菇是完全不同的风味。 这道菜看着就十分清淡，甚至连点儿肉都没放。 但是蘑菇芽吃起来十分艮啾，配上辣椒的清香，带着一点点轻微的辣味，特别能品出蘑菇的原味儿，吃起来特别清新爽口。 这原本是叶大嫂给自己炒的，她自己独爱这一口儿。 但是其他人看到她不吃鸡肉炖蘑菇反倒一直夹这道菜，也都好奇地想尝尝。 谁知这一尝就放不下筷子了。 尤其是吃过炖鸡和干煸鸭肉这样重口味的菜之后，真的特别需要吃几口青椒炒蘑菇芽来清清口。 而另外一道蘑菇蒸蛋则是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的最爱。 蘑菇的鲜香配上蒸蛋的嫩滑，叶昌年盛了几勺拌在饭里，都不用配别的菜，直接一碗饭便下肚了。 椒盐炸蘑菇更是孩子们的心头好。 脆脆的炸衣裹着口感肥厚的蘑菇，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再配上叶大嫂自己配的椒盐，简直吃得人舌头都要个跟着一起吞下去了。 尤其是孩子们，简直爱吃得不行。 看到他们这么爱吃，大人们几乎都是一人只夹了一块尝尝味道便不再伸筷子了。 但炸蘑菇还是在刚上桌不久便被孩子们瓜分一空。 这顿饭吃的，桌上几乎没有人说话，因为根本腾不出嘴来。 原本还只是对叶大嫂厨艺有所向往的几个人，此时都已经彻底被她的手艺给折服了。 叶大嫂见大家把菜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去灶上把一直放在小火上煨着的白萝卜鸭架汤和蘑菇汤端了上来。 “立秋之后早晚天都凉了，大家都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叶二嫂和崔氏起身帮她给众人盛汤。 大家这会儿都差不多酒足饭饱了，再来几口热汤下肚，一下子从嘴到胃全都温热起来，一个个都舒服地连连喟叹。 詹老爷子扭头冲叶老二道：“难怪你家不直接搬到京城去住，还要在村里盖房子。 “这村里的日子，可真是太舒坦啊！ “等我回头找村长问问，你们村里可还有地，我也买一块盖个宅子，到时候过来养老！” 叶老二刚刚一碗蘑菇汤下肚，正瞅着奶白色的白萝卜鸭架汤出神，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再喝上一碗。 听到詹老爷子这话，他想都没想就直接道：“那您得有本事找个跟我大嫂一样有本事的人给您做饭才行，不然您自己住这儿喝西北风啊？” 第654章 奶奶在屋里偷偷擦口水！ 叶老二毫无知觉的一句话，就把詹老爷子刚刚幻想出来的美好生活给打破了。 詹老爷子白了他一眼，然后发现叶老二根本都没察觉到，忍不住又是一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詹老爷子对叶老二的性子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也许也正因为他这样的性子，所以才能踏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好好种地。 所以詹老爷子也懒得跟他计较，自顾自地喝了口汤，整个人舒服地瘫在椅子上。 结果一不小心舒服大劲儿了，差点儿顺着椅子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老爷子，这是咋了，也没喝酒咋还跟醉了似的。”叶老二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拎了起来。 他这一嗓子，里外屋的人全都听见了，齐齐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詹老爷子老脸一红，赶紧稳住身子道：“主要是这蘑菇汤太好喝了，比酒都好喝！”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不过对于蘑菇汤好喝这件事，大家还是一致赞同的。 而且看着詹老爷子尴尬的模样，众人更是纷纷表示，第一次喝到这么鲜美的蘑菇汤，帮他把刚刚的小插曲给遮掩过去了。 大家吃好喝好之后，纷纷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一个个的肚子全都挺出来了。 就连几名瑞亲王府的禁卫，刚刚吃饭的时候都在桌子下面偷偷松过自己的腰带。 之前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突然站起身，都有种都饱到嗓子眼儿的感觉。 叶老太太从里屋出来问：“你们谁去地里换值班的人回来吃饭？还是给他们送到地头儿去吃？” 自打瑞亲王府的人来了之后，几个禁卫闲着没事，硬是在叶家地头搭了个临时的小房子出来，晌午可以让人在里面避避太阳，晚上也能轮流进去休息一下，在里面吃口饭更是不在话下。 几名被派来保护叶家庄稼的禁卫闻言一愣，扭头看看桌上早就被大家风卷残云般吃得不剩什么的碗盘，一个劲儿地拍着自己的额头。 “完了，光顾着吃去了，把他俩给忘了！” “那怎么办？如今是在村里，也不是在京城，想出去买点儿吃的都没地方买。” “这还剩下一些鸭架汤，不如加点蘑菇，给他俩下点儿面疙瘩吃吧？” 几个侍卫纷纷想法子弥补。 叶大嫂听得无奈，上前道：“放心吧，他俩的饭菜老太太早就叫我提前给留出来了。 “人家在地里站岗就已经很辛苦了，哪儿还能让人家吃剩菜啊！” 几个人一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连声感激。 “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把饭菜给我们，我给他俩送过去就行。” “那我给你装起来。”叶大嫂说着将几个菜和两份汤分别装好，放在两个食盒里交给说话的人。 他提着食盒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其他人道：“行了，我去送饭了，你们也别闲着，帮人家收拾收拾。” 剩下的人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如此积极的用意，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但还是一个个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桌子。 看到叶家的孩子们也都在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裴佑和范一舟也赶紧加入了帮忙做事的行列。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杯盘狼藉的两个桌子收拾干净了。 残汤冷炙都被倒在泔水桶里，叶老二拿来扫帚，几下子就把地面给扫干净了。 但是一共就这么点儿活，一堆人抢着干，谁都没干多少，根本对晚饭的消化没有任何帮助。 于是詹老爷子叫上几个过来帮忙种地的人，准备一起出去溜达一圈儿。 裴佑和范一舟则跟过来看守庄稼的几个禁卫凑到一起，准备去叶家的庄稼地里看一眼。 若是还消化不了，便就地在江边跑几圈。 刚才还满屋子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都散了。 叶老太太触景生情，突然上来伤感那劲儿了。 从老头子死了之后，她苦苦撑了多年发展壮大的家族，如今也跟眼前一幕差不多，孩子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发展，不可能永远都守在她的身边了。 孩子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叶老太太自然高兴欣慰。 但是伴随而来的冷清和孤独，也是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的。 幸亏如今还有几个孩子在家，等到秋收之后，孩子们若是都被送去京城读书的话，这个家就真不剩什么人了。 叶老太太想着想着，眼睛便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她赶紧眨眨眼睛，想克制住这莫名袭来的情绪。 谁知竟挤出一滴眼泪来。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唇边，化作一小滩有些可疑的水渍，被刚上完茅厕回来的叶昌年看个正着。 叶昌年进屋的脚步猛地一顿，眼睛缓缓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年年，我……”叶老太太想要解释一下，但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这么一卡壳的瞬间，叶昌年扭头就往外跑。 叶老太太怕他出去乱说，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但是她的腿脚哪里比得过小孩子，刚走出堂屋大门就看见叶昌年已经一头钻进灶间了。 这会儿叶大嫂和叶二嫂正在灶间刷碗。 崔氏在旁边一边帮忙打下手，一边给她俩讲着最近村里的新鲜事儿。 三个人正说到兴头上，就见叶昌年突然冲了进来。 “大娘！二大娘！”叶昌年一进来就大喊，“今晚的饭菜还有没吃完的么？” “你干啥？你不会还要吃吧？”叶二嫂看着叶昌年鼓起来的肚子，伸手一抹，硬邦邦圆鼓鼓的，“想吃明天再给你做，今天可实在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把胃给撑坏了！” 叶老太太这会儿也追到灶间门口了，闻言心下一松，想着孩子果然就是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好吃的。 而且天黑了光线本来就昏暗，叶昌年刚才也未必就看见自己掉眼泪了。 就在叶老太太松了口气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就听见叶昌年在灶间道：“二大娘，不是我要吃，我吃得饱饱的了。 “是奶奶想吃！我刚才看见了，奶奶在屋里偷偷擦口水！ “奶奶肯定是怕我们不够吃，所以自己都不舍得吃，为了留给我们吃！” 叶老太太：“……” 第655章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啊！ 叶老太太在家被叶昌年说得心塞这会儿，裴佑和范一舟等人已经在江边溜达了。 月初的月亮几乎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月光了。 好几个人就提着一个灯笼，黑灯瞎火地在江边溜达。 也就仗着自己都是练家子，7又都会游泳，即便一不小心掉进江里也能爬上来。 习武之人，大部分都五感敏锐。 几个人走着走着，就都觉得身边似乎有什么异味，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抽动鼻子了。 范一舟都已经皱起眉头了。 但是他年纪小，在瑞亲王府的禁卫中更是资历太浅，不敢随便开口。 最后还是裴佑忍不住了，嫌弃地问：“你们谁偷摸放屁呢？这一阵接一阵的臭味不断飘过来，真是够了！” 听得裴佑这样说，另外一位年长一些的禁卫也笑道：“可不是么，是不是晚上吃太多肠胃受不住了？赶紧找个地方蹲一会儿去吧！” 但是剩下四个年轻一些的禁卫闻言面面相觑，全都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范一舟想了想道：“该不会是谁家庄稼地里上了粪肥吧？”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几个人便没当回事。 但是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味道依旧时不时地传来。 裴佑也说不出因为什么，但就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榕溪村的庄稼都在江这边，但是味道却好像是从江的方向传过来的。 难道是对岸的庄稼地？ 裴佑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走到江边，举起手里的灯笼，想试试能不能看到对岸的情况。 但是眼尖的范一舟却突然出声道：“裴哥，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冲下来了。” 他说着有点紧张道：“这么臭，该不会是尸体吧？” 但是其他几个人却看都没看便齐齐摇头。 裴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尸体可比这臭多了。 “再说了，这一闻就是马粪牛粪的味儿……” 他自己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然后赶紧伸长胳膊把灯笼送到水面上，仔细观察起来。 虽说庄稼地上粪肥是很常见的，但用的都必须是发酵过的肥料，否则会把庄稼都“烧”死。 但是刚刚问到的臭味，却是新鲜的牲口粪便味道。 而且在经过江水的冲淡和稀释，还能散发出让他们几个人都觉得很臭的味道，足见其量之大。 裴佑很快便看清楚了，江中的确有不少牲畜的粪便随着江水被冲了下来。 牲畜的粪便对村里这些祖辈种地的人来说，那可都是好东西。 要知道，乡下人家就连分家的时候，粪肥也是要作为总资产中重要的一项进行分配的。 所以村里人是绝对不可能将牲畜的粪便倒进江里的。 这事儿的源头应该在上游的山里。 但是榕溪村已经是山这一侧最尽头的村庄了，山里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牲畜的粪便？ 除非是有人在山里藏了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裴佑已经彻底警惕起来，在自己进山一探究竟和赶紧回王府报信儿之间摇摆不定。 其他几个人此时也全都凑到江边，看着江水不断冲下来的各种秽物，一个个面色凝重。 只有范一舟不明所以，但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话也不敢多问，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越靠近江边，臭味就越发明显起来。 看清楚江里的情况之后，裴佑便突然吹灭了灯笼，几个人原地蹲了下去。 范一舟忙跟着蹲下，只见另外几个人头对头地低声交谈起来。 “这件事太蹊跷了，肯定有问题。” “裴头儿，这里离京城太近了，必须重视起来，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啊！” “是啊，裴头儿，虽说我们几个不是您手下的人，但咱们都是瑞亲王府的人。 “您是我们当中职务最高的，我们都听您的吩咐！” “一舟，你现在立刻骑马回京给王爷报信，能说明白不？” 范一舟一听这话，急得直挠头。 “裴哥，我、我跟王爷说什么啊？说江里冲下来很多屎么？” 谁知裴佑竟点了点头，意识到范一舟看不见之后才开口道：“对，就这么说，赶紧去吧！” 范一舟简直满肚子疑问。 如果只有裴佑在，他肯定就直接问了。 但是偏偏还有王府其他队的禁卫在，而且人家四个还都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让他实在是问不出口。 “裴哥，真的假的啊？那，那我这就回去？” “什么真的假的，我就算敢拿你开涮，我也不敢拿王爷开涮啊！” 范一舟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才匆匆起身，沿着记忆中的小路跑回叶家，找到叶大嫂和晴天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骑上马走了。 “诶，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啊？”叶大嫂追出来的时候，范一舟已经骑着马消失在夜色中了。 她只好转身回去，嘴里忍不住道：“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我还想给他带点吃的带点水呢，结果话都没说出口，人就骑着马跑没影儿了。” 叶二嫂看着范一舟急切的模样，有些担心道：“这么着急连夜回京做什么？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叶大嫂却十分放松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他们肯定就一起回来保护晴天了，怎么可能丢下晴天自己回京去？ “应该是庄稼地里发现了什么情况，所以要立刻回去跟瑞亲王报信儿吧。” 听了叶大嫂这样的分析，叶二嫂顿时觉得有理，刚提起来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她笑着自嘲道：“也对，都是我想太多了，总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就在妯娌二人说笑几句各自回屋的时候，江边裴佑那边也已经讨论出了结果。 由裴佑带着一名禁卫连夜进山一探究竟。 但是以探查消息为主，宁丢勿醒。 另外三名禁卫则立刻回叶家，负责保护晴天的安危。 大家商议既定，便也不再多话。 几个人默默地在黑暗中碰了碰拳头，便兵分两路，各自行动起来。 第656章 关键时刻反倒想不起来了 被裴佑选中带着上山的禁卫名叫常厚发，他老家就在深山之中，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山中穿梭，养家糊口，所以十分有在山里行动和生存的经验。 常厚发建议道：“裴头儿，咱们对这边山里不熟，不如先沿着江边儿往上游走，遇到什么情况再随机应变。” 裴佑十分果断地说：“行，这个都听你的，你在前面开路，我负责断后。” 两个人很快便沿着江边逆流而上。 常厚发根据刚才看到江水中牲畜分辨的情况，在心里大概判断了一下距离，然后就埋头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便这样沉默地在黑暗中十分艰难地走了两个多时辰。 走到天色都渐渐亮了。 太阳虽然还没升起来，但是周围已经影影绰绰能看清东西了，不像夜里那么漆黑一片了。 但是两个人的脚步却并没有加快，因为江边的路也是越往上走越难走了。 就在裴佑埋头赶路的时候，常厚发突然抬手拦住了他。 “裴头儿，咱们应该快接近了，小心点儿。” 裴佑下意识地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 二人小心翼翼地在周围探查了一番，没有遇到什么人，但是却发现了大量有人活动过留下的痕迹。 大片的草被踩踏、压倒，草地上也残留着许多牲畜的排泄物。 周围许多树的嫩树叶树皮都有被啃食的痕迹。 而且地上还有许多生火做饭留下的痕迹。 裴佑和常厚发在这里转了一圈之后，脸都白了。 能留下这么一大片痕迹的，人数肯定不会少了，应该还有许多马匹。 这样一支队伍在靠近京城的山里出现，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事儿！ 此时裴佑十分庆幸自己已经打发人回去给瑞亲王报信儿了。 此时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山林中也的能见度也终于高了。 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再次仔细检查了这帮人驻扎过的这片区域，争取能找到一些什么线索。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即便那些人走前已经很用心地收拾过了，但还是被二人找到了一块马蹄上的铁掌，还有一条应该是被风吹进一旁的灌木丛中所以没有被发现的头巾。 铁掌上有铁匠打的印记，这就是可以追查的一条线索。 裴佑赶紧把它揣进自己怀里放好。 褐色的头巾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一角绣了个“平”字。 只是一时间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头巾主人的名字，还是这伙人的什么共同标志。 裴佑沿着马蹄印和车辙印往前追踪了一会儿，没有再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了。 他也不敢跟得太紧，生怕被那伙人发现。 裴佑重新回到江边，跟常厚发一起蹲在灌木丛中小声商议。 “我感觉这至少是有几千人安营扎寨才会留下这么一大片的痕迹啊！” “应该是，而且他们的马挺多，周围的草叶、树叶，树皮都被吃了不少。”常厚发说完有点担心地问，“裴头儿，你说会不会是山匪啊？ “这一片之前不就闹过一阵子的山匪么，我记得当时还是被叶老大三箭射死三个匪首，才将那伙人镇住，最后一网打尽的。 “难道这些人是当初的余孽再次发展起来的？准备要为他们报仇？” 常厚发越说越是担心，这样一来，叶家岂不是就危险了？ 如今叶老大根本不在京中，若是那伙人找到叶大嫂和晴天小主子头上进行报复可如何是好！ 裴佑根本不知道常厚发都已经想了那么多。 他摇了摇头道：“不对，应该不是山匪。 “上次剿匪是秦大人亲自带人来办的，他不是那种欺上瞒下不干正事儿的官员，当初想必已经将山匪全都该剿灭剿灭，该抓的抓起来了。 “按理来说，同一个地方，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如此迅速地形成另外一个规模如此巨大的匪帮的。” 裴佑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想。 但是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别说将其说出口了，就连想了一下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行了，此处已经探查的差不多了，咱们先回村里吧。 “如果范一舟那边没出意外的话，王爷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了。 “咱们还是等人多了再按令行事吧！” 虽然嘴上说着赶紧回去，但其实裴佑下山的脚步十分沉重。 这里离京城实在是太近了。 能在这种地方囤积兵马还不被发现的，整个儿大齐掰着手指数都数不出几个人来。 如果真的是他刚才想的那样，那这回可绝对不是小事儿啊！ 弄不好都是要变天程度的大事儿。 果然正如裴佑所料，两个人下山回到村里的话时候，瑞亲王府果然已经派人来了。 但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竟然是瑞亲王亲自带人来的。 裴佑赶紧带着常厚发上前行礼。 “王爷，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瑞亲王怀里抱着晴天，闻言道：“我怕出什么大事儿，更何况晴天还在这里，我哪里待得住？还不如亲自过来一趟安心。” “放心，我已经跟秦大人和叶将军通过气了，他俩今天会以演练的名义调动京城的所有防护，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京城和皇城的安全的。” 听到瑞亲王这样说，裴佑才松了口气。 他赶紧将自己跟常厚发在山中的发现一一禀告给瑞亲王，然后取出怀中的头巾和马蹄铁交了上去。 瑞亲王听说马蹄铁上有印记，接过来看了一下只是打了个铁铺的名字。 于是他顺手将其交给身边的手下，吩咐道：“着人将这个印记拓印下来，分发到周围各地衙门，将此铁匠铺找到，询问清楚情况。” 手下接过马蹄铁，应诺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瑞亲王这才伸手拈起那条有点脏的头巾，但是刚看了一眼他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平？这个绣花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最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但是一时间又有点想不起来。”瑞亲王说着，抬手揉了揉额角。 明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偏偏到了关键时候，这么一点点小事反倒还想不起来了？ 第657章 我在父亲那边见过！ 瑞亲王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住生活中所有的事情。 这种小细节上的事儿，之前应该只是无意中看到，根本没太留意，如今想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所以他盯着头巾看了半晌，没想起来便先放在一边，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一旁的晴天，因为瑞亲王对头巾的过度关注，也跟着多看了几眼。 瑞亲王又对手下安排了几项其他的工作，便对晴天道：“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下午就要回京城去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瑞亲王和手下们严肃的态度中，晴天也能体会到应该是很严重的大事，所以她立刻点点头，便出去找叶大嫂去了。 瑞亲王中午在叶家吃了午饭，便带着叶大嫂、叶二嫂和晴天踏上了回京之路。 跟她们回来的时候相比，这次回京的阵仗极大，光是随行的禁卫就足足有上百人，将中间两辆马车团团护住。 村里人被吓得中午都没敢出门。 直到瑞亲王一行人离开之后，才有跟老叶家相熟的村民过来打探消息。 这也是瑞亲王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叶老太太便按照瑞亲王走前交代过的，将晴天的身世讲了出来。 这个消息一出，瞬间就引爆了整个儿榕溪村。 之前叶家能跟秦府攀上关系就已经让村里人惊讶不已了。 如今竟然连亲王府都跟他家有了不一样的关系。 难怪昨天叶大嫂带着晴天回来的时候，还跟着两名一看就是会功夫的护卫。 这才刚回来住了一天，瑞亲王就忍不住带人过来把孩子接走了，可见对方是有多在意晴天。 而且村里很多人都听见了，晴天这次回来，依旧是管叶老太太叫奶奶，管叶大嫂叫娘的，根本没有跟叶家生分或是断绝关系的意思。 叶娟儿听叶老太太说完这些事儿的始末都忍不住感叹道：“你家遇到的这些事儿，也真是够离奇了，都能编成戏文上台去唱上一唱了。” 她说完又赶紧给叶老太太安安心道：“老嫂子，你也别多想，我看晴天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心思通透又聪慧，肯定不会去了那边就翻脸不认人的。” “晴天那孩子的确是个好的，老大夫妻俩当初救下她来，也不是为了图什么报答。 “孩子能找到亲生父母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父母的造化。 “就算以后孩子长大了，跟我们生分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这一年来晴天给我家带来太多的福气和快乐了，无论今后如何，我们都不会后悔当初救了她的。 “之前一直没说这件事，是怕村里人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会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如今她一下子成了瑞亲王府的千金大小姐，这事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了。” “这倒是，那孩子真是命好，这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一旁的村妇跟着感慨了一句。 叶娟儿闻言却道：“那福气本来就是人家晴天的，反倒是阴错阳差地吃了好几年苦，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回归正轨，只希望孩子今后一路坦途吧！” “对对！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刚才说话的村妇赶紧检讨。 之前叶家只是跟秦府攀上了一点关系，村里人虽然觉得惊讶，却也没怎么太往心里去。 一来是觉得双方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二来是觉得秦府的人也不会闲得美事总来管村里的这些小事。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晴天摇身一变，成了瑞亲王的亲生女儿，还是唯一的一个孩子。 就连瑞亲王都亲自来了叶家，态度还很客气。 对于村里这些老百姓来说，叶家简直跟成了皇亲国戚没什么区别。 除了叶娟儿这样跟老叶家关系当真亲厚的人，说起话来还跟以前一样之外。 其他人现在连跟老叶家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说错得罪了他们。 但是这么劲爆的事儿，她们又实在忍不住想过来听第一手的消息。 所以就都厚着脸皮跟在叶娟儿身后一起来了。 瑞亲王交代叶老太太的，正是将这件事在村里散播开来，所以她非但没有黑脸撵人，反倒一边翻出瓜子花生糖块儿招待着大家，一边将她们最感兴趣的事儿细细说给她们听。 众人一边吃一边听，最后一个个儿心满意足地离开老叶家。 而这个消息也像是被插上翅膀了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儿村子，并且还有向周围其他村子和丰乐县扩散的趋势…… 这件事被传到丰乐县之后，叶氏族长叶东明再次炸了。 他气得在家里直转圈儿，疯狂地跟媳妇韩春玲抱怨。 “你说说这个叶庆晨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我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家里有什么事先来跟我打个招呼。 “结果呢？他有一次听话的么？ “每次有什么大事儿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这次这么大的事儿，都从榕溪村里传到县里来了，他家都没人想着过来跟我说一声？跟族里说一声么？” “行了，你快别转了，转得我脑袋都晕了。”韩春玲无奈道，“他们兄弟四个都是在关外出生长大的，那边乱得很，哪有什么宗族观念啊！ “现在事儿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你抱怨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主动去关心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 “他家如今可是跟亲王府搭上关系了，难道你还想给人家点儿颜色看看不成？” 叶东明已经打开箱子开始准备换衣服了，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道：“我是什么身份啊，我能给谁颜色看看？现在都是人家给我颜色看！”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叶东明还是很快就换好衣服，叫人备车准备出发去榕溪村。 韩春玲送他出门，忍不住问：“那你现在以什么理由去啊？” “叶庆晨一家都已经上了叶氏族谱，其中就也包括了晴天。 叶东明却早就想好了理由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不能去问问他家是怎么打算的，族谱上这个名字该如何是好了？” 韩春玲看着已经渐沉的夕阳，心想等他到了地方估计天都黑了，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不过叶东明这会儿心情不好，自己说什么肯定都是听不进去的。 韩春玲便给了小厮一些铜板，让他出城的路上买些吃的带上，一定要照顾好叶东明。 将人送走之后，韩春玲转身回了后宅，丝毫不知道有人刚从自家围墙翻出去溜走。 此人个子不高，一直在偷听叶东明两口子说话。 然后趁着叶东明离家，他也跟着翻墙离开。 他一路骑马来到山脚下，然后连夜上山，追赶上大部队之后急忙去回禀。 “爷，小的都打听清楚了，瑞亲王突然来榕溪村，是因为来接女儿……” 此人将自己从叶东明家听到的对话如实禀报。 上面坐着的人听完冷哼一声，道：“老七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从小就避其锋芒，分府出去住之后更是不务正业。 “如今好不容易弄出个孩子来，居然还是个丫头片子。 “宠成眼珠子又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 说完之后，他又颇为满意地说：“我早就说了，咱们的行动一直这么隐蔽，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的。 “偏生姑母疑心重，非说咱们露了马脚。 “行了，你赶紧把今天打探到的消息写成信，派人连夜出发给姑母送去，免得她又要管东管西的。” “是！”手下领命离开。 坐在上首处的男子便也起身，绕过椅子后面的屏风，走到营帐的另外一边，一把搂过刚刚亲热到一半的美人儿，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好事儿…… 殊不知就在他花天酒地的时候，叶庆山已经带兵将周围一片山林全都给包围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瞒着其他人悄悄进行的，此时朝堂之上的知情者就只有皇上，瑞亲王，秦松胤和叶庆山。 谁也没想到，裴佑只是陪着晴天回了趟村里，竟然就被他发现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陪着晴天回到王府之后，裴佑不用贴身保护小主子了，自然便重新归队了。 同僚们见到他回来，都忍不住上前恭喜。 “裴头儿，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啊！” “甭管这次那伙人是山匪还是反贼，裴哥都是头功啊！” “若真是反贼，那裴哥可就要平步青云了！” “裴头儿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大家围着裴佑七嘴八舌地说着。 裴佑赶紧摆摆手道：“现在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可不敢乱说。 “虽说都是自家兄弟，但咱们也得小心隔墙有耳。 “这件事暂时就不要再提了。” 听了裴佑的提醒，一众禁卫也觉得刚才的话是有些不合适了。 裴佑到底立了多大功暂且还不清楚，可如果因为他们走漏了风声，那挨罚可是跑不了的。 大家原以为大战会很快就一触即发。 但是山中那伙人却一动不动地龟缩起来了。 叶庆山接到的指令是按兵不动，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带兵在山下埋伏蹲守。 谁知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中秋。 每逢中秋，宫中都会设宴。 中午前朝招待臣子，后宫接待亲眷，而晚上则是只有皇亲国戚出席的家宴。 瑞亲王妃头天晚上就带人去叶家接晴天。 “明个儿天不亮就要起床准备入宫，所以我想今晚还是让孩子在王府住比较方便。” 叶大嫂对此自然没有意见，还将叶二嫂特意为晴天做的两身衣裳都拿了出来。 “听说入宫赴宴还要准备替换的衣服，所以她二婶儿就给她做了两身，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瑞亲王妃看着两身儿衣裳。 一身儿是嫩黄色配蓝色，蓝色的披风上绣着月亮，嫩黄的裙摆上绣了几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兔子，甭提多可爱了。 另外一身儿则是秋香色配月白，外衣背后绣了坠满桂花的花枝，裙摆上则呼应地绣着点点落花，十分有意境。 “还是叶二嫂的手最巧，这两套衣服也太好看了。 “白天就穿这身儿桂花的，晚上正好给她换上这套月亮和小兔子的。 “这可是咱们晴天第一次入宫见这么多亲戚，必须要漂漂亮亮的出场给他们看看！” 瑞亲王妃十分高兴地叫人捧着两套衣服，自己则带着晴天回了瑞亲王府。 当天晚上，晴天早早就被她给哄睡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是天都没亮，晴天就被轻声唤醒，紧接着便是沐浴更衣梳头等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晴天虽然昨天睡得早，但这会儿也还是睁不开眼睛，几乎全都是半梦半醒地被人伺候着走完了全套流程。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跟瑞亲王妃一起坐在马车中，停在宫门外等待召见了。 “母亲。”晴天抬手揉了揉眼睛，“咱们已经入宫了么？” “还没呢，不过应该快了。”瑞亲王妃听得晴天说话的声音有点哑，赶紧叫人倒了一杯温水来，喂她喝了几口。 “还困么？困就再睡会儿，等到咱们进去的时候娘再叫你。” 晴天喝了几口水，又靠着瑞亲王妃眯了一会儿，这才算是彻底醒了。 她刚想推开车窗看看外面的情况，就听到有内侍出来通传，可以进宫了。 晴天不是第一次进宫了，所以这次她就没了那么多好奇，一路都由丫鬟抱着，跟在瑞亲王妃的身后。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次入宫之后去的地方，跟自己上次去的不一样。 她小声问：“母亲，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咱们去后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其他诸位娘娘。 “应该还能看见一些其他亲戚家的女眷。 “娘之前不是都教过你该如何跟皇后娘娘行礼了么？ “至于其他人，到时候娘让你怎么叫人，你就叫人就好了。 “不用怕她们，她们还要给你见面礼呢！” 瑞亲王妃带着晴天来到皇后的宫中，刚准备带着孩子进去行礼，却被晴天一把拉住低声道：“母亲，那人是谁啊？她衣服上绣的那个字，我在父亲那边见过！” 第658章 老七如今妥妥一个女儿奴 之前瑞亲王盯着那个头巾上的绣花看了很久，所以在他身边的晴天也跟着一起看了半天。 虽然不知道瑞亲王为什么盯着那个字出神，但是晴天却把那个字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她此时被瑞亲王妃牵着站在殿外。 正殿门口挂着珠帘，正常来说站在这里是看不清殿内情况的。 但是晴天年纪小、个子矮，从她的角度虽然看不到皇后娘娘，却正好能看到坐在下首处、正在陪着皇后娘娘说话之人的衣角和裙子。 而那人的衣角上，就绣着一个字。 瑞亲王妃闻言停住脚步，侧耳倾听殿内说话的声音。 正好听到皇后道：“姑母近来怎么有些瘦了，是不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好？ “今个儿正好入宫，让太医给您把把脉，需要什么滋补的药材，便直接从宫中取用便是。”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便知道，殿内的人正是大长公主。 自打先帝过世，大长公主便开始在衣角用跟衣料同色的丝线绣上一个“萍”字。 那是当初太祖皇帝给她取的名字，将其绣在衣角上，也算是大长公主用来敲打先太后和皇上的一种手段。 让大家不要忘了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妹妹，恨不得将其他人对她的不满上升为对先帝的不敬。 不得不说，这招还是有些用处的。 太后还在世的时候，面前还能对她管教一二。 但自从太后驾崩，大长公主便有种自己终于熬出头的感觉。 皇上身为晚辈，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也只能更迁就她，免得落得一个苛待长辈的坏名声。 瑞亲王妃蹲下，凑在晴天耳边小声问：“你是说那个萍字么？那是姑祖母名字中的一个字，你在王爷那边见过？” “不是同一个字！”晴天皱眉，努力想要解释清楚，“是里面那个平字。” 她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却知道它之前让瑞亲王十分困扰，所以很想立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他。 晴天自己都说不明白，对此事完全不了解的瑞亲王妃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所以她只能小声叮嘱晴天道：“娘先带你进去拜见皇后娘娘和姑祖母，其他事情等晚上再告诉爹爹，好不好？” 谁知素来听话的晴天今天却不知怎么，竟来了犟脾气。 她抬头看着瑞亲王妃，满眼祈求道：“母亲，我不想进去，咱们现在就去找父亲好不好？” 瑞亲王妃最见不得晴天这样，做母亲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 别说晴天只是想去找瑞亲王了，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都恨不得先答应下来再说。 瑞亲王妃正准备跟身旁的内侍商量一下，能不能让他去前面给瑞亲王递个话，找个前朝后宫交界处的地方，先让瑞亲王过来哄哄晴。 谁知此时殿内二人说话刚好告一段落，一时寂静，正听到了殿外的声响。 “谁在外头呢？”皇后出声询问。 内侍只得通传道：“回娘娘的话，是瑞亲王妃和晴天姑娘。” 这下想走也走不成了，瑞亲王妃只能哄晴天道：“咱们先进去给皇后娘娘行个礼，问个安，然后娘再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晴天紧张地咬着下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慌，想要立刻去找瑞亲王。 但是瑞亲王妃都已经这样和气地跟她商量了，她想着行礼问安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便轻轻点了点头。 瑞亲王妃这才松了口气，虽说皇后娘娘是个十分和气的人，她们妯娌之间相处得一直不错。 但大长公主却是个十分爱挑理的。 既然都带着孩子到殿外了，若是不进去，肯定要被她诟病。 宫女上前撩开珠帘，瑞亲王妃牵着晴天的手走了进去。 来之前晴天已经学过如何磕头问好，进殿之后做的也是分毫不差。 皇后娘娘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晴天，连声招呼她到自己身边来。 晴天求助地看向瑞亲王妃。 瑞亲王妃冲她笑笑，鼓励地在她背后轻推了一下，示意她可以过去。 晴天这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皇后娘娘面前。 “早就听皇上说，这孩子是挑着你俩好看的地方长的，可还真是说着了。 “这一看模样就活脱脱是你俩的孩子。” 皇后说罢拉住晴天的手。 一旁的宫女将早就准备好的托盘举到皇后面前。 皇后拿起托盘上的一对儿金镶玉的镯子便往晴天手上戴。 因为叶大嫂说过，不许收别人贵重的礼物。 所以晴天一看这架势，立刻就往回缩手，同时回头求助的看向瑞亲王妃。 皇后道：“这是皇伯母给你的见面礼，不用看你娘，你娘也得让你收着。” 瑞亲王妃知道皇后肯定会给见面礼，便笑着对晴天道：“这是皇后娘娘给你的见面礼，给你你就收着吧。” 晴天这才乖乖地任由皇后将一对儿镯子给自己戴上，还像模像样地行礼谢恩。 皇后越看越觉得晴天可爱，心里不免感慨万千。 “你们两口子如今总算是心里有着落了，也省得皇上和本宫时时为你们悬心了。” “让皇上和娘娘操心了，实是我们不该。” 这边气氛正融洽得很，一旁的大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了。 “哎呦，也不知今日进宫竟能见到这孩子，我这儿什么准备都没有。 “偏生娘娘还送了这么贵重的见面礼，越发显得我这姑祖母没有长辈的样儿了。” 这话说得皇后娘娘和瑞亲王妃都着实不想接。 今日瑞亲王夫妻俩要带晴天入宫的事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 大长公主连见面礼都不带，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属实让人厌烦，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瑞亲王妃见殿内气氛瞬间尴尬下来，刚准备开口说几句话缓和一下。 晴天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亲，你说进来行礼问安之后就带我去找父亲的……” 大长公主皱眉，垂眸遮掩住了眼底的厌烦。 皇后娘娘却一脸欣慰道：“没想到这孩子还挺黏老七，难怪皇上说，老七如今妥妥一个女儿奴呢！ “若是看到孩子哭成这样，老七可要心疼坏了。 “来人，传辇车，速带瑞亲王妃和晴天去见瑞亲王。” 第659章 一起看着晴天长大 内侍先跑到前朝找到瑞亲王，说晴天姑娘哭着找他。 瑞亲王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起身跟皇上告罪，然后便跟着内侍先离开了。 瑞亲王妃带着晴天，坐着辇车从后宫过来，就看见瑞亲王已经一脸焦急地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辇车过来，瑞亲王立刻快步上前，不等内侍们停稳，就伸手把晴天从车上抱了下来。 看着晴天因为哭过而有些泛红的眼睛和小鼻子，瑞亲王心疼坏了，但是心里又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甘甜。 晴天终于对他有感情了，还会哭着找他了。 “宝贝儿怎么了？想爹爹了？” 瑞亲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可能是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询问着。 瑞亲王妃对此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旁边的几个内侍听到之后却全都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从小就在宫中上蹿下跳，成年后更是连皇上都管不住的闲散亲王，谁曾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怕是连瑞亲王妃都没有过吧？ 看来皇后娘娘说得果然没错，瑞亲王如今果然就是一副妥妥的女儿奴模样。 而这位晴天姑娘，只是哭了个鼻子，就让皇后娘娘，瑞亲王夫妻都跟着着急担心。 这待遇，怕是连宫里的公主们都比不上呢！ 晴天伸手搂着瑞亲王的脖子，假装难过地把小脸儿贴在他的颈侧。 凉冰冰的小脸儿贴上来的瞬间，瑞亲王感觉听到了自己心花怒放的声音。 要不是手里还抱着孩子，他简直想要当场蹦跶几下。 虽然他抱过晴天好多次了，但孩子还从未跟他如此亲昵过。 怀抱着女儿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感受着她对自己的依赖，瑞亲王在兴奋过后，眼圈儿瞬间就红了，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瑞亲王这会儿根本不敢开口，努力想把这种想哭的冲动压下去。 他可不想当着宫中内侍的面儿掉眼泪，让他这个亲王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瑞亲王妃知道晴天是有事想跟瑞亲王说，所以趁机开口帮他解围道：“你赶紧抱着孩子进去吧！” 看着瑞亲王进去之后，她又示意丫鬟给几名内侍发了赏钱，笑着低声道：“自打孩子找回来之后，王爷真真儿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了。 “我以前何曾见过王爷掉眼泪啊？一遇到孩子的事儿，比我哭得都快呢！ “偏生脸皮儿还薄，哭的时候连我都不让看。 “劳烦你们在外头等会儿，一会儿我还要带着孩子回皇后娘娘宫中呢！” 几名内侍本来也没打算进去，如今还拿到了赏钱，一个个高兴不已，全都自觉地出了院门，到外面找地方等着去了。 瑞亲王妃见四下无人了，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在旁边守着，这才转身进了殿内。 “晴天，你不是有事儿跟爹爹说么？现在赶紧说吧！” 晴天这才松开抱着瑞亲王脖子的手，扭头看向瑞亲王妃。 瑞亲王妃冲她点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瑞亲王被两个人的对话和表情给弄蒙了。 晴天道：“爹爹，你上次不是拿着一块头巾看了好久么！” 瑞亲王一听她提起头巾，立刻紧张起来，抱着晴天的身体都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瑞亲王妃赶紧道：“王爷放心，我派人在外面守着呢！” “晴天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头巾了？”瑞亲王这才问。 “那个头巾上绣了一个平常的平字，父亲当时自言自语说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不对？” “是啊，难道你知道么？”瑞亲王惊讶地问。 “对，我刚才看到一模一样的绣花了！” 瑞亲王妃闻言忍不住问：“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头巾，什么字啊？” “你们刚才遇到谁了？”瑞亲王不答反问。 “刚见了皇后娘娘和大长公主，晴天就哭着要来找你了。” “大长公主？”瑞亲王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丝什么，但一时间还有些理不清楚头绪。 晴天见状便抢先道：“姑祖母身上的刺绣跟那个头巾上的一模一样！” 瑞亲王妃下意识还以为她识字少，认错了，脱口而出：“晴天，你看错了吧，姑祖母身上绣的是萍水相逢的萍，不是平常的平……”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瑞亲王拍桌子的声音给打断了。 “对啊，就是这个，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呢！”瑞亲王猛地一掌拍在面前的八仙桌上，“萍水相逢的萍字里面，不就有一个平常的平么！ “那个头巾上绣的平字，跟姑母衣襟上字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瑞亲王说到这里，心里猛地一紧。 所以说山里那伙人是跟大长公主有瓜葛？ 甚至说，其实根本就是大长公主的人？ 但是大长公主在京郊这么近的地方，安排这么多人手做什么呢？ 瑞亲王也没想到，之前让人去查铁匠还没查出线索，反倒是那条头巾先立了功。 不对，应该说是晴天立了大功！ 想到这里，瑞亲王看向坐在自己怀里的晴天，低头狠狠往她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两口。 随即他便抱着孩子起身，把晴天往瑞亲王妃的怀里一塞。 “你等会儿就说孩子生病了不舒服，直接跟皇后娘娘告辞出宫回家去。 “回去之后立刻关闭所有的门，让禁卫都打起精神来守好门庭。 “除非我回去，否则什么人去都不要随便开门。” 瑞亲王妃被他这一连串的交代吓到了。 但她到底出身将门，虽然是女儿身，但也不是那种遇事就慌乱的不知所措的弱女子。 更何况如今她怀里还抱着晴天。 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必须稳住心神。 “好，我这就带着孩子回家。 “王爷，您也一定要小心谨慎. “哪怕是为了孩子，您也千万不能有事。” 瑞亲王听了这话，伸手将妻女一起揽入怀中，沉声道：“放心，当初大婚的时候，我说过会护你一世周全！ “再说了，咱们还要一起看着晴天长大呢！” 第660章 戒备森严 瑞亲王回来找到汪维，说自己有紧急要事，必须立刻私下禀报皇上。 汪维见他满脸焦急，便趁着进殿给皇上换热茶的功夫，暗中提示皇上。 不多时，皇上便借口更衣离开正殿，见到了在偏殿内急得团团转的瑞亲王。 “老七，什么事儿这么着急？”皇上没有责怪瑞亲王，他知道这个弟弟虽然平时闲散，但并非纨绔，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瞎胡闹。 瑞亲王忙将晴天今天的发现禀报皇上。 皇上闻言皱眉：“老七，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跟姑母有关？” “应该没错。”在等到皇上过来的这会儿工夫里，瑞亲王已经再次整理过一次思路了。 “皇兄，您想想看，您之前还说，姑母如果这么喜欢帮人牵红线，完全可以明着来，何必要用女学做幌子，遮遮掩掩地来呢？ “依臣弟所见，姑母很有可能是在借此扩充自己的人脉，拉拢朝臣和一些世家大族。” “然后呢？起兵造反么？”皇上眉头紧锁，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朕待姑母一直不薄，她完全可以在京中安享晚年，何必如此呢？” “人总是容易欲壑难填，姑母说不定也是不愿安于现状呢！”瑞亲王叹了口气道，“皇兄，臣弟也不想怀疑姑母，但是这件事，咱们不可不防啊！” 皇上闻言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 这种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朕立刻派人传口谕给秦松胤和叶庆山，让他们一个带兵守在山下，一个去把守城门。”皇上吩咐汪维几句，让他立刻去传自己口谕，然后扭头看向瑞亲王道，“今日朝中大臣和皇亲国戚几乎都受邀入宫了，如果姑母真的有这个打算，这个中秋便是她动手的最佳时机。” 皇上说完解下腰间玉佩，递给瑞亲王道：“今日宫中侍卫全部交由你指挥，替朕守好宫门，当然，也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瑞亲王看着被递到面前的玉佩，一时间竟怔愣住了。 他藏锋守拙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皇上竟然这样相信自己。 “皇兄……”瑞亲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皇上见状叹了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老七，这些年你做的一切，朕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只是朕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敢太过逼迫于你，生怕破坏了兄弟情分。 “但是老七，你一定要知道，你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朕始终信你如信自己一般无二。” 瑞亲王鼻根儿发酸，眼圈儿都控制不住地开始泛红。 “皇兄，其实我也不都是为了避嫌，我早就闲散惯了，如今是真的只想在家陪着妻女过过舒心的小日子。 “所以您千万不要觉得对臣弟有什么亏欠。” 瑞亲王说完这话，才一把从皇上手中接过玉佩。 “不过在遇到这种紧急情况的时候，只要皇兄用得上臣弟，臣弟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上和瑞亲王这边做好了万全的部署。 另外一边，瑞亲王妃带着晴天做辇车回到皇后宫中，又见了几位长辈女眷，也收了不少见面礼。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晴天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对劲。 皇后见晴天直打蔫儿，跟刚入宫那会儿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由担心地问：“晴天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大长公主闻言也凑过来看，还伸手摸了摸晴天的额头。 “没什么事，估计是小孩子累了，所以就没精神了。 “老七媳妇，别让孩子一直在这儿陪着咱们说话了。 “叫人带她去偏殿休息一下吧！” 皇后娘娘也觉得大长公主说得有理，还进一步地问瑞亲王妃：“孩子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我传太医来？ “太医院的应佳敏应大夫最擅长小方脉，不如叫她来给孩子看看。” 还不等瑞亲王妃说话，大长公主的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 “大过节的，看什么大夫啊，也不怕晦气。 “我看这孩子就是累了，什么事儿都没…… “哎呀—— “快来人啊！” 大长公主话没说完就尖叫起来。 因为就在她喋喋不休的时候，晴天突然张嘴吐了她一身。 这是之前瑞亲王妃喂她喝水时，她故意剩了一口含在嘴里没咽下去的。 本来就是为了装病做准备的。 此时一点儿都没浪费，全喷大长公主身上了。 大长公主简直要气晕过去了，也顾不得别的，带着下人，急匆匆地找地方更衣去了。 瑞亲王妃趁机赶紧向皇后娘娘告罪。 “娘娘恕罪，孩子前两天有些着凉，本来就不太舒服。 “所以今个儿到了宫中，才会哭闹着要找我家王爷。 “这会儿怕是来回坐辇车有些难受。 “而且孩子胆子也有点小，突然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估计也有些不适应。 “望娘娘准许臣妾先带孩子回家休息。” 瑞亲王妃虽然不知道瑞亲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如果宫中真的要有什么事发生的话，皇上应该会找机会跟皇后娘娘通气的。 所以她如今要做的，就是赶紧找个借口，带着孩子从宫中脱身，听瑞亲王的话，关门闭户，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 皇后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对晴天的看重。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夫妻俩都当眼珠子似的疼。 此时看着孩子不舒服，她自然不会坚持留人，还特意安排自己宫中的内侍总管把母女二人送回去。 面对瑞亲王妃的推辞，皇后道：“老七这会儿在前面帮皇上招待客人，今天肯定是走不开的。 “我哪儿能让你们母女自己回去呢，自然要安排人替他送你们的。” 瑞亲王妃闻言没有再坚持，趁着大长公主还没回来，赶紧抱着晴天出宫去了。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不过半天功夫，从宫中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一下子就戒备森严了许多。 第661章 这是有人要造反啊！ 回家的路上，晴天都显得十分紧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瑞亲王妃亲了她一口，道：“是不是因为娘刚才让你撒谎了所以不开心啊？” 晴天摇摇头没说话。 瑞亲王妃便夸奖她道：“晴天刚才表现得特别好，这次是有特殊情况，所以不得不撒谎骗人，咱们平时可不能这样哦。” 晴天默默地点点头。 眼瞅着马车已经快要行驶到瑞亲王府门口了，晴天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住瑞亲王妃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母亲，能不能让人给太姥爷他们送个信儿啊？” 晴天虽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是瑞亲王让她们闭门不出，还要调动所有禁卫戒备起来，那应该是要有危险才对。 她自然担心岑老和叶大嫂他们。 她甚至没敢直接说给娘送个信儿，而是迂回了一下说的太姥爷，也是怕瑞亲王妃心里不舒服。 瑞亲王妃这才明白晴天一路闷闷不乐是在担心什么。 她想了一下道：“我叫人把他们都接到王府来陪你好不好？” “真的可以么？”晴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抬头看向瑞亲王妃，小脸儿上全是惊喜和期盼。 “当然可以啊！”瑞亲王妃伸手戳戳晴天的小脸蛋儿，“你如今是王府的小主人，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请他们到王府来做客的。” 回到王府，给内侍了一些赏钱让他回宫之后，瑞亲王妃立刻安排人去将岑老、游彬和叶大嫂等人接过来。 就连理由都是现成的——晴天身体不舒服，闹着要见她们。 晴天还不放心地补充道：“别忘了我二婶儿和三婶儿，二婶儿在我娘的酒楼后院，三婶儿在饺子馆。” “放心吧，一会儿就把她们都接过来了。”瑞亲王妃安顿好晴天，便命人将裴佑叫过来，将这次王府的安全问题全权交给他负责。 “是！属下定不负所托。” 裴佑领命出去之后，先安排人彻底排查整个儿王府。 不属于王府的闲杂人等一律先请出去。 紧接着便关闭了大部分院门，安排人员看守，并且派人在四面夹道内巡逻警戒。 很快，整个儿瑞亲王府就只剩东角门暂时还没有关闭。 没过多久，岑老、游彬和叶家妯娌三人就都被接到了王府之中。 叶大嫂那边离得更远一点，所以到得最晚。 进屋看到岑老爷子和游彬都在，她立刻着急地问：“你们见过晴天了么？昨天在家还好好地呢，今进宫么，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叶大嫂一叠声地问完，却没得到任何回答。 若非屋里几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晴天出什么事了。 岑老等她说完，才抬手稍稍下压，道：“你先别急，坐下再说。” 叶大嫂犹疑不定地坐下，低声问：“老爷子，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我们也刚到不久，还没见到晴天。 “但是我觉得，瑞亲王府叫咱们过来，应该不是因为晴天的事儿。” 岑老在宫中做事多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刚才瑞亲王府来家里要接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路上更是感觉到了京中的气氛似乎与平日不太相同。 而到了瑞亲王府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王府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王府内更是戒备森严。 如今发现连叶家妯娌三个也都被接过来了，岑老也终于能够确定，应该是京中出了什么事，所以瑞亲王妃才以晴天不舒服为借口，接他们到王府来暂时躲避一下。 他低声将自己的猜测跟众人说了，大家一时间都有些紧张起来。 只有叶大嫂狠狠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晴天没事就好。” 她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瑞亲王妃从外面走进来道：“放心，晴天好好的呢！ “就跟岑老猜测的差不多，京中可能会出一点小乱子。 “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担心，我家王爷和叶大将军、秦大人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件事说不定根本都影响不到京城之内，在城外就可以解决了。 “因为晴天担心你们，所以我叫人把你们都接过来了。 “王府马上就要关门谢客了，我叫人给你们收拾出来了一个院子。 “大家不如就放宽心，在王府住上两日，就当陪陪孩子了。” 这是瑞亲王妃的一片好意，几个人自然是连连感谢。 毕竟万一京中真的出现混乱，瑞亲王府绝对是比酒楼和岑府更安全的地方。 “我叫人带你们去住处，我这边还有一些事需要忙，就先失陪了。” 瑞亲王妃离开之后，王府下人便带着众人朝已经准备好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大家看到王府内到处都是禁卫，夹道内的禁卫身上甚至还都背着弓弩，还准备了拒马、木梯等防守的东西，使得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几个人惴惴不安地来到瑞亲王妃为他们准备的院子，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晴天从里面冲出来，一头扎进叶大嫂的怀里。 “娘，你来了！” 叶大嫂赶紧蹲下身接住晴天，上下打量半天，见孩子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以后可不许随便说自己生病了，都快把娘给吓死了。”叶大嫂抱起晴天往里走，“而且这话也不能乱说，说多了身体就真不好了。” 晴天身体底子本来就弱，叶大嫂平日里最怕她生病。 即便瑞亲王妃是好意，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把他们都接过来，但叶大嫂还是听不得晴天生病这种话。 当着瑞亲王妃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能私底下交代给晴天，让她记着。 晴天赶紧将自己装病从宫中提前离开的事儿告诉她，然后道：“娘别不高兴，母亲也不是有意要这样说的。” “我知道，她肯定比我还不想让你生病。”叶大嫂抱着晴天，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已经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这大过节的，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宁可撒谎也要赶紧把晴天从宫中带回家，说明这件事应该跟宫中有关。 连宫里都不安全了，那还能是什么事儿啊？ 这是有人要造反啊！ 第662章 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大长公主刚刚突然被晴天吐了一身，简直快被气死了。 她任由丫鬟替她脱掉被弄脏的衣裳，然后反复地洗着手，却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若非在宫中不方便，她恨不得立刻叫人给她准备热水沐浴一番。 “这小死丫头可真是晦气死了。 “之前就是因为老七媳妇带着她去女学，结果搞出这么多事儿来！ “今天过节的大好日子，她又给我来这么一出。” 大长公主越说越生气，将擦手的丝帕往水盆里一丢。 “事成之后，看我怎么收拾她！” 丫鬟被她这话吓得手都抖了，水盆里的水都被晃出来了。 “你要死啊！”大长公主气得往后连退几步，“没看见我刚换上的衣服啊，这套要是再弄湿了，我可就没衣服换了！” 丫鬟急忙跪下，将水盆放在一旁，紧张道：“主子，咱们此时在宫中，您千万慎言，当心隔墙有耳啊！” 大长公主却丝毫不当回事道：“宫中的情况我比你了解多了。 “这偏殿四面都没有相邻的房屋，难道会有人趴在房顶上偷听我说话不成？”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自己绷不住笑了一下。 在心里想了一下瑞亲王一家三口今后落入她手中的下场之后，大长公主的心情很快好转，还有闲心跟丫鬟开玩笑道：“等会儿出去的时候，你便去绕着房子转一圈，检查一下房顶上有没有人。” “主子又捉弄奴婢。”丫鬟早已习惯了大长公主情绪的变化莫测，顺着她的意思跟着玩笑了一句，然后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地上的水渍，陪着她离开偏殿。 从偏殿出来之后，大长公主依旧兴致不减，拉着丫鬟让她往房顶上看。 被瑞亲王安排来偷听的禁卫躲在宫墙之后，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自己听到殿内说话跑得快，不然岂不是要被抓个正着儿！ 大长公主对着空荡荡的房顶露出一个笑容，冲丫鬟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回看清楚了吧？” “是，主子从小在宫中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是无比熟悉的。”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唇角微微上扬。 只等今日成功，她就能重新回到这座自己从小长大的皇城之中生活了。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 她带人重新回到皇后娘娘的寝宫。 皇后娘娘看到大长公主进来，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招呼道：“姑母回来了，看看谁来了？ “这俩专门等着您回来给您磕头呢！” 皇后话音刚落，便见两名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小娘子起身。 她俩等着大长公主落座，才齐齐上前行礼。 这两位都是嫔妃所出的公主，前两年陆续嫁人出宫去了。 两个人的母妃皆膝下无子，算不得受宠，嫁的也都是朝臣之子。 所以大长公主也没给她们好脸儿，甚至还端起长辈的架子，好生规训了二人一番。 皇后娘娘见状忙给二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俩不要跟大长公主计较。 但是不得不说，这也是皇后多虑了。 这两位本来就不受宠，从小到大都是乖顺安静的性子。 就算皇后娘娘不给她俩使眼色，她俩也是万万不敢顶撞大长公主的。 皇后娘娘见二人被训得可怜，便趁着大长公主喝茶歇口气的工夫道：“行了，你们想给姑祖母行礼问安这不是也见到了。 “贤嫔和庄嫔还等着你们呢，感激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闻言大喜过望，此时是真恨不得给皇后娘娘磕一个了。 也难怪后宫的人都夸赞皇后，当真是救人于苦难啊！ 而且当初若不是皇后大度，她俩根本也找不到如今这么好的姻缘。 二人情真意切地谢过皇后，相携出了殿门。 大长公主还没说痛快，对于皇后的横插一杠子不太满意，却又不好当面发难。 她也只能又喝了一口茶，佯装随意地说：“娘娘就是心肠太软了，不过是从宫女肚子里爬出来的，何必如此宽待呢！” 皇后此时也终于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这才幽幽道：“无论是从谁肚子里生出来的，那也都是龙种，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自然不能怠慢。”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还腆着脸说是什么金枝玉叶？ 今上这皇位都还不知道怎么来的，谈何金枝玉叶。 大长公主刚刚更衣出来之后还挺好的心情，此时一下子又落回了谷底。 她的眼神下意识地朝殿内的座钟瞟去。 说好的午时动手，如今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 大长公主有些紧张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换了个坐姿又觉得不舒服，再次换了回来。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别人根本看不出她的紧张。 但其实皇后这边早就接到了皇上命人送来的口谕，此时将她心虚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姑母怎么了？脸色有些奇怪，是不是也有哪里不舒服啊？” 大长公主闻言皱眉，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说别人身体不舒服？ 人一旦上了年纪，对这种话都比较忌讳。 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很快就带了情绪出来。 皇后娘娘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皇上给她的命令是在午饭前稳住大长公主，但皇后娘娘实在没想到，对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如此的喜怒形于色呢？ 一看就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大长公主语气略有些不悦地说：“好端端地说谁不舒服呢？我身体好得很。 “你不信？咱俩若是站在一起，陌生人肯定以为我是你姐姐的！” 皇后娘娘都快被她这番话给恶心笑了。 但是还必须要装模作样地绷着脸，肚子都忍得隐隐作痛了。 “本宫还以为姑母跟晴天一样不舒服呢！实在不行本宫派人送姑母回家休息。” “谁说我要回去了？”大长公主说完才猛然意识到不对，下意识接了一句问，“老七媳妇把晴天带回家休息了？” “是啊，孩子不舒服还认床，在宫中半点儿都待不下去，便派人送他们回去了。” 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第663章 你负责跟着我，一步都不许离开！ 见皇后朝自己投来疑惑中带着询问的眼神，大长公主立刻重新收拾好表情道：“听得人怪担心大，希望晴天不要有什么大事，赶紧好起来。 “老七那么疼闺女，这会儿怕是也着急赶回去了吧？” 皇后此时自然听出了大长公主的试探之意，笑着说：“老七平时最是惫懒，今日前朝来了那么多人，皇上怎么可能再放他走，拘着他在前朝帮忙呢！” 大长公主听说瑞亲王还在宫中，只是瑞亲王妃和晴天出宫回家了，心里顿时一松。 还好，只要将宫中这边解决干净，谅那对母女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于是大长公主再次定下心来，继续仗着自己是长辈，跟皇后一起接受入宫宾客们的拜见。 另外一边，叶庆山带兵已经在山下蹲守差不多半个月了。 大家一个个都快闲出屁来了。 叶老四叼着根草棍儿蹲在树底下发呆，心里想的都是周小娘子。 虽说两个人尚未正式定亲，按理来说不该见面。 但是婚事早已经在两家家长面前过了明路，家里也都同意，只是还没办仪式罢了。 所以周小娘子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抽空去游记饺子馆坐一坐。 叶老四便趁机过去跟她见上一面，说几句话，还会将一些自己做的或是买的小礼物拿去送给她。 这个月初一刚见了一面，当时周小娘子还特意说，八月十五是中秋，只有上午能出来一会儿，约好了不见不散。 谁知紧接着就被叶庆山点名拉出城来，在山脚下蹲守了半个月。 如今羽林卫被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跟着叶庆山在山下蹲守，另外一部分依旧负责京城内的正常巡逻任务。 叶庆山将叶老四带在身边，也是希望能带他再立个功。 这样一来不但能够涨俸禄，到时候去周家提亲腰杆儿也更硬。 叶庆山此时站在门口，盯着发呆的叶老四也在愣神。 他也没想到，都半个月了，别说是什么大批人马了，连根儿马鬃都没见着。 今个儿是八月十五，叶庆山也看出来手底下人心浮动，大家估计也都是想家了。 就在他寻思找个什么法子提升一下士气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 “将军，宫中来人了，说有圣上的口谕。” 叶庆山立刻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 “快将人请人进来。” 为了不引人注目，叶庆山一行人是借住在山下的一处村庄中，平日里也都是做村民打扮。 汪维一进屋，光线猛地一暗，他竟一时间没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叶庆山，还问：“叶大将军何在？咱家这里有圣上的口谕，还请……哎呦！” 他话没说完，就被凑近的叶庆山吓了一跳。 “哎呦，叶大将军，您这是什么扮相啊，可把咱家给吓死了。” 汪维说完，似乎有些嫌弃地往后退开了两步。 叶庆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心道这怎么了，虽说旧了些，但是干净得很呢！ 想当初他在边境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就少有干净的时候。 叶庆山道：“我这不是怕暴露目标，坏了皇上的事儿么！” 汪维听了这话，一想也对。 他刚刚还在宫中，看着那些盛装打扮入宫赴宴的大臣们。 此时突然看到叶庆山的模样实在反差太大，差点儿都忘了他此时的任务。 “瑞亲王那边掌握了一些证据，怀疑这伙人会趁今日过节要有所行动。 “但是不知道他们会大张旗鼓地起事还是会悄悄化整为零进京之后再集结起来。 “所以皇上命咱家前来告知叶大将军，让您今日一定要提高警惕。 “遇到可疑人马，无论身份如何，可以采取任何措施，一切皆以您的判断为准。” 汪维说完，朝后面一伸手。 内侍急忙捧上一把鞘上镶嵌着玉石和宝石的长剑。 “此乃尚方宝剑，现在交给您。 “皇上说了，让您不必瞻前顾后，大胆行事即可。” 汪维这话相当于在告诉叶庆山，让他放心大胆地拦住一切他认为可疑的人。 如果对方拒不配合，也默许他采取强硬措施。 无论有什么后果，都有皇上呢！ “臣定不负皇上信任。” 叶庆山跪下，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接过了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分量不轻，举在手里沉甸甸的。 但此时此刻，叶庆山心里的压力更重。 皇上这道口谕以及这沉甸甸的尚方宝剑，无不在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如今山里这批人马，很有可能真的是要造反的。 不仅如此，这些人应该跟京城中的人还有勾结，说不定还会牵扯到一些官员和皇亲国戚。 否则皇上不会这么着急地派汪维来给自己送尚方宝剑，还语重心长地跟自己说了那么多话。 将汪维送走之后，叶庆山立刻叫来手下，跟他们讲了一下目前的形势，然后命他们立刻下去整顿人手，让大家都打起精神，做好随时可能战斗的准备。 他不怕山里的人马同时下山，这样动静太大，根本瞒不过他在各处安排的耳目。 但是汪维特意提了一句，这些人有可能会化整为零地行动，进京之后再汇合。 如此一来，想要把人彻底控制在城门之外的难度就直线上升了。 尤其今天是中秋节，京中进进出出的人本来就特别多。 如今看汪维的意思，皇上并没有下令关闭城门。 即便京中如今有秦松胤坐镇，肯定也做好了随时迎敌的准备。 但是在城中动手，财物和人员的损失肯定会更大。 “一定要尽可能地将那些人控制在咱们手中，不能让他们接近京城！ “你们分开把守住各个山路的出入口，多派斥候打探和互通消息，万万不可轻敌怠慢！”、 “是！”众人得令，齐齐应声。 大家都巴不得这伙人赶紧下山，谁都受够了蹲在这里无所事事了。 随着叶庆山的吩咐，大家全都下去各忙各的了。 叶老四一直没有被提到，见别人都走光了，才凑上来问：“将军，那我负责什么？” “你负责跟着我，一步都不许离开！” 第664章 这次还割右耳朵是不是？ 有了上次在宫中差点儿出事的教训，叶庆山这次可不敢再让叶老四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吩咐完之后，叶庆山也不等叶老四说话，便直接起身来到里屋。 这边屋里早就被清空了，只放了一张很大的桌子。 “把这附近的地图找出来我看看。” 立刻有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抱着一卷羊皮地图回来，铺在桌上。 叶庆山俯身细看地图上的各条山路。 “这边几个路口出山去京城最为方便，如果他们要直接起兵的话，很可能会选这几个地方下山。 “所以这附近一定要安排足够的人手，让他们带上响箭，一旦有情况立刻放响箭示警。” 叶庆山说着又转到另外一边继续看，指着周围其他山路道：“这些地方也都要安排人手，他们如果化整为零离开的话，各个路口就都有可能，不能放过。 “还有，派人去通知山脚下的各个村子，让大家今天都尽量待在家里，没事不要出门，一旦遇到什么情况可以就近找官兵求助……” 叶庆山将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之后，就准备带着自己的亲随去离京城最近的那个山路出口附近看看情况。 当初在边关的时候便是这样，他从来做不到让手下的人冲锋在前，自己在后面躲清闲的事儿。 去的路上，叶庆山还在跟自己的亲随道：“根据对他们之前留下痕迹的探查，估算人手应该在八千到一万之间。 “咱们人手虽然少，但是战线拉得着实有点长，在靠近京城这边，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人。 “等会儿万一真的遭遇到大部队，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叶庆山话音未落，身边的副将便笑了起来。 “如果是半年前，属下还真不敢说什么大话。 “说句不好听的，那会儿这些小崽子的能力可真不行，拉出来打仗绝对拉胯到不行。 “但是这半年来，经过将军的整顿和练兵，剩下的这帮人，虽说还没真正上过战场，但绝不是半年前那些孬种了。 “而且当初咱们跟着将军在边境那会儿，以少胜多的仗又不是没打过。 “别说对面只有八千到一万人了，就算是一万五咱们也不虚啊！” “三哥这话说的没错！” “可不是么，关内这些人就算再厉害，也比不过边境那些个狠人，咱们有啥可怕的！” “自打跟着将军从边境回来之后，哥几个都闲了半年了，如今总算有用武之地了，今天我看谁敢往后稍！” “这半年多谁坚持练功谁偷奸耍滑了，今天可就藏不住了！” “我有个好主意，今天若真对上了，咱们兄弟几个比一比，看谁杀的多如何？” 此言一出，立刻一呼百应，大家全都摩拳擦掌。 几个性急的人的马头甚至都已经超过了叶庆山，恨不得立刻赶到山脚下，跟山上那伙人好好打上一架。 叶老四虽然在羽林卫中已经不算新人了，还曾经立过功，如今也是个小头头儿了，但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还从未真正杀过敌。 所以他一路上行心情还是挺复杂的。 不过此时看到其他人都这么兴致盎然，紧张的心情倒是跟着放松了许多。 叶庆山早就看出叶老四的脸色有些不对，此时稍稍放缓速度，慢下来等他骑马上前跟自己并排之后安慰道：“你别跟他们比，他们都是在边境一刀一剑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 “杀人可不是他们嘴上说的那么容易的。 “你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千万别瞎逞能，老实跟着我，知道不？” 但是叶老四却并不认同，趁机把之前在村里就想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将军，我也是羽林卫的人，我手底下还有兄弟呢！ “我若是遇到事儿就只知道躲在您身后，那我以后还如何服众？” “这可跟你们羽林卫在京城维护治安不一样。”叶庆山早就猜到叶老四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既欣慰又有些无奈，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道，“一般来说，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会受到不小的冲击，你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所以我让你跟紧我，不是让你做缩头乌龟的意思。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在你有时需要的时候，我能及时照顾到你。 “你若是出点什么事，让我回去怎么跟家里人以及周小娘子交代呢？” 听得叶庆山这样说，叶老四终于不反对了，答应会待在叶庆山身边，不会离开他太远。 但其实他心里早就暗下决心，就算是跟在叶庆山身边，他也一定不会等着分功劳，一定会奋勇杀敌，让庆山哥对自己刮目相看。 叶庆山住的村子跟目的地离着不远，众人很快就到了地方，纷纷下马。 带兵在这边驻守的校尉立刻迎了上来。 “将军，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动，属下派人进山探查了，午饭之前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好，那我们也在这里等等。”叶庆山点点头。 果然，众人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派出去的探子便回来报信道：“山里的确有动静，属下虽然不敢离得太近，怕打草惊蛇，但能够确定的是他们肯定已经开拔了。 “大部队应该是朝这边过来了，有没有分出人手从其他山路离开还不好说。” 一听说大部队朝这边来了，叶庆山从边境带回来的一众手下立刻来精神了。 一个个都不等叶庆山下令便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裳，检查兵刃，还一人在腰间挂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囊。 叶老四不明白这是什么，凑上去询问。 “三哥，你们这皮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哈哈，这里头现在是空的，是留着装好东西用的！” 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见叶老四一脸纳闷儿，被叫做三哥的汉子才解释道：“这是留着装战利品用的。”、 叶老四还在思考这个战利品指的是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这次还割右耳朵是不是？” 第665章 废弃的庄子 看着其他人都已经热火朝天地去做准备了，只有叶老四一个人被镇住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叶庆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被吓着了？没事儿，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了，你用不着跟他们比。” 这话说完，叶庆山没有等到叶老四的回答，反倒听见他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这是怎么了？ 叶庆山搭在叶老四肩头的手微微用力，把人转向自己，就看见叶老四微微泛红的眼圈儿。 “你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呢！”叶庆山失笑，“没有说你比不上他们的意思，只不过经历不同，他们比你更有经验而已。” 叶老四却摇摇头。 他不敢开口，怕自己一说话声音都是哽咽的。 正如叶庆山所说，他没上过战场，所以也无法想象会有多么的残酷。 但是刚才叶庆山手下的几位老兵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意识到，叶庆山当初在边境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只是一个平民出身的小兵。 突然被抓走当兵，毫无经验，无依无靠。 最后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他经历和承受的肯定更多更多…… 叶老四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道：“庆山哥，我没事，我会听从你的安排，绝对不会给你惹事的。” 叶庆山虽然依旧没搞懂叶老四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但眼下也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因为此时都不用探子来报，他都已经听到了山中传来的马蹄声了。 叶庆山带人来的这条山路，是出口距离京城最近的一条。 而且为了方便砍伐树木和运送木材，所以这条山路是最宽的，足够两匹马并驾齐驱。 也不知这伙人是太自信了还是什么，竟然真选择了从此处下山。 此时已经不用叶庆山再多说什么，一连几道的绊马绳早就准备好了。 所有人都就近埋伏到了树林中。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山中的草木都还很茂盛。 即便有不知情的人从这里路过，都根本看不出山路两边的树林中埋伏了近千人。 剩下四千人此时正在不远处待命，只待叶庆山这边发出信号，便会立刻从两侧包抄上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此时不仅是叶庆山这种经验老道的人，就连没什么经验的羽林卫都已经能听出来了。 大家全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屏气凝神地等着第一波人马被绊马绳撂倒。 很快，第一匹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负责控制第一道绊马索的人手也立刻将其拉紧。 马匹跑得太快，根本停不下来，直接被绊马绳撂倒，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 一时间马的嘶吼声传遍了山林，但是叶庆山这边的人手却都安静得可怕。 因为五千人在此严阵以待，最后从山上冲下来的却只有马匹。 马背上空无一人，只挂着负重的沙袋。 三哥见状气得一拳捶在身边的树上：“操，被这帮兔崽子给刷了！” 其他人的情绪一时间也都有些低落。 原以为能大干一场，谁知道竟是扑了个空。 但叶庆山却不这么想。 这伙人舍得牺牲这么多马匹来制造假象，足以证明他们所图之大，绝不可能是什么山匪。 众人见叶庆山的情绪却依旧稳定，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激动，也都渐渐地沉静下来。 叶庆山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所以对此并没觉得太过惊讶。 虽然此时没见到人，但至少证明了瑞亲王的猜测没有错，这些人真是准备在中秋这日动手。 无论如何，这么多天的蹲守没有白费，把这伙人解决掉就可以回家了。 以前在边境的时候，一出门一两个月甚至好几个月都是家常便饭了，反倒还没什么感觉。 如今回到京城，一切都安定下来，他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生活有了规律，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陪在媳妇和儿子们的身边。 这次突然出来待了半个月，心里甭提多想家了。 想到这里，叶庆山立刻吩咐道：“来人，严密检测其他方位，一旦有响箭升空，立刻带人支援。 “尽快处理此处的马匹，而且也不能放松警惕，警惕他们还有后手。” 吩咐完一切之后，叶庆山开始回忆自己之前看过的地图。 叶庆山的手下了解他的习惯，见他抄着手眯起眼睛不说话，便知道他正在思考。 但是叶老四却并不知情，他此时也在努力回忆之前汇总上来的消息。 “我记得再往北十几里地，是不是有个庄子？”叶老四突然想起来问，“他们会不会从那边突围啊？” 其他人一下子都扭头看向叶老四，眼神里都透着指责，觉得他不该打扰叶庆山的思考。 “那是个已经废弃的庄子了，不过放心，我安排了人手。” 叶庆山的思路的确被打断了，但还是开口回复了叶老四的疑问。 叶老四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一下又问：“好好的庄子为什么会废弃了？那庄子以前是谁家的啊？” 叶庆山刚想说那不重要，但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立刻扭头问身边的副手：“那庄子是你去做的调查？” “是，那庄子以前是在大长公主名下的，几年前因为附近村子爆发了疫症，庄子里也有人染病，后来大长公主就命人丢弃了这处庄子。 “小的亲自去实地看过，庄子好几年没人住更没人打理，房屋早就破败不堪，杂草长得都比人还要高了。” 叶庆山一听到大长公主四个字，立刻就警惕起来。 汪维临走前凑到他耳边说了四个字，正是大长公主。 但是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情况。 叶庆山正准备往那边加派人手，就听到叶老四又开口了。 “我之前跟着岑老去过他京郊的庄子，那边不但地面上有很多房屋，底下其实也有不少玄机。 “不但有菜窖，冰窖，还会有许多储藏粮食的窖子，甚至能在地下互相连通，如果只探查过地面，可能……” 叶老四的话还没说完，叶庆山就已经变了脸色。 第666章 是自己小看了对方 叶庆山是平民出身，对这种富贵人家的庄子完全不了解。 所以他根本没想到一处废弃的庄子，地下也许还会暗藏玄机。 尤其这处庄子原本的主人是大长公主，越发让这种可能性提升了不止一倍。 这伙人舍得用这么多马匹来制造假象迷惑自己，也证明他们应该有更加隐蔽和万全的对策。 想到这里，叶庆山立刻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带着人马朝废弃庄子的方向赶去。 此时在废弃庄子这里把守的士兵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十几个人分散各处，都坐在晒不到太阳的地方乘凉。 “今年这秋老虎可真是厉害，我刚才就出去转了一圈儿，晒得我头皮都烫了。” “谁说不是呢，按说立秋都过了，天气也该凉快下来了，谁知竟还越来越热了。” “也不知道山上那伙人到底要耗到什么时候，咱们出来都半个月了，中秋都没法回家，可真是烦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我回不去，家里就老娘一个人过节，想起来就觉得心酸。” 众人聊天的声音，遮盖住了地底下偶尔发出的细碎声响。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当自己乘凉聊天的时候，那伙人竟然正从他们下方的地道中离开。 看到叶庆山带兵过来，众人才赶紧起身，跑到他面前列队站好。 “将军，我们这边一切正常，一个人都没见着。” 另外一个人甚至还开玩笑道：“可不是么，一个人都没见着，倒是见着不少耗子。” “耗子？”叶庆山闻言朝那人看过去，“详细说说。” “啊？”被问到的人一愣，不明白叶庆山为何会关注耗子，但还是说道，“就是不久之前，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从各处钻出来不少耗子，钻出来之后又四散逃窜开了。 “应该是这庄子废弃太久，所以耗子洞太多了吧。” 叶庆山心里却已经大概有数了，肯定是那伙人通过地道的时候惊扰了生活在里面的耗子，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过这会儿已经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毕竟这件事也是他的疏忽。 于是叶庆山立刻下令，一边带人朝京方向追击，一边留下部分人手在此处搜山并且寻找地道。 毕竟地道的宽度有限，不可能同时容纳太多人通过，根据时间推算，应该还有不少人没能出去。 叶庆山带人骑马追过去，很快就在路上发现了一些踪迹。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纷纷打马，加快速度，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一队人马。 这伙人足有上百人，虽然假扮成了商队和镖局，但是他们的马车轻飘飘的，驶过的地方连车辙印都很浅，一看车上就没有货物。 叶庆山派人上前拦停了他们，亮明身份，要求开箱检查。 这伙人立刻就紧张起来，还有人的手下意识便按上了腰间。 这根本不是正经商队和镖局该有的反应。 叶庆山眉头一皱，刚要下令将这伙人控制住，就听对方带队之人突然大喝一声：“你们这些山匪，居然还敢假扮成朝廷官兵。 “什么检查货物，你们根本就是来杀人劫货的！ “兄弟们，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他话音未落，其他人就纷纷从腰间或是马车上抽出兵刃，朝着叶庆山等人攻了过来。 叶老四心想这伙人未免也太不怕死了，一百多人就要跟这边上千人拼命不成？ 然后便眼看着其他人攻了上来，开头喊话的人却快速后退。 趁着双方交手，叶庆山这边的人暂时被挡住的时候，他飞快地朝天上放出三支响箭，向同伙报信。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冲上来的上百人已经都被打翻在地，叶庆山的几名手下正在弯腰收割着自己的战利品。 血腥味在烈日的照射下更加浓烈，使得如叶老四一样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人几欲作呕。 看到满地血污和尸首，叶老四才彻底明白叶庆山为何让自己跟紧他不要走远。 不过他还是强压下胃里的翻滚，冲上去将放响箭报信之人按住，打算抓个活口审问一下。 可对方却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被叶老四压住的瞬间，便咬碎了早就藏在嘴里的蜡丸。 当叶老四以为自己已经制服对方，想把人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嘴唇黑紫，毒发身亡了。 “别管他了，他们知道被抓也是死路一条，根本就没想活着回去了。” 叶庆山此时更在意那三支响箭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他不怕那是冲锋的号角，但万一大部队看到响箭就再次龟缩起来，那还真有些麻烦了。 好在对方没有让叶庆山等太久，很快就从后面追上来，跟他手下的人马交起手来。 叶庆山立刻带人掉头回去增援。 这回遇到的，真是对方的大部队。 他们看到响箭，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顿时放弃了地道，直接从山上冲了下来。 叶青山留在原地的人立刻跟他们交起手来。 但是对方毕竟人多，还是有一大部分趁着他们交手，直接突围而出，没走多远就跟叶庆山相遇。 对方仗着自己人多，并没有将叶庆山带着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叶庆山一开始也以为对方是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但是一交上手，双方就都发现，是自己小看了对方。 叶庆山手下除了有他从边境带回来的老兵，剩下的人近半年来也被他训练得不像以前那么拉胯了。 而对方也并非叶庆山以为的那样，是什么被拉过来凑人头的，竟然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看来这伙人也是筹谋已久，并非是一时兴起。 既然如此，叶庆山就更不能允许这些人靠近京城了，否则真是要出大乱子了。 他一边身先士卒，抢先杀入敌军，一边命人立刻放响箭请求支援，并且立刻回京报信，要求京城立刻关闭城门，实施戒严，不可大意。 叶老四跟在叶庆山身边，刚杀入人群就被溅了一脸的血。 但他此时以及顾不得这些了，奋力帮叶庆山抵挡着其他方向的袭击。 第667章 大家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叶老四已经分不清自己身上究竟是叛军的血更多还是自己人的血更多了。 他刚开始还觉得几欲作呕，但他很快发现，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好在叶老四听话，一直跟在叶庆山身后。 叶庆山的其他手下将他们紧紧护在中间，像个收割叛军性命的怪物一般不断向前移动。 外围一旦有人受伤或是死亡，立刻便有新的人补上来。 叶老四双手握紧长刀，一次次不断地劈砍。 双方的战局很快陷入焦灼。 两边都是精兵，叛军又明显人多势众。 若非朝廷这边有叶庆山坐镇，而且身先士卒做了表率，其他人怕是早就被打得溃不成军了。 但其实叶庆山这边已经有些快要支持不住了。 叛军二倍于己方的人数，在此时充分发挥了作用，很快就从一开始突然迎敌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开始有效地组织反击。 叛军稳住了阵脚，叶庆山这边登时压力陡增。 很快就被打得无法前进，甚至开始节节后退。 叶庆山心下焦急，可此时已经交手，除了硬着头皮继续打，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就在他心一横，准备跟这伙叛军拼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哨声。 叶庆山心下大喜，援军终于来了。 于是他挥出去的刀都变得更加有力了。 他一刀解决掉冲到自己面前的叛军，振臂高呼：“大家坚持住，咱们的援军来了！” 听了这话，众人果然精神大振。 叛军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后手。 于是一个呼哨，所有人便立刻不恋战，转身就往森林里跑。 保全性命才是当下首选。 但是都到这会儿了，叶庆山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于是叶庆山一声令下，现场局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叛军们如乌合之众般散开，被追得狼狈逃窜。 叶庆山此时才稍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叶老四。 他见叶老四一身血，顿时一把拉住他问：“老四，你没事吧？” “庆山哥，我没事……”叶老四说着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竟然都是血。 刚才情况危急，叶老四根本顾不得多想，此时却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满是血污的手。 “我杀了人，我刚刚杀人了……”叶老四整个人都恍惚了，手也拿不住长刀了，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叶庆山被他这状态吓了一跳，虽然心里十分能理解，当年自己第一次杀人之后，也是偷着又哭又吐的，好长时间才走出来。 他这次恨不得把叶老四拴在裤腰带上，也是这个缘故。 叶庆山弯腰捡起叶老四的长刀，重新塞回他的手里，厉声道：“叶老四，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杀了人怎么了，他们要造反，一旦让他们冲进京城，那么多老百姓，咱们的家人，就都要遭殃了！” 听到这话，叶老四原本都已经开始放空的双眼终于又回了神。 对，自己不能后退！ 家里好多人都在京城，庆山哥的家也在京城，还有周家…… 谁知道一旦让这货叛军杀入京城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叶老四一把握紧了长刀。 “庆山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今天就是死也会死死帮你守住后方。 “谁想偷袭你，除非踩着我的尸……” “呸呸呸！”叶庆山一听这人怎么还越说越不像话了，赶紧开口打断，“嘴里还能不能有句吉利话了！” 叶老四此时也发现了这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 “行了，援军来了，咱们也不能一直偷懒！”叶庆山抬手拍拍叶老四的肩膀，“经过这一战，你才算是能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兵了。” 叶老四被他这话说得心潮澎湃，握紧刀柄便跟着他再次杀入叛军之中。 此时大部分叛军早已没了抵抗之心，一心只想趁乱从这里逃走。 叶庆山这次带着叶老四杀入叛军之中，简直就像是利刃切入豆腐般丝滑流畅。 经过刚才还很生疏的配合，叶庆山和叶老四已经大致形成了一个标准的路数。 叶庆山只管在前面大开大合地砍杀叛军，叶老四将他的后心护得死死的，不给人任何可乘之机。 堂兄弟二人联手，很快又收割了一批叛军的性命。 此时战局已经基本分明，叶庆山看着一群已经被打没了精气神儿的叛军，加上一地的尸首，他终于发现一个问题，这伙人怎么连个领头儿的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一脚踩住身边一个早就被打翻在地的叛军，厉声问：“你们的主谋究竟是谁？人跑到哪里去了？说！” 谁知这人性子倒是刚烈，一言不发，直接咬碎了嘴里的蜡丸，很快就开始四肢抽搐，口鼻流血，眨眼间便没了姓名。 “看来这伙人来头不小啊！”叶庆山皱起眉头。 他丢下正在清理现场和清点人数的手下，一个人走到马车边沉思起来。 叶老四的双臂因为一直挥刀砍人，早已酸软，直到此时再也拿不住长刀了。 长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又发现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血污。 叶老四此时才终于渐渐地后怕起来，双腿紧跟着一软，跌坐在地。 三哥见状走过来，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道：“表现不错，比我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杀人强多了。” “真的么？”叶老四闻言心下一喜，但是脸上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当然是真的。”三哥点头应道，“我从来不打诳语。” 但是他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其他人的声音道：“那你怎么不说你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的时候才十二岁呢！” “操，老子好不容易想要鼓励一下别人，你们竟来给老子拆台。” “别墨迹了，快过来比一比战利品，看看这回是谁赢了。” 三哥拍拍叶老四的肩膀，冲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看着他们纷纷解下腰间的小皮囊，倒出里面的战利品，一个个地清点起来。 叶老四非但没有觉得恶心，反倒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大家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668章 这样也好，免除了许多麻烦 虽说大部分叛军已经被制服，剩下的也都投降了，但是叶庆山却丝毫都没有放松。 他将目前的人手分作三队。 一队留下来处理交手现场，处理伤员以及押送投降的叛军。 一队继续在沿山脚巡逻，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人员。 而他则带领一队人马，从此处一路朝京城而去，处理沿路有可能的漏网之鱼。 虽说暂时还没抓住叛军首领，但是叛军的主力部队已经被解决，此番应该不会影响到京城和宫中了。 但是叶庆山怎么也想不到，秦松胤和瑞亲王接到他的消息，立刻下令关闭城门和宫门之后，宫中和城中竟陡然生变。 此时皇上正在宫中宴请群臣，谁知竟有一支禁卫突然生事，将宴会的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入宫赴宴的官员都是不能带侍卫的，即便是武官也不能携带兵器。 所以当原本应该保护他们的禁卫军突然将兵刃对准了他们，所有人都蒙了。 直到刀架在脖子上，他们都没搞清楚，究竟是有人造反，还是皇上要收拾他们。 只有离皇上最近一桌的人才能看到，皇上周围的禁卫也调转了刀尖，只有汪维拼死护在皇上身前。 四下一片寂静之中，大长公主突然出现，步履款款地穿过一众大臣，朝着皇上走去。 她身后跟着十几名一身戎装的少女，还挟持了皇后娘娘和两名嫡出的皇子。 大长公主出现的瞬间，席间响起一阵骚动，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到她清脆的脚步声。 她的鞋底似乎特意嵌入了什么东西，一下下敲击着地面，像是敲在众人心里一般。 “姑母，朕不明白。”皇上坐在龙椅上缓缓开口，“无论是父皇、母后还是朕，一直都是很尊重和优待您的。” 大长公主闻言微微一笑，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缓缓开口道：“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不是么？ “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听话，姑母今后也会叫人好好待你的。” 皇上此时心里也有数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位置，但凡有可能，谁不想上来坐一坐呢！ 只是没想到大长公主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有这份儿心。 皇上叹了口气道：“姑母，您本该可以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这又是何苦……” “行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大长公主嘴上说的强硬，心里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皇上明明都已经被人包围了，怎么还能如此稳如泰山地跟自己说话？ 她心里突然一紧，赶紧扭头朝离龙椅最近的一桌看过去，果然没有发现瑞亲王的身影。 大长公主强撑着道：“别以为老七还能来救你，就算他没有被控制住，一个人也翻不了天……”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传来破空之声。 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直接射穿了她身后一名女将的脑袋。 就在十几名女将惊呆的瞬间，周围原本将刀剑架在诸位大臣颈间的禁卫突然调转矛头，冲上来一刀一个，将她们斩杀殆尽，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地护着皇后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眨眼间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大长公主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瑞亲王手持弓箭，从大殿的立柱后面走了出来。 “姑母，真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 “翻不了天的似乎不是我，而是您吧？” 瑞亲王说完话，抬手一挥，所有禁卫立刻将兵刃从诸位大臣的颈间移开，齐齐对着大长公主，将她围在中间。 大长公主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自己的一切安排都早就被发现了，刚才那一幕，不过是为了迷惑自己，让自己主动站出来的花招罢了。 大长公主面如死灰，但也的确翻不出更大的浪来了。 但是她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向皇上和瑞亲王，问：“我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 瑞亲王道：“我之前去榕溪村接晴天回京，手下在山里发现了叛军的踪影，并且捡回来一块绣着‘平’字的头巾。 “而这个‘平’字，跟姑母喜欢绣在手帕和衣服上那个字中的‘平’字一模一样。 “所以说，姑母今日打从入宫，就已经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瑞亲王故意隐瞒了这件事是晴天发现的，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以防万一有什么漏网之鱼妄图报仇。 大长公主闻言脸色一白，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筹谋这么多年，甚至连宫中禁卫都买通打点好了，最后功亏一篑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瑞亲王去接了一趟晴天。 晴天！又是晴天！ 从女学开始,就是因为她，皇上才会命人调查大长公主。 因为担心被查出问题，所以大长公主才将起事的日子提前，从除夕夜提到了中秋。 她原本想着，虽然自己的确准备的还不够周全，但是应该也能打皇上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这边早就布置好了陷阱，只等着她来自投罗网。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啊！ 倒是之前被叶老太太抱着的小丫头穿得最是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反倒还颇为精美。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主食竟然是大米饭，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的小米粥。 这生活条件，看着可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叶老大几个人越聊越欢。 韩春玲早就吃饱了，一边跟叶老太太聊天一边等着叶东明。 可看叶东明那样儿，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 “他们男人喝起酒来就没个时候了。”叶老太太道，“要不你去厢房屋里躺会儿？” 韩春玲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点点头起身，之前一直放在腿上的衣料滑落在地。 第669章 皇上千万三思啊！ 瑞亲王忙着在宫中调动布置陷阱引大长公主上钩的时候，京城中十几处百姓聚集、人多热闹的地方突然同时起火。 好在秦松胤早就在这些地方都安排了人手，一旦发生问题立刻上前处理。 幸亏各处都处理及时，所以基本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和损失。 甚至还有几个人放完火，因为人太多还没来得及跑掉，就被周围的热心百姓给按住了。 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问题，但这些人在京城之中造成的混乱还是很大的。 瑞亲王一听这话，顿时在宫里待不住了。 反正大长公主已经被擒，剩下的事儿也不是非要他坐镇才行。 于是瑞亲王立刻向皇上禀明缘由，急着想要立刻出宫回府。 瑞亲王的话才刚说完，还不等皇上表态，刚才还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大臣们就已经有人开口反对了。 “瑞亲王，如今宫门已闭，皇城内外尚有反贼未能全部肃清，此时怎么能随便开宫门呢？这简直太冒险了。” “是啊，皇上千万三思啊！” “瑞亲王，王府禁卫众多，京城中也有羽林卫和御林军把守，府上肯定不会有事的，还请王爷冷静，一切以大局为重。” 因为皇上和瑞亲王瞒得紧，所以这些大臣们对大长公主的事儿并不知情。 之前情况突变的时候，好多人都吓得不轻。 发现是虚惊一场的时候，大家先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有一些心思细密的人发现，皇上这是把宫中的全部控制权交给瑞亲王了？ 这可如何使得！ 万一瑞亲王有什么不轨之心，这不就相当于引狼入室了？ 但是众人刚刚也相当于是被瑞亲王救了，所以也不好当场就说什么。 可此时听到瑞亲王居然想要立刻出宫回府，几个人对视几眼，全都按捺不住，开始蹦出来反对。 毕竟这理由没什么毛病，也站得住脚。 瑞亲王听了这些话，气得简直想要当场骂人。 皇上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瑞亲王这才将火气暂时压了下去。 皇上没有理会刚才出言反对的几位大臣，直接道：“汪维，你去送老七出宫回府。 “多带些人手，务必确保老七的安全，听到没有？” “是，老奴领命。”汪维今个儿一天来回折腾，也着实累得不轻。 可谁叫他是皇上身边最信任最得宠的内侍呢！ 一想到这是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汪维就觉得自己又浑身充满力气了。 几位出言反对的大臣被晾在一边，弄了老大一个没脸，全都悄悄躲进人群中，恨不得皇上不要看到自己。 而在汪维将瑞亲王送走之后，皇上的脸瞬间沉下来道：“老七是朕的同胞手足，朕信任他如同信任自己一般。 “今日大长公主的事情，就是老七先发现不对前来禀报的。 “朕将所有禁卫交给他，让他看情况行事，他也做得极好。 “不但证明了他的能力，也证明了他的忠诚。 “所以朕实在不明白，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更何况他刚救了你们！” 一众大臣在皇上的质问声中低下头，刚才跳出来说话的几个人更是把头深深埋了下去，恨不得在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 而此时在瑞亲王府内，隔着院墙都能听到外面百姓混乱逃窜的声音。 裴佑不允许众人开门，但还是派人翻墙出去帮忙维持秩序，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也是瑞亲王府一贯的做法，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赈灾救助之中绝对少不了瑞亲王府的身影。 所以百姓们对瑞亲王府也一直十分敬重和爱戴。 禁卫们翻墙出去帮忙疏散人群，帮扶伤员，然后很快就了解到了京城之中的情况。 他们将王府周围的百姓都疏散开让他们各自回家，伤员也都按照轻重分别送到医馆和各自家中之后，又速速回府向裴佑汇报情况。 范一舟更是机灵，在完成任务之后，竟直接找到秦松胤了解情况。 “秦大人说，此时京中至少还有十余名叛军在四散逃窜，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这些人还会不会继续动手闹事。 “所以秦大人特意叮嘱，让咱们关紧门户，一定要首先确保王妃娘娘和小主子的安全。” “好。”裴佑十分赞许地拍拍饭一周的肩膀道，“不错，做事知道带脑子了。 “回头我跟王爷说，给你记一功。 “以后就照着这样好好干，前途绝对错不了！” 范一舟得了裴佑的夸奖，高兴地脸上都飞起了红晕，乐呵呵地下去回到自己应该把守的岗位上了。 裴佑将各处汇总来的信息归拢分析之后，这才去面见瑞亲王妃，告知眼下的情况。 “有秦大人在，十几名叛军在京城中，被抓也只是时间问题，还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主要是宫中关了宫门，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王爷……” 瑞亲王妃话音未落，就听到内间又脚步声传来。 她扭头看过去，只见晴天从帘子后面探出脑袋，看向她问：“母亲，是宫里出什么事了么？” 瑞亲王妃在晴天看不到的地方冲裴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其他了。 然后她起身走到晴天身边道：“没事儿，咱们继续玩双陆棋，不用等你爹。 “他肯定要在宫中吃过晚饭再回来了。” 瑞亲王妃和叶大嫂一起跟晴天待在一起。 叶大嫂刚开始浑身都不自在，又怕自己姿态不雅，又怕自己说错话冲撞了人，简直是坐立难安。 好在瑞亲王妃一直十分和善，叶大嫂坐在一旁看瑞亲王妃带着晴天玩儿双陆棋。 因为王府的双陆棋盘很大，而晴天手小胳膊短，所以好多时候都需要叶大嫂帮她把棋子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所以当瑞亲王回到府中，一进屋，看到屋里的情形，还以为是叶大嫂正在跟妻子下棋。 不过两边关系好也不是坏事，他倒是很乐见其成的。 倒是他突然回来，把屋里几个人吓了一跳，都急忙停下手里的棋子，询问宫中的情况。 第670章 今天也算是跟你沾光了！ 晴天的注意力也一下子被瑞亲王吸引，她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瑞亲王，问：“父亲，你没事吧？” 瑞亲王上前，伸手将晴天抱在怀里。 感受到女儿香香软软的小身子，鲜活在在自己怀里呼吸着，他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下来。 “放心吧，宫中没事，多亏晴天发现了姑……大长公主的刺绣。 “让皇上和我能够提前准备，最终才将这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说完这话，瑞亲王沉默了片刻，终于有功夫开始觉得后怕了。 他手里抱着晴天，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榻边。 叶大嫂见状，十分识趣地悄悄离开了房间。 瑞亲王妃上前几步，站在这父女俩面前，伸手轻抚瑞亲王的肩膀和后背，帮他纾解情绪。 瑞亲王伸手搂住了瑞亲王妃的腰，两个人将晴天夹在中间，就这么一家三口静静地待了许久。 “今天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可知道，大长公主有多大胆，城外那几千人都是她放出的诱饵，就是为了做出逼宫的假象，然后让皇兄下令关闭宫门。 “她在宫中买通了许多禁卫，准备着利用宫门关闭之后的机会直接逼宫篡位。” “姑……不是，她为什么啊？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要篡位啊？”瑞亲王妃十分不解地问。 “也不算突然了，她从父皇过世之后就开始筹谋了。”瑞亲王冷笑一声，“母后和皇兄一直那么尊重和善待她，谁知她心里竟一直对母后有很大的敌意。 “她认为母后德不配位，所以皇兄也不配坐那个位子。 “若非当时还没准备好，她本来是想趁着母后过世、皇兄和我悲伤过度的时候动手的。 “你知道她今天在宫里说什么？ “她居然说皇兄对她再好，也没有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更好。 “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瑞亲王越说越来气，之前心思一直被各种事情占据，此时终于回到家放松下来，原本被紧张和忙碌掩盖的情绪就全都涌上心头。 “还有宫里那帮大臣，一个个也是脑子不清楚，留着他们真不如让大长公主的人把他们先杀了。 “若不是晴天，他们今天就真要被大长公主的人劫持了。 “我救了他们，他们非但不感激，反倒还对我说三道四。 “就差当着我的面直接跟皇兄谏言，让皇兄提防我、别太信任我了！ “幸好皇兄不是那样的人，一直对我十分信任。 “不然我忙活半天，非但落不得什么好，说不定还要被皇兄怀疑…… “那几个跳出来的人，我把他们都记住了，等我……” 瑞亲王说到这里一下子卡主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本来就不理朝政，我也没办法把人家怎么样。 “只要他们几个别再惹到我头上，这次的事儿我就不计较了。” “别想那些人了，只要皇上跟你的情意不变，就不会受那些小人的影响。”瑞亲王妃柔声安慰着瑞亲王。 一直被他俩夹在中间、乖乖听着他们说话没吱声的晴天突然抬手，捧住了瑞亲王的脸。 “父亲，别生气了，欺负你的人都是大坏蛋，他们肯定会受惩罚的。” 瑞亲王被晴天奶声奶气的声音和一本正经的语气给逗笑了。 “好，爹听你的，不气了，跟那不相干的人生气有什么意思。” 晴天分辨了一下，觉得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情绪似乎依旧不太高，于是便再次强调道：“奶奶说过，老天爷会惩罚做坏事的人。” 瑞亲王在宫中出生长大，外人觉得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荣华富贵地从皇子到闲散亲王。 但其实背地里经历过多少危险，见识过多少人性的黑暗，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虽然他为了自保，一直远离朝政，但是身处他这个位置，听过见过的事情更是少不了，哪里会信什么老天爷会惩罚坏人这种糊弄老百姓的话。 但是看到晴天一脸认真安慰自己的小模样，瑞亲王顿时觉得气消了许多，心里许多的不舒坦都被闺女几句话给抚平了。 虽说以晴天如今的身份，是不该一直有这种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想法的。 但是看着女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他还是默默在心里把对女儿的教育计划往后挪了挪。 孩子还小，他还是希望能让晴天多保留几年孩童的纯真，不忍心用那些腌臜的现实去污染她幼小的心灵。 想到这些，瑞亲王心底的气终于全都消散，不再纠结这些了。 瑞亲王妃跟他夫妻多年，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把这些事儿放下来，于是便笑着打趣道：“如今有了晴天，都没我的用武之地了。 “只要晴天说几句话，王爷的心情立刻就好起来了。” 晴天闻言微微歪头，端详着瑞亲王的表情。 虽然看起来跟之前差不多，但她莫名就是觉得瑞亲王的心情好像的确好了许多。 觉得自己帮上忙了的晴天终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瑞亲王也道：“这次真是多亏了晴天，皇兄还说回头一定要好好奖励晴天呢！ “对了，晴天今天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入宫，结果连宫宴都没吃到。 “有什么想吃的跟爹说，今晚咱们自己在家好好吃一顿中秋家宴！” 瑞亲王妃身旁的丫鬟闻言才赶紧上前道：“启禀王爷，岑老、游老爷子和游娘子这会儿都在后厨呢，说要亲手准备拜月的食物和今晚的晚膳呢！” 瑞亲王闻言一愣：“你们怎么回事，人家来了就是客人，怎么能让人家动手呢？” 晴天赶紧道：“爹，太姥爷做菜最好吃了！” 虽然晴天心里更喜欢叶大嫂，但实事求是地说，在厨艺上面，岑老更胜一筹。 “那当然了，岑老以前就是御厨，手艺当然没的说。 “岑老以前都是专门给父皇做菜，我都很少能吃到的。” “行吧，那就辛苦岑老和游娘子了，让后厨的人小心伺候着，多多帮忙。”瑞亲王说罢看着晴天笑道，“今天也算是跟你沾光了！” 第671章 死伤不论，有什么事儿本王担着！ 岑老原本只是闲来无事，找人询问了一下，去王府的后厨转了一圈。 然后就看见了王府后厨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食材，瞬间勾起了他当年在宫中给皇上做御膳的回忆。 别的珍贵食材暂且不论，光是鱼虾这些海鲜就不是寻常百姓能接触到的。 岑老便想趁机教一教叶大嫂怎么处理这些食材。 虽说在酒楼用不上，但是多学点儿总归没坏处。 平时如果专门想学，还要花大价钱去买这些东西，如今王府就有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王府的厨子虽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但是跟岑老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甚至一听说岑老要负责准备晚膳，厨子自己就一溜烟儿地跑过来主动替代了帮厨的位置，恨不得能多跟岑老学一手。 而终于从宫中脱身的瑞亲王，在家终于放松下来，陪着晴天玩起了双陆棋。 在秦松胤的指挥以及京城百姓的配合下，在城里闹事放火的人也都被悉数抓捕归案。 但此时尚在城外的叶庆山，却又遇到了难题。 “诚亲王……”看着面前将全副仪仗都打了起来的男人，叶庆山的眉头几乎要皱成一个死疙瘩。 诚亲王的封地远在南方，什么时候跑回京城来了？ 按理说，早已有了封地的亲王，想要回京都必须提前上折子，皇上允许后才能入京。 可诚亲王此番回来，京城这边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接到，证明他肯定是隐藏身份，悄悄北上回京的。 又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若说他跟今日大长公主逼供篡位的事儿毫无关系，谁会信？ 诚亲王见叶庆山一直拦着自己的车驾，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本王封地内有祥瑞降临，加之下个月初就是皇上的生日，所以本王才亲自带着祥瑞入京想要为皇上庆生，你在这里拦着本王是何用意？” 诚亲王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便将一辆马车上防雨的油布扯了下来，露出里面一棵巨大的树桩，树桩上层层叠叠长满了灵芝。 殊不知他们这样的举动，反倒越发让叶庆山怀疑。 诚亲王从封地入京，路上少说也要走一两个月。 先不说这一树的灵芝如何存活下来，光是刚才这一幕，就像是早就知道会遇到阻碍，所以早就做好了随时展示给别人看的准备一样。 但是叶庆山思考片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敢随便将一名亲王跟谋逆联系起来。 于是他打算先稳住诚亲王，如果对方肯接受，那大家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动用皇上赐予的尚方宝剑了。 “诚亲王，今日中秋佳节，京中出了一点小事故，所以眼下城门和宫门都已关闭。 “王爷不如随下官到驿站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入京。” 诚亲王闻言心道，京城和宫里关门，肯定是姑母得手了。 本王还不知道么？本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好不好！ “放肆，本王长途跋涉，一路紧赶慢赶，就是为了能赶上宫中的中秋家宴。 “你算老几，还敢在这里阻拦本王！” 诚亲王虽然说自己长途跋涉，但是叶庆山早就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他的车队。 非但没有赶路很久那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反倒有些车轮上还带着山里的泥土和枯叶，一看就是从山上刚下来的。 叶庆山见好说好话是没用了，便也跟着沉下了脸。 “诚亲王，您未经传召私自入京，微臣拦着您，也是依律办事。 “更何况您车队的车轮上还沾着山里的泥土和枯枝败叶。 “您着急赶路为何不走官道，要从林中穿行？ “而微臣刚巧才带兵剿灭了一伙从山中下来的持械匪徒。 “您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诚亲王见跟叶庆山来软的不行，便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未经传召入京，那是为了给皇兄一个惊喜。 “更何况你也看见了，本王一共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又在影射什么？ “你等着，待本王见到皇兄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 “本王去封地也不过几年时间，第一次回京，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你们这些京官儿，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对于诚亲王这样的威胁，叶庆山丝毫不惧。 他淡定道：“王爷面见皇上之后，说什么都是王爷的自由。 “但是今日城门宫门均已关闭，不可能再打开了。 “所以很遗憾，宫中的中秋家宴，王爷注定是赶不上了。 “如果您不想随微臣去驿站休息，那也可以原地安营扎寨。 “还请王爷放心，既然您带的人手不足，微臣可以亲自带人保护您的安全。”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无论怎么选，诚亲王和他的人手今晚都必须在叶庆山的管控之下老实待着。 诚亲王简直要被气炸了，他一抬手，手中的马鞭便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叶庆山抽了过去。 叶庆山一扯胯下骏马的缰绳，向后闪身，鞭稍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王爷这是何意？” 叶庆山的声音冷了下来，他身后的亲兵也纷纷抓起兵刃，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此处已经处于京城的管辖范围，您若是想在这里动手，那可要考虑清楚后果。” 叶庆山的话彻底激怒了诚亲王，他被大长公主忽悠来京城，一心还以为姑母是在为自己筹谋，想要推举自己登基呢！ 此时他本来该大大方方地进城，一路入宫，等待最后的加冕。 谁知竟然被一个不认识的犟种挡在城外的官道上。 诚亲王气得一挥手，下令道：“气死本王了，还不抄家伙上！ “解决掉这些拦路的人，本王重重有赏！ “都给本王放心大胆地动手，死伤不论，有什么事儿本王担着！” 叶庆山原本还发愁自己这尚方宝剑该什么时候拿出来用呢，一听这话顿时乐了。 他一把抽出宝剑，双腿控着胯下骏马，直接冲上去，将尚方宝剑架在诚亲王的脖子上。 第672章 皇家秘辛 “你，你这是要造反么！” 诚亲王被吓得大叫，哪里还有之前的气势。 他此时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都快要夹不住马背了。 见诚亲王的手下还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叶庆山在手上增加了一点力气。 尚方宝剑锋利的刀刃在诚亲王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诚亲王感觉到一阵疼痛，紧接着就有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了下去。 他不知道伤口的大小，但是已经快要被自己的想象给吓死了。 诚亲王拖着哭腔命令自己的手下：“退下！都给本王退下！ “听见没有，你们是想让本王死么？” 叶庆山见他居然这么不禁吓，又想起大长公主，心念微微一动，道：“王爷，您这些手下，似乎不是很听您的话呢！ “微臣如今手中拿的，可是皇上亲赐的尚方宝剑。 “这剑锋利得很，万一微臣一不小心手滑伤到您就不好了。 “好在皇上将尚方宝剑赐给微臣的时候，就允许微臣先斩后奏……” 诚亲王之前还心存侥幸，就像大长公主说的那样，自己就算犯了再多的错，但毕竟身份在这里摆着。 只要自己把亲王的架子摆出来，那除了皇上和老七，其他臣子谁敢把自己怎么样？ 诚亲王早就做好实在不行就胡搅蛮缠、撒泼打滚的准备了。 但大长公主可没说过，前来阻止自己的人，手里居然有尚方宝剑啊！ 对方要是一时冲动，真把自己给杀了，且不说回去之后皇上究竟会不会处罚他，那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死了的人，可就活不过来了啊！ 诚亲王此时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皇上虽然将其他几个兄弟都打发到封地去了。 但说实话，皇上是个挺宽容仁慈的明君。 不但给这几个弟弟的封地都还挺富饶，而且逢年过节也都有赏赐，也从未限制他们在封地的自由。 诚亲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头脑一热，被大长公主给忽悠着来京城参加谋反这种掉脑袋事情来了。 尤其刚才被叶庆山一语点醒之后，他才突然发现。 被叶庆山挟持之后，自己手下的人全都依令后退了，只有大长公主交给自己的几名身手高超的护卫却不退反进。 这些人看着像是在等到机会救他脱困，可此时在诚亲王的心里，他们就是想要害自己枉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 当初大长公主把人塞给他的时候说得多好，说是为了他的安全，让这几个身手好的人贴身保护他。 但是如果出了事，这些人是不是也随时可以把他给解决掉啊？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被种下了，诚亲王的疑心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无论那些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都再也无法取信于他了。 叶庆山挑拨离间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诚亲王居然窝囊到这个地步，直接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诚亲王一把抓住叶庆山的胳膊，央求道：“你别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让你去立功，你就饶过我好不好？”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叶庆山回答，就一股脑道：“这些都是姑母的主意，跟我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本来在封地过得好好的，结果姑母派人去找我，说她觉得我才是更适合坐在皇位上的人。 “她的人还说皇上出身有问题，有混淆皇室血统的嫌疑。 “所以姑母在京中筹划多年，如今终于到了该动手的时候，让我速速入京。 “我来了之后也跟姑母见过一面，姑母说只要我老老实实听话，她会把一切都给我安排好，让我只等着今日入宫登基便是……” 周围一群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冷不丁听到了一些跟皇家秘辛相关的话，甚至还是跟皇上的身世有关，一个个脸都吓白了。 叶庆山此时也终于明白，大长公主放着好几个距离更近的亲王不找，为何大老远地把诚亲王骗进京来。 这样一个又胆小又没什么城府的人，着实是好控制啊！ 只可惜大长公主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人在自己手里自然是好控制。 一旦落入别人的手中，也会立刻调转刀尖，成为刺向她的利刃。 诚亲王丝毫没有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正准备继续往下说。 谁知叶庆山竟突然一跃而起，跳到了他的马上，直接坐在了他身后。 也多亏他骑的是匹好马，不然哪里经得住这样一下！ “你，你小心点，刀剑无眼啊！”诚亲王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叶庆山拿剑的手稳稳的，用另外一只手抢过他手中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直接带着他躲到了一旁，然后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诚亲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叶庆山的手下突然跟发疯似的，一个个抽出兵刃冲向自己带来的那些人。 虽然大长公主派来的几个人身手还不错，却也根本抵挡不住叶庆山身边这些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 只不过稍微给对方带来了一点阻力而已，没多久就都被解决掉了。 看着突然间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手下，诚亲王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诚亲王整个人抖如筛糠，想要指责叶庆山，但是想到自己身单影只，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结巴了半天，他最后才软塌塌地来了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残啊，他们不是都后退了么……” 叶庆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们可不是被我吓退的，可都是被你那句话吓的。 但诚亲王根本想不到，这些人之所以会突然被灭口，都是因为他说那句皇上出身有问题，混淆皇室血脉。 要知道，这话一旦传出去，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给更多人招来杀身之祸。 叶庆山之所以命人立刻对他们下手，为的也是封锁消息以保全自己的人。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诚亲王细说了。 如今人终于已经被控制住了，叶庆山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总算是落了地。 第673章 反咬一口 叶庆山是自己靠着军功一点点从底层爬上来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待在边境，刚回京还不到一年。 所以他对这些皇家秘辛知之甚少，心里也好奇得很。 但他自己也明白，这种事儿不是他该知道的，沾染的越少越好。 所以命人将诚亲王的手下全都解决之后，叶庆山又将自己的手下召集到一起，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番。 “你们都是出生入死跟着我多年的，我把你们带回京城，是希望你们日子能越过越好，不用一直待在边境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不是想把你们往火坑里送。 “我该说的都说了，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什么话听了也必须烂死在肚子里，你们自己心里也都有个数。” 众人闻言，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头儿，您说什么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对啊，头儿，刚才发生啥事儿了？” “我耳朵不太好使……” “我刚才走神儿了……” “我刚才像我家婆娘了……” 听得众人越说越不像话了，三哥上前瞪了他们一眼，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去把官道上收拾干净，争取天黑之前能回去，不然还要在这荒郊野外多住一晚。” 大家早都在外面住腻了，一听这话，登时一窝蜂地冲上去收拾。 三哥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到叶庆山身边道：“将军放心，您好不容易带我们进京，让我们都过上了稳定的好日子，我们感谢您都来不及呢！ “我们全都是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您叮嘱我们的话，我们肯定会牢牢记住，绝对不会拖累您的。 “谁要是敢乱来，都不用您出手，兄弟们就不能轻饶了他。” 叶庆山无奈道：“这点小事未必拖累得到我，我是怕他们喝点酒乱说给自己招来祸端。” 三哥闻言一愣，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脸色微变。 “抱歉，将军，我……” 叶庆山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这些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跟刚回来的他一样，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 叶庆山并不介意这些，因为他心里清楚，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想，一旦遇到危险，他们都是会拼命护自己周全的忠实下属。 他这几个月经常得到秦松胤的指点，所以渐渐开始比其他人看得更远更广一些，也很乐意在这些他们注意不到的细节上面，多叮嘱和护着他们一些。 “虽然如今我是将军，你们是我的手下。 “但咱们这么多年性命相托的情意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你们，相信你们也是一样。 “所以有些话，你我心里清楚便好，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三哥点点头，抬手抹了把脸，别开头，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嘟囔道：“京城这是什么鬼天气，都到中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叶庆山见他特意把头扭过去，便也当做没有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 将双方交手的地方的全都收拾好之后，叶庆山才终于放心，带人押解着诚亲王回京了。 此时已经是日沉西山。 一行人饿着肚子回到京城，发现城门居然还关得严严实实。 听到是叶大将军派人来叫门，里面的人不敢耽搁，急忙去请示秦松胤。 叶庆山是知道流程的，更何况今日出了这么多事。 好在负责京城守备的依旧是秦松胤而不是别人，看来京城中应该是没起什么乱子才对。 但是出乎叶庆山意料的是，没多久，秦松胤居然赶过来了，还带了一队人马，在旁边专门监督兵士们开城门。 叶庆山好不容易进城了，看见秦松胤便忍不住打趣道：“秦大人如此热情，居然专门过来迎接我回城。” 秦松胤闻言，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刚刚勾起一点儿弧度，立刻又垂了下去。 “出什么事了？”叶庆山敏锐地问。 秦松胤却不答反问：“城外的情况如何？山中那些人马如今都控制住了么？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叶庆山微微蹙眉，但还是将城外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 他最后道：“如今诚亲王已经被我控制住带回来了，我还特意留了一部分人进行搜山，官道上也安排了好几拨人检查，以防有漏网之鱼。 “之前被俘虏的那些人，此时都在城郊驿站之中，明日我派人前去接应后再押解回京。” “诚亲王？”秦松胤听到这个瞬间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叶庆山的胳膊，提高声音反复确认，“诚亲王不在封地么？你真的抓到诚亲王了？他是不是跟今天的事情有关？” “秦大人您先别急，诚亲王人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也可以直接问他。” 叶庆山说着，命人将五花大绑的诚亲王带了过来。 秦松胤看到诚亲王更加激动，就差拍着大腿叫好了。 诚亲王耷拉着眉眼，见他这样忍不住道：“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看到本王如今这副模样你很开心么？” 秦松胤把脸一板，瞪着他道：“诚亲王您无传召私自入京，还参与谋反，看到您被抓，微臣难道不该开心么？” 诚亲王没想到秦松胤这么不给面子，被反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松胤则一把将叶庆山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最近一直在城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大长公主搞的鬼。 “她今天居然还想趁着中秋节逼宫篡位。 “幸亏瑞亲王提前洞察了她的计划，及时化解了危机，还让大长公主的罪行败露，保护了皇上和朝中大臣的性命。 “但谁知道大长公主被抓之后，居然反咬一口，说瑞亲王是她的同伙，只是反水了而已。 “否则瑞亲王是如何得知她的计划。” “这不纯属胡扯么！”叶庆山都听不下去了，“各种话难道还真还会有人相信么？” “朝中好几位大臣都信呢！”秦松胤翻了个白眼，“至于是真信假信，就不知道了！” 第674章 圣旨到 瑞亲王府，书房。 “岑老真不愧是父皇最喜欢的御厨，这手艺真是没的说。” 瑞亲王翘着腿躺在软榻上，歪着头看晴天在一旁玩儿七巧板，眯着眼睛，似乎还在回味刚才丰盛的晚饭。 一旁的长史无奈道：“王爷，如今朝中和京中都已经有了许多不好的声音。 “如果大长公主打定主意要诬陷您，咱们怕是有嘴都说不清啊！ “这么大的事儿，您好歹也上上心吧！” 听到这话，晴天停下手里的动作，朝他们看了过来。 也不是长史非要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些事，主要是瑞亲王从下午回府开始，就一直回避在这件事儿，走到哪里都带着晴天。 亲王府的属臣们都急得不行，最后推举他来找瑞亲王，今天务必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瑞亲王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脑袋，拿起一块七巧板帮她拼上去，柔声道：“没事儿，玩你的就行。” 安抚过晴天之后，他才扭头对长史道：“你们有什么可急的，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也不是仅凭她一面之词就能栽赃给我的。 “更何况皇兄今日将这件事全权交由我处理，还不够说明他对我的信任么？” 长史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感到慰藉，反倒语重心长道：“王爷，大长公主这件事自然牵扯不到您，但最怕的是在皇上心里埋下什么芥蒂。 “这么多年了，皇上都不放您去封地，明显就是忌惮您，要把您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如今突然出了大长公主篡位这么件事儿，就说明搁在眼皮子底下也不安全。 “皇上现在也许还是很信任您，但是这种事儿，最架不住的就是琢磨，越琢磨就越往心里去，谁敢保皇上今后还能一如既往地信任您啊？” “所以你们什么意思？想让我去找皇兄要一块封地？带着你们去封地过逍遥日子去？” 长史听到这话，眼神儿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若真有那样的好事儿，谁不乐意啊！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皇上若真有心让瑞亲王去封地，早八百年前就安排了，也不至于一直把人留在京城。 但是就算不能去封地，那也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想点儿对策啊！ 但是还不等他继续说什么，瑞亲王就已经不耐烦了。 他摆摆手道：“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们就别闲操心了。” 瑞亲王将长史打发走了，然后自己坐起身，开始陪晴天一起玩起了七巧板。 晴天几次抬眼看他，却什么都没说。 最后，还是瑞亲王丢开了七巧板，伸手将晴天抱进怀里道：“有什么想问的么？” 晴天摇摇头，摆弄着手里的七巧板，半晌才道：“我觉得皇伯伯人挺好的。” 瑞亲王闻言一愣，紧接着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是啊，皇兄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也是个特别好的兄长。 “从我记事开始，就知道皇兄特别疼我。 “那会儿他已经开始读书，我还在满皇宫地淘气。 “每次父皇赏赐给他什么好吃的，他都会留一半给我带回来。 “我还记得那会儿，每次上书房放课了，别的皇子都各自回宫，只有皇兄还要满皇宫地到处找我。 “找到我之后，他就会牵起我的手，带我找个地方坐下，把好吃的从怀里掏出来给我。 “后来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我也不得不去上书房读书了。 “在上书房的时候，每次喝水或是吃东西，皇兄都会不露痕迹地自己先尝一口，确认没问题了才会给我。 “有一次我们吃的点心里被人下了药，皇兄一口就吃出味道不对。 “结果就因为这一口点心，皇兄上吐下泻地折腾了好几天，足足病了半个多月才恢复，整个人瘦了一圈。 “那会儿我年纪小，又正好大病初愈，若非皇兄细心发现问题，一块点心下毒，我的小命估计当时就交代了。 “别人都觉得我从小就喜欢藏拙，是怕自己太优秀，威胁到皇兄的地位，让他忌惮我，最后不得不出手对付我。 “别说他们了，估计就连你娘都是这么想的。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皇兄当年就曾经想让父皇立我做太子，说我比他聪明，更适合那个位子。 “但是做皇上，可不单单是聪明就可以的。 “皇兄自己不知道，父皇表面严厉，其实心里对他满意得不行。” 瑞亲王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捏捏晴天的小鼻尖道：“老头子心里清楚得很，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这么大个国家，若真是交到我手上，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也就是皇兄，总觉得我哪哪儿都好。” 一说起这些，瑞亲王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淡的笑意。 “其实老头子早给我安排了封地，只是被我拒绝了。 “我才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得留在京城守着皇兄。 “你看，就像今天，如果我去了封地，不在京城，那得多危险啊！ “母后临终前也拉着皇兄和我的手，说我们是亲兄弟，让我们一定要守望相助。 “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今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你记住了，万一以后有一天遇到什么危险，如果爹娘不在你身边，那就去找你皇伯伯，他是跟爹爹一样值得你完全信任的人，记住了么？” 瑞亲王说完，看着晴天用力点头，这才再次露出笑容。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爹爹抱你回去睡觉了。” 瑞亲王刚起身，就有下人飞快的跑来禀报：“王爷，圣旨到，汪公公让您、王妃和晴天小主子一起接旨。” “这么晚？” 瑞亲王心道，皇兄这是又搞什么鬼？ 难道还真是因为今天的事儿么？ 连瑞亲王心里都有些忐忑，更别说是瑞亲王妃了，出来接旨的时候眼神都是慌乱的。 瑞亲王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地摩挲了几下。 汪维见人到齐了，这才展开圣旨，宣读起来。 第675章 不要教给他们，我就要吃娘做的！ 按理说都这个时辰了，宫里都该落钥了。 但是皇上却依旧命汪维前来宣旨，该不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吧？ 瑞亲王一家三口加上王府一众属臣跪在正院里，一边听着汪维长篇大论地称赞瑞亲王，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就在众人心里想什么都有的时候，就听到汪维终于读到了正题。 封晴天为公主？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下面都忍不住到骚动起来。 就连瑞亲王自己都听愣了。 皇兄之前也没提过这事儿啊？ 亲王之女封为公主这种事，倒也不是什么从未有过的新鲜事儿。 以前也有这样的古礼。 但是都已经年代久远，快要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 追溯起来的话，至少前朝和本朝都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在晴天之前，本朝历代的亲王之女都是被封为郡主的。 晴天如今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紧接着，汪维便开始宣读长长一串的赏赐礼单。 至此，瑞亲王还如何不明白皇兄的意思，他专门选在这个时候让人来宣旨，就是在向全天下人表明对自己的信任。 晴天懵懵懂懂的，随着父母磕头谢恩，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已经成为了公主。 原本准备在中秋家宴上，向众人正式介绍和承认晴天的身份。 结果被大长公主这么一搅和，反倒让晴天从郡主变成了公主。 如此一来，即便晴天是亲王之女，享受的也都是跟皇帝亲生女儿一样的待遇。 瑞亲王府的众人都很是高兴，纷纷上前道贺。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礼部尚书在家里都快哭晕过去了。 他费心费力准备好的全套郡主的礼服、仪仗，全都白费了，如今又要抓紧按公主的规格重新准备。 万一皇上又突发奇想，现在就要让晴天上玉牒，认祖归宗的话，他就干脆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好在皇上还算体谅臣下，跟钦天监商量过之后，将晴天认祖归宗、上玉牒的时间定在了年底，给了礼部还算充足的准备时间。 但是瑞亲王此时又面临了一个重要问题，他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给晴天起个正式的名字。 于是第二天，瑞亲王便叫人将各类词典、古籍全都搬出来，在书房里摊了一桌一榻一地，整个人埋首其中翻看。 晴天对自己身份的变化毫无意识，但是第二天起床之后，所有遇到的下人向她行礼的时候都称她为公主。 “见过公主。” “公主，您慢些，小心摔着。” 晴天一路跑到叶大嫂的房间时，屁股后面已经坠着好几个人了，全都在劝她慢慢走不要跑。 虽说她以前也这样，当时大家都觉得么什么。 可如今她已经是公主了，必须要注意仪态，怎么还能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一样到处乱跑呢？ 王府后宅的丫鬟和嬷嬷们此时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必须向王妃进言，赶紧给小主子请教养嬷嬷了。 晴天不管她们在想什么，直接跑进叶大嫂房中喊：“娘，我想吃你做的疙瘩汤了。” 叶大嫂早就起床洗漱收拾妥当了，正在考虑今天是不是该回去了，也不能一直在瑞亲王府住着。 不过她不懂王府里的规矩，是不是该跟王妃娘娘辞行？ 叶大嫂正准备去找岑老爷子问问，就见晴天跑进来说要吃疙瘩汤。 她顿时就把刚才那事儿给忘了，抱起晴天道：“好，想吃疙瘩汤还不简单，娘这就去给你做。” 晴天开心地搂着叶大嫂的脖子，小眼神儿却一直在观察叶大嫂的表现。 见她对自己的态度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晴天才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 昨天接旨之后，瑞亲王就简单跟晴天解释了公主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皇伯伯也把你当做女儿的意思。 “公主比郡主更厉害一些，但你始终都是爹娘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但是王府中其他人的态度，还是让晴天感受到了身份变化的影响。 就连碧蕊对她的态度都比以前更恭敬了。 所以晴天才一大早就跑来找叶大嫂，生怕她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此时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晴天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叶大嫂带着晴天来到后厨，把后厨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可是公主啊！ 不是应该在房间里等着后厨奉上精美的早膳么？ 怎么能亲自到后厨这么腌臜的地方来呢！ 但是晴天却丝毫不以为意，跟着叶大嫂的期间，她对灶间熟悉的很，也知道乖乖在旁边等着，绝对不能碰火或是刀子之类的东西。 叶大嫂将晴天安顿在一旁，然后跟后厨的人道：“麻烦能不能匀一个灶给我用用？ “然后再给我一点面粉，青菜和鸡蛋，晴天想吃疙瘩汤，我给她做一碗。” 后厨的人听了这话，刚开始满屋寂静，毫无反应。 紧接着又一下子炸开了锅。 “可以，当然可以，您用我这个灶台，我帮您烧火。” “食材都有，您想要什么都行，我帮您准备！” “这边还有凌晨刚送来的海鲜，全都可以用。” 大家突然爆发出来的热情把叶大嫂都给吓了一跳。 之前岑老来好像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吧？ 这些人是怎么了？ 不过叶大嫂询问过晴天之后，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食材。 她这边刚把东西准备好，一扭头就看见后厨的几位大厨排成一排，全都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额，几位有什么事吗？”叶大嫂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不麻烦！”大厨反倒是一副巴结的模样，“我们就是想过来问问，能不能让我们看看您是怎么做疙瘩汤的？” 这可是小主子被封为公主之后第一天最想吃的早膳，谁都想学上一学。 毕竟叶大嫂也不会在王府常住，万一今后小主子又想吃疙瘩汤了，他们做不出来令人满意的味道就不好了。 “当然可以啊！”叶大嫂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一口答应下来，“其实很简单的，我跟你们说说，以后晴天想吃了，你们也能给她做了。” 晴天听了这话，却突然跑过来，一把抱住叶大嫂的胳膊道：“不要教给他们，我就要吃娘做的！” 第676章 能不能请皇伯伯也吃一碗呢？ 几个大厨听了晴天这话，全都讪讪地不敢上前。 叶大嫂挥手护着晴天，让她到旁边等着，生怕灶台这边烫到她。 “好，你什么时候想吃娘都给你做，但是咱们也让他们学一学好不好？” 叶大嫂能感受到晴天对自己的依恋。 但是以一个成年人的理智来说，晴天如今已经贵为公主，随着她的长大，度过了这段适应期，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生活上，晴天都会渐渐跟她分开的。 所以她虽然嘴上说着只要晴天想吃，自己随时都会给她做，却还是将自己做疙瘩汤的方法细细地教给了王府的几位大厨。 这样等以后自己不能继续陪在晴天身边的时候，还能有人给她做她爱吃的疙瘩汤。 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不会喜欢吃这样简陋的一碗疙瘩汤了。 疙瘩汤很快就做好了，叶大嫂给晴天盛出来一碗，最后在上面点了点儿香油。 在热汤的激发下，香味一下子就散发出来了。 晴天不受控制地吞了口口水。 “娘，好香呀！” “来吃吧，小心烫，娘先帮你吹吹。” 叶大嫂要在灶间的一张桌子边喂晴天吃早饭，晴天觉得很正常，王府的下人们却都被吓到了。 小主子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吃早饭？ 连一盘小菜都没有，就吃一碗疙瘩汤？ 小主子如今都已经贵为公主了，怎么可以如此怠慢！ 于是好几个人涌上来，七嘴八舌地进言。 “房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早膳，还请公主回房用膳。” “公主若是想吃疙瘩汤，小的这就将疙瘩汤给您送到房里去。” “是啊，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随随便便在灶间这里吃饭呢……” “灶间又脏油烟又大，咱们下人不讲究这些，但您怎么能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吃东西呢！” 若说前面说话的人还稍微带着一些善意，最后这人就已经很明显是在讽刺叶大嫂是下人，上不得台面。 叶大嫂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带着晴天在这里吃饭有些不妥。 主要是以前这样做习惯了，所以一时间没想起来。 叶大嫂起身，正准备劝晴天回房去吃饭。 晴天却突然间生气了。 她先看向其中一个说话的人：“你说这里脏？” “是啊，这后厨多脏啊，那儿能比得上您房中干净……” 下人没理解晴天是什么意思，也从未见过晴天生气，还在那边自顾自说得起劲儿。 “父母和我一天三顿的食物都是在这里做出来的，如果这里真如你说得这么脏的话，那我们岂不是每天都在吃脏东西？” 此言一出，下人顿时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后厨的人也都急了。 “公主明鉴，后厨我们每天都收拾得特别干净，主子们的饮食也都绝对是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是啊，公主，游娘子都来过后厨好几次了，您不信可以问她，我们真的一天三遍地收拾，到处都很干净的。” 后厨的人一边说话一边瞪视刚才那人，你想劝公主就自己劝，何必还要踩我们一脚？ 刚才说这话的人简直悔不当初，这下可好，非但没劝服公主，还得罪了后厨的人。 后厨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利，但是在王府做事，一旦得罪了后厨，今后的日子肯定没有现在吃得这么舒心了。 她心里正琢磨着该说什么挽回一下的时候，晴天的视线已经挪到最后一个说话的人身上了。 有了前面那个人的前车之鉴，最后一个说话这人此时已经有些双腿发软了。 别看晴天还只是个小孩子，但是那一眼看过来，却已经莫名有了公主的威严。 “你说我这里吃饭上不得台面？”晴天微微眯起眼睛问。 “不是，小的，公主，这个……”此人说话已经语无伦次，想要解释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里怎么了？这里干干净净的，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 “如果今天是皇伯伯坐在这里吃饭，你还会说他上不得台面么？ “到时候你就该以自己也在这张桌子上吃过饭为荣了，恨不得等他走后把这张桌子供起来吧？ “要我说，真正上不得台面的根本不是在这里吃饭，而是你这样的想法！” 晴天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有人拍掌的声音。 “这话说的好！” 来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后厨，瑞亲王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瑞亲王府很多下人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但是晴天却是认识的。 “皇伯伯。”她赶紧起身唤了声，然后才想起来应该行礼才对。 后厨众人听到晴天的这个称呼，全都吓傻了。 刚才被晴天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的人此时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今天出门前是不是该看看黄历？ 说不定今天根本就不适合出门！ 同时愣住的还有叶大嫂，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但上次那可是离着八丈远，如今突然间离得这么近，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上快走两步上前扶起准备给自己行礼的晴天，笑眯眯地说：“今日微服出行，不必多礼，就像刚才一样叫我伯伯便是。” 原来皇上虽然昨天紧急命人来瑞亲王府宣旨，给了晴天一个名分，但还是放心不下，怕有人趁机对付瑞亲王府，于是今日干脆一大早便微服出宫，亲自过来看看以示亲厚。 瑞亲王一大早起来正撅着屁股在书房里翻书给闺女想名字呢，突然听说皇兄到了，整个人都蒙了。 他听说皇上想见晴天，便叫了下人询问，听说晴天在后厨，瑞亲王还真就带着皇上直奔后厨。 没想到竟然撞见晴天训斥下人这一幕。 皇上笑眯眯地揉揉晴天的小脑袋，对瑞亲王道：“我看晴天比你小时候可聪明多了，这下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吧？” 他说完这话，竟然直接坐在了晴天刚刚吃饭的桌边，问：“晴天早晨吃什么好吃的呢？能不能请皇伯伯也吃一碗呢？” 第677章 怎么可能不羡慕嫉妒？ “皇兄，刚才不过是小孩子随口乱说的，您别当真。”瑞亲王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骄傲极了。 皇上闻言道：“我倒觉得晴天说得很好，你也坐下，咱们今天一起在这里吃顿饭，看看究竟是谁上不得台面。” 虽然皇上因为是微服私访，所以没有自称为“朕”，但是晴天管他叫皇伯伯，瑞亲王管他叫皇兄，瑞亲王府的一众下人哪里还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此时听说他要在这里吃饭，一个个儿都蒙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之前暗中讽刺叶大嫂上不得台面的那个人，之前被晴天训斥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心想皇上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吃饭。 谁知刚这样想完，皇上就真的出现了。 她现在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庆幸自己当时没把这话说出口，不然此时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皇上对她这种小角色根本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给。 但是瑞亲王却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先把她给带下去了。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幸亏当初没有说太难听的话，又有这么个口不择言的傻子在前面顶着，瑞亲王应该不会怪罪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被带下去这个人就惨了，不但自己今后没法儿继续在瑞亲王府做事了，估计连其他在王府内做事的家里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然后大家便眼睁睁看着皇上和瑞亲王都在灶间坐下。 皇上还很和气地对叶大嫂道：“晴天吃的什么，给我们也来一份便是。” “晴天吃的是疙瘩汤……”叶大嫂没想到皇上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慌乱地起身道，“刚才做的不多，只够她吃的，我这就去给皇上和王爷再做一些。” 叶大嫂说完便往灶台那边走，后厨的人也赶紧凑上来帮忙。 “叶大嫂，给皇上和王爷也做最简单的疙瘩汤么？要不要加点儿海鲜什么的？” “也好，那你们帮我剥点儿蛤蜊肉、蛏子肉和虾仁。”叶大嫂觉得对方说得有理，幸亏之前岑老教过她如何处理海鲜，所以稍微在疙瘩汤里面加些海鲜也可以更鲜更好吃。 但是叶大嫂突然又想起岑老教自己的时候说过，有些人是不能吃海鲜的，吃过之后会起疹子，浑身肿胀，严重的说不定会死人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叫住了要去收拾海鲜的人，道：“还是算了，皇上不是说了，要吃跟晴天那碗一样的。 “既然如此，咱们最好还是别自作主张，就照着之前一模一样做便是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让其他人也无可辩驳。 于是不多时，叶大嫂便又做好了一锅疙瘩汤。 她不敢假手于人，亲自盛了两碗用托盘端了过去。 皇上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简单的疙瘩汤，御膳房就算给他做疙瘩汤，也是会提前熬制鸡汤，再加上一些其他珍贵食材一起做。 但是看到一旁的晴天吃得十分香甜。 晴天没有学过宫里的规矩，吃起饭来没有那么多所谓的“仪态”，但是吃得并不粗鲁，而且还会让看得人也跟着食指大动。 于是皇上和瑞亲王也再不知不觉间，跟着晴天一起吃了一大碗疙瘩汤下肚。 毕竟在已经有些凉意的秋日早晨，吃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下肚，还是让人挺舒服的。 这一下别说是瑞亲王府的下人了，就连皇上和瑞亲王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就连叶大嫂都忍不住在心里惊讶，自己做的疙瘩汤真有这么好吃么？ 吃过早饭，皇上还没有要回宫的意思，按理来说瑞亲王应该请他去书房小坐的。 但是想到自己书房里到处都是的书，瑞亲王最终还是将皇上带到了花厅中，叫人上了茶水之后，便把人都打发下去了。 瑞亲王也知道，皇上一大早跑来，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所以他将人打发下去之后，便抢先道：“皇兄，其实朝中这些闲话一直都有，大臣们也是，隔几年就会闹上一次。 “您放心，我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而且我相信，这些话也绝对不会动摇咱们兄弟之间的信任的。” “老七，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话的。” “啊？”瑞亲王闻言一愣，心想难道皇兄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危险，要把自己打发到封底上去了么？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瑞亲王心里不免有些百味杂陈。 若真是这样，倒是正对了王府属臣们的心思。 他们陪着他待在京城毫无作为，估计早就厌烦了吧。 若是能去封地，他们就能有机会一展自己的抱负，不用被迫陪着自己过闲散日子了。 可是一想到皇兄如果真的不让自己留在京城，要把自己打发到封地上去了，瑞亲王又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和难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皇上道：“老七，你也看见了，不管你怎么退让，都还是会有人说三道四，你为何不干脆站出来帮我做事呢？ “大长公主这次的事情，已经充分展现了你的能力。 “只要为兄信任你，其他人说什么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你想过没有，当你大权在握的时候，这些人就根本不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了？ “就算你自己不在乎这些虚名，难道你希望以后别人在晴天面前说起你，都说你是个一事无成的闲散王爷么？” 前面一番话，皇上早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了，瑞亲王每次都听在耳中，却并不往心里去。 可这次皇上竟然直接把晴天给搬出来了，这话可以说是直戳瑞亲王的心窝子。 瑞亲王之前听过晴天说起叶老大，说他箭法高超，箭箭正中贼人眉心，还能打野猪、打虎、打黑瞎子，如今又去关外山里打猎采山货去了。 那话里话外满满都是女儿对父亲的崇拜之情。 瑞亲王虽然当时没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同样为人父，他心里又怎么可能不羡慕嫉妒？ 他自己当个被人嘲笑的纨绔子弟无所谓，但他可不想在女儿心目中也留下一个这样的形象。 第678章 叶家的庄稼地那是普通的庄稼地么？ 自己的亲弟弟，皇上还是了解的，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次终于把他给说动了。 于是他趁热打铁道：“我记得你说，这次之所以会发现诚亲王和那些人马藏在山中，就是因为你派人去榕溪村看叶家的庄稼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事儿，其实心里还是记挂着咱们大齐的苍生百姓的。 “不如这样，今年秋收的事儿，就交给你负责了。” 此言一出，瑞亲王和叶大嫂都有些尴尬。 瑞亲王这哪里是关心天下苍生，分明是为了晴天才关照了一下叶家罢了。 不过瑞亲王脑子还是转得快，顺势开口将这件事过了明路。 “皇兄，其实这件事儿，要说感谢，还是得感谢晴天这小丫头。 “臣弟当初只是听说叶家的庄稼种的很好，但是差点儿被隔壁村的人给破坏了，便从自个儿庄子上拨了几个人过去帮忙。 “后来才知道，原来叶家这片庄稼种的还真是特别好，比同村其他人家都高出一头，穗子也特别大，连司农司的詹老都已经搬到他家地头上去搭棚子住了，天天盯着地里的庄稼，每天都记录各种数据，说不定真能成为今年京畿地区的粮王呢！” “哦？”一听这话，皇上才是真的感兴趣了。 自从前朝将都城从南方搬到了如今的顺天府，朝廷每年都要劳民伤财地从南方运送粮食过来。 如果京畿周围的产粮能有所提升，那绝对是利国利民的一大好事。 于是离开瑞亲王府回宫之后，皇上便顺口交代汪维道：“你跟下面打声招呼，留意一下榕溪村老叶家的庄稼，听说他家今年庄稼长得格外的好。” 皇上不过是随口交代了一句，一来是真的很希望京畿周围的亩产能够有所提升，二来也是因为瑞亲王关心，所以他身为兄长的也顺便关心了一句。 但是甭管因为什么，皇上都这么说了，汪维自然要把这件事当个要紧事去办。 汪维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就算传话也不可能找下面的小吏。 于是很快就把这话传达给司农司的大司农闻铮海了。 大司农贵为二品，对下面的事儿自然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知晓。 但听到皇上特意提起榕溪村的叶家，他自然要赶紧将手下的人叫来询问情况。 但是下面几个人听了之后也是一头雾水。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终于有个稍微知道一些清溪村情况的人道：“闻大人，小人倒是对榕溪村有些了解。” 闻铮海抬头一看，是司中的一名知事。 他看着眼熟，但是却叫不出名字。 闻铮海便道：“你叫什么名字？上来详细说说看。” “回闻大人的话，小的石海程，对榕溪村稍微有点儿知道。 “这村子是在丰乐县下辖的一个小村子，村里人生活较为困难。 “那边有些偏远，土地条件也不是特别好。 “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们那边的粮食产量如何，倒是出产的花生品质不错，每年都会卖到京城各大油坊来。” 对比其他一问三不知的人来说，此人至少能把榕溪村的情况说出个七七八八来，瞬间就赢得了闻铮海的赞赏。 其他人也只能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 谁让他们根本连榕溪村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 人家有这个本事，才能得到这个机缘，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那你可知道榕溪村那边有个叶家，是什么情况？”闻铮海继续问。 这个叶家的庄稼居然都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可见要么是真的特别好，要么就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门路渠道。 但是不管怎么说，皇上既然让汪维来问了，他就必须把这件事了解得清清楚楚。 否则万一哪天上朝的时候，皇上突然问起，自己这个大司农反倒一问三不知，脑袋上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住可就不好说了。 就算能保住官职，那也会在皇上面前留下十分不好的印象。 石海程闻言有些为难道：“回禀闻大人，丰乐县这边，叶是大姓，整个儿县城足有过半的人家都姓叶。 “单单只说叶家的话，还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家。” 不过石海程这人，不但业务功底扎实，而且还很善于抓住机会。 他说完这话，不等闻铮海开口，便抢先道：“属下愿意立刻动身前往榕溪村，尽快将事情弄清楚，回来禀报大人。” 闻铮海见他这么上路十分高兴，点头夸奖道：“很好，要是下面的人都像你这样会做事，本官也不用想问点儿事都这么费劲了。” 但是闻铮海这边话音未落，后面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道：“闻大人，小人知道叶家的情况。” 此人正是之前去过榕溪村的上林令詹长胜。 闻铮海连石海程都叫不出名字，更别说詹长胜这样的小吏了。 于是詹长胜上来便先自我介绍道：“闻大人，属下是上林令詹长胜。 “皇上所说的榕溪村叶家，小人曾经跟他家打过交道。 “皇上还曾经亲口夸奖过叶家老大叶庆晨。 “如今叶家的庄稼长得好，咱们司农司也并非一点都不知情，其实早就派人去榕溪村实地查看过了。 “如今咱们司农司的詹老爷子早已搬到榕溪村，直接住在叶家地头，守着叶家的庄稼呢！” 闻铮海虽然对手下的一些小吏没什么了解，但是一说起詹老，对这个倔老头子还是有些印象的。 他突然想到：“你也姓詹，那你跟詹老爷子……” “詹老爷子跟属下是同族。” “原来如此，难怪你知道得这样清楚。”闻铮海点了点头，此时才终于高兴起来。 如果放在以前，他若是听说詹老爷子又跑到什么地方别人家田里去搭窝棚住下了，一个头都能有两个大。 可今天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叶家的庄稼地那是普通的庄稼地么？ 那可是连皇上都主动开口询问的庄稼地！ 而自己司农司的人早早就已经搬到地头上住下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司农司工作做得到位啊！ 这一瞬间，闻铮海仿佛看到立功升官的金光大道已经在自己脚下徐徐展开了。 第679章 用得着这么拼么？ 闻铮海从属下那边大概了解了情况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就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出列奏事，还特意将詹老爷子早就搬到地头儿去住的事儿大说特说。 他站在大殿上讲得眉飞色舞，那股子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住到了叶家的地头上去了。 皇上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发现闻铮海嘴里根本也没什么新内容，说的都是瑞亲王之前禀报过的事儿，便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了。 闻铮海正说得起劲，而且他也隐隐察觉到其他同僚都在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 可皇上怎么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甚至还打断自己不让说了？ 闻铮海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站在皇上侧后方的汪维，心想不是你跟我说皇上让下面的人关心一下榕溪村叶家的庄稼么？ 难不成是汪维传错话了？ 不应该啊！汪维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江维半垂着眼帘，看都没看他，甚至心里还在想，你是个什么东西，出来废话半天了，皇上已经很有耐心了，现在才打断你，还好意思瞅我？ 只听皇上道：“今年秋收的事儿，朕已经交给瑞亲王全权负责了，你有什么想禀报的，直接去找瑞亲王便是了。” 闻铮海听了这话一愣，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虽然朝中人人都知道瑞亲王自幼聪慧，但是他同样也自幼顽劣，长大后更是什么正事都不做，只想当个提笼架鸟的闲散王爷。 当然，人家是根儿正苗红的嫡出皇子，如今又是皇上唯一的同胞兄弟。 他只要不出去欺男霸女，不惦记着揭竿起义，平时想干什么都不是问题，甚至还会有人夸他风流倜傥、闲云野鹤什么的。 但皇上怎么突然间让他来管秋收的事儿了？ 如果瑞亲王是个草包，只担个名声不管事儿，反倒是好办了。 怕就怕他不懂装懂，愿意出头，瞎管乱管。 到时候难受的可就是自己了。 别的不说，就看今天早朝。 皇上都已经把秋收的事儿交给他了。 这可是关乎社稷民生的大事儿啊！ 可这瑞亲王却连早朝都没来。 真不知道他在背后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 但皇上都已经这么说了，闻铮海再不情愿，也只能在散朝之后主动叫人给瑞亲王府递了拜帖。 谁知下人很快便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闻铮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消息。 “你说什么？”闻铮海听罢眼睛都瞪大了。 “回禀大人，瑞亲王府的人的确是这样说的。 “瑞亲王一大早就已经带人出城，去榕溪村了。” 这下子闻铮海也坐不住了，急得火燎腚一样蹦起来，连声喊道：“来人啊，备车，去榕溪村！” 难怪瑞亲王没有去早朝。 合着跟这儿等着他呢！ 用得着这么拼么？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委以重任，迫不及待想要表现给皇上看了是不是？ 还不等见到瑞亲王，闻铮海就已经在心里预设他就是个急着瞎表现的人了。 他这边火急火燎地坐上马车，命车夫全速前进，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榕溪村。 闻铮海一边腹诽一边赶路的时候，瑞亲王一行人已经快要能看到榕溪村的庄稼地了。 他们一行人全都骑马，让马车在后面慢慢走，速度上自然是快了不少。 晴天坐在瑞亲王的马背上，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晴天的头发，吹得她甚至都很难完全睁开眼睛，但是她却高兴得很，一路上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只是跟着爹爹骑马就这么高兴么？”看着闺女开心，瑞亲王也高兴得很。 “嗯！”晴天用力点头，“骑马真好，比坐在马车里舒服多了。” 她以前也不是没坐过马背上，秦鹤轩也曾带她骑过马。 但是秦鹤轩毕竟年纪尚小，还带着她这个更小的小孩儿，各方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什么意外。 但是瑞亲王自幼便学习骑射，虽然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但是马背上的功夫还是正经挺不错的。 他也敢放开了让马儿跑，所以瞬间就让晴天爱上了这种自由奔放的感觉。 “等回家之后爹给你挑两匹好马，你要跟它们从小便培养感情，以后才能配合的更默契。” “我有小马了。”晴天赶紧道，“太姥爷给我准备了一匹。” “一匹而已，爹回头再给你多准备几匹，以后你喜欢哪个就骑哪个。” 真不愧是亲王，说话就是这么财大气粗。 只要是能花钱解决的问题，在瑞亲王这里就根本不算问题。 实在找不到好的，他大不了就直接进宫去找皇兄。 他还不信了，可着整个儿大齐，还不能给宝贝闺女挑几匹血统好，长得漂亮，性情又温顺的小马驹了？ 瑞亲王正想着呢，怀里的晴天突然抬手指着左前方道：“看见了，我看见我们村的庄稼了！” 随着晴天的声音，众人骑在马背上，从榕溪村村民的庄稼地旁边飞驰而过。 又跑出去不远，便看见有一片庄稼十分显眼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仅比周围地里的庄稼都高出一头，而且离着老远就能看出又粗又壮，就连颜色都更加深一些。 最显眼的则是庄稼头顶的穗穗，那可真是肉眼可见的又大又沉。压得庄稼都弯了腰。 每一个看见的人心里都有种感觉，幸亏这庄稼长得又粗又壮，不然可真禁不住这么沉甸甸的穗头啊！ 这回都不用晴天说，所有人就都知道，那肯定就是老叶家的庄稼地了。 此时所有人心里就一个想法，难怪皇上对这件事都那么重视，这叶家老二果然是有两把刷子啊！ 既然都看到叶家的庄稼地了，瑞亲王干脆直接一扯缰绳，调转方向，朝着庄稼地而去。 身后跟着的人也都急忙调转马头，跟在瑞亲王的身后。 晴天眼瞅着自家的庄稼地越来越近，已经兴奋地开始挥手大喊：“二叔！” 第680章 公主是谁？不知道啊！ 半晌，叶老二才从庄稼地里探出个脑袋来。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地里，如今比开春儿那会儿晒黑了许多。 叶老二看到是晴天，登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晴天，你咋突然回来了。” 他说完这话，才发现周围的詹老爷子和其他人都已经跪下去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瑞亲王，赶紧也跟着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瑞亲王说着翻身下马，先把晴天从马背上抱下来，才抬眼端详起叶家的庄稼来。 “的确是长得很好，也不枉费本王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了。” 瑞亲王此话一出，直接把刚起身的叶老二吓得一个踉跄。 啥？连皇上都知道了？ 越临近秋收，叶老二越觉得压力很大。 先是一个詹老爷子，然后瑞亲王府又派来好几个人。 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他觉得如果自己拿不下京畿地区“粮王”这个称号的话，实在是很对不起这些天天跟着自己在地里忙来忙去的人了。 如今居然连皇上都知道了，这最后要是没拿到可咋办啊？ 但是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却都对此信心十足。 尤其是詹老爷子，自从他年纪大了，没办法总往外跑之后，他就一直扎根在京城周围。 各种数据记录了一本又一本。 如果说司农司里有谁对京畿地区的耕地和收获情况最清楚，他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他甚至早就在心里有数了，只要不出意外，京畿地区这个“粮王”称号，绝对非叶老二莫属了。 说不定不光是京畿地区，甚至整个儿北方地区都很难有人超过他的亩产了。 但是詹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见过的事儿也多，所以这些都只是他自己在心里想一想而已，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过。 瑞亲王来到地头，也并非是来做样子的。 皇上将这件事交给他之后，他就立刻叫人送来了前几年京畿地区各地亩产和庄稼情况的记录，扎扎实实地看了一晚上。 所以他叮嘱晴天在地头不要下去，并且让侍卫们照顾好她之后，便径直下到地里，掏出自己带的尺子，亲自测量起各种数据来。 詹老爷子的眼睛都看直了，刚开始还以为瑞亲王是在做戏给别人看。 谁知他测量完便跟詹老爷子讨论起叶家这片庄稼的各项数据优势来，竟然还真聊得头头是道。 连詹老爷子都挑不出毛病来，简直要以为他也在地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似的。 这下詹老爷子可太惊喜了，若不是碍着瑞亲王的身份，简直都要将他引为知己了。 两个人直接在地里聊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从京城一路追过来的闻铮海终于追上了瑞亲王府的马车。 谁知道上前一打招呼才知道，这里就只有马车，瑞亲王早就骑马先行一步了。 闻铮海无奈，只好继续催车夫快马加鞭，超过了瑞亲王府的马车，继续没命地朝榕溪村赶去。 到了榕溪村之后，车夫一路打听着将闻铮海送到了老叶家的大门口。 老叶家门口两棵柿子树今年结了许多柿子，沉甸甸地压在枝头，已经开始泛红，看得人眼热不已，完全可以想象出树上柿子全都红了之后会是怎样令人欣喜的火热模样。 饶是闻铮海心里有事儿，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老叶家怕是真有什么门道，不然怎么种什么都比别人家长得好。 闻铮海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院门。 此时家里只有叶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听到声音出来查看，见来的都是不认的人，但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忙问：“请问您是？来我家有何贵干？” 闻铮海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没看到有马匹，也没有瑞亲王在这里的任何一点儿痕迹。 “老太太，我是来找瑞亲王的，他不是来你家了么？” 叶老太太被问得一头雾水，摇头道：“没有，瑞亲王之前倒是来过一次，但是今天没见到啊，也没听说要来啊！” 之前就来过一次？ 闻铮海心道，应该就是发现了叛军那次吧？ 要说这瑞亲王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不过是来村子里接孩子，就发现了这么大的事儿，立了个大功，连皇上都对他刮目相看，直接给他安排差事了。 “但是我问过瑞亲王府的人，的确说瑞亲王来村里了，而且我刚才半路还遇到了瑞亲王府的马车，他们也说瑞亲王带着公主骑马过来了。” 叶老太太此时还不知道晴天已经被封为公主了，听了这话眼神越发迷茫。 “瑞亲王还带了公主殿下？他们这都是千金之体，大老远来我们这小破村子干什么啊？” 闻铮海见她的茫然不似伪装，手下的人此时也把叶家的前屋后院都看了一遍，的确没有发现瑞亲王一行人的半点儿痕迹。 该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闻铮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是山里还有什么叛军的余孽没有被清理干净么？ 闻铮海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次该不会要立大功了吧。 但是紧接着，他看了看自己带出来的人手，顿时泄了气。 这没几个人，就算真找到了叛军余孽，也是送上门去给人家增添筹码的。 能不能立功还不知道，别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正在闻铮海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奶奶，我回来啦！” 叶老太太一听到这声音，顿时面露喜色，顾不得闻铮海一行人还在院子里，直接快步朝外面迎了出去。 “哎呦，奶奶的宝贝儿啊，今天咋突然回来了？谁送你回来的？”叶老太太出去一把抱起朝自己跑过来的晴天，仔细打量着她，“最近是不是长个儿了，看着好像高了点儿。 “就是瘦了，你看看这小下巴，都快尖成锥子了。 “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奶奶跟你说，这可绝对不行啊！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小心长不高。” 看着叶老太太抱着晴天说个不停，闻铮海人都懵了，你刚才不还一副连公主是谁都不知道的模样么？ 第681章 在金銮殿上胡扯欺君吗？ 闻铮海好不容易见到瑞亲王和晴天了，也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跪下行礼。 “下官闻铮海见过瑞亲王，见过公主殿下。” 啥？公主殿下？ 抱着晴天的叶老太太都惊呆了。 她低头询问：“乖宝儿，这人是在管你叫公主殿下么？” 晴天点点头道：“是啊，奶奶，皇伯伯下旨封我做公主啦！” 叶老太太知道晴天从来不撒谎，所以听到这话，瞬间觉得脑子嗡了一下。 她虽然不懂皇家的事儿，但是平时也是听曲儿听戏的。 她怎么记得，皇上的女儿才是公主呢？ 怎么亲王的女儿也是公主了？ 那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是不是也应该学着行礼？ 以后是不是就不能随便抱晴天了？ 一瞬间的功夫，叶老太太脑子里就闪过了不知多少个念头。 她松开抱着晴天的手，学着闻铮海的样子跪下磕头道：“民妇见过瑞亲王，见过公主殿下。” 谁知她这样一来，晴天先不干了。 “奶奶，我才不是什么公主殿下，我是晴天啊！”晴天扑上去抱住叶老太太，一脸难过地抬头看向瑞亲王，眼泪汪汪地问，“父亲，为什么啊，我是公主以后，奶奶就要给我跪下磕头，而且以后都不能抱我了吗？” 瑞亲王哪里受得了闺女这样，气得狠狠瞪了闻铮海一眼，然后赶紧道：“能抱，谁说不能抱了！ “不过奶奶年纪大了，你如今也长大了，也不能总让奶奶抱你了，若是闪着腰可就麻烦了。” 晴天听了这话，便用力搂住叶老太太道：“那我抱着奶奶也是一样的。”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感动的眼睛瞬间红了，反手搂住了晴天的小身子。 闻铮海整个人都蒙了，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吗？ 紧接着便听到瑞亲王对叶老太太道：“您快起来吧，今后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瑞亲王。”叶老太太嘴里虽然这样答应着，但是却并未往心里去。 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此时说这话也许的确出于真心。 可人家能说，她却不能就真听。 不然今后万一人家不这么想了，翻起旧账来，要治她个不敬之罪，她一个小老百姓可担待不起。 叶老太太站起身，拉着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晴天，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到家里来的目的，还是先把人往屋里请。 “家里地方小，也简陋，还望瑞亲王和闻大人见谅。” 毕竟是多年的老房子了，还不是砖瓦房，而是低矮的土坯房。 尽管叶家都是勤快人，每天都收拾得干净利索，但是客观条件在这儿摆着，实在是比较低矮暗沉。 闻铮海心里其实是带着几分嫌弃的，进屋后甚至都不想碰到屋里任何一样东西，生怕蹭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但是看到瑞亲王已经直接坐下了，他也不好再矫情，期期艾艾地蹭到桌边，勉强坐了下来。 “瑞亲王，今日早朝的时候，微臣向皇上禀报了叶家庄稼的情况。 “皇上说今年秋收的事儿已经交给王爷负责。 “所以微臣一下朝就急着找您，得知您来榕溪村了，就立刻带人赶过来了。” 瑞亲王闻言轻抬眼皮，扫了闻铮海一眼，问：“闻大人是第一次来榕溪村吧？” “可不是么！”闻铮海见瑞亲王态度还不错，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榕溪村地处偏僻，平时是真没什么机会过。 “不过我们司农司已经早就派詹老爷子过来，一直在持续关注叶家的庄稼了……” 这次不等闻铮海把话说完，瑞亲王就毫不客气地问：“我刚才问过詹老爷子，他来到榕溪村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也没有写过任何奏本或是其他呈上去……” 闻铮海听了这话，还以为瑞亲王是在对司农司的工作表示不满，赶紧把问题一股脑推到詹老爷子身上。 “可不是么，这詹老爷子虽然精神可嘉，但是做事的方法还是有很大改进空间的，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 瑞亲王听了这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突然间想起，当年自己一直拒绝皇兄，不肯承担任何差事，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许多官员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但凡跟他们多说几句，都能把他自己气个好歹。 “真以为我是说他没说你啊？”瑞亲王脸都沉下来了，“你根本没来榕溪村了解情况，詹老爷子也没向你汇报过情况，那你今天早晨跟皇上禀报什么了？ “在金銮殿上胡扯欺君吗？” 一听这话，闻铮海头皮都要炸开了。 他顿时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跪下道：“瑞亲王明鉴，微臣绝无此意，只不过是先将手下汇总上来的一些消息禀报皇上，然后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追着您来了么！” “那是因为我来这里了，我若是不来，你什么时候能想起过来？秋后之后么？” 闻铮海被瑞亲王骂得抬不起头，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尤其这还是在外面，堂屋内不但有叶老太太和晴天，还有瑞亲王府的禁卫和司农司的人。 他五十多岁的人了，真是把脸丢了个干净。 闻铮海之前还以为瑞亲王根本不通政事，如今却发现，还是自己太小看人了。 瑞亲王再不济当年也是中宫所出的嫡皇子，自幼先皇给他安排的师父也都是当代大儒。 完全是规规矩矩按照皇子的最高规格培养起来的。 更何况身为皇子，瑞亲王从小耳濡目染，对很多事情的感觉都很敏锐。 他平时只是不做而已，又不代表他不会做。 心里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闻铮海立刻抛开之前的想法。 瑞亲王这样子可不是糊弄几句就能混过去了。 还不等他想到合适的说辞，就听到瑞亲王先开口问：“闻大人，您到这儿也有段时辰了，怎么也不见您张罗着去地里看看庄稼长得如何？ “再不济是不是也该去看看都已经搬到地头儿上住的詹老爷子啊？” 闻铮海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连声应是。 第682章 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 瑞亲王把闻铮海支走之后，才开始细细打量起叶家的老宅子来。 之前虽然来过一次，但那会儿满脑子都是叛军的事儿，根本没工夫注意这些。 看着虽然收拾得还算整齐干净，但着实有年头的屋子，瑞亲王其实真的挺想劝说叶家全都搬到京城去算了。 这样也省得晴天时不时就惦记想回村里。 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叶家人虽然都是平民百姓，但其实还是有些傲骨在的。 即便他愿意拿出一套京城的房子给他们住，他们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瑞亲王正琢磨这事儿，突然想起叶家好像早早就盖了新房，只是还没搬过去住。 于是他便问晴天：“家里盖的新房子在哪里啊？晴天带爹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晴天立刻答应，“我家新盖的大房子可敞亮可好看了！” 晴天说着，便带着瑞亲王穿过村子，去看叶家盖在山脚下的新房。 不得不说，在榕溪村这样的地方，清一色的高大砖瓦房着实很吸引人的目光。 晴天更是欢快地跑过去，指着其中一个院子道：“父亲您看，这儿这个就是我家了。” 看着叶家盖得十分漂亮的一排宅子，瑞亲王的心微微一沉。 都盖了这么好的一排房子了，看来叶家人是真打算在榕溪村扎根了啊？ 这样一来岂不是更难劝说他们都搬到京城去了？ 且不说叶家其他人的态度，光是看晴天说话时的声音和模样，就能感受到她对这大院子和砖瓦房的喜爱之情。 瑞亲王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是王府的房子不好看么？还是说在晴天心里，还是对叶家更有归属感？ 但是他又摇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 其实这也都是因为他钻了牛角尖。 跳脱出来就很容易看出问题的所在。 晴天加入叶家之后，跟着叶家一路逃荒至此。 叶家在榕溪村的一切，都是晴天亲眼看见并亲自参与的。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一直因为叶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欣喜。 瑞亲王府的房屋即使再好，那仿佛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似的。 而叶家盖的砖瓦房，却是在叶家所有人的期盼和憧憬之中落成的，这其中的感情怎么可能同日而语。 瑞亲王没进门，蹲在门口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直到夕阳西垂，他才终于起身。 “嘶——”瑞亲王活动了一下蹲麻了的腿脚，冷不丁问，“晴天，等咱们回京城之后，爹也在府里给你盖一排砖瓦房好不好？” 瑞亲王这话甚至都不是随口问的，他脑海中都已经想好这排砖瓦房要盖在王府的什么地方，需要拆掉哪些碍事的建筑。 只要晴天此时一点头，瑞亲王府明天就能开始动工。 但是晴天却一脸担忧地上前，招呼瑞亲王弯腰靠近自己。 瑞亲王俯身下去，就觉得一只微凉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晴天摸了摸瑞亲王的额头，又挥手摸了摸自己的，疑惑道：“父亲也没发烧，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王府里面哪有地方盖房子啊？” “没事儿，你若是喜欢，爹立刻叫人拆几间房子给你腾地方。” 此言一出，瑞亲王就看到晴天的小脸儿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但似乎还碍于瑞亲王的面子，晴天犹豫再三才终于忍不住道：“父亲，您如今都已经是有差事在身上的人了，可不能总这么任性。” 瑞亲王被闺女说得一噎，紧接着又被她小大人的模样给逗笑了。 他这会儿腿也不麻了，直接伸手抱起晴天。 “行，爹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被瑞亲王抱着往回走的路上，晴天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踏实。 她再三要求瑞亲王保证，绝对不会胡乱改动家里的房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父亲，您可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您若是真这么做了，母亲肯定会生气的。” “若是为了你做的，你娘夸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生我的气。 “只要你喜欢，你娘可比我雷厉风行……” 晴天赶紧伸直胳膊，一双小手交叠在一起，堵住了瑞亲王的嘴巴。 “父亲，别说这种话了，想都不要想，这砖瓦房跟王府其他房子放在一起也不搭配啊，真的很奇怪的。” 晴天坚持不懈的拒绝，总算是见到成效了。 瑞亲王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离奇的想法了，晴天才放下心来。 父女二人回到叶家老宅，发现叶家几个小子正好也从私塾回家了。 俗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个儿看见吃的都跟饿狼似的。 只见五个孩子越离家近脚步越快，最后干脆是你追我赶地往回跑。 每天第一个冲进家门的人，既不会先回屋放下书包，也不会去上茅厕。 而是会一把推开灶间门，冲着里面大喊：“饿死了，今晚吃啥？” 平时的第一基本上都是在叶昌雪和双胞胎之间决出的。 叶昌瑞自认为是大哥，也比他们稳当，从来不屑于跟他们争这种无聊的小事。 而叶昌年则纯粹是因为跑不过他们三个人。 但是今天却有点意外，第一个冲进院门的居然是叶昌年。 他一把推开灶间的房门，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 叶昌年惊讶地看向正在忙着做饭的庆远媳妇问：“婶子，今天啥日子啊，怎么吃的这么好？” 还不等庆远媳妇回答，他就一下子明白过来，立刻嚷嚷起来：“家里来客人了是不是？谁会来了？是晴天妹妹回来了么？” 但是还不等年年高兴太久，紧随他进来的叶昌雪就一句话把他干灭火儿了。 “瞎叫什么啊，如果真是晴天回来了，这会儿在灶间做饭的肯定就是大娘了，不会是婶婶了。” 叶昌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顿时泄了气。 紧接着就听到院门口传来叶昌瑞惊喜的声音：“晴天妹妹，你回来了！” 叶昌年气哼哼地冲着外面喊：“不要想骗我出去，今天我是第一，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 第683章 该不会要砍自己的脑袋吧？ 按照叶家小兄弟五个都默认的不成文规矩，每天谁第一个跑进灶间，就能单独享用一份婶婶给准备的好吃的。 所以叶昌年才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哪怕说话的人是大哥，他也怀疑对方只是为了把自己骗出去。 但是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甜甜地喊了声：“大哥！” “真是妹妹回来了？” 叶昌年扒着灶间的门往外看，竟然真看到了晴天正站在院子里跟哥哥们说话。 “妹妹！”叶昌年这会儿也顾不得肚子饿想吃东西了，赶紧跑到晴天跟前道，“你可算回来了，我给你留了海棠果和大石榴。 “石榴是姑奶给送来的，可大可甜了。” 叶昌年说着就准备回屋去拿自己给晴天留的好吃的。 谁知一扭头就看见哥哥们早就捧着海棠果和大石榴出来了。 叶昌雪冲他咧嘴一笑：“臭小子，你以为只有你知道给妹妹留好吃的么？” “你们……”叶昌年气得脸都红了。 他素来藏不住事儿，给晴天留好吃的这件事，他跟每个哥哥都说过。 但是哥哥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他们也都给妹妹留了好吃的。 “你们真是太坏了，我以后什么事都不要告诉你们了！” 叶昌年越想越生气，眼圈儿都被气红了。 好在晴天贴心，立刻过来安抚他道：“年年哥哥，没事儿，我先吃你给我留的好不好？你快回去拿！” 叶昌年听了晴天这话，才终于又开心起来，赶紧跑回屋里，把自己留的海棠果和石榴抱出来。 不得不说，他是真用了心的，无论是海棠果还是石榴，给晴天留的都是又大又红的。 叶昌瑞笑着说：“怪不得那天分果子和石榴的时候，年年拼了命地抢着先挑呢！ “我还以为他是自己馋了，还说了他两句，让他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净挑好的，也要考虑其他人。 “他当时也没解释，没想到是错怪他了。” 叶昌年则直接把海棠果放在一边，然后自己用力掰开大石榴，露出里面红彤彤的石榴籽，塞到晴天手里。 “你快尝尝，我给你留的这个是最大最红的，肯定特别甜。” 瑞亲王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叶家几个孩子跟晴天的互动，顿时心生一计，又转身回屋找叶老太太聊天去了。 叶老太太虽然一直都是叶家的主心骨，也觉得自己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但是再厉害，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 面对瑞亲王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句话要在心里琢磨好几遍才敢说出口。 之前瑞亲王就找她聊过一会儿，好不容易走了，这怎么又来了？ 只听瑞亲王问：“老太太，如今家里几个孩子都在村里私塾读书吗？” 叶老太太点点头道：“可不是么，无论学好学孬的，也得让他们读上几年，再怎么也得识字啊！” “这话说得没错，必须要识字懂道理才行。”瑞亲王立刻表示认可，紧接着又问，“村里的私塾，先生应该最多是个秀才出身吧？” “对，正是一位秀才老爷，是我们村长的老父亲。” “秀才出身，给孩子开蒙，教他们识字也就罢了，再深可就未必能教得好了。 “如今你们家大部分人都在京城做事，就没想过带着孩子一起搬到京城去么？ “别的不说，京城几大书院的先生们，大部分都是进士出身，水平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其他倒是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别耽误了孩子，您说是不是？” 叶老太太对瑞亲王这番话也深以为然，点头道：“可不是么，家里人也商量过这事儿，准备等秋收结束之后就让他们去城里读书。” 她说着看向几个孙子，又道：“不过这几个小子，除了昌瑞还行，其他恐怕都不是读书的料。” “老太太倒也不必这么早就下结论，孩子天性爱玩，现在贪玩不代表以后读不好书。 “只不过小地方的私塾，先生水平本就一般，又只管照本宣科，根本不会因材施教，反倒容易埋没了有天赋的孩子。” 叶老太太虽然不懂这些，但是听瑞亲王这么说，感觉也挺有道理。 毕竟人家是王爷，肯定比自己懂得多啊！ 于是叶老太太点头道：“王爷说得对，等这次秋收卖了粮，就把他们都送到京城去读书。 “幸好他们爹娘都会些能赚钱的手艺，如今家里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 “不然别说送他们去京城读书了，连村里的私塾都上不起。” 瑞亲王见叶老太太的态度比之前坚定了许多，感觉自己做通了对方的思想工作。 如此一来，叶家一家子应该很快就能搬到京城去，以后晴天也不用总想回村里来了。 此时，在灶间做饭的庆远媳妇，担心地扒着灶间的门缝往外看，发现瑞亲王一行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难道今晚大家都要一起吃她做的饭么？ 瑞亲王若是不爱吃，该不会要砍自己的脑袋吧？ 庆远媳妇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打算进屋去找叶老太太问一问。 她过来的时候，刚巧瑞亲王已经从叶老太太的东屋出来，走进西屋去了。 她赶紧贴着墙边溜进去问：“大娘，我今晚做多少人的饭菜合适啊？” 叶老太太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晚饭的问题。 她刚才光顾着因为跟瑞亲王聊天紧张去了，竟把正事儿给忘了。 叫庆远媳妇去问不合适，叶老太太自己也有点不敢去，正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眼瞅见在院子里跟哥哥们一起剥石榴吃的晴天。 叶老太太顿时大喜，赶紧招手把晴天叫进来道：“乖宝儿，奶奶也不懂王府的规矩。 “你帮奶奶去西屋问问，今晚的食宿咱们该怎么安排啊？” 叶老太太话音未落，在西屋什么都听见了的瑞亲王就走出来道：“老太太不用费心，晚饭我的人自会安排。不过今晚是赶不回去了，少不得要叨扰您，在这儿住一晚了。” 从地里刚回来的闻铮海一听这话，登时左脚拌右脚，当众表演了一个平地摔。 第684章 你们多吃点儿，我不饿 闻铮海来之前就想好了，过来露个脸，然后晚上就去丰乐县吃饭和投宿。 毕竟榕溪村这穷乡僻壤的，别说酒楼了，连个卖食物的摊子都没有。 至于住，让他住在叶家老宅，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住过这样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连自己都受不了这里，瑞亲王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更是不可能受得了。 谁知道刚从脏兮兮的地里回来，就听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瑞亲王都要住在这里了，他又怎么敢自己跑去县城投宿客栈。 “哎呦，闻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瑞亲王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闻铮海被扶起来之后，还想再挣扎一下道：“我看叶家也不算太宽敞，这么多人应该住不下吧，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瑞亲王一下子给打断道：“对了，老太太，我只命人准备了我和我带来这些人的晚饭。 “闻大人估计是没什么准备，他和他的手下，少不得要跟你们一起吃晚饭了。 “不过你们也千万不要有压力，也不用特殊对待，平时詹老爷子他们吃什么，就也给闻大人吃什么便是了。” 闻铮海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要碎了。 他居然要跟这些乡下人吃一样的东西？ 但是瑞亲王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甚至还要赔笑道：“是啊，不用特别准备什么的。” 看着闻铮海都快要扭曲的脸，瑞亲王心里痛快了许多。 皇上将今年秋收的事儿交给瑞亲王，他自然不可能一点功课都不做。 除了看了近几年京畿附近的秋收情况之外，他也找人了解了一下司农司的闻铮海。 通过了解，就已经知道这是个好大喜功，根本不愿意踏实做事的人。 不过瑞亲王也没有因为别人的评价就真的给他下结论，而是准备先看看他的表现再下结论。 不得不说，如今看来，有些评价也不是空穴来风，闻铮海这人着实有不少问题。 虽说人无完人，他也算不得有多大的过错。 但是司农司位置特殊，更关系到全国农业的问题，这可是国之基本啊！ 这个位置，就该有个踏实肯干、事必躬亲的人来坐才对。 闻铮海不知道瑞亲王心里已经起了要将他撸下去换别人的打算，还在心里纠结晚饭和住宿的问题。 至于庆远媳妇做饭的水平，怎么说呢，得看跟谁比了。 跟叶大嫂比自然是差远了。 可若是跟叶娟儿比，那都能被称为大厨了。 客观来说，做出来就是普通的家常菜的味道。 难吃肯定是不难吃的，但若说有多好吃，倒是也说不上。 一听说自己不用给瑞亲王准备晚饭，庆远媳妇的一颗心也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她数了数闻铮海和他手下的人数，等于要多做七个人的晚饭，倒也算不得太为难。 叶老太太还紧跟着补充道：“庆远媳妇，今天临时增加了好多人，给你添麻烦了。 “你先做着，回头我补钱给你。” “大娘，你这话说的可就外道了，不就多几个人的饭菜么，又不费什么事。 “您要是为这多给我钱，那不是打我的脸么！” 瑞亲王则补充道：“倒也不用多做太多，老太太和几个孩子都跟着我一起吃。” “是，王爷，民妇知道了。”庆远媳妇说完就转身回灶间继续做饭去了。 她刚才那话说得倒也没错，毕竟做的都是大锅饭，多几个人就多加些食材进去呗！ 只要锅里能炒得开，做几人份儿都没问题。 院子里的闻铮海见状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村姑一看就不行，她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要是最后就端上来一锅乱炖，那他宁愿饿死也绝对不会吃一口的。 瑞亲王才懒得管他吃不吃呢，此时已经有禁卫带着做好的饭菜从丰乐县回来了。 饭菜都放在有热水保温的食盒中，一路还有人在马车内烧水换水。 所以从丰乐县城一路送到榕溪村的叶家，取出来的时候饭菜也都还是热的。 其他人看得啧啧称奇，也算是跟着开了眼，长见识了。 以后出去跟别人说起来都多了一项谈资。 瑞亲王见手下已经将饭菜都在西屋桌上摆好，便招呼叶老太太和孩子们一起进屋吃饭。 叶老太太和叶家兄弟五个在瑞亲王面前都很拘谨，瑞亲王没碰过的菜，他们连筷子都不敢往里伸。 幸亏桌上还有晴天在，她开始努力给每个人夹菜。 “奶奶，你吃个鸡腿吧！ “大哥，你不是爱吃鸡翅膀么！ “…… “年年哥哥，给你最爱吃的鸡胸肉。” 晴天几筷子下去，几乎直接把一只烧鸡都分给叶家人了，盘子里只剩下鸡脖子和爪子这种地方了。 叶老太太看得心都提起来了。 但是鸡肉都已经被晴天放在他们每个人的碗里了，现在放回去好像也不合适吧？ 几个孩子也不敢吃，都用眼角余光去瞟瑞亲王的表情。 瑞亲王则十分和气地道：“大家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夹。 “不然晴天一个人照顾这么多人，她可要忙不过来了。” 见瑞亲王一点儿也不凶，说话也很平易近人，大家这才开始吃起碗里的鸡肉来。 很多时候，吃饭似乎是最容易拉近彼此关系的一件事。 碗里的鸡肉吃完之后，孩子们都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也渐渐开始敢自己伸筷子夹菜了。 唯有叶老太太还一直悄悄观察着瑞亲王。 见他非但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甚至在自己吃饭的同时，还一直十分关注晴天那边的情况，会适时帮她夹一些她够不到的菜。 叶老太太见状，心里也算是踏实了许多。 再结合晴天如今都已经被封为公主这件事，可见瑞亲王夫妻是真的很疼这个意外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否则皇上也不可能给晴天如此规格的待遇。 西屋这边吃饭的气氛越来越好，而闻铮海坐在堂屋的桌边，只能看着桌上的饭菜，闻着西屋不断飘出来的香味，违心地说：“你们多吃点儿，我不饿。” 第685章 这不就真出事了么！ 闻铮海今天天不亮就起来，胡乱垫吧了两口点心就去上朝了。 下朝之后本该回家吃早饭的，但是还没吃上，就急着追赶瑞亲王去了。 午饭的时候正在路上，心急火燎的根本没胃口。 所以他赶到榕溪村的时候，就已经很饿了。 原本就盼着回县城饱餐一顿的，结果最后却连晚饭都没吃上。 天黑躺下之后，闻铮海就感觉自己饿得直烧心。 他在炕上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一个劲儿地翻身，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虽说叶老太太还算尊重他这个当官的，给他单独安排睡在叶老四的房间。 但是硬邦邦的炕和叶家的被褥都让他浑身不舒服。 更不要说房间那根本不隔音的木门，对面屋里一帮人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压着一个，跟比赛谁呼噜最响似的。 闻铮海越睡不着越觉得饿，越饿越觉得烦躁，越烦躁越是觉得，无论是对门的呼噜声还是外面的虫鸣鸟叫都像是被放大了一样，吵得人心烦意乱。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觉得小腹越来越涨。 睡前为了充饥而喝下去的水，此时都开始向下汇聚。 一想到叶家在后院的旱厕，闻铮海就不想出去。 但是这种东西，也不是他想忍就能忍住的。 最后他还是不得不从炕上爬起来，披上外衣出门，想了想后院又远又臭的旱厕，他最终还是决定去门外障子根儿下找个地方速战速决。 闻铮海打开院门出去，找了个自认为合适的地方，便解开裤腰带开始放水。 就在他终于觉得舒畅，开始准备提裤子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脚步声，不像是人类走路发出的声音。 闻铮海汗毛倒竖，从小到大听过的鬼故事在一瞬间统统涌上心头。 还不等他想起都听说过那些破解之法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急促起来。 闻铮海直接吓傻了，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他就觉得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直到被这东西从身上踩过去的时候，闻铮海才发现原来是一头大野猪。 但他此时已经顾不得想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野猪了，只生怕野猪转过身再给他来一下子。 “来人啊！救命啊！”闻铮海扯开嗓子大喊，声音在寂静的山村中传出去老远。 最先被吵醒的是村里的狗子，狗子们此起彼伏的叫声，惊醒了都还在梦乡中的村民们。 老叶家虽然没有狗，但是呼救声就近在门口。 而最先听到声音的自然是瑞亲王的禁卫。 但是他们的职责是要保护好瑞亲王和公主，所以起身之后全都围在西厢房的门外和窗外，警戒着外面的一切响动。 至于闻铮海自己带来的那些下人，此时都还睡得呼噜震天呢！ 最后还是叶老二和隔壁的叶庆刚差不多时间起身出门查看，这才发现了院门外狼狈不堪的闻铮海。 他的裤子还没提上来，已经掉到膝盖位置了，趴在地上露着白花花的屁股，屁股上还在冒血，然后哎呦哎呦地呻吟着，着实把叶老二和叶庆刚吓了一跳。 “闻大人，这是咋了？”叶老二第一个冲上去，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也不敢随便动他。 叶庆刚出来的晚一点，手里提了个灯笼，凑近一照，发现闻铮海身上好像还有几个蹄子印儿。 “这是被谁家牲口给踢着了？” “你先看着点儿，我回去叫人。”叶老二叫叶庆刚帮忙看着，自己赶紧回屋把闻铮海的手下叫醒。 几个人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出来一看闻铮海的惨状都被吓清醒了。 闻大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叶家有瑞亲王罩着自然不会有事，但他们几个可是难逃罪责的啊！ 几个人赶紧上前，七手八脚把闻铮海给扶了起来。 “蠢货！”闻铮海就这么光着屁股被扶起来，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们就不会帮我挡一挡么！” 可惜他这话还是说晚了，村里人已经陆续赶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村长王广平都趿拉着鞋跑过来了。 要知道，如今老叶家可是住着一位亲王，一位公主和一位朝廷命官的。 王广平昨晚就压根儿没睡着，生怕出点儿什么事再把自己给撂里头。 他一边快步往老叶家走，一边跟身边其他村民嘟囔道：“我昨晚就总觉得眼皮直跳，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我家里那口子还说我胡思乱想。 “你看怎么样，这不就真出事了么！” “老二啊，这到底是咋……”王广平分开众人钻进去，就看见下身光不出溜的闻铮海，话都没说完就哽住了。 此时闻铮海的手下才终于找回了脑子，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围在了腰间，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他抬回了屋里。 王广平还没从刚才那冲击性的一幕中恢复过来，他一把将正要去请大夫的叶老二抓住，拉着他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老二啊，你跟我说实话，闻大人这到底是咋了？” 王广平语气古怪的连叶老二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村长，你这是啥意思啊？” “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闻大人不好好在屋里睡觉，跑到外面来。 “光个屁股不说，屁股上还有血，你还问我啥意思？ “老二啊，叔当了这么多年村长，也不是啥都没见过的人。 “这要是真有啥事儿，你可不能瞒着叔，得跟叔透个气儿，好让叔有个心理准备啊！” 叶老二越听越迷糊，被王广平凑上来耳语了几句才明白他到底是啥意思。 他吓得后退两步，拉开跟王广平之间的距离，不自在地道：“叔，你想啥呢！ “闻大人刚才都说了，他是出来尿尿的，结果被野猪从后面…… “等会儿，不对，野猪？村里咋会有野猪？ “这是又有野猪下山来了？” 王广平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 闻大人的事儿重要，野猪进村可也不是小事儿。 于是王广平当机立断：“你叫两个人陪你一起去请大夫，我这就组织村里的人去处理野猪。” 第686章 一路上不小心冲撞了什么？ 叶老三很快将古大夫请过来给闻铮海看伤，好在并不算严重，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闻铮海的理智也渐渐回归，想起瑞亲王还住在西屋内，终于不再胡乱喊叫了。 但是闻铮海万万没想到，因为今天晚上这一幕，让榕溪村以及周围村落都流传着他龙阳之癖的故事，甚至发展出了许多不同的版本。 而另外一方的身份则从龙溪村的村民一直到山中的精怪鬼魅，几乎涵盖了所有已知和未知的物种。 上过药之后，趴在炕上的闻铮海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觉得自己昨晚就不该抹不开面子。 管他瑞亲王留不留在这里呢，自己就该直接带人回丰乐县才对。 这个榕溪村真是见鬼了，简直是跟自己犯冲。 这次过来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不说，也没能给瑞亲王留下一个好印象，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归想，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这一折腾，大半夜都快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闯进村里的野猪也终于被村里人给抓住了。 大家伙都十分高兴。 这马上就要到秋收的时候了，家家户户肚子里的油水本身就不多了。 野猪肉虽然比不得家猪好吃，但是看这头野猪一身肥膘的样子，给大人孩子们打打牙祭、添添油水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大家也都不急着回去睡觉了，干脆直接就地把野猪给杀了，通知全村各家各户去晒谷场分野猪肉。 瑞亲王起身之后，听说了这件事，还特意过来看了看热闹。 “村里每次抓到野猪都大家一起分么？”瑞亲王饶有兴致地问。 王广平忙道：“其实村里一共也没打到过几头野猪，最开始都是因为叶家老大心善，他打死的野猪，让我分给村里大家一起吃。 “后来倒像是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似的。 “不过我会给参加狩猎的人多分一些，肉的位置也会好一些。 “人家要不要是一回事，但我这个当村长的如果不这样做，时间长了，谁还冲在前面为村里的事儿出头呢，您说是不是？” 王广平说着说着，把瑞亲王的身份都给忘了，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感觉不对。 瑞亲王问话，自己就该恭恭敬敬地回答才对，这么随随便便的是什么态度。 王广平紧张得小腿肚子都开始转筋，差点儿就直接跪下去请罪了。 瑞亲王却丝毫没觉得他态度不够恭敬，还十分赞许地点点头道：“你们村里这个法子挺好，既让出力的人得到了实惠，也让村里人能都跟着沾沾光。 “依本王看，还是很值得推广开来，让别的村长都跟着好生学学的。” 王广平一听这话，激动得身子都开始跟着腿一起抖，脑子里都像是炸开了烟花一般。 瑞亲王居然表扬自己了，这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王广平心想，等瑞亲王离开之后，自己得赶紧买些香烛冥纸去一趟祖坟，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家的列祖列宗。 瑞亲王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村民分野猪肉，然后对王广平道：“本王今天就要回去了，老叶家的人和他家的庄稼，还劳烦王村长平时多费费心，帮着照看一二。” “不敢当王爷劳烦二字，这本来就是我这个做村长的分内之事，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回村待了一天就又要回去，晴天有点舍不得叶老太太和哥哥们。 瑞亲王只好哄她道：“秋收之后，哥哥们就要去京城的书院读书了。 “所以爹得赶紧回去，帮他们找个合适的书院。 “不然到时候没有书院要他们的话，哥哥们可就没法儿去京城读书了。” 一听是跟读书有关的大事，晴天毫不犹豫地说：“那咱们快回去吧！得给哥哥们找个好书院才行。” 于是瑞亲王便跟来是一样，亲自骑马带着晴天，一路快马加鞭，赶在午饭之前就回到了瑞亲王府。 叶大嫂此时还住在王府没有离开，之前是因为叛贼的余党尚未被完全抓获，后来则是被瑞亲王妃硬留下的。 “晴天走的时候你还在王府，倘若她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走了，孩子哭闹可怎么办？ “王府这边什么都不缺，游娘子还是再多住几日吧！” 叶大嫂虽然不觉得晴天回家看不到自己就会哭闹，毕竟自己也只是回岑府，又不是去什么山高路远见不到面的地方。 可瑞亲王妃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她也只得先将岑老和游彬送回岑府，自己则继续住在王府中。 不过当天晚上，叶大嫂却无比庆幸自己选择留在了瑞亲王府。 晴天自打回到王府，就稍微有些精神不振。 瑞亲王妃还以为她是来回折腾累着了，便赶紧叫后厨准备了一些热乎的饭菜，看着晴天吃过，便让她尽快去休息一下。 晴天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等叶大嫂晚上从酒楼回到王府，去看晴天的时候，却发现孩子已经烧得浑身滚烫，叫都叫不醒了。 碧蕊都快吓死了，连声道：“这、怎么会这样，奴婢不久之前进屋查看的时候，公主都还是好好地，丝毫没有发烧发热，这……” 瑞亲王妃又气又怕，听了这话登时怒道：“行了，现在说这下还有什么用！ “再说了，什么叫之前都好好的？ “定是你没仔细观察！都烧成这样了，难道你想说她这体温是一个旱地拔葱窜起来的么？ “若不是游娘子发现不对，晴天还不知道要烧多久、要难受多久。” 碧蕊此时真是百口莫辩，她真的有好好照看晴天，每隔一会儿就会进来看看，甚至还会帮晴天掖掖被角什么的。 她敢发誓，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之前，晴天都还是好好的，睡得十分安稳。 别说是发高烧了，额头上就连汗珠子都没有一个。 但是瑞琴王妃说的也有道理，怎么会有人突然间从什么事都没有，一下子变成高烧昏厥呢？ 难不成是因为瑞亲王带着晴天出门，这一路上不小心冲撞了什么？ 第687章 要不说还得是你觉悟高呢！ 关外，长白山。 叶老大站在一个山头上朝远处眺望。 程老板蹲在他身边不远处休息。 还有十几个大汉围绕在他们周围，全都席地而坐。 有人正捧着水囊喝水，有人则直接掏出褡裢里面的干粮吃了起来。 在他们身边的树上，拴着十几头骡子，身上全都驮着许多东西，足见他们这一趟收获颇丰。 叶老大分辨了一会儿方位，指着西边对身边的程老板道：“老程，我家原来就在那边，辉南县。 “之前因为天气不好，又遇到地龙翻身，整个儿村子都遭了灾，大家都不得不拖家带口地出来逃荒。 “我家那个村子算是运气好的，后来逃荒路上才听说，有些村子整个儿被翻到地底下去了，一个逃出来的都没有。 “也不知道现在辉南县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人回去继续生活。” 叶家所在的村子虽说相对受灾较轻，但也是房倒屋塌，死伤不少。 当时叶家兄弟四人在确保家人全部安全之后，还曾经去帮忙救人。 所以那场浩劫，着实在叶老大心里还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这次来长白山弄山货，离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越来越近，让他也忍不住有些情绪翻涌。 程老板闻言也朝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其实除了密实的森林，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叶老大的情绪，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嗐，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嘛！ “要不是你们老家遭了灾，不得不回京城老家寻亲，日子也不可能过得这么好，咱哥俩也不可能认识，对不对？” 叶老大一想也对，别的倒也算了，若不是出去逃荒，他们压根儿也没有机会收养晴天。 一想到晴天，叶老大顿时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他这次在长白山里找到了不找灵芝，拿回去足够给晴天配药吃好几年了 不过刚想完，他又立刻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晴天怎么可能一直需要吃药，吃一段时间把身体底子补好，以后就会一直健健康康的，不会再生病了。 叶老大正想着呢，他们雇来的本地向导老陈头突然走过来道：”程老板，叶老板，今天山里怕是要变天了，咱们得抓紧下山找个地方投宿了。” 老陈头是程老板在长白山脚下一个村子里雇的，这两个月一直给他们做向导，对天气的预测向来很准。 所以程老板和叶老大听了他的话就立刻对其他人道：“大家抓紧吃饭休息，一刻钟之后咱们便准备下山。” 他俩趁这个时候也赶紧吃了点东西。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天气真的这么快就起了变化，一张饼子还没吃完，大家就已经开始觉得，刮在身上的风越来越冷了。 叶老大加快速度，几下把饼子都塞进嘴里，然后猛灌了几口水，便起身开始检查骡子背上驮着的东西，把一些绳子松了的重新捆结实。 平时天好的时候可能还无所谓，但是一旦变天，急着赶路，这种没捆结实的货物就很容易会松脱掉落。 如此一来，不但会拖慢行程，有时候还会造成货物的损伤进而损失钱财。 陆续有吃饱了的人上前加入，帮他一起弄了起来。 把所有东西都捆结实之后，大家也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天气的变化，吹在脸上的风已经像小刀子一样了。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老陈头提醒的太晚了。 而是长白山上的气候原本就变化得格外迅速。 叶老大还算稍微有些经验，程老板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长白山，刚开始那阵儿可没少为此吃苦头。 不过大家现在已经比一开始熟练，也习惯许多了。 程老板清点了一遍人数和骡子，然后便跟往常一样，他跟老陈头在前面带路，叶老大负责殿后，开始下山。 还没走到半山腰，天空就飘起了雪花。 刚开始雪还算大，但是没多久，雪片就变得又大又密，甚至都已经开始影响众人的视线了。 不多时，后面的人都已经看不清前面人的后背了。 老陈头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铜铃，走几步就摇晃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后面的人听着声音跟上，不要掉队。 大家牵着骡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 随着雪越下越大，地面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渐渐没过了大家的脚面。 老陈头叫停了队伍，让大家抓紧时间换上最厚的靴子，不然再这么走下去，脚很容易被冻伤的。 叶老大也从行李里掏出晴天给自己买的皮靴换上。 一直在队伍最后跟叶老大并排而行的邓尚伟看到他这双靴子，眼睛都直了，直接上手摸了一下道：“叶壮士，您这靴子可真好啊！ “这一双得花了不少钱吧？ “啧啧，这皮毛油光水滑的，做工又这样好，有钱怕是都未必能买得到。” 叶老大换好鞋子，脚上顿时不觉得冷了。 即便踩在雪地里，厚厚的鞋底和扎实的皮毛也将所有的寒冷都阻隔在了外面。 听到邓尚伟这么问，他笑着说：“那当然了，这可是熊皮做的靴子，最是厚实不过了。” “熊皮？难怪呢！”邓尚伟大叫，“叶壮士，你可真舍得啊！” “嗐，你看我像是那种舍得花这种钱的人么？还不都是我闺女，担心我冻着，非要给我买的。”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叶老大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虽说一起出来了这么久，邓尚伟早就习惯叶老大这种时不时就要秀一下闺女的行为。 但今天却还是被叶老大给装到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有贴心小棉袄了。”邓尚伟酸得不行，“等这次回去分了钱，我也赶紧讨个媳妇，让她给我生个大闺女！” 叶老大闻言嘿嘿一笑，把之前穿的棉靴好好地收起来，装作不经意地道：“其实不光是皮靴，这双棉靴也是我闺女给我买的。” 邓尚伟气得一拳捶在叶老大肩膀上。 “差不多得了啊，再这样下去，等这次回到京城，大家都想去你家抢闺女了。” 前面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道：“邓尚伟，你一个光棍汉抢人家小闺女回去干啥？ “倒是我们这样家里有儿子的，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福分，跟叶壮士结个亲家啊？” “哎呦，还嫌弃我是光棍汉。”邓尚伟道，“你这才是更痴心妄想，当心叶壮士揍你。” 那人听得叶老大果然没回话，便知道自己这玩笑开得有点儿过头，顿时十分识趣，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大家全都换好鞋，添了衣物之后，队伍便继续下山。 此时的天气还没到特别冷的时候，都还没上冻。 所以刚开始下雪的时候，落在地面上的雪花很快就融化了。 但是随着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这才不再继续融化。 但最开始融化的雪花已经将山路弄得有些潮湿泥泞，随着积雪增加，下面开始结冰，走在上面必须格外小心，否则很容易滑倒。 好在叶老大对此颇有经验，早就找人做了十几副脚扎子，用皮子绑在鞋底，每次走路，上面的钉子都会扎进地里，这样就不会打滑了。 程老板一开始还不明白这玩意儿的意义，倒是向导老陈头第一次看到就夸叶老大有经验。 此时果然就派上用场了。 如此一来，虽然大家走的有些慢，但至少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但是人虽然有脚扎子用，骡子却没有。 走着走着，后面的一只骡子突然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绳子猛然崩断，骡子背上的包袱应声落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叶老大一看眼睛都红了，那包袱了可是他给晴天采的灵芝。 他想都没想就合身扑了过去，抱住了滚下去的包袱，但是人也控制不住落势，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叶老大只能努力把身子团起来，一手搂着包袱，一手护着脑袋，剩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此时地面积雪很厚，所以他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阻碍，直接滚到了坡底，撞到一棵树上才算停了下来。 叶老大被撞得五脏六腑都跟移位了似的，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能听到山坡上的人不断地呼喊他，但是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老大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他先冲上面大喊几声当做回应，表示自己还活着。 然后叶老大头晕眼花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脚踝好像也扭伤了，稍微一用力就钻心地疼。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好在被他一直搂在怀里的包袱没事儿，总算是把灵芝给保住了，不然可真是太亏了。 叶老大原本还打算想法子看看怎么爬上去，稍微活动了一下脚踝，发现伤的还挺严重，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如此一来也可以彻底断了这个念想了。 叶老大环顾四周，发现离自己不远处就是一条河。 他此时又不免有些庆幸，幸亏刚才那棵树挡住了他，不然若是一路滚进河里，浑身湿透出来，他怕是就要冻死在这山里了。 此时坡上又传来了程老板的喊声：“人没事儿吧？我叫人放绳子下去，把你拉上来。” “我脚扭了，怕是爬不上去了。”叶老大双手拢在嘴边也朝着上面大喊。 “那怎么办啊？”程老板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此时周围一片白雪茫茫，山坡上的众人也有些不知所措，纷纷看向了程老板。 程老板则将目光投向了向导老陈头。 “陈叔，你看这可咋办啊？” 老陈头砸吧砸吧嘴。 说实话，若是按照惯常的做法，像叶老大这样掉下去还受伤的人，肯定会被队伍毫不留情的抛弃，让他一人在山下自生自灭了。 但是他已经跟着这支队伍两个来月了，通过日常的观察和了解，他觉得虽然都喊程老板和叶壮士，但无论是大家还是程老板自己，都反倒对叶老大更加尊重和重视。 老陈头虽然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却晓得自己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但是眼下这情况，他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憋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主意道：“要不，咱们扎个木排放下去，让叶壮士坐在木排上，顺着下面那条河一路飘下去如何？” “这能行么？”程老板第一个提出了疑问。 老陈头挠挠脖子道：“如今积雪这么厚，山坡又比较陡峭，主要是叶壮士还受了伤，咱们很难安全把人救上来。 “我虽然没走过下面这条河的水路，但是它的下游的确是在山脚下的。 “我们本地管这下面叫夹皮沟，两侧都是山崖，也没什么东西，所以平时根本不会有人上这边来的。 “但是顺流而下，应该还是可以顺利到达山脚下的。” 程老板想了想，再看看依旧下得很大的雪，知道眼下这情况已经不允许自己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于是他跟坡下的叶老大喊了几句话，将老陈头的意见告诉他，然后问他有什么想法。 叶老大想了想，觉得这法子虽然也有些风险，但已经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了。 于是他便朝着上面大喊：“好，我知道了，我相信陈叔的判断，就这么办吧，你们尽快帮我扎个木排，顺着坡上的积雪滑下来就行！” 虽然听得叶老大的声音还算洪亮有底气，但是程老板却还是放心不下。 他先指挥众人原地砍树，很快就扎好了一个木排。 然后他朝邓尚伟招招手。 “老邓，你过来。 “我还是不放心让叶老大自己，这样，你们弄个绳子，把我也放下去。 “然后你替我带队，咱们到山下汇合。” 听了这话，向导老陈头越发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感觉，这个队伍里的主心骨果然就是叶老大没错。 除了向导老陈头，其他人都知道叶老大不但跟秦府有关系，如今还跟瑞亲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大家谁也不希望他出什么问题。 但是邓尚伟还是道：“程老板，依我看还是您继续带队，我下去陪叶壮士便是。” 谁知平时一直比较好说话的程老板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格外地坚持，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其他人只知道叶老大如今跟瑞亲王府扯上了关系。 但只有程老板自己知道，当初雇他到关外找孩子的，便是瑞亲王府的人。 如今孩子在叶老大家找到了，这里面的关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更不要说临出发之前，瑞亲王府还来人给了他一份银子，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叶老大。 所以对程老板来说，照顾好叶老大这件事，才是他此番行程的最主要任务。 大家劝不动程老板，只好取出绳子，捆在他的腰间，准备将他先放下去，然后再把木排顺下去，这样他还能帮着接应一下。 而叶老大此时早已经爬起来，将包袱捆在背上，一瘸一拐地朝着河边走去，想要看看下游的情况是否适合放排飘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障碍。 但是当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河边的时候，突然被一阵亮光晃到了眼睛。 叶老大刚开始还以为是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的亮光。 他被晃得眯起了眼睛，但是很快就发现不对。 这亮光并不是白色的，而是金色的。 他定睛朝亮光的源头看过去，然后就发现，清浅的河水里竟然闪着点点金光。 叶老大想要凑近去看，却又怕自己不小心摔进河里，于是便干脆跪在了河边的积雪里，然后凑近水面细细去看。 这里的河水清澈见底，所以连下面的砂石都清晰可见。 而那些砂石之中，竟然混着许多金沙。 叶老大一时间也分不清这究竟是金色的沙子，还是沙子里混了金子？ 他也是听过淘金人的传说的。 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金子居然就这样明晃晃地混在沙子里，晃得人心都乱颤。 叶老大此时都想立刻跳下去开始捡金子了！ 好在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的欲望，金子再好再多也得有命带回去才是自己的。 即便是为了金子，死在这里也不值当的。 但虽然控制住了跳进河里捞金子的冲动，叶老大还是开始考虑其他办法。 若是做个趁手的工具，是不是就可以不下水便能捞到金子呢？ 叶老大这边还没想好能用什么东西做这个工具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程老板的呼喊声。 “叶壮士，你在哪儿呢？你脚有伤，可别乱走啊！” “程老板，你怎么下来了？”叶老大惊讶不已，但是却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冲他那个方向喊道，“我在这边，你快过来！” 程老板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叶老大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赶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跪在河边做什么，多冷啊，小心掉下去。 “你这是渴了想喝水么？我带了水囊下来……” 程老板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叶老大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水里有什么东西。 叶老大招呼他：“你快来看！我发现好东西了！” “什么东西能比你身体还……”程老板一边唠叨一边顺着叶老大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顿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戛然而止。 “这、这是……”程老板看着眼前闪着点点金光的河水，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不容易从眼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程老板神情复杂地扭头看向了叶老大。 这人到底是傻还是大智若愚？ 这河底的可是金沙啊！河水里能有这么多金沙，说明周围肯定有一座很大的金矿。 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就算是亲父子兄弟，也都是足以反目和互相残杀的了，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叫我过来看么？ 程老板表面上像是被惊呆了，其实心里早已经思绪翻涌。 看着叶老大，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就这么直接叫我过来，你就不怕我看到之后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儿么？” 若是搁在平时，程老板可能是打不过叶老大的。 但是叶老大此时受了伤，肯定不是程老板的对手。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如果真的是我看人看走了眼，那我也认了。” 程老板一肚子的话，就被叶老大如此轻描淡写地给堵回去了，堵得他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你这人可真是……” 叶老大紧接着补充道：“但是我也把话说在前面，咱们队伍里，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这么信任的。 “这件事最好还是只有咱俩知道比较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否则黄金迷人眼，在这深山老林里，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有那个老陈头，也不能让他知道。 “不然万一他直接叫人过来，咱们这一行人根本没法儿活着走出长白山了。” 程老板听到这里，抬手抹了把脸，心想行吧，至少还算是有防人之心，看来不是真傻。 “你既然这么信得过我老程，你也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这份信任的。 “这件事咱俩谁都不要往外说，就烂在肚子里，等明年开春之后，山里没那么冷了，咱俩再……” 程老板本来想说等明年开春之后，两个人再单独过来淘金。 不料叶老大却道：“老程，你糊涂啊！ “发现这么大一座金矿，咱们回去得立刻上报朝廷啊！” 叶老大说着还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你没有父辈祖辈那样的本事，只能开个武馆度日。 “你还说你爹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总归还是有遗憾的。 “你也一直想干点儿什么大名堂出来，让你爹也为你骄傲一把。 “等咱们回京之后，把这个消息上报给朝廷，那可就是立了大功，皇上肯定是要论功行赏的。 “到时候你爹还能有啥遗憾？还不得以你为豪啊？” 程老板沉默良久，一把拍在叶老大的肩膀上：“要不说还得是你觉悟高呢！” 第688章 无缘无故的高烧 瑞亲王府，晴天到家后突然发起高烧来。 瑞亲王妃看着晴天烧得通红滚热的小脸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忍不住埋怨起瑞亲王来。 “如今天气渐凉，王爷明明都带了马车，怎么一来一回还都带着孩子骑马呢！ “回来就发烧了，肯定是吹风着凉了。” 瑞亲王自己此时也后悔不已，被失落了一顿也没有反驳，只默默地守在晴天床头。 而一旁的叶大嫂此时想的却更多一些。 晴天上一次这样突然发烧，还是叶老大在山里遇到老虎的那一回。 如今叶老大身在关外的山里，晴天突然高烧，该不会是他出了什么危险吧？ 叶大嫂一边担心着孩子，一边还记挂着叶老大的安危，一颗心简直要被劈成两半儿。 而瑞亲王府的大夫，一不小心看到瑞亲王妃指责瑞亲王的画面，也是被吓得不轻。 而当他给晴天诊脉之后，越发陷入了更大的纠结和困惑之中。 晴天浑身高热，嘴唇都已经干得发白了，明显是高烧不退的模样。 但是诊脉却什么都诊不出来。 晴天的脉象，除了身体底子有点儿亏虚之外，实在没有其他问题了。 大夫接连换了两次手，急得额头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虽说晴天早就已经是瑞亲王府的小主子了，但她如今的身份已经更进一步，是皇上亲封的公主了。 更何况瑞亲王和瑞亲王妃还在紧紧地注视着他。 大夫也觉得压力很大，最后干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医术不精，还望王爷恕罪。” 瑞亲王一听这话，实在坐不住了，猛地起身道：“来人，备马，本王要入宫找皇兄讨个御医来给晴天看看。” 大夫闻言羞愧不已，但是也悄悄松了口气。 比起自己的名声，还是公主的身体更加重要。 万一耽误了病情，可不是他一个小大夫能担待得起的。 瑞亲王快马加鞭地赶到皇宫，眼瞅着宫里都要落钥了，他抢在最后一刻冲了进去。 大晚上的闯进宫中，虽说只有瑞亲王自己，连个随从侍卫都没带，还是将宫中禁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团团将他围住。 毕竟大长公主的事儿这才过去没几天，大家的精神都还是紧绷的。 个别心理素质不过硬的，甚至连腰间佩剑都抽出来了。 瑞亲王举起皇上之前给他的腰牌道：“本王有急事求见皇兄，你们速去禀报，本王就在这里等着。” 禁卫们见瑞亲王除了突然纵马闯入正在关闭的宫门之外，的确没有其他越矩的行为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领队之人行了个礼道：“多有得罪，还望瑞亲王恕罪，下官这就去帮您通传。” 皇上今晚没什么事，早早便去了容妃宫中。 容妃大喜过望。 要知道，从准备中秋家宴到后来大长公主闹事这么长时间，皇上都还没来过后宫呢！ 她如今这可算是头一份儿的恩宠了！ 一想到明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其他人可能会露出的嫉妒嘴脸，容妃就觉得心情越发舒畅，脸上的笑容都更甜美了几分。 见她这样热情，皇上也挺受用。 两个人正在榻上卿卿我我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汪维的声音。 “皇上，瑞亲王入宫，说有要事求见皇上。” 容妃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心里暗骂了一句狗东西。 居然在这个时候打扰皇上和自己。 但是皇上一听这话，立刻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辰。 看完他便起身将容妃一个人丢在榻上道：“老七这么晚突然入宫，肯定是有要紧事，朕去看一看。” 容妃心里都快被气死了，表面上却还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她起身取来披风，亲自帮皇上系好，柔声道：“如今早晚风凉，皇上可千万要注意保重龙体，不然臣妾要担心得夜夜难以安眠了。” 但皇上此时满心想的却都是，大长公主的事儿还没完全处理好，京中该不会又出什么大事了吧？ 所以系好披风之后，他就没有任何回应地快步离开容妃宫中。 容妃站在门口目送皇上远去的背影，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给捏碎了。 这下可好了，都不用到明天早晨，今天晚上这件事就得在宫里传开了。 她都已经能够想象，明天早晨去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那些人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会如何来嘲笑自己。 想到这里，容妃简直都想直接称病躲几天算了。 可转念一想，就算称病不去请安，那些人也肯定会借着探病的机会过来奚落自己。 反倒不如去请安，至少还有皇后在上面压着，这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瑞亲王着急地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汪维的身影。 “快，赶紧带本王去见皇兄！”不等汪维上前行礼，瑞亲王就已经等不及地说。 汪维见他焦急的神色，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将人带去面见皇上。 他不敢随便询问，但一路上心里都在揣度。 之前瑞亲王得知大长公主要造反的时候，神色都没有现在这般紧张和焦急。 所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着想着就来到了殿门口，瑞亲王丢下他快步就冲了进去。 “皇兄，晴天高烧不退，府中的大夫束手无策，求您赶紧派个御医过去看看！” 汪维正抬脚进门准备跟上去呢，听到这话，脚底下一绊，差点儿在皇上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合着瑞亲王大晚上的直闯宫门，把皇上从容妃娘娘宫中叫回来，就是为了给晴天请大夫看病啊？ 当然，也不是说给晴天请大夫看病这件事不重要，只不过…… 汪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他心里默默地想，等容妃娘娘知道缘故之后，怕是要被气疯了。 皇上却丝毫不觉得这是小事，闻言立刻道：“汪维，赶紧看看太医院今日是谁当值，有没有擅长小方脉的御医。 “没有的话便叫人速去他们家中找人。”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汪维往外走的时候，还听到皇上关切地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烧了？是不是下人照顾得不仔细啊？ “朕已经叫人在着手准备公主府了，到时候让皇后从宫中安排一些得力的人手过去。” 瑞亲王却只能挠头道：“可能是我带她骑马把孩子给吹着了……” 皇上：“……” 被狠狠训了一顿之后，瑞亲王才总算从宫中脱身。 这还是皇上看在晴天生病的份儿上，让他赶紧回家陪着孩子，这才尽快放过他。 瑞亲王回到家的时候，御医已经到了，正在给晴天诊脉。 这位御医瑞亲王并不认识，看着她年纪不大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不太信任。 但是叶大嫂却是跟她打过交道的。 之前秦鹤轩便请过应佳敏来帮晴天看病。 “应御医，晴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叶大嫂见应佳敏半天不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应佳敏细细诊脉之后道：“从脉象上看问题不大，公主身体的底子也比我之前给她诊脉的时候有所好转。” 叶大嫂赶紧道：“我们一直按照您给的方子给孩子配药吃呢！ “虽说上次配药没有加入灵芝，但是吃了一阵子，我感觉效果还是挺好的。” “没加灵芝？”应佳敏听了一愣，在心里大概算了算时间，惊讶道，“若是没加灵芝，那这药效算是发挥得很不错了。” 叶大嫂正要再说什么，突然间一顿。 当初给晴天配药的事儿，是被秦鹤轩给揽过去了。 秦鹤轩说没加灵芝，她居然就真信了。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秦鹤轩对晴天那么好，什么怀表、玉佩都说给就给，怎么可能放着明明可以提升效果的法子而不用呢！ 想到这里，叶大嫂道：“以我家当初的条件，的确是用不起灵芝的。 “但那会儿是秦小少爷帮晴天配的药，想来应该是偷偷给加了的。 “您今天若是不说，我居然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瑞亲王妃在旁边听到这话，见叶大嫂一脸的不好意思，直接道：“这有什么的，鹤轩本就是晴天的哥哥，这都是他该做的。”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瑞亲王妃心里想的却是，回头得好生给秦鹤轩备一份谢礼。 要知道，秦鹤轩当时可不知道晴天会是他的姨表妹。 但是不得不说，血缘的力量实在是很强大，能让秦夫人和秦鹤轩都能在看到晴天的第一眼就十分喜欢她。 瑞亲王妃简直都不敢想，如果当初没有在半路遇到妹妹，逃荒这一路上晴天还要多吃多少苦头。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瑞亲王已经按捺不住地问：“应大夫，晴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应佳敏道：“小孩子高烧有很多原因，像公主这样从脉象上查不出问题的也不在少数。 “小孩子不如成人强壮，所以更加容易外邪入侵。 “微臣先给公主开一剂宁神安心的药，吃上看看效果。” 屋内众人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想法截然不同。 叶大嫂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越发担心起远在关外的叶老大来。 瑞亲王则先是松了一口气，晴天不是因为他带着骑马才发烧的，但是紧接着却又更加担心起来。 应佳敏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瑞亲王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而且瑞亲王也知道，民间一直都有这种说法，小孩子神魂不稳，容易受到冲撞，从而得一些找不出缘故的毛病。 看来晴天这次高烧，说不定真是被什么给冲撞了。 想到这里，瑞亲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从哪个寺中请一位大师回来给晴天看一看。 瑞亲王妃此时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她坐在床边，看着晴天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张的小嘴和被烧得发红的脸，别提有多心疼了，只恨不得自己能以身代之。 应佳敏开好药方交给瑞亲王。 瑞亲王命人速去抓药煎药，不可耽搁。 瑞亲王妃则道：“应御医，这么晚将您请过来实在是打扰了。 “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房间，您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先在王府暂时休息一晚。” 应佳敏明白瑞亲王妃这是怕自己走后晴天的情况再有什么反复，于是道：“王妃放心，皇上早就下令，让微臣好好照顾公主，必须等公主康复了才能离开。” 等到下人煎好药送上来喂给晴天喝下之后，都已经到后半夜了。 瑞亲王看着一直守在床边的瑞亲王妃和叶大嫂道：“所有人一直这样守着的话，时间长了谁也吃不消。 “你们两个先去休息，今晚我来守着，明天早晨你们再来换我。” 瑞亲王妃和叶大嫂根本不想离开晴天床边半步。 但她们心里也清楚，瑞亲王这话说得有道理。 若是三个人都累病了，就更没办法好好地照顾晴天了。 于是瑞亲王妃点点头道：“听王爷的安排。” 叶大嫂见连瑞亲王妃都这样说了，她就更不敢反对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晴天的房间。 瑞亲王一夜没敢合眼，就一直守在晴天身边。 对回去的瑞亲王妃和叶大嫂而言，这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瑞亲王妃回去之后辗转难眠，干脆起身去小佛堂里诵经直到天明，为晴天祈福。 而叶大嫂更加煎熬，她已经基本能够确定，晴天这回发烧应该跟上次一样，肯定是叶老大遇到了什么危险。 但是她如今连叶老大在哪里都不知道，除了瞎担心之外帮不上一点忙。 叶老大上次命大，及时化险为夷，晴天也很快就好起来了。 但是这一次，万一叶老大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晴天的身体会不会也跟着垮掉？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叶大嫂的一颗心就像是正在被刀绞一般。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如今除了祈祷叶老大和晴天都平安无事之外，她也别无他法了。 “老天爷，求你保佑我的夫君和女儿，若是有什么灾祸，都请降在我身上吧，我愿意替他们承担一切……” 第689章 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晴天生病的时候，叶老大这边的情况也的确很不乐观。 两个人在坡底待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雪停出太阳之后，才将木排放入河中。 然而坐着木排顺流而下这个想法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实际实施起来其实十分困难。 这条河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所以平时很少有人进入，否则也不会空有满地金砂而无人知晓了。 所以叶老大和程老板顺流而下的这一段路程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停下来调整或是休整的地方，只能被动地被河水冲下去。 前半段路勉强还算顺利，但是到了后半段，河道陡然变窄，水也随之湍急起来。 叶老大脚不方便只能坐在木排上，勉强起到一个稳定的作用。 他只要能顾好自己不掉进去，就已经是帮了大忙。 而程老板手中抓着一根儿臂粗细的树枝，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随时需要抵住河道中的大石头来调整木排的方向。 这么急的水流，木排一旦不小心撞上石头，肯定会被撞散架的，到时候他们两个就要掉进冰冷湍急的河水之中了。 但是这个活儿除了要考验程老板的机敏度，对他的臂力和下盘是否稳定，也是个十分巨大的考验。 好几次他都身形不稳，差点儿掉下木排。 幸好每次都被叶老大眼疾手快地给抓住拉了回来。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段水流湍急的地段，随着河道再次变宽，水流也终于平稳和缓下来，河面一眼望过去十分平静，连块石头都看不见。 程老板此时才感觉到浑身酸痛无力，膝盖发软，再也站不住了。 他一屁股坐在木排上，额头上的汗顺势滑落进了眼睛。 程老板赶紧抬手去擦，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就累到脱力，抖个不停，连擦一下汗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 叶老大扯着衣袖帮他擦了擦眼睛和额头上的汗，担心道：“你出了一头汗，可要当心，别受了风寒啊！” 如今众人还在长白山中，一时半会儿可能还走不出去，万一病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外面可能随便吃几副药或者不吃药都能好的毛病，在这种深山老林中都有可能变成要命的大病。 程老板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即便热了一脑袋汗，也不敢摘帽子或是解开围巾，反倒还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些。 木排平稳地顺流而下，程老板忍不住畅想起今后的好生活来。 “你这回这么大的发现，回去上报朝廷之后，皇上肯定会重重赏你的，说不定还能给你安排个什么一官半职的呢！” 叶老大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 “我连字都不识，还一官半职呢！” “不识字又如何，这天底下有多少识字却不明事理的人，还不都照样在做官。 “只要皇上金口一开，谁还敢反对？”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听得程老板这样说，叶老大也不免在心里憧憬了一下。 如果自己当真能做个小官，到时候在晴天面前是不是也更有底气一些？ 但是转念一想，晴天的亲生父母那可是亲王和王妃。 就算能做个小官又如何？ 除非自己能当上皇帝，否则还能大过人家去不成？ 一想到这儿，叶老大刚刚热乎活泛起来的心瞬间就降温了。 叶老大不再胡思乱想，开始看向四周的环境，心想也不知道金矿具体在什么位置，到时候朝廷来开采的时候方不方便。 就在他到处乱看乱想的时候，身下的木排突然一震。 毫无防备的程老板身体猛地向前一冲，眼瞅着就要一头扎进河里去了。 叶老大也顾不得自己的脚伤，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程老板的衣服，用力把人往后一扯。 程老板被他扯了回来。 但是叶老大自己却站立不稳，身子一歪摔进了河水之中。 “叶老大！”程老板大喊一声，立刻就想跳下去救人。 叶老大双手划水，努力让自己的头露出水面，冲程老板大喊：“别下来，你想咱俩一起死在这里吗？ “赶紧去搬救兵，再回来救我！” 程老板被他呵住，站在木排上，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叶老大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么冷的河水，叶老大又能坚持多久？ “放心，我水性好，没事的！” 程老板此时也终于冷静下来，知道叶老大说的没错。 现在跳下去救人，只会让两个人同时面临被冻死的危险，倒不如先去山脚找人求助。 但想归想，看着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叶老大，程老板还是觉得鼻子发酸。 他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双手握紧树枝，再次集中精力注意着河道中的情况。 刚才就是太过大意，木排碰到了水面以下的石头，所以才发生了意外。 叶老大还在等着他带救兵回来。 他现在必须格外小心。 不然万一木排翻了，他自己淹死冻死事小，就没有人知道叶老大还在那边等待救援了！ 不过好在此处已经接近山脚下了，程老板用手里的树枝做桨，拼命地往下划，希望能尽快到山脚下，再找人来救叶老大。 叶老大虽然水性好，但是穿着那么厚的衣服，又拖着伤脚，在这种刺骨的河水中，根本连平时实力的三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 尤其是身上的棉衣，吸满了水变得沉重无比，一个劲儿地把他往水下拽。 叶老大只能脱掉棉衣，尽量减轻负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游到岸边爬了上去。 但是爬上去之后他又立刻后悔了，外面感觉比水里还要冷。 尤其是他现在浑身湿透，山风一吹，冻得他直打摆子。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了，只能无力地躺在岸边的雪地里，盯着蓝色的天空和太阳发呆。 跟昨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今天的天儿特别蓝，太阳特别好。 只可惜太阳也没办法给叶老大提供更多的热度。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感觉蓝天、白云和太阳都在逐渐地远离自己。 “晴天……”叶老大最后呢喃着吐出两个字，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690章 人还有气！还活着！ 程老板坐在木排上，最后一段路程顺利得很。 但是他的心情却焦急得不行，不断用手中的树枝划水，希望可以加快速度。 当他终于到达山脚下的时候，邓尚伟等人立刻一拥而上，准备帮助他们上岸。 但是当他们来到岸边的时候，却发现木排上只有程老板一个人。 程老板也顾不得解释，一边伸出手里的树枝让邓尚伟拉着自己靠岸，一边冲向导大喊：“陈叔，这附近可有什么村子，你赶紧帮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只要人能救回来，钱不是问题！” 老陈头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立刻从一旁树上解下一头骡子，将骡子身上的东西卸下来，自己骑上骡子找人去了。 虽然如此，但是老陈头心里对叶老大还能活着这件事儿，却不怎么乐观。 这样冷的天气，掉进河里了，他自己脚上还有伤，简直就是几个不利因素全都凑齐了。 除非他是什么大罗金仙转世，否则肯定死得透透的了。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说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 毕竟他还要靠着程老板赚钱呢！ 今年带着他们在山里转悠这两个月，赚的钱已经比去年全家一年赚的还多了。 眼下无论叶老大是生是死，他们估计都不会继续在山里逗留，要启程回京城了。 找人去救叶老大，还能让他最后再小赚一笔，今年也算是圆满了。 程老板这边也没一味地只等着老陈头那边，他留下几个人看管东西和骡子，自己便带着另外的人想法子回去找叶老大。 幸亏叶老大落水的地方，已经是下游地势较为开阔和平缓的地方了，所以他们可以沿着岸边，逆流而上地找人。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已经自救上岸的叶老大，远远看过去，他躺在岸边一动不动，胸膛似乎连起伏都没有了。 程老板急得不行，一边喊着叶老大的名字一边冲了过去。 “庆晨，你没事吧？醒醒，你可别吓我啊！” 程老板的声音中都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叶老大身边，先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然后便狠狠地松了口气。 人还有气！ 还活着！ 但是叶老大此时的情况并不算好，他已经浑身滚热地陷入昏迷之中了。 程老板赶紧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先把叶老大这一身湿淋淋都冻出冰碴的衣服脱掉，给他擦干身体之后换上干衣服和鞋子。 然后众人轮流将叶老大背下山去。 好不容易回到山脚下，老陈头已经带着大夫等在那边了。 程老板也顾不得寒暄，立刻招呼道：“快，大夫，赶紧来帮忙看看。” 大夫也是个爽快人，上前伸手直接把脉，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程老板心里一紧，想要开口询问情况，但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根本吐不出来半个字。 最后还是邓尚伟着急地问：“大夫，情况怎么样啊？” 大夫收回诊脉的手，长出了一口气道：“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你们若是想救人，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荒山野岭的连药都没地方煎。” 程老板闻言立刻道：“大夫，您的医馆立刻有地方？我们这就跟您过去。” “有地方倒是有地方……”大夫说着抬头看向杵在自己面前的十几个大汉，“但是我家医馆可住不下这么多人啊！” 老陈头赶紧道：“钱大夫，这个您不用担心，其他人我来安排。” “那就别耽搁时间了，赶紧走吧！” 钱大夫的医馆，就在山脚下一个较大的镇上。 程老板一路跟在叶老大身边直奔医馆，其他的人和事儿全都交给了邓尚伟负责。 老陈头很快便帮他们联系了一个住处。 邓尚伟带着众人跟骡子，便被老陈头安顿进了一个院子。 “这边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其中六间房都有炕，足够们住下了。 “这里前后院的地方也大，你们这些骡子也有地方待。 “院子里有井，你们需要用的话自己打水便是。 “这边有柴，你们可以自己烧炕，我再找人给你们送些干草过来给骡子吃。 “灶间粮油米面都有，你们是自己做饭还是我找个人帮你们做饭？” 老陈头做事十分周到，方方面面都帮众人想到了。 邓尚伟道谢之后说：“劳烦您了，只需送些草料过来即可，其他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现在比不得刚来的时候，大家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如今带着这么多的山货，程老板和叶老大又不在，邓尚伟必须要一切以安全为重，尽量将所有的危险因素都隔绝在外。 叶老大受伤都已经闹得有些人心惶惶了，队伍可经不起再出事了。 另外一边，程老板陪着叶老大来到医馆，大夫开了药交给徒弟去煎药，然后将程老板叫到外间。 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明白才行。 “病人如今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程老板一听这话顿时慌了，抓着大夫的手道：“钱大夫，您行行好，一定要把人救过来啊！ “甭管需要什么上等的药材，您只管给用，钱不是问题，人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钱大夫无奈道：“程老板，您也稍安勿躁。 “我相信若是能把人治好，也没有大夫会故意把人治死的，您说是不是？ “我肯定是会尽全力的，但是有些事情，也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啊！” 程老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其他方面，他都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看着昏迷不醒的叶老大，忍不住道：“你可千万要好起来啊！ “别的不提，你想想叶大嫂和晴天，她们可都还在家里想着你，盼着你呢！ “你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她们娘俩以后可怎么办啊？” 昏迷之中的叶老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了程老板的声音，竟然真的努力张了张嘴，道了声：“渴……” 程老板见状大喜，顾不得他说了什么就先冲出门大喊：“大夫，大夫您快来，人是不是醒了啊？” 钱大夫听了这话也颇为吃惊，药还没喝就醒了么？ 他赶紧过来查看情况，发现叶老大依旧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钱大夫无奈道：“程老板，我知道您心里着急，但是也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床上的叶老大就又喊了声：“水……” 这回不光程老板听见了，钱大夫也听得清清楚楚。 程老板顾不得其他，先问：“能给他喝水么？” 钱大夫惊讶地看着叶老大，上前唤了几声，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奇怪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钱大夫，我问您话呢，能给他点儿水喝么？” 钱大夫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可以先少喂一些水，我已经叫人去熬粥了，等会儿先喂他喝点粥然后再喝药。 “如果今晚热度能退下去，就还有希望，不然可就难了。” 好在叶老大要水喝这件事给了程老板很大的信心，不然听到钱大夫这番话，他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程老板想喂叶老大喝两口水，谁知原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在另外一个人无法配合的情况下，竟然如此艰难。 他试了几次都没能喂进去不说，水还基本都洒叶老大身上了。 程老板见状，赶紧出钱让钱老板帮忙去镇上雇个人来帮忙。 一般来说，医馆跟这些人的关系都比较密切。 这边人刚找好过来，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叔，姓金，人看着十分干净利落。 金叔进门之后，十分娴熟地喂叶老大喝了水。 程老板见状直接拍板：“就你了！” 这边人刚定下来，很快便有人送了粥过来，黄澄澄的小米熬得十分软糯，上面一层厚厚的米油。 一番折腾之后，粥也喂下去了，药也喝完了金叔还把叶老大的身子用温水擦拭了一遍，让他浑身干爽地躺回暖和的被窝里。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程老板总觉得叶老大此时的面色比刚才好多了。 因为钱大夫说今晚是关键，所以程老板便在叶老大的床边守了一晚没敢合眼。 每隔一会儿就伸手去摸摸叶老大的额头，看他的烧有没有退掉。 金叔也没睡，在一旁待着，随时根据需要上前帮忙喂水、翻身、擦身等等。 程老板今天也累得不轻，虽说心里惦记着，但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上的疲劳，后半夜还是趴在炕桌上睡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然后突然被人叫醒：“程老板，你醒醒。” “怎么了？”程老板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出什么事了？” 他还以为是叶老大出了什么问题，赶紧朝他那边看去。 只听金叔在一旁道：“病人退烧了。” 程老板一骨碌爬起来，凑到叶老大身边，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直接摸了一手的汗。 他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反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登时大喜过望。 第691章 一切皆是因果 京城，瑞亲王府。 瑞亲王在晴天床边守了一夜。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在佛前跪了一夜的瑞亲王妃便过来了。 进屋后，她有点不敢靠近床边，离着老远便轻声问：“王爷，晴天的情况如何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瑞亲王就憔悴得不成样子了，眼睛里面全都是红血丝，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 他一直盯着晴天没有挪开过视线，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应佳敏的到来也没能让晴天的情况有所好转。 两幅药都喂下去了，孩子依旧烧得浑身滚热，满脸通红。 于是瑞亲王府上下都陷入了一种无比紧张的氛围之中。 就连皇上都派人来询问晴天的情况。 但是孩子都已经烧了一天一夜，眼瞅着小脸儿都憔悴了。 瑞亲王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皇觉寺请主持大师过来看看！”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原本还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瞬间滑落。 都已经到了开始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的时候了么？ 她心里猛地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悲伤，自己该不会要再次失去这个孩子了吧？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目送瑞亲王离开之后，瑞亲王妃一步步走到床边。 她伸手将晴天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小脸儿。 滚热的触感立刻传了过来。 烧得这样厉害，就算是大人也很难承受，更不要说晴天还只是个孩子。 瑞亲王妃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不断滚落。 “晴天，你快点儿好起来吧！ “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若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这世间若真的留不住你，那就让娘跟着你一起走吧……” 叶大嫂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最后这句话，顿时急了。 她一个健步冲进屋，一把从瑞亲王妃手里抢过晴天，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呢！ “晴天肯定会好起来，肯定会没事的！ “她从小到大，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还不是都坚强地活下来了！ “如今她找到了亲生父母，还被皇上封为了公主。 “日子终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晴天怎么可能会出事。 “她肯定会平平安安的长大，健健康康的过一辈子的！” 瑞亲王府的下人们都被叶大嫂给惊呆了。 毕竟她们也没见过敢从王妃手里抢孩子，还冲着王妃一顿喊的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没听到王妃下令，搞得她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叶大嫂这些话，其实都是她昨晚反复在心里默念，用来安慰自己的话。 全都嚷嚷出来之后，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冒犯的人是瑞亲王妃。 叶大嫂瞬间没了刚才的勇气，开始觉得手脚发软。 她想要跪下请罪，但是怀里还抱着孩子，急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叶大嫂倒不是怕瑞亲王妃因为她口不择言而惩罚她，而是怕他们会把晴天藏起来，以后再也不让她看见了。 这简直比剜她的心还要让她难受。 屋里的时间简直像是突然被静止了一样，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叶大嫂已经快要受不住的时候，瑞亲王妃终于动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叶大嫂面前。 叶大嫂已经做好了自己可能会挨巴掌的准备。 但是瑞亲王妃却只是伸手摸了摸晴天的脸，小声道：“你说得对，晴天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不该那么想，更不该那么说的。 “只要能保佑她一辈子顺遂，就算用我的命去换也行！” 叶大嫂没想到瑞亲王妃不但没生气，反倒还赞成了自己的话。 于是她也小声补了一句：“我也是，只要晴天能好好地，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两个人竟然在这一瞬间达成了共识。 瑞亲王府的下人们更是差点儿没惊掉下巴。 在这一刻，屋里没有什么王妃或是民妇之分。 有的只是两个全心全意替孩子着想的母亲罢了。 经过这件事之后，瑞亲王妃和叶大嫂似乎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上午，两个人都守在晴天床边，喂她喝水、吃药，给她擦身、更衣。 这些事两个人都不愿意假手于人，全都亲力亲为地做着。 叶大嫂做起这些事来自然是驾轻就熟。 但像瑞亲王妃这样的身份，以前哪里做过这些。 叶大嫂便手把手地教她。 亲力亲为地照顾过孩子之后，瑞亲王妃才终于发现，为何自己之前从觉得孩子跟自己不亲。 这哪里是孩子的问题，原因根本就在她自己。 是她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下人去打理，从不自己动手。 此时亲手照顾着孩子，握着她的小脚丫，看着脚心那颗红色的胎记…… 瑞亲王妃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激发了。 她学着叶大嫂的样子，轻轻替晴天按摩着手脚。 看着昏迷中的晴天居然舒展了一下眉头，瑞亲王妃越发坚信，自己就该这样对孩子才对。 晴天之所以跟叶大嫂那么亲，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其中。 想到这里，瑞亲王妃甚至偏头对叶大嫂道：“等这次晴天好了之后，你教教我怎么做她爱吃的疙瘩汤好不好？ “还有其他菜，只要她爱吃，我就想学。” 听说瑞亲王妃居然想要亲自给晴天做饭，叶大嫂的心里也终于觉得释然了许多。 叶大嫂此时才终于发现，她之前一直舍不得晴天，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习惯性会把孩子交给下人照顾。 也许这才是富贵人家该有的样子，别人也都说晴天到了瑞亲王府是去享福的。 但是在叶大嫂看来，却总是会替晴天委屈。 而此时此刻，看到瑞亲王妃的变化，叶大嫂才终于有了一种，自己终于可以放心把晴天交给她的感觉。 而瑞亲王妃也越发确定了叶大嫂对晴天的爱有多么的纯粹。 除了孩子不是她生的，其他就跟亲母女没有任何区别。 瑞亲王府的下人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叶大嫂冲瑞亲王妃嚷嚷之后，两个人之间非但没有出现裂痕，反倒看起来相处得还越来越好了。 这也真是一大奇景了。 另外一边，瑞亲王骑着马，风驰电掣地来到城外皇觉寺，将很少出门的主持敬悟大师请回了瑞亲王府。 瑞亲王进屋也没注意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着急地说：“大师，求您赶紧帮孩子看一看。” 敬悟大师走到床边，看了眼还在发烧的晴天，微微有些吃惊。 他早就听说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知道皇上刚刚封了这位姑娘做公主。 但此时突然看到本人，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此时别人看到的晴天都是满脸通红，但是在敬悟大师眼里，她此时简直是浑身闪着金光。 可能正是因为金光不断外溢，所以才让她高烧不退的。 敬悟大师看了半晌，又询问了晴天的生辰八字，掐算之后道：“公主这样应该不是因为生病，而是有别的缘故……” 瑞亲王听到这里就按捺不住了，着急地问：“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还是有什么邪祟入体？敬悟大师，求求您，救救孩子吧！” 敬悟大师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啊！”瑞亲王妃见状忍不住惊呼出声，哭倒在了叶大嫂的身上。 叶大嫂赶紧伸手扶住了她，但其实自己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瑞亲王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由着孩子继续病下去么？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么？” “阿弥陀佛！”敬悟双手合十道，“公主乃是千金圣体，自有佛祖保佑。 “如今这次突然生病，是她命里必经的一难，也是她自己的因果。 “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不是外力可以随便干预的。 “且不说天底下是否有这种能够改写他人因果的能人异士。 “但要说这因果，是无法彻底消灭的。 “这次解决了，下次只会换个方式再次应验。 “到时候还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应对的，可就说不好了。” 敬悟大师说得有些含糊，但是叶大嫂却听得心里一紧。 她猛地抬头看向敬悟大师，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叶大嫂瞬间明白了，心下暗道，这次等叶老大回来之后，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以后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 哪怕是为了晴天，也绝对不能再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儿了。 瑞亲王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听懂了大师的意思。 如果自己非让他此时插手管这件事，他是可以让晴天此刻好起来的。 但是只要这件事的“因”没有彻底了解，这个“果”最终还是会落到晴天身上，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发烧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瑞亲王也有些颓了。 他双手抱头蹲了下去，声音哽咽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能不能把所有需要承受的都转到我的身上呢？” 敬悟闻言摇了摇头，然后又道：“不过还请瑞亲王、瑞亲王妃放心，公主福泽绵长，这次不出意外应该是可以化险为夷的，二位不必过于着急。” 话虽如此，可这世上为人父母者，哪有看着孩子遭罪还能保持心态平和的。 第692章 归心似箭 关外，长白山脚下。 叶老大虽然高热稍退，但是整个人的状态还是十分差。 他受伤的脚踝肿得老高，寒气入肺导致咳嗽不止。 而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会引发全身的疼痛，尤其是受伤的部位。 钱大夫过来给他诊脉之后道：“幸亏你身体底子好，但凡换个人，今天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你现在虽然退烧了，但是身体的情况太差，今晚很可能会再次反复。 “我给你调整一下药方，先把药吃了，多观察，一旦再烧起来赶紧叫我。 “若是没有再次发烧那就最好了，这几日你必须要好好休息，让身体恢复过来，不可再操劳或是赶路了。” 程老板闻言赶紧道：“好的，钱大夫，您放心，有我看着他呢！” 甭管怎么说，人现在是醒过来了，烧也退了，所以程老板眼下对这个钱大夫还是颇为信任的，对他的要求自然是要不折不扣地遵守。 叶老大虽然很拼，但也不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 他出来奋斗，是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搭进去让家里人伤心的。 加上他此时也的确很不舒服，所以稍微跟程老板探讨了一下回程的问题之后，他便在金叔的帮助下喝了点粥，吃了药又重新睡下了。 看着叶老大睡着了，金叔便对已经十分困倦的程老板道：“您也去歇会儿吧，这边有我看着呢！” 程老板闻言有些犹豫。 昨天这一天折腾下来，程老板也累得不轻，昨晚又在叶老大床边提心吊胆地守了大半夜，的确是又困又累了。 但是钱大夫说叶老大的病情有可能会反复，他又哪里能睡得踏实啊！ “程老板，我经常在钱大夫这边帮忙照顾病人，像你这样的亲朋好友也见得多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叶老板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立刻能好起来的。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可能一直熬下去的。 “万一您再熬病了，岂不是更麻烦了。” 其实金叔这些道理，程老板又如何会不知道呢！ 他只不过是放心不下罢了。 程老板想了想道：“行吧，我回去睡一觉，叫别人过来替我照看。” 虽说回去睡觉了，但是程老板这一觉也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梦。 一下子梦见叶老大出事了，自己扶棺回京，被叶家人的眼泪淹没…… 一下子又梦见叶老大很快就恢复健康，回京后将金矿的事儿上报朝廷，两个人一起入宫接受嘉奖…… 到了后来，各种梦都混杂到了一起，乱七八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梦什么了。 这一觉虽然睡得不踏实，但是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 程老板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好衣服就往医馆赶。 他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钱大夫，叶老大怎么样了？” 钱大夫正在柜台后面配药，闻言道：“又烧起来了……” 程老板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梦，心里慌得不行。 好在钱大夫很快又接着道：“好在不算高烧，只是有些低烧，算不得严重。 “看他如今的情况，已经是恢复得很不错的了。 “这样下去的话，再过个五六天，你们应该就能启程回去了。” 程老板听到这里才终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他都做好要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了。 但是如果真如钱大夫所言，五六天就能启程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在腊月之前回到京城。 腊月之前回去，是出发之前大家计划好的事儿。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出门在外计划不如变化。 但是一旦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要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 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来长白山，就是为了能多赚点钱回去好过个肥年。 所以一开始说好腊月之前回去，也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奔头儿。 白天叶老大醒了之后还在说，这次怕是没办法赶在腊月之前回去了，只能尽量赶在小年儿之前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希望。 程老大想起此时都待在住处休息的众人，若是他们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都要高兴坏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后院叶老大养病的地方，进屋就闻到浓浓的药味。 “怎么这么大的味儿？这是把药碗给打了么？” 之前替程老板过来守着叶老大的人见他来了，起身道：“是钱大夫弄了些外用药，给叶壮士敷在脚踝上了。” 金叔也赶紧起身道：“已经敷了半天，您看，这都已经有些消肿了。” 他说着掀开叶老大脚下的被子，露出他被布条裹着的脚踝。 程老板凑上去看了看，似乎真的比之前消肿了一些。 而且金叔还贴心地把叶老大的伤脚架高了一些。 程老板十分满意地说：“难怪钱老板推荐你，果然是又细心又贴心。 “放心，你好好照顾他，银钱上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金叔听了这话，先是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然后表情变得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程老板心想，这人该不会是要狮子大开口吧？ 金叔搓了搓手，最终还是开口道：“程老板，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可以不要工钱，但是你们走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一起带入关啊？” “你想入关？”程老板有些惊讶地问，“你家不是在镇上吗？” 金叔苦笑着摇摇头道：“媳妇和孩子都病死了，我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 “一个人待在这边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在家就总是会想起媳妇和孩子在的时候，心里也难受得很。 “而且为了给媳妇和孩子治病，家里但凡还值点钱的东西也都卖光了。 “所以我想，与其守着一个空房子熬日子，倒不如换个地方，辛苦干上几年，也好攒点钱给自己养老。” 听了金叔的故事，程老板颇为感动道：“行，那你抽空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就是了！” 第693章 想必叶中候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晴天的烧还没退，但是朝廷这边有关大长公主的案子却已经审清楚了。 大长公主当年出生的那日，旱了三个月的京畿地区终于得降甘霖。 因此，她从出生开始就备受宠爱。 长大后，她非但没有被送去和亲，还挑了个相貌人品都十分不错的驸马留在京中。 先帝也一直对她这个姐姐礼让有加。 但也许正是两代帝王的偏宠，让大长公主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甚至开始插手管起了先帝的后宫。 先皇后便是她第一个看不惯的人，从出身到性格，都曾被她批得一无是处。 尤其是先皇后生嫡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时候，先皇后人没在宫中，而是独自带着下人住在避暑山庄。 大长公主当时就曾向先皇进言，怀疑先皇后偷龙转凤，为保后位调换了孩子。 不然她为何不安分地在宫中生产，偏要跑到那么偏远的避暑山庄去生。 但是先皇跟先皇后感情和睦，彼此之间信任深厚，所以并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谁知大长公主竟然把这件事记了这么多年。 当然，大长公主也不是从那么早之前就开始图谋不轨的。 她开始收买禁卫，想要逼供篡位，还是从太后仙逝开始的。 虽说大长公主一直打心里不喜欢先皇后，但是当先皇和先皇后都离世以后，宫中就不再有跟她平辈的人了，剩下的就都只是小辈了。 这个事实让大长公主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虽说当今圣上也延续了先帝对她的宽容和优待，甚至还多了一份对长辈的尊重在里面。 但是大长公主却还是日渐消沉，食欲不振，睡眠也不好，整个人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大长公主府的人四处求医问药，却依旧不见效，最后病急乱投医地请来了一位江湖术士。 此人拿到大长公主的生辰八字后一番掐算，紧接着面色大变。 然后他让大长公主屏退所有人，关起门来聊了许久。 那天两个人关起门来究竟说了什么，除了大长公主，就再没有别人知道了。 因为当大长公主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个江湖术士已经死在桌边了。 大长公主说他是因为泄露天机所以自尽而亡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从那天开始，大长公主之前的那些毛病还真都好了，整个人再次焕发了自信和激情。 她开始各种谋划，拉拢人手，一切都在为了最后这一天而努力。 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之后，看着起身准备离开的皇上，大长公主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计划挺完美的，不敢说天衣无缝，但也有八九成的把握。 “所以你能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是祖父赐给你的‘萍’字。”皇上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大长公主，“你说，这算不算祖父在冥冥之中还在保佑着大齐皇室的正统血脉呢？” 听说瑞亲王居然是通过衣角和叛军头巾上的‘平’字怀疑到了自己身上，大长公主露出一丝苦笑。 “老七这孩子从小就比你聪明，皇兄之前发现他过目不忘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 “谁成想他这些年一直藏拙，竟害我都忘了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谁能想到，我殚精竭虑地谋划了好几年，最后竟然输在了谁都不会注意的刺绣上面。”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皇上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大长公主看着缓缓关上的牢门，才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她此时甚至都有些恍惚了，自己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就被那江湖术士忽悠了几句，就真敢开始做这么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儿。 如果她刚才把这话说出口的话，皇上说不定会好心地告诉她。 不要把责任都归咎到别人身上。 一个江湖术士，又不是真的不要命了，根本不可能直接劝说她造反。 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说出各种模棱两可的话，让听的人自己代入，把这些话转换成自己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期盼。 也就是说，只有大长公主的确有造反之心，才能将那名江湖术士口中的话，听成对自己的鼓励和认可。 非但白白害得对方丢了性命，最后也把自己和整个儿大长公主府都搭进去了。 大长公主的案子审结之后，皇上最终做出了年底之前斩立决的决定。 接下来就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这件事，晴天当记首功。 “只可惜她如今还在病中，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皇上这么一说，汪维立刻就派人去瑞亲王府询问晴天的近况，回来之后禀报给皇上。 “晴天公主如今高热稍退，但是人还在昏睡之中没有醒过来。 “瑞亲王请了敬悟大师来查看情况，大师说并无大碍。 “但是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继续等待了。” 皇上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孩子难养啊！” 远的不说，光是宫里，夭折的孩子还少么？ 皇上对汪维道：“你带人去库房找些用得上的药材，还有什么能报平安的东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找出来，尽快送去瑞亲王府。 “你跟老七说，等晴天醒过来之后，朕还会再好生给她一个赏赐。” 晴天那边还可以等，但是官兵们的奖励却必须要尽早发下去，否则大家的心都凉了的话，他这皇帝就也离凉不远了。 叶庆山那边接到了朝廷的消息，很快就开始准备论功行赏。 叶老四这次是真跟着沾光了，不但职位升了一级，甚至还得到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钱。 “庆山哥，我……”叶老四总觉得这次的立功和奖励，自己实在有些受之有愧， “老四，怎么了？”叶庆山奇怪地问。 “庆山哥，这次我也没干什么，也没帮上什么忙，大家奋勇杀敌冲在前面的时候，我还在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甚至都不敢把刀子架在他们身上。 “虽然我知道他们是叛贼，该死，但是我还是下不去手…… “甚至事情过去之后这么多天了，我晚上还是会梦到这些人死前的样子，然后就会从梦中惊醒。” “第一次杀人之后都是这样的。”叶庆山抬手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天若是有什么想找人聊聊的，欢迎随时过来找我。 “如果我不在家，那就可以去找我那几个亲随。 “多把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和害怕的东西说出来，会有很大的帮助。” 叶庆山说完继续道：“当然，这件事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坚强起来才能走出来的。 “至于你说受之有愧这件事，那可就实在有些妄自菲薄了。 “如果没有你提醒我山庄的地下可能有地道，我说不定就把人全都放跑了呢！ “虽然他们即便赶到京城，也根本无法通过秦大人布置的防守人员。 “但是能把这个隐患消灭在咱们自己这边，才是最安全也最长脸的做法。” 叶庆山被皇上从边境调回来，虽然生活环境和状态都有了极大的好转，但其实他还是一直没法融入到朝堂和其他同僚之中。 但是这次平叛他立了大功，之后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其他大臣对他的态度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他抬手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必须要真做出事儿来，别人才能不看低你。” 叶老四听了叶庆山的话，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坦然地收下了这份奖赏。 他年纪轻轻再次升职，不但得了赏银而且还涨了月钱。 手底下的人得知后，立刻吵着让他请客。 叶老四也不是小气的人，当晚就带着众人出去找个地方喝酒吃饭去了。 没想到好巧不巧，竟然遇到周家人也正好在这家酒楼招待客人。 只不过他们已经吃完饭了，准备离开的时候，跟叶老四等人在走廊上撞了个正着。 叶老四看到周父、周母和周兄，立刻十分客气地上前去打招呼。 亲戚见状将叶老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着问：“大哥，这是谁啊？好像不是咱家亲戚吧？我怎么都不认识呢？” 周大哥闻言便为二人介绍道：“老四，这是我二叔和二婶儿。 “二叔、二婶儿，这位是羽林卫的叶中候。” 周二叔和周二婶虽然第一次见叶老四，但是早已听说过大哥一家给女儿找了个羽林卫的中候做女婿。 于是一听来人居然是周小娘子的未婚夫，二人顿时来了精神。 那眼神儿，恨不得把叶老四的五脏六腑都看个透似的。 刚才叶老四就已经受到过二人的打量，只是此时更加不加掩饰、更加直白了而已。 周二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率先开口询问：“不知中候是几品官啊？” “正七品下。” 一听这话，周二婶立刻撇嘴，神色也变得满是不屑。 “哎呀，大哥，大嫂，你们两口子从小就那么疼爱闺女，我还以为，可着天底下都找不到能配得上你家闺女的人了。 “如今突然看见你们选中的这位乘龙快婿，好像也就是个一般人儿啊！” 周二婶说到这里，抬手用帕子掩口咯咯笑了几声，这才继续道：“当初我想撮合我娘家侄子和你家闺女，你们两口子还百般的不愿意。 “如今找的这个……模样人品看着也就那样，职位也算不得高，真不知道哪点儿比得上我娘家侄子了！” 此言一出，周父周母和周大哥都皱起了眉头。 周二婶这分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去年的确想要给周小娘子介绍自己的娘家侄子，对方也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比周家还要更大一些，家里条件也更好。 但是她娘家侄子又矮又胖，无论是身高身材还是长相，都跟叶老四比不了。 对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可能也就只有跟周家财力相当这一点了。 家中花了一大笔钱，给他捐了个七品散官。 于是周二婶便到处吹嘘自家侄子当上官吃上皇粮了。 但是周父周母素来不待见周二婶，对她娘家的人品更是颇有微词，所以这件事儿压根儿就没传到周小娘子耳朵里，两口子就直接给回绝了。 殊不知这件事竟一直让周二婶耿耿于怀。 所以她此时看到叶老四，简直是越看越不顺眼，每句话都像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 周父周母万万没想到，周二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来这件事。 周母气得的牙都咬紧了，这话说出来，没准儿会让叶老四误会自家女儿之前就说过人家。 好在叶老四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 更何况，就算周小娘子之前说过人家又如何，他还成过亲呢！ 还能挑人家这个不成？ 见周二叔和周二婶的态度并不友好，周家父母和周大哥的表情也都很是尴尬，叶老四便拱拱手道：“我今日和同僚过来用餐，就不耽误二老和周大哥的时间了，回头得空我再登门拜访二老。” 周父赶紧道：“好，好，你忙你的，倒也用不着特意来看我们。” 周二婶闻言立刻发出做作的笑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之后才道：“哎呀，大哥，人家要去看你，你还推辞什么，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是么？ “再说了，他不过是个正七品下的中候，能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忙……” 周父见她居然还没完没了，这次彻底变了脸色，不打算再忍着她了。 但是他身为大哥，也不好直接开口训斥弟媳妇，只得转头看向周二叔道：“老二，你就这么看着，也不管管你媳妇？” 谁知周二叔非但不管，还笑呵呵道：“大哥，她也没说错，我管她做什么啊？” 周二叔说完还扭头看向叶老四道：“她二婶儿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想必叶中候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说到“叶中候”三个字的时候，周二叔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嘲讽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第694章 脸都要被打肿了 马哥将其他人都安排到雅间坐下，上了茶点了菜，发现叶老四还没过来，就赶紧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周二叔最后那句嘲讽意味浓重的话。 虽然不知道前面聊了什么，但是马哥社会经验丰富，自己直接就脑补了个八九不离十，也感受到了叶老四此时的尴尬。 于是他快步上前，不等周家父母开口说话，就先一拱手道：“哎呦，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周老爷和周夫人了，小的在这儿先给您二位道喜了。” 他这一出把所有人都弄蒙了。 周父一头雾水却还是先还了个礼，然后才问：“不知官爷这句喜从何来啊？” “小的可当不起您这声官爷啊！”马哥笑着站直了身子道，“您二位还不知道呢吧？我们叶大人又立功了。 “皇上和大将军论功行赏，已经从正七品下的中候，升职为正六品的校尉了。 “如今叶大人手底下已经管着三百余人了，而且不但涨了月钱，还得了朝廷的赏银呢！ “我们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叶大人庆祝呢！” 周家父母和周大哥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却都没有表现出高兴，而是齐齐关心地看向叶老四。 周母更是着急地问：“又立功了？这次有没有受伤啊？ “是不是中秋那天啊？那天好多人在城里闹事，可真是吓死人了。 “我当时就说，你们羽林卫肯定要忙了，让人怪担心的。” “可不是么！”周父也是一脸关切。 上次叶老四立功伤成那样的事儿，可还没过去太久呢！ 看到周家三口人的表现，马哥真是打心里替叶老四开心。 他们听到叶老四立功升职的消息，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心叶老四的安危，可见他们是真的把叶老四当成了自己人。 “二老放心，我这次一点伤都没受。” 听说叶老四没有受伤，周家三口人这才喜笑颜开。 周父拍着叶老四的肩膀，激动得只会一个劲儿地说好。 叶老四还年轻，又是在羽林卫做事，平时立功升职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跟边境那种地方更是没法比。 但是相对而言，跟边境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相比，在羽林卫当差就安稳很多。 之前他当上中候之后，周家其实就已经挺满意的了。 压根儿也没想过，短时间内他还能再升职。 “小叶，你这个年纪，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已经很厉害了。 “你也别太拼了，还是要以安全为重才是！” 马哥闻言赶紧悄悄捅了捅叶老四的后腰，示意他赶紧说点儿好听的话。 叶老四在羽林卫历练了这么久，也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了。 得到了马哥的提醒，他赶紧道：“伯母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其实我就是想趁着如今还年轻，好好拼一拼，这样才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叶老四本来想说给周小娘子更好的生活，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咽了回去。 毕竟如今虽然双方家里已经把婚事都谈好了，但毕竟尚未定亲，尤其又是在外面，说话还是应该注意一些比较好。 饶是这样，周家父母和周大哥的嘴已经都快要笑歪了。 周大哥更是对一旁的周二叔和周二婶道：“二叔，二婶儿，你们看，我爹娘给妹妹选的夫君，又上进又谦虚。 “最重要的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正六品校尉了，是不是眼光很好？” 周二叔两口子脸都要被打肿了。 周二婶还有些不服气，嘴唇蠕动着想再说点儿什么找回场子。 但是周二叔却丢不起这个人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就把人往外拖。 “行了，时辰不早了，哪儿那么多话要说，赶紧回家吧！” 从酒楼出来之后，周大哥一直十分兴奋，恨不得立刻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 但是老两口却明显心事重重的模样。 周大哥以为他们还在为二叔两口子生气，便安慰道：“爹，娘，二叔和二婶儿不是一直都这样么，就别为他俩影响心情了。”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来，周父的火顿时又起来了。 “他俩以前犯浑还都知道避这点儿外人，今天居然当着小叶和他下属的面胡说八道。 “也就是小叶脾气好，给咱家面子，换成别人早让手下打他俩一顿了。” 周母翻了个白眼道：“还不如打他俩一顿呢，正好给我出出气。” 一听周母这样说，周父顿时不敢吱声了。 毕竟那是他弟弟，这些年也一直没能下定决心断绝关系。 当年老爷子在世，还没分家的时候，周母带着两个孩子，可没少受小叔子两口子的气。 那会儿周父忙着在外做生意，根本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如今虽然过去多年，一提起这事儿他还是会觉得心虚和愧疚。 周父赶紧转移话题道：“老大，你明天赶紧跟小叶联系，约个时间请他吃顿饭，算是咱家祝贺他升职。 “我和你娘都是长辈不方便去，只能由你出面了。” “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周大哥满口答应，“我都在外面做生意这么多年了，还能不知道这点儿为人处世的道理么！ “最近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朋友们都说饭菜好吃，酒水也好，我正想着抽空去试试呢，这不正巧了么！” 且不说叶老四是他未来的妹夫，就冲他今晚帮自家在二叔、二婶儿面前露脸这件事，他高低也得请叶老四好好喝上一顿。 “你知道个屁！”周父瞪了儿子一眼道，“吃饭喝酒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他家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来提亲啊？” 周大哥闻言一愣：“爹，这不太好吧？显得咱家着急嫁闺女似的。 “再说，你上次不是还说妹妹年纪小，舍不得她嫁得太早么？” “少废话，此一时彼一时，让你去你就去！” 周父心道，这么好的女婿，少不得会有别人觊觎，得赶紧抓住才行。 别说定亲了，他甚至都想跳过定亲，直接让两个孩子立刻大婚，以免夜长梦多。 第695章 叶校尉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因为时间太晚了，周大哥不方便去见妹妹，于是便由周母去女儿院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周小娘子。 周小娘子听了这个好消息，也跟父母的反应一样，第一时间就问：“他人没事吧？” “放心，娘帮你问了，人好得很呢！”周母笑着说。 周小娘子这才松了口气，抬手轻抚胸口道：“没事就好，若是每次立功都要受伤的话，那倒不如不立功了。” “可不是么，你爹和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母说着说着又道：“你爹说了，让你大哥请小叶吃顿饭，也算是代表咱们家祝贺他了。” 她怕女儿脸皮儿薄，所以特意没提周父让问问叶家何时来提亲的事儿。 不料周小娘子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跑去找周大哥。 “哥，你什么时候请他吃饭啊？我也想去，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都回家就没看见他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这话也不觉得脸红？” “哎呀，大哥，你又不是外人。 “当着你的面，我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周小娘子觉得，根据以往的经验，自己成功说服大哥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 谁知道这次周大哥想着父亲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这件事儿。 “不行，这次不能带你。”周大哥努力撑出个严肃的模样道，“除非爹娘同意，否则我是不可能带你去的。” “大哥，求你了！ “他之前出城去执行任务，我们都好久没见到面了。” 周小娘子央求道，就差在哥哥面前撒娇耍赖了。 “什么？你们俩之前还经常见面？”周大哥瞪大了眼睛问。 周小娘子这才发现自己说走嘴了，顿时脸上一片绯红。 但其实这件事在周家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不光周大哥知道，就连周父周母也都知道。 甚至周大哥还被父母要求，跟踪过妹妹和叶老四幽会。 好在这两个人都很循规蹈矩，最多也就是在游记饺子馆见个面，一起吃顿饺子，说说话，丝毫没有越矩的行为，周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周父周母也因此对叶老四越发认可。 周小娘子见自己的秘密都已经暴露了，干脆不管不顾道：“我不管，反正你要么今天带我一起去，要么吃饭那天带我一起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大哥最受不了妹妹这样，从小到大，每次妹妹一这样，他就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都给妹妹拿去。 这次也不例外，周大哥最后还是扛不住败下阵来，答应了周小娘子的请求。 “行吧，吃饭那天是肯定不能带你的，但是今天可以带你去一趟羽林卫。 “你赶紧回去换衣服，该梳妆打扮的都弄起来，咱们一个时辰之后出门。” “大哥，你最好了！”周小娘子终于如愿以偿，高兴得不得了，向周大哥道谢之后，回屋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裳，配首饰。 她一边找一边询问着房中丫鬟们的意见，自己也在心里琢磨，自己到底该如何打扮，才能既让叶老四惊艳，又显得自己没花什么心思呢？ 一个时辰之后，周大哥准时派人来催妹妹出发。 周小娘子房中的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帮她全都穿戴好，最后前后左右转着圈儿地打量，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终于可以出门了。 “姑娘放一万个心，您今天简直是光彩照人，奴婢看到都觉得心怦怦直跳。 “保管能把未来姑爷迷得走不动道儿！” 周小娘子被她们说得家门还没出，脸先红得发烫了。 “快别瞎说了，我就是随便收拾了一下。” 周小娘子带着丫鬟来到二门处，上了早就候在这里的马车。 马车一路驶出夹道，跟等候多时的周大哥汇合。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磨磨蹭蹭的不准时，幸亏今天不赶时间。” 周小娘子被哥哥说了几句，也丝毫没有影响她此时的心情，满脑子想的都是总算能见到叶老四了。 当兄妹二人坐着马车来到羽林卫门口的时候，周大哥正准备下车，周小娘子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你看，那不是二婶儿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该不会遇到什么事儿过来处理的吧？” 周小娘子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羽林卫的衙门也的确是会帮忙处理一些简单的百姓纠纷的。 诸如在街上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楚的，或者是闹得不可开交怎么都不肯翻片儿的，一般都会被带到这里来进行进一步的调解。 所以周小娘子第一反应就是周二婶儿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她甚至还好心地说：“大哥，咱们过去看看二婶儿怎么了，万一真遇到什么冲突纠纷，咱们也好给她撑撑腰、帮帮忙。 周大哥心里却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周二婶出现在羽林卫，应该不是巧合。 这人肯定是没憋好屁。 但是无论如何，周大哥还是想知道二婶儿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下车之后，兄妹二人就一起朝周二婶那边走了过去。 还不等兄妹俩走近，就看到叶老四从衙门里走了出来。 叶老四如今再次升职，一般情况下已经不需要亲自到街上去巡视了。 被人告知有一位中年妇女在外面说要找你的时候，叶老四满心茫然。 出来看到对方的模样，他才想起来人是谁。 “周二婶，您找我有事？” 叶老四心道，这人好歹是周家的亲戚。 只要对方提出来的事情不涉及什么原则问题，那就要给周家一个面子，答应下来便是了。 周二婶一看到叶老四出来，一扫去昨天的轻视和鄙夷，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呀，小叶是吧？昨天二婶儿可能态度有点不好，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啊！” “不能，您是长辈，说的话也都是为我们好，我肯定不会介意啊。”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叶老四突然碰到这么个厚脸皮的人，也只能含糊地回应。 毕竟他不清楚周小娘子家跟她二叔家的关系如何，生怕自己怠慢了，影响自己在周家人心目中的形象。 周二婶说完这话，便觉得昨天的事儿已经彻底翻篇儿了。 叶老四见她迟迟不进入主题，只好开口询问：“周二婶，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吗？” 周二婶笑得越发开心道：“你这小伙子可真是优秀，又有耐心对老人又客气。 “你说说我咋没大哥大嫂这么好的命，摊上你这么一个女婿呢？”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叶老四就已经感觉出有些不对了。 周二婶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不过我听说你们虽然交换过庚帖，也合过八字，但毕竟还没定亲。 “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还是可以再考虑考虑的不是吗？” 周小娘子听到这话都要气炸了，若不是周大哥拉着她，她此时早就冲出去了，高低问问周二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大哥一把将妹妹拉住，低声道：“别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周小娘子这才勉强忍住了，继续往下看。 只见周二婶一手抓着叶老四的胳膊，一手也不知怎么就从身后拽出来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 “小叶啊，你看看，这是我家女儿，论人品、论模样，可不必老大家的差。 “最重要的是，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可不做那种卖女儿的事儿。 “我们非但不要彩礼，还有不少的陪嫁呢！” 周二婶儿说得口沫横飞，听的人却都听傻了。 这是带着闺女来羽林卫抓人回去成亲么？ 虽说本朝也有过榜下捉婿的佳话，但是这种事情，听说跟亲眼所见、亲耳听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于是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就把三人围在了中间。 叶老四也被惊呆了，愣了片刻就赶紧先甩开了周二婶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二婶儿，你快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叶老四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好好地自己出来做什么呢！ “二婶儿可没跟你开玩笑。”周二婶儿说着就往自家闺女的背心推了一把。 小姑娘踉跄了两步冲到叶老四面前，含羞带怯地看向他，然后瞬间羞红了脸颊。 “叶四哥——” 小姑娘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含糖量却不小。 周小娘子看到这情形已经快气疯了。 “大哥，二婶儿这是什么意思？让表妹来抢我的夫君么？” 但此时兄妹二人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给阻拦在外面了。 叶老四整个人吓得噔噔噔连退三步。 “还请这位小娘子自重。” 周围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 羽林卫中知道叶老四情况的人也过来道：“这位大婶，你快带着闺女走吧！ “我知道我们叶校尉年轻有为，是很好的女婿人选。 “可惜您来晚了，叶校尉马上就要定亲了，不可能去给你做女婿的。” 周二婶闻言却撇撇嘴道：“只是马上就要定亲，这不是还没定亲呢么！” 围观人群顿时一片哗然，真是很少能见到如此厚脸皮的人啊！ 那小姑娘也不知道害臊似的，又上前几步道：“叶四哥，我知道你跟表姐已经合过八字，换过庚帖了。 “但那是因为你之前还不认识我。 “我比表姐年轻，比表姐漂亮，我还比表姐更善解人意。 “你不妨认真考虑考虑我呢？” 叶老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子。 围观的百姓今天也是跟着开了眼了。 “哎呦，这小娘子，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啊！” “要我说，这就是有什么样儿的娘就有什么样儿的闺女，还不都是她娘教的么！” “还真是，也不知道是谁家摊上了这样的亲戚，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但你别说，这小娘子长得是真不错，说话声音也甜，不知道这位叶校尉到底会怎么选啊！”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别人一个媳妇都难娶，这边却还来了个二女争夫。”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年纪轻轻就是校尉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能说上媳妇才怪呢！” “哎，你这人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儿，我怎么了？我怎么就不配娶媳妇了？” 里面还没结束，围观的百姓这边反倒差点儿动起手来。 周小娘子此时也不急着往里冲了，她更想看看叶老四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回应。 叶老四实在是被这一连串的冲击给吓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抬手挡住了还想靠近自己的小姑娘，正色道：“承蒙周二婶和这位小娘子的错爱，但是叶某心中早有心仪之人。 “如今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为了将来属于我们的小家添砖加瓦。 “虽说我们如今尚未定亲，但是家里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还望周二婶和小娘子知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叶老四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只是碍于亲戚关系和对方的面子，没有说的太难听罢了。 但是周二婶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婉拒，反倒见叶老四的视线一直回避，不肯看向自家女儿，还以为他是动了心。 “叶校尉，你仔细看看，我家女儿这容貌这身段，可不是什么寻常小娘子能比的，我家也是诚心诚意想要跟你结这门亲，你不妨好生想想，回去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周二婶说着，竟直接当众把女儿往叶老四的怀里推。 这下可把叶老四给吓坏了。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急忙一个箭步闪身躲开，嘴里还嚷嚷道：“请大家都帮我作证，我可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啊！” 小娘子这次没能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眼圈儿瞬间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简直是我见犹怜。 就连围观的人都有开始心疼的。 “哎呀，叶校尉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可不是么，你看小娘子都摔疼了，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 第696章 让你妹子往火坑里跳！ 虽然有个别人跟小姑娘共情起来了。 但是大部分人对这娘俩儿还是指责居多。 尤其是羽林卫的人，全都在帮着叶老四说话。 “扯什么狗屁的怜香惜玉，这小娘子该不会是来碰瓷儿的吧？” “可不是么，没见过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就这么在大街上投怀送抱的。” “我们叶校尉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怎么还上赶着往上贴啊！” “这是看叶四哥立功升职了，所以才跑过来的吧！” 周二婶儿见状双手叉腰，冲着羽林卫的众人道：“你们懂什么，谁不想要个好女婿？ “自古就有榜下捉婿的佳话，我看中你们叶校尉这个人了，就想让他做我的女婿又有何不可？” 周二婶这话说得仿佛还真有几分道理的样子，一下子把羽林卫的人给整不会了。 这……只能怪叶校尉太优秀了吧！ 叶老四见状不妙，冲几个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帮忙挡一挡，自己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还不等叶老四溜之大吉，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周大哥突然分开众人走了出来。 “二婶儿，虽说你的做法十分不可取。 “但想给自家女儿找个乘龙快婿，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错事。” 众人没想到这热闹居然还有后续，看得越发起劲，还三五成群地议论起来。 “这人管她叫二婶儿，应该是实在亲戚啊！” “这该不会是来帮忙‘捉’女婿的吧？” “这里可是羽林卫，不像放榜那地方，到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你想在这里‘捉’个女婿回去，怕是要先问问他们的拳头答不答应了。” “你们先别说话，都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了。” 围观的众人才总算安静下来，就听到周大哥道：“昨日我爹娘请你家吃酒，你才第一次见到叶校尉。 “明知他已经跟舍妹交换庚帖只等提亲了，今日还要找上门来让他做你家女婿，究竟是何居心？” 周大哥说完这话，围观的百姓瞬间哗然。 “我没听错吧？他刚才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儿没理清楚这是个什么关系呢！” “天哪，所以说是家中哥嫂请弟弟一家吃饭，将未来的女婿介绍给他们认识，没成想弟妹看上了人家的女婿，第二天就带着女儿找上门来抢亲了？” “还是你总结的清楚，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叫啥事儿啊，母女俩可真是脸都不要了。” “要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有这样一个娘，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更有人直接借着这件事教训起自家孩子来：“看见没有，这就是你奶奶平时总说的，结对一门亲，兴旺三代人；错娶一门亲，祸害三代人。 “以后娶媳妇可一定要擦亮眼睛，不光要看女方的人品，还要看女方爹娘是什么人，不然娶过门就是灾啊！” 叶老四一看周大哥来了，这回也不好直接开溜了，过来打了个招呼。 周大哥对叶老四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一家人知道你立功升职的消息都十分高兴，今天我特意代表全家来请你吃个饭，算是给你庆祝一下。” 他说着还冲叶老四使了个眼色，眼神随即瞟向人群。 叶老四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周小娘子。 她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格外漂亮，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让人一看过去就会被吸引住视线，至少在叶老四的眼里是这样的。 叶老四看过去，正好跟周小娘子四目相对，顿时顾不得其他，咧嘴笑出了一脸傻气。 周二婶被周围人骂得下不来台，冲周大哥怒道：“怎么就成你家女婿了？别说还没定亲了，就算定亲了也能退，成亲了还能和离呢！” 叶老四一听这话，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自己这儿还没成亲就被人这这么说，也太膈应人了吧！ “这就不劳二婶儿费心了！”叶老四扬声道，“我家已经在京城买好房子，只等修缮装潢之后，便要登门提亲了。 “您若是能及时悬崖勒马，今后咱们还能当个亲戚走动。 “如果您非要如此说话和办事的话，那我觉得，婚后就把你们这门亲断了也挺好！” 周二婶闻言刚想说什么，就被周大哥直接打断道：“还等什么婚后，要我说，这样的亲戚，就该快刀斩乱麻，现在立刻断了为好！ “以前都是我爹心软，总是顾念亲情，不愿意把事儿做得太绝。 “只可惜有些人给脸不要脸，自己上赶着招人烦，不断亲还等什么！” 周二婶闻言面色微变，但还是仗着周父是个顾念亲情的老实人，于是咬牙道：“你说断就断啊？如今你爹娘都还在，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呢！” “是么，二婶，那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 “你觉得，等我回家把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告诉我爹娘的话，他们还会继续把你当亲戚，跟你家走动么？” 周二婶被说得的确有了那么点儿担心，毕竟周父周母一直都很宠这个女儿。 万一…… 想到这里，周二婶不免有些慌了。 要知道，如今周二叔做生意养家糊口，靠的都是周父从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儿残羹冷炙给他。 如果真像周大哥所说，周家父母真生气了的话，断的可就不是亲，是他们一家子人的命脉啊！ 于是周二婶眼珠子一转，立刻就编出了另外一套说辞。 “哎呀，你这孩子，你可真是误会二婶儿了。” 周二婶说着上前几步，走到刚才摔倒的小姑娘面前，一把将人提溜起来。 “你看看清楚，这可不是你妹妹，是婶子从外面花钱雇的人。 “今天之所以来演这么一出，还不是为了帮你父母和妹妹试探一下这位叶校尉。 “二婶儿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嫁人就好比二次投胎，是最重要不过的了。 “所以二婶儿必须帮你们提前把人试探清楚，否则岂不相当于让你妹子往火坑里跳！” 第697章 这日子干脆就别过了！ 周二婶可着实能演，表情简直天衣无缝。 若非周家兄妹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都能被她给糊弄过去。 周家兄妹虽然没有被她给骗了，其他却还真有人相信周二婶的说辞。 或者与其说他们相信，倒不如说他们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所以才更倾向于相信。 周大哥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问叶老四：“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出去吃酒。” 他此时心里还挺高兴，心想这还没到酒桌上呢，父亲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这不就完成了么！ 看样子叶家早就有提亲的打算，只不过想给小妹置办最好的一切，所以还在努力之中。 如今自己都还没发问，叶老四就先说了自家对提亲这件事的重视和计划，可真是太及时了。 这样一来，他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到底该如何跟叶老四提起这个话题。 叶老四刚想回答，扭头看见还坐在地上的年轻小娘子。 生怕对方听到再追过去闹事，他便转身对周大哥小声道：“大哥，我这些日子中午和晚上都有时间。 “白天其实也是瞎忙，没什么正事儿。 “就看周大哥什么时间合适了。” “好，那就我来定……”周大哥话没说完，就看见了妹妹投向自己的目光，于是硬生生把自己之前都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道，“要我看，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已经都快到中午了，就一起去吃个饭呗？” 周二婶见周家兄妹都不搭理自己，自己也觉得讪讪的脸上无光，拉着那位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小姑娘便走了。 等叶老四想起来还有这两个人的时候再回头，这俩人早就没影儿了。 三个人来到酒楼，在雅间内坐定之后，叶老四才忍不住好奇问：“周大哥，那位小娘子该不会真是她雇来的吧？” “你听她瞎说呢！”周大哥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家这二婶儿，别的不行，撒谎那绝对是高手。” “那难道真是她的女儿？”叶老四难以置信，怎么会有母亲带着女儿出来当众做这种事情。 这要是传出去，女孩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周大哥闻言神色却瞬间复杂起来。 叶老四见状赶紧道：“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嗐，咱们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跟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周大哥道，“那个女孩其实是二婶儿娘家弟弟的孩子，父母没得早，二婶儿看那小姑娘生得眉目清秀，便坚持收养了带在身边，盼着今后能给他家带来更大的好处呢！” “更大的好处？”叶老四听得不解。 周老大闻言好笑地抬手指向他：“好处这不就在这儿呢么！” 叶老四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个话题居然还能再转回自己身上。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周小娘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抬手掩口，轻笑起来，小声嘟囔道：“可真是个傻瓜！” 叶老四循声望过去，顿时被她这个笑给迷得移不开眼了。 周大哥见状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算把两个年轻人快要黏在一起的视线给转移开了。 中午一段饭，周大哥吃得很是开心，还多喝了几杯酒，吃完都已经有些晕乎了。 所以到了后面，叶老四和周小娘子不断地眉目传情时，他都已经醉得看不清了。 但是碍于周大哥在场，叶老四和周小娘子心里很多话根本都不敢说。 临走前，叶老四走到周小娘子身边，压低声音道：“明天中午，饺子馆见。” 周小娘子闻言脸上一红，心想连着两天中午都见面，是不是也太大胆、太频繁了些？ 但是心里还在这样想着，嘴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直接轻轻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了，叶老四顿时心花怒放，也不非要在这会儿黏着她了，直接将周大哥一路扶上了马车。 周家兄妹到家之后，周大哥醉得睡了一个下午。 吃过晚饭，周父周母终于忍不住，打发人来将他叫了过去。 周父上来就问：“让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啊？” “爹，放心，叶家本来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咱们就安心在家等着便是了。” “好，好啊！”听得儿子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周父高兴得直捋胡子。 但是还不等他多高兴一会儿，就听周大哥道：“爹，娘，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们说一下了。” 然后他便将周二婶今日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说给周父周母听了。 周父越听神情越是震惊，到最后更是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假的？这是你二婶儿做的？” 这次还不等周大哥说话，一旁的周母已经气得爆发了。 她一把将桌上的茶壶茶碗全都扫落，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周父被吓得一个哆嗦，扭头就看见周母气到涨红的脸。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真的假的？你是觉得你弟妹做不出这样的事儿？你觉得儿子在跟你撒谎么？” “不是，我这不就是觉得这件事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所以就下意识地问出口了嘛……” 周父慌忙解释，心里暗骂儿子，这种事就不能私下悄悄告诉自己么，非要当着妻子的面说出来，这下可好了，肯定又要大闹一场了。 周母本来就对周二叔和周二婶十分不满，这么多年没断了联系，也都是看在周父的面子上了。 就连周父平时接济周二叔的生意，都是私下偷偷做的，根本不敢让媳妇知道。 如今周母对叶老四这个准女婿，早就从一开始的挑三拣四变成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了。 周二婶现在居然还敢把算盘打到叶老四身上，这简直就是在往周母的心窝子里戳啊！ “看看你家这些亲戚干的好事儿吧！我多少年前就跟你说，让你不要再跟他们两口子来往了！ “你就会说什么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屁话。 “以前我受欺负受气也就罢了，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一直忍到了分家。 “如今可好了，人家都开始明目张胆地跟女儿抢夫婿了，你这个做爹的再没什么表示的话，这日子干脆就别过了！” 第698章 走吧，咱们回家！ 周母这话一出，周家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周母的脾气好可是全家所公认的。 而且周父和周母也是一路互相扶持走过来的，感情极其深厚。 能让周母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真的气狠了。 周大哥也没想到母亲会突然这么生气，赶紧解释道：“娘，您先别急着生气，叶老四的表现挺好的，我和小妹也都挺满意的。 “而且叶老四也说了，他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原本就是想等房子修缮装潢好了就来提亲的。” 但是这话却丝毫没能平复周母的怒气。 她理都没理儿子，直接对周父道：“叶老四做得好是人家家教好，为人好。 “但是老二家能做出这种事来，足见他们丝毫没有把咱们这做哥嫂的放在眼里。 “如果只是普通亲戚倒也罢了，但那是你口口声声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是你这些年背着我也要出钱出力扶持的好二弟。” 周父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些年偷着做的事儿，妻子竟然也都知道。 “你，你都知道了？”周父这话问得心虚不已。 “咱们是夫妻，我虽然不管生意上的事儿，但我又不是傻子。 “这么多年了，我心疼你小心翼翼瞒着我那样子，心里却又过不去以前他们欺负我和孩子的那道坎儿。 “所以我一直装聋作哑，想着既全了你想照顾亲人的心，也不用委屈自己和孩子。 “只可惜有些人，早都坏到了根子里，丝毫不知道感恩，只会蹬鼻子上脸。” “你自己好生想想吧，是要咱们这个家，还是要你的好弟弟。” 周母说完起身便走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周父和周大哥。 两个人对视半晌，同时开口。 “你看你这事儿闹的，明知道你娘不喜欢你二叔一家，还非要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儿。” “爹，你真的一直在帮着二叔一家？难怪我总觉得咱家账上有些地方对不上。” 周父听了儿子的话，顿时心虚地不吭声了。 但是周大哥却没有放过他道：“爹，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只要不让娘知道这件事，就可以糊弄过去，两家人还能像以前一样正常来往走动吧？ “我刚才说小妹没生气，心情挺好的，那都是为了哄娘开心的。 “再说了，就算小妹心情好，那也是因为叶老四做得好，跟二叔一家可没有任何关系。 “小时候二叔二婶欺负我和小妹您也知道，后来看在您的面子上，加上二叔二婶也还算和气，我和小妹都没有过多计较了。 “但是没想到，这都是建立在您偷偷帮衬他们的前提之下的。 “爹，要知道，当年我有奶奶护着没怎么受欺负，妹妹年纪小还不怎么记事儿，只有娘才是把所有苦和泪都默默咽在肚子里的人。 “如今二婶儿都把事儿做到这么绝了，您如果还不能做个决断的话，那我和小妹肯定都会站在娘这一边的。” 周大哥说完起身便离开了，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周父。 说实话，当年周母带着孩子在婆家受委屈的那段时间，正是周父跟着父亲外出做生意不在家的时候。 等他回家之后，父亲很快便给几个儿子分了家。 也许是没能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所有的内容都只是听周母转述。 但是周母素来性格隐忍，说出来的话都已经大打折扣。 导致周父一直没能切身体会到妻子儿女当初吃过的那些苦。 他之前甚至还觉得，自己瞒着妻子帮助弟弟，既照顾了妻子的心情，又全了手足亲情，不但照顾到了所有人，还把所有的担子都扛在自己肩上，简直做得太完美了。 但是今天听到妻子和儿子的话，终于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做的真的是对的么？ 周母回到后宅，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将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 周大哥跟周父说完那番话之后赶过来也吃了个闭门羹，只好去找小妹。 “啊？娘真这么说？”周小娘子原本还沉浸在终于跟叶老四见面的喜悦之中。 只可惜今天没怎么说上话，等明天去饺子馆，才能仔细问问他这次立功的事儿。 虽说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周小娘子还是想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到底危不危险。 她这儿正满心都是叶老四的时候，突然听到母亲居然跟父亲放了这样的狠话，顿时就慌了。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周母脾气好，性格温柔。 但是身为女儿，周小娘子最是知道，母亲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当年分家的时候，周父身为老大，却是最吃亏的，分到的铺面和生意都不如其他两个弟弟。 周母当时什么都没说，就咬紧牙关陪着周父一起，埋头干了几年，使得自家生意比其他两家都要红火的多。 之后周母才退回家里，不再插手生意上的事儿，开始专心培养两个孩子。 大家都被她的表面给迷惑了，忘记她是个多么坚定果断的人了。 再想到一直觉得自己身为大哥就该照顾弟弟的周父，周小娘子一下子就慌了。 “爹那边怎么说啊？他这次要是还执迷不悟，娘是肯定会说话算话的！” 周大哥也是直挠头：“我刚才已经输了爹一顿了，至于能不能想得通，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娘那边，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我也没法子，只能靠你了，看你能不能去劝一劝……” 周大哥的话音未落，周母房中的下人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道：“少爷，姑娘，大事不好了，夫人叫人备车，说要回娘家呢！” “啊？”这下子周大哥和周小娘子都坐不住了。 要知道，周母的娘家可不在京城，而是在江南啊！ 回去一趟光路上就得花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要是真让她走了，今年怕是就回不来了。 周小娘子当机立断道：“大哥，我先去拦着娘亲，你赶紧去找爹爹，让他赶紧做个决断。 “他若是不肯跟二叔一家划清关系，那我就跟娘一起回江南去，让他自己在京城守着他的好弟弟过日子吧！” “这……”周大哥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娘还没劝回来，这又要搭进去一个妹妹么？ 不过他也不敢再耽搁，赶紧跑到前院去找周父。 周大哥进门就道：“爹，您老人家到底想好没有啊，再想不好可就……” 屋里的下人小心翼翼打断他道：“少爷，刚才您刚走，老爷就叫人备车出门去了。” 周大哥这才发现，屋里根本就没有了周父的身影。 他急得直跺脚，这个节骨眼儿上，父亲这是又跑哪里去了啊？ “老爷说去哪里了么？”周大哥焦急地问。 “说是去二老爷家了。”下人也只能如实相告。 “去二叔家了？”周大哥闻言眉头紧锁。 他一时间也不敢确定周父这到底是去找二叔一家算账的，还是去找他们商量对策如何瞒过母亲和自己的。 “来人，速速备马……”周大哥打算追过去看看。 但是他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周母的声音。 “备马车，我倒要过去看看，他到底准备选谁！” 周大哥快步出门，就见周母站在院中，身后还跟着周小娘子。 他立刻将目光投向妹妹，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小娘子也是一脸无奈，她本来是去劝母亲消消气的，谁知连门都还没进去呢，就听到有下人来报，说周父备车去周二叔家了。 这下可好，原本关得死死的房门一下子就从里面打开了。 周大哥和周小娘子根本就拦不住周母，只能叫人备车，跟着一起去了周二叔家。 这一路上，兄妹俩心里都像是有十五只水桶打水，真是七上八下啊！ 三人到了周二叔家，发现家里大门敞开，但是门房中却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周大哥陪着母亲和妹妹进门往里走。 刚绕过影壁就听到大厅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周二叔的声音十分响亮：“大哥，不是吧，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你就连咱们得兄弟情分都不顾了？ “是不是你媳妇又给你吹了什么枕旁风啊？ “大哥，不是我说，你真是把你那媳妇给惯坏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如今这样富裕的生活，还不都是靠着咱家的祖产和你在外面打拼。 “她非但不知足，反倒还总在背后挑拨咱们兄弟关系。 “要我说，这样的媳妇，不如直接休了！ “以大哥你如今的身家条件，再找个年轻漂亮的黄花大闺女都不在话下，何苦非要守着那个老女人……” 耳听得周二叔的话已经越说越难听了，周大哥气得撸胳膊挽袖子就准备冲进去。 不料却被周母抬手拦住了。 之前在路上还一直催促车夫快点的周夫人，如今却冷静得吓人。 “急什么，听听你爹怎么说。” 周大哥和周小娘子对视一眼，心里都急得不行。 他们知道，这是周母给周父最后的机会了。 一旦他的回答不能让周母满意，那周母肯定连屋都不会进，只会立刻掉头回家，收拾东西回江南去了。 三个人还没听到周父说话，就先听到了周二婶的尖叫。 “啊！快来人啊！打人了！” “大哥，你……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你媳妇打我？你醒一醒，咱们才是一家人……哎呦……” 周二叔的话非但没能劝住暴怒的周父，反倒让他自己又挨了两拳。 外面的三个人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屋里这是打起来了？ 周父把周二叔给打了？ 最后还是周母最快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周大哥的后背上，催促道：“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进去帮你爹！” “诶，我这就去！”周大哥大喜过望，看来父亲这次的表现是让周母满意了。 他赶紧进屋，正好看见周二叔家的下人在拉偏架。 两个人抓住了周父的胳膊，让他没法上前动手。 周大哥立刻冲上去，一把抓住周二叔挥向周父的拳头，用力将他甩到一边。 若是没有下人帮忙，周二叔连周父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年轻力壮的周大哥了。 周二叔整个人直接被甩到一边，摔倒在地，一时间爬不起身，疼得哎呦哎呦直叫。 周大哥也不理他，回身一脚一个，踢开那两个抓着周父的下人。 “爹，你没事吧？” “没事！”周父挥开儿子准备来扶自己的手，上前几步走到周二叔面前。 “周老二，我今天过来是要跟你把话说清楚。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帮衬你家，你也不要再来我店里拿货，自己重新去找货源吧！ “原本我还顾念一点兄弟亲情，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 “但是看到你这副不思悔改的样子，我才知道，我之前有多眼瞎，竟然都没看出来你伪装底下的真实想法。 “至于这几拳，我是替你大嫂打的。 “当年分家，最赚钱的生意和地段儿最好的铺面，我都让给了你和老三。 “是你大嫂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帮我打理生意，我才能把生意扭亏为盈，把铺面重新做起来。 “你拿着当时家里最赚钱的生意，最好的铺子，最后却把日子过得负债累累，这么多年都要靠我帮衬，你有什么资格对她说三道四？ “你还好意思说她离间咱们兄弟感情，她明知道我一直在接济你，却从来没有阻止过。 “反倒是你，一直想要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我以前总觉得是你对她有误解，所以才会这样。 “每次听你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往心里去。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看清楚了，你打心眼儿里就是坏！ “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此划清，你以后也不要再用什么兄弟情分来说事儿了。 “除了每年回家祭祖之外，咱们就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周父说完这番话，心里也挺难受的，后背都比来之前佝偻了一些。 他走出周二叔家的大厅，就看到周母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 周父上前拉住周母的手道：“走吧，咱们回家！” 第699章 该不会是晴天要不行了吧？ 第二天中午，在游记饺子馆，叶老四听着周小娘子将昨天的事儿讲了一遍。 叶老四简直听得瞠目结舌，道：“乖乖，平时可真没看出来，关键时候你娘居然这么厉害！” 周小娘子闻言道：“那当然了，别看我娘平时脾气好，可一旦发起火来，我们全家都得乖乖听话呢！ “我的脾气性子就跟我娘一样，以后你若是惹我生气，那我可是会比我娘还厉害的，知道么？”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样机会的。”叶老四毫不犹豫道，“而且我家三个哥哥和嫂嫂人都很好，帮衬咱们还来不及，绝不会像你二叔那样为人处世的。” “这倒是，你家兄弟几个，真是我见过最和睦最齐心的。 “不光是三个亲哥哥这样，就连刚相认没多久的堂哥都这么帮你。 “我爹之前还在家里感慨，说像你家这样和睦的大家庭当真难得。” 叶老四趁机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踏踏实实嫁过来就好。” 周小娘子闻言红了脸，垂眸道：“嫁不嫁的，也得你先来提亲再说啊！” 她这话说完，感觉自己脸颊烫得都快要能煎鸡蛋了。 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问这些话的。 弄得好像自己多迫不及待想要嫁给叶老四似的。 叶老四急忙解释道：“真不是我不去提亲，你也知道，之前为了买房子，我手里的钱全都拿出来了，哥哥们还帮我凑了一些。 “虽说哥哥们不介意再拿钱帮我，但我总不能从买房到成亲什么都靠着哥哥们。 “原想着再多攒两个月的月钱，就可以风风光光地上你家提亲了。 “不过这次立功给了赏银，已经足够了，我这几天就把我娘从家里接过来，抓紧时间把咱俩事儿给定下来。 “你这么好，你都不知道我多怕你被别人给相中，心里比你还着急呢！” 周小娘子听得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道：“你瞎说什么，谁着急了，反正我不着急，我家也不急，我爹娘还巴不得再多留我两年呢！” 叶老四道：“你不急我急，我全家上下都急得不行呢！” 周小娘子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饺子此时端上桌了，两个人正好趁机岔开了这个话题，聊起了其他的事儿。 周小娘子从见面就开始暗中观察叶老四的一举一动。 此时见他吃东西胃口很好的样子，她才终于觉得放下心来。 “那天一听说你又立功了，吓得我心都直突突，生怕你再像上次那样弄得一身都是伤。” “嗐，上次那就是个意外。 “再说了，我在羽林卫做事，受点伤也很正常。 “结果就因为上次受了伤，这次去出任务，我堂哥简直恨不得把我拴在他的裤腰带上，生怕我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伤了。” 周小娘子道：“所以我刚才说，你真是命好，无论是亲哥哥还是堂哥都对你这么好。” “他们对我好，我也会投桃报李，绝对不会像你二叔一家那样不知感恩的。” “对，这样才是亲戚之间的相处之道。”周小娘子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不过就算你堂哥照顾你，你也不能太大意了。 “我宁可你不立功，也不愿意再看到你受伤了，知道么？” “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和家人，我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两个人吃完饺子，叶老四将周小娘子送回家，便直接快马加鞭回了榕溪村。 如今快要入冬，天黑的都早了。 叶老四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叶家的大门都已经关上，里面都已经用门闩给插好了。 “二哥，开门啊！”叶老四只好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喊人，“我回来了！” 叶老二披着衣服出来问：“谁啊？” “二哥，我是老四啊！”叶老四赶紧道。 “老四，你咋突然回来了？”叶老二闻言忙过来开门，还不放心地问，“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儿。”叶老四进门，找个地方把马拴上，搓了搓有点冷的手，“我这次又得了赏银，所以想接娘去京城，赶紧帮我置办东西去提亲，人家周家都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 叶老二一听这话便道：“我们早就说让你不要那么犟，咱们还没分家，哥哥们凑钱帮你成亲娶媳妇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你偏要自己逞强。 “幸亏你这次又立了功，得了赏银，不然你还打算让人家周小娘子等你到什么时候？” 叶老四一听他又提这个，直接就不吭声了。 叶老二无奈道：“你这脾气也不知道随谁了！” 哥俩在院子里说话，叶老太太在屋里听得不太清楚，便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问：“老二，你跟谁说话呢？” “娘，我是老四。”叶老四赶紧借着这个机会，摆脱了叶老二的唠叨，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屋去，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这是正事儿。”叶老太太对此十分重视道，“也是我大意了，该早点准备起来的。 “你今晚就先跟你二哥挤挤住一晚，我收拾收拾，明个儿就跟着你去京城。” 村里的晚上本来也没什么活动，大家都早早便熄灯上炕睡觉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吃过早饭之后，叶老四便套上马车，带着叶老太太回京去了。 但是叶老四如今住在羽林卫的营房中，新房子虽然已经修缮好了，但是里头还什么都没添置，也没法儿立刻入住，所以他直接将叶老太太送到了叶大嫂的酒楼，想着让叶大嫂安排老太太的住宿问题。 谁知到了酒楼才知道，叶大嫂竟然已经好几天都没过来了。 “好几天没来了？知道出什么事了么？”叶老太太忍不住问。 要知道，叶大嫂对酒楼可是十分上心的，若是没有天大的事儿，=她是绝对不会丢下酒楼不管的。 “因为晴天生病了，所以游娘子一直照顾孩子，脱不开身。”路红云道，“不过您放心，酒楼这边早已经步上正轨，就算游娘子有段时间不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叶老太太一听说晴天病了，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酒楼会不会受影响，直接扭头去问叶老四：“晴天生病了你都不知道？看样子都病了好几天了？” 叶老四也惊讶不已，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也根本没有人告诉他。” 叶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道：“真不知道你待在京城到底有啥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知道，你平时都不跟家里人走动么？” 这话问得叶老四无言以对。 主要是如今在京城的是三哥嫂子，哥哥们都不在，他一个做小叔子的，经常去找嫂嫂么也不太合适。 但是此时对晴天的担心压倒了一切，他甚至都没为自己解释一句。 要知道，晴天如今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可怜了。 她不但被瑞亲王夫妻认了回去，还被皇上封为公主。 晴天一旦生病，肯定会将瑞亲王府和宫里都搅得天翻地覆的。 饶是这样她还病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好，这可就不像是一般的毛病了。 叶老太太此时也顾不得坐车进城的辛苦，刚才还咕噜噜乱叫的肚子此时也不觉得饿了，一心只想赶紧看见晴天，看看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叶老太太的催促，叶老四却有点蒙圈。 “娘，晴天现在在哪儿啊？是瑞亲王府还是岑家啊？有没有可能已经被接进宫了啊？” 叶老太太突然被儿子给问住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晴天可去的地方太多了，但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叶家提供给她的。 叶老太太忍不住想，等叶老大从关外回来，必须让他掏钱在京城买个院子，这样孩子好歹能有个属于自己的住处不是？ 想到这里，她一脚踹向叶老四，不悦道：“那你赶紧去打听一下啊，站在这里想就能想出来了？” “哦哦，那我去岑府问一声看看情况。”叶老四怕再被老娘骂，接到叶老太太这个命令之后，便赶紧交底抹油跑了。 而此时，远在关外的叶老大，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程老板赶紧起身上前询问：“叶老弟，怎么了？是不是屋里冷啊？我让他们再多烧点儿柴火。” 叶老大赶紧摆摆手表示不需要，沙哑着嗓子道：“不冷，我这都冒汗了。 “刚才突然觉得鼻子痒痒，说不定是家里人想我了呢！” 听得叶老大这样说，程老板才松了口气。 金叔在一旁笑着说：“你是不知道，你之前病情反复，突然高烧不退，人都抽搐起来了，可着实把程老板给吓坏了。 “所以他这会儿看你，就像是看个琉璃盏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摔碎了。” 叶老大看着一脸憔悴的程老板，知道他这几日实在是已经心力交瘁了。 “程大哥，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现在说不定早就冻死在山里了。” 叶老大这话说的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甚至连他自己想起当初的情况，都忍不住后怕。 他刚把发现金砂的事儿告诉程老板，紧接着自己就落水了。 但凡换一个稍微有点儿私心的人，都不用刻意做什么，只需要稍微拖延一会儿救援时间，自己就肯定死在山里了。 但是程老板并没有这样做，反倒一直不遗余力地来救自己。 经此一事，叶老大已经彻底把程老板从值得信任的朋友中划分到过命的交情里面了。 程老板闻言却道：“叶老弟，是你先信任我的，我自然要对得起你这份信任啊！” 为了不暴露金砂的事儿，所以程老板这话说得十分隐晦，只有他跟叶老大能听懂话里的意思。 “行了，程大哥，咱们兄弟俩就没必要说这些客套话了，一切都记在心里了。” 说完这话，两个人相视一笑。 金叔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会儿妻子儿女尚在，还有这样过命交情的兄弟在身边。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看着程老板和叶老大的模样，金叔忍不住扯着袖子擦了擦自己有些湿润的眼角。 叶老大见状忙问：“金叔怎么还哭了呢？” 金叔自然不会提自己的伤心往事来破坏此时的气氛，只道：“只是看着你们这样的兄弟情义，让我这老头子都有些感动了。” 他说罢起身道：“差不多该喝药了，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金叔说着便离开了屋里。 “我看金叔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叶老大忍不住道。 “是啊，他想跟着咱们入关，说是想去赚点钱给自己养老，但我总觉得他心里还装着别的事儿。”程老板点点头道。 “不过这几天看下来，我觉得金叔虽然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但人并不坏。 “他这几天也一直把我照顾的很好。 “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怕他什么，能帮忙就顺手帮一把吧，你说呢？” “我当然没意见，你看人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 听得程老板这么一说，叶老大登时想起自己之前在河边说过的话，两个人登时相视一笑。 京城这边，叶老四骑马去了岑府，打听到晴天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瑞亲王府，叶大嫂也在那边陪着，压根儿就没回来过。 于是叶老四赶紧回到酒楼，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叶老太太。 “娘，那咱们怎么办啊？亲王府可不是咱们先去就能进去的地方啊！” “那也得去问问看啊！”叶老太太焦急万分，“都好几天了，晴天肯定病得很重，不然以你大嫂的性子，不可能在王府住那么久还不回家。 “你赶紧套车带我过去，就算咱们进不去王府，至少也能让人家把你大嫂叫出来问问情况啊！” “哦，对啊！”叶老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套上马车，带着叶老太太去了瑞亲王府。 母子俩一路上把任何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想了一遍。 但是万万没想到，瑞亲王府的门子一听说他们的身份，丝毫都没阻拦，直接叫人将他们带了进去。 叶老太太这下却彻底慌了神，该不会是晴天要不行了吧？ 第700章 想听听家里人的意见 叶老太太跟在王府下人身后，心事重重地往里走。 叶老四却压根儿没想到这么多，反倒还对王府中禁卫的布局产生了兴趣。 但是多看了几眼之后，发现王府的禁卫全都对他投来了关注和警惕的目光之后，叶老四才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王府，自己不该这样做。 也幸亏他及时收回了视线，否则裴佑都想亲自过来找他谈谈了。 跟着王府下人来到晴天住的院子，一进院门就被叶老太太和叶老四给震撼住了。 他们以前就从来没见过布置得如此精致的院子。 晴天自己住的小院就足有三进。 第一进院子里比较宽敞干净，没有太多的东西。穿过大厅来到第二进院子，一抬头就先看到了树上吊着的秋千。 院子里这棵大树树干十分粗壮，看着像是至少百年以上的老树了，就这么给挂了一架秋千。 也幸亏晴天年纪小，不算重，不然这大树也实在有点儿可怜。 院子另外一边有一架紫藤，如今已经过了花期，被修剪得十分利索，一点儿枯枝败叶都看不到。 紫藤架过去连着一座小桥，桥的另一端矗立着一座假山。 桥下是从外面引来的活水，环绕着假山，水里有十几条胖乎乎的锦鲤正在慢悠悠地游动。 光是这一进的院子，都比叶家乡下老宅子的前院儿还大了。 叶老太太看得直咋舌，乡下地方大很正常，但是在京城王府中还能弄出这么大一个院子，可着实是不容易的。 她也的确没想错，原本瑞亲王府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院子。 这是瑞亲王直接叫人将两个跨院连在一起，又扒掉了其中一排房子，才给闺女弄出这么大一个带花园的三进院子。 瑞亲王府的下人将叶老太太和叶老四带到这里边停下了脚步，对廊下一个丫鬟道：“兰宜姐姐，这是叶家老太太和叶家四郎，来看望公主的。” 听说是叶家的人，兰宜立刻起身，客气地说：“还请叶老太太，叶四郎稍候片刻，奴婢进去帮您二位通传一声。” 兰宜进去不多时便重新出来，接替了刚才下人的位置，带着二人往里走。 屋里的铺陈摆设就更加让人目不暇接了。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晴天安排上。 别说是她身上穿的带的，床上铺的用的，就连屋里挂着的帘幔，那都必须是贡品级别的好东西。 屋里的摆设更是件件都是精品，还有不少西洋来的好玩意儿。 最难得的是，这么多好东西放在一起，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杂乱无章，反倒还有种别样的和谐，这就不得不称赞瑞亲王妃的品味了。 兰宜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小声跟二人道：“公主昨日才刚退烧，今天精神头还不是很好。” 叶老太太听到这话才稍稍松了口气，甭管因为什么，退烧了总归是好事。 跟着兰宜走进内室，发现屋里只有叶大嫂和碧蕊在，叶老太太又松了第二口气。 幸好瑞亲王妃没在，不然也太紧张尴尬了。 “娘，老四，你们来了。”叶大嫂起身招呼二人。 碧蕊跟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十分识趣地跟着兰宜一起退了出去。 “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公主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唤奴婢便是。” 看着外人都走干净了，叶老太太赶紧快步走到床边，看向坐在床上围着被子的晴天。 这一病好几日，晴天原本就不算胖的小脸儿居然又小了一圈儿，显得一双眼睛越发大了。 两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儿婴儿肥，此时又都褪了个干净。 “奶奶，四叔！”晴天乖巧地叫人。 “哎呦，乖宝儿，好端端的咋突然生病了呢？瞧把孩子瘦的，可让奶奶心疼死了。” 叶老太太偏身坐在床边，一把将晴天搂紧自己怀里，发现孩子轻飘飘的，身上都瘦得没几两肉了，越发心疼的不行。 “好端端这是咋整的啊？是不是换了地方不习惯啊？ “晴天虽然身体底子不好，但以前也没这么容易生病啊！” 叶老太太心疼不已，左右房中也没有外人，便有些口无遮拦起来。 叶老四赶紧拦着，小声道：“娘，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别乱说，咱们到底在王府中，当先隔墙有耳。” “我管他隔墙有耳还是有嘴的，好好一个孩子，前几天回村里还好好的呢，怎么回来就病了呢？” 叶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掐算了一下日子，这都病好几天了才刚退烧，身体再好的孩子也经不起这样生病啊！ 叶大嫂也跟着解释道：“小孩子生病也是在所难免的，瑞亲王和瑞亲王妃也都很心疼晴天。 “不但请了御医来看，还特意去皇觉寺请了主持大师过来给孩子看了，都说没事儿，娘就放心吧。” “没事儿怎么还……”叶老太太说到这里，才突然反应过来，不但请了御医，还请了大师来看。 那岂不就是说，晴天这次生病，其实并不是身体上的毛病？ 叶老太太瞬间慌了，抬头看向叶大嫂，见她满脸憔悴的模样，应该不止是因为晴天生病的缘故吧？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彼此心里都有了数。 叶老太太这才不再说刚才那些话了。 晴天既然已经好起来了，说明叶老大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心疼地看了又看，最后没头没尾地来了句：“等老大回来我说他，让他以后少出去折腾。 “若是再来一次这样的事儿，他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啊！” 叶老四不明所以地问：“娘，你这是说啥呢，咋又扯到我大哥身上了？” “你大哥一走好几个月，晴天能不想他么？ “孩子生病了他都不在身边，还有个当爹的样儿么！ “京城这么大，我就不信他还找不到个营生做了，就非要跑那么老远？” 叶老四被老娘一顿突突，尴尬地抬手摸摸鼻子道：“娘，你对大哥有气别冲我来啊！” 叶老太太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兄弟几个，真是一个都不让我省心。 “亏得这几个媳妇娶得好，不然咱家如今哪儿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尤其是你，比你那三个哥哥还不省心！” 叶老四觉得自己无辜极了，简直是无辜受累。 但是一听叶老太太连这话都扯出来了，他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不然以老太太的脾气，怕是要把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抖搂出来骂他一顿的。 叶老太太从来不跟媳妇们翻旧账，但是对自个儿亲生的儿子们，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见叶老四不吭声了，叶老太太也想起自己这次本是进城来帮儿子筹办婚事的，提以前的破事儿也不合适，这才把满肚子的牢骚咽了回去。 叶老太太这边陪着晴天待了会儿，见晴天精神头不太好，便赶紧哄着孩子睡下了。 叶大嫂将碧蕊叫进来，在床边守着，自己则带着叶老太太和叶老四来到西边屋里。 “娘，老四，你们随便坐吧，我这几日一直住在这边来着。” 叶大嫂之前是另有住处的。 但是晴天烧了好几天都不退，一到夜里就喊娘。 瑞亲王妃虽然心里头难过，但也还是叫人把叶大嫂的东西搬了过来，让她能就近在这里守着晴天。 此时孩子睡着了，叶大嫂便把二人叫到这边来说话。 “这次为了提亲的事儿，老四特意回村里接我过来。”叶老太太说着，又白了叶老四一眼，“谁知道他明明人就在京城，居然连晴天生病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叶老四真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娘，我在羽林卫当差，晴天在王府里，我就算想关心也关心不到啊！” 叶大嫂也帮他说话道：“娘，这事儿真怪不得老四，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晴天生病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往外说。 “除了酒楼那边我去不了，所以跟红云姐说了一声。 “剩下的别说老四了，老三媳妇那边我也没提。 “这边也不缺人照顾，大夫什么也都请得最好的，跟家里说也只能让你们跟着干着急，实在没必要。” 叶老太太也知道叶大嫂这话说得有理，晴天如今已经贵为公主，他们就算担心也不可能随时随地能过来探望。 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些，还是让人心里头不太得劲儿。 本来是自家的宝贝闺女，突然一下子就跟自家离得那么远，够都够不着了似的。 叶大嫂敏锐地察觉到了叶老太太情绪上的变化，赶紧岔开话题问起叶老四提亲的事儿。 “都需要准备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老四你可千万跟我们吱声。 “都是一家人，能帮上忙的我们肯定要帮的。 “若是银子不够也别不好意思张嘴，如今家里就剩你这一门婚事了，更何况周家家境又那么好，你可不能为了自己的面子就怠慢了周小娘子。” “大嫂，放心吧，我这次立功不但升职涨了俸禄，还得了赏银。 “别说是定亲了，就连成亲的花费都足够了。” 说到这里，叶老四真是打心眼里感谢叶庆山。 若不是叶庆山做什么都坚持带着他，给了他立功的机会，提亲和成亲的时候他少不得又要麻烦哥哥嫂嫂们。 “不缺钱就好办事儿了。”叶老太太也不是那种抠搜的人，“老四这边有我呢，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兰宜又进来道：“游娘子，叶家三郎和三娘子来了。” “老三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屋里三个人都很惊讶，叶老三此时不是应该在县城的木工坊做事么？ 叶大嫂忙道：“劳烦兰宜姑娘将二人带进来吧。” 叶老三今日进城，直奔饺子馆去找自家媳妇，然后二人一起去酒楼想找叶大嫂，这才从路红云口中得知晴天生病以及叶老太太也来了的消息，这才壮着胆子来了瑞亲王府。 两个人被带进来的时候，紧张得都快不会走路了。 此时看到家里人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娘，大嫂，晴天没事吧？”叶三嫂一看到家里人就迫不及待地问。 “放心，晴天已经好多了，这会儿睡下了，你们先进来说话吧。” 叶三嫂进屋看到叶大嫂憔悴的模样，忍不住嗔怪道：“大嫂，孩子生病这样的大事，你现在怎么也不跟我通个气儿呢！” 她本来想说自己可以过来跟叶大嫂倒班儿照顾晴天。 但是一抬头看到兰宜，这才想到这里是秦王府，怎么可能缺伺候的人。 看来叶大嫂这么憔悴，应该是因为晴天这次病得不轻。 叶大嫂当时肯定一颗心都扑在孩子身上，估计也顾不得通知家里其他人了。 兰宜将人送进来之后，询问是否需要茶水，听说不需要便告辞出去了。 待兰宜走了，叶老太太才问：“老三，你怎么进城来了？” “娘，是这么回事儿。”叶老三道，“我们东家之前就想来京城开个木工坊，但是一来是没有什么门路，二来银钱上也有些吃紧，所以一直都还只停留在想法上。 “但是前几日，少东家找到我，问我想不想跟他家合伙一起做。 “他说如果我能拿一半银钱的话，京城这边的木工坊就交给我来打理，到时候盈利的部分我们再五五分成。 “所以我这不是进城来找我媳妇商量一下，还想顺便听听大嫂的意见。 “谁知去了酒楼才听说晴天生病和您过来探病的消息，我们这才壮着胆子过来看看。” 叶老三说到这里，目光热烈地环顾起自己所在的屋子来。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有机会进到亲王府中，能看到王府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见叶老三自顾自去欣赏屋子的房梁立柱了，叶三嫂便接着他的话道：“娘，大嫂，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是个挺好的机会。 “我们挺想试试的，但是需要投进去的钱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还是想听听家里人的意见。” 第701章 有什么机密不机密可言呢！ “要投多少银子？”叶老太太问。 叶三嫂道：“最少也要八十两，少东家说，最好是双方各投一百两，这样也宽裕些。 “别的不说，光是京城这地界儿，寸土寸金的。 “木工坊又是个占地方的营生，想找个合适的铺面怕是就要花不少钱。” 叶老太太一听这数目，心里少不得有点儿不踏实。 但她寻思了一会儿还是道：“我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虽说要投的钱有点多，但也是你俩自己赚的，你们想好就行。 “至于怎么合作，到时候还是要好好写个契书，把方方面面都写明白了，到时候麻烦庆山找个懂行的人帮你们看一看再说。 “你们两个也不识字，咱家也没人懂这些个东西，可千万不能大意。 “这种时候就不能怕麻烦人，否则真出了问题，你俩哭都找不到地方。” 叶三嫂一开始还真没想过这件事儿，她虽然平日大大咧咧的，但骨子里还是挺要强一个人。 否则之前也不因为觉得自己不如大嫂二嫂而那么闹心。 若是没什么必要，她自然是不愿意去麻烦叶庆山的。 但是听了叶老太太的话，她又觉得挺有道理，于是点点头道：“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叶老太太跟老三媳妇说完话，又扭头对叶老四道：“筹备定亲用的东西，有你三个嫂子帮忙就行了，你这两天多抽空陪你三哥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你在羽林卫做事这么久，京城应该很是熟悉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叶老太太都开口了，叶老四哪有不从的道理。 但是他对京城什么地方适合开木工坊，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出了瑞亲王府之后，叶老四便问：“三哥，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叶老三心里其实也没啥章程，闻言道：“你突然这么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反正房子挑高必须要高，否则很多家具出来进去的不方便。 “必须得有个大院子，不然大家干活儿施展不开。 “还得有能存放木头的地方，还要能住人的地方……” 叶老四听得人都蒙了，要同时符合这么多条件的地方，怕是不好找吧？ “行吧，三哥，你今天先跟三嫂回饺子馆休息吧，我回去打听一下，明天一早我去饺子馆找你。” “行。”叶老三也不跟他客气，三个人直接在路口分开，各自回去休息。 叶老四回到羽林卫，便找到马哥打听情况。 自从他立功升职之后，身为他副手的马哥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职位和俸禄没涨，但是依旧作为叶老四的副手，实际地位却是比之前高了不少。 马哥对此还是很满意的，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若不是之前抓住时机跟对了叶老四，估计干到死也就是个普通小兵，哪里会有现在的威风。 所以一听叶老四询问哪里有店铺适合开木工坊，他自己虽然不清楚，却立刻在营房中四处打听起来。 叶老四这边洗漱了一下还没等躺下，马哥就带着打听好的消息回来了。 “校尉，我都问清楚……” “马哥。”叶老四有些无奈地打断他道，“这儿又没有外人，你还非要一口一个校尉的么？我听着浑身别扭！” 马哥却一本正经道：“咱们如今在营中，自然要以职位相称。 “您就是刚升职不习惯，我多叫一叫，您听惯就好了。” 叶老四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得摆摆手示意略过这个话题。 马哥便继续道：“城南那边有条鲁班胡同，那边多是木工坊，竹艺坊这些店铺扎堆儿，您明天可以去那边看看。” “鲁班胡同？”叶老四道，“这名字听着就适合开木工坊啊！” “那胡同以前叫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如今这名字也是因为那边木工坊越来越多，才被老百姓这么叫起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谢谢马哥，我知道了。” 叶老四打听到了消息，这才踏实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饭都没吃便直奔饺子馆找叶老三去了。 叶三嫂起得更早，已经在后厨忙活起来了。 叶老四进门也不先找他三哥，而是直奔后厨道：“三嫂，有吃的不？”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老四肯定过来吃早饭。”叶三嫂一边从锅里往外盛馄饨一边对坐在一旁桌边的叶老三道。 “三哥，早啊！”叶老四随便打了声招呼便又跟叶三嫂道，“那肯定的，我们那边的饭菜虽然管饱，但是哪有嫂子们做的好吃啊！ “我特意起个大早过来，就是怕错过了三嫂做的早饭。” 叶老四说着便从叶三嫂手里接过那一大碗馄饨，自己捧着坐到桌边去了。 叶老三本来都已经拿好勺子等着了，谁知道被弟弟给半路截胡了。 他抬脚朝叶老四踹过去：“没大没小的，那是你三嫂给我盛的！” 叶三嫂赶紧把盛好的第二碗馄饨放在叶老三面前，拍了他一巴掌道：“多大个人了，还跟弟弟抢东西吃？ “这又不是以前吃不上饭的时候，后厨馄饨多得很，你想吃多少都管够儿。 “老四特意抽时间陪你去找店面，你少找事儿。” 听得叶三嫂这么说，都已经埋头开始吃馄饨的叶老四赶紧抬头道：“三嫂，没事儿，三哥跟我开玩笑呢！” 叶三嫂见叶老四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叶老三的话有什么不高兴，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人家已经是正六品的校尉了，万一改了脾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好在叶老四这孩子本性好，在家人面前还是跟以前一样。 兄弟俩胃口大开，一人吃了两碗馄饨，直吃到浑身发热，额头冒汗，才觉得吃好了。 两个人也没耽搁时间，吃饱喝足，撂下筷子便出门办正事儿去了。 兄弟二人直接骑马来到了鲁班胡同，在胡同口往里一看，就是密密麻麻的木工坊招幌。 “没错了，就是这里，看来没走错地方。”叶老四说着翻身下马。 叶老三也跟着下马。 兄弟二人牵着马往胡同里面走。 各个木工坊的人看到他俩，还以为是来了客人，都特别热情地招呼。 但是招呼了半天见二人不为所动，便有人忍不住问：“二位郎君来咱们这儿有何贵干啊？” 叶老四见有人主动搭话，便拱拱手客气地问：“请问这胡同里可还有空房子往外租？” 其他木工坊的人一听，原来来的不是客人，而是新的竞争对手，顿时都转身回去，懒得搭理他们两个了。 叶老三和叶老四只能继续往里走。 路过一家木工坊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里传出争执声。 “你再问一百次我也还是一样的说法，按照你图纸上画的这个样子，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要么你改图纸，要么你就去另请高明，别来烦我了！” 叶老三听得起劲儿，在心里琢磨究竟是画图的人太异想天开，还是老板能力有限？ 他一边想一边路过门口，就下意识地偏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谁知这随便一瞥，就让他顿住了脚步。 “刘师傅，您怎么在这儿呢？” 原来这个让木工师傅头疼的人，居然就是将作监的刘师傅。 叶老三之前帮刘师傅做过东西，当初两个人相处的还挺不错，这么长时间没见面，突然在这里偶遇，让他很是惊喜。 没想到画图的人原来是刘师傅，看来他是又给木工师傅出难题了。 刘师傅突然看到叶老三，也是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一把将他拉进门道：“老三，你过来给我评评理，我画的这个图，真的做不出来么？” 他说着便将叶老三拉到桌边，让他看桌上展开的图。 叶老三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木工手艺都是跟着师父言传身教学得，那会儿哪里有什么图看。 他如今这点儿看图的本领，还是之前在将作监跟着刘师傅学的。 所以他伏在桌边，有些费力地看了半天，眉毛才微微蹙起。 刘师傅这次想要做的木雕十分复杂，乍一看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像是几根丝带缠绕在一起的一个东西。 这若是想用木雕来展现出来，的确是很困难啊！ 主要是所有位置的木条刘师傅都要求很薄很纤细，然后还要做出灵动飘逸的感觉。 单单一条这样的还好做的，但若想要表现出好几条缠绕在一起，却还要彼此分离，难度可不简简单单是几倍，完全是几十倍几百倍的增长。 也难怪连这家木工坊资历最老的木工师傅看了都连连摇头。 见叶老三看了半天也不说话，木工坊的老师傅还没说什么，刘师傅带来的几个新徒弟却都忍不住互相交换起眼色来。 将作监这种师徒的传承，跟外界还有些不一样。 毕竟能进入将作监的人，都是有官职，属于朝廷的人。 所以刘师傅有带徒弟的义务，而这些徒弟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之前带的那批帮叶老三做积木的徒弟已经都出师了，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去了。 如今带的这几个则是新分配给他的。 当然，能进入将作监的人，也不可能是什么一张白纸的新人，也都是早就学过基础，经过层层选拔后才能进来的。 所以他们看到刘师傅居然对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的人询问意见的时候，全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更有些自信爆棚的人，非但瞧不起叶老三，甚至连刘师傅为什么要跑到木工坊来找人询问这件事都十分不解。 这种地方都是做木工活的人，跟他们这些做艺术品的怎么能同日而语。 要知道，为了做出这张图里的东西，刘师傅已经带着他们试过好多次了。 连将作监都做不出来的东西，他不信这种普通的木工坊里还能有人想出法子来。 这人更是把叶老三当做是其他木工坊的木工，过来凑热闹的罢了。 叶老三伏案看了半天图纸，起身冲刘师傅笑着说：“刘师傅，您这是又要挑战自己了啊？” “哎呀，老三，你就别打趣我了，还是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完成啊？” “说不好。”叶老三摸摸下巴道，“不能说毫无机会，但是想要做成的几率也是很低，怕是除了技术，还需要拼一点运气才行。” 几个学徒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翻起了白眼。 他们一个个心想，这话谁不知道啊，还用你说？ 可真是说了也跟白说一样。 刘师傅闻言微微有些沮丧，经过上次叶老三帮忙做成了木雕之后，他就对民间这些手艺人更加尊重和重视了。 他原本还指望叶老三这次还能通过什么野路子帮他找到破解之法，没想到连他也这么说。 刘师傅看着自己的图纸愣了半晌，叹气道：“难道真的是我太不切实际了么？” 叶老三有些不忍心见他这样，便道：“要不您把这图纸给我带回去，我再琢磨琢磨。” 此言一出，刘师傅还没什么反应，他带来的几个学徒就先急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图纸可是我们将作监的机密。 “就是，能让你看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想带走！” “你带走之后若是图纸流传出去，你付得起这个责任么！”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叶老三来。 叶老三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图纸，不好意思地跟刘师傅道歉。 “对不起，刘师傅，我不知道这图纸这么重要……” 叶老三话没说完就被刘师傅给打断了。 “都给我闭嘴！”刘师傅呵斥过徒弟之后，直接拿起图纸塞进叶老三的手里，“你拿回去好好看看，若是有什么想法就去将作监找我。 “这图纸只有把东西做出来，才能真正实现它的价值。 “如果它真的只能停留在纸面，不能做出成品，那它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有人能把它做出来，又有什么机密不机密可言呢！” 第702章 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整这虚的？ 说完这事儿，刘师傅才反应过来，问叶老三：“你今天怎么有空来鲁班胡同这边？” 叶老三也不隐瞒道：“我是过来看看有没有铺子外租的，我东家想把木工坊开到京城来。” 一听这话，刘师傅顿时来兴致了。 “那敢情好啊，你要是来京城了，我以后想找你也方便了。” 刘师傅不光是嘴上说好，更加落实在了行动上，直接带着叶老三和叶老四去看了两家正在往外租的铺面。 但是两个铺面都不算太理想，一个位于胡同中间，位置尚可但是院子不算太大。 另外一个则深藏在胡同的最深处，院子虽然是前一个的两倍大，但是位置也实在是太不利了。 所以叶老三将两个全看完了也没做表态。 刘师傅见状便问：“你们来京城开木工坊，有没有定下来主要的方向是什么？ “你看胡同里这么多家店，有的是做大家具的，例如条案、柜子，箱子、拔步床什么的，就需要地方大且宽敞。 “还有些则是走小而精的路线，做些摆件和小东西，就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 “你们得先确定好方向，再决定租个什么样的院子。 “至于位置，说重要也重要，但是如果你有信心把名声打出去的话，那就正应了那句古话，酒香不怕巷子深了！” 刘师傅一番话如拨云见日，让叶老三一下子就有了决断。 “就租胡同最里面那个大院子好了！” 这个院子不但大而且租金便宜，除了位置太深了，可以说是完全满足叶老三的预想。 至于如何将名声打响，那就要再想法子了。 刘师傅见叶老三果然选择了最里面的那个院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以你的实力，就算是在京城中，想打响名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几个学徒跟在二人身后，听到平时对他们诸多挑剔的刘师傅居然对叶老三这么推崇，一个个心里都很不服气。 但刘师傅是将作监中资历很深的老师傅，不但手艺好，而且还经常有许多奇思妙想，他做出来的东西经常受到皇上的夸奖和喜爱。 这几个人能被分到刘师傅名下，都是家里有些背景或是花钱走了关系的。 所以一个个在刘师傅面前都装出乖巧听话的模样，半点儿都不敢起刺儿。 叶老三决定想租这个院子之后，刘师傅当即十分热情地找熟人帮他联系了屋主。 刘师傅经常来这边，跟鲁班胡同的人都很熟，在这里也颇有影响力。 屋主见是刘师傅出面作保，不但十分大方地给了个很实在的价格，而且还同意直接签两年的契约。 好在叶老三并没有被放在眼前的便宜冲昏头脑，心里还牢记着叶老太太的话。 他当即表明自己今天只是来看看，还要回去征求合伙人的意见才能决定，自己一个人也是不可能直接跟屋主签订契书的。 他这边理由充分，屋主也无话可说。 刘师傅笑着说：“行，我也就是帮你们牵个线，其他的你们自己谈便是了。” 叶老三谢过刘师傅之后，便跟叶老四一起离开了鲁班胡同。 叶老四有些不解地问：“三哥，你们少东家不是都把京城这边的事儿都交给你全权负责了么？怎么租个院子还要让他来看过才能定下来啊？ “刚才那个院子不是挺好的，又有刘师傅牵线，价钱也便宜，你还有啥可犹豫的。” 叶老三却皱眉道：“我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 “你不知道，刘师傅那个人，就是个痴人，除了手艺上的事儿，其他的他其实都并不精通。 “刚才那个屋主，刘师傅明显不认识，还是通过其他人才联系上的。 “但是屋主却一来就对刘师傅格外热情，我刚一问价钱，他就立刻主动说看在刘师傅的面子上便宜一些，你不觉得有些太热情了么？” 叶老四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三哥，那你是觉得这里面有陷阱？” “那倒也未必，但咱们还是谨慎为好。 “正好你在羽林卫做事，你回去先帮我打探一下，看看这个院子和屋主有没有什么问题。 “若是没有什么问题，我到时候再去麻烦庆山哥。 “让他找个懂行的人跟我一起去，确认契书没有问题了再签也不迟。” 听得他这么说，叶老四也想起昨天叶老太太叮嘱的话，连连点头道：“果然还是三哥想得周到，若换做是我，刚才怕是早就高高兴兴地签字按手印了。 “果然我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多亏庆山哥给我这个差事，不然我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能干啥呢！” “你现在这不是做得很好么，都已经是正六品了。 “娘那，等今年过年去给爹上坟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件事好好跟爹念叨念叨。 “谁能想到，咱家还能出个吃皇粮的官儿呢！ “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叶老四闻言真是无语，扭头问：“三哥，就算咱家祖坟冒青烟了，那也不可能是因为我啊！ “你把庆山哥给忘了么？人家都已经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了。 “我这点儿成就还不都是靠着庆山哥帮忙。 “这要是就冒青烟了，庆山哥那还不得把祖坟给烧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 叶老三瞪了他一眼，不过也发觉了自己说错话了。 主要是他从小就在关外出生长大，家里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所以就把叶庆山这事儿给忘了。 “庆山哥做大将军，那是整个儿叶氏宗族的喜事儿。 “你如今升为正六品校尉，那是咱们自己家的荣耀，上坟的时候说一说，也能让爹在九泉之下高兴一下。 “以后我在京城开木工坊，还要仰仗你多多关照呢！” 叶老三前面说的还挺一本正经，到最后这话明显是在开玩笑了。 “三哥，你说这话是埋汰我还是埋汰我呢？”叶老四斜睃他一眼，“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整这虚的？” 第703章 晴天一下子来了精神 晴天无缘无故发烧三天之后，终于退烧了，但是整个人的精神还是有些萎靡不振，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大家平时见惯了晴天活力满满的样子，如今看到她总是蔫吧吧没有精神，全都心疼不已，都变着法儿地想让她尽快振作起来。 瑞亲王满世界搜罗各种玩的用的，根本不管价钱，买回来只为能图闺女展颜一笑。 瑞亲王妃则天天让人准备各种滋补身体的食材，变着法儿地哄着晴天吃，希望赶紧把晴天生病消耗掉的补回来。 叶大嫂也根本放心不下晴天，干脆厚着脸皮在瑞亲王府住了下来，除了每天上午去酒楼转一圈处理一些事情，其他时间全都用来陪着晴天了。 若是放在以往，有人说让她陪着晴天直接住到王府中，她只会觉得对方是在胡说八道。 她虽然很爱晴天，但也是有自己的骨子和自尊的。 但是经过这次晴天生病，她才发现，一天见不到晴天自己就要疯了。 一想到晴天可能会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生病难受，会哭着找娘亲却找不到，她的心就像是被揉碎了一般。 所以管它什么骨气和自尊，她现在什么都可以舍弃，唯有晴天才是唯一割舍不掉的。 就在瑞亲王还在为了晴天发愁的时候，皇上突然派人来传他入宫一趟。 瑞亲王想了一下便去问：“晴天，想不想跟爹一起进宫见皇伯伯啊？” 瑞亲王一方面是想带晴天出去散散心，另一方面也想着，正好进宫再找应御医给晴天诊诊脉，看用不用再给她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身体。 不过后面这个理由他特意没说，就怕晴天因为不想吃药就不肯去了。 晴天闻言有些犹豫。 经过上次大长公主的事儿，让晴天对进宫这件事留下了一点不太好的印象。 但是她知道皇伯伯对她很好，还封她为公主。 如果父亲想带她进宫见皇伯伯的话，她其实还是有些想去的，正好还可以当面向他道谢。 瑞亲王看出了晴天有些意动了，立刻道：“正好你生病这么久也没出过门，就当出去透透风了，咱们也不多待，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晴天闻言终于点了点头。 瑞亲王见状高兴不已，立刻命人去备车。 他这回可不敢再作死地带着晴天骑马了。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早晚都已经开始有要入冬的感觉了。 晴天的身体还没好利索，万一再吹着凉风，到时候别说瑞亲王妃不会放过他，就连他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 所以瑞亲王还特意叫下人准备的是王府冬日里用的马车。 车门和车窗里面都贴着厚厚的毛毡，关上之后把所有缝隙都挡得严严实实，保证外面的寒风一点儿都透不进来。 车里面更是铺着长毛的波斯地毯，下方还有专门放炭盆的地方，热气升腾上来，可以将整个儿地毯都烘得暖呼呼的，绝对不会再让晴天有机会着凉。 瑞亲王这样做，未免也有些太矫枉过正了。 下人们听到吩咐之后，觉得不妥却也只敢腹诽，不敢当面提意见。 好在最后被瑞亲王妃给拦下了。 “天气还没冷到那个程度，放什么炭盆啊！ “到时候出来进去、一冷一热的孩子更容易生病。 “喏，你把这个披风带上，下车之前记得给晴天穿上，进屋之后再给她脱掉就行。 光是在王府内准备就花了一个时辰，瑞亲王这才总算是带着晴天离开王府入宫去了。 到了宫中，瑞亲王十分听话地给晴天穿好披风，一路抱着她去面见皇上。 皇上原本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听外面通传瑞亲王到，上来就想先教训这个懒散的弟弟几句的。 谁成想却看见瑞亲王是直接抱着晴天进来的。 进殿之后，草草行了个礼便先顾着去给晴天脱披风去了。 皇上一阵无语，但是对晴天还是十分关切。 “晴天身体好点了么？” 晴天立刻奶声奶气道：“谢谢皇伯伯惦记，我已经好多了。” 皇上看着瑞亲王给晴天摘掉帽子，脱掉披风之后忍不住道：“这一场病下来，可真是瘦了不少，气色也没之前好了。” “谁说不是呢，都把我心疼坏了。”瑞亲王道，“这还是在家里好吃好喝养了好些天呢，刚退烧那会儿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这些天精神也一直不好，一直在家待着也没去上课，连房门都没出过。 “正好皇兄您叫我入宫，我寻思干脆带她出来散散心，透透气。” 皇上真是对自己这个弟弟没脾气了，能把皇宫当做散心透气的地方，他怕也是头一份儿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因为瑞亲王跟自己亲近，所以才会如此，皇上心里顿时又觉得舒坦了许多。 人一旦坐在了这个位置上，难免会有些高处不胜寒。 会更容易猜忌，但是也更渴望会有纯粹的亲情。 瑞亲王得性格和态度，恰好满足了皇上这方面的情感需求，所以皇上对他也自然就会更加宽容和照顾。 晴天脱掉披风之后，立刻乖乖上前给皇上行礼，还一本正经地感谢他封自己为公主。 皇上被她逗得合不拢嘴，都顾不得瑞亲王了，跟晴天一聊就是半天。 聊得瑞亲王在一旁都等得不耐烦了。 “皇兄，能不能把应御医传上来给晴天诊诊脉？ “若是没什么问题，我就该带孩子回去了，都出来一个多时辰了，晴天都有点困了。” 皇上闻言先叫人去传应御医，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叫瑞亲王来的原因。 “大长公主那边的事情已经都处理妥当，也算告一段落了。 “今天听汪维说，朕才想起来女学的事儿。 “当初这件事就是瑞亲王妃在女学最先发现端倪的，所以朕想着，这女学不如就交给她来打理吧，相信她一定可以让女学恢复到当年母后在世时的模样。” 瑞亲王听了这话，还在考虑要不要替妻子答应，晴天却一下子来了精神。 第704章 晴天也对女学有兴趣么？ “皇伯伯，您是要让母亲来负责女学吗？” 晴天双手扒着龙案，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看向皇上。 瑞亲王原本并不想给妻子揽事儿，但是看到女儿这模样，到了嘴边的婉拒瞬间就咽了回去。 “晴天也对女学有兴趣么？” 皇上问完这话才突然想起来，当初瑞亲王好像说过，就是因为晴天对女学感兴趣，所以瑞亲王妃才带她去看看的。 谁能想到，就是因为一个小孩子的心血来潮，最后竟揭发出了大长公主的谋反野心。 想到这里，皇上微微一顿。 虽然没有向外界声张，但是皇上心里清楚。 中秋那日，发现大长公主绣花的其实是晴天才对。 如此说来，大长公主谋反一事能在最后关头被扼杀，最大的功臣就是晴天才对。 想到这里，皇上突然道：“朕想了一下，不如这个，女学干脆就交给晴天吧！”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愣了。 瑞亲王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一时间咳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边咳一边心想，我刚要开口替我媳妇答应下来，皇兄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站在皇上身侧的汪维却是再一次心中大震。 要知道，上一次皇上命人连夜拟旨封晴天为公主的时候，他就已经震惊过一次了。 没想到晴天如今刚这么小的年纪，皇上居然就让她来负责女学。 其他下人们知道的没有汪维多，想的自然也没有汪维那么深。 但都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谁肚子里能少的了八百个心眼子？ 他们心里也清楚，晴天这个年纪，让她管女学，她怕是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做什么，最终在晴天身后把握方向、安排一切的肯定还是瑞亲王妃。 但是皇上主动开口将女学挂在了晴天名下，绝对是意义大过事实的。 所以大家心里都越发清楚，皇上如今不但对瑞亲王这个弟弟依旧信任关爱有加，对晴天这个侄女更是比亲闺女还宠。 皇上笑呵呵地逗孩子道：“晴天想不想要女学啊？” 晴天小脑袋微歪，想了一下问：“皇伯伯，您说把女学给我的意思，是以后女学的事情就是我说了算么？” “对啊！”皇上差点儿笑出声来，没想到小孩子还挺认真，于是他便也认真征求晴天意见道，“那你想要么？” 晴天十分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追问：“那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么？” “哦？你已经有想法了么？”皇上闻言十分意外。 他原本以为晴天这年纪，根本对女学要做什么都还没有概念，更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说不定在心里还以为是个什么过家家的玩意儿呢！ 毕竟他的几个女儿，在晴天这个年纪，基本也都还是在抱着娃娃跟宫女们玩儿过家家的状态。 皇上问完这话，还顺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瑞亲王，心想该不会是老七在家说过什么被孩子给记住了吧？ 毕竟晴天不但遗传了瑞亲王过目不忘的本事，甚至还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但是瑞亲王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一副连女儿为何会对女学感兴趣都不清楚的傻样儿。 皇上一摆手，冲汪维吩咐道：“叫人收拾收拾，咱们去暖阁坐下慢慢说。” “是，老奴这就去办！”汪维一路小跑地下去，亲自带人将暖阁布置了一番。 不但将坐垫什么都换成了颜色鲜亮小孩子应该会喜欢的样式，准备茶点的时候还专门命人给晴天准备了热牛乳和小孩子爱吃的点心。 宫里人手多，很快就都安排妥当。 汪维检查一遍没有问题之后，又一路小跑回去。 “恭请皇上、瑞亲王和公主移驾暖阁。” 三个人到了暖阁，立刻有宫女上前帮晴天脱掉了鞋子，把她抱到榻上，让她上里面去坐着。 榻上小几的那边已经给她备好了热牛乳和点心。 皇上和瑞亲王则面对面在桌边偏身坐下。 “好了，现在你来说给朕听听，你对女学有什么想法？” 说要换到暖阁来的时候，晴天就知道皇上应该会问这件事，所以刚才来的一路上她便仔细想了一下这件事。 此时听得皇上果然问起，她便道：“皇伯伯，其实这件事，还要从我之前被爹娘收养之后说起。” 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皇上还是听明白了晴天如今的称呼，管瑞亲王夫妇叫父亲母亲，却依旧管叶老大夫妇叫爹娘。 不过看着瑞亲王也已经习惯、不是很在意的模样，皇上便也懒得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了。 “当时我们在逃荒路上遇到了姨母和表哥，还救下了魏先生。 “表哥教我背诗，魏先生教我识字，爹娘才发现，我记性居然特别好。 “刚开始可能还要背几遍才能背出来，后来慢慢就变成只要听一遍就能记住。 “从那之后，我就经常听到别人说，晴天这小脑袋瓜可真聪明，只可惜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儿，以后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我那会儿还不明白，为什么只有男孩子才能考状元，女孩子却连私塾都进不去？ “后来娘跟我说，她听说过，京城有一座女学，是专门收女孩子去读书识字学道理的。 “娘还说，她和爹会拼命赚钱，以后就把我送到女学去读书，不能因为他们没本事而把我给耽误了。” 听晴天说到这里，皇上和瑞亲王都颇有些动容，万万没想到叶大嫂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皇上心道，难怪晴天到现在对两边的父母还是有亲疏远近区别的。 叶老大两口子也真是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晴天身上了。 瑞亲王这才恍然道：“难怪你那会儿一直说想去女学看看，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 “但是去了女学，却跟我想象中一点儿都不一样。”晴天瘪瘪嘴，“她们在女学根本不是在读书识字的……” 说到这里，晴天突然感觉有些委屈。 也怪叶大嫂，自打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便总在晴天面前提女学，搞得晴天越来越心生向往，真实看到的时候才会觉得差距过大，一时间很难接受。 瑞亲王见晴天此时精神头十足，跟在家蔫巴巴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便干脆鼓励闺女把想法说出来。 “那你说说看，你觉得女学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女学应该让各种不同的人都能进来跟着老师学习。 那些住的地方，根本没必要一人一间，那些有钱人根本也不稀罕住，应该改成一个房间摆放多张床，让那些离家太远的人也能有个住处就够了。” 晴天此时说的，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当初叶大嫂幻想出来的女学是什么样子。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闲说话似的跟孩子念叨过几句，就这样被晴天给记住了，还直接给说到御前来了。 这个想法虽然已经很清晰并且很有必要，但到底还算中规中矩，也并不都是晴天自己想出来的，所以并未给皇上带来太大的震撼。 看来晴天果然就还是个小孩子，能想到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但是能通过叶大嫂的话想到这些，晴天也已经很厉害了。 就在皇上和瑞亲王都以为晴天的想法已经说完了的时候。 晴天突然继续道：“还有一个就是，我想专门给成亲了有孩子的妇人开一个学习读书识字的班儿。” 这话一下子就把刚准备离开的皇上给惊到了。 他立刻重新坐了回去问：“怎么突然有这么个想法？” “其实这个想法早就有了，我娘，二婶，三婶……她们其实都很聪明，也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得很好。 “但是她们都没读过书，跟别说识字了。 “我娘刚开始出去给别人做酒席的时候，连别人预订酒席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记下来，还要当场去央求别人帮忙给写下来。 “回家之后却是想看也看不懂，还要去央求我大哥帮她看一看纸上都写了什么。 “所以我觉得不识字怼他们的影响真的很大，如果她们能读书识字的话，肯定能做出比现在更大更好更多的事情来！” 晴天说着，还使劲儿张开胳膊，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圆。 第705章 你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晴天一番话说得既成熟又稚嫩。 她的这个想法很了不起，但是动机和初衷却又格外质朴。 虽然大齐的风气还算开化，身为女人也可以读书识字出来做事。 比如吕娘子，路红云这样的，便是这方面的楷模。 但事实上，大齐读书的费用还是颇高的，一般人家连供儿子读书都供不起，就更不要说女儿了。 晴天小小年纪，能够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并且还提出了解决办法，已经实属不易。 更不要说她的想法，竟然跟当年太后筹办女学时候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起已经过世的母后，皇上和瑞亲王的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 皇上更是轻抚晴天的头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些，实属不易。 “更难得是你居然能跟你皇祖母想到一起去。 “可惜她已经过世，没能见到你，否则你们祖孙二人，肯定会很合得来的。” 皇上是个极为看重孝道的人。 更何况先太后也的确是个有文化有胸怀的奇女子，所以更是深受爱戴。 当年太后还在世的时候，皇上就经常会命自己的子女去陪伴太后左右。 孩子们虽然都会得到太后的疼爱，但是却并没有一个孩子能跟太后真正亲近起来。 而这一直也是皇上心里的一点遗憾。 想到此处，他便忍不住对瑞亲王道：“倘若母后还在，听到晴天这番话，都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瑞亲王也对晴天的表现感到万分惊喜，听了这话更是连连点头。 但是心里的遗憾却也是在所难免。 倘若当年没有阴错阳差地弄丢了晴天，祖孙二人还是有机会能见到面的。 只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但是无论如何，听了晴天的想法之后，皇上越发坚定了将女学交到她手里的决定。 “你现在年纪小，还不会处理具体的事情，但是你的想法是极好的。 “朕拨几个人给你，到时候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告诉她们，该怎么做她们自会去料理。 “你这么聪明，只要看看她们是怎么做的，很快就能学会这些了。 “当然，以你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琐事值得你亲自去做。 “但是你可以不做，却不可以不懂。 “你若不懂，下面的人就会开始糊弄你，欺骗你，甚至害你。” 最后这话，晴天听得有些半懂不懂。 皇上想了一下道：“就好比你在酒楼做大厨，买菜、择菜、洗菜、切菜都有人帮你做，你只需要想好自己要做什么菜，然后最后把这道菜做出来就行了。 “但是你必须要了解前面所有的步骤，否则这些人以后就会慢慢地谎报菜价，以次充好，敷衍了事甚至背着你吃里扒外。 “只有你全都一清二楚，她们才骗不了你，懂了么？” 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怕晴天听不明白，还特意举了个酒楼后厨的例子。 晴天之前跟着叶大嫂，对后厨这些事儿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听了皇上这个例子，立刻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皇伯伯，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学的。 “不过我不需要皇伯伯专门给我安排人手，我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哦？是谁啊？”皇上这话就属于明知故问了。 晴天身边都有哪些人，不但瑞亲王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皇上也早就派人去暗中了解过了。 这个晴天心目中的合适人选，除了吕娘子应该别无二人了。 没想到晴天却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摇头。 她的声音透过手掌，闷闷地传出来：“皇伯伯，这个先不能告诉您。” 皇上闻言一愣，心想就算朕把女学交给你了，这负责人的事儿你也瞒不住啊！ 却听晴天紧接着道：“我要先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女学，如果吕师父愿意的话，我再来告诉皇伯伯……” 听了这话，瑞亲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就连皇上眼底都带上了笑意。 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刚才说出来一些十分难得的见解，却还是会犯这些可爱的小错误。 晴天看到他们两个都在笑，回想了一下自己刚说的话，登时就愣住了，然后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呀，怎么还哭了呢！”瑞亲王赶紧脱鞋上榻，将她搂在怀里哄道：“爹错了，爹不该笑你的，别哭了好不好？ “回家若是让你娘知道我把你给惹哭了，你娘非得打我不可。” 皇上此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兄弟俩加起来都快奔百的人了，居然还在这儿笑话小孩子把人家气哭了。 于是他也顺着瑞亲王的话道：“朕和你爹不是在笑话你，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而已。” 话虽这样说，可晴天却还是一直趴在瑞亲王怀里抹着眼泪。 瑞亲王柔声细语地哄了半天，猜了半天，才总算弄明白了晴天的意思。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跟皇上解释道：“皇兄，晴天的意思是，她不知道吕娘子愿不愿意到女学来做事，所以不能当着您的面说出吕娘子的名字，要先回去问过吕娘子的意思才行。 “她担心自己一旦说出来，吕娘子无论愿不愿意，就都要被赶鸭子上架地去负责女学了。 “所以刚才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之后，就担心地一个劲儿哭。” “你说这孩子究竟是怎么长的？”皇上闻言端详着眼睛和鼻尖儿都哭红了的晴天道，“这未免也太聪明了点儿吧？” 瑞亲王一听皇上夸晴天聪明，立刻拽了起来，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膛道：“皇兄这还用问么，晴天这么聪明，肯定是随我了啊！” 皇上却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道：“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远远没有晴天这么聪明。” “皇兄莫要乱说，母后明明说我从小就一直很聪明的！”瑞亲王不服气道，“再说了，我像晴天这么大的时候，皇兄天天忙着读书和习武，哪里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在宫中到处淘气那些事儿，都是谁帮你在父皇和母后面前瞒住的？” 第706章 不租给你们了，赶紧走吧！ 另外一边，叶老三去找叶庆山帮忙。 叶庆山为此竟然还十分激动，不但专门找来将军府负责处理这些事情的下属，甚至怕办不明白，自己还亲自跟着一起去了。 叶庆山在边境待了十几年，老家这边父母至亲都没了。 他是真心将叶老太太这一家子当实在亲戚来处的。 无奈这一家子人都太有分寸感了，经常让他一肚子想帮忙的热情都无处施展。 如今好不容易赶上叶老三登门求助，叶庆山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若非自己不懂，他早撸胳膊挽袖子地自己上了。 “庆山哥，这点小事哪里还用得着麻烦你啊！”叶老三没想到叶庆山还要跟着一起去。 虽然他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寻常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将军。 但是在叶老三的想法里，像叶庆山地位这么高的官儿，每天肯定都是有很多重要事情要忙的。 自己不过是要租个铺面开木工坊，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他花时间去管。 “我今天休沐，本来也没事儿，跟过去看个热闹。”叶庆山道，“我还没去过鲁班胡同呢，顺便去逛逛，若是有什么好看的摆件，也可以买回来送给你嫂子。” 听得他这么说，叶老三才没有再反对，一行人便骑着马直奔鲁班胡同。 几个人到的时候，发现叶老四已经牵着马在路口等着了。 “老四？” “庆山哥？” 叶老三和叶老四同时发出了疑问。 叶老三今天本来没叫叶老四一起过来的，怕耽误了他的公事。 但是叶老四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最终还是直接跑过来了。 谁成想叶庆山居然跟着来了，直接被抓了个正着。 叶庆山冲叶老四道：“我陪着就行了，我还带来了懂行的人，不会让老三受骗的，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去，放心吧！” 有了叶庆山这话，叶老四赶紧道：“行，有庆山哥陪着还有啥不放心的，那我这就回去了。” 他说完都不等其他人再说话，便一抽马屁股疾驰而去了。 叶老三担心叶庆山会因为此时对叶老四有意见，还上赶着帮他描补道：“本来都说不用他来，都怪我也不识个字，所以老四总是不放心我……” 叶庆山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听了叶老三的话，道：“兄弟之间不就是这样么，互相帮衬，不然还叫什么兄弟。” 几个人下马之后便往胡同里面走，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来这边逛的人还挺多，胡同里蛮热闹的。 叶老三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道：“老四已经找人帮忙打听过了，这房子和院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房东是京城的坐地户，一家子老实本分的人，往上数几代都没有犯过事儿的。 “他上次说的价钱我已经找少东家合计过了，人家的确要的也不高，我们打算先租个两年，再看要不要续租。 “这次过来主要是得麻烦这位诸先生帮忙看看契书写的有没有问题。” 诸先生闻言赶紧连称不敢。 他本来就是在将军府做事的，帮将军家亲戚处理这么点儿小问题，都是分内的事儿。 看到连叶将军都跟过来了，诸先生自然也明白叶老三在叶庆山心里的地位，肯定不是那种惹人厌烦的穷亲戚。 所以他一路上对叶老三的态度都十分客气尊重。 说话间，一行人就来到了最后一套院子的门口。 叶庆山环顾四周，皱眉问：“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这是不是也太里面了？” “没事儿，我们又不是做那些小玩意儿和摆件的，做的都是大家居，首先要的就是地方够大。 “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因为之前就约好了今天过来，所以房东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叶老三进屋跟房东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提出让诸先生帮忙来写一下契书。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房东解释道：“我这人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只能请诸先生过来帮忙，您别见怪。” 房东也的确是个爽快人。 “嗐，这有什么的，做生意就该这样，当面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才好。” “对对，这样最好。”叶老三跟着附和。 租个院子这点小事，对诸先生来说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叶老三跟房东说话这会儿工夫，诸先生已经将契书写好了。 里面不但写明了双方的身份住址，还写清楚了租赁的时间、租金以及一旦有纠纷该如何解决，房屋东西有什么损坏该如何维修，甚至连可以自行装潢改建之类范围都给写得一清二楚。 房东看完契书都忍不住啧啧称赞道：“诸先生这份契书写的真是太全面了。 “这份儿契书我可得好好留着，以后再往外租房子，就叫人直接誊抄一份，省了大事儿了。” 这话说得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诸先生连声谦虚，将写好并且誊抄过一式两份的契书摆在桌上道：“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两位就直接画押吧，然后咱们拿去衙门做个记录，便按照契书中写的，先将一年的房租给您。” 房东刚准备签字画押，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众人齐齐扭头向院中看去，只见有人一脚踹开院门走了进来。 来人嘴里还在嚷嚷：“房东人在哪里？赶紧出来！” 房东被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也不认识这个人啊！ 但是他还是赶紧迎出去问：“我就是房东，请问几位郎君找我何事啊？” “我家爷看上你这院子了，准备买下来，你开个价吧！” “啊？”房东闻言一愣，赶紧道，“这位郎君，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这院子只租不卖，而且已经有人租了两年，我们正准备签字画押呢！” “有人要租？”来人闻言朝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屋里几个人都穿得很是普通，所以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你也说了，正准备签字画押，那说明我们来得还不算晚。”他说着冲屋里几个人道，“行了，这院子我家爷买了，不租给你们了，你们赶紧走吧！” 房东一听这话却都要急哭了：“这位爷，我这房子真的不卖啊！” 第707章 我既然敢打他们，自然就不怕 叶庆山在屋里听到这话，忍不住挑起了一侧眉毛。 他回京还不到一年，平时偶尔也会穿私服在城里转转，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 他忍不住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冲进来的几个壮汉问：“你家爷是混哪里的？” 说话之人闻言，将目光从房东身上移到叶庆山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叶庆山出门虽然没有穿任何能显露身份的服饰，但是他如今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就算是最普通的私服，也能看出来料子都还算上乘，并不是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 所以说话之人并没有怪罪他突然插嘴，只是翻了个白眼道：“你算哪根葱，我家爷的身份是你能随便打听的么？” 这人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看向叶庆山问：“怎么，就是你想租这院子？” “是又如何？”叶庆山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对方。 说话之人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但是又找不到缘故，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道：“不如何，就是告诉你，既然还没签字画押，正好也省事了。 “这院子我家爷买下了，你再去找别家吧。” “不是，我不卖啊……”房东发现自己说话根本没人在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哦，那我今天还非要租了，你能奈我何？” 叶庆山说完，突然伸手提起房东的后脖领子，直接把人拎进屋里，抓着他的手，粘上印泥，直接在两张契书上按了手印。 然后他冲还在一旁傻站着的叶老三道：“你还等什么，按手印啊！” 叶老三回过神来，赶紧道：“庆山哥，我刚才就按完了。” 有叶庆山在，叶老三自然是不怕外面那伙人和他们所谓的什么主子的。 但是房东却是真吓坏了。 叶庆山一松手，他就直接瘫软在地。 “完了完了，这回可是真摊上事儿了。 “你们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可是……” 谁知叶庆山根本没听他说话，直接将两张契书交给诸先生道：“记得拿去衙门登记一下再给房东送回来。” 诸先生也不紧不慢地接过契书，凑近看看，确认印泥已经干了，这才叠好揣进怀里。 房东看着这三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难道刚才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不成？ 但是还不等他细想，院子里的几个人就已经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了。 “你什么意思？我都说这房子我家爷要买，你还按什么手印。” 这人说着就要去诸先生怀里抢契书。 虽然已经按手印了，但是只要没去衙门登记，就也算不得什么麻烦。 但是他的手都还没碰到诸先生，就被叶庆山一脚踹中胸口。 “啊——”他大叫一声，整个人被踹飞出房门，摔在院子里半天爬不起身。 反观叶庆山，负手而立，连长衫下摆都纹丝不动，丝毫看不出刚刚出过脚的样子。 但是瘫软在地的房东刚才却看得清楚，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叶庆山这才想起来，低头问：“对了，你刚才说他们家主子是谁来着？” 房东整个身子都已经木了，眼含热泪道：“他、他们是兵部侍郎武大人的手下。” “武天硕？”叶庆山没想到竟还是个打过交道的。 说实话若是其他五部的人，他最多只能算是认识，见面能叫出名字来。 但是这个武天硕，他却实实在在打过交道。 羽林卫之前就是在武天硕手底下的，简直是一团乱，后来被叶庆山接手过去，经过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所以当初为了一些交接工作，叶庆山是跟武天硕打过交道的。 印象中对方是个挺和气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带了几分谄媚和讨好。 看来那不过是面对自己时候的伪装罢了。 此时，被踹到门外那人终于爬起身、踉跄着又走进来。 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向叶庆山，恶狠狠道：“没看见我被人踢了么，你们还不上？一个个都是死人啊？” 几个人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叶庆山围在中间。 但是想起叶庆山刚才出脚的利落和力道，几个人谁都不敢做第一个冒头的人。 看着这几个软脚虾，叶庆山都觉得自己出手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但谁让他今天没带手下出门呢，唯一一个还被留在胡同口看马了。 叶庆山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前，实在懒得再跟他们浪费时间，直接出手，眨眼间就把几个人全都打倒在地。 扶着门框站着那人见状，吓得膝盖一软，差点儿把自己给摔了。 眼看着叶庆山把其他人都解决掉了朝自己走过来，他两条腿都开始发抖。 他抬手指着叶庆山道：“我，我警告你别过来啊，我家爷可是兵部侍郎，你、你打了我们，你、你完蛋了……” 只可惜这话说得非但磕磕巴巴毫无气势，而且越往后说声音越小。 眼瞅着叶庆山都快走到面前了，他吓得话都说不下去了，丢下其他人扭头就往外跑。 其他几个人见领头的都跑了，他们还跟这儿死撑个什么劲儿啊！ 于是几个人一起抱头鼠窜，很快就跑没影儿了。 房东坐在地上都看傻眼了。 这是哪里来的莽夫啊，居然把兵部侍郎的人给打了，这下可完了。 “这下你们可真是摊上事儿了啊！”房东痛心疾首道，“要不这样，这房子你们也别租了，趁着现在赶紧走吧，不然等他们再带人回来可就完了。” “我们走了那你怎么办啊？”叶庆山问。 房东一脸苦相道：“实在不行就只能把院子卖给他们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俗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 “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碰上这样的事儿，除了认倒霉还能有什么办法。” 叶庆山没想到房东居然还挺仗义，他伸手把人扶起来道：“老汉，你别担心，我既然敢打他们，就自然不怕他们家主子。 “这件事儿与你无关，院子如今也租给我弟了，你只管拿着钱回家去便是。” 第708章 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 “你们行不行啊？那可是兵部侍郎，不是一般人啊！”房东还以为这几个人是外地来的愣头青，还一直好心地劝说，“俗话说得好，强龙还斗不过地头蛇呢！” “更何况这里是京城，满地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你们可千万别逞强，要不还是先离开，避一避风头再说吧！” “老汉，您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不小心破坏了你家院子或是房子，损失也不会让您承担的。” 最后房东在叶庆山的劝说下，满心忧虑地离开了。 但他心里总是挂念，最后干脆绕了一圈，到了邻居家打了个招呼，在这里待一会儿，打算暗中观察一下情况。 将房东送走之后，叶庆山倒也不托大，直接让诸先生先回去，一来叫些人手过来，二来也可以尽快将契书送去衙门。 叶老三不懂当官这些事，忍不住问：“庆山哥，这个兵部侍郎跟你比谁官大啊？兵部是不是管着你的啊？ “实在不行这个院子我不租了，别给你惹上什么麻烦。” “放心吧，不过是个兵部侍郎，又不是兵部尚书。 “再说了，兵部尚书跟秦大人关系极好，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 因为听秦松胤分析过，所以叶庆山对兵部的情况还是颇为了解的。 这位兵部侍郎，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可不是自己有什么本事，而是靠着家中夫人。 他夫人娘家原本家世也称不上显赫，可谁叫她亲妹子生得端庄美貌，入宫后一路晋升，如今已经高居妃位，前几年还为皇上诞下皇子，所以一家人都跟着水涨船高，就连原本在兵部任职的姐夫都跟着连升三级。 兵部尚书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但是这个人平时在衙门还挺会装模作样，虽然能力不行，却也挑不出太大的错处。 谁也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就冒着得罪受宠妃子的风险，所以就任由他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坐着恶心人了。 叶庆山虽说不愿意招惹这样的人，但是今天既然被人找上门来，他也不惧便是了。 当然，这些话他就不打算跟叶老三说了，免得他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还要跟着提心吊胆。 房东躲在邻居家里，不多时便看到有两队羽林卫一路小跑地过来。 他被吓得浑身发抖，这该不会是要在他的房子里打起来吧？ 但是羽林卫进了院子之后，院子里却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吵闹打斗的声音传出来。 就在房东心里纳闷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伙人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 房东眼尖地发现，前面带路的人正是刚才被叶庆山一脚踹出门的那个人。 那前面进去的那些羽林卫难道是…… 房东一时间都有点不敢往下想了，难道租自己房子的人，是比兵部侍郎还要厉害的大官么？ 那自己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只见那人对另外华服青年点头哈腰道：“爷，您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有多凶。 “小的都已经把老爷的官职报出去了，他居然还敢对小的动手，真是丝毫不给咱家面子啊！” “真是好大的胆子，爷今天倒要看看，谁这么有胆量。”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最后一个院子门口，看着敞开的院门，来人皱眉道：“那几个人该不会吓跑了吧？” “应该不会，刚才他们放狠话放的可嚣张了。”这人嘴上说着，却根本不敢先进去查看，生怕在被人一脚踹出来。 刚才那一脚踹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地方，疼了半天才稍微缓过来，现在肚子里还在隐隐作痛呢！ 这要是再挨上一脚，人可就要废了。 “没用的玩意儿。”华服青年一把推开他，自己率先走进了院子。 他一进院就看见院子里两排羽林卫肃手而立。 华服青年看到羽林卫，并没有任何惧色，甚至还冲他们道：“还认识我是谁不？” 站在叶庆山身边的羽林卫忙凑近他低声道：“将军，这位就是武大人之子武启荣，以前经常把羽林卫当自家家丁一般使唤。” 武启荣还等着羽林卫众人的回应呢！ 虽说羽林卫如今已经不在他爹手下做事了，但是人都还是原来的人。 他虽然认不出来这些人，但他不信这些人居然不认识他。 “怎么，你们如今觉得自己攀上高枝，胆子也肥了是不是？ “什么大将军不大将军的，不就是个会些功夫的莽夫么！ “皇上需要他去打仗的时候，自然是会优待他。 “可如今天下太平，他又被调回京城了，以后抢不到军功，你们以为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升斗小民真能戴稳那顶乌纱帽么？” 他这话说得着实太不客气了，院子里的羽林卫听得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 别说是羽林卫了，跟着武启荣来的一众手下都被吓到了。 “爷，咱们只管解决眼前这几个人便是，何必要把叶大将军牵扯进来……” “你算老几，还敢管起我来了？”武启荣对自己的手下也丝毫不给面子，直接骂了过去。 “你们这些个羽林卫之前都是我家养的狗，如今有新主子了，就开始调头过来想咬我了是不是？ “谁给你们的胆子？就算我爹奈何不了那个叶庆山，但是想收拾你们这些个背主的狗，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原本当自家下人使唤的羽林卫被收走这件事，武家父子一直十分耿耿于怀。 尤其今天带队之人，还是个武启荣认识的老熟人，所以他才没忍住，把之前憋在心里的话都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院子里的十几个羽林卫听他这样说，没有一个人吱声，反倒都将目光投向了屋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 武启荣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叶庆山的头上，斜楞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问：“就是你跟小爷我抢这个院子？胆子不小啊！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 “当然知道。”叶庆山不疾不徐地说，“之前我在将军府宴请同僚，你爹不是带你一起去的么？ “只不过，当时你对我可不是今天这样的态度。” 第709章 这是什么情况？ 武启荣闻言一愣，这才再次抬头看向叶庆山，这才发现他看起来的确有些眼熟。 再结合院子里这么多羽林卫。 那对方的身份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了。 武启荣瞬间腿就有些发软了。 他在心里大骂，叶庆山是不是有毛病啊，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穿成这样出门？ 倘若他早早就亮明身份，他手下的人也不可能那么没眼色地上前挑衅了。 武启荣此时觉得腿软，倒不是因为他怕叶庆山。 只是他知道外祖家一直想要拉拢叶庆山，所以之前父亲对他也一直很恭敬和客气。 万万没想到这事儿最后毁在他的手里了。 如果只是父亲想要讨好叶庆山倒也罢了，就算他再生气，好歹也有母亲护着自己。 可如今他这是坏了外祖家的事儿，回家之后母亲怕是不能轻饶了他。 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武启荣先服软装乖道：“叶世伯，您看，这不是闹误会了么！ “我看上的压根儿就不是这个院子，而是隔壁的。 “都是这帮手下办事不力，脑子也不好使，居然连我要买哪套院子都给记错了。 “也怪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到您了。” 武启荣说着，将刚刚带路的小子一把推了出去，推到叶庆山面前道：“还不快给叶大将军赔罪，叶大将军若是不原谅你，你今天就是跪死在这里也别想给我起来。” 那人心里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这是要被主子给牺牲了啊！ 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话地扑通一声跪下，甚至邦邦地给叶庆山磕头。 “叶大将军，都怪小的眼瞎，小的不懂事。 “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求您就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叶庆山上前抬脚。 跪地求饶的这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刚才被踢的疼痛还没彻底消退，这要是再来一脚，自己今天还不得交代在这里了？ 但是他此时也不敢起身，否则回去之后落在武启荣手里只怕会更惨。 就在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默默承受叶庆山的怒火时，只觉得对方的脚直奔自己腰间而来。 但随之而来的却并没有疼痛，他反倒觉得身子一轻。 难不成这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 他闭着眼睛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叶庆山道：“叶某可不敢当这样的大礼，毕竟叶某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升斗小民，大将军这个位置，还不一定能坐稳几天呢！” 这是把刚才武启荣的话又还给他了啊！ 武启荣讪笑几声，他身后的人一个个像鹌鹑似的缩着，别说出声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刚才那人这才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非但没死，反倒还好好地站在一旁。 原来刚才叶庆山一脚踹在他腰间，使的却是一个巧劲儿，直接把他从地上给带起来了。 武启荣的手下都不是傻子，其中还有好几个是他爹给他安排的高手。 从叶庆山这一脚中，他们都看到了对方武功之高强，他们几个人捆在一起都未必是人家的对手，更不要说院子里还有这么多羽林卫了。 想来也是，叶庆山一个没有任何背景靠山的人，能一步步从一个小兵走到今天，肯定是要有过人之处的，怎么可能像武启荣说得那样不堪。 但是现在才想起这些来，怕是也有些晚了。 武启荣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倒不如赶紧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爹娘，让他们抓紧时间想对策吧！ 想到这里，武启荣自己一个转身便脚底抹油往外跑。 这下子，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就连他自己手下的人，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逃窜的模样。 叶庆山看得更是哭笑不得，只觉这样一个窝囊废，完全都不值得自己出手对付。 他甚至还好心提醒武启荣的手下道：“你们主子都跑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是想要比划比划么？” 那些人一听这话，方如梦初醒。 谁要跟他比划比划啊，那不是疯了么！ 紧接着这些人便一窝蜂地往外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竟然还因为都急着出去，被挤在门口谁都出不去了。 把叶庆山和叶老三都给看笑了。 叶庆山更是指着大门道：“老三，你若是想在这里开木工坊，这个院门可必须要个改大一些，不然抬着家具出来进去，万一被卡住可就麻烦了。” “哈哈，庆山哥，你说的对，头一个就得改这个大门。” 兄弟俩看笑话的时候，这伙人才好不容易脱身。 这些人感觉自己在这里把这辈子的脸都快丢光了，一个个听着身后叶庆山和叶老三的笑声，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房东在邻居家猫着想看看情况，没想到看到武启荣雄赳赳气昂昂的带人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就带着手下，跟一群丧家之犬般跑了出来，很快就跑得不见踪影了，院子里甚至连打斗的声音都没听到。 房东简直好奇极了，特别想回去一探究竟。 但是想到之前还进去了那么多羽林卫，到现在还一个都没出来，便又努力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房东纠结不已的时候，发现自家的院门又动了。 叶庆山和叶老三在一群羽林卫的簇拥之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人还不忘将院门锁好。 房东看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可不是被羽林卫押出来的，而是被簇拥着走出来的。 那些羽林卫出来的时候还警惕地看向四周，明显是在保护租了自家房子的这兄弟俩。 再结合刚才他们听到兵部侍郎都面不改色的气定神闲，难不成自己真遇到了什么大人物不成？ 房东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老汉，你看什么呢？” “哎呦我的娘，差点儿被你吓死了。”房东被他吓得摔了个大屁墩儿。 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再想着往外看一眼，正好对上叶庆山的视线。 房东没想到自己藏在这里都被发现了，瞬间头皮都麻了。 好在叶庆山只是冲他微微颔首，紧接着便翻身上马，在一众羽林卫的簇拥下离开了。 第710章 如山般袭来的压力 房子找好之后，叶庆山也说了不用担心兵部侍郎，那边的事情他会处理好的，所以叶老三便开始准备对院子进行一些改造。 他回了一趟木工坊，把早就商议好要来京城跟着他干的几个人带了过来，其中便有王歌在内。 几个人到了京城的院子，大家前后一看，心里基本就有数了。 这大院儿一共有三进，正房虽然只有三间但是两边都带有耳房。 二进和三进院子里也都东西各有两间厢房。 最主要的是第一进的院子比较宽敞，适合在这里做家具。 但是在开张之前，首先还是要把这里改造一下。 叶老三一边带人在院子里转悠一边道：“我寻思咱们几个都住在第三进就足够了。 “第二进的东西厢房用来做库房，存放木料用。 “正房搭几个条案，平时雕个什么东西或是做个什么精巧的小东西，就在这里正好儿。 “第一进的地方宽敞，咱们搭个地台和雨棚，平时做家具就在这里了，大家看看可还有什么意见。” 这些都是当初叶老三来看院子的时候心里就大概有了雏形的想法，此时说出来其他人也都觉得挺合适，没有什么意见。 王歌更是直接道：“三哥，你这想法挺好，咱们就这么干吧！ “大家也都是熟手了，就院子里这点活儿，根本也用不着找人，哥几个很快就干出来了。” 不用花钱找人来做自然最好，但是叶老三却有点犹豫道：“但是我最近手头有个东西可能需要花点时间琢磨琢磨，这院子……” 王歌立刻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直接道：“三哥，你该忙忙你的，这边这点东西，我们几个都会弄。” “是啊，三哥，就算你没事儿，这点小活儿也用不着你动手啊！” “可不是么，这都是大家做熟了的事儿，你安心忙你的，回头直接过来验收便是了。”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跟着王歌的话附和起来。 王歌自不必说，自从上次被叶老三带着过来做积木赚了一大笔钱之后，他早就一门心思地以叶老三为马首是瞻了。 其他几个人来之前也都经常听王歌念叨，早就知道叶老三如今已经是跟老东家一样出资的新东家了。 大家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相处。 这些平时琐碎的活儿，更没有让东家来做的道理。 叶老三却是满心歉意，还一个劲儿地解释道：“主要是将作监的刘师傅给了我一个图纸，让我帮他琢磨琢磨，所以实在是…… 他一时间还没能做好身份上的转换，觉得都是平时一起干活的兄弟，把人家拉过来丢在这里干活，自己却不来，着实有些不合适，所以是真心实意觉得抱歉。 但是听在其他几个人的耳中，却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炫耀的成分。 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叶老三早就给将作监的刘师傅帮过忙的事儿。 所以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免心下嘀咕。 我们也没说什么，还非要把将作监扯出来压我们一头做什么？ 显摆你跟将作监的人有交情么？ 更有人觉得叶老三完全是在吹牛皮。 将作监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给皇上做东西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全国各地选上来手艺最好的，人家做不出来的东西找你帮忙？ 看到其他几个人面色微微有些变化，叶老三还以为他们担心这边开张之后无事可做。 他又忙道：“大家不用担心开张之后的生意，我家老四婚期将近，家里要打全套的新家具。 “所以咱们开张之后就先做他这个，其他的生意我再想法子去拉。” 王歌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他几个人的身份，毕竟谁能想到叶老三这个从县城木工坊出来的人，竟然能跟将作监扯上关系。 于是他赶紧帮忙道：“刘师傅又找你了？看来是上你帮他完成那个木雕，让他对你印象深刻啊！” 他说完还扭头故意扭头冲其他几个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吧？咱们三哥就是太低调了，从来都不爱说自己有多大本事。 “之前我们被秦府叫到京城帮忙做事那段时间，三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将作监的刘师傅。 “当时还被借去将作监帮忙做木雕，搞得我天天只能跟一帮将作监的学徒一起干活。 “人家将作监是什么地方，连学徒都是咱们高攀不起的。 “我跟人家也没有话题可聊，一天天的都快被憋死了，天天盼着三哥赶紧回来呢！” 其他几个人一听这话，刚刚心里的埋怨和小心思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能被将作监的师傅看中的人，那可绝对不是一般人啊！ 难怪这次东家来京城开木工坊要跟叶老三合作了，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啊！ 几个人看向叶老三的眼神都跟刚才不一样了。 这么有本事的人，偏偏还这么一团和气，毫无架子，简直让人肃然起敬。 王歌自己说着说着也回过味儿来，忍不住问：“三哥，这次刘师傅找你做的是什么东西啊？” “也是木雕，但是很复杂，他们做了好多次都失败了，那天来租房子正好碰见，他就给了我一张图纸，让我帮着想想法子。” 王歌闻言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道：“三哥，你若是能把这个给做出来，那咱们木工坊的名声岂不是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到时候根本用不着咱们到处去宣传拉客，客人还不得蜂拥而至，在门口排长队啊！” 其他几个人顿时也回过味儿来。 可不是么！ 倘若叶老三能把将作监师傅都做不出来的东西给琢磨出来，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口碑和名声了！ 几个人顿时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叶老三。 “三哥，咱们这里的生意如何可就都靠你了。” “三哥，你肯定没问题的，我们相信你。” “三哥，你放心去忙，这里我们绝对完全按照你的意见收拾，包你满意。” “三哥……” 这下可好，无论年长还是年少的木工，全都跟着王歌改口叫起三哥来。 叶老三瞬间感受到了如山般袭来的压力。 第711章 狗眼看人低 王歌等人这次不仅是人过来了，还带来了一批木料。 只不过都不是什么整料，而是木工坊平日库房里堆积的边角料。 这些放在木工坊也没什么大用，但是丢掉有很可惜，平时基本都是叶老三用来给别人补家具用。 他这次来京城准备新店开张，老东家便直接将这些边角料免费送给他了。 这下正好方便了叶老三挑选木料来研究刘师傅的那个木雕。 他也不挑地方，随便在第二进的堂屋里摆了张桌子便研究起来。 这里还正好方便他去库房挑木头。 其他几个人便在王歌的带领下忙活起来。 首选要将大门改得更宽敞一些，其次则是要将第一进的院子布置成适合做家具的样子，最后还要将第二进的东西厢房也搭起地台来，方便储存木料，以免受潮变形。 几个人工作的闲暇之余，也都待在第二进的堂屋内，有时候也会凑上去看叶老三在做什么。 说实话，虽然他们之前就知道将作监很厉害，但其实也都是一种模糊的认知，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做什么的。 只知道既然是给皇上做东西的，那肯定都是能工巧匠。 但是看到刘师傅画的图纸之后，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种东西是真的能被做出来的么？ 这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而且这样的东西，连将作监的师父都做不出来，难道叶老三就能做出来么？ 很明显，叶老三做了好几次，最终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这让其他几个总过来凑热闹的人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木工坊出来的。 就算大家都知道叶老三有本事，但是如果这本事太大了，也难免会让人心态失衡。 大家凑过来看得多了，见叶老三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便也开始敢于跟他提建议了。 “我觉得还是这个图纸的问题，你们觉得这样的木雕真能做出来？那得多鬼斧神工的技术才行啊？” “既然是就将作监的师傅画的图，应该是能做出来的吧？” “他画的图他自己不是也没做出来么，不然还能找三哥帮他想办法么？” “三哥，你都用过什么木料了，实在不行再换别的试试呢？” 叶老三揉揉眉心道：“黄杨木、红木、紫檀、花梨木、酸枝木……但凡库房里有的边角料，我都试过了。 “可能还是我手艺不到家吧，每次基本都是雕刻到交叉这段飘带的时候就断掉了。” “黄杨、红木、紫檀、花梨、酸枝……”王歌重复着叶老三刚才说的木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三哥，你用的木料都是些质地坚硬的，你就没试试那些质地较软的木料么？” 叶老三被他问的一愣。 一般来说，质地较软的木料都是给新人练手用的，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如质地坚硬木料做出来的更容易保存。 尤其是叶老三平时更多是做家具和修补家具，所以基本用不到这类木料，库房的边角料里也没有这种，所以他压根儿就没往这边想过。 “这样能行么？”叶老三有些犹豫，“主要是咱们这儿也没有这类木料啊，要不我去买几块？” 王歌又给他出主意道：“你去找刘师傅商量商量呗，将作监那边肯定什么木料都有的。” 其实比起将这个木雕做出来，王歌更希望叶老三跟将作监的刘师傅能保持良好的关系。 他如今已经拖家带口地来京城生活了，可以说是把身家全都押宝在了叶老三身上。 如果这个木工坊做不起来倒闭了，他就只有自己另谋出路了。 叶老三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 倒不是为了去找木料，而是他研究了好几天，感觉也稍微有了点儿心得，但是始终没成功，也是时候该去找刘师傅商量一下了。 叶老三这几天都埋头在屋里做木雕，为了下午去将作监，还特意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将作监，说自己要找刘师傅。 将作监的门子居然还认识他，也知道他之前帮刘师傅做过木雕，所以笑着寒暄几句就将叶老三放了进去。 “刘师傅这些日子似乎在闭关，估计又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若是知道你来了，他肯定高兴坏了。 “我就不找人来带你了，直接进去便是了，反正还是在之前那个院子。” 叶老三告别门子之后，便径直来到刘师傅所在的院子。 他之前跟刘师傅两个人研究木雕，在这里也是住过一些日子的。 叶老三走进院门，果然没看到刘师傅，堂屋里只有刘师傅上次带的几个学徒在做事。 还不等叶老三说话，就有人看到他进门了。 那人皱起眉头，起身走到门口问：“站住，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不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地方。” 屋里其他几个人听到声音也纷纷抬头，看到叶老三也都微微变了脸色。 “我是来找刘师傅的，劳烦帮忙通传一声。”叶老三客客气气地说。 但是几个学徒却根本不为所动。 起身来到门口这人甚至还一脸不屑道：“师父在闭关，谁都不见。” “我知道刘师傅在闭关，应该是为了那个木雕吧？ “我今天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麻烦你们帮我进去通传一声，刘师傅应该会见我……” “呲——”叶老三话没说完，那人就发出一声嗤笑，“就因为师父把图纸给你看了，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盘儿菜了？ “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混进将作监的，再不走我就叫人来抓你了！” 叶老三本来想着，这几个人都是刘师傅带的徒弟，自己尽量跟他们好好沟通。 谁知道这些人非但油盐不进，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叶老三也来了脾气，气道：“既然刘师傅在闭关，那成昶安、章钰荣、顾涛或者裴宏亮在么？ “不可能都闭关去了吧？ “甭管哪个，叫一个出来，你便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了。” 第712章 完蛋了，这下全完了！ 成昶安和章钰荣都是将作监的师傅，只是没有刘师傅的身份高，之前叶老三在这里帮刘师傅做木雕的时候，他们两个是一直跟在旁边打下手的，所以比较熟悉。 而顾涛和裴宏亮则是刘师傅带的上一批学徒，当时被刘师傅打发去玲珑阁帮忙打磨积木，跟叶老三也有过几面之缘。 所以无论是把谁叫来，都能证明叶老三的身份。 身为刘师傅的学徒，哪怕是新来不久的，对这几个人也都并不陌生。 毕竟刘师傅的精力有限，大部分教导新学徒的任务都是落在成昶安和章钰荣身上的。 顾涛和裴宏亮则算是他们的直系师兄，更是之前那一批学徒中的佼佼者，如今都已经拥有自己的房间，能够为宫中的贵人做些日常的东西了。 在他们刚来的时候，刘师傅就曾经用这两位师兄的事迹来激励过他们。 此时听到叶老三随随便便就能把这几个人的名字都叫出来，先前主动站出来嘲讽他的人忍不住有些退缩了，心想难道这个看起来像个庄稼汉的人，还真是个什么隐士高人不成？ 但屋里其他几个人却依旧不信，还有人道：“谁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这几个名字，别以为能叫出名字就可以把我们糊弄过去。” 叶老三没想到这几个人对自己的成见这么大，感觉今天应该是见不到刘师傅了。 他懒得再跟这些人纠缠，就想先回去再说。 那几个人见他要走，还以为他是心虚了，顿时气焰更盛。 “呦，怎么这就走了，刚才不还要找这个见那个的么？” “赶紧叫护卫们过来搜一搜，这人该不会是过来偷东西的吧？” “还真是，咱们将作监不光有木雕，还有做金银器皿的地方呢！” “就算是木雕，那也有天价的好料子，一小块就能卖不少钱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直接把叶老三给定性为进来偷窃的贼人了。 叶老三气得脸都涨红了，想走的脚步也瞬间顿住，转身过来想跟他们理论一番。 还不等他说话，突然有人从后面一进院子快步走了出来。 来人一边走还一边埋怨道：“你们前面吵吵什么呢？不知道刘师傅正在闭关么？你们再这样……” 叶老三一看，顿时大喜，来人正是成昶安。 其他几个学徒见到成昶安，全都熄火了。 只有叶老三招招手，扬声招呼道：“成师傅！您还记得我么？” 成昶安抬头一看，发现是叶老三，顿时大喜过望。 “叶三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该不会是研究出来那个木雕该怎么做了吧？ “快快，赶紧跟我进去，刘师傅看到您肯定要高兴坏了。” 成昶安这话跟门子说得如出一辙。 其他几个学徒见此情形，全都吓得冷汗直冒。 难道这位叶老三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叶老三看到成昶安一脸憔悴的模样，眼下一片青黑，眼底全是血丝，胡子都不知道多久没刮过了…… 叶老三见状也顾不得搭理那几个学徒了，忍不住问：“成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上次来帮忙做木雕的时候，都没见过他这么憔悴过。 成昶安拉住叶老三的胳膊，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道：“哎呀，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咱们一边走我一边跟你说……” 谁知他一拉，叶老三却并没有跟着他走，依旧站在原地。 成昶安纳闷儿的停住脚步，回头问：“叶三哥，怎么了？” 叶老三道：“还是先叫护卫们过来搜搜身再走吧，不然万一直接走开了，我以后都说不清楚了。” 此言一出，刚才那几个学徒全都觉得后背发凉，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这是要当面告状了啊！ “什么搜身？搜什么身？”成昶安最近累得很，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新学徒的时候，看到他们尴尬的表情和惧怕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成昶安从进入将作监开始就跟在刘师傅身边，至今已经十几年了。 光是学徒都帮着带过好几批了。 不是他说，这一批新学徒无论水平还是品行都是这些年里最差的一批。 在将作监这种地方做学徒，水平差说不定还能靠勤奋来弥补，但是品行不端可是大忌。 成昶安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扫过那几个人之后道：“我先带叶三哥去见刘师傅，你们几个的事儿，等我回过头来再算！” 几个学徒一听这话瞬间慌了，一个个开始急着推卸责任。 “成师傅，跟我无关啊，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何瑜说的。” “对啊，成师傅，您看我们都还坐在这里，都是何瑜一直说这位叶师傅是个乡下人，什么都不懂。” “成师傅，您千万要查清楚，我们几个真的冤枉啊！” 何瑜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一直称兄道弟的几个人，此时居然这么齐心地直接把自己推出来顶罪。 虽然刚才是自己主动起身出来说话的，但是其他人也没少跟着帮腔，甚至还越说越离谱，后来还想冤枉叶老三偷东西。 这会儿怎么一下子就都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来了？ 何瑜气道：“成师傅，他们也都说了，就是他们怀疑这位叶师傅是进来偷东西的，还要找护卫来搜身呢！” 成昶安没想到自己只说了那么一句话，这几个人居然就开始狗咬狗了。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跟刘师傅说这件事，把他们几个都给撵出去，再换一批新学徒进来。 将作监可不要他们这样的。 “你们也用不着互相攀咬，等我出来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成昶安说完，转身冲叶老三道：“叶三哥，真是对不住，让您受委屈了。 “您先跟我进去，刘师傅这几天熬得眼睛都眍䁖了。 “不过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得让您满意的。” 成昶安说完，自己退后一步，请叶老三走在了自己前面。 而他自己则在离开之前，视线冷冰冰地扫过那几个学徒。 几个人被看得浑身生寒，心里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完蛋了，这下全完了！ 第713章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歇会儿 叶老三跟着成昶安去了后院，其实这边他也很熟悉，之前他跟陆师傅就是在这里闭关做木雕的。 这次再次重游故地，想起当初两个人一起努力的事儿，还忍不住有些感慨。 但是一进屋，他就被刘师傅的状态给吓着了。 如果是成昶安还只是憔悴疲惫的话，那刘师傅整个人就已经有点要到崩溃边缘的样子了。 所以叶老三进屋第一句话便是：“刘师傅，您多久没睡觉了？” 刘师傅刚才就听到脚步声和门响了，但他以为是成昶安回来了也没在意。 听到叶老三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于是猛地起身朝门口看过来。 但是刘师傅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 这般猛然起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两下就向后仰倒。 成昶安和叶老三齐齐吓了一跳，急忙朝他冲了过去。 好在叶老三离着稍微近一点，一把抓住刘师傅的胳膊，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紧随其后冲过来的成昶安紧急扶住了刘师傅的另外一条胳膊。 两个人齐心协力，才将将把人给架住。 将刘师傅扶到内间躺下之后，成昶安道：“叶三哥，劳烦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儿刘师傅，我这就去请大夫。” 此时已经醒过来的刘师傅一把拉住了成昶安的胳膊道：“没事儿，别折腾了，我就是起猛了，歇会儿就好。” 刘师傅说完便扭头看向叶老三，一脸期盼地问：“你做出来了？” 叶老三顶着刘师傅的眼神，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试了好几次，感觉难点就在飘带交叉的那个位置。”叶老三叹了口气，“刘师傅，这个木雕就这么重要，非做不可么？ “您再这样下去，身体都要熬坏了。” 刘师傅闻言，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 “其实给你看的图纸只是这个木雕其中的一部分。 “昶安，你去把完整的图纸拿给他看看。” 成昶安闻言起身，去外间捧来一个卷轴，展开给叶老三看。 叶老三看过完整的图纸才明白，为何刘师傅要做这样一个飘带造型的木雕。 难怪他之前总觉得这个木雕怪怪的，根本看不出要表达什么。 原来这个交叉卷曲的飘带，只是一个完整木雕的一部分。 整个儿木雕是一尊观音菩萨像，飘带是衣裙下摆处的一部分。 “这……”叶老三挠挠头，依旧不解道，“就不能把图上的飘带换个样式么？非要跟这个死磕？” 整体的木雕就是有这点不好，只要一个细节的地方没做好，整个儿木雕就废了，必须要重新来过。 也就是刘师傅经验多，眼光毒辣，才一眼看出整个儿木雕的难点在飘带这里。 所以必须要先攻克了这个难关，才能开始着手做整个儿木雕。 但是叶老三不理解的是，木雕的主体不是观音菩萨么？飘带的形态为什么就非要这种不可？ 这回也不用刘师傅再说什么了，成昶安叹了口气道：“这张画是太子亲笔作画，交给将作监做成木雕，准备在明年皇后寿宴上送给皇后娘娘做礼物的。” 这么一说叶老三就明白了。 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谁敢擅自更改太子的画作啊！ 这么大型的木雕，真的做起来少说也得几个月。 可如今还没开始就被一个小小的飘带给卡住了，也难怪刘师傅会愁得把自己熬成这样了。 刘师傅见成昶安已经把情况跟叶老三说清楚了，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腊月之前必须把所有难点都解决掉，然后就要尽快开始做整体的木雕了，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 腊月之前？ 那岂不是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没想到时间这样紧迫，叶老三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把自己这些天遇到的问题和琢磨出来的情况一股脑都跟刘师傅说了。 刘师傅原本还带着几分期待，但是越听神情越是沮丧，因为叶老三遇到的问题跟他遇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是再想想，他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卡住一个多月了，叶老三刚接触图纸才几天，进度就已经跟他差不多了，足见叶老三的天赋之高以及在这上面是真的花心思、下工夫了。 “咱俩遇到的难题都差不多，我现在也没想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来。” 叶老三闻言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王歌的那个提议。 刘师傅沉浸在失望中没有发现，但是成昶安却看出了叶老三还有未尽之言。 “叶三哥，刘师傅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这里也没有外人，您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吧。” 刘师傅一听这话，立刻又抬头看向叶老三。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和表情都像是在说，你小子可别跟我藏私啊！ 叶老三挠挠后脑勺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今天上午王歌提醒我，我试过的木料全都是质地坚硬的，如果换成质地软一些的木料，会不会能做出来呢？” 刘师傅闻言皱起眉头。 “但是你要知道，质地软的木料很容易损坏，更不易长时间保存啊！” “是啊。”叶老三尴尬地摸摸鼻尖，“我也知道，所以刚才就在犹豫要不要说。” 刘师傅听叶老三这样说，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叶老三不是将作监的人，更不是自己的学徒，人家好心帮忙，自己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跟人家说话。 “抱歉，我真是太心急了。”刘师傅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也只能向太子殿下承认我水平有限，实在无法复原他画中观音菩萨的风采了。” 成昶安闻言眼圈儿都红了。 刘师傅如果真的这样去回复太子殿下，相当于毁了自己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名声和威望，今后他在将作监的地位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不到万不得已，刘师傅肯定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刘师傅疲惫地闭上眼睛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歇会儿。” 第714章 不能叫叔叔要叫哥哥么？ 成昶安跟叶老三悄悄从内室退出来，让刘师傅好好休息。 出来之后，成昶安还十分抱歉地对叶老三道：“刘师傅最近压力太大了，说了什么你也别跟他计较。 “你若是想试试其他木料，不如我领你去库房看看？” 叶老三原本都已经想要告辞了，但是听了这话瞬间又有些心动。 将作监的仓库他是见识过的，里面有很多他之前都没见过的料子。 当初为了赶工他也没找到机会问，这次若是能再进去看看自然最好了。 “那就麻烦成师傅帮我介绍一下了。”叶老三拱了拱手，心想就算不找人家要什么木料，进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成昶安带着叶老三进了库房，直奔质地比较轻软的木料那间房而去。 这边的木料，大部分都是叶老三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的。 所以他一边求知若渴地四处看看摸摸，一边认真地听成昶安介绍。 “这几种木头叶三哥应该知道吧？”成昶安指着堆在门口的一些木料道，“这里都是些椴木、松木、杉木，楠木什么的，是给新学徒练手用的。” 然后他又带着叶老三往里走。 “这是香樟木，质地较软，有天然的香气，雕刻起来比较容易，但是纹理比较粗糙，也基本都是给我们练手用的。” 叶老三闻言弯腰捡起一块木料，掂量了一下轻重，又习惯性地用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下，感受了一下软硬度，最后还拿起来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两个人继续往里走，成昶安拿起一块木料递给叶老三道：“这是银杏木，质地虽然较软，但是纹理细腻且不易变形，适合雕刻一些精细的木雕。” 叶老三接过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举动，在心里将这个木料列入了自己打算尝试一下的清单中。 紧接着成昶安又接连拿起了两块叶老三没见过的木料。 “这两种木料都不是产自咱们大齐的。 “浅色这个是之前的西洋使者带来的，叫做白胡桃木，但是质地比较软且韧性不好，抗压和抗弯曲方面也不怎么样，所以有人送给刘师傅之后，就被丢在这里一直没用过了。 “你再看这块颜色偏红的是南洋小国所产的柳安木，这种木料其实还挺不错的。 “这个柳安木软硬适中，表面的光泽感也很好，稳定性也不错，虽说 平时基本用来做门窗框架和家具，但我觉得可以试试……” 成昶安一边说一边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一个木箱子，将里面的零碎木料直接扣在地上，把他认为不错的几块木头放进去，塞进叶老三怀里道：“叶三哥，这些你都拿回去试试，说不定那个真能有什么新发现呢！” 叶老三也对这些自己没见过的木料十分眼馋，听得成昶安主动这样说了，便也没有跟他客气。 “多谢，我回去一定抓紧研究。”叶老三抱着箱子道，“就算不能成功，至少也能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来。” 成昶安赶紧道：“快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说不定你这次回去试试，一下子就成功了呢！” 当然，这些话与其说是对叶老三的期许，不如说是成昶安的自我安慰罢了。 成昶安现在无比盼望能有人把刘师傅拉出苦海，顺便也把他自己解救出去。 叶老三抱着木箱子回了木工坊，再次全身心投入到了研究木雕的生活之中。 王歌默默地承担起了所有改造和进货的工作，偶尔还要把沉迷到忘记时间的叶老三拖出门，安排他吃饭和睡觉，俨然已经成了木工坊的总管事。 好在叶老三信任王歌，其他人也对他比较信服，所以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之中。 唯有叶老三的木雕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在尝试了好几种木料之后，叶老三觉得这次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 一直找不到次次功亏一篑的原因。 究竟是自己的手艺问题，还是木料的问题？ 这让叶老三十分困扰，甚至一连几天都住在木工坊中，连饺子馆都没回。 好在叶三嫂知道他在忙什么，所以也没当回事。 但是这一天，去饺子馆找儿子没找到的叶老太太，在叶大嫂和晴天的陪伴下直接找到木工坊来了。 “三叔！”晴天一路当先地从门外跑进来，好奇地四处张望。 正在院子里干活的几个人都停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儿，齐齐抬头看向晴天。 有人问：“小姑娘，你是来找叶三哥的么？” “是的，叔叔，我来找我三叔。”晴天十分有礼貌地跟众人打招呼。 院子里的几个人来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叶老三有个侄女其实是瑞亲王的女儿，后来还被皇上封为了个公主。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都是当个奇闻轶事来听个热闹的。 但是如今亲眼看到晴天还在一口一个三叔地叫，甚至还管他们这帮大老粗叫叔叔，一个个都受宠若惊，紧张到浑身僵硬。 正在屋里算要买多少木料的王歌听到声音迎出来，看到晴天的瞬间也懵了，心想自己到底是该叫她晴天还是该跪下给公主磕头？ 幸好此时叶大嫂扶着叶老太太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 晴天也甜甜地叫了声：“王叔叔！” 王歌的腰瞬间弯了下去，赶紧道：“哎呦，我可不敢当您这个称呼，您就管我叫王歌就行了。” 这话却把晴天给说蒙了。 什么意思？ 不能叫叔叔要叫哥哥么？ 好在叶大嫂及时帮忙解围道：“没事儿，晴天，以前怎么叫现在就还怎么叫就行了。” 她说完又问王歌：“我家老三在吗？我婆婆听说你们要去买木料，就赶紧过来找他商量一下，看看给我家老四做家具都要用到哪些木头，需要买多少。” 王歌赶紧指着后面道：“三哥在第二进的堂屋里忙着呢，你们直接进去就是了。” 一听这话，晴天便已经抢先跑了进去。 谁知叶老三这些天做木雕都快做疯魔了，满地丢地乱七八糟。 晴天刚跑进门就被丢在地上的木头箱子给绊倒了，整个儿摔进了箱子里，懵了半天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715章 没想到还是个撒谎高手！ 叶老三听到晴天的声音，才难得地从手里正在雕琢的木雕中抬起头来。 然后就看见晴天被绊倒，直接摔进箱子里哭了起来。 叶老三见状，吓得整个人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还不等他来到晴天身边，箱子盖“咚”的一声落下来，直接把晴天给关在里面了，哭声瞬间变得闷闷的。 叶老太太和叶大嫂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晴天？晴天人呢？” 叶老三赶紧跑到箱子前，想把晴天解救出来。 谁知道这箱盖突然间扣上，不知道卡在了什么地方，叶老三抓着锁鼻儿提了好几下都没能打开。 箱子里又小又黑，晴天吓得都快哭抽过去了，嘴里一直在喊娘。 叶老太太和叶大嫂急得不行。 叶大嫂扑到箱子上一个劲儿地安抚晴天。 叶老太太气得抬手就朝叶老三打去。 “你磨叽什么，还不赶紧把箱子打开！” 一个小木箱子，叶老三平时一脚就能踹碎，可偏偏晴天在箱子里，让他投鼠忌器，只能想别的法子。 叶老三随手从桌上抄起一把刻刀，直接冲箱子里面的晴天道：“晴天，你身子往后靠，离开口这边远一点，听到没？” “嗯，我往后靠了…… “呜呜，娘，我好怕……”晴天抽抽噎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把外面几个大人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叶老太太更是直接一脚踹在叶老三的屁股上，催他快点动手。 叶老三将刻刀插进木箱的缝隙中，用力撬动，费了好大的力气，总选把箱盖给撬开了。 箱子盖一打开，叶大嫂立刻伸手把缩在里面掉眼泪的晴天给抱了出来，连声问：“摔着哪儿了？疼坏了吧？娘给呼呼。” 晴天摔进去的时候不但磕到了膝盖，还撞到了肩膀。 箱盖突然扣上的瞬间还被砸到了脑袋，这会儿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痛。 所以听得叶大嫂问她，她甚至不知道该说哪里才好，只呜呜咽咽地哭着。 叶老太太急道：“哎呀，你还问啥啊，赶紧抱着孩子去医馆吧！” 叶大嫂闻言也赶紧起身，蹲的腿都麻了，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儿连孩子一起摔出去。 幸亏在一边愣神的叶老三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接住了晴天。 叶大嫂这才腾出手来撑了一下，总算稳住了身子。 叶老三接住晴天之后又开始走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个木头箱子。 叶老太太气得埋怨道：“赶紧抱着孩子去医馆啊！ “我可真让你俩给我笨死、气死了。 “但凡我年轻几岁，还用得着你俩？” 她说完又开始骂叶老三：“你也是，就算还没开张，就把屋子里弄得这么乱？什么玩意儿都堆在地上？ “要不是把地上弄这么乱，我们晴天能摔着么？” 叶老三总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灵感，但是还不等他想清楚，就被叶老太太给骂的想不起其他了。 一直在旁边没敢说话的王歌见状赶紧上前提供信息道：“三哥，跟着我走，隔壁胡同里就有个医馆，先带孩子去看看再说。” 天知道王歌刚才看到晴天摔伤的时候，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晴天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公主，居然在木工坊这里摔伤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迁怒。 王歌心里紧张，脚下越走越快，很快就带着叶老三来到隔壁胡同的医馆。 叶老三抱着孩子进门就喊：“大夫，大夫您快来给孩子看看。” 大夫听到这焦急的声音，还以为孩子出什么大事了，硬是放下正在诊脉的病人跑过来查看。 “这边，这边！”大夫跑过来，指挥着叶老三把孩子放在墙边的床上，“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孩子刚才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摔到哪里了，一直哭，您快给看看！” 大夫听了这话，白眼都翻起来了，瞬间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走回桌前坐下，继续给刚才那个病人诊脉。 王歌见状登时急了。 “大夫，您快给看看啊！” “被你们喊得我还以为孩子要不行了呢！”大夫无语，他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不过是摔了一跤，从小谁没摔过跤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叶老三虽然心急，但是也觉得晴天没那么严重，还是应该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 他小声对王歌道：“先别急，等大夫给这位看完再说。” 可王歌眼瞅着大夫已经给那个病人诊完脉，开好方子了还不过来，担心晴天有什么事，急得直接点破了晴天的身份道：“大夫，这可是皇上亲封的公主，身份不同，你还是赶紧给看看吧！” 医馆内的人闻言却都笑喷出来。 大夫更是转身看向王歌，抬手指着他道：“我看比起这个小姑娘，你才真该好好看看你的脑子才是。” 王歌气道：“我又不是傻子，公主是什么身份，那是我敢随便冒认的么？ “若非这附近就你一家医馆，我们怎么可能上你这里来！” 大夫听了这话，渐渐收敛了脸上的嘲笑。 的确，一般来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摔了一跤，家里人根本都不会太当回事的。 这两个人刚才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焦急和汗水也不像是假的。 而且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寻常老百姓家的模样。 难道真的因为这个小姑娘的身份特殊？ 大夫思忖片刻，总算起身过来开始给晴天检查起来。 “摔到什么地方了？哪里疼啊？” 晴天此时的情绪也比之前稳定了一些，抽抽噎噎地说：“波棱盖儿疼，肩膀这里也疼，脑袋也疼……” 大夫正在给晴天检查受伤的位置，叶老太太和叶大嫂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叶老太太也顾不得训斥儿子，进门先问晴天的情况如何。 正在给晴天检查受伤位置的大夫一听，好家伙，这奶奶和娘亲都来了，刚才还好意思一本正经地说这孩子是公主。 但此时已经检查完了，大夫白了叶老三一眼，鼻子里发出冷哼，十分不悦道：“看起来挺老实一个人，没想到还是个撒谎高手！” 第716章 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叶老三又在那边发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就听到大夫又说：“行了，没事儿，不就摔了一跤么，谁家孩子不摔跤啊！ “你们一家子也真是有意思，还至于弄这么大阵仗……” 大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密集又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好几个身高马大的王府侍卫从外面跑进来，把守在两边，紧接着便看到瑞亲王妃和应御医一前一后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瑞亲王妃一进屋就立刻快步走到晴天身边，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心疼不已地问：“怎么了，摔着哪儿了？快让娘看看。” 大夫都蒙了，瞬间扭头看向叶大嫂。 什么意思，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两个娘？ 再看瑞亲王妃和晴天的穿着打扮，明显才更像是一家子。 难不成一开始把孩子送进来的几个人是人贩子？ 大夫立刻警惕起来，对瑞亲王妃道：“夫人，用不用帮您报官？” 瑞亲王妃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但是也顾不得多想，先把应佳敏从中身后拉过来道：“应御医，您快先给晴天看看。” 御医？ 大夫听到这两个字，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 难不成这小姑娘真是公主？ 不然怎么可能连御医都来了。 应佳敏上前，冲大夫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道：“劳烦您，借您这儿的地方用一下。” 大夫瞬间被应佳敏身上的气势所震慑，立刻躬身让出地方道：“您来，您来。” 他本来还想凑过去看看御医是如何检查的，但是王府的侍卫却一拥而上，面朝外站成一堵人墙，挡住了应佳敏和晴天的身影。 晴天是认识应佳敏的，所以面对她的时候就放松了许多。 “波棱盖儿这里疼，肩膀也疼，脑袋也疼……”晴天说着，委屈的小金豆子就又掉了下来。 瑞亲王妃心疼得不行，又不好埋怨叶大嫂，还要解释道：“为了保护晴天的安全，所以王爷在她身边放了暗卫。 “刚才便是暗卫传了消息回去，我就赶紧带着应御医过来了。 “倒不是我太操心，主要是磕到头这种事有大有小，还是让应御医看看才安心。 “游娘子，你说是不是？” 瑞亲王妃生怕叶大嫂觉得自己是不放心叶家，还在晴天身边安插眼线，所以特意向她解释一番。 毕竟如今在晴天心里，还是叶大嫂的分量比她这个亲娘更重。 她虽然知道叶大嫂的为人，可一旦涉及到孩子，她也着实不敢那么笃定。 万一叶大嫂对自己的做法心存芥蒂，回头说了什么被孩子听见，说不定就会影响她们之间的母女感情。 哪怕只是极小的可能，瑞亲王妃也不敢赌。 叶大嫂此时所有心思都在晴天身上，瑞亲王妃若是不说，她甚至都没想过瑞亲王妃和应佳敏是如何知道此事赶过来的。 此时听了瑞亲王妃的解释，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根本没往心里去，嘴上只道：“那是自然，还是让应御医看一下才能放心。” 应佳敏先看了晴天脑袋被磕到的部分，的确被磕出很大一个包，也难怪孩子疼得一直哭。 好在晴天虽然哭，但是精神还算不错，也没有犯困或是呕吐的情况发生，暂时可以确定安全。 紧接着她又检查了晴天的肩膀和膝盖。 隔着好几层衣物，膝盖却还是摔得青紫了，可见刚才那一下子摔得有多狠了。 肩膀位置没什么青紫的痕迹，但是活动起来会有疼痛感，应该是扭伤了。 应佳敏忙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块方巾，折叠成三角形之后，给晴天的胳膊做了简单的固定，然后系在脖子上挂好。 “公主这几天先别用这只手，平时就保持这个姿势。 “回头微臣配一瓶药膏送到府上，先敷几日微臣再登门复诊。” 应佳敏前一句话是对晴天说的，后一句话则是对瑞亲王妃说的。 大夫在人墙外面听见这话人都快吓瘫了。 还真是公主啊？ 想来也是，若不是公主，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里面瑞亲王妃还没来得及开口。 晴天就先抽抽噎噎道：“我这半个月住在岑府，应御医莫要走错了地方。” 瑞亲王妃尴尬地笑笑，道：“是啊，应御医直接去岑府便是。” 应御医也是知道两家子之间这些阴错阳差的事儿，所以也没多问便点了点头。 叶大嫂此时见晴天没有大事，才总算回过神来，想起来冲瑞亲王妃道歉。 “真是对不住，她跑在前面，我就那么一会儿没跟上去，谁知道进门就摔了一跤……” 叶老太太一把将叶老三推出来道：“都怪老三，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木雕都快研究魔怔了，那么多木头满地乱丢，不然孩子也不会被绊倒了。” 她先把儿子给骂一顿，然后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老三这也是为了给将作监的刘师傅帮忙，不然也不会天天这么废寝忘食地琢磨木雕了。”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抬头看了叶老三一眼，道：“将作监的刘师傅么？他手艺很好，皇上和王爷都经常夸赞。” 叶老太太赶紧道：“我家老三去年就帮过刘师傅做木雕，所以今年刘师傅那边有个木雕研究不明白，便来找他帮着一起想法子呢！” 瑞亲王妃是知道的，刘师傅最近手里要做的木雕，便是太子亲自画图、准备要送给皇后的那座观音像。 于是她便道：“能得刘师傅的看中，可见叶三郎的确手艺超群。 “这座木雕是要送给皇嫂的，所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跟王府说，千万不要客气。 “别的我们可能帮不上忙，但是帮着找一些木料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叶老三从刚才就一直神情恍惚的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叶老太太还以为他是因为害得晴天摔倒而后怕和担心，刚才还特意帮他在瑞亲王妃面前说话。 谁知叶老三听到瑞亲王妃这话，猛地拔腿就往外跑。 “对啊，木料，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717章 连王歌都被整蒙了 叶老三一口气跑回木工坊，捧着刚才绊倒晴天的箱子研究起来，这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料做成的，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 于是叶老三便抓起一旁的刻刀研究起来。 医馆这边，应御医给晴天处理好摔伤的地方，叶大嫂便让晴天先跟着瑞亲王妃回去。 她这边还要陪着叶老太太去商量给叶老四做家具的事儿，又不敢再把晴天带在身边，担心木工坊那边东西太多太乱，再把孩子给伤着可就不好了。 晴天被瑞亲王妃抱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冲叶大嫂道：“娘，那你晚上记得去接我啊！” “行，娘记着了，你快跟着王妃娘娘回去吧！” 晴天得到了确切的回答，这才乖乖跟着瑞亲王妃走了。 这边叶老太太跟叶大嫂重新回到木工坊，才发现叶老三已经把刚才绊倒晴天的箱子拆了个七零八落，这会儿正用刻刀在上面捅来捅去呢！ 叶老太太无语道：“老三，就算是这箱子把晴天绊倒了，你也不至于这么发泄吧？ “你看看，好好一个箱子，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行了，你赶紧把这破玩意儿先放下，过来帮我们参谋一下该怎么给老四做家具吧！” 但是叶老三此时却早就沉浸其中，对叶老太太的话完全是充耳不闻。 眼见叶老太太要生气，王歌及时跑进来把人扶到另外的房间去了。 “老太太，您息怒，三哥这会儿怕是想到解决办法了，咱们就先别打扰他了，您想做什么跟我说，我帮您参谋。” 叶老太太也不是那不讲理的老人，听得王歌这么说，顿时怒气全消，跟他说起来道：“这不是我家老四要准备成婚么，家里新房都买好收拾好了，但是家具什么的肯定都要做新的才行。 “之前就说让老三给做，可巧你们木工坊也开到这边来了，也算是给你们开个张，一举两得了。” 因为之前周家并不着急，所以叶老太太也没太着急。 谁也没想到叶老四时隔这么短居然再次立功升职，居然搞得周家都着急了，生怕错过他这个好女婿。 当然，即便知道周家着急，叶老太太也从未有过任何糊弄或是拿捏对方的想法。 还是一门心思想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不能怠慢了周小娘子。 王歌闻言练练拍胸脯道：“老太太，这事儿您找我就对了。 “我最近在这鲁班胡同各家木工坊里到处乱窜，如今京城流行什么家具样式，我都门儿清。 “咱们今天先把木料和样式都确定下来，回头我去老四的新房量一下尺寸，我们这边就可以先着手开始做起来了……” 王歌话还没说完，外屋的叶老三突然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手里还抓着刻刀，直接就往外跑。 “哎呦，三哥，您又要干什么去？”王歌赶紧追了出去，“甭管干什么，先把手里的刻刀放下，你这也太吓人了。” 叶老三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把平时当宝贝的刻刀往旁边地上一丢，一边往外跑一边嚷：“我去一趟将作监，你们就甭管我了。” 王歌看着叶老三另外一只手里还抓着一块木头，便知道他应该是终于有所突破了。 “嘿，三哥就是有本事。”王歌回到屋里，忍不住笑开了花，冲着叶老太太一个劲儿地夸道，“三哥的手艺真是没的说，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连将作监的刘师傅都比不上他，真是绝了。 “如果这次三哥再次帮刘师傅解决了难题，说不定将作监就会直接把三哥留下做师傅了。” 王歌本来是在夸奖叶老三，谁知叶老太太和叶大嫂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 叶老太太垂眸道：“老三那点儿手艺，就是跟村里木匠学的，都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 “再说了，他这边木工坊刚行罗起来，自然还是要顾着这边，去什么将作监啊！” 叶大嫂也跟着点头，然后很快便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刚才说哪种木料好来着？从咱们木工坊这边进货，是不是能给算个成本价啊？” 王歌的思路瞬间就被带偏了道：“嫂子，瞧您说的，给咱家老四做家具，还能赚你们钱不成？ “木料自然都按进价给你们，到时候给出个做工钱便是了。 “不如这样，我带你们去胡同里其他几家做家具的店里看看家具样式。” “啊？还能这样么？”叶老太太惊讶道，“那人家店里的东家能同意么？” “没事儿，咱们别大张旗鼓的，有什么看上的，你们就给我使眼色，我帮你们记着，到时候咱就照着做便是了。” 叶老太太瞬间被他说得心动起来。 毕竟家具这种东西，还是要看到实物才更有感觉，光听别人描述总是差点儿意思。 “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胡同里各家都知道，咱们东家跟叶大将军是亲戚，所以大家对我们的态度都还是很和气的。” 王歌跟其他几个人交代了一声，便带着叶老太太和叶大嫂出门去了。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却担心道：“怎么还打上庆山的旗号了？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不行，这事儿我得跟老三好好说道说道……” “哎呀，老太太，您放心吧，三哥可不是那样的人。 “这回是叶大将军主动来给三哥撑腰的，最近羽林卫来巡视的时候，也都跟各家打过招呼了，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叶老太太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但还是叮嘱道：“那你们可一定要诚信经营，不能给庆山的名声抹黑啊！” “您放心吧，我们这些人做事素来都是童叟无欺的。 “这次来京城开店，三哥挑的人也都是老实本分从来不惹是生非的。” 王歌一边解释一边带着叶老太太和叶大嫂顺着胡同往外走。 没成想胡同里几乎所有店铺的掌柜都跑到门口来跟他们打招呼，态度比之前还要更加热情，甚至还有人带上了几分谦卑的味道。 这下别说是叶老太太和叶大嫂了，就连王歌都被整蒙了。 第718章 一个好消息都没等到 连逛了几家店都是这样。 别说根本没出现被人轰出去的情况了，一个个儿还都态度亲切，恨不得贴上来给叶老太太和叶大嫂介绍家具。 丝毫没有王歌是来偷师或者是来抢生意的担忧。 到了后面王歌都忍不住，拉着一个最近跟自己聊得很投缘的掌柜到一边去，想打听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谁知还不等王歌开口，对方就抢先道：“王老弟，你可太不厚道了啊！ “你自己说，这些天黄哥对你如何？ “结果你还跟我藏着掖着？” “啊？”王歌都被说蒙了，“黄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着呢！ “不然我也不会专门把你拉到这边了，我这不就是想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啊？” “你还装！”黄哥道，“你们木工房背后居然是瑞亲王府，这么大的事儿，你的口风还真是挺严的啊！” “哎呦，我说呢！”王歌这才恍然大悟。 那医馆就在隔壁胡同，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刚才的事儿在周围给传开了。 “黄哥，这事儿真不是我瞒着你，主要是说来话长，复杂得很。 “那瑞亲王府是什么身份，也不是我们想靠就能靠得上的。 “你就别听别人瞎说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黄哥闻言，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能说是叶家大房因为一些私事跟瑞亲王府有点儿牵扯，但是这事儿跟我们木工坊真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别的不说，您就看我最近为了淘弄点儿便宜的木料费了多大功夫？ “如果我们木工坊的靠山真是瑞亲王府的话，我还至于这么抠搜么？” 听了这话，黄哥终于信了。 他点点头道：“也是，看你做个地台买的都是边角料再自己加工拼凑，也不像是有什么大靠山的样子。” “嗐！”王歌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俗话说得好，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变穷。 “边角料不挺好么，又划算又好用，就是稍微花点功夫，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别的事儿干。” 黄哥回头瞅了一眼正在看家具的叶老太太和叶大嫂道：“你这还没开张，生意不就上门了么！” “嗐，这是我们掌柜的亲娘和大嫂，是来给他家老四看家具的，都是自家人，最多赚个人工钱，算啥生意啊！ “以后还要靠黄哥多帮我们介绍生意呢！” “好说好说。”黄哥也乐得跟王歌打好关系。 就算没有瑞亲王府这个靠山，光是叶大将军跟羽林卫这一层关系就已经足够让人眼馋了。 如今整个儿京城的日常治安都掌握在羽林卫手里。 对他们这种开店的人来说，能跟羽林卫打好关系，那可是会有切实好处的。 另外一边，叶老三带着箱子的木料径直去了将作监。 这次到了门子比之前还要热情，非要坚持将他送了进去。 到了刘师傅的院子，之前奚落过他的那几个学徒已经没了踪影，暂时还没有新的人补进来，所以偌大一个堂屋中空无一人。 不过成昶安接到消息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 “叶三哥，怎么样，是有什么好消息了么？”成昶安满眼放光地看向叶老三。 叶老三举起手里的木料问：“成师傅，您知道这是什么料子么？能不能找块大一点的，我觉得这个说不定可以。” 成昶安从叶老三手里接过木料，仔细看了看。 这木料的心材为浅红褐色，边材浅黄发褐。 纵面有姜黄色的条纹，质地较为细腻，木质带着光泽。 但是成昶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材料了。 “三哥，您这木料是从哪里弄来的？” “就是你给我的啊！”叶老三道。 “我给你的？” 成昶安越发迷茫，自己虽然给了叶老三一些边角料，但是他拿过来的明显是块加工过的板子啊！ 叶老三发现自己没说明白，赶紧解释道：“就是你给我的那个装木料的箱子啊！” 成昶安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叶老三居然把箱子都给拆了。 竟然能想到这个上头去，也着实是不容易了。 “若是箱子的话，那应该好找，我去查查登记的册子就知道了。” 于是成昶安跑到厢房内，找到对应库房的册子翻看起来，很快就找到了。 “是苦楝木。”成昶安道，“这木材主要是中部偏南和南部地区产的，咱们这里用的不多。 “就连这个箱子都还是之前去南边采购东西带回来的，就放在库房那边装东西用了，谁也没在意。 “怎么，三哥觉得这个料子能行？” “我觉得手感上挺接近，但是还是要试过才知道。” “放心，我这就叫人去找。”成昶安也很急切，先去问了管库房的人，没想到将作监这边居然都没买过这种材料，不得已又赶紧派人去鲁班胡同以及卖木材的地方挨家挨户地问。 两个人在将作监等了一下午，结果却一个好消息都没等到。 偌大个京城，竟然连一块合适的苦楝木都找不到。 成昶安无奈皱眉道：“我原本想着先不惊动刘师傅，免得若是不行的话，又让他空欢喜一场。 “但是我能想到的地方真的找不到这种木材，只能告诉刘师傅，让他动用自己的关系去找了。” 看着成昶安起身往后走，叶老三突然想起之前瑞亲王妃的话，赶紧抬手拦住了他。 “成师傅，你说，瑞亲王府会不会有这种木料啊？” “瑞亲王府就算没有，他们应该也有门路能找到吧？”成昶安道，“不过这也跟咱们没有关系啊！” 让他去麻烦瑞亲王府？ 那他还不如去找刘师傅了！ 叶老三闻言舔舔嘴唇道：“上午的时候我刚遇到过瑞亲王妃，她听说我在帮刘师傅研究木雕，还说如果有需要什么木料可以找她帮忙，你说，这话咱能信么？” “你是说瑞亲王妃亲口说的？”成昶安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那还等什么，我叫人备车，你赶紧去！” 第719章 十分抱歉，我志不在此。 叶老三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成想瑞亲王府的库房中竟然还真有几块苦楝木，虽然都不算太大，但是拿来给叶老三试手已经足够了。 瑞亲王妃也很是大方，直接叫人将几块木料全都给了叶老三，并且还承诺如果将作监需要，可以帮忙寻找更大更完整的木料。 叶老三带着木料急忙赶回将作监，然后便在成昶安的注视下开始尝试起来。 最近这些日子，叶老三做这个飘带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平时也反复在心里琢磨。 每一刀该如何下，他早就在心里推演过不知多少遍了。 所以在成昶安看来，叶老三下刀如有神助，每一刀都准确地落在该在的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偏倚。 成昶安觉得简直太神奇了，这种行云流水的操作，连他如今都还做不到。 就连将作监中，也只在刘师傅这样资历及以上的老师傅们才见到过。 叶老三究竟是个什么奇才啊，居然能这么厉害？ 刘师傅也是真有眼光，当初竟一下子就发现了叶老三的过人之处。 叶老三一门心思都在手里的木雕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成昶安复杂的心理活动。 就在一个人专心做，一个人专心看的时候，刘师傅突然从后面走了过来。 他在后院自己的工作间中叫了半天也没等到成昶安过来，只好自己找了出来。 刘师傅刚来到前院，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顿时放轻脚步凑了上去。 成昶安正看得专心，突然一个人站到自己身边，被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是刘师傅，他刚要说话，就看见刘师傅冲他比画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成昶安这才想起不能打扰叶老三，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刘师傅盯着叶老三下刀，眼神里满是火热。 他之前就想过想把叶老三招揽到将作监来，只不过像叶老三这样野路子出身的，想进将作监还是有不少麻烦的。 但是那会儿叶老三还没展示出这么强的能力，加上他自己也没表达出类似的意愿，所以刘师傅就也没有提这件事。 但是现在看着叶老三的手艺，刘师傅那颗求贤若渴的心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这样的好手艺，不该让他流落民间才对。 刘师傅此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无论叶老三这次能不能成功，他都要想法子把他弄到将作监来做事。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背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叶老三下刀。 眼瞅着叶老三手里的木雕越来越接近完成，刘师傅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双手死死扣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 叶老三这会儿已经到了自己之前每次都失败的地方了。 他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 叶老三突然停下手里的刻刀，往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做了下去。 他这一下子把刘师傅和成昶安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失败了。 好在两个人都忍住了，没有叫出声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叶老三一气呵成，将剩下的部分全都雕了出来。 叶老三在落下最后一刀之后，自己还有些难以置信，这次就真的这么顺利就做下来了？ 他手里攥着刻刀，正准备再好好端详一下刚刚完成的飘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喝彩。 “好，太好了！” 刘师傅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要不是怕弄坏了刚做好的木雕，他都想要狠狠拍一拍叶老三的肩膀，好生夸奖一下他。 “老三，你可真是太棒了，我真是没看错你啊！” 叶老三不知道刘师傅什么时候过来的，但好在自己这次做成功了。 他也十分兴奋道：“刘师傅，太好了，终于做成了。 “不过这也不是我的功劳，主要还是这块木料合适。 “我之前一下刀，就觉得这木头说不定可以，没想到竟然还真一口气就做出来了。” 刘师傅听了这话，先拍了拍叶老三的肩膀道：“你也不必过分谦虚，这部分木雕的难度，我心里有数。 “若不是你手艺好，换一个人来，就算给他一样的木头，也未必做得出来。” 夸完叶老三之后，刘师傅也好奇地从旁边拿起另外一块木料问：“就是这个木头做的？这是什么材料？” 他说着习惯性地用指甲在木头上掐了一下，用来感受一下它的质地。 成昶安此时才终于从叶老三真的将木雕完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刘师傅这样问，忙把叶老三是怎么发现这种木料的神奇经历讲给他听。 刘师傅听得啧啧称奇，越发觉得叶老三不但手艺好，而且还是个在生活中处处观察的有心人。 叶老三被刘师傅夸得脸都红了，赶紧摆手谦虚道：“刘师傅快别夸我了，我可当不起。 “其实这一切也都不过是巧合罢了。” “诶，此言差矣。”刘师傅摆摆手道，“很多时候，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而且还是更加可遇而不可求的。” 叶老三道：“刘师傅，接下来你们只需要找到足够大小的苦楝木回来做木雕就行了，瑞亲王妃已经答应会帮忙寻找木料了，之后的事情，你们派人跟瑞亲王府接洽就行了。 “我也该回去了，木工坊过几日就要开张了，之前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我最近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这个木雕上了，幸好不负所托，之后我就要把精力重新放在木工坊的生意上了。” 刘师傅见叶老三这就要走，赶紧一把拉住他，也顾不得仔细考虑便直接道：“老三啊，你想不想到将作监来做事啊？ “你若是想来，也不用从学徒做起，我可以去帮你争取，进来就跟昶安是一个等级的，如何？ “我们将作监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不但每个月有月钱，平时做出来东西还有奖赏。 “以你的手艺，做出来的东西一旦被皇上夸奖，说不定还有更多赏银……” 刘师傅把将作监夸的天花乱坠，恨不得叶老三现在立刻点头同意。 谁知面对这样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病，叶老三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刘师傅，十分抱歉，我志不在此。” 第720章 开业大吉 刘师傅一听就急了，连声道：“你是觉得我给的条件不够好么？” 他说完也不等叶老三说话，就自言自语道：“的确，你的手艺在某些方面都已经比我强了。 “让你跟你昶安一个等级，肯定是不太合理的。 “但是更高的等级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帮你争取的，你看怎么样……” 叶老三听到这话，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生怕成昶安听了不高兴，赶紧看向对方。 谁知道成昶安非但没觉得不高兴，反倒还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 叶老三只得自己打断了刘师傅的话道：“刘师傅，其实我真没有您想的那么有本事，我甚至都没做过一次完成的木雕。 “我只是自己喜欢琢磨一些乱七八糟的手法，所以可能能在一些您不擅长的地方能帮到一些忙罢了。 “您若让我自己做一个木雕，那我肯定是做不来的。 “更何况我已经先答应张家，跟他们一起合伙做木工坊了，食言就不好了。 “正好我家老四最近要做家具，之后这些日子我肯定就要忙起来了。” 叶老三说完，不等刘师傅再劝，又赶紧道：“三天后我们木工坊开张，二位师傅若是有时间的话，诚邀二位大驾光临。” 刘师傅见叶老三态度坚决，觉得自己今天突然提起这件事，也许有些太唐突了，便想着等之后再找机会多劝劝好了。 于是他便将话题扯回到了木雕上面。 “你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你详细跟我说说。” 叶老三见他不再纠结于让自己来将作监的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跟刘师傅讲解起自己做的思路来。 成昶安也在一旁跟着听了起来。 不得不说，虽说叶老三最终能够做出成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选对了木料。 但其实他的思路还是很有借鉴和学习价值的。 听过叶老三的思路之后，刘师傅越发有了惜才之心，觉得这样的人才流落民间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着急，打算先去找将作监的监事聊一聊，看能不能给叶老三争取到更好的待遇之后再说。 叶老三从将作监回到木工坊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没想到叶老太太和叶大嫂居然还在木工坊等着他。 “娘，大嫂。”叶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之前光想着刘师傅让我帮忙做的木雕了，都把你俩给忘了。 “是要给老四做家具是吧？ “我这边的事儿已经忙完了，之后就有时间弄老四的家具了。” 叶老太太闻言冲他翻了个白眼道：“等你想起来，早晚八春了。 “王歌都带我们看完了，家具样式也都定下来了。 “这不是寻思等你回来一起吃个饭，感谢一下人家么！” 叶大嫂也道：“是啊，老三，你最近都忙着刘师傅的那个事儿，木工坊这边都是人家王歌在忙活，今天还陪着娘和我转悠了一下午，于情于理咱们都得请人家吃个饭。 “我已经叫王歌回去接他家孩子了，咱们一起去酒楼吃个饭。” “应该的，应该的，就是麻烦嫂子了。”叶老三连声应和。 “你也别闲着了，还不去饺子馆把你媳妇接过来，我跟你大嫂直接去酒楼等你们。” 两家人凑在一起来到游记酒楼吃了个饭，王歌听说叶老三已经成功帮刘师傅攻克了木雕的难关，顿时喜得举起了酒杯道：“三哥，我敬你一杯，有你这件事打底，咱们京城这个木工坊，生意肯定能特别红火！” 叶老三也赶紧举杯道：“那也要多谢你这些天的努力，不然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兼顾两边，能不能按照预期的吉日吉时开张都不知道呢！” “嗐，三哥，咱们两个之间就别说这客套话了，当初你做积木赚大钱的时候都没忘记带着兄弟我，若不是你，我哪有钱能带着媳妇孩子在京城安家呢！” “行了，咱俩也别谢来谢去了，都在酒里了。” 叶老三说完，先一口干了杯中酒。 王歌也跟着仰脖干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开始吃起菜来，一边吃一边聊起之后木工坊该如何发展的事儿。 叶老太太则带着叶大嫂和叶三嫂，陪着林玉梅和两个孩子一起在内间吃饭。 “我能遇上大嫂，我家王歌能遇到三哥，可真是遇上贵人了，不然我们哪里能过得上如今这样的好日子。 “别说再早以前了，就算是一年前，我也都不敢想啊！” “要我说，这就是缘分到了。”叶老太太道，“当初老大媳妇刚开始去做酒席的时候，你不是也帮了她不少么！” 叶大嫂也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你当初若是跟那几个人一起合伙排挤我，咱俩之间也不可能像现在处得这么好啊！” “也是，看来我娘说的没错，人还是要善良才能有福报啊！” 两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顿饭，两个老爷们也喝了不少酒，第二天都睡到过了晌午才起来。 接下来两天两个人可不敢再怠慢，全都在为了木工坊开张而做着最后的准备。 京城的这个木工坊，因为是两家合伙的，就不方便再叫张记木工坊了。 于是叶老三跟张家的少东家合计了一下，最后干脆去请刘师傅帮忙定了个名字，并且亲自写了个匾额，叫做木心斋。 因为木工坊开张，所以张家父子俩提前一天就从丰乐县赶了过来，看到院子里被收拾得利利索索，两个人都对叶老三赞不绝口。 只不过他俩心里还是对木工坊的这个位置有些担心。 实在是太靠里了，这样真的能招揽到生意么？ 结果第二天木工坊开业，就让父子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但叶家人都来了，将作监的了刘师傅和成师傅也都来了。 整个儿鲁班胡同各个店铺的掌柜全都带着礼物登门道贺。 叶庆山和羽林卫也都很给面子地来捧场。 甚至连兵部侍郎都带着儿子来登门道贺，顺便还过来伏低做小地向叶老三道歉。 第721章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叶老板，您看，我家这逆子不懂事，得罪您了。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求您看在他年纪小的份儿上，饶过他这一回吧！” 兵部侍郎武天硕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来跟叶老三伏低做小的。 但是上次他儿子武启荣来闹事之后，他原本还在提防着叶庆山会不会搞事情，结果第二天却被瑞亲王一个奏本给参到皇上面前去了。 如今瑞亲王终于不再做闲散王爷，开始出来帮皇上做事了，皇上不知道有多高兴，每次上朝看到瑞亲王站在下面都笑得合不拢嘴。 满朝上下谁看不出来，瑞亲王如今可是皇上面前大红人，谁也不敢触他的眉头。 结果偏偏自家儿子就这么被人家给参奏上去了。 皇上为了给亲弟弟这个面子，连宠妃的求情都置若罔闻，甚至还因为对方干涉朝政，直接罚了三个月的禁足。 这下子武夫人的娘家直接炸了，把人叫回去一顿好骂。 所以武天硕今天才赶紧带着儿子前来道贺，顺便赔礼道歉。 叶老三哪里处理过这样的事儿，一想到对方是朝廷官员就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他正准备扭头找叶庆山求助，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几声哨音。 叶老三刚来京城还不明所以，但是鲁班胡同的其他掌柜却都对此十分熟悉。 “今天是有什么贵人来了？” “该不会是瑞亲王吧？” “不至于吧，一个木工坊开张，都来了个大将军了，还能再来个亲王不成？” “你也说了，大将军都来了，亲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脚底下却也没闲着，片刻间就都走到两边不碍事的地方待着去了。 外面几声哨音过后，很快便见晴天一身华贵打扮，被人前呼后拥地进了院门。 还有人站在门口扬声道：“公主驾到。” 院子里众人呼啦啦全都跪了下去，只剩不明所以的叶家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全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晴天进门的时候还板着一张小脸儿，十分严肃的样子。 但是进来一看到叶家人，顿时就绷不住了，一下子笑开了。 她冲着叶老三就跑了过来，嘴里连声道贺：“三叔开业大吉，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晴完之后便扑进旁边叶大嫂的怀里，撒娇地问：“娘，你看我今天好看不？” 院子里其他不明所以的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这家木工坊究竟是什么来头？ 公主居然管叶老板叫三叔？ 还管旁边这位娘子叫娘？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鲁班胡同众人看向叶老三的眼神都变了。 跪在一旁的刘师傅和成昶安也是傻了眼。 他们能看出来，晴天这身装扮和仪仗，那绝对是公主没跑了。 但是叶老三什么时候成了公主的三叔了？ 这关系实在是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成昶安小声道：“难怪叶三哥不肯来将作监呢！” 刘师傅听了这话便是一噎。 他今天过来给木工坊开张捧场，心里却还惦记着想要继续游说一下叶老三呢！ 刘师傅这两日刚帮叶老三争取到了可以既在将作监挂名做事，也能同时开木工坊的好处。 他还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胜券在握了，谁知道竟出了这么大一个意外情况。 晴天第一次摆公主的仪仗，就连身上这套衣裳头面，都是礼部刚做好送去瑞亲王府让她试穿的。 所以她一看到叶家人立刻就忘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好在瑞亲王妃早就有所准备，给她配了个瑞亲王府的礼官。 就是刚才在门口喊公主驾到那位。 这会儿见晴天忘记叫人平身了，就赶紧凑上前小声提醒。 晴天这才想起来，赶紧把自己从叶大嫂身上揭下来，重新站直身子道：“大家平身吧！” 院子里众人这才敢起身。 武天硕父子也跟着起身，武启荣忍不住小声道：“这家人是不是有病啊，有这样硬的背景也不早亮出来。 “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家跟瑞亲王府有关系，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带人来闹事……哎呦……” 武启荣话没说完就挨了他爹一杵子。 “祖宗，你快闭嘴吧！ “你娘打你还是打轻了是不是？ “你这些话若是再被人听了去，我可保不住你。” 武启荣这才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这会儿工夫，晴天已经被叶家众人簇拥着进屋去了，叶老三还留在外面招呼客人，但是大家此时对他的态度跟之前比已经截然不同。 一进屋，见没有外人了，晴天便嚷着头上的东西太沉了，让叶大嫂赶紧帮她拆下来。 叶大嫂一边帮她卸着头面，一边问：“今天怎么搞得这么隆重过来？” “父亲说，他和母亲的身份不方便过来露面，但是我可以来。 “他还说，只要我打扮成这样带着人过来，就能帮三叔撑面子，以后就没人敢找三叔的麻烦了。”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鼻根儿忍不住开始发酸。 “瑞亲王夫妇可真是大好人啊！非但没嫌弃咱家，反倒还这么替咱家着想。” 晴天赶紧问：“奶奶，那我帮上三叔了么？” “帮上了，我们晴天帮了大忙呢！”叶老太太伸手抚摸着晴天的小脸蛋，“咱们全家人都跟着晴天沾光享福呢！” 叶大嫂此时终于将晴天头上的首饰都拆下来了，重新给她挽了个双丫髻。 晴天脑袋终于解放了，直接扑进叶老太太怀里道：“家里人也都对我特别好呀！” 刘师傅溜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叶老太太正抱着晴天道：“如今你几个叔叔也都各有各的出息了，我也总算是熬出头了。” 他闻言顿时心念一转。 对啊，谁家长辈都是望子成龙的。 叶老三那边说不通，说不定可以从叶老太太这边找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刘师傅也是豁出老脸了，主动上前跟叶家人搭上了话。 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直接切入正题。 叶老太太的反应之大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让老三去将作监？”叶老太太听到这话就变了脸色，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第722章 回头挑个好日子就把拜师礼行了吧 刘师傅今天也上来犟劲儿了。 要知道，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监事帮叶老三争取到了一个更好的条件，他实在不想就这样放弃了。 “老夫人，我们将作监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好歹也算是吃皇粮的差事，说出去也体面不是？难道您不希望儿子更有出息么？” 叶老太太却依旧摇头道：“刘师傅，多谢您的厚爱，我家老三就是个痴儿，只喜欢研究木头，其他东西他都搞不清楚的。 “我也不求孩子们有多大的成就，只要能养家糊口，过点儿安稳日子就足够了。” “老夫人，您这话倒也没错。 “但是您也说了，老三他就喜欢钻研木头，那去我们将作监岂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那边别的没有，木头还不有的是？” 刘师傅说到这里突然拍着胸脯道：“不然这样，只要他愿意去，我保证把自己这身本事，尽数都传给他。 “老三虽然挺有本事的，但没有正规做过学徒，从一开始就没打好底子。 “他能有如今的本事，全靠他自己一门心思钻研。 “我也是不忍心放过这么一个好苗子，您看如何？” 站在门外一直没说话的成昶安听到这话都惊呆了。 要知道，刘师傅这么多年虽然带了不少学徒，但一直都没有收亲传弟子。 平时对将作监众人的问题，他倒是也乐于指点，但看家的本事可是从来都没拿出来过的。 这次为了招揽叶老三，也着实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刘师傅是当真看重叶老三的手艺啊！ 谁知刘师傅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差求叶老三拜自己为师了，叶老太太也已经满脸纠结，却依旧还是摇头表示了拒绝。 成昶安简直都想冲进去冲叶家人大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刚刚拒绝掉的是什么啊？ 你们轻轻松松放弃的，说不定是其他人用尽全力也够不到的东西啊！ 叶老太太自然看得出来刘师傅的诚意，她拒绝的也很为难。 于是她叹了口气道：“刘师傅，老三应该从来没跟您说过他的师承吧？” 刘师傅闻言一愣，瞬间来了精神。 他不止一次问过叶老三这个问题，但是叶老三总说自己当年就是跟着村里一个老木匠学的手艺。 刘师傅见叶老三虽然有些旁门左道的野路子技法，但能看得出没打过什么基础，更别提什么正规的技法了，所以便也信了他的话。 但此时被叶老太太这样一问，他也恍然。 对啊，就算叶老三学的都是野路子，可是这野路子有时候都比自己还要厉害了，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乡下木匠能做到的。 想到这里，刘师傅已经开始激动了。 “难道老三的师父是什么世外高人不成？” 没想到叶老太太闻言却又是摇头。 “具体的事儿我也不好多说，但我只知道，老三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答应过他师父，今后绝对不会为朝廷效力。 “刘师傅，您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家老三说好听了是个实在孩子，说不好听了就是有些一根筋。 “他当年既然磕头敬茶、正儿八经拜过师父，许下过承诺，那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他师父是否还在世，他都不会违背诺言的。” 刘师傅千算万算，着实没想到这一点，一下子就愣住了。 叶老太太言尽于此，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刘师傅雄心满满而来，失魂落魄地离开。 成昶安赶紧伸手扶住差点儿被门槛儿绊倒的刘师傅。 “您小心脚底下。”成昶安从未见过刘师傅这副模样，咬牙道，“刘师傅，您等着，我去找叶老三问个清楚，不能让他就这么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 刘师傅赶紧伸手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去打扰叶老三，他这会儿正在王歌的陪同下跟胡同里其他木工坊的掌柜和东家攀谈。 “今天本来就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咱们就别去添乱了，回吧。” 成昶安陪着刘师傅悄悄离开了木工坊。 回去的路上，刘师傅倒是很快就想通了。 关外那边有许多因流放过去的人，能人巧匠也的确不少，对朝廷的怨气也着实不小。 叶老三遇到的师父，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一位。 既然没这个师徒缘分，倒也不必强求。 眼见刘师傅一路心事重重地不说话，成昶安看着心里也不好受，都忍不住有些想要埋怨叶家人了。 但是没想到回到将作监之后，刘师傅却将他单独叫到屋里问：“我想了一路，我都这把年纪了，也的确该收个徒弟了。 “你想不想拜在我名下？ “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个喜欢自己钻研的人。 “这么多年一直没收徒弟，也是不想把太多心神和精力耗费在教徒弟上面。 “所以如果你肯拜我为师的话，那你不但是我第一个徒弟，也将是我的关门弟子。 “不知你可否愿意啊？” 刘师傅短短几句话好几个转折，听得成昶安心跳都乱了。 “刘师傅，您，您是说要收我为徒么？我没听错？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刘师傅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特意描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刚被叶家拒绝才来问你的话。”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成昶安整个人都要欢喜得发狂了，“您知道我一直很崇拜您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您做事。 “只要能成为您的徒弟，无论是不是第一选择，也无论是不是关门弟子，我都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刘师傅闻言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回来这一路，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儿。 “担心这个时候立刻说这件事可能有些不合适。 “但是转念一想，早提晚提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倒不如直接问明白为好。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回头将这件事禀报给监事，回头挑个好日子就把拜师礼行了吧。” “是！”成昶安激动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他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扑通一声跪下就给刘师傅磕了三个响头。 第723章 前世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木心斋开业这天热闹非凡，刘师傅虽然没能收成这个徒弟，却还是在自己认识的圈子里帮忙宣传了一下，主要也是为了感激叶老三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接下来的日子，刘师傅就没有功夫再去管外面这些事儿了，他要趁着将作监的采买出去找大小合适的木料这段时间，抓紧利用现有的各种边角料操练一下，为接下来专心致志地做木雕打好基础。 叶老四新房的家具也终于确定了款式，叶老三亲自去盯着买了木料，运回木工坊后已经开始切割板材，准备要开始着手做家具了。 如此一来，叶老太太就赶紧请了一位阴阳先生，将叶老四和周小娘子的生辰八字交给对方，算算最近有没有吉日适合去周家登门提亲。 阴阳先生稍一掐算，道：“八日后便是吉日。” 叶老太太一听八天之后，有点犹豫地扭头向叶大嫂询问：“会不会太赶了？东西都还没买呢！” 阴阳先生闻言又道：“下一个这么好的日子，就要等过完年出了正月了。 叶老太太一听赶紧道：“那可不行，等不了那么久，八天之后就挺好。” 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送给阴阳先生，将人送走之后，叶老太太一刻都不敢耽搁，直接就要拉着叶大嫂出去采买定亲用的东西。 叶大嫂连忙摆手道：“娘，京城的习俗我可不懂，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我早就跟路掌柜说好了，这几日她就专门负责陪着您忙活这件事儿。 “然后呢，我再拨给你们两个伙计，可以帮着你们干些拎包跑腿的杂事，您看如何？” “那必须行啊！”叶老太太一听叶大嫂给安排得这样好，喜出望外，冲一旁的路掌柜道，“红云啊，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事成之后婶儿一定给你一个大红封！” 路红云也没推辞，笑着说：“老太太，那我可就不跟您客气了，叶四郎和周小娘子这一双璧人的喜气我定是要沾一沾的！”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果然笑得越发开心。 另外两个被安排过来帮忙的伙计站在一旁，也都呲着牙跟着乐。 叶老太太虽然没说，但是以叶家人平日做事的周到程度来看，红封也绝对少不了他们的。 路红云平时是个很有效率的人，但既然这次是陪着上了年纪的人采买东西，她便早早做好了效率会很低下的心理准备。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叶老太太虽然也喜欢货比三家，但该买的东西从来不含糊，付钱那叫一个爽快。 路红云原本计划要花六天时间买完的东西，最后只花了三天半就都置办齐了。 三个人拿着叶老太太给的红封回到酒楼，看起来都挺高兴的。 两个伙计高兴是因为叶老太太红封包得挺厚，让他俩几天时间就多赚了半个月的月钱。 最重要是这活儿也不累，不过是跟着逛了几天街，拎了几天东西罢了。 路红云也挺高兴，却不是为了红封。 她当晚准备跟叶大嫂对账的时候说：“游娘子，你平时总说你婆婆人很好，我之前还没有太大的感触。 “但是这几天跟你家老太太接触下来我才发现，你平时夸的着实是太不到位了。” 叶大嫂正在看账本，闻言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向路红云。 “说实话，我在京城混了大半辈子，像你家婆婆这样通透的人，拢共也没见过几个。” 叶大嫂闻言笑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还不是这几日跟你家婆婆出去，对她多了不少了解。 “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虽然你之前说了许多你婆婆的好话，但是你拜托我去陪你婆婆置办东西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挺打怵的。 “当初能答应你，真是完全看在了咱俩的交情上。 “但是我没想到，你婆婆可真是个妙人儿。 “所有我预想中可能会有的算计、扯皮、解释清楚、听不进去、自以为是……你婆婆那是统统没有。 “非但如此，她一上来就把自己的预算跟我交了底，我俩便一起算出来在各个类别上大概能分配多少银两。 “最绝的是，你婆婆选东西有个原则，在预算范围内尽可能选最好的那个，而不会只图便宜。” 路红云一开始夸就停不下来了。 叶大嫂道：“我早就跟你说我命好，遇到个好婆婆。” 路红云却摇摇头道：“你还算不得命最好的。 “你好歹还跟着叶家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 “如今看来，还是周小娘子命最好。 “嫁过来之后既不用为了生计发愁，还能有这么一个好婆婆。 “以后那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心！” 叶大嫂却笑笑道：“瞧你这话说得，人家周家那样的身家，若不是我家老四如今吃上皇粮，我家也没什么负担拖累，老太太也通情达理，哪里高攀得上人家。” 路红云听了这话，突然没了响动。 叶大嫂等了半天没听到她接话，又疑惑地抬头看向她：“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有。”路红云摇摇头，十分感慨地看着叶大嫂道，“只是平时见多了那些自己情况好转就看不起别人的嘴脸，突然遇到这样通情达理、总是先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一家人，倒是给我整不会了。” 路红云说完这话，看到叶大嫂的眼神再次迷茫起来。 叶大嫂这样只是出于善良和替人着想的本能，所以她自己其实是不自知的。 也正因如此，才显得越发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路红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什么，我就是那么一说。” 路红云说罢上前几步，坐到叶大嫂对面，抓过算盘开始盘这几天的账。 平时她都是一天一盘，这几天没管酒楼的事儿，所以回来之后就得统一把这几天的账盘一遍，算清楚，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能重新接手回来。 路红云虽然很信任叶大嫂，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必须算清楚才好。 路红云的手在算盘上翻飞，不多时便把一页的账目算清楚了。 叶大嫂坐在对面看着她算账，眼睛里满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 “娘！”晴天推门进屋，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叶大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闺女回来了，赶紧招呼她道：“快来，外头冷不冷？赶紧过来娘给你暖和暖和。 “最近中午还行，可早晚都凉得很，回头我得好好叮嘱碧蕊，让她在马车上给你多备几件不同薄厚的外衣，这样在外面好方便替换。” 叶大嫂说着，一把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晴天。 她先摸了摸晴天的手，发现稍微有点凉又从衣襟下伸手进去摸了摸她的里衣，发现并不发潮，看来之前没出过汗，这才放心地把她一双小手拢在自己掌心暖着。 “今天下午跟吕娘子都学什么了？”叶大嫂惯例询问着。 晴天顺势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叶大嫂身上，事无巨细地跟她说着下午的事儿。 “……后来我们就去女学了。 “如今女学那边的人早就都被遣散了，屋子都空出来了。 “吕师父已经找了工人开始改建和重新布置一些院落和房屋。 “她说如果进度快的话，年前说不定就可以开始招学生，过完年就可以正式开始上课了……” 说到这里，晴天忍不住悄悄从叶大嫂怀里抬起头来，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叶大嫂的表情。 “吕师父说了，女学不但要请先生教年纪小的女孩子读书，年纪大一些的如果想来她也欢迎。 “不止如此，她还准备单独设立一个教基础的识字和如何打算盘、如何记账算账的学堂，专门收想要学这些的娘子们。” 叶大嫂听着晴天说话，刚开始的时候是满脸羡慕，后来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更是连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那吕师父可说了这个学堂收多少人？怎么报名？束修几何？” “吕师父说了，女子无论年纪大小，无论是否成亲，只要想去学，都可以去学。”晴天见叶大嫂果然感兴趣，唇角的笑意都快要压不住了，“至于束修嘛……” 说到这里，晴天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叶大嫂伸手捏捏晴天的小鼻尖儿，催促道：“快说。” “这个是不要钱的！”晴天开心地宣布道，“其实整个儿女学，基本都不会收什么钱。 “母亲最近转了许多铺面和庄子到我名下。 “她说随便拿出一个铺面或是庄子的收益，就足够维持女学一年的开销了。 “当初娘说要努力赚钱送我去女学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后来听了吕师父讲解，我才明白。 “有钱人家的女儿，家里怎么可能请不起先生、上不起私塾。 “只有将女学变成这样一个完全免费，一切从简，只为了教导众多女孩子读书识字的地方，才能彻底杜绝那些想要借用女学为自己谋利的坏人。” “那就是说，等过完年，娘也可以去那边学识字，学算账，学打算盘么？”叶大嫂说出这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说完却又有些不自信地低下头，尴尬道，“其实也没什么，娘就是随口问问。 “学堂那种地方，都是小孩子才该去的。” “谁说的呀！”晴天努力的帮叶大嫂增强信心道，“说不定去了之后发现，娘还是那些人里最年轻的呢！ “到时候先生说不定还要让娘去帮其他人做事呢！” “若真是那样，娘也愿意。”叶大嫂一开始还只是随口说说，到了这会儿却也终于认真盘算起来，“不光娘要去，还要叫上你二婶三婶，我们三个一起去。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了，哪儿能不识字不会算账呢，你说是不是？” “就是，必须叫上她们一起去！”晴天也十分支持道，“到时候你们还可以把奶奶也叫上一起去。” 叶大嫂被晴天这话给逗笑了，觉得她实在是太孩子气。 “哎呦，那到时候你奶奶肯定是所有学生里面年纪最大的喽！” “那又有什么关系，师父说过一句话，叫做活到老、学到老嘛！”晴天说完又描补了一句，“更何况奶奶一点都不老，奶奶其实比好多人都聪明，只不过是没有读过书不识字罢了。” 这话说得屋里另外两个人连连点头，都深以为然。 路红云在屋里一边算账一边忍不住听着叶大嫂跟晴天说话，心里一个劲儿地感慨晴天小小年纪，说话就已经这么流畅且有条理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羡慕叶大嫂，当真是婆婆明理，相公上进，女儿乖巧聪慧，也不知道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不过这话就不方便往外说了。 虽然被晴天说话稍稍分神了些许，但是路红云还是很快就对好了账目，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便将库房钥匙和账本一并带走了。 叶大嫂等她对完账也没有其他事情了，便带着晴天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照例将晴天送去秦府听课，中午接回来吃饭，下午本来没事，但晴天却坚持要去找吕娘子。 叶大嫂拗不过她，便叫人把她送到女学交给吕娘子。 “咦，昨天不是说今个儿不来，要在酒楼陪你娘亲么？”吕娘子看到晴天过来还有些惊讶。 晴天赶紧道：“吕师父，之前商量好的章程，还能不能再做一点修改？ “我之前说希望能弄一个单独的学堂，让外面那些已经成亲或者年纪比较大的人也可以进来听课识字。 “但是我昨晚回去想了想，觉得也许记账、算账和打算盘对她们来说用处可能会更大一些，您觉得呢？可不可以增加一项进去？” 晴天的口吻是商量中甚至带了一点请求的。 吕娘子却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当然可以，公主，女学是皇上交给您的。 “只要不是什么错事、坏事，您完全是可以自己决定和做主的，我只是来帮您的。” 第724章 钱是赚不完的 前朝末年，民间的定聘之礼十分繁琐复杂。 需要经历下定礼、下聘礼、下财礼三次方算定亲礼成。 且不说礼节繁复，而且需要花的钱也很多，导致许多人家都恨不得要倾家荡产才能娶到一个媳妇。 到了本朝，从皇家开始，自上而下开始废除了许多前朝过于繁琐的礼节，并且提倡节俭。 经过这么多年，民间的风气也跟着好转了许多。 定聘之礼也化繁为简，只需要一次便可。 叶老太太将一切东西都准备齐备，终于等到了吉日。 一大早，天不亮叶家人就都起来了。 叶老太太看着穿上新衣服的叶老四，眼眶就已经忍不住湿润了。 叶大嫂见状赶紧道：“娘，今天是老四的好日子，咱可不兴哭啊！ “你看，老二媳妇做的这身儿衣裳，穿在老四身上多好看啊！” “是，好日子，娘不哭。”叶老太太赶紧把自己鼻根处的酸涩压了下去，一脸骄傲地看着叶老四。 经过这几个月在羽林卫的锻炼，叶老四看起来更加挺拔健硕了。 高个、宽肩、窄腰。 配上叶二嫂特意给他做的新衣裳，当真是让众人眼前一亮。 众人一起吃过早饭，叶老四便翻身上马，带着羽林卫的兄弟们还有准备好的定聘之礼，浩浩荡荡出发去周家了。 叶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到底没忍住眼泪，赶紧抬手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 “老四是家里最小的，从小有哥哥嫂嫂们护着宠着。 “家里四个孩子，其实就他过得最幸福。 “偏生在婚事上栽了个大跟头。 “如今眼瞅着他终于又步入正轨了，我这心里一时间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叶大嫂上前扶住叶老太太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娘，这次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老四和周小娘子本来就是情投意合的。 “周小娘子的为人咱们也是一路过来亲眼得见的。 “更何况老四如今自己有差事有本事，之后日子肯定是要越过越好了。” “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叶老太太本就是个通透之人，听了叶大嫂的话，也很快就从之前的感伤中抽身出来。 虽然叶老四去提亲了，但是家里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叶老四今天请了那么多羽林卫来帮忙助阵，去下完聘礼回来，肯定要招待人家好生吃顿饭的。 今天也是难得，借着这大喜日子，平时忙得很难见到人的三个儿媳妇都过来了，大家凑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择菜、和面、剁馅儿什么的，倒是颇有几分以前在家的样子了。 婆媳几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秋收的事儿。 “村子里那边花生什么的都已经收了。 “但是今年年景好，最近一直都是大晴天儿，虽说早晚都挺凉了，但也还没到下霜上冻的地步。 “司农司的人一直都在地里守着，总想着能晚一天就多长一天，生怕割早了影响亩产。 “咱家庄稼不割，村里人就也都跟着有样学样，全都搁那儿观望呢！” 叶老太太闻言点头道：“庄稼这玩意儿，到了后期灌浆的时候，当真是一天一个样儿。 “如今在京城还算好了，当年咱们在关外的时候，那苞米和高粱，经常还没长好就被一场霜冻全都打趴下了。 “那时候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年的口粮都要从地里来，少一天全家人就得挨不知多少天的饿。 “若非如此，老大也不会去跟村里的老猎户们学着跑山打猎。 “那会儿要不是有你们大哥大嫂，咱家的日子还指不定会过成什么样呢！ “只可惜这次老四定亲，老大也没能赶回来，不然真得让老四好好敬他大哥一杯。” 叶三嫂正在拌饺子馅儿，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有大嫂在也是一样的，老三以前就总跟我说，要不是大哥大嫂有担当，成亲后也没闹分家，反倒还一直帮衬着家里，他和老四当年都吃不饱饭，个儿都长不高。” “这话可真没说错，尤其是老头子没了之后，要不是有老大两口子，我都不敢想家里的日子可咋过。” 叶二嫂也跟着道：“甭说老三老四了，就连我们两口子，刚开始生孩子养孩子那会儿，也是跟着大哥大嫂沾了不少光。 “我记得当年我生昌瑞坐月子那会儿，要不是有大哥上山打猎，家里真是连点儿荤腥都见不到，怕是连给孩子喝的奶水都不够用。” 叶大嫂见她们一个劲儿地说这些话，赶紧开口岔开话题道：“哎呀，咋突然说起这个了。 “谁让我们是老大呢！这不都是应该的么！ “娘，你和老二媳妇在这儿包饺子，老三媳妇你来灶间给我打个下手。” “得嘞，我这就来。”叶三嫂洗了洗手，冲叶老太太和叶二嫂挤挤眼睛道，“大嫂啥都好，就是脸皮儿薄，听不得人夸她！” “老三媳妇，你赶紧的！”叶大嫂又提高声音叫了一次。 “看吧，我说啥来着。”叶三嫂笑着往外走，“来了来了。” 叶三嫂到了灶间便打趣道：“大嫂，你如今可真是大厨了，没人打下手不会做饭了是不是？” 叶大嫂刚才被夸得脸上发热，听了这话顿时被逗笑了，刚才的尴尬好像也随着笑声被驱散了。 她伸手捏捏叶三嫂的脸颊道：“你这张嘴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 叶三嫂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道：“大嫂，我这不是来帮忙了么，可不许动手了。 “不然我给你传出去，人家就都要说，游记酒楼的大厨游娘子欺负妯娌了！” “你呀你！”叶大嫂真是拿她没办法，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我算是知道昌雪那么淘气随谁了。 “之前娘还说呢，老三是个多稳当的人，怎么生了昌雪那么个皮皮猴子。 “现在看来，就是随你这个做娘的了！” “哎呦，大嫂你说这话我可不认，男孩子小时候哪有不淘的！” …… 叶家这边乐乐呵呵地忙着做饭，叶老四带着人和东西也来到了周家。 周小娘子今日定亲，周家也是早早就做足了准备。 自打叶家定好日子派人来送信儿之后，周夫人就把周家的下人指使得团团转，屋里院子里一顿收拾，全都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就连库房里放着逢年过节才摆的好东西也全都拿了出来，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饶是这样，周夫人还满心担忧。 “叶四郎之前买房子的时候银钱都不够，还是家里兄弟一起凑的钱。 “如今登门提亲，也不知道可有钱置办聘礼……” 周夫人虽然很中意叶老四这个人，但是也不想让唯一女儿的婚事看起来太过寒酸。 周老爷对此倒是很气定神闲道：“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 “叶四郎家宅和睦，前途无量，哪一样不比眼前看到的那点儿钱财重要？ “你若担心闺女过不得苦日子，咱们就多给她准备一些嫁妆和压箱底的银子。 “再说了，咱俩如今年纪也还不算太老，这不还能再多帮衬孩子几年么！” “这倒也是。”周夫人听了这番开导，也跟着想开了不少。 谁知到了正日子这天，看到叶老四带来的聘礼，银锭彩缎、酒水茶饼，三金花冠竟然都置办得十分齐全体面。 加上清一色羽林卫小伙子来助阵，看得左邻右舍和亲戚们都是赞不绝口。 周夫人这颗心总算是彻底落地了。 她其实并非在乎这些财物，只是希望叶家能够重视自家女儿。 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她那颗即将要将女儿嫁出去的心。 叶老四今天也是格外的意气风发，来到周家送过聘礼之后，听着同僚们的生生道贺，扬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从周家离开之后，叶老四直接招呼众人道：“今天辛苦大家来帮忙，走，回我家吃饭去！” “叶校尉也太客气了，这有什么辛苦的，反倒是我们蹭了您的喜气呢！” “谁说不是，早晨在您家拿了红封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谁知到了周家还有红封，我们都跟着沾光了呢！” “这大喜的日子，您还是好好跟家里人热闹庆祝一下吧，我们就不跟着去搀和了。” 叶老四见大家都这么客气，居然没有再劝几句，反倒说：“那行吧，你们不想去我也就不强求了。 “这样一来，我大嫂做的一桌子饭菜，就只有我们一家人自己享用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原本都转身要走的都一下子回来了。 “今天中午是游娘子下厨啊？” “哎呀，叶校尉您怎么不早说呢！” “既然都已经做了，那我们要是不去，你们估计也吃不完，太浪费了。” “对对，既然都做了，那还是去吃吧！” 叶老四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笑着一夹马腹就掉头往家走。 其他人这会儿也不客气了，一窝蜂地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叶家。 因为今天是叶老四定亲的日子，所以叶家人是全都来到叶老四的新房帮他张罗。 新房这边虽然收拾好了，但是家具还没做好，只能临时从饺子馆拉来了一些桌椅板凳。 虽然这样看起来有些简陋，但是桌上的菜却丝毫不简陋。 叶老四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道菜都上桌了。 叶老三早早就买回来了好酒，也准备了鞭炮。 这边刚一开席，门口就放起了鞭炮。 大家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打开了酒坛子上的封泥，将金黄色的酒液倒入各自杯中，齐齐举杯恭喜叶老四。 叶老四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热情地招呼道：“我先干了，大家随意。 “既然都到家里来了，就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吃好喝好。” 叶老四今天挑的人，都是羽林卫中尚未成亲的年轻人。 虽然大家从身份上说是叶老四的下属，但毕竟都还年轻，几杯酒下肚，很快就都放开了，屋里的气氛也一下子就热络起来。 菜都上齐了，然后又端上来几盘饺子。 叶老四原本还觉得是不是准备得太多了。 谁知道这帮人战斗力惊人，吃起东西来简直是风卷残云。 叶大嫂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打发叶老三去饺子馆直接拿了些现成的饺子和凉菜过来，这才避免了饭菜都吃光了人还没吃饱的尴尬场景。 这帮羽林卫的年轻人一个个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但是大家都挺有分寸，酒没有喝太多，一个个儿基本都是微醺的状态，只有叶老四一个人因为心情太好，多喝了几杯，这会儿脸上发红，脚底下也有了几分不稳。 他坚持着将羽林卫的人都送出门之后，回来便撑不住了。 不放心地跟在他后面的叶老三见状，赶紧架住他，想把人扶回屋里。 叶三嫂赶紧道：“屋里啥都没有，扶进去有啥用，赶紧扶上车回饺子馆吧！ “这边我们收拾就行了，你安顿好老四记得再回来把这些桌椅板凳都拉回去。” 叶老太太看着叶老三把叶老四带走，心里这件大事也终于算是落了地。 至于成亲就要等过完年之后了，还有时间慢慢准备。 “总算是把老四这事儿给办完了，我这心里头也就踏实了。 “明个儿看老三和老四谁有空，赶紧把我送回去。” 叶大嫂道：“娘，您着啥急啊，在京城住着不好么？咋事儿一办完就这么急着走呢！” “秋收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我得回去看着点儿，不然我不放心啊！”叶老太太忙完四儿子的事儿，又开始惦记起老二来。 叶二嫂正好进来端盘子，闻言道：“娘，我跟您一起回去。” “你有空么？”叶老太太问，“其实地里的活儿咱们也帮不上忙，你若是这边忙，就不用回去了，有我呢！” “我早就把时间都安排出来了，秋收我咋能不回去呢！”叶二嫂虽然人在京城，但其实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庄稼。 毕竟家里那块地有那么多人关心和惦记，眼瞅到了要揭晓的时候，叶老二心里压力肯定特别大。 这种时候，叶二嫂还是希望自己能陪在叶老二身边。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不能为了赚钱就什么都不顾了。 第725章 二叔肯定没问题！ 叶老二最近的确压力很大。 虽说刚开始他心态还是比较好的，但是眼瞅着詹老爷子和其他人天天围着地里的庄稼忙活，那股子紧张劲儿也慢慢影响到了叶老二。 县太爷柴志鸣最近都往村里跑了好几趟，村里人更是把这当做了头等大事。 整个儿村子都在盯着叶家，看他家什么时候开始秋收。 大家都重视成这样了，万一亩产不行，没当上这个粮王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太对不起大家这段时间的付出了？ 根据詹老爷子对天气的预测，正式秋收的日子被定在了两天之后。 叶老三已经有些日子没睡好觉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越发紧张。 幸好如今家里人都在京城忙活叶老四定亲的事儿不在家，不然他估计自己会觉得压力更大。 想着这些事儿，叶老二一晚上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直到外头日头都升起来了才勉强睡着。 如今地里已经没什么活儿了，加上还有一堆人在那边看着，所以谁也没打扰叶老二，竟让他一觉睡到了大晌午。 叶老二是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的，一睁眼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还以为是孩子们晌午回来吃饭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子下地往外走。 谁知一推开门，就看见院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 不光是叶老太太带着儿子媳妇都回来了。 他甚至还在人群中看到了抱着晴天的瑞亲王。 叶老二还以为自己正在做梦，抬手揉揉眼睛正想再仔细看看。 就听得叶老太太的声音响起：“老二，你还不赶紧回去把衣服穿好。 “家里这么多人，你这像什么样子。” 叶二嫂更是直接走过来，红着脸一把将叶老二推了进去。 叶老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只穿着中衣中裤出现在众人面前。 进屋后，叶二嫂直接拿出自己给叶老二新做的衣裳道：“正好直接试试新衣裳合不合身。” 叶二嫂原本还觉得自己对叶老二的身材很有把握，谁知道这身衣服穿上身竟然显得有些肥大。 “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叶二嫂心疼道，“是不是你一个人干地里那么多活儿太累了？” “地里其实也没啥活儿了，更何况瑞亲王派来的人也会帮忙做，我只是最近有点睡不好觉。” 叶老二说的含蓄，但是叶二嫂却还是懂了他的意思。 “我看你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叶二嫂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把衣服脱下来，回头自己再稍微改改，“好在马上就要秋收了，成不成的至少心里就安定了，不用再惦记着了。” 叶老二脱下新衣裳，换上自己平时干活穿的衣裳，连连点头道：“谁说不是呢！种地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你最近在京城咋样？生意还好么？累不累？” “如今天气凉了，之前那个西洋花样儿的衣裳的流行基本也过去了。 “原本请的绣娘也辞退了几个，如今只剩下两个人帮我一起做了。 “不过秋装冬装的工费高，生意倒也还算不错。” 两口子说话间，叶老二终于换好衣服重新出门了，家里几个孩子也都从私塾回来了。 孩子们突然看到娘亲回来了，一个个全都激动的不行。 叶二嫂和叶三嫂也好久没见孩子，抱着儿子们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 若非旁边还有瑞亲王府的人，她俩恨不得把孩子们都搂进怀里亲上两口。 这么多人突然回来，晌午饭肯定是来不及准备了。 好在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瑞亲王那边命人带了许多吃食过来。 叶老太太一行人也从京城带回来不少熟食。 大家该装盘的装盘，该加热的加热，叶大嫂再随便扒拉了两道炒菜，倒也摆了满满一桌子，挺丰盛的。 瑞亲王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大家肯定不自在，所以打算跟上次一样，直接去西屋关起门来自己吃。 谁知道叶老二见状连忙过来道：“王爷，家中老房子这边太乱了，人也多，斗胆请您移驾新房去吧。” 瑞亲王心里还想，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叶家的新房好像都还是空房子，什么都没有呢！ 但是叶老二既然这样说，肯定还是有缘故的。 瑞亲王准备带着下属跟他一起过去，走前还问晴天要不要一起去。 但是晴天看到好久不见的几个哥哥，早就玩到一起去了，根本顾不得他这个亲爹了。 看着闺女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摆摆手，瑞亲王也只能带着手下跟着叶老二过去了。 山脚下一排院子看起来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叶老二打开最中间一套房子的院门，将瑞亲王等人请进屋里。 瑞亲王这才发现，正房里面的家具居然都已经打好了，东屋里更是连床上的铺盖都是簇新的。 “上次王爷到村里来，只能委屈您住在我家老房子的西屋。 “您走了之后，我娘就赶紧催着老三打了一套家具。 “还有这些铺盖和床幔也都是新做的，您放心用便是了。” 虽说无论是家具还是铺盖，肯定都没有瑞亲王府的精致奢华，但是叶家人的这份心意还是让瑞亲王十分受用。 “多谢你家老太太还惦记我。” 瑞亲王一本正经地道谢，反倒把叶老二说了个大红脸。 “不敢当不敢当，您就在这边吃饭休息吧。” 对于住在这边，瑞亲王也挺满意的。 一来新房子高挑亮堂住着肯定更舒服。 二来他也知道自己在叶家老宅那边，会让许多人紧张和不自在。 “好，那地里有什么事记得叫人来告诉我一声。” “一定一定，您放心。”安顿好瑞亲王之后，叶老二才赶紧回家吃饭。 当天夜里，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 詹老爷子夜观天象，觉得这是要变天的预兆。 于是他天不亮就把众人都叫起来，说今天就要抓紧开始秋收了。 叶老二换了衣裳就往地里跑，跑到一半又想起瑞亲王之前叮嘱过的事儿，赶紧又跑回去给那边送信儿。 瑞亲王一听说这个情况，也半点儿没耽搁地就起身了。 如今皇兄让他负责今年的秋收，他还是很希望京畿地区能出个粮王。 虽说京畿地区有好几户的庄稼都长势不错，也都得到了朝廷的重点关注。 但是瑞亲王挨个儿亲自看过之后，还是觉得叶家是最有希望的。 众人来到地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此时詹老爷子和其他人已经在地里忙活起来。 他们需要选出一块长得最好的地方，准确丈量出一亩地的大小，然后对这一块先行收割，脱粒和称重，确定这块地的亩产。 而这一系列数据都是要进行严格记录，作为最终粮王评判标准的。 司农司每年都在做这样的事，所以做起来也十分驾轻就熟。 村里人得到消息，也陆陆续续跑过来围观。 叶老二赶紧对众人道：“大家别看了，抓紧回家收割庄稼。 “詹老爷子说了，过两天怕是要变天了。” 一听这话，村里人也顾不得看热闹了，全都跑回去拿农具开始准备收割。 要知道，叶家可是有那么多人可以帮忙的，到时候一顿抢收，很快就好了。 他们可是真的都要自己秋收的，得抓紧干活才行。 饶是如此，王广平还是在安排人去县城给县太爷送信之后，来到了叶家的地头上。 叶老三看到他站在最后垫着脚看，便招呼他到自己身边来。 “村长，您家的庄稼收完了？” 王广平挤到叶老三身前，果然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家里那边有人帮忙，用不着我。 “如今县里就咱们村没秋收了，别的村的亲戚都过来帮忙了。” 其实那些亲戚，很多也是想来看热闹的。 毕竟据他们所知，丰乐县这么多年，就从来都没出过什么粮王。 今年若是真能有所突破，他们在这里也算是个见证。 王广平看着詹老爷子在地头指挥，好几个人在下面忙着下桩子、拉绳子，很快就圈出了要进行测量亩产的区域。 瑞亲王在上面看着，他带来的人也在旁边做着记录。 王广平心想，这样挺好，免得最后亩产太高别人说他们造假。 如今在王广平心里，根本都不用等结果，叶老二已经是妥妥的粮王了。 毕竟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地里庄稼能长得这么好的。 地方确定好了之后，司农司的人还十分严谨地在记录本上画出了地块的位置作为记录。 一切记录妥当之后，瑞亲王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收割起来。 人多干活就是快，还不到晌午，一亩地就被割完了。 收上来的稻谷很快便整齐地摆在了地头上。 詹老爷子还带着人在地里捡掉落的麦穗，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舍得放过。 瑞亲王上前拿起谷穗，掂量着它沉甸甸的分量，看到一颗颗饱满的谷粒，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此时，接到消息，抓紧从县城赶过来的柴志鸣也终于抵达了地头儿。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叶氏族长叶东明。 看到已经收上来的稻谷，柴志鸣简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仿佛看到的不是稻谷，而是自己光芒万丈的前途。 看完稻谷他才发现那么大一个瑞亲王还在地头上站着呢！ 柴志鸣赶紧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瑞亲王。 “下官来迟了，还望瑞亲王恕罪。” 柴志鸣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之前说好的是明天开始秋收，所以柴志鸣本来打算明天一大早出发过来。 谁知道瑞亲王居然会亲自驾临，而且连原本定好的日子也提前了。 多亏王广平还知道派人去通知他一声，不然可真是连个尾巴都赶不上了。 至于叶东明，此时却连跟叶家人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要不是柴志鸣想要卖他一个人情，打发人给他送了个信儿，他甚至连这件事都还不知道呢！ 一想到老叶家的人，真是从叶老大开始，全都是这样，有什么事儿都不会想着去告诉族里一声。 他明明都已经提醒过好多次了，他们却还是压根儿不把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 叶东明之前还会想，这难道是叶家人对自己的报复？ 就因为他们刚到京城的时候向自己求助，自己没有及时帮助他们？ 可到了如今，眼瞅着叶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儿子们也都越来越有出息，叶东明已经都不想再计较这些了。 他如今更担心的是，叶家再这样发展下去，以后会不会就直接越过自己，族长的位置都要让给他们来坐一坐了。 而这次跟着柴志鸣一起过来，看到连瑞亲王都站在了叶家的地头上，这种危机感再次袭上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更加强烈。 叶东明跟在柴志鸣后面给瑞亲王磕了个头，甚至都没敢说一句话，一直躲在后面没露头。 最后还是被王广平无意中发现，才被请到了前面。 瑞亲王听说叶东明是叶氏族长，这才稍稍分给他一个眼神道：“叶氏宗族人才辈出，叶族长也是功不可没啊！” 听到这话，叶东明的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 虽说瑞亲王应该只是一句客套话。 但是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一辈子能听到这么一句褒奖，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叶东明此时也顾不得想自己族长之位能不能保得住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年过年重新修订族谱的时候，一定要把瑞亲王夸自己的这句话给加进去才行。 叶东明还在想的时候，司农司的人已经准备开始要给稻谷脱粒了。 脱粒之后去掉杂质麸皮，就可以开始称重算亩产了。 为此王广平早就组织村里的青壮把晒谷场重新压了一遍，清理得干干净净，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外界原因干扰到给叶家的庄稼脱粒和称重。 瑞亲王一行人自然也跟着转移了过去。 看着大家在晒谷场忙得热火朝天，瑞亲王隐隐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他低头问抱在怀里的女儿：“晴天，你觉得你二叔能当上粮王么？” “二叔肯定没问题！”晴天斩钉截铁地说。 第726章 詹老爷子一听眼珠子都红了 趁着众人忙着脱粒的时候，詹老爷子凑过来跟瑞亲王讲起了亩产的事儿。 “从前朝开始，南方人口多起来之后，南方的亩产就逐渐超过了北方。 “根据记录，前朝时，南方一亩熟田亩产约二石，而北方只能有一石左右。 “当然，这也跟前朝时期北方连年战乱有关。 “民不聊生，食不果腹，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好好伺候地里的庄稼。 “直到本朝，平息了战乱，北方的粮食产量也渐渐有所提升。 “但是因为气候，依旧是不如南方的亩产更高。 “按照过去几年的记录，年景极好的时候，南方一亩熟田，最多能产粮三石，北方目前最多的就是二石三斗。 “如今就看叶家能不能破了这个纪录了。” 瑞亲王闻言问：“那按照您的估算，能有多少？” 别以为他没看见，刚才大家忙着收割的时候，詹老爷子就已经偷偷拿着几株被他拴着红绳的稻穗拿去称重了。 詹老爷子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个大概的估计。 但这只是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大概估算的，跟最后实际的数据肯定是有所出入的。 他自己算算是为了心里有数，当着瑞亲王的面却不敢这么说。 詹老爷子讪笑两声道：“眼下只能说破了北方的亩产纪录应该不成问题，但是能不能稳居粮王的宝座，可就不好说了。” 瑞亲王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但是今天就能得到结果了，所以他也没再过多追问。 此时晒谷场上只有瑞亲王府和司农司的人在忙碌，其他看热闹的人全被王府侍卫拦在外面，不许进去添乱，免得扰乱了最后的结果。 所有脱粒下来的谷粒再用簸箕簸上几遍，将杂质和不饱满的簸出去，最后倒入早就准备好的柳条筐中。 眼瞅着粮食装满了一个筐又开始倒入第二个，叶家人的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 一个筐大概能装一石粮食，最终有多少，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众人紧张间，第二个筐也被装满了。 此时连詹老爷子都顾不得说话了，直接跑进晒谷场中，指挥着司农司的几个小吏将地上掉落的一些饱满的谷粒全都捡起来，简直一颗都不肯放过。 此时的晒谷场静得骇人，只能听到簸箕簸动粮食的声音，以及将粮食倒入筐中的哗哗声。 叶二嫂紧张地一个劲儿地吞口水，双手死死抓着叶老二的胳膊。 叶老二也没感觉到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一只筐子上。 “过半了！筐里过半了！”晴天率先叫了起来。 第三个筐中过半，基本上就差不多是二石半的产量了。 已经超过了有所记录的北方亩产。 晒谷场中顿时一片欢腾。 瑞亲王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他今年第一次接手皇兄安排下来的差事，亩产就有所突破。 对于瑞亲王来说，无论叶老二是否能当上粮王，这都是大喜之事。 如果叶老二是粮王那自然更好。 如果还有比他亩产更高的，那就更是喜上加喜了。 瑞亲王这边是心满意足了，但其他人却还都紧张得很，众人全都将视线投向最后两个还在簸着粮食的小吏身上。 这两个人平时虽然也经常干这种活儿，但可从未在这么多人的注释之下干过。 更何况此时盯着他们的还不光是当地官员以及司农司的人，还有瑞亲王那尊大佛在上面站着。 其中一个紧张到手抖，竟然没端住簸箕，把谷粒翻撒了一地。 詹老爷子气得简直要当场骂人了。 “连点儿粮食都簸不好，你们还能干点儿什么？” 忙中出错的小吏吓得整个人趴在地上，用手将洒了的谷粒一点点地捧回了簸箕中，抬手抹了把全是汗的脸，一骨碌爬起来继续簸了起来。 詹老爷子瞥了眼站在高处的瑞亲王，到了嘴边的骂到底咽了回去。 另外一簸箕谷粒已经倒进了筐里，眼瞅着筐子只剩最上面一层还空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最后这个人的身上。 他只觉得压力更大了，双手死死抓着簸箕的边缘。 若是再弄洒一回，他可就真只有谢罪一条路了。 他咬着牙簸完最后的稻谷，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将簸箕里的稻谷倒入了筐中。 随着最后一颗谷粒脱离簸箕，滚落在筐中的谷粒堆中。 所有人都或轻或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没能装满最后一个筐子。 虽说在北方，两石九斗多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亩产了。 但是就差那么一点儿就到三斗，也难免让人心生遗憾。 詹老爷子也有点失落，他原本估算的就是三石，没想到就相差这么点儿，甚至连半斗都不到。 叶老二一开始也觉得有些遗憾，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一开始的目标本来也不是三石啊！ 如今的产量已经远超过了自己的目标，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想到这里，叶老二立刻回头问：“老四，你准备的鞭炮呢，还不赶紧放！” “哦，对对，鞭炮！”叶老四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掏火折子，准备去点早就挂在地头树上的鞭炮。 瑞亲王此时也从遗憾中回过神来，正准备跟叶老二说上几句话勉励一下。 但是怀里的晴天却突然扭动着身子，探头拼命想要朝晒谷场的方向看去。 瑞亲王怕她掉下去，赶紧伸手托住了她的肩膀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父亲，你放我下去。”晴天扭着身子脱离了瑞亲王的怀抱，跑进晒谷场中翻动着堆在一旁的稻杆。 叶老四见状，想要去点鞭炮的手登时顿住了。 瑞亲王也跟在晴天后面走了过去：“怎么了？这些都是已经脱粒的了。” 晴天抬手指着晒谷场上堆着的稻杆道：“父亲，收上来的稻谷全都打完了么？” “是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晴天却急得跺脚道：“可我之前明明看见詹爷爷在很多稻杆上系了红绳，现在这些稻杆里却没有一个系红绳的啊！” 瑞亲王猛地一怔，扭头看向詹老爷子。 詹老爷子原本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呢，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了，像只被人揪住脖子拎出来的呆头鹅一样。 “小刘！”詹老爷子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扭头找人，“我让你帮我拿着的那些稻穗呢！” “啊？在这儿呢！”被点到名字的小吏赶紧跑上前，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篮子，“詹老爷子，都在这儿呢！ “您说这些是要留种的，所以我一直自己抱着，都不敢放在地上呢！” 詹老爷子却一巴掌糊在他的后脑勺上。 “就算是留种的，也得拿过来先算亩产啊！ “我这一天天的，可真是被你们给气死了。” 詹老爷子说着，劈手从小刘怀里抢过篮子，叫人把晒谷场的地面清理干净，自己亲手开始脱粒和簸粮食。 这一小筐麦穗，都是詹老爷子挑得最大最好的，打出来的谷粒看着也比其他的要更加饱满。 他没有把簸好的谷粒倒进刚才的大筐里，而是单独倒进了一个木斗中。 “超过了，超过半斗了！”詹老爷子倒的时候手很稳，此时端起木斗给众人看的时候，手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两行泪水从他深陷的眼窝中滚落下来。 “能亲眼看见北方也有可以亩产三石的一天，老头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詹老爷子站在晒谷场中间，抱着木斗哭得涕泪俱下。 周围其他人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该欢呼还是该如何，全都面面相觑地沉默着。 最后还是瑞亲王示意，让叶老四点燃了鞭炮。 热闹的鞭炮声一下子在村子里传开，许多还在地里干活的人都听到了声响，一个个都丢下镰刀跑过来凑热闹。 叶老二家亩产三石的消息也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三石？我的老天爷啊！这辈子就没听说谁家的庄稼能打这么多稻谷。” “可不是么，要不是瑞亲王从头到尾盯着，说出去都没人信呢！” “怪不得叶家放了这么多挂鞭炮，要是我，我恨不得再多放一些！” “别的不说，今年咱们村也都得跟着叶家沾光了。” “谁说不是呢！前些天就已经有人来问我家的稻谷卖不卖，给的价比外头的价钱还要高呢！” “今年咱们村的稻谷肯定是不愁卖了！” “你来得晚没看见，詹老爷子最后打的那半斗稻谷，简直了，个顶个儿的饱满，咱们要是能分到一些等来年做种子就好了。” “这你就甭想了，你没看见詹老爷子抱着那木斗跟抱着自己的命根子似的，这些好种子，最后肯定都得被司农司拿走的。” “叶老二家的咱分不着，但是我看跟他家挨着的两块地，庄稼也都长得不错啊！” “对对，这两块地的种子可得咱们自己留下才行。” 村里人一合计，干脆也不等了，全都跑去找那两家合计买稻种的事儿了。 老叶家准备的鞭炮此时终于放完了。 叶老太太拉着叶老二的手，此时也已经是老泪纵横。 “你们哥几个如今全都有了出息，娘实在是太高兴了。” “娘，这可是大喜事儿，您咋还哭了呢！”叶老二一边说一边扯着袖子给老娘擦眼泪，却没发现自己早也已经是满脸泪水了。 “行了，我没事儿。”叶老太太说了两句，就把叶老二的手塞进一旁的叶二嫂的手里去了，“你能有今天，可得好生谢谢你媳妇才行。 “若不是你媳妇在京城给人做衣裳赚钱，把这个家撑起来，你哪儿能全心全意地留在家里伺候庄稼。” 叶二嫂见周围那么多人，脸都羞红了，赶紧甩开叶老二的手，转过身子去扶着叶老太太道：“娘，这边都弄好了，我扶您回家吧！” 晒谷场中，詹老爷子已经盯着司农司的人把打好的三筐谷粒全都用封条封了起来，准备到时候直接带回京城去。 而精心挑选出来的半斗谷粒，则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天塌下来都是不可能松手的。 叶老太太见状便招呼众人道：“大家一起回去吃个饭，还有啥活下午再接着干。” 在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柴志鸣此时终于抓住机会跳出来道：“叶老太太，午饭就不用你家操心了。 “你家老二庄稼种得这么好，亩产这么高，不光是你们老叶家的光荣，也是整个儿榕溪村，更是咱们整个儿丰乐县的荣耀啊！ “我早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请了四司六局的人过来，在村长家里做了酒席。 “此时只等大家过去便能开席了。” 瑞亲王听了这话，点点头道：“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到。” 柴志鸣做这些事，最终目的当然还是希望能被瑞亲王看到。 此时听到夸奖，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瑞亲王若是不嫌弃，不如也移驾村长家中。 “下官此番请来的四司六局，厨艺还是不错的……” 柴志鸣刚想大夸特夸一下自己这次话大价钱请的四司六局，但是话刚出口便看到了站在叶老太太身边的叶大嫂。 他到了嘴边的话立刻一转：“当然，肯定比不上叶家大嫂，不过这些人在本地还是小有名气的，还望瑞亲王赏光。” 柴志鸣说得克制，但其实满心期盼。 只可惜瑞亲王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心思，摆摆手道：“你们好好吃吧，本王一刻都不想耽搁，要立刻回京将这个好消息禀报皇兄。” 瑞亲王都这样说来，柴志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还要连连夸赞道：“瑞亲王果然是心系大事的人，难怪皇上如此器重您，将秋收这件事交给您负责。 “有您负责秋收的事儿，这些农户的心都踏实了不少！” 瑞亲王却没心思听他在旁边拍马屁，一边命人赶紧将贴好封条的筐子搬上马车，一边又去找到詹老爷子，讨他怀里的那半斗稻谷。 詹老爷子一听眼珠子都红了，死死抱着怀里的木斗不肯撒手。 第727章 天佑我大齐 瑞亲王无奈道：“詹老爷子，这稻种我命人给你看好还不行么？ “我要回去跟皇兄复命，总要带着东西回去吧？ “不然这个粮王怎么比？总不能我说多少就是多少吧？” 詹老爷子也明白是这个道理，就是担心下边的人不靠谱，万一把稻种跟其他稻谷混合在一起可就白瞎他这么多天的观察和挑选了。 见詹老爷子恋恋不舍地抱着怀里的木斗，晴天上前道：“詹爷爷，把稻种给我吧，我一定帮你看好，绝对不给别人，好不好？” 听了晴天的话，詹老爷子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对啊，晴天身份超脱，又跟叶家关系亲厚。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心细，之前就是她发现少算了一些稻谷进去，不然亩产就要遗憾的少于三石了。 比起瑞亲王交代的那些下人，肯定还是晴天更为靠谱啊！ 詹老爷子这回不再死死抱着木斗不放了，而是十分信任地将其交到了晴天手里。 瑞亲王在一旁看着简直哭笑不得。 合着自己堂堂一个亲王说的话，竟然还没有亲闺女更值得信任？ 看着晴天从詹老爷子手里接过木斗，也不交给身后的丫鬟，直接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瑞亲王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宠出来的闺女也只能认了。 瑞亲王带人快马加鞭直接回了京城。 叶家人还留在村里，继续收割剩下的庄稼。 到了下午这会儿，周围村子的人都已经陆续听说榕溪村终于开始秋收了。 于是好多家里忙完秋收的人全都跑过来看热闹。 看到叶家粗壮的庄稼和打出来的饱满稻谷，一个个儿全都按捺不住，直接在晒谷场就把叶老二团团围住，争着要买老叶家的谷粒回去做稻种。 詹老爷子见状急得不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中，连声表示叶老二是有可能被选为粮王的，他家的稻谷朝廷会高价收购，没有多余的卖给别人。 但是人头攒动的晒谷场太过喧闹，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还差点儿把老爷子给挤倒了。 好在瑞亲王还留下了一些人手，王广平也叫来村里的青壮帮忙，这才勉强维持住了晒谷场这边的秩序。 不过很快围观的众人才知道，詹老爷子并不是在瞎说。 他们眼睁睁看着叶家收割下来的稻谷，脱粒之后的谷粒，全都被司农司的人一一记录下来，单独装起来贴上封条。 村里人虽然不识字，但是那封条上盖着通红的大印，还是把大家都给镇住了，不敢再造次了。 晚上众人依旧是在村长家吃的饭。 老叶家的庄稼全都收割完事儿，詹老爷子总算是放下心来，晚上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 “我跟你们说，你们以为村里出了个叶老二，你们只是跟着出了点风头，有了点名声么？ “你们想得都太简单了！甭管叶老二今年能不能当上粮王，就凭他这一亩地三石的产粮，你们村就要跟着享福了！” 村里人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只有王广平心里有那么点儿隐隐约约的感觉，但若是让他说，他又说不出来究竟是怎么跟着沾光。 此时见詹老爷子酒后话多起来，赶紧又给老爷子满上一杯，碰了一下杯，道：“詹老爷子，您给我们详细说说呗？” 詹老爷子喝了口酒，道：“那我就给你们好好说说。 “远的不说，咱就先说明年。 “叶老二为什么能把庄稼种得这么好……” 詹老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里不知道什么角落有人来了句：“因为他家今年抢到了春牛角。” “啊？”詹老爷子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乱了，“什么春牛角？” 王广平一阵无语，朝刚才说话的人瞪了一眼，但还是向詹老爷子解释了一下：“就是今年立春的时候，京城不是会打春牛嘛！ “晴天公主手气好，正巧抓到了春牛角，带回来埋在了自家地头。 “但是后来有人看叶家庄稼长得好，就想来偷这个春牛角，老叶家人怕再有人来破坏庄稼，就把那个春牛角挖出来拿走了。” 詹老爷子听得只觉好笑：“简直瞎扯！要是抢个春牛角就能亩产三石，那皇上直接下令命人都造些春牛不就得了！” 王广平赶紧道：“您别理他们，您继续给我们说说，村里能有啥好处，我这个做村长的，也好心里有个底，提前安排安排。”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詹老爷子想了想才继续道，“哦，对，我是说，老叶家庄稼长得好，除了叶老二收拾地有一手，肯定也跟你们榕溪村的土地有关系。 “所以按照惯例，明年朝廷会把叶家地里打下来的稻种分给你们，然后让你们都跟着叶老二学如何种地，看看你们的亩产会有多少提升。 “这是你们眼前能得到的，也是最实打实的好处。 “至于更多的好处，就要看明年你们榕溪村的庄稼长得如何了。 “如果明年大家的亩产都有显着的提升，那朝廷就会更加重视你们榕溪村。 “之后说不定还会扩大到整个儿丰乐县。 “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你们丰乐县，以后会变成京城的小粮仓呢！” 听着詹老爷子的话，屋里众人都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 柴志鸣仿佛看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通天大道。 王广平畅想着榕溪村今后脱贫致富的美好景象。 村里人一想到自家的庄稼说不定也能长得像老叶家那样壮实、饱满，也控制不住地露出笑容。 詹老爷子又喝了口酒，放下酒盅，抬手拍拍王广平的肩膀道：“所以今后是个什么光景，就要看你们村明年的收成了。” 柴志鸣和王广平听了这话，全都暗暗下定了决心。 被叫来吃饭的村民们却莫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大家纷纷回头寻找冷风的来源，难道是谁没关好门窗透风了么？ 詹老爷子也没想到，自己酒桌上随便说的几句话，居然让柴志鸣和王广平第二年把绝大部分心思都扑在了榕溪村的庄稼上，村民们更是不得不向叶老二看齐，从早到晚都泡在地里干活儿。 另外一边，瑞亲王带人回到京城，也不管天色已经晚了，直接命人递了帖子请求入宫面圣。 皇上正在皇后宫中用晚膳。 江维小心翼翼地进来道：“皇上，瑞亲王递帖子求入宫面圣。” “这么晚了，老七又淘气什么？”皇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却已经顺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皇后也十分识趣地跟着放下筷子，温言道：“皇上，瑞亲王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您前几日不是还夸他如今能帮您分担政务了么？ “瑞亲王既然这么晚还递了帖子，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儿。” 皇上闻言还道：“你看这事闹的，朕今日难得有空陪你吃饭…… “不然你跟朕一起过去看看这老七又搞什么鬼，若是还是以前那些淘气的事儿，朕便狠狠罚他。” 皇后听了这话，脸庞都明亮起来。 之前皇上专宠那武姓妃子，再加上宫中其他妃嫔再分去一些精力，基本除了初一十五和重要节日，都没时间来皇后宫中。 但是最近武姓妃子因为对宫外的事儿胡乱进言，被皇上厌弃，禁足宫中。 皇上也终于有空来皇后宫中了。 想到上次武姓妃子被禁足之事，就是因为瑞亲王递了奏本。 眼下皇上还要带自己一起去见瑞亲王，登时高下立判，很快就会让前朝后宫明白，到底谁才是在后宫屹立不倒的人。 所以皇后心情大好，被打扰了用膳的那一点点不悦早就烟消云散，心里甚至已经盘算起该如何对瑞亲王投桃报李。 回头请瑞亲王妃入宫，再多给她和晴天一些赏赐吧！ 皇后身边的人也没有蠢货，一个个儿都能看出皇上这一举动对皇后的意义重大，全都喜上眉梢，赶紧找出披风给皇后披上，伺候着她跟皇上一起出门去了天一楼。 天一楼上面是藏书阁，一层则是御书房，也是皇上日常处理朝政、接见心腹大臣的地方。 所以瑞亲王入宫后被带到天一楼也并不意外。 但是万万没想到，进门之后坐在上面的不仅有皇兄，还有皇嫂。 瑞亲王带着晴天上前行礼，还没跪下去就被皇上给叫起了。 “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瑞亲王便也从善如流道：“皇兄，皇嫂。” 晴天只学过如何行礼，这会儿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叫人了，她想了一下道：“晴天见过皇伯伯，皇伯母。” 皇上对小孩子如何称呼自己并不在意，甚至觉得皇伯伯听起来十分亲切。 皇后却被晴天这句皇伯母给取悦了，抬手招呼她到自己身边来。 “晴天过来，这边有好吃的，你想吃什么，皇伯母拿给你吃。” 晴天抬头看向瑞亲王，用目光询问他的意见。 见瑞亲王点了头，晴天才走了过去。 但是她刚走了几步就被内侍拦住，想要拿走她怀里的木斗。 内侍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虽然不担心晴天会行刺还是什么，但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样子，最好还是不要抱着去皇后娘娘身边为好。 但是晴天一见他们要拿走自己怀里的木斗，顿时抱紧，后退几步回到瑞亲王身边，不肯再往前走了。 皇上和皇后每年都会去地里亲耕以示重农，所以还是认识木斗的。 “老七，晴天怎么抱着木斗不肯放手，难道如今京城小孩子之中开始流行这样的玩具了不成？” 瑞亲王听了这话，却突然撩起衣摆，跪在皇上面前道：“恭喜皇兄，贺喜皇兄，臣弟刚从榕溪村回来，带回来了老叶家一亩地收的全部稻谷。 “晴天怀里抱着的木斗，里面装的便是司农司从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稻种。 “正因为知道这些稻种的珍贵，所以晴天才会抱着一路都没有松手。” 皇上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睁大眼睛道：“终于收割了？亩产多少？” “亩产三石！”瑞亲王把这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天一楼里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半晌之后，还是皇后先回过神来，起身施施然行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京畿地区居然都能达到了南方熟田的亩产，当真是天佑我大齐啊！” 这下殿内所有人全都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下道：“天佑我大齐，天佑我大齐！” 皇上也有些激动，直接起身，快步走到了瑞亲王和晴天面前。 他伸手亲自扶起瑞亲王，声音有些发紧地问：“当真有三石？” “千真万确。”瑞亲王道，“皇兄放心，从收割到脱粒一直到最后贴封条，臣弟都是亲眼在旁边看着的。 “除了臣弟，还有司农司的人、丰乐县县令以及许多榕溪村的村民，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听了瑞亲王的话，皇上抬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太好了！这可真是朕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尤其在刚经过大长公主造反的事儿，皇上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颇有些芥蒂的。 好在如今亲弟弟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一个好消息。 农耕和粮食是国家的根本，这样一个好消息，立刻就把以前所有的阴霾全都驱散了。 皇上说完，弯腰去问晴天：“晴天，能不能把木斗里的稻种给皇伯伯看一看？” “好！”晴天只是不想把木斗交给不认识的人，但是皇上是自己的伯伯，并不是外人。 而且二叔如果想当粮王，好像也需要皇伯伯的认可。 所以晴天直接把刚才还紧紧抱着的木斗高高举起来，直接举到了皇上的面前。 这一无心之举越发让皇上心情大好。 在看到木斗中一颗颗格外饱满的谷粒，皇上觉得自己的眼眶都隐隐有些湿润。 京畿居然也能种出这么好的稻谷，若是能推广开来的话，让京畿也能变成粮仓，自己说不定会因此成为名垂青史的明君。 第728章 美得都要冒泡了 当然，皇上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事儿，也只能说是偶发事件。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基本都是要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才能出这么一次。 朝廷之所以每年都要评选各地粮王，就是为了鼓励大家想办法提高产量。 但是出一个粮王也不代表当地以后的亩产就都能提高到这个程度，这其中还是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的。 但是叶老二这次的亩产实在太过惊人，所以让皇上也忍不住做起了美梦。 但是叶老二这件事，就像是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几天，其他各地的亩产陆续报上来之后，居然有种遍地开花的感觉。 各地最高亩产的数值居然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虽然没有叶家这么显着，但也是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为此在上朝的时候，皇上还对瑞亲王大加赞许。 瑞亲王赶紧谦虚道：“主要是今年天气好，各地风调雨顺，所以地里的庄稼也都长得好，臣弟不敢居功。” 话虽如此，但是皇上却依旧十分高兴。 一方面是亲弟弟终于找到女儿，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不理，终于可以帮自己分担一些事情了。 一方面则是觉得自从弟弟找到女儿之后，朝中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跟着化险为夷，秋收也一直都有好消息传过来。 皇上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 就像那天皇后说的，当真是天佑大齐。 该讨论的政事都说完之后，汪维扬声道：“下朝——” 众大臣忙躬身等候皇上离开。 皇上则冲下面的瑞亲王招招手道：“老七，你先别走。 “皇后今日请了瑞亲王妃和晴天入宫做客，你正好跟着过来一起吃个午饭，到时候一家三口一起回去正好。” 一众朝臣听了这话，越发确定了瑞亲王一家如今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对接下来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瑞亲王一家都有了数。 下朝之后，皇上跟瑞亲王来到后宫。 立刻有宫人迎上来道：“皇上，皇后娘娘，瑞亲王妃和晴天公主都在御花园的玉华亭中。” “走，咱们也过去看看！”皇上闻言也来了兴致。 宫人立刻前面带路。 离着亭子还有一段距离，皇上就看到亭内的石桌上似乎摆着不少东西，不像是平时用的茶具点心什么的。 “这是在摆弄什么呢？”皇上快步走入亭子问。 亭子里的人一看皇上和瑞亲王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都平身吧，一家人不必多礼。” 皇上说着看向石桌，就发现桌上摆着的竟然是南瓜、玉米甚至还有白菜萝卜什么的。 “这是？”皇上颇为惊讶地伸手拿起一个玉米，剥开上面的皮，发现里面的玉米粒十分饱满，“这玉米长得不错啊，南瓜个头儿也不小，哪里来的？” 皇后知道皇上最近正因为各地大丰收而心情极好，所以便笑着说：“皇上不妨猜猜看？” “难道是老七庄子上产的东西么？” 皇后抿嘴一笑，伸手将晴天往前推了推道：“皇上猜得倒是接近了，不如让晴天跟您好生说说。” “皇伯伯，这是太姥爷庄子上种出来的。” 瑞亲王忙在一旁解释道：“就是原来御膳房的岑老爷子。” “哦，朕知道他！”皇上点点头道，“岑老一直喜欢研究这些地里的东西，只不过他更喜欢种菜，以往每次种出来好东西，都会特意送到宫中来给朕尝尝鲜儿。 “朕还记得他之前种出来的菜和萝卜什么的，都比以往的更好吃。 “其中有好几种都很不错，朕还交代司农司尽快推广到百姓中去呢！ “怎么，这是又弄出新东西来了么？” 晴天道：“这还不是最大的呢！ “太姥爷的庄子今年大丰收。种出来好多特别大的南瓜。 “最大的那个被司农司带走了，说是要去参加什么评选。 “他们还拿走了一筐长得最好的玉米和好几个大萝卜。 “太姥爷听说我今天要入宫，特意让我带了一些过来，给皇伯伯和皇伯母尝尝鲜儿。” 皇上一听这话，果然心花怒放，连声称好。 “汪维，叫人把这些东西拿到御膳房去，今天中午就做吃这些了！” 皇后头一天就已经跟御膳房打过招呼，说今天自己要宴请瑞亲王妃和晴天，让御膳房提前准备。 御膳房本来都已经拟定好了她们爱吃和适合小孩子吃的午膳。 结果皇上这一突发奇想，瞬间把他们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但是也没办法，即便被打乱了，也还是要听皇上的吩咐。 虽然送来的都是南瓜、玉米、红薯、白菜萝卜这些东西，但是御膳房肯定不能做成真的农家饭菜，蒸个南瓜、煮个玉米、白菜萝卜蘸酱菜这样上去。 为了把这几种食材做成既好吃又高级的菜品，御膳房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于是最后上桌的几道菜是上汤白菜，鲍汁萝卜，玉米酥酪，桂花蜜汁红薯和糯米南瓜饼。 新鲜的菜本来味道就好，岑老爷子庄子上种的这些品种，还都是经过他多年慢慢改良优选出来的，味道自然更好。 加上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都长得很好。 最后再经过御膳房的巧手烹饪和皇上的心理作用，简直觉得今天这一桌饭菜出奇的美味。 一顿饭下来，皇上简直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 午饭吃完，不但御膳房的众人得了赏赐，岑老这边也没落下，就连把这些东西带进宫里的晴天都被皇上好生赏赐了一番。 瑞亲王一家三口准备离开的时候，皇后又叫人准备了许多赏赐。 瑞亲王见状连连推辞。 毕竟这也不年不节的，怎么好收这么多东西。 但是皇上却对皇后这一举动十分赞许，大手一挥道：“老七，这是你皇嫂给你媳妇和晴天的，你少管。” 皇后听了皇上这话，却是越发心花怒放。 送出去这么多东西非但丝毫不觉得心疼，反倒恨不得再多送一些。 宫人们在旁边听着，也都觉得最近帝后感情越发和睦，消息也很快就通过他们传到了宫中的各个角落。 一时间，妃子再受宠也不过是短时间的新鲜，皇后的正宫地位不可撼动的认知再次深深印在了宫中所有人的心里。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皇后的推波助澜。 毕竟虽然皇后的嫡子已经被封为太子，但皇上如今还是春秋鼎盛之间，这其中的变数太多，皇后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 借着这次机会，正好巩固一下她身为正宫皇后的地位。 而随着各地秋收的情况一一报上来之后，瑞亲王便叫人先把京畿地区的数据统计出来。 果然，没有一个人能跟老叶家的亩产抗衡。 第二名的亩产只有二石五斗，这里面还指不定会有些许的虚报呢！ “大家辛苦一些，抓紧把长江以北的所有亩产都统计出来，看看情况如何！” 叶老二是京畿地区粮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而瑞亲王如今最想知道的，便是叶老二是否能拿到整个儿北方的粮王。 跟南方比肯定是比不了的，但是整个儿北方的，还是很有希望的。 如果真的能拿下北方粮王这个称号，对叶老二来说，肯定是比单单一个京畿地区粮王来的更有分量，今后的好处肯定也是更多的。 但是根据路途远近，以及各地粮食产量统计的快慢，瑞亲王也只能派人去催促一下，还是要耐着性子等待。 就在瑞亲王焦急等待各地消息的时候，叶老大和程老板一行人，也终于进入了山海关。 按照原本的计划，叶老大是打算赶在腊月之前回到京城就行。 但是一来落水大病一场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继续待在那么冷的山里了。 二来他和程老板心里都记挂着在夹皮沟发现的疑似有金矿的地方，所以也不愿再多耽搁便往回走了。 只不过回程二人也没有显得太过着急，在山海关之外的地方，还会时不时停下来，在沿途的村镇中收一收好的山货。 但是一过了山海关，便不用在这方面过多耽搁，大家专心赶路，没多久便回到了京城。 叶老大先跟着众人将这一路收获的所有山货都卸到程老板的武馆仓库中。 叶老大在院子里看着众人卸货，程老板在库房门口负责点货和登记入库。 就这点儿活，也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才算是弄完。 叶老大早就心急如焚地想要赶紧回家去见媳妇和闺女了。 等到这边货都卸完，他便准备找到程老板准备告辞回家。 谁知却被程老板给叫住了。 “叶老弟，你先等会儿。”程老板说完，直接叫人取来封条，把窗户全都封了个严严实实，最后大门更是上了两道锁，将其中一把钥匙交给了叶老大。 叶老大无语道：“程大哥，咱们兄弟之间还有啥信不过的，还至于这样么？”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程老板硬是把钥匙塞进叶老大手里，“再说，我这边也不光只有我自己，还有那么多其他人进进出出的，还是这样更保险一些。” 叶老大一想，这话也对，便接过了钥匙：“行，那我就先走了。” “等会儿，还有这个呢，别忘了拿！”程老板说着，提起脚边的小木箱交给叶老大。 “什么？”叶老大打开木箱一看，里面是好几棵已经晒干了的灵芝。 “程大哥，你这是啥意思啊？”叶老大看得一愣。 “这几朵都是你自己采的，我都给你记着呢！”程老板道，“这一路晒干之后我就给你单独装起来了，你不是要给孩子配药用么？” 叶老大一听赶紧拒绝道：“这可不行，咱们说好了不管弄到什么，都放在一起，最后五五分账的！” “你听我说！”程老板的态度也十分强硬，“其他东西咱们都还是按说好的五五分账，你若是还想要其他灵芝，那就从你的账里扣钱。 “但是这些是你自己采的，你又不是要拿出去卖钱，是要给孩子配药。 “晴天好歹也管我叫一声程伯伯呢，我还能跟你分孩子配药的灵芝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再说了，那么大的事儿你都告诉我了，这几块灵芝你还跟我计较？” 程老板没有直说，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夹皮沟的事儿。 “那件事如今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呢，你这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行了，赶紧拿着回家去吧！”程老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是早就想媳妇和孩子了么！” “瞧您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想啊？”叶老大打趣了一句，也不再推辞了。 “我当然想啊，所以你也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程老板跟叶老大说完，又出去跟这次一起去众人道：“今天咱们大家都赶紧各回各家，跟家里人报个平安，让家里人放心。 “三天后大家再来我这里，把你们这趟出去的工钱给你们结了。 “还有，大家放心，你们这一路的辛苦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等这批山货出手之后，我和叶老弟还会根据盈利的多少，或多或少都会给大家包个红封，肯定让大家今年过个肥年，好不好？”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跟着欢呼起来。 这一趟去关外，程老板和叶老大都不是吝啬的人。 一路上吃吃喝喝都没苛待过众人。 更重要的是，遇到危险也都是叶老大冲在前面，从来没有让他们自己去扛事儿的时候。 所以这一路下来，虽说也有人不小心受了点伤，但总体来说已经算是格外顺利了。 如今回来不但能顺利拿到工钱，居然还另外有红封可拿。 所以无论红封数额多少，大家全都心满意足的不行。 叶老大拿着给晴天采的灵芝，心里也甭提多高兴了。 这一趟能赚多少钱先放在一边，光是这几棵大灵芝，就让他觉得值了。 一想到闺女很快就能吃上自己采的灵芝配的药了，叶老大一整颗心都像是被泡在了温泉水里，美得都要冒泡了。 第729章 兹事体大，回家关起门来再说 从程老板的武馆出来之后。 叶老大看看头上的日头，大概估摸了一下时辰，干脆提着小箱子直奔秦府角门。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叶老大经常来这里接送晴天，跟秦府的几个门子都混得很熟了。 所以一看到他来到门外，今日当值的门子立刻迎了出来，笑呵呵地说：“叶大哥，可有些日子没见到您了，不知在哪里发财啊？” 叶老大赶紧道：“发财不敢当，只是最近出了趟门，跟朋友一起去关外弄了些山货。 “这不是么，今天刚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回家呢。 “看着时辰差不多就赶紧先来接晴天了。 “不瞒您说，出门在外几个月，可真是想得我不行不行的，做梦都梦见闺女。” 门子陪着笑道：“您出门时间久了，也难怪您不知道。 “公主如今早就不走咱们这个角门了，来回都是从府门进出了。” 随着晴天身份的变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在公主面前，秦府又算得上什么地方？谁敢让公主走侧门、角门？ 自然是要敞开大门恭迎公主了！ 尤其是晴天刚被皇上封为公主之后那些日子，几乎天天早晨晴天被送了来的时候，秦府门内都站满了前来恭迎她的秦府下人。 如果秦松胤在家的话，他也会亲自出来迎接。 第一天的时候晴天还以为只是一个什么仪式感，也没当回事。 谁知道接下来天天都是这样。 晴天忍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了。 接连好几日告假。 秦鹤轩还以为她生病了，特意买了东西去看她，发现她人没生病却对去秦府学习的事儿颇为抵触。 在秦鹤轩不厌其烦地询问和沟通之下，晴天才终于说出了事情。 “为什么我每次去都要有那么多人站在门口看我？我不喜欢这样，我还是喜欢以前那样。 “为什么我成了公主，大家就都要放下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站在那边等着我，给我行礼呢？” 面对晴天疑惑的眼神和表情，秦鹤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给她解释。 毕竟晴天并非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短时间内从一个普通小孩子变成瑞亲王的女儿，又一跃成为了公主。 这么大的身份转变，别说是她这样的小孩了，就算是成熟的大人，很多也是很难立刻接受和消化的。 所以秦鹤轩只能道：“其实就是因为我们家的下人们，谁都没见过公主是什么样子。 “所以一听说你成了公主，大家就都很好奇，都想过来多看你几眼。 “放心，我今天回去就跟他们说，以后谁都不许去看你了，好不好？ “不过以前的角门今后还是不能乱走了，只是有规定的。 “你是皇上亲封的公主，我家必须要开正门迎接你才行，否则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了，明白吗？” 晴天本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听了秦鹤轩的解释，也大概明白了让自己感觉不自在的这一切，应该都源于皇家的一些礼节。 既然秦鹤轩已经答应做出了很大的退让，她也没必要纠结到底从那扇门进入秦府。 毕竟一路都有人赶车或是抬轿子，也不用她自己走路。 于是晴天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秦哥哥，那咱俩可说好了，不许反悔哦！” 秦鹤轩立刻伸出小拇指，勾住了晴天的小拇指。 两个人这就算是拉钩确定了。 晴天这才恢复了每天上午来秦府学习。 叶老大还没从宝贝闺女怎么一下子从瑞亲王的女儿变成公主这件事中抽身出来，就被门子给送到了大门口。 “您就搁这儿等着，人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叶老大看着秦府高大的院门，再看看自己的模样，压根儿就没敢凑得太靠近。 第一次生出自己会不会给闺女丢人，闺女变成公主之后会不会嫌弃自己这样的想法。 叶老大有些后悔，刚才就该先回家，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干干净净地等闺女回家该多好，何必一身臭汗地跑到这里来。 但是还不等他多想，晴天就带着丫鬟和护卫从秦府大门走了出来。 原本晴天出来之后，该直接上马车的。 但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目光直直地锁定住了叶老大。 “爹！”晴天看到叶老大，简直一蹦三尺高，顾不得管其他，直接甩开丫鬟和护卫，冲着叶老大就飞奔而来。 “爹，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可想你了！” 叶老大刚来得及张开手臂，就被晴天冲过来扑了个满怀。 之前胡思乱想的嫌弃、看不上，统统都不存在。 他能清晰感受到晴天一双小胳膊有多用力地搂着自己。 “好闺女，爹也想你想的不行。”叶老大说话间，突然感觉怀里闺女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叶老大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晴天从自己怀里拔出来。 晴天立刻就把头给扭开了。 但是衣服上氤氲开来的水迹却如实地显示出晴天应该是哭了。 “乖宝儿，爹回来了是高兴的事儿，咋还哭了呢！ “你看你，弄得爹都想跟着哭了。”叶老大鼻子发酸，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也就是在外面还顾忌着自己大老爷们的形象，这才勉强把眼泪给忍住了。 他一把抱起晴天就往外走，道：“走，咱们上酒楼找你娘去！” 之前跟在晴天身后的侍卫见状吓了一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直接就把公主给抱走了呢？ 碧蕊一把拉住他，低声叮嘱道：“这是叶老大，叶大嫂的夫君。没听见公主都管他叫爹么？” 侍卫是最近才被派来保护公主的，听了碧蕊的话眼睛里面都快转成盘香了。 碧蕊想了想，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干脆道：“反正你就记住，咱们的任务就是跟着公主，伺候好公主，保护好公主的安全。 “除此之外，其他事儿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你也别觉得我在吓唬你，当初王妃娘娘给小主子选了不知多少丫鬟婆子，那一个个儿上赶着往高枝儿上飞的，哪个都比我会献殷勤。 “但是你看现在，唯一留在公主身边的，只有我自己。” 碧蕊说完，见侍卫先是有些愕然，紧接着脸颊竟微微泛起红晕。 好家伙，这人也不知道偷偷想了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 碧蕊赶紧撇亲关系道：“你也别觉得我是在关心你，我只是不希望你惹恼了公主，最后连累我罢了。 “我也不想自己身边走马灯似的一直换人，刚熟悉起来就被换走了，更是烦死个人。” 侍卫这才发现是自己会错了碧蕊的意思，越发涨红了脸，连声道歉，还说一定会把碧蕊姐姐说的话都记在心里，争取能一直留在公主身边做事。 叶老大抱着晴天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直奔游记酒楼而去。 还在马车上，叶老大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给晴天看自己出关这一趟采到的灵芝。 晴天看着叶老大取出来比自己脸还要大的干灵芝，刚刚止住哭的眼睛再次变红。 她把小脸儿埋进叶老大的怀里，抽噎道：“爹，你出关就是为了给我采灵芝对不对？ “山里太危险了，我又不在你跟前儿，你以后就留在京城好不好？ “娘嘴上不说像你，其实私下都抽空给你做了好几双千层底的布鞋了。 “娘做布鞋的时候，嘴里念叨的都是你。” 晴天十分巧妙地避开了叶大嫂念叨的内容是什么，就都化作了对叶老大的关心。“ 叶老大听得自然务必受用，但嘴上还是道：“那当然了，爹也不是都只知道为你花钱，你娘的寿诞，爹都记得一清二楚。 “等这次卖了山货，爹高低要赶紧去给你娘买支金簪子！” 父女俩在车上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游记酒楼。 晴天抢先一步蹦下车，把丫鬟侍卫们吓得差点儿齐齐扑过来垫在地面上，生怕把这小祖宗给摔着。 她自己却丝毫不知道这些，直接跑进后院，双手拢在唇边大喊：“娘，你快出来，咱家有客人，你看谁来了。” 叶大嫂这会儿正在后厨忙活，一听到晴天叫娘，就觉得心空了一瞬，差点儿没能重新跳起来。 她出门先定睛一看，确定晴天没事儿，这才抬头准备看看女儿所谓的客人是谁。 叶大嫂刚还腹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客人，这也不逢年过节的，突然过来做什么？ 谁知她这一抬头，才发现晴天口中的客人竟然是出门好几个月的叶老大。 叶大嫂瞬间被定在了原地，除了凶猛涌出的泪水，她整个人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叶老大一看到她这样，整颗心像是被泡在了油盐酱醋之中，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放下手中的木箱，上前一步紧紧把叶大嫂揽入怀里。 一旁的晴天见状赶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还是从分开的指缝里偷偷地看着二人，笑的小嘴儿都合不拢了。 叶大嫂整个人还沉浸在叶老大突然回来这个意外惊喜中，丝毫没察觉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多少有点儿不太合适。 林玉梅见叶大嫂半天都没回来，外面也没什么动静，担心又出什么事了赶紧快步从灶间出来查看。 谁知道刚一出门就撞见叶老大和叶大嫂紧紧地抱在一起。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林玉梅赶紧扭头看向别处。 这一扭头正看见晴天透过指缝看得起劲，赶紧一把将晴天搂进自己怀里，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叶大哥，游娘子，就算是小别胜新婚，这好歹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儿呢，稍微收着点儿吧！ “哎呦，你说说，这都老夫老妻了，你俩咋就还能跟新婚燕尔似的呢！ “我看着都替你们觉得脸上发热！” 此时叶老大和叶大嫂已经十分不好意思地分开了。 叶大嫂更是连退了好几步，还抬手往耳后抿着自己鬓边的碎发来做掩饰。 林玉梅却直接抱起晴天道：“放心吧，我帮你们看着晴天，你俩赶紧回屋，关起门来想干啥干啥吧！” 这话说完，林玉梅自己的脸也被臊得通红。 叶老大和叶大嫂两个人更是红得像刚被煮熟的虾子。 叶大嫂上前嗔怪地拍了她一巴掌，顺手解下自己的围裙塞进她手里，然后从她手里接过晴天道：“今天店里剩下的菜就靠你们里，你大哥今天回来，我就先跟他们回家了。” 她说完又压低声音道：“你可真是啥话都敢当着晴天的面儿说，你随口一说，她可就都给你记住了。” “哎呀！”林玉梅闻言一拍脑门，怎么把晴天的这个本事给忘了。 好在孩子年纪还小，根本还不懂大人之间的这种隐晦的小默契，等她长大之后肯定就忘得差不多了。 叶老大很快就套好了马车，带着叶大嫂和晴天直接回了岑府。 马车还在路上，晴天就已经忍不住开始跟叶大嫂讲：“娘，你看，这是爹给我采的灵芝。” 叶大嫂打开小木箱一看，眼睛都睁大了一倍。 “这么多？品质还这么好？这可比之前我在京城最有名的药铺看见的那几棵品相还要好呢！” 坐在外面赶车的叶老大闻言，立刻得意起来，转着手里的马鞭扬声道：“那当然了，这可是要给我闺女配药用的，那我必须给我闺女采最好的！” 叶大嫂看着箱子里的灵芝，欢喜也是抑制不住地从心里冒出来。 晴天的身体是她最大的心病，如今有了这么多上好的灵芝，肯定能把孩子的身体底子补回来的。 叶老大见状，一边赶车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转身塞进叶大嫂的手里，压低声音道：“我这次出去，收获可远远不止这些山货。” 叶大嫂见他神秘兮兮的，还以为他在回来的路上给自己买了什么礼物，想要给自己惊喜呢！ 她打开荷包往手心儿里一倒，居然倒出一小捧碎金子。 “这是……金子？”叶大嫂越发震惊，“你这是卖山货赚的钱么？” 但是叶老大却卖起了关子，非要说兹事体大，等回家关起门来再说。 第730章 面见皇上 回到岑府之后，叶老大准备先去跟两位长辈打个招呼。 没想到岑老爷子和游彬都没在家，下人说两个老爷子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了，说是庄子上的东西好吃，他俩要去住一段日子。 既然如此，一家三口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进屋关上房门之后，叶大嫂就再也忍不住问：“你这金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叶老大道：“你就没发现这些金子都很碎，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纯么？” 叶大嫂这才重新把碎金子掏出来放在桌上，细看之下还真是如此。 “你这人，都到家了还卖关子，赶紧说吧！” 叶老大这才压低声音道：“这是回来的路上在一条河里捞上来的。 “我怀疑那条河两岸应该有金矿。 “而且从这些金砂来看，这金矿应该不小。” “金矿？”叶大嫂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半晌之后才找回理智道，“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得上报朝廷吧？” “这是自然。”叶老大点点头。 叶大嫂又追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啊？” “除了我就只有程哥知道了。”叶老大佯装不经意地说，“我当时不小心从山坡摔下去滚到河边，发现了河里金光闪闪的。 “程哥当时下来救我，我当然就告诉他了。 “不过也就仅限于我们两个人知道。 “虽说其他人平日看着也都挺好，但说到底还是人心隔肚皮。 “金子的诱惑太大了，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叶老大本来不想跟媳妇孩子提自己受伤的事儿。 但谁叫他可能发现了金矿呢！ 到时候上报朝廷之后，朝廷肯定也要详细询问发现的过程。 所以既然怎么都瞒不住，还不如自己先交代了为好。 叶老大都已经尽量弱化自己受伤的事儿，还将其藏在发现金矿这个大事儿之中，却还是被叶大嫂和晴天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话音未落晴天就已经凑过来问：“爹，你伤着哪儿了？” “没事儿，就是把脚脖子崴了，没几天就好了。” 谁知叶大嫂突然道：“我看没那么简单吧？我感觉你至少病了三四天，尤其头两天最是危险。” “媳妇，你、你是咋知道的……”叶老大感觉这简直比自己在河水里发现金子还要不可思议。 叶大嫂是如何得知的，自然是根据晴天上次生病的天数来推算的。 只不过她并不准备跟叶老大挑明这件事。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叶大嫂道，“以后有什么事都甭想瞒着我，还不老实交代？” 叶老大不明就里，被叶大嫂这么一诈，就老老实实把回程路上那些惊险的事儿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叶大嫂听到他落水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抬手捂住了胸口。 要不是叶老大现在已经平平安安地坐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 叶老大也没想到媳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给她倒了杯水，温声道：“别怕别怕，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叶大嫂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太危险了，以后不许去了。 “咱们就安安稳稳在京城做点儿小买卖，完全可以维持家里的生活了，没必要非得出去冒这种险。” “好，好，我都听你的，你别着急。”叶老大满口答应，“其实我这次去也是想探探路，以后说不定可以做一做这方面的生意。 “我这次过去认识了不少跑山的人，回头联系起来，说不定能在京城做一做关外的山货生意。” “做生意可以，但是跑山就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再去了。”叶大嫂对于叶老大想做生意这一点还是挺支持的。 尤其如今晴天的大部分花销都被瑞亲王府承担了。 她赚的钱已经足够夫妻俩在京城过上中等的生活了。 既然叶老大想做生意，她自然没有反对的必要。 更何况叶大嫂也知道，叶老大是个闲不住的人。 与其让他出去跑山，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还要连着晴天一起生病吃苦头，真不如让他留在京城做生意呢！ “你若是想做这方面的生意，咱俩回头就出去看看铺面，再合计一下大概要花多少钱。” 叶老大赶紧道：“你这性子怎么比我还急。 “这还只是我如今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我打算先看看我们这次弄回来的这批山货能卖多少钱，看看这个生意值不值得做再说。” “也是，做生意也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做起来的，你这样想就很周到，是我着急了。” 生意的事儿先不提了，叶大嫂就又说回了金矿的事儿。 “这个事儿要上报朝廷的话，该找谁啊？” “我哪儿知道啊！”叶老大也是毫无头绪，“我想着还是先别着急上报，先找瑞亲王帮忙给出个主意吧！ “我们虽然在河里发现了金砂，按理说应该是周围山上有金矿，但这事儿谁也不敢保啊！ “你说万一我上报给朝廷，到时候朝廷派人去挖金子，挖了半天没找到金矿，那我算不算欺君啊？” 叶老大这话把叶大嫂也给问蒙了。 对啊！ 找到金矿上报朝廷那肯定是大好事一件，皇上说不定还会给予嘉奖。 但万一闹了个大乌龙，根本没有什么金矿，到时候皇上会不会治叶老大一个欺君之罪啊？ “对对，先找瑞亲王打听一下也好。”叶大嫂忧心忡忡地抬手摸摸晴天的小脸蛋儿，“甭管怎么说，瑞亲王好歹能看在晴天的面子上，帮咱们出出主意。” 晴天一听这话赶紧道：“好啊，爹，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父亲。 “你放心，他很疼我，我去说他肯定会帮你的。” 晴天这半个月本来应该住在瑞亲王府的。 但是因为叶老大突然回来去秦府门口接她，所以她说要跟叶老大回家，将瑞亲王府的车夫给打发回去了。 于是大中午特意从衙门回来陪闺女吃午饭的瑞亲王今天就扑了个空。 夫妻俩对坐吃饭，虽然以前也一直都是这样的，但如今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平时晴天在的时候，她都会一直讲自己上午跟着魏先生都学了什么新东西，有时候也会讲在秦府吃了什么点心，跟秦鹤轩玩了什么玩具之类的。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但却让瑞亲王夫妻俩听得格外仔细。 即便是晴天不过来住的半个月里，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也自然而然地几乎都跟晴天相关。 吃完饭，瑞亲王妃叹了口气道：“叶家大郎回来了，晴天今天应该会待在那边不回来住了吧？” “叶家大郎出门好几个月才回来，孩子想他也很正常。” 瑞亲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空落落的。 就在他正准备回衙门继续处理公务的时候，突然有下人来报：“王爷，娘娘，公主殿下回府了。”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听了这话瞬间展颜。 瑞亲王更是直接起身准备出去迎接一下自家的小公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跟叶家大郎多说会儿话。”瑞亲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已经遮掩不住了，“也不知道晴天吃没吃午饭，我过去看看。” 下人赶紧补充道：“王爷，公主是带着叶家大郎一起回来的，说是有要事想跟您说。” 一听说还有叶家大郎，瑞亲王脸上刚才还无比灿烂的笑容便是一僵。 不过晴天都这么说了，他肯定还是要给闺女面子，过去听一听到底是什么事情。 瑞亲王妃猜测道：“我听说叶家大郎这次去关外，是去弄山货的。 “如今既然回来了，说不定是想让咱们帮忙找找销路？ “若真是这样，王爷可千万别给人下不来台。 “哪怕看在晴天的面子上，咱们能帮就帮他一把。” 瑞亲王妃担心叶老大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惹怒瑞亲王，到时候万一闹得不愉快，晴天夹在中间肯定不好受，所以才特意提醒一下。 但是瑞亲王却道：“我觉得叶家大郎不是这样的人。 “他若是那等贪财的人，何必还要自己一下子跑出去好几个月弄山货，直接通过晴天就可以从咱们身上捞钱了。” 瑞亲王说罢来到前院花厅，一进屋就看到了稍有些局促不安的叶老大正坐在里头。 晴天站在旁边，半个身子都趴在他的膝盖上，不知道正在跟他说着什么。 “王爷驾到。”王府下人拉长声音通传道。 晴天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瑞亲王顿时眼睛一亮，赶紧跑过来抓住瑞亲王的手，拉着他来到桌子边上。 “父亲，你看，这是什么！” 瑞亲王扫了一眼桌上几颗米粒大小的金砂，隐约想起自己好像以前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而那次是…… 瑞亲王稍微回忆了一下，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叶老大，声音颤抖地问：“你，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淘的？” 叶老大见他这样的反应和问话，也知道他已经明白了。 于是叶老大就把自己如何发现河中的金砂以及这件事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但是不知道该怎么上报朝廷这件事一股脑都跟瑞亲王说了。 瑞亲王真是听得目瞪口呆，怎么就这么巧了？ 听罢叶老大的话，瑞亲王重新低头看向桌上的金砂。 此时再看的感受已经跟刚才完全不同了。 他虽然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但是看到这么大粒且感觉纯度很高的金砂，还是忍不住想这座金矿会有多大，产量会有多少。 更多的则是突然发现一座新的金矿，会给整个儿大齐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想到这里的时候，瑞亲王已经坐不住了。 他将金砂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贴身荷包中，然后对叶老大道：“我这就叫人往宫里递帖子，你准备一下，等会儿跟我一起进宫。” 叶老大闻言赶紧问：“瑞亲王，这金砂是我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发现的，我能不能叫上他一起？” “哦，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程大哥是吧？”瑞亲王对这个并不甚在意，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发现，对朝廷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但是叶老大这么为朋友着想，而不是自己揽功的做法还是让瑞亲王十分赞赏。 “他人在哪里，我派人去把他接过来。”瑞亲王道。 叶老大刚才还有些担心，此时听得瑞亲王同意了，赶紧将程老板武馆的地址说了出来。 “咦，居然是他。”瑞亲王闻言一愣。 “王爷认识程老板么？”叶老大也有些惊讶，因为程老板明知道自家跟瑞亲王府之间的那些事儿，却从未表示过他自己跟瑞亲王有什么关系。 “倒也不算认识。”瑞亲王道，“之前本来查到一些消息，打算雇他去关外帮我们找女儿的。 “没想到还不等他组织好人手出发，就把晴天给找回来了。 “当时就直接付给他双倍定金便了解了这件事。 “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还一起去关外了。” 叶老大听了这话也颇为意外，道：“原来当初程老板邀请我一起去关外，就是为了去找晴天啊！ “他当时提过要去寻人，但是我也没多问。 “这事儿整的，可实在是太巧了！” 瑞亲王闻言也颇为感慨，没想到自己当初就已经离晴天那么近了。 好在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让他找回了女儿，一切都慢慢回到正轨上来了。 程老板出去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回到家，吃了午饭就回房休息了。 他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家里人叫醒，说瑞亲王府来人，让他去一趟。 程老板一时间根本没想到叶老大身上去，还以为是王府又有什么差事想找自己做呢！ 他一骨碌爬起来，洗把脸换了身衣服，半点没敢耽搁就跟着人去了瑞亲王府。 被王府下人引到花厅之后，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里面喝茶的叶老大。 “叶老弟，原来是你啊，真是吓我一跳，你想找我还用把我叫到王府来么！” “程大哥，你赶紧做好心理准备，瑞亲王要带咱俩进宫面见皇上。” “什么？”程老板一听这话，双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 第731章 吓都快要被吓死了好么！ “程大哥，这是怎么了？”叶老大赶紧把程老板扶起来，安抚了半天才勉强让他不那么紧张了。 程老板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叶老弟，就凭你这份平静，你就比我强多了。” 其实叶老大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紧张，但是一想到自家媳妇和闺女都早就见过皇上了，就觉得皇上应该也不是多么可怕的样子。 这边，瑞亲王命人递进宫的帖子很快就有了回复。 其实对他来说，这也就是走个形式，皇上从来都没有驳回过他入宫的请求。 于是瑞亲王半点儿都没耽搁，直接命人备车，带着叶老大和程老板进宫。 晴天担心叶老大见到皇上太紧张，便主动要求跟着一起进宫。 叶老大跟程老板坐在瑞亲王府的马车里，随着离宫门越来越近，两个人就越来越紧张。 就连原本还算平静的叶老大都开始觉得口干舌燥，一直拼命地咽口水。 程老板再次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也不知道大冷天哪儿来的那么多汗。 “哎，真是没想到，我还能跟你借光一起入宫面见皇上。 “这若是被我爹知道，怕是要激动死了。 “他以前总说，除非祖坟冒青烟，否则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啥出息了。 “这次回去我就问问老爷子，让他赶紧回老家去看看，祖坟是不是真的冒青烟了。” 因为紧张，程老板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瑞亲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来，程老板就像是猛地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没了声音。 叶老大先行下车，然后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回身扶了程老板一把。 不然程老板估计又要膝盖发软，直接跪倒在地了。 晴天也从瑞亲王的马车上下来了，跑过来对叶老大道：“爹，我陪你一起，不怕的。” 叶老大笑道：“爹不怕，你程伯伯才是真的怕了。” “程伯伯也别怕。”晴天仰着小脸儿道，“皇伯伯人很好的。” 程老板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一天跟皇上一起被称为伯伯，感觉呼吸都有点儿不太顺畅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头了，他反倒渐渐平静下来，没有之前那么手软脚软了。 很快，瑞亲王便带着他们入宫，直奔天一楼。 因为瑞亲王求见皇上的理由是有要事禀报，所以皇上早已屏退了大部分宫人，只留了几名心腹。 如此一来，对叶老大和程老板的压迫力就小了许多。 不过两个人进门后倒头便拜，即便听到平身起来了，也都深深低着头不敢随便乱看。 就在他俩站着不知所措的时候，皇上已经抬手把晴天招呼道自己身边来。 “以后没事就多跟你爹娘进宫来玩，皇后也很是喜欢你。”皇上说着，让汪维将准备好的点心拿上来，让晴天自己在一旁吃着玩儿。 “谢谢皇伯伯。”晴天奶声奶气地道谢，然后乖乖的坐在一旁，注意力却还是都在叶老大身上。 安顿好晴天之后，皇上才问：“老七，你说有要事禀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瑞亲王赶紧掏出自己的荷包，抬手招呼汪维过来道：“皇兄先看看这个。” 汪维赶紧屁颠屁颠儿过来，双手接过瑞亲王的荷包，再转身送到龙案之上。 皇上瞥了眼荷包，玩笑道：“怎么，这是王妃新给你做的荷包？拿来跟朕显摆来了？” 一听这话，汪维的汗都下来了。 他赶紧打开荷包，将荷包里面的东西倒在一个小托盘内。 但是倒出来的就只有十几粒金砂。 汪维又往荷包里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下他越发不明所以了，瑞亲王进宫难道就是为了给皇上看几粒金子？ 但是荷包里的确没有其他东西了，汪维就只能将托盘呈到皇上面前。 谁知皇上一看到托盘上的金砂，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急忙捻起一粒凑近细看。 这种金砂，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跟在先帝身边学习处理朝政的时候见过一次。 当时便是在邕州右江发现了金矿，只不过那边产薄，没维持几年就罢贡了。 当时发现的金砂，也远没有眼前的这么大。 于是皇上仔细看过金砂之后，立刻抬头看向瑞亲王，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猜的对不对。 瑞亲王立刻道：“叶庆晨和这位程……” 他说到这里瞬间卡壳了，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程老板叫什么。 程老板赶紧躬身道：“草民程彦博。” “对，和这位程彦博，在关外夹皮沟山中发现河水中有金砂，想要将其上报朝廷，所以回京之后立刻就找到臣弟府中。 “臣弟得知此事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二人和他们在河中捡到的金砂来禀报皇兄了。 “不过夹皮沟中是否真的有金矿，金矿的规模如何还未可知，还是要安排人去实地探查一番方能知道大概。” 话虽这样说，但皇上的心里已经忍不住激动起来。 要知道，本朝至今还未发现过产粮较高的金矿。 几个大型金矿，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产量也日渐微薄。 大齐这些年之所以会开海禁，鼓励去跟西洋贸易，也是因为大齐的许多东西，能从西洋换回不少金银。 如果夹皮沟此处当真能发现一处金矿，那可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皇上越想越是激动，对叶老大和程老板更是赞不绝口。 “你们两个在河水中发现金砂，没有为了一己私利私自淘金，而是知道上报朝廷，绝对值得嘉奖。” 瑞亲王闻言立刻替叶老大说话道：“皇兄这话说得着实没错，叶庆晨虽然自己就是普通百姓，但其实为了当地百姓和朝廷也是做了不少贡献的，光是皇兄给的嘉奖，他都拿过好几次了。” 皇上一听这话更来精神了，回忆了一下：“朕的确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不过朕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记性，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了。” “皇兄每天要处理那么多朝政，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记不住这么多东西。 “叶庆晨之前以一己之力射杀三名匪首，帮秦松胤秦大人结束了京畿地区扰民许久的匪患。 “后来又射杀半夜下山扰民的野猪，保护了村民的粮食和生命安全。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打虎英雄呢！ “之前京畿山中有猛虎为患，才逼得许多野猪下山觅食，不但祸害庄稼，还会伤人性命。 “当时那头猛虎，也是被叶庆晨叶壮士一箭射杀的。” 叶老大听得瑞亲王都快把自己夸上天了，忍不住道：“启禀皇上，猎杀猛虎乃多人协力所为，并非草民一人能够完成的。” 没想到他这样的态度越发让皇上满意。 不但有能力，还谦虚不抢功劳。 发现金矿第一时间想着上报朝廷而不是自己掘金。 这样实在的人挺难得啊！ 还不等皇上开口，一旁的晴天也急着想替叶老大说话道：“皇伯伯，我爹不但猎杀过老虎，还猎杀过熊瞎子，也救了村里的人呢！” 晴天这声爹一叫出口，皇上才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觉得叶庆晨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前面两次嘉奖。 这样的小事他看过即刻就忘了，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他之所以觉得这名字眼熟，原因其实在晴天身上。 亲弟弟突然说找到了亲生女儿，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派人把这件事前前后后查个清楚。 肯定就是在那个时候，对叶家人的名字稍微留下了一点印象。 得知叶老大的身份之后，皇上对老叶家反倒越发好奇了。 他问瑞亲王：“朕记得，前几日你报上来的今年北方亩产最高的粮王，好像也是叶家人？” “是，皇兄，今年北方的粮王正是叶庆晨的亲弟弟叶庆飞。” 叶老大今天刚回来，都还没顾上跟叶大嫂了解家里的事儿。 此时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喜过望。 这没想到叶老二一直喜欢种地，竟还真给他种出名堂来了。 “好，真好啊！”皇上确认他们是一家子之后，龙颜大悦，“你们家兄弟俩都是好样的啊！” 很快，皇上便命人搬出来关外长白山脉的地图，详细询问了夹皮沟的位置。 叶老大虽然不会看地图，但是对当地还是颇为熟悉的，通过描述很快就让他们确定了方位。 皇上更是直接对瑞亲王道：“老七，去探查夹皮沟是否有金矿这件事，朕就交给你负责了。 “要什么人手和设备你只管开口。 “到时候叶庆晨和这位程……，你也一并带着，都给安排个职务。 “不过这件事眼下需要保密，所以暂时还不能对外嘉奖你们两位。 “放心，等一切都确定下来，全都安排好之后，肯定什么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叶老大和程老板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只管跪下磕头谢恩就是了。 程老板更是自打听到皇上让瑞亲王给自己安排职务之后，整个人就像是飞上了云端一样，魂儿都美得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瑞亲王也很是激动，道：“皇兄既然信任臣弟，那臣弟一定把这件事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臣弟这就回去研究，看需要什么人手和设备，争取尽快出发。” 不料他这话一出口，皇上竟然笑出声来，更是抬手朝他的方向点了点：“你小子也有疏漏的时候啊！” “啊？”瑞亲王还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晴天已经着急地提醒道：“父亲，现在关外都已经下雪上冻了，这会儿去了干不了什么，至少要等到明年开春儿才行了！” 瑞亲王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长白山脉那么靠北，此时应该早都上冻很深了。 瑞亲王自嘲地笑道：“完了，真是老喽，这脑子都没有晴天的小脑袋瓜好使了。” “你老了那朕岂不是更老了？”皇上轻嗤一声，“你年底还是好好把秋收和税粮这些事儿都给朕办明白，夹皮沟的事就等明年开春儿再说了。 “正好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好生了解一下金矿方面的事儿。 “回头朕让人把历朝历代留下来的各种资料，还有几个参与过其他金矿开采的人一并送到你府上去。 “若是真能在夹皮沟发现金矿，以后的开采就由你一并负责了。” 瑞亲王一听这话却是叫苦不迭。 “皇兄，今年秋收的事儿还没忙完，您这就一杆子给臣弟支到多少年以后去了。 “臣弟真是一开始就不该接这个差事，有空多在家陪闺女玩儿不好么？” 皇上鄙夷自家弟弟道：“晴天要读书还要打理女学的事儿，哪有空天天陪你在家玩儿！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当爹的人了，总不能比闺女还不上进吧？ “你看看人家叶家大郎，再看看你自己，你总得给晴天做个榜样不是？” 叶老大本来以为事情都谈完可以告退出去了，没想到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兄弟俩竟闲聊起来。 你们聊就聊吧，怎么还把他给扯上了？ 他何德何能，有一天竟能成为皇上用来激励瑞亲王上进的榜样？ 吓都快要被吓死了好么！ 好在瑞亲王知道皇上的意思，并未因此迁怒于叶老大。 他跟皇上又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叶老大和程老板一起离开了天一楼，准备出宫。 从天一楼出来之后，被外面的小风儿一吹，叶老大和程老板都有种透心儿凉的感觉，这才发现贴身的中衣早就被汗水给浸湿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宫门的，几乎是手脚发软地爬上了马车。 瑞亲王刚才在皇上面前，丝毫没表现出自己在意被拿来跟叶老大作比较。 但是出宫后在回家的马车上，他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晴天，你觉得我和你叶家爹爹谁更厉害，谁更有本事啊？” “你们两个都很厉害，都有自己的本事呀！” 晴天歪头看向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凑上来，伸手摸了摸瑞亲王的脑袋道：“父亲放心，就算你什么本事都没有，你在我心里也跟爹爹是一样的。” 第732章 天底下最好的爹娘 若是搁在以前，瑞亲王得到闺女一个这样的评价，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早就不服气了。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瑞亲王也早就了解到晴天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而且晴天最近跟他们夫妻的关系也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叶老大这次去长白山，本来也是为了采些灵芝，还有多赚点钱给晴天配药。 人家回来又送给朝廷这么一份大礼。 所以瑞亲王原本那点儿跟叶老大争强好胜的心早就歇了。 不仅如此，回到王府之后，瑞亲王还特意吩咐下去，准备让他们不动声色地照顾一下叶老大和程老板的生意。 瑞亲王将这件事吩咐给王府的长史。 长史便纠结着该如何去做。 关照叶老大和程老板的生意不难，但是该怎么样才能不动神色的关照呢？ 最后长史也只能找来了负责王府对外生意营生的管事一起商量这件事。 管事闻言道：“其实这事儿简单得很。 “程老板在京城还是小有些名气的。 “他这次从关外回来，市面上也都在说他弄了不少好货回来。 “各大山货庄也都在盯着他们什么时候出货呢！ “咱们也用不着特意做什么，就安排山货庄的掌柜正常去接洽这件事儿就行。 “只要咱们给的钱多，他们自然会把东西卖给咱们。 “一旦还有人比咱们出价还高，那咱们也算是帮叶老大和程老板把价给炒起来了。 “里外里都不会让他俩吃亏便是了。” 管事觉得自己出了个十分不错的主意，说完还等着被长史表扬呢！ 谁知道长史前面还听得一脸满意，听到之后顿时脸一板，斥责道：“这叫什么话！比价高而已，咱们王府怎么可能输给别人！” 管事被他怼得无话可说，但也算是明白了王爷对这件事的态度和重视程度。 不过这样一来，这事儿他反倒好办了。 说白了就是上赶着给叶老大和程老板送银子便是了。 于是管事胸有成竹地接下了这个差事，到时候更是亲自上阵，心里想的都是自己圆满完成任务，回去之后被瑞亲王褒奖的美好愿景。 但是刚到程老板的武馆管事就有些傻眼。 谁来告诉告诉他，为什么公主此时会在这里？ 不仅在这里，她还正坐在叶老大的腿上，吃着手里的糖葫芦。 管事立刻有点紧张起来。 难不成公主是王爷派来监工的？ 原本想着尽快砸钱走人的管事立刻瞎琢磨起来。 他也不敢像原计划那样，看过货便直接开个高价买完走人了。 想着瑞亲王叮嘱要不懂生色，他便也老老实实跟其他山货庄的老板一起在堂屋落座了。 过了一会儿，程老板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叫人往外搬这次带回来的山货，让众人一起竞价。 管事心道，这个程老板还挺有脑子，挺会赚钱的啊！ 不过随着竞价的开始，管事就无暇再去考虑其他的事儿了。 他每次加价都特别果敢，而且无论天灵地宝还是皮毛等物，甚至隐隐有了一些喧宾夺主的感觉。 其他山货庄的人都开始对他怒目而视。 毕竟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就算你们店里有钱，那也不是这么个竞价法儿的。 再有什么背景的人，吃肉的时候也会想着稍微叉开点儿指头缝，给底下的人留一口肉汤喝。 但是今天这位管事的行为，着实有些不太讲究了。 就算大家知道他是瑞亲王府的人，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此时想到这里，他一股火冲上脑门，竟然就跟瑞亲王府的管事较上劲了。 这次拿上来参加竞价的是一箱子上等货色的狐皮。 狐皮不难得，难得的是一共五张银白色、找不到一点儿杂毛的狐皮。 这么多。足够做一整个儿狐皮大氅，说不定剩下的边角料还能拼出两个狐皮棉捂子来。 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也都看着眼馋不已。 但是再好的东西，下手的时候也还是要看价钱是否合适的。 然后众人就眼睁睁看着，这人跟瑞亲王府的那位管事，两个人开始交替报价。 瑞亲王府的管事是因为王府不差钱儿。 另外一个人则纯粹是上头了。 价钱报到后面，已经远远超过了这箱狐皮的实际价钱。 就连站在上面的程老板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眼看价钱已经高到一个自己根本出不起的程度，那个人终于闹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瑞亲王府的管事就了不起啊？ “知道你们瑞亲王府有钱，但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 “除了你们王府，其他人都不配在这儿买东西是不是？ “你怎么不干脆让程老板直接把东西都送到瑞亲王府去，把我们叫来难道是为了耍我们玩的么？ “所以你现在看够了么？我们这些草民可以走了么？” 管事听了这话也很是无奈，他一直在瑞亲王府做事，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商家都排着队往府中送，这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竞价活动。 “竞价不就是谁出的价高谁得么？难道是我理解错了？”管家一脸疑惑地看向叶老大和程老板。 他心想，难道是自己搞错了？之前也没人告诉他啊！ 但是甭管什么规矩，他出的价最高，这箱子狐狸皮就必须是她的才行。 人家出的价高，这也是合理的请求。 程老板和叶老大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叫人将那一箱子白狐皮抬过来，摆在了王府管事的面前。 而他身边一圈的各种箱子都快堆满了。 管事收下狐皮之后，下意思地朝晴天看了一眼。 他心想别人发生冲突这还总事儿，尽量还是不要让公主看到比较好。 管事刚一抬头，就看见晴天正冲他笑得格外灿烂。 他顿时心花怒放，也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做法没错。 但其实晴天之所以朝他笑，原因只不过是他出价最高，让叶老大卖出好价钱了而已。 叶老大从刚才的拌嘴中得知他是瑞亲王府的管事，立刻凑上来小声道：“是王爷让您来照顾我们生意的么？”、 管事一听这话，心道重点终于来了。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道：“那您可真是误会了。 “我来之前压根儿就不知道您和……在这里，单纯就是为了给王府采购一些上好的山货。 “主要还是您弄回来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才搞得我们打破头一样的抢。” 听到王府管事的这番话，在场其他人都在心里暗骂他太无耻了。 但是无论财力还是身份，他们各家的主子和东家，没有一个能比得过瑞亲王的。 大家没那个出头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跟王府管事一顿闹腾。 叶老大过来想要帮忙调解一下，但是对方此时已经把叶老大和王府管事视作一伙的了，骂了几句就想要动手。 这下叶老大可是不惯着他了。 “之前是我们对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了解。 “但是前面已经卖出去的货物，我们已经没有权利去管了。 “如果您能接受，那就继续留下来，后面还有不少好东西。 “如果您觉得不舒服，不想留下，那我们也恭送您离开。” 但是这人此时早就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受了委屈，没有享受到同等待遇。 叶老大转身，跟吕老板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离，但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毕竟一起出门在外这么长时间，两个人之间这点儿默契肯定还是有的。 就在程老板准备从自家武馆叫人过来维持一下秩序的时候。 坐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晴天突然开口：“来人，把这个闹事的人丢出去。” “是！”两名侍卫从晴天身后走出来，一人架住那人一只胳膊，根本不容反抗就把人给拖下去了。 “爹，现在好了，可以继续了。”晴天抬头看向叶老大道。 叶老大此时却还沉浸在晴天刚才的行为之中。 自己出去也没几个月，自家闺女居然已经从排斥身边跟着下人，进展到可以随意使唤下人的程度了么？ 晴天不知道自己刚才一个小小举动递给了叶老大多么大的震惊。 她的本意只是想要帮叶老大维持一下秩序，让竞拍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而王府的管事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之前做法的错误所在了。 王爷还说了要不动声色，到他这里可好，直接变成大杀四方了。 管事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生怕公主下一刻就开口叫人把自己给拖下去。 于是后面的竞拍，王府管事就只在一些叫不上价的贵重物品上出价，其他一些小来小去的东西，也会适当放放水让其他人买到。 如此一来，剩下半场的竞拍气氛十分和谐。 不过也不好说究竟是因为管事的幡然醒悟，还是因为晴天身后那几名高大的王府侍卫了。 经过这场小风波之后，后面的东西更是卖得飞快。 除了叶老大和程老板自己准备留下的东西之外，其他山货全都卖得一干二净。 将瑞亲王府的管事和其他山货庄的老板都送走之后，程老板立刻叫了武馆的账房过来帮忙算账。 叶老大一来看不懂，二来也是新人程老板，准备抱着晴天出去玩会儿透透气。 但是晴天却坚持想要看账房先生算账。 其实打算盘和记账算账这点事儿，吕娘子早就教过她了。 可晴天这会儿想的事，爹也不识字，万一账房做什么手脚他都看不出来。 为了避免叶老大被坑，晴天硬是凑在旁边盯着账房先生将账一笔笔算清楚才算放心。 叶老大丝毫不理解闺女的心情，还在旁边笑着问：“晴天怎么突然对算账这么感兴趣了？难道以后想像路掌柜一样去做个大掌柜么？” 晴天听了这话，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累。 她抬手拍拍叶老大的胳膊没有说话，心里却想，难怪娘亲让我跟着爹一起来，如果只有爹爹自己的话，当真很容易被人坑骗。 偏生叶老大丝毫没察觉到女儿正在腹诽自己，还在那边儿自顾自说得开心。 “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爹娘都不会干涉的。 “你想像吕娘子那样也很好，像路掌柜那样也很好……” 晴天终于听不下去道：“爹，你忘了，我现在已经是女学的山长了。 “如今虽然有吕师父帮我管着，但是这些事儿以后肯定都要慢慢落在我身上的。 “也许我不用亲自去做事，可我必须学会这些东西。 “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被下面的人蒙骗。” 叶老大听了也丝毫没能察觉出什么来，反倒眉开眼笑地抱起晴天夸奖道：“果然还是咱们晴天最厉害了，无论你今后做什么，爹娘都会以你为荣的。” 听了叶老大这几句话，晴天刚才生出来的那点儿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心里反倒还觉得暖暖涨涨的。 她伸手搂住叶老大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道：“我知道，你和娘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 程老板在一旁，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的。 心想瑞亲王府的丫鬟和侍卫就站在旁边，你们父女俩就算感情再好，是不是也该稍微避讳一点儿啊？ 再怎么说晴天到底是人家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亲生女儿。 就在程老板思考该如何暗示一下叶老大，让他收敛一点的时候，账房突然开口道：“老板，叶壮士，账目全都算好了。” 一听这话，叶老大和程老板的注意力立刻都被吸引过来。 只听账房道：“您二位这次出去，净赚了一千一百零二两五钱银子。” “这么多？”叶老大和程老板也没想到，齐齐问出声来。 程老板道：“成本都刨除了么？” 叶老大也道：“还有来回路费和其他人的工钱。” “老板，叶装饰，你们放心，我当账房先生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儿账目都算不明白的。 “我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算两遍，所有的本钱也都已经扣除掉了，这些是你们净赚的。” 这下子叶老大和程老板都没动静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激动地拥抱住了对方。 第733章 这也就是亲娘，还能咋办，忍着呗 两个人一时激动抱住了对方，紧接着便都觉得不对劲，各自向后弹开老远。 叶老大赶紧回身抱起闺女，高兴不已地说：“回去告诉你娘，她肯定要高兴坏了。” 程老板见叶老大抱起了闺女，目光便在屋里逡巡了一圈，似乎也想找个人来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但此时屋里除了他和叶老大父女俩，就只有一把年纪的账房先生了。 账房先生见程老板朝自己看过来，赶紧抓起算盘就溜了。 除了卖掉的这些东西，两个人也分别有各自留下来没有参加竞买的。 叶老大留了一些皮毛，打算给媳妇和闺女做冬天的衣裳和鞋子。 程老板则留了一些人参和灵芝，准备回去给家中父母补身子用。 除此之外居然还能赚了这么多，即便是有瑞亲王府的帮衬，也真是大大出乎了两个人的预料。 程老板将银子分好，把叶老大那份交给他，然后道：“我爹想请你们一家上我家做客，你回去跟你媳妇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时候好给我个信儿。” “啊？你家老爷子要请我吃饭？为什么啊？”叶老大一脸不解。 “要不是你发现了金砂，我能有机会面见皇上？能有机会跟在睿亲王身边做事么？ “而且你没听出皇上的意思么？明年开春之后，咱们去夹皮沟如果真的发现金矿，估计会赏咱们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可就真是吃上皇粮了。 “我那天回家跟我爹一说，我爹当时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起身就去给祖宗牌位上香。 “然后我爹跟我说，小时候他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下半辈子会遇到一个贵人。 “还说遇到贵人之前我各方面都十分平庸，遇到贵人之后才会有出息。 “如今我爹坚信你一定就像那个人说的，是我命中注定的贵人。 “所以我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请你去家里吃个便饭。 “你可千万别拒绝，不然我爹肯定要说我连请个客人都做不好，实在是太没用了。” 程老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老大干脆道：“行吧，这也算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媳妇也说要请你一家人吃饭呢！ “等我回去问问，看约个什么时间合适。” 把这件事儿说好之后，叶老大便带着自己预留出来的东西，带着晴天回了酒楼。 这个时辰正是叶大嫂一天最清闲的时间。 她正歪在酒楼后院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闭目养神。 然后就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嘘，小点声，娘睡着了。” “你娘天天在酒楼忙活，肯定是累坏了。” “那咱们悄悄退出去吧，别把娘给吵醒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顿觉一阵暖心。 她睁开眼睛，冲着正准备蹑手蹑脚离开的父女俩道：“来都来了，还走什么啊！” “娘，是不是我们把你吵醒了啊！”晴天一见叶大嫂醒了，赶紧跑过来问。 “没，娘压根儿就没睡着，就是闲着没事儿在这儿歪一会儿。 “山货卖得怎么样了？” 叶大嫂说着翻身起来，披上件袄子下地。 晴天赶紧道：“卖得可好了，都卖光了没事做我们才回来的。” “这么快就卖光了？”叶大嫂惊讶不已，“之前不是说弄了很多山货吗？” “可不是么，老多了，不信你问晴天。”叶老大赶紧表示自己没瞎说。 晴天立刻连连点头，替叶老大证明。 叶老大也解释道：“主要还是沾了瑞亲王府的光，不然也卖不了这么快。 “哎呀，这个不重要，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叶老大说着把自己特意挑出来的皮毛展开给叶大嫂看。 “你看这个梅花鹿皮，我要了一大一小两块，你和晴天一人做一双靴子穿。 “还有这个狐狸皮，你俩随便做点儿什么围脖手套，或是给衣裳镶个边儿，都能用得上。 “唯独豹子太少，只猎到两只，我不好意思说都想要，只好和程老板一人分了一块。 “不过你看，这么大一张，足够让老二媳妇给晴天做个披风了，肯定好看得不行……” 叶老大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展示给叶大嫂看完。 叶大嫂问：“这就没了？” “啊？这些还不够用吗？”叶老大瞪大了眼睛，“媳妇，你要是觉得不够用，我回头再拿钱找程老板买点儿，他手里也留了一些皮子。” “谁问你这个了。”叶大嫂哭笑不得，“你拿回家这么多皮子，都足够把我和你闺女打扮成熊瞎子精了。” 晴天听了这话，噗嗤笑出声来。 叶大嫂继续道：“我是想说，你掏出来这么多好东西来，可怎么都是给我和晴天的，你自己的呢？” “嗐，我跟你俩不一样，我火力壮，抗冻，根本没事儿。 “只要你们两个都好好的就行。 “再说了，这次回来这一路，真是多亏了走前晴天给我买的鞋子，不然脚丫子都要冻掉了。” 叶老大说来说去还是遗憾于豹子皮只有一张，嘟囔道：“等以后有机会的，我肯定想法子再给你弄一张。” “快拉倒吧，你不是都答应我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做事，都不再出去了么？ 叶老大这才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儿。 他一拍脑门道：“但是我明年开春儿要跟瑞亲王一起去长白山脉……” “这是正事儿，自然要去的。 “跟着瑞亲王去那么多侍卫，我也没啥可不放心的。” “那就好。”叶老大松了口气，只要叶大嫂同意就行，“听程老板说，若是我们去夹皮沟真找到金矿的话，说不定还会给我们个一官半职的做呢！ “到时候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做官也得在京城才行，若是瑞亲王给留在深山老林里，给你封个什么百兽之王，看你上哪儿哭去！” 叶大嫂这话只是在跟叶老大开玩笑，但是晴天听了却下意识替瑞亲王解释道：“娘，不会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的很想帮爹的。” 叶老大和叶大嫂闻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欣慰。 进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晴天终于开始渐渐接受瑞亲王和王妃是自己的父母，也开始无意识地说一些维护他们的话里。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点查出来。 叶老大笑呵呵地说：“你娘跟我开玩笑呢！ “瑞亲王帮了咱们许多，我和你娘都记在心里呢！” 叶老大这边处理完山货的事儿，将自己赚回来的钱都交给叶大嫂，第二天便赶紧套车回了一趟村里。 媳妇和孩子很重要，娘亲也不能落下啊！ 叶老大带了一块黑熊皮给叶老太太。 “娘，您上年纪了怕冷，这个回头让老二媳妇给你做好，免得你总说冬天出门太冷。” “哎呦我一个老婆子，穿什么熊皮啊！”叶老太太没想到儿子居然还惦记着自己。 摸着溜光水滑的黑熊皮，叶老太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没想到自己活了一把年纪，越老竟还越发享上儿孙的福了。 “娘，你就放心用着吧，家里有啥事儿有啥活儿您就跟我吱声，趁着我回来都给你弄妥了。” “我天天在家能吃能睡的，能有啥事儿？”叶老太太道，“不过我这儿还真有个事儿想跟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商量，你看啥时候能把人凑齐了呢？” “哎呦，现在可不好凑呢！”叶老大眨眨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道，“老二忙完地里的农活最近倒是闲着了，可老三老四都忙着呢，要不我接上您和老二咱们进城再聊？” 若是搁在平时，叶老太太是懒得这样折腾一趟的。 但是没想到她想了一下竟然点头道：“行，正好家里还有一辆车，把孩子们也都带上，一起去京城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叶老大刚才心里那点儿不得劲儿越发明显起来，脸色也微微变了，心想老太太该不会是急着要分家了吧？ 虽然按照惯例，像叶家这样的情况，早就该分家单过了。 而且如今家里大家也都是各过各的，自家赚的钱也都是自家收着，跟分家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只要没明确地写分家单，正式分家，心理上就总会觉得还是一家人。 刚逃荒出来那阵儿，大家都想分家，那是因为有郭氏那个不省心的弟媳妇在。 可如今兄弟四个都过得和和睦睦，就连刚跟老四定亲的周小娘子也早就跟三个嫂子处得跟亲姐妹一样了。 所以叶老大去关外之前，私下早就跟兄弟几个聊过这件事了。 大家一致赞同先不分家。 毕竟还有叶老太太这个长辈在，一大家子人亲热些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一来，叶老太太也还有个家。 不然若是兄弟四个都分出去了，家里边只剩叶老太太一个人孤零零的。 就算四个儿子都孝顺，都愿意让她在自家养老。 但是对叶老太太而言，那终归还是住在了别人家，心里肯定不会那么舒坦。 想到这里，叶老大忍不住问：“娘，这是要跟我们聊什么大事儿啊？难道是为了老四的婚事？” “老四的婚事要等明年了，有啥可着急的。”叶老太太闻言抬头瞥了叶老大一眼，“这次去当然是要说说几个孩子去京城读书的事儿了！ “之前不是说过，等秋收之后，就想法子让孩子们去京城读书么？ “怎么，你这个当大爷的都给忘了不成？昌雪可是都盼着好久了！ “他读书本来就有天分，还受过魏先生的教导，早就受不了村里私塾讲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了。” 叶老大是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听叶老太太提起才一拍脑门道：“对对，这事儿是要抓紧办起来了，那我这就去跟老二说一声。” “快去吧，让他们也都收拾收拾，过去了正好直接多住几天，老二得了那个什么粮王的称号，据说要给嘉奖，还有赏银，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进宫见到皇上呢！ “如此一来，老二就成了咱家第四个见到皇上的人了。” “第四个？”叶老大闻言一愣，“娘，你咋知道我见过皇上了？” 金矿这事儿需要保密，所以叶老大原本也没想把这件事儿告诉叶老太太。 “啥？你见过皇上了？”叶老太太比叶老大还惊讶，“啥时候的事儿啊？我说的另外三个人是你媳妇，晴天还有老四啊！这样老二若是能见到皇上，岂不就是第四个了？” 叶老大一时间倒把忘了把晴天给算进去了。 毕竟以晴天如今的身份，见皇上那还不是家常便饭。 叶老大刚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但是架不住叶老太太的追问，很快就坦白从宽了。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激动得直拍大腿。 “你若是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做，那老叶家可真是……” 叶老太太真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根本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娘，你也别太高兴了，还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是不是有金矿呢！”叶老大还想着谦虚一下。 没想到叶老太太跟他同时开口道：“你大字都不识一个，真能当官啊？” 叶老大差点儿没被这话噎死。 这也就是亲娘，还能咋办，忍着呗。 “娘，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就别琢磨了。 “还有，这件事很严重的，千万别说出去了。”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白了儿子一眼道：“你娘我活了大半辈子，能连这点儿分寸都没有？还跟这儿叮嘱上我了？” “没没，我就白嘱咐一句。”叶老大闻言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我去找老二了。” 叶老大刚一出门，就撞见刚把五个孩子从私塾接回来的叶老二。 “今天咋还去接他们了？”叶老大说着抬手拍拍叶昌瑞的肩膀，“好家伙，昌瑞这个子长得可真快，都快要到我肩膀了！” 几个孩子好久不见叶老大，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 “大爷，你回来了！” “大爷，关外是不是已经下雪了啊？” “大爷，就你自己回来的么？晴天呢？” 第734章 全都听在耳中了 第二天一早，叶老大和叶老二赶着车，拉着叶老太太和孩子们准备去京城。 本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儿了，以前也经常去。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村里人竟然都跑出来跟他们打招呼。 刚出家门就遇到了隔壁的叶庆刚。 出了胡同便看见叶庆远两口子。 紧接着是叶娟儿两口子、叶东魁老两口……、 等马车行驶到村口的时候才发现，村口大榕树下更是聚集了许多人，连村长王广平都在其中。 大家手里还都提着东西。 叶老大越发疑惑，下意识勒了一下缰绳。 马匹放慢了速度，村里人瞬间都围了上来。 “叶家嫂子，你们这是要去京城啊？这里是我家今年的新花生，你带些去给家里人吃。” “叶婶子，这是我家自家玉米磨的玉米面儿，可香了，你带去给晴天煮糊糊喝。” “还有我这个，我家今年的豆子长得好，给你们带去尝尝。” 大家围上来之后就开始争着抢着往车上塞各种东西。 叶老太太都被惊着了，虽说如今村里人对自家的态度都比最开始好多了，但是也不至于热情到这个份儿上吧？” 但是她一个人也拦不住那么多人往车上放东西。 不多时，车里就被堆满了大大大小小的布袋子。 见大家的东西都送出去了，王广平才从后面走上前来。 叶老大无奈道：“村长，你们这是干啥呀？” 听说你们这次去京城，皇上要给你家老二嘉奖？” “应该是吧，我们也不知道呢，去了之后也要听人家的吩咐。” “那是那是。”王广平连连点头，“其实大家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今年多亏了你家庄稼种得好，连带着咱们村里其他人家的粮食卖的价格都要比市价更高一些。 “大家送这些东西，也都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你家。 “而且老二啊，你如今成了粮王，也跟咱们村子的水土分不开，有啥好事儿可要先想着咱们村里啊！” 一直听到最后这句话，叶家人才算明白了王广平和村里人的意思。 原本詹老爷子那天酒后说完村里能跟着叶老二沾光这件事之后，王广平还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了，村里就只要等着迎接这泼天的富贵就够了。 没成想柴志鸣的一句话又把他原本的笃定给砸了个粉碎。 “你也别安心得太早，要知道，叶老二如今可不仅仅是京畿地区的粮王，而是整个儿北方的粮王。 “他家的最高亩产，都已经赶上南方的熟田了。 “就连皇上都要亲自表彰他给他奖赏呢！ “我可以说，就他如今这成就，他只要不打算在皇宫里种地，其余的地方可以说是想要哪里皇上都会给他的。 “人家还会不会再回你这榕溪村都不一定，怕是连丰乐县都留不住人家啊！” 柴志鸣一番话说得王广平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今个儿一听说老叶家给孩子都请了假，要去京城，他就忙不迭地动员全村的人出来送行，才有了刚才的这一幕。 叶老二理解了王广平的担心之后道：“村长，您放心若是有什么好事儿，我肯定第一个想着咱们村儿里。 “别的不说，您看我家新盖的房子都在村里呢，这是我们老叶家的根儿。” 叶老大听他这么说，又赶紧帮着找补了一句道：“是啊，村长，但凡能自己做主的，老二肯定会想着村里的。” 王广平一把年纪了，哪里会不明白叶老大话里的意思。 但是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老叶家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他也拦不住人家越来越好的脚步。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叶老二说的，毕竟叶家在村里盖了那么大一排房子，总不能刚盖好就不要了吧？ 大家各怀心事地送走了叶家人，直到连马车的尾巴都看不到了，这才三三两两地转身往家走。 “这老叶家的祖坟可真埋了个好地方。 “叶庆山当上大将军了自不必说。 “就连这一家从关外逃荒过来的，到了村里之后也跟走了狗屎运一样，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有盼头啊！” 听着村里人在旁边嚼舌根，叶娟儿忍不住道：“老叶家的祖坟埋的地方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叶氏宗族那么多人家，也没见谁家比他家过得更好！ “与其管人家是不是祖坟埋的好，不如想一想，人家是不是比你有本事，还比你努力。” 叶娟儿此言一出，刚才说风凉话说得起劲的几个人全都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另外一边，叶老大和叶老二赶着车，一路不停地直奔京城。 进了京城之后，直奔叶大嫂的酒楼。 这会儿晌午吃饭的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几个伙计都在忙着收拾卫生。 叶大嫂做完客人点的最后一道菜，正准备回去歇会儿。 一出灶间就看见叶老大和叶老二相继赶着车进了后院。 车刚停稳，五个孩子就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蹦了下来。 “大娘，我们来了！” “大娘，晴天妹妹在家吗？” “大娘，有饭吃么，年年饿了。” 叶大嫂惊喜地看着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么长时间不见也着实想得慌。 “有饭吃，想吃什么都有！”叶大嫂笑得合不拢嘴，“咱家开的是酒楼，没有啥都不能没有吃的。 “年年想吃啥，大娘这就去给你做。” 一见叶大嫂只关注饿了的叶昌年，其他几个人顿时不乐意了。 他们一股脑围上来，把叶昌年挤到外头去了。 “你咋就知道吃呢！” “就是，大娘，明明是我先问的，晴天妹妹不在家吗？” “是啊，大爷不是说到了京城就能见到晴天妹妹了么？我还给她带了好东西呢！” “别急别急，我先去给你们做饭。 “晴天今个儿下午还要跟瑞亲王妃和吕娘子一起去女学那边，所以晌午不回来。 “放心，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就能见着了。” 晴天今天之所以要去女学那边，是因为那边的改建已经基本完成了。 所以吕娘子向瑞亲王妃汇报了情况，瑞亲王妃便打算带晴天过去看看情况。 晴天这孩子虽小，但其实已经很有主见了。 这女学本来也是皇上让她管的，瑞亲王妃也不想越俎代庖。 带她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趁着改造的人手还没撤出去抓紧交代给他们。 所以她上午从吕娘子口中了解到情况之后，就一边打发人去给叶大嫂送信，一边直接带人去了秦府。 母女俩晌午直接留在了秦府用膳，跟秦夫人和秦鹤轩一起。 整个儿午饭期间，姐妹俩就光看着秦鹤轩是如何照顾晴天吃饭了，弄得碧蕊都插不上手，最后只好退到一边去了。 瑞亲王妃这会儿早就忘了自己当初说过了什么话，反倒越看越觉得这个外甥顺眼。 不但人长得好，学业上还有魏先生这样的名师教导，而且面对晴天从来都是耐心十足，十分照顾。 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是姨表亲，双方家里都知根知底，也不担心以后会受欺负。 虽说不舍得女儿嫁得太早，恨不得一直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瑞亲王妃心里也清楚，好人选就要早早地定下来，不然以后被人抢先了后悔都来不及。 过了年秦鹤轩就十二岁了，就她所知，京城中早就有人看好他了。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自家妹妹，心想得尽快找两个孩子不在的时候，跟妹妹聊聊这件事儿了。 秦鹤轩和晴天丝毫不知道，瑞亲王妃居然已经开始考虑两个人今后的婚事问题了。 他俩这边聊的还都是想要出去玩的话题。 “秦哥哥，如今山里的核桃都下来了，找个机会，让师父带咱们去文玩街上去挑核桃好不好？” “这话也只能你去说，我要敢说，肯定要被师父骂死的。”秦鹤轩给晴天盛了一勺琥珀桃仁，“你呀，吃着核桃还要想着玩儿核桃。” “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晴天笑眯眯地吃着琥珀桃仁，“一会儿我就去跟师父说。” “你就仗着师父宠你吧！” “不光是师父啊，姨丈、姨母和你也都宠我呀！” 吃过午饭，秦夫人道：“姐姐，你和晴天哪怕不睡午觉，也先在家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刚吃完饭就出门，当心一会儿胃疼。” “我睡不睡都行，但是晴天每天都要睡午觉的。”瑞亲王妃话音未落，就见晴天已经等不及地拉着秦鹤轩跑出去了。 “母亲，我们去找师父有事，一会儿就回来。” “刚吃完饭别跑，慢慢走！”瑞亲王妃不放心地跟出去叮嘱。 待看见秦鹤轩放慢脚步且拉住了跑在前面的晴天，她才放心地回到屋里。 “还得是你家鹤轩，又细心又能管得住晴天。”瑞亲王妃这话刚一出口，便心念一动。 刚才自己还在想找个机会说说，此时不正是个好机会么？ “雁琴，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 “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觉得行最好，若是觉得不行，那就当我没说过这事儿，别影响了咱们两家的关系。” 秦夫人被她这话说得有点儿担心起来，心里忍不住各种猜测，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难道是因为瑞亲王最近也开始帮着皇上做事了，所以在朝堂上跟自家夫君有了什么矛盾？ 想到这儿，秦夫人赶紧道：“姐姐，瞧您这话说的，咱们是亲姐妹，怎么可能因为男人们外头的事儿有什么隔阂呢！ “是不是我家夫君做了什么让瑞亲王不高兴的事儿了？ “姐姐你只管告诉我，我回头说他。” 瑞亲王妃没想到妹妹居然一下子给想歪了，赶紧道：“不是不是，王爷前几日回来还夸秦大人，说他会办事，是个能臣干吏。 “还说有秦大人这样的巩固之臣，无论是皇上还是他都觉得十分安心呢！” 听得瑞亲王竟然对自己夫君如此赞誉，秦夫人一时间欢喜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都是皇上和瑞亲王提携，他也不过就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儿罢了。” 谦虚了几句之后，秦夫人又转回正题问：“姐姐，那你刚才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瑞亲王妃抬手挥退了所有下人，低声道：“我是想跟你谈谈两个孩子的事儿。” “两个孩子，什么事儿？”秦夫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到姐姐的表情才恍然大悟，“啊，姐姐，你是说鹤轩和晴天，他们……” 瑞亲王妃见她这个反应，不免稍稍有些失落。 “你是觉得不合适么？” “不是不是！”秦夫人连连摆手，“姐姐，我知道两个孩子一直关系很好，只是晴天年纪还小，如今又被皇上封为公主，我是真没敢往那方面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看呢？” “我也很喜欢晴天，而且鹤轩这孩子，性格一直老成沉闷，也只有跟晴天在一起的时候，才偶尔能像个孩子的模样了。 “只不过鹤轩这身份，也不知道能不能高攀得起啊！ “毕竟连皇上都那么看重晴天，万一到时候婚事也要由皇上说了算可如何是好？怕是轮不到我家鹤轩啊！” “你放心，这关系晴天今后一辈子的幸福，我这个做娘的，绝对不会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的。 “雁琴，你是我亲妹妹，我心里怎么想的，我也就不瞒你了。 “晴天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小时候飘零在外，受过那么多苦。 “咱们自然都是疼惜她的，可外人指不定会怎么看。 “我可不想今后让她嫁给一个既想攀附亲王府权势又瞧不起她经历的人。 “但我相信鹤轩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说实话，要不是鹤轩比晴天大好几岁，这话我也不会这么早就跟你说。 “我比谁都巴不得晴天晚点嫁人，能多在我身边待上几年，让我能把她小时候亏欠她的都加倍补回来。” 姐妹俩在屋里说话，谁也不知道晴天此时已经跑回来了，在门外将她们后面几句话全都听在耳中了。 第735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晴天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虽然她心里一直知道瑞亲王夫妻都是很疼她的，别人也都是这样说的。 但也许跟瑞亲王夫妻从小收到的教育和长大的环境有关，他们对孩子的态度，总是不如叶大哥和叶大嫂那般直接。 再加上王府下人太多，几乎可以说无处不在。 晴天感觉自己都没怎么有过跟亲爹娘单独相处的时间。 瑞亲王夫妻俩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就已经视那些下人于无物。 晴天却到现在都无法适应这些。 但是她能做到的，也只能是接受碧蕊，拒绝更多的下人。 可是刚才在外面听到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的几句话，虽然有些也不是很懂，但是却让她感受到了瑞亲王妃对她更多的关心。 想到这里，晴天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此时正好有下人发现她回来了。 “公主，您自个儿站在这里？怎么没有下人跟着？” 屋里两个人一听到，赶紧停止了对话，齐齐起身来到门外。 “晴天，你自己回来的？”瑞亲王妃有些惊讶。 秦夫人更是直接生起气来：“鹤轩哪里去了？怎么能让你自己回来。 “虽说在府中肯定不会有坏人，但是万一摔着了，磕了碰了如何是好？” 晴天赶紧帮忙解释道：“是师父把秦哥哥留下说事情，秦哥哥让我在门外等他，但是我有点困了，所以就自己先回来了。 “我怕秦哥哥出来找不到我，所以让碧蕊留在书房外面等着了。”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闻言都有些哭笑不得，合着都是这小丫头自己搞出来的。 眼见晴天都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瑞亲王妃便先带她去内室午睡。 帮晴天把外衣外裤都脱掉，塞进被窝之后，瑞亲王妃才试探着问：“晴天，刚才我们在屋里说的话，你在外头都听见了？” 晴天迷迷糊糊地说：“就听见了一点。” 瑞亲王妃闻言不免有些担心，生怕晴天误会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没想到晴天此时却突然一个翻身，凑到她面前，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吧嗒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之前师父教过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话还没说完，晴天就已经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瑞亲王妃轻轻抱着晴天，把她塞回被窝里，强忍着鼻根的酸楚起身出去。 秦夫人见瑞亲王妃进去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红着眼圈儿出来了，吓得赶紧上前小声询问。 “姐姐，这是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瑞亲王妃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把刚才屋里晴天说的话告诉给秦夫人。 听着瑞亲王妃那连哽咽都遮掩不住的骄傲，秦夫人才狠狠松了口气。 “我还当是出什么事儿了呢，可真是被你吓死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小孩子就是这样，只要你真的用心对他，他们自己是能够感受到的。 “就好比我刚把鹤轩接回来那会儿，我就总觉得孩子跟我不亲。 “我觉得自己对他牵肠挂肚了近十年，他怎么能跟我一点儿都不亲近，总是那么有距离感呢？ “姐姐不知道，我那段时间，就钻了牛角尖，一想到这件事就吃不下睡不好的。 “后来也多亏了姜嬷嬷开解我，掰开揉碎了跟我讲。 “孩子离开咱们身边的时候都太小了，根本都不记得咱们，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久，哪儿能来个人告诉她这是你爹娘就能一下子亲近起来呢？ “鹤轩好歹还是被送到了外祖家，没有像晴天吃过那么多苦。 “不过说来也是缘分，也正是因为鹤轩小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他才会对晴天那么好，那么疼晴天。 “我听了姜嬷嬷的话之后，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平时多关心鹤轩，如今跟孩子的关系不就比刚回来那会儿好多了么！ “晴天已经很好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几个能这样贴心的啊！” 瑞亲王妃听了秦夫人这番话却还是止不住地低头拭泪。 是啊，哪个家里千娇万宠养大的孩子，会在这个年纪就这么懂事呢？ 晴天越懂事、越会替别人着想，就越说明她以前日子过得有多苦，不得不察言观色地过日子。 瑞亲王妃只要一想到这些，一颗心就像是被人劈成几瓣儿似的疼。 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不该在提起让大家都心里难受，她再心疼，也只能用加倍地对晴天好来慢慢消化掉这一切。 晴天平时的作息十分规律，午睡半个时辰左右自己就醒了。 瑞亲王妃此时早已经洗干净脸，重新上了妆，丝毫看不出之前哭过的样子了。 “醒了就起床吧，咱们也该出门了，不然就要让吕娘子等咱们了。” 秦夫人也跟着凑趣道：“晴天，姨母也跟着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晴天答应得十分痛快，但是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姨母若是看着女学弄得还不错，回头也多帮衬帮衬我们。” 秦夫人闻言显示一愣，然后看向瑞亲王妃问：“姐姐，晴天这话可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 瑞亲王妃听罢也是忍俊不禁，一边帮晴天穿衣服一边道：“你这孩子，皇上不是专门给女学拨了银两么？你爹也被你打劫过了，还不够你花啊？” “不用姨母给我银两，我是说，姨母家里若是有什么放得年头多了、不时兴不喜欢了的衣料，可以拿出来给女学来用嘛！” “你还别说，其他的我不敢说，但这个还真有不少。” 瑞亲王妃不解地问:“你不是都从家里库房中拿走了许多？要那么多衣料做什么？” “母亲有所不知，以前皇祖母管女学的时候，因为招收的都是贫苦学生，很多人连一身儿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所以女学会在一开始给大家提供衣服，之后还会请人来教她们女红，让她们自己学着做衣裳，以后按照季度给她们发放衣料，让她们在上课之余给自己做衣服、做鞋子。” 秦夫人惊讶地看向晴天：“这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 晴天赶紧道：“其实都是吕师父跟我讲的，她还带着我看了许多以前的卷宗。 “吕师父说，她能有今天，就是多亏了当年女学的培养。 “她也很希望女学可以恢复到皇祖母在世时候的样子，让大齐更多像她一样不甘于平庸的女孩子能够学有所得，学有所获，学有所长。” “吕娘子也的确算是咱们大齐的奇女子了，晴天能够跟着她学些东西，也的确能够长很多见识。 “这件事姨母记下了，谁家库房里没有积压的衣料啊，回头姨母请些人来家里小聚，帮你多要一些。”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连连点头道：“没错，除了这些愿意拿的，之前靠着女学占了便宜、得了好处的那些人家也不能放过，回头让王爷去敲打敲打他们，怎么也得让他们出出血才行。” 晴天高兴地说：“谢谢母亲，谢谢姨母。” 她完全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这么几句话，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帮她从京城各家各户搜罗来了好几库房的衣料。 后来还有人将这件事告到了皇后面前，本想是给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上上眼药的。 谁知道皇后娘娘不但对晴天此举大为赞赏，还自己亲自带领宫妃响应，又凑出来一批衣料给女学送了过去。 此事被皇上知道之后，还特意当众赞扬了皇后，并且给了一堆赏赐，并且也跟着送了一批衣料到女学去。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都没有人再敢拿这个说事儿，还越发奠定了晴天受宠的地位，谁也不敢再无事生非了。 不过此时晴天还不知道，后面自己差点儿被衣料给淹没了。 她跟着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一起来到女学，在门口跟已经提前到了的吕娘子汇合，一起进去查看女学改造的情况。 原本两侧独门独院的住处已经全都被打通的月亮门给连接起来。 屋里原本奢华的装饰也全都被撤换下去。 房间都改成了能住下好几个人的大通铺。 屋里一应简单的生活用品也都备齐了。 每个人还会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带锁的柜门，可以用来存放东西。 虽说所有的内容都是吕娘子跟晴天一起商量出来的，但基本上还是以吕娘子为主导，毕竟晴天年纪还小，根本没有那么多生活经验，也想不到太细的东西。 但吕娘子当年毕竟在女学读过书，她更知道在这里读书的学生更需要的是什么。 这里没有任何奢华或是多余的东西，只有最基础能够保证一个人生活的空间和物品。 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这里这样的环境就已经比家里要强上太多了。 能够来这里学习和生活，对当初她们那群孩子来说，简直比天堂还要幸福。 如今她带人布置的房间，也已经比当年她在这读书的时候更好了。 光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柜子这一点，就已经比以前好上太多了。 吕娘子一边带着几个人在女学中参观一边说：“之前公主从瑞亲王府拿来的布料，如今已经都被拿去做成被褥，准备到时候分给来读书的女孩子们。 “至于衣服方面，估计还要等学生都招上来之后再根据她们的高矮胖瘦来做。 “所以虽然如今布料不是很宽裕，但还不是很着急。 “但是因为把原本的屋子改建成现在这样，许多以前的家具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用了。 “我们把能用的都尽量保存下来继续使用，不能用的准备卖掉，到时候再找人做些新的……” 吕娘子话还没说完，晴天就立刻道：“这个简单，我三叔就是开木工坊的，我就他过来看看就是了。 “还缺什么家具也可以直接找他来做，还有什么破损的家具也可以一起让他来修修。” 吕娘子当然知道叶老三如今在京城开了木工坊，她之前也是想直接找叶老三的。 但是…… “公主，叶三郎的木工坊如今门庭若市，生意多得都忙不过来，咱们打这些柜子都是最简单的款式，量多利薄的，若是去找叶三郎来做，反倒是耽误人家赚钱了呢！” “你先叫人去问问看嘛！”晴天道，“若是忙不过来，就让三叔多招几个人不就得了。 “哪有生意不给自家人做，还要去外头另外找人的道理！” “是，那我回头去找叶三郎谈谈这件事儿。”吕娘子赶紧应下。 瑞亲王妃道：“你就放心去谈吧，让他们来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工钱上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有了瑞亲王妃这句话，吕娘子心里就有了底，也知道该如何去跟叶老三谈这笔生意了。 几个人看过学生们住的地方，又往后走，来到学堂的各个房间转了一圈。 这边跟以前比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把一些过于奢华的布置撤了下去。 只留下桌椅和先生的讲台，看起来庄严大气。 瑞亲王妃看过十分满意。 吕娘子便带着她们继续往后走道：“后面这边有单独的两个院子，是供先生们住宿休息用的。 “先生们自然都是单独的房间。 “而且这边的院子，准备配两个婆子看守，天黑之后都是单独落锁的。 “先生们进出也跟学生们走的不是同一条夹道，而是从另外一侧的角门出入。 “一来也是方便先生们进出，二来也是为了杜绝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些显然不可能是晴天的主意。 瑞亲王妃忍不住夸赞道：“吕娘子果然考虑周到，连这方面都先准备好了。 “让你来做这女学的山长，可真是选对人了！” “王妃娘娘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因为当年在女学读过几年书，所以更清楚应该注意什么罢了。”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虽然没读过女学，但是对以前的一些事情，也还是有所耳闻的。 听得吕娘子这样说，全都连连点头。 “还是要管得严一些才好。” 第736章 给孩子们做主 秋收之后，日子似乎一下子就过得快了起来。 立冬这日，按照习俗，皇上要率领一众大臣祭天祭祖。 供桌上摆的都是今年各地进贡上来的农作物。 其中便有叶老二种的麦子，岑老爷子庄子上种出来的大南瓜，还有许多从南方运过来的东西。 看着供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皇上的心里甭提多骄傲和自豪了。 百姓在自己的治下安居乐业，国家越来越强盛，这应该是每一位想要做明君的皇帝最想看到的。 皇上早就提前三日斋戒沐浴过了，此时在殿内叩拜先祖，向苍天和列祖列宗讲述自己这一年都为国家、为百姓做了哪些实事，最后希望苍天和列祖列宗能够继续保佑他、保佑大齐，保佑百姓。 皇上在殿内讲述这些的时候，诸位大臣都要在外面跪着等候。 皇上今年似乎有许多心里话想说，让众人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才终于从殿内出来。 他站在门口，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后。 皇上不明所以地一回头，就看到半空中竟然挂起一道彩虹，正好将他身后的宫殿包含在内，像是将他环绕其中，显得格外神乎其神。 刚刚站起来的大臣们瞬间再次跪倒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洪亮，坚定，激起阵阵回响，越发显得站在上面的皇上格外庄严肃穆。 彩虹慢慢消散之后，皇上才下来坐车回宫。 所有人紧赶慢赶回到宫中，因为午膳期间还要公开对地里收成格外好的人予以表彰和嘉奖。 叶老二身为北方的粮王，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 不但得了皇上的赏赐，还被皇上亲口夸奖了好几句。 叶老二直到从宫中出来，脚底下都还像是踩了棉花一样飘着没办法落地，整个人走路都往前一窜一窜的。 好在他一直抱着皇上给的赏赐不肯松手。 不然若是没有银元宝压着，人说不定下一步就要窜上天了。 叶老大赶着车在宫门外等他，看他上车了还死死抱着银元宝不撒手，忍不住逗他说：“老二，平时怎么也没见你这么贪财啊！” 叶老二听到大哥对自己的调侃，也只是憨厚地笑笑没说话。 “行，你乐意抱着就抱着吧，高兴就好！”叶老大一甩马鞭道，“家里人都高兴得很，大家都在你嫂子的酒楼，只等你回去帮你庆祝呢！” 话虽然是那么说，但没想到叶老二竟真把那几锭银子抱了一路，惹得叶老大下车的时候还在逗他：“要不要大哥帮你拿会儿？” 叶老二却干脆抱着银元宝从车上蹦了下来。 还不等站稳脚跟，叶老二就直奔站在酒楼门口等候多时的叶二嫂而去。 “媳妇儿！”叶老二喊了一声，然后将自己抱了一路的几个银元宝都塞进叶二嫂的怀里，“大哥和四弟都得过皇上的嘉奖，老三也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手艺。 “只有我一直没啥出息，除了种地其他啥也不会。 “不过媳妇你看，会种地、好好种地，也是能种出名堂来的。 “这些都是皇上赏赐我的银两，媳妇，你收着，拿这钱去找个你喜欢的铺面，正式开个成衣铺。” 叶二嫂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几个银元宝，刚开始还一直在笑，笑得脸都红了。 但是听到后面几句话，笑容微微收敛，这回换成眼圈儿红了。 虽说自打她来京城之后，叶大嫂就没啥帮忙，不但管吃管住，还给她提供地方做衣裳。 但是叶二嫂素来也不是那种愿意多占别人便宜的人。 哪怕明知道叶大嫂是真心想要帮他们，也不索求任何回报。 但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关系再亲厚的人也不能住得这样心安理得。 所以叶二嫂在自己干活之余，还总想趁着有空帮叶大嫂做点什么。 有时候甚至连扫院子这样的活儿都跟伙计抢着干。 她倒不是觉得帮忙干点活儿就能抵掉叶大嫂的付出。 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和表达自己的感激。 而比起即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铺面，更让叶二嫂感动的是，叶老二拿到钱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自己这个从未诉诸于口的愿望。 叶老二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小声道：“咱俩夫妻这么多年，你想要什么我还能不知道？真当我是个只会种地的呆子呢？” 叶二嫂这次被感动得连鼻根都酸了，赶紧再次努力扬起唇角，但是人是笑出来了，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 “媳妇，你别哭啊！”叶老二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眼泪，“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我不但面见皇上了，还回答了皇上的提问。 “皇上当众亲口表扬我了，还说是我整个儿北方地区的表率，以后要让其他人都来咱家地里学经验呢！” 叶老二不知道该怎么哄媳妇儿，只能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今天入宫后遇到各种琐事。 甚至连宫中给准备了什么茶点都给说出来了。 叶二嫂双手捧着银元宝，腾不出手来，刚开始还听得高兴，后来见他说起来没完，家里其他人也都还在旁边等着，只能瞪了叶老二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 但是叶老二却被媳妇这一眼看得满心成就感，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直到叶老太太招呼了好几回，叶老二才赶忙往酒楼里面走。 他一边走一边还低声跟叶二嫂道：“如今秋收都忙完了，我也没啥事儿了，也有时间陪你去看铺面了。 “咱们这次有钱了，就一步到位买个你喜欢的，好不好？” 听他连这话都说出口了，叶二嫂已经确定这人今日是昏了头脑。 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宫中喝酒了，还是因为得到皇上的亲口夸奖太飘了。 这可是京城啊，得了几个银元宝就觉得自己能想买哪儿买哪儿了不成？ 不过看在他这份儿心意的份儿上，叶二嫂没有开口打击他，反倒一直冲他笑得格外温柔。 叶老二觉得自己还没上桌就要醉了。 一大家子人很久没凑到一起了，叶大嫂带着后厨的人大展身手，做了一大桌子菜。 大人们还稍微能控制得住自己，孩子们更是许久没吃到叶大嫂的饭菜了，再加上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说的就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 他们如今既长个儿又整天活蹦乱跳的，每天的饭量几乎都快有他们亲爹的两倍还多了。 这风卷残云般的吃法，就连叶老太太看了都连连咋舌。 “你们一个个都跟那放羊路过似的，什么草根树皮都给你啃得干干净净，啥也不剩。 “多亏你们爹娘都是有本事能端住自己那碗饭的人，不然还不得让你们五头狼崽子给啃光了啊？” 叶大嫂适时又端上来一大盆小鸡炖蘑菇，笑着说：“想吃就吃，甭管你们能吃多少，大娘这儿都管够儿。 “不过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许撑着自己，晴天在这儿监督几个哥哥，好不好？” “好！”晴天自然是满口答应。 五个臭小子一见到妹妹，那一个个都乖得跟猫儿似的。 他们也顾不得吃饭了，纷纷从怀里掏出最近给晴天准备的小礼物。 都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有的是形状或颜色好看的叶子，有的是江边捡的漂亮小石头，叶昌年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个形状个头都挺好的京八棱，从怀里掏出来都不肯给别人看，便直接塞进了晴天手里。 但还是让几个哥哥眼尖地看见了。 “好啊，年年，你什么时候自己偷偷上山去捡核桃了？” “你是不是逃课了？不对，你的课都是跟我一起上的……” “年年，你实话实说，这东西从哪儿弄来的？” “你要是交代不清楚，我们可要去你爹那儿告你的状，说你逃学去捡山核桃。” 年年被问得没法子，最后只能老实交代。 “其实这些都是我用零花钱买了糖果，再拿去跟别人换来的。” 如此说来倒是很有可能。 糖如今在乡下还算是个稀罕物，榕溪村这样的地方，孩子即便过年也很难分到几块糖。 如今只是去捡核桃就能换到糖，村里那些小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我换了好多呢，但是有些品相不好，这些是从里面挑出来的最好看的了。” “好啊，你小子，怪不得你最近总找我要糖吃呢，原来是用来换京八棱了！” “就是，他也找我要过糖。” “我还给了他不少呢！” “那这个不算是你自己送的礼物，应该算是我们大家一起送给妹妹的！“ 孩子们争得吵吵嚷嚷的。 但是叶昌年却一叉腰，连连否认他们的说法。 “怎么，你还想不承认？” “当然不承认了！”叶昌年理直气壮地说，“我把我自己的糖省下来给晴天换核桃，而你们的糖是你们送给我吃的。 “你们不要欺负我年纪小，这我还是算得很清楚的好不好！” 四个哥哥瞬间被叶昌年这嘴脸惊呆了。 满屋子的大人则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年年这脑子，不去做买卖那都白瞎了。” “去做买卖也做不长，我看他这模样活脱儿一个奸商。” “奸商好啊！奸商才能多赚钱！” 叶老太太见几个儿子刚喝了点酒，嘴上眼瞅着就要开始瞎诌八扯，便示意几个孩子吃饱就可以先出去玩儿了。 这顿饭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告一段落。 叶老太太见哥几个喝得东倒西歪，之前一直想说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也不急在这一时了，让他们先好生休息一下吧。 谁知这几个人倒好，一觉睡醒外头天都黑了。 因为中午吃得多喝得多，所以晚上大家胃口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叶大嫂便干脆做了一大锅疙瘩汤，让大家热乎乎地喝一碗下肚，连这之前醉酒的难受都随之缓解了许多。 叶老太太见四个儿子都清醒过来了，吃过晚饭把他们单独留下，这才准备说正事儿。 谁知叶老太太还没开口，叶老四先丢出一句话：“娘，今天甭管您说破大天去，我也不同意分家。” 叶老四还以为自己说完这话，三个哥哥都会齐齐响应。 但其他三个哥哥听了他这么说，表情都有些奇怪，谁也没出声，齐齐看向他。 不过话都说出来了，叶老四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娘，咱家现在这样过日子多好啊，为什么非要分家啊？ “爹没得早，如今家里的长辈就只有娘了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我们给您养老的岁数了，儿子们虽说没有什么大出息，但也都比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好了，您咋能说分家就分家啊？ “若是分了家，咱们这个家就真的要散了，有娘在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啊……” 叶老四其实是兄弟几个里面说得最没底气说这些话的人。 如今家里就他一个单身汉。 为了给他成亲，哥哥嫂嫂们都拿了不少钱。 此时见三个哥哥都还盯着自己，叶老四赶紧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虽然我是家里最小的，最近为了我的婚事，还让娘和哥哥嫂嫂们都为我花了不少钱。 “我此时说这话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真的不是为了占哥哥嫂嫂们的便宜。 “我如今也升职了，月钱也多了，我以后也能帮衬家里，能够奉养娘亲，回报哥哥嫂嫂们了……” 叶老四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叶老太太照着脑袋削了一下。 “你搁这儿说啥呢？我啥时候说要分家了？” “啊，娘，你不是要跟我们谈分家的事儿么？”叶老四正抱着脑袋躲呢，听到这话人都定住了，回头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四看完叶老太太又看向三个哥哥，合着你们三个都不说话，是因为只有我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儿啊？ 看着叶老四睁着眼睛、一脸傻气地看着自己，叶老太太真是连气都懒得跟他生。 “之前不是答应过孩子们，等秋收之后就带他们进城去学院读书么？ “你们一个两个忙得都黑不提白不提这件事了，也就只有我这个老太太挑头出来给孩子们做主了！” 第737章 用不着行如此大礼 叶老太太之前就在家里说了这事儿，事后叶老大也把这件事告诉了老二和老三，因为五个孩子都是他们两家的，这件事自然要跟他们通通气。 而最近因为皇上要出宫祭天，羽林卫那边也忙得很。 叶老四今天回来的也比叶老二早不了多少，所以叶老大就没想起来把这件事告诉他。 没想到叶老四见叶老太太这么严肃地把兄弟四个叫到跟前说话，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分家，加上宿醉未醒，人瞬间就绷不住了。 这会儿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便干脆一头歪倒在叶老太太这屋的炕上，哎呦哎呦地说自己昨个儿喝多了，现在有点儿头疼。 叶老太太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道：“多大个人了，还跟个猴儿似的耍赖。 “你如今在羽林卫也干了挺久，京城这边有什么好的书院，你心里有没有点数啊？” 叶老四听到这话，也正经起来道：“娘，你这真是问着了。 “我可是早就找人打听过了，也列出来了几个可选的书院。 “这几个书院的先生都是饱读诗书的，有许多新科进士都是从这几个书院出身的。 “这事儿也急不得，到时候咱们可以挨个儿书院都去看看，咨询一下，最后再做定夺。” 叶老四说完还立刻向叶老太太表功道：“娘，我刚才就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家里的事儿我可是一直都挂在心上的。” “行吧，算你有心。”叶老太太胡乱安抚了儿子两句，便又催着他抓紧时间带自己去看看那几家书院，赶紧把孩子们读书的事儿定下来，这样大家就可以安心准备过年了。 说起过年，叶老太太又想起一件事儿道：“今年说起来，你们四个都有不少好事儿，日子也都越过越好了。 “所以我寻思着，今年过年去祭祖上坟，得好好操持一下。 “一来是给列祖列宗和你爹报喜，二来也是要感谢先人在地下保佑你们，三来也是要做给族中其他人看看，免得让人家背后戳脊梁骨，说你们忘本。” 四个儿子知道叶老太太这话说的有道理。 他家今年把日子过得红火成这样，村里人和族中许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眼红和背后说闲话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今村里人都想巴结着叶老二，让自家明年也能分到好的稻种，跟着叶老二学种庄稼，所以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还是一团和气的。 但是族中人多，许多人他们根本连认都不认识。 但最近这段时间，找到村里去攀关系、打秋风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了这些人传话和嚼舌根，叶家便也大概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是怎么说自家的了。 所以叶老太太才特意提起这件事儿，让哥四个心里有个数。 虽说叶家平时都很低调，但是今年过年，少不得要多做些场面上的事儿给外人看看，也顺便堵一堵他们的嘴。 正事儿商量完了之后，叶老太太就说：“行了，你们几个都该忙啥忙啥去吧。” 叶老三闻言赶紧道：“娘，老四的家具都做好不少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果然来了精神。 “你们速度还挺快啊，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要说如今家里还有什么事儿是让叶老太太惦记的，也就只有叶老四的婚事了。 虽说如今已经定亲，但是只要媳妇还没娶过门，都不敢说还会不会有变数。 她是真心心疼叶老四。 除了叶老四是小儿子之外，也是因为其他三个儿子的媳妇都知冷知热的，这么一对比，越发显得小儿子可怜。 所以叶老太太如今是把自己的棺材本儿全都掏出来在给叶老四办婚事。 至于以后的生活，就只能寄希望于四个儿子都能有良心有孝心了。 不过在这件事上头，叶老太太倒是不怎么担心。 因为不光是几个儿子，几个媳妇也都是明事理孝顺老人的好孩子。 她对自己的养老问题还是心里很踏实的。 于是叶老二带着叶二嫂出去看铺面，叶老三赶着车带着叶老太太去了木工坊，叶老四去羽林卫当值，最后只留下叶老大一个人无所事事。 他便去后厨围着叶大嫂转悠，看自己能不能帮着搭把手。 但是后厨这些活儿，除了劈柴生火，他能插上手的还真不多。 反倒是其他大厨和帮厨看到他在这儿，都一个劲儿地起哄，让弄得叶大嫂脸红不已。 “行了，你快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叶大嫂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伸手去推叶老大，“你之前不是想开山货庄么，你干脆去其他山货庄转悠转悠，看看人家都卖什么东西，都是怎么弄的？” 叶老大却道：“我原本打算等过完年再开始操办这件事儿，因为就算弄山货，最早也是要从夏天开始了。 “前面几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找店面，找人手，做准备了。 “可如今明年开春儿还要去关外，要去多久还说不定呢，现在想这些有些太早了。” 叶老大这边还觉得太早，没想到程老板却主动带着人找上门来了。 叶老大这才不再缠着叶大嫂，赶紧把人都请到二楼雅间落座，叫伙计上了茶点。 “程大哥，大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程老板带来的这些人，基本就是下半年一起去关外的人。 叶老大还以为他们是来找自己聊天的呢！ 没想到程老板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今后想继续做山货生意。 “他们几个人这次去了一趟关外，都觉得这生意能做，去几个月，抵得上以前一年的收入了。 “所以他们今天来武馆活动活动身子骨，正好聊起这件事，我们干脆就一起过来了。 “你看咱们要不要合计合计，把这个生意长远地做下去？” 程老板这个提议，倒是正好契合了叶老大之前的想法。 但是叶老大却没有立刻一口答应，反倒对其他几个人道：“咱们这次回来赚得多，一来是因为这趟一直很顺利，收获颇丰；二来是因为山货竞买的时候，瑞亲王府的管事帮了不少忙，价钱都给的很高，所以后来给你们包的红封数额才会比较大。 “但是以后不可能年年都有这么好的事儿，人家瑞亲王府也不是做慈善的。 “而且跑山弄山货也是要看年景的，今年无论关内关外都是风调雨顺的，以后每年是个什么样，那可就谁都说不好了。” 闻言，邓尚伟率先道：“叶壮士，您放心，这些我们心里都清楚。 “其实不算后面的红封，你和程老板给我们的工钱就已经让我们很满足了。 “跑山弄山货那些事儿，我们今年跟着您学了不少，回来的一路上金叔也跟我们讲了许多，我们心里也都有数。 “而且金叔还说，如果我们想每年都去跑山，他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干，给我们当向导。” 叶老大没想到他们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其实我自己还真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 “如果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可行的话，那咱们完全可以做起来。” 叶老大说着看向程老板，冲他一笑：“程大哥，咱俩合伙怎么样？” 虽说这件事，叶老大想自己做也完全没有问题，家里如今也不缺钱。 但是程家是京城的坐地户，程老板在京城的人脉关系也很广。 别的不说，光是今年一起去关外的人，就都是程老板找来的。 加上程老板的武馆也开在京城，以后若是人手不足，也可以随时补充。 程老板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叶老大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在金矿那件事儿上，他就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了。 没想到叶老大居然会这么痛快地直接问他。 那还不赶紧答应就是犯傻了。 所以程老板赶紧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自然是要跟你一起干的！” “程大哥，您说这话可就是埋汰我了。 “无论是对京城得情况还是论做生意，我可都没有你熟悉，以后要仰仗您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程老板闻言哈哈一笑，抬手端起茶壶，给叶老大和自己满上，然后举杯道：“咱俩就别跟这儿互相恭维了，其他人都听不下去了。 “既然大家的想法一致，今天在场的大家也都是这次一起去关外同甘共苦过的人了，大家直接以茶代酒，以后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 “村长，来我家吃饭没问题，不过您能不能帮着借两张桌子用用啊？”叶老大问。 “这有啥难的，从我家搬一张，再从东魁哥家搬一张不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叶老四出去找活干，叶东明就先带着媳妇韩春玲登门了，谈给叶老爷子安葬的事儿。 “我已经查过族谱，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后。 “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讲一下该注意的地方。”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跟叶老大在堂屋说话，便出去找了叶大嫂道：“晌午多做几个菜，留族长两口子在家里吃个饭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叶大嫂挽起袖子开始为午饭做准备。 堂屋里，叶东明跟叶老大已经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事儿聊得差不多了。 叶东明便闻到外面飘进来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咕噜声。 他早晨出门太早，这会儿早就饿了。 叶老大见状起身道：“族长，您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饭做的咋样了。” 他一出门，屋里便只剩下叶东明两口子了。 韩春玲看着叶家屋里的摆设，皱眉道：“老爷，这种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饭。 “等会儿该不会给咱们喝苞米面粥吧？” “你懂个屁！”叶东明道，“吃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认识！ “别说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会儿让你喝刷锅水，你也得给我喝得高高兴兴的，听见么？” “知道了。”韩春玲一脸纠结地答应道。 不多时，叶大嫂就把菜端上来摆了一桌子。 叶老太太还道：“族长，都是家常菜，您别嫌弃。” “这么好的菜，还有啥嫌弃的。”叶东明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夹了一片肉。 叶大嫂立刻递过来一碗蒜汁道：“族长，您蘸这个吃。” 叶东明将肉放入蒜汁里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肉啊？”叶东明品了半晌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是梅花鹿肉。”叶老太太笑着说，“老大从山上打回来的，老大媳妇卤的腱子肉，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老大，你们兄弟四个，陪族长好好喝几杯。” 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上买的，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叶东明开始还推辞，但是酒香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手一松就被叶老大塞进来一个酒盅。 “好酒啊！”叶东明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就算他是族长，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叶家人来。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啊！ 倒是之前被叶老太太抱着的小丫头穿得最是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反倒还颇为精美。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主食竟然是大米饭，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的小米粥。 这生活条件，看着可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叶老大几个人越聊越欢。 韩春玲早就吃饱了，一边跟叶老太太聊天一边等着叶东明。 可看叶东明那样儿，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 第738章 晴天受伤 立冬一过，好不容易忙完祭天祭祖以及封赏这些事儿的礼部官员们，还不等喘口气，又要开始忙活册封公主的仪式。 于是便有了个绕不开的事儿，便是请人去教晴天学规矩。 但是这件事儿，刚到瑞亲王这里就卡住，进行不下去了。 “学什么规矩学规矩，本王小时候也没学过什么规矩，不也都好好的？”瑞亲王冲着礼部官员吹胡子瞪眼睛，“晴天才多大就让她学规矩，合着不是你们自己的亲闺女，所以你们就不心疼是不是？” 瑞亲王自己没怎么认真学过规矩，但是当初在宫中，没少看到其他妃嫔所出的公主们学规矩的样子。 那些嬷嬷们都凶得很，学规矩也累得很。 他可舍不得宝贝闺女吃这个苦头。 礼部的人听了这话也是急出了一身汗，想到出门前自家尚书大人叮嘱过的话，赶紧道：“启禀瑞亲王，公主只需要学会练熟册封大典当日所需礼仪即可。 “如今时间也还充裕，咱们慢慢学，绝对不会累着公主殿下的。 “不然若是册封大典上出了什么纰漏，也容易影响公主的名声，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瑞亲王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 他倒不是真的被礼部官员这几句话给说动了。 而是他突然想到，皇兄破例封晴天为公主，也是对晴天的一份疼爱。 如果册封大典上真的有什么错漏，到时候也相当于给皇兄脸上抹黑。 好在册封大典上，需要晴天做的事情并不算多。 就凭晴天的聪明劲儿，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的。 “行吧。” 听得瑞亲王终于松口了，礼部官员简直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但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瑞亲王继续道：“不过我答应可是有条件的。” 礼部官员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您、您但说无妨……” “学规矩的地点必须在王府，而且必须有我或者王妃在场的情况下才行。” “这是当然，不用您说也该这样的，皇上也特意交代过的。 “平时学规矩都是在王府，由皇后娘娘钦点的嬷嬷来教。 “不过规矩都学会之后，少不得还是需要入宫去提前走一遍流程的。” 礼部官员说罢心想，皇上对晴天公主这态度，可比对亲闺女还要重视。 到时候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会被安排过来教规矩。 小孩子刚开始学规矩总是要吃些苦头的，且不说宫中那么多皇子和公主，就连太子爷当年学规矩的时候，也是哭过鼻子，掉过小金豆子的。 到时候教规矩的嬷嬷怕是除了要承受瑞亲王夫妇的怒火，恐怕还要额外承担来自皇上的压力。 不过礼部官员不知道的是，宫中除了皇上疼爱晴天，皇后更是不遑多让。 皇后直接从宫中挑了两位资深的嬷嬷派到瑞亲王府，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位了。 两位嬷嬷到了王府，非但没有任何颐指气使的架子，对待晴天也格外温柔耐心。 原本以为自己要面对的肯定是个被宠坏的小公主，没想到晴天却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还要乖巧。 非但接人待物都很有礼貌，而且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 就连最为枯燥和辛苦的姿态练习，她也都会认认真真，一遍一遍地做，没有半点儿松懈和应付。 两位在宫中多年，教导过多位公主甚至是皇子的嬷嬷，都对晴天赞不绝口。 第一次练习之后，晴天没表现出丝毫的异样，还跟着瑞亲王妃一起，乖乖地送走了两位嬷嬷。 直到晚上碧蕊给晴天洗脚的时候，她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右脚下意识地想要往回缩。 “怎么了？”碧蕊赶紧询问。 今天下午晴天为了练习走路的姿态，来来回回走了好多趟。 所以瑞亲王妃今晚特意叮嘱，让碧蕊好生给晴天泡泡脚，然后揉一揉解解乏。 “这边有点疼。”晴天指着右脚道。 碧蕊赶紧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右脚的小脚趾侧面被磨起了一个水泡。 “哎呀，这得多疼啊，公主下午怎么不说呢！”碧蕊心疼不已，也不敢再给晴天泡脚，赶紧命人去请大夫过来。 “不用请大夫，这个没事的，以前也总磨起泡，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碧蕊虽然听说过晴天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她开始给晴天做贴身丫鬟的时候，晴天已经被叶大嫂养得白白嫩嫩，丝毫没有以前那么多伤疤和茧子了。 此时一听晴，想起她当初在关外受苦，之后又通过逃荒辗转入京的这些事儿，碧蕊的鼻根都开始发酸。 “公主，必须要叫大夫来给您上药，这几日都不能随便走路了，先养好了再说。” 碧蕊说罢，还直接将晴天下午穿的鞋子拿出去丢了。 下午也没走多少路就能把脚给磨起泡，这鞋子自然也不必留着了。 这也就是王妃娘娘和小公主性子宽厚，否则这个做鞋子的人都是要受罚的。 碧蕊这边前脚叫人去请大夫，消息立刻就传到了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耳朵里。 还不等碧蕊派人去给他俩送信，两个人就已经一前一后地赶过来了。 “怎么了，哪里伤着了？”瑞亲王妃进屋就直奔晴天，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上下检查。 瑞亲王紧随其后而来，见闺女身边的位置被王妃占了，便直接站在床边一个劲儿地自责道：“一开始我就说，学什么狗屁规矩，我闺女哪里没有规矩了？ “平时走路走得好好的，非要练什么走路。 “这下可好，刚学了一天就受伤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晴天乖，疼不疼？明个儿一早爹就进宫去跟你皇伯伯说，把这项给免了，咱不学这破规矩了。 “就算被封为公主又如何，你又不住在宫里，何必非要受这份罪！” 夫妻俩看着晴天白嫩嫩的脚指头上，鼓起一个绿豆大小的水泡，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晴天也被他俩的反应给弄迷糊了，要不是她以前身上总有地方被磨起水泡，或是烫出水泡，早就司空见惯了，否则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 虽然不太理解，但是看到瑞亲王妃的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晴天还是赶紧伸手帮她擦拭眼泪。 “母亲别哭，就是一个小水泡，不碍事的，挤破等它自己干瘪就好了。” 晴天话音未落，自己便伸手把脚上的水泡给挤破了。 “哎呀！” “快拿干净的帕子来！” “是不是痛死了？”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催！” 屋里登时乱作一团。 碧蕊赶紧取来干净的帕子帮晴天擦拭，又不敢用力，只能一点点地轻沾伤口表面。 瑞亲王妃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都有些扭曲了，仿佛是她自己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瑞亲王更是一叠声的骂人，问大夫怎么还没到。 大夫刚到门口差点儿被吓得绊倒，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子。 他丝毫不敢耽搁，赶紧提着药箱往屋里走。 于是晴天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脚趾被上了药，包得严严实实。 “伤处千万别沾水，也别压着碰着，明日小的再来给公主换药。” 大夫走后，晴天看着自己被包得圆滚滚的小脚趾，无奈道：“父亲，母亲，这点小伤真的没关系。 “小时候在村里，鞋子不合脚，经常被磨起泡，早就习惯了的。 “不用管它，很快就会好了。” 谁知听了这话，瑞亲王妃非但没有被安慰到，眼泪掉的反倒还越发快了。 “好孩子，以前真是让你受苦了。” 晴天被她一把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用小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母亲，真的不要紧，那些事儿早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我脚上的茧子都没有了。 “若是当初磨出来的茧子还在的话，这次说不定就不会被磨起泡了。” 瑞亲王听了晴天这话，突然想起道：“鞋子呢？谁做的？怎么还能磨脚呢？” “父亲，可能是我的脚又长大了吧！”晴天道，“前阵子穿还正好呢，最近就觉得稍微有点紧了。 “但是我每天出来进去，自己都走不了几步路，所以稍微小了一点我也没在意。 “没想到已经到了磨脚的地步了。 “都怪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碧蕊，早早地换双合脚的鞋，今天可能就不会磨出泡了。” 瑞亲王赶紧道：“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也不需要你做任何反省，这都是碧蕊和下人们该做的事儿。” 瑞亲王妃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碧蕊一眼道：“谁说不是呢！她每天早晨给你更衣穿鞋，难道连鞋子挤脚了都不知道么？” 碧蕊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认错。 “王爷，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伺候公主不够细心。 “求您二位原谅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今后一定会更加细心地照顾公主。” 瑞亲王妃不等晴天开口帮碧蕊求情，便趁机抢先道：“晴天，娘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太少了。 “碧蕊自己一个人，就算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你身上，也不可能顾得过来所有事情。 “你身边若是能多几个人一起照顾你，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晴天还没搞清楚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件事上来的，但是她听出了瑞亲王妃想在她身边多放几个人的意思。 见晴天低头不说话，瑞亲王妃只好再次让步道：“你放心，以后还是碧蕊跟着你，其他人就负责帮助碧蕊做事，不会让他们到你面前添乱的，好不好？” 晴天听了这话，才总算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原以为这点小事儿闹得这么大已经算是很夸张了，谁知瑞亲王第二天还是亲自入宫直接找到皇上说明情况，并且给晴天请假，免了最近几日学规矩的差事。 皇上没想到刚学了一天规矩就让孩子受了伤，赶紧命人送了一堆补品和药材到瑞亲王府。 皇后听到消息，也赶紧命人从库房找了东西送去给晴天压惊。 这事儿一惊动了宫里，很快就传得朝野皆知了。 秦夫人还特意带着秦鹤轩登门看望晴天。 秦鹤轩对晴天道：“师父说了，你若是身体不舒服，这几日就先不用过去了，等伤好了再说，反正也不急在这几日，也不用担心落下什么功课。” 晴天活动了一下被子下、自己被包得像个小馒头的小脚趾，无奈道：“秦哥哥，我真的没事，你帮我告诉师父放心，我这点儿小伤，什么事儿都不耽误的。” “所以到底是伤到哪里了？我听我爹说得挺严重，还说皇后娘娘为此还责罚了两位嬷嬷呢！” “啊？”晴天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赶紧道，“皇伯母责罚了两位嬷嬷？但这根本不是她们的错啊，都怪我鞋子有些顶脚了却没跟母亲说。 “这可怎么办啊，这不是我连累了她们受罚嘛！” 晴天对被人责罚这件事显得十分恐惧。 因为当年善老大有了儿子之后，两口子就经常找各种借口责罚晴天，那可真是非打即骂，有时候还会把她关进猪圈或者菜窖子里。 那两位教规矩的嬷嬷都很和气，对自己也很好，若是因为自己受伤被责罚了，那可怎么办呀？ 晴天越想越担心，人都快急哭了。 秦鹤轩被她这样吓了一跳，赶紧道：“刚才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不一定作准的。 “你别哭，我这就去找我娘问个清楚好不好？ “其实我觉得这些肯定都是谣言，皇后娘娘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定不会随便责罚别人的。” “真的么？”晴天抬起小脸儿，眼睛红红地看向秦鹤轩，“秦哥哥你别哄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就去给你问个清楚。”秦鹤轩赶紧起身，去外间找秦夫人询问情况，少不得劈头挨了一顿数落。 最后还是瑞亲王妃跟晴天再三保证，两位嬷嬷都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过几天等她的脚趾痊愈就能再看到她们了，这件事才算是翻篇儿。 第739章 这几个学生，我们书院可要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晴天慢悠悠的学规矩之间度过了。 叶家五个孩子的书院也终于找到了，云栖书院，跟叶大嫂的酒楼就隔着两条街。 这样孩子们就可以直接住在酒楼后院，不用再单独去找房子了。 云栖书院在京城颇有盛名，书院中好几位学生在前两次科举中都取得了极佳的名次。 所以即便书院的束修稍微比别处贵了一些，但是考虑到先生的水平和离家近这两点好处，叶家人最终还是决定让几个孩子在这里读书。 五个孩子刚开始去书院那两天还兴奋得很。 虽说是新的环境，要面对新的先生和同窗。 好在叶家五个孩子一起，互相都有个伴儿，倒也没有什么紧张或是担心。 但是上了几天书院之后，几个孩子就跟刚开始不太一样了。 叶大嫂忙碌之余发现有些不对劲，还特意找叶昌瑞出来询问。 叶昌瑞道：“大娘，没事儿，就是京中书院的进度跟村里不一样，我们初来乍到，还有些不太适应。” 叶大嫂听他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人家是京城的书院嘛！ 而且叶昌瑞这孩子一直是家里最知道上进的，应该也不会在读书这件事上有什么隐瞒。 所以叶大嫂关心了一下，便也没有细究。 最近钦天监终于将册封公主的几日测算出来了，晴天过两天就要入宫参加册封仪式，正式成为大齐的公主了。 所以叶大嫂这几天心里装的都是这件事儿，对几个孩子一些不太正常的表现就也难免有所疏忽了。 叶昌瑞将叶大嫂哄走之后，转身回到房间，便又跟四个弟弟头对头地凑在一起，低声商量起什么事儿来。 几日后，便到了册封公主的吉日。 瑞亲王妃还特地邀请了叶老大和叶大嫂一起入宫观礼。 虽说两口子之前也都进宫去过，但这样大型的场合还是从来没见识过的。 但是即便都特别紧张，他俩还是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都想亲眼见证孩子这大好日子。 好在朝中文武百官也要前来观礼，叶庆山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叶老大夫妻俩便一直跟在他身边，有个亲人在旁边，心里才是算踏实多了。 册封公主的仪式，虽然已经在瑞亲王的强烈抗议下，被礼部再三简化，但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仪式的时间和要做的种种事情还是太多了。 礼部尚书怕晴天出错，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宫女在她左右服侍提点。 但是以晴天的记性，不过是个仪式流程，怎么可能记不住？ 眼瞅着晴天小小一个孩子，独自走入大殿，上前跪拜行礼，然后一层层添加礼服，戴上头饰，最终一身金尊玉贵，再次上前给列祖列宗跪拜行礼，直至最终礼成。 全套流程下来足有一个时辰，晴天愣是半点儿错漏或是遗忘都没有。 瑞亲王夫妻看着女儿一身公主礼服，端庄地站在阶上的模样，脸上全都写满了自豪。 叶老大两口子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自打晴天出现在大殿上开始，这俩人就立刻把什么紧张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眼睛里只能装得下晴天的身影。 最后看到晴天身着公主的礼服，头戴金冠的模样，叶大嫂忍不住有些想哭，唇角又控制不住地直往上翘。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所有不好的经历都已经过去了，愿晴天接下来的生活能够顺风顺水，一生富贵荣华。 册封仪式刚刚结束，皇上正在对瑞亲王道：“今日就留在宫中用膳吧，你皇嫂早就叫人准备了许多珍贵的食材，就等着今天呢！” 皇上的话音未落，外面突然有人进来，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个密封的木匣。 “启禀皇上，西北边陲八百里加急奏本。” 此言一出，大殿内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 叶庆山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皱眉看向来人。 叶老大和叶大嫂不明所以，小声向他询问。 “必须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才能启用八百里加急递送奏本。 “不知道是不是西北边陲出什么事了。” 叶老大闻言道：“若是那边出事，皇上该不会再派你去带病打仗吧？” 他此时还在满心为叶庆山担忧。 且不说西北边陲那边又远又苦，打仗更是刀枪无眼。 叶庆山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城任职，比在西北安全多了，万一回去再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叶庆山担心的却根本不是这个。 今天是晴天册封公主的仪式，万一送来的是什么很不好的消息，说不定会大大影响晴天在皇上心里的印象。 严重的话，皇上甚至会觉得晴天运气不好，进而疏远甚至厌恶她。 这可不是叶庆山想太多。 差不多的事情在前朝就发生过。 叶老大和叶大嫂不知道，他也不方便说，但是从他这里看过去，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都已经变了脸色。 但是八百里加急奏本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耽搁的。 不要说此时册封仪式已经结束。 就算正进行到一半，皇上也是必须要先看奏本的。 汪维下来接过木匣，仔细检查了上面的蜡封和封条，确认完好无损之后才将其拆开，取出奏本呈给皇上。 瑞亲王妃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双手死死揪着丝帕。 瑞亲王突然伸手过来，借着衣袖的遮掩，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放心，甭管是什么事，晴天都是咱们的宝贝，大不了以后不带她进宫便是了。” 听了这话，瑞亲王妃也转过弯来，总算放松了身子。 皇上从汪维手中接过奏本。 殿内众人不敢直视皇上，便都将视线落在汪维的身上。 汪维被盯得，大冷天后背都有些冒汗了。 皇上刚开始还是一脸严肃，谁知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兴奋，最后更是一把将看完的奏本拍在龙案之上。 “好，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听到是个好消息，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吐气的声音。 原来大家刚才都一样紧张，这会儿听得皇上说是好消息，才齐齐松了口气。 皇上更是激动地抬手招呼瑞亲王道：“老七，你过来看看。” 瑞亲王早就好奇不已了，赶紧上前展开奏本，一目十行地扫了一边，顿时喜上眉梢。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皇兄做到了从前朝至今历任皇帝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今后必定能够载入史册，名垂青史啊！” 听得瑞亲王这么一说，其他人越发好奇。 好在瑞亲王很快就转过身，面对下面的文武百官道：“今年我大齐境内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西北草原却遭遇了持久的干旱，导致草场干枯，水源匮乏。 “眼下到了冬天，那边又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酷寒天气。 “那些游牧民族没有草料喂养牛马和羔羊。 “他们想要故技重施，来我大齐掠边抢夺，却次次被我大齐官兵打得铩羽而归。 “如今他们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所以向我们大齐递了降书，主动要求成为属国，只求大齐能施以援手，他们承诺今后年年向我大齐朝贡，世代称臣。”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都把殿内的文武百官个砸蒙了。 大殿内寂静了半晌，才终于有人欢呼出声。 这可当真是历代君王都没能做到的事情，难怪刚才皇上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兴奋的情绪。 随着诸位大臣反应过来，大殿之内也随之响起了议论之声，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但皇上此时心情大好，也没有计较这些小事，反倒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瑞亲王道：“老七，之前钦天监拿到晴天的生辰八字去算吉日的时候就说过，晴天这一生虽然前期稍有坎坷，但后面就是一马平川，而且是有福之命。 “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给说着了！ “谁能想到，在她的册封仪式上，朕竟然能接到这么个大好消息呢！” 兄弟俩在上面小声说话，下面的大臣们也在嘁嘁喳喳个不停，整个儿殿内洋溢着轻松和喜悦的氛围。 皇上高兴之下，更是直接将汪维叫过来道：“你去准备一下，今日给晴天的赏赐加倍。” “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会儿，还有，朕记得自从姑母出事之后，大长公主府还一直空着呢吧？” “是，府中的东西和下人也都还在。” “直接叫人换个匾额，将这处宅子赐给晴天，连带里面的东西和人手也一起给她。” “是！”汪维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在颤抖。 要知道，大长公主当初深受先皇的宠爱，逢年过节各种赏赐不断。 后来先太后也对她恩宠有加。 今上更是延续了这一传统，每年三节两寿的礼单只厚不薄。 所以大长公主府里面的各种奇珍异宝、文玩古董和金银财宝，可是一笔数不清的财富。 就这么大手一挥赐给晴天公主了？ 就连汪维这么个无根之人，都忍不住心生羡慕了。 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福气啊，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皇上说完这些之后，挥手示意他下去操办，最后还道：“你先去把叶庆山给朕叫过来。” 叶庆山听说皇上叫自己，不敢耽搁，叮嘱叶老大和叶大嫂站在这里不要乱走，便快步来到龙案之前。 “叶爱卿，你对西北的情况最为了解，这次他们突然投诚，不如就由你去主持大局吧！” 叶庆山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天大的好事竟然能落到自己头上。 他就是从西北军中出来的，对那边的作风还是十分了解的。 如果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们是不会用八百里加急把消息递送入京的。 敢这样做，就说明西北那边真的已经把那些游牧民族给打老实了，只等着朝廷派人去接受降书，签订岁贡和援助的条约即可。 这不但是个去了白捡功劳的好差事，弄不好说不定还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如此天大的好事儿，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在了自己脑袋上。 叶庆山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还以为皇上会将这个美差交给瑞亲王呢！ 叶庆山刚这样想，就听得皇上道：“我倒是想让老七去，谁让他是个女儿奴，非要留在京城陪晴天过年。 “说这是晴天找回来之后第一次过年，必须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才行。 “晴天既然叫你一声堂叔，那这件差事不如就交给你了。” 叶庆山赶紧跪下领了差事，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是沾了晴天的光。 突如其来的大喜事让皇上龙颜大悦，一时心血来潮，直接将文武百官都留下来用膳。 御膳房的掌膳接到这个消息，恨不得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突然说这么多人用膳，且不说御膳房根本没有准备那么多食材。 就算食材充裕，此时离午膳还不到一个时辰，根本忙不过来啊！ 但是皇上有命，即便明知道来不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掌膳一边安排人立刻去采购食材，一边将这件事禀报给皇后求助。 皇后此时也刚接到前朝传来的消息，正高兴得合不拢嘴。 听到御膳房这边的问题，忙叫人将后宫的宫女内侍，尤其是各个妃嫔宫中懂厨艺的宫女全都送到御膳房帮忙。 如此百年难遇的大喜事，皇上又这么高兴，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败了皇上的兴致，更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了皇家的面子。 于是皇后一声令下，后宫的人也都跟着忙活起来。 叶老大和叶大嫂居然就这样跟着叶庆山，在宫宴中混上了一席之地。 看着如流水般端上来的一道道美食，叶大嫂的眼睛都看直了。 虽然岑老爷子和游老爷子都做过御厨，但是那也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如今御膳房无论是手艺还是摆盘，比他们那个时候似乎又有所精进。 一顿饭下来，虽然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叶大嫂却是足足过了一把瘾。 连紧张都被她忘到脑后去了，恨不能立刻回到酒楼，试着做一下自己刚才被惊艳了的几道菜。 而此时在游记酒楼中，书院的先生正在痛心疾首道：“束修我退还你们，这几个学生，我们书院可要不起！” 第740章 公主殿下驾到！ 叶家人被书院的先生吓了一跳。 自家五个孩子，肯定不都是读书的料，但是大家读书的态度都还是很端正的。 当初在村里私塾的时候，叶昌瑞、叶昌丰和叶昌年还经常被先生夸奖。 难道是因为京城跟村里的进度实在差距太大，所以孩子们都跟不上吗？ 今天家里就只有叶老太太一个人，赶紧把先生请到二楼雅间，让伙计赶紧上茶，然后才向先生询问：“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可是这几个孩子的底子太差，所以跟不上学院的进度啊？” 见叶老太太态度这么好，家里还有这么大的酒楼，并非想象中那种蛮不讲理的乡下人家，先生的态度也跟着缓和了一些。 他坐下喝了口茶，痛心疾首道：“并非是课业跟不上。 “几个孩子刚来的时候，学院的先生就已经考校过他们的水平，然后将他们分到了不同的先生手下。 “虽然后来发现几个孩子很喜欢抱团，但还是比较遵守书院规矩的，想到他们是亲兄弟，我们也没太过干预。 “但是这才几天工夫，他们几个居然开始联手欺负其他同窗，今天还在书院内跟别人打架。 “您知道么，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我们云栖书院还从来都没学生出现过这么恶劣的行为……” 书院先生越说越是激动，简直可以说是慷慨激昂。 但是叶老太太非但没有跟着书院先生一起痛陈几个孩子，也没有急着反驳，情绪稳定得简直有些过分。 书院先生说了半天，见叶老太太没有丝毫反应，情绪释放的也差不多了，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才总算冷静了下来。 叶老太太见状，这才开了口。 “不知道我家五个孩子如今在哪里？是还在书院中么？” “是的。”书院先生点点头道，“我是来请这几个孩子的父母到我们书院去，挨打的几个孩子的父母也要一起去。 “我们要先将打人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后续要如何处理。” “那也好，去了先把事情了解清楚再说。”叶老太太道，“我家的几个孩子，我不敢说他们读书读得有多好，但我相信他们不是那种会欺负别人的孩子。” 书院先生来之前想到过各种情况，觉得叶家人可能会诚惶诚恐，也可能会蛮不讲理。 但是万万没想到叶老太太这样冷静讲道理。 这让书院先生对叶老太太有些刮目相看，忍不住提醒她道：“主要是被打的几个学生，家里都不是白丁。 “这件事情最终会如何处理，您心里头最好也有个数。” 叶老太太哪里会不明白先生这话的意思。 她笑了一下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 “我家之前给几个孩子找书院的时候，只是冲着书院的名气和离家比较近而去的。 “我们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关系，是因为单纯只是想让孩子们去好好读书而已。 “但是我们家不动用关系，却不代表我家没有关系，可以任凭别人靠权势来欺负我家孩子！” 叶老太太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弄得书院先生心里都有些没底了。 难道这叶家还有什么大靠山不成？ “先生此番前来的意思，老婆子我已经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孩子的父母，会尽快赶到书院去的。” 书院先生听了这话，也接收到了叶老太太送客的意思，只好起身先行回了书院。 叶老太太打发伙计去找叶老二夫妻，再去木工坊和饺子馆叫上叶老三，去饺子馆接上叶三嫂，准备带着他们一起去书院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一听说自家孩子在书院打了人。 叶三嫂立刻道：“你要说是昌雪跟人打起来了，我说不定还能信上几分。 “但是说昌瑞带着弟弟们合伙欺负人，那我是一万个不信的。” 叶二嫂更是道：“咱家孩子虽然有淘气的，但都不是那种会主动欺负人的。 “既然一起动手打了人，那肯定是那些人先欺负了他们。” 叶老二和叶老三更是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立刻冲到书院去给孩子们撑腰。 “就算对方孩子的父母有身份有地位又如何，凡事讲不过一个理字！” “就是，咱们不欺负人，但是也不能任人欺负！” 叶老太太闻言还赶紧拦着道：“到了书院你们说话可别一上来就这么冲，咱们先了解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一行人到了书院，被门子领过去，结果刚一进屋，就看见一个人正不断地推搡着叶昌瑞。 “我早就说过，书院入学这道门槛必须要把好关。 “不能为了一点束修，就把什么什么猫猫狗狗都往学院里收。 “你们学院若是缺钱，只管开口，我们都可以帮忙。 “但是你们收这种乡下来的穷孩子进书院，害得我们的孩子被欺负，我可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位贵妇人说完话，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也都随声附和。 “可不是么，孩子可是我们的命根子，送他来书院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挨揍的！” “我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我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指头。 “好端端地送到书院来，居然被人给打了，你看看，这里都打红了，这是要心疼死我啊！” 而叶昌瑞面对推搡和指责，全程抿着嘴一言不发，只用手护着身后四个弟弟。 三个小的面对这样的情况，着实有点被吓住了。 但是叶昌雪却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若不是有叶昌瑞在前面拦着，他都想冲上去再给她们几拳了。 叶家人刚进来就看到这种场景，叶老太太早把自己刚才在车上说的话给抛到脑后去了，带着两个媳妇就冲了上去，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叶三嫂更是抬手指着刚才推搡叶昌雪的妇人道：“你说话就好好说话，那么大个人了，跟个孩子动手动脚的要不要脸！” “你、你说谁不要脸？”贵妇人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一时间惊得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说的就是你！”叶三嫂一边说，一边将自家几个孩子都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受伤之后才松了口气。 贵妇人被叶三嫂这番操作气了个半死，扬声道：“你最好搞清楚再撒泼，是你们家孩子打了我儿子，他们以多欺少，受伤的是我儿子！” 叶三嫂的目光扫过对面几个都挂了彩的孩子。 “你们一共六个人，最小的看着也有七八岁了。 “我们家才五个孩子，这三个年纪都还小呢！ “你管这个叫群殴，我看是根本没打过吧？” 叶三嫂这张嘴实在是太能说了，三言两语就把对面几个人怼得说不出话来。 叶老太太此时也询问起自家孩子来。 “你们来说说看，到底为什么跟同窗打架？” 原本书院说的是叶家兄弟五个合伙打人，到了叶老太太嘴里，却一下子就变成了双方都有责任的打架了。 书院的先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却错过了时机，没能插上话。 只听叶昌瑞道：“自从我们来到书院读书，他们几个就一直在嘲笑我们，还各种找我们的麻烦。 “他们说我们口音太难听，说的不是官话。 “还说我们是从乡下地方来的土鳖，看到就倒胃口。 “甚至晌午在书院吃饭，他们也经常往我们的饭菜里面放虫子和脏东西。 “还说像我们这样的穷人，以前根本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别说是放了虫子，就算是倒在地上，我们也会趴下吃干净的。” 叶昌瑞每说一句，叶老二和叶老三的脸就黑上一分。 双手早早就攥起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给孩子们讨回公道。 叶老太太这才回过味儿来道：“难怪你们最近早晚都吃得比以前更多了，原来是因为晌午都吃不到饭菜？” “是。”叶昌瑞点点头。 叶老太太闻言心疼不已，孩子们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在家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没想到在书院里居然受到这样的欺负。 书院的山长和先生们听到这话脸色也很是尴尬。 对面几个孩子的父母却纷纷不干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们家孩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的，肯定是他撒谎了！” “山长，这件事你可得给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叶老太太却拉着叶昌瑞的手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都不跟家里说呢？” 叶昌瑞却继续道：“其实他们做这些事，我一直拦着几个弟弟，不想跟他们发生冲突。 “我们来书院之前，奶奶你不是告诉过我们么。 “你说我们是来书院读书的，不要让其他的事情分心。 “我们也知道最近家里大人都也挺忙的。” 叶昌瑞说到这里，原本还很平静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对面几个人道：“今天之所以打他们，是因为他们当众说妹妹的坏话！” 对面几个孩子简直莫名其妙，被打得最狠的那个小男孩嚷嚷道：“你胡说八道，我连你们有妹妹都不知道，更不认识你妹妹，谁说你妹妹了？” 其他孩子也纷纷附和。 “就是啊，我们连你妹妹是谁都不知道。” “我敢发誓，我要是说了你妹妹，就让我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这话一出口，这孩子的父母都有点不淡定了。 就算没说过，倒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毒誓。 总觉得有点儿心里没底是咋回事儿呢？ “你们说了还不承认？”叶昌雪此时再也压不住火了，“你们今天吃饭的时候说，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都疯了，因为自己的孩子死了，就从外面捡了个乡下丫头回来当孩子。” “你们还说就连皇上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居然把一个野孩子封为公主。” “你们说这可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新鲜事儿，传出去都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你们还说皇上居然还要让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上玉牒，简直是混淆了皇室血脉，要永远被后世子孙嘲笑。” 叶家五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将那几个孩子今天午饭时候说的话全给还原出来了。 对面几个孩子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们父母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这些不都是他们平时在家里闲磕牙说的话么，什么时候被孩子听到了，居然还拿到书院这种地方来说？ 这若是传到皇上和瑞亲王的耳朵里，自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这边几个家长互相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准备把这些事儿都推到叶家五个孩子头上，让他们替自家孩子背了这口黑锅。 他们也越发确定，必须将叶家五个孩子逐出书院，不能在自家孩子身上留下这样的污点。 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得最厉害的小男孩却突然开口嘲讽道：“你们几个是穷疯了么？那个晴天公主虽然也是乡下人出身，但也不可能是你们的妹妹好不好？ “你们还跟这儿认上亲了？就是不知道人家认不认识你们了！” 听得儿子这样说，他娘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扭头低声问贴身丫鬟。 “你上次说，收养了公主的人家姓什么来着？” 贴身丫鬟此时腿都是软的，颤颤巍巍地说：“就、就姓叶啊……” “什么？难道他们还真是收养过公主的叶家人？” 她最后这句话没能控制住音量，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了，瞬间噤声，屋里安静得可怕。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内侍那十分独特的尖锐嗓音：“公主殿下驾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排侍卫鱼贯而入，将所有人都挡在身后，让出了房间正中的位置。 然后只见一个还穿着公主礼服的小姑娘，在几名内侍和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叶家兄弟几个看到晴天，立刻兴奋地跟她打招呼说话。 “晴天，你怎么来了！” “妹妹，你今天的衣服好好看啊！” 屋里除了叶家人之外的众人却齐齐变了脸色，然后纷纷跪下给晴天行礼。 几个孩子不明所以，也被父母硬是按着跪了下来。 第741章 给你撑腰 书院的山长跪在地上，脸色都灰白了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来书院读书的叶家五兄弟，竟然就是传说中收养了公主的那户人家。 这叶家人未免也太低调了吧？ 但凡他们说一句自家跟公主有关系，书院也不可能放任其他孩子这样欺负他们。 他想要开口解释什么，但是张了好几次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都平身吧！” 晴天刚从宫中离开，得到消息就直奔书院而来，所以身上还穿着册封仪式的大礼服，看起来贵不可言。 尤其是她那张越来越像瑞亲王妃的脸，任谁看了也很难昧着良心说她不是瑞亲王夫妻的孩子。 众人起身后，看着小小年纪的晴天，便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说辞，希望能把这件事赶紧糊弄过去。 刚才推搡叶昌瑞的妇人率先开口道：“公主殿下，今天这件事，其实就是个误会。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又调皮又好动的，产生点儿矛盾也是很正常的。 “虽说叶家兄弟五个先动的手，但是我们几家的孩子伤得也不重，我们就不追究了。 “大家都在一个书院读书，说不定还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成为好朋友了呢！” 她话音未落，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也跟着连连点头。 本来是他们几家孩子排挤欺负人，结果到了她嘴里，反倒像是他们几家大度不计较了是的。 叶昌年第一个听不下去，跳着脚地嚷嚷：“我才不要跟这些坏孩子做朋友呢！” 贵妇人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是看在晴天的面子上，勉强压了下去。 晴天却早就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小脸儿绷得紧紧的。 但是她到底年纪太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这么复杂的局面。 按理说应该让对面几个孩子跟哥哥们道歉的，但然后呢？ 哥哥们还要继续在这个地方读书么？ 晴天虽然第一次来，但是对这个书院的印象着实不怎么好。 她抿唇思考，半晌没有说话。 对面的贵妇人还以为晴天并不赞同叶昌年的话，登时又来了精神。 “公主，我家夫君乃是户部尚书，最近跟瑞亲王一起忙秋收和纳粮的事儿……” 她本想搬出自家夫君跟公主拉拉关系。 谁知晴天不等她说完就扭头冲着门外大喊：“父亲，你跟户部尚书比，谁的官儿更大啊？” 晴天此言一出，户部尚书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她抬头看向门口，心里祈祷晴天此时所喊的父亲，是叶家的养父而不是瑞亲王。 但是事实却偏偏不按照她的期待来走。 “傻孩子，这话还用问么？” 随着声音的传来，瑞亲王迈着四方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叶庆山和魏衍。 书院山长看到魏衍的瞬间，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完了。 倒不是说他不怕瑞亲王，但是以魏衍在文人之中的地位和人脉，他以后怕是都没法儿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另外几个学子的父母此时也终于有了种大难临头的慌乱，再次拉着孩子给瑞亲王跪下行礼。 这次所有人嘴里都不再有任何狡辩之言，全都争着抢着开始道歉。 “启禀王爷，此番都是我家儿子的错，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罚他，让他以后绝对不敢再犯。” “求王爷看在孩子还小的份儿上网开一面，回去之后一定严加教导。” 更有胆小的直接道：“我们这就退学，绝对不会在出现在公主和叶家兄弟面前了。” 晴天被这些人前后不一的态度弄得十分困惑。 她抬头看向瑞亲王问：“父亲，我都已经是皇伯伯亲封的公主了，为什么这些人面对我的时候，跟面对你的时候，说的话和态度都不一样呀？” 下面跪着的几个人听了晴天这话，简直汗如雨下。 瑞亲王蹲下身，笑眯眯地对闺女道：“那是因为这些人势利眼呀！ “通过他们刚才的表现，咱们就能看出来，这些人惯会做这种捧高踩低的事儿。 “今天是爹在这里帮你撑腰，以后若是你自己出门在外，再遇到这样不长眼的人，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爹爹给你配的侍卫可不是吃干饭的。” “但是好孩子不是不应该随便打人么？” “爹相信晴天不是一个会去欺负人的孩子，但是如果别人惹到你或是欺负到你头上，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放心大胆的打，打了人也有爹爹给你撑腰。” 瑞亲王这番话说得细声细气，像是在讲什么哄小孩的故事。 但是听在屋里其他人的耳中，却让他们一个个都不寒而栗。 瑞亲王这话摆明了是在告诉他们，晴天身后是有瑞亲王府撑腰的，不是他们能够随便招惹的。 紧接着，一旁的叶庆山也开口道：“王爷，不管怎么说，下官承蒙公主叫一声堂叔。 “在公主的安危这方面，还是应该尽一份力的。 “下官这次去西北边陲受降的时候，直接从边军中挑几个身手好同时又胆大心细的人手，回来专门跟在公主身边，肯定更加能护得公主周全。” 叶庆山话刚说完，魏衍又紧接着埋怨叶家人道：“你们也是，给孩子找书院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让公主来问问我？ “我好歹也是公主的师父，而且也教过昌瑞几日啊！ “我魏衍如今虽然不怎么在京城这个圈子里混了，但是京城几大书院的山长大部分都是我的老友，先生们很多都是我的徒子徒孙。 “几个孩子想找个好地方读书，那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何至于把孩子送到这种地方来，又浪费时间又遭罪。” 魏衍刚才站在这里，除了书院的山长，其他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此时听到他自报家门，书院几位先生的头瞬间就大了。 在京城文人圈子里混的，谁不知道魏衍的大名？ 而他的人脉关系，远比他刚才说的还要更加庞大。 见书院的人都变了脸色，魏衍冷哼一声道：“我魏某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想欺负我的徒儿，你们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眼瞅着这些平时见都难得一见的大人物纷纷开口帮晴天撑腰。 那几个原本还觉得无所谓，爹娘一定能跟以前那样护住自己的孩子们，此时也都逐渐慌了神。 他们从小在官宦家庭长大，更加清楚这些人的分量。 晴天此时也有了底气，看着对面的几个孩子问：“父亲，那我想打他们几个可以吗？”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都慌了神。 户部尚书的夫人更是一把搂住自家儿子，紧张道：“就、就算你是公主，有瑞亲王府给你撑腰，你、你们也不能随便打人！” 但是瑞亲王一挥手，立刻有王府侍卫上前，将几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都给控制住了。” 晴天上前几步，走到户部尚书的儿子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我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不但不是野孩子，我还比你们都多一双疼我爱我的父母，还有宠我的亲人和师父们。 “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由别人欺负的小孩子了。 “我不想再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 瑞亲王闻言脸色骤变。 他进来的比较晚，根本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还说了这样的话。 难怪叶家兄弟会跟他们打起来，连平时脾气极好的晴天都忍不住动了手。 瑞亲王冷着脸道：“晴天，想打就打，爹给你撑腰！ “就算爹的分量不够，不是还有你皇伯伯呢么！” 户部尚书夫人听了这话，彻底瘫软在地，哭着向瑞亲王和晴天连连道歉。 晴天给那几个孩子一人一巴掌之后便收了手。 “你们都比我年纪大，早该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今天这巴掌就是给你们个教训，希望你们以后说话的时候，能先想想这一巴掌再开口。” “闺女这话说的太棒了！”瑞亲王蹲下身抱起晴天，“解气没有？手疼不疼？” 晴天伸手搂住瑞亲王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没事儿，不疼，我只是不喜欢听到他们那么说你和母亲。” 瑞亲王一颗心被闺女暖得都快要化了。 “那咱们现在回家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还不忘回头看向几个哥哥，“哥哥们也一起走！咱们不在这个破书院读书了。” 晴天说完扭头看向一旁的魏衍。 魏衍立刻心领神会道：“放心吧，回头我亲自打个招呼，让几个孩子去崇文书院读书。 “崇文书院的山长是我的至交好友，那边不但先生的水平高，最重要的是书院的风气正，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 此言一出，现场书院的人全都面色颓然，知道经此一事，书院怕是要完了。 其他人说不定还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差事继续做先生。 但是他们几个搀和到这件事情之中的人，恐怕就只能离开京城，换个地方才有可能继续做先生来谋生了。 京城估计没有一个书院肯用他们几个了。 户部尚书夫人听了这话，也是一肚子的悔恨和不甘。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叶家人。 崇文书院、翰墨书院和琼林书院，是京城名气最大的三间书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 就连她当初找了好多关系都没能把自家儿子塞进去，就可见对方根本不看重学生的家世。 而叶家人明明有这么好的门路，只需要打个招呼就能把五个孩子都安排进崇文书院，何苦还要花大价钱把孩子塞到云栖书院这种地方来？ 瑞亲王抱着晴天离开之后，叶家人以及魏衍等人也都纷纷跟着离开。 剩下屋里其他人苦着脸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 最先受到波及的便是云栖书院。 消息传开之后，许多人家都直接把孩子接了回去，即便不退束修也坚持要退学。 紧接着书院中的先生们也都纷纷请辞。 不到三天时间，云栖书院就只剩下个空架子了。 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书院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山长真是哭都哭不出眼泪来了。 户部尚书最近因为全国各地纳粮朝贡的事儿，本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从自家下人口中得知夫人干了什么好事儿之后，整个人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苏醒之后，又立刻请了家法，将夫人和儿子都给打了一顿，让他们回去闭门反省。 紧接着他一刻都不敢耽搁，拖着病体便去瑞亲王府登门请罪。 念在户部尚书这些年做事还算兢兢业业，这件事才算是暂时揭了过去。 其余几户人家，官职不如户部尚书高，很快就都被调到了晋升无望又没有油水的闲职上去了。 户部尚书暂时逃过一劫，但是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怕瑞亲王会秋后算账。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瑞亲王倒真没有非要为难他的意思，甚至还帮他在皇上面前说了几句好话。 但皇上表面不置可否，心里却生气得很。 自己亲封的公主，上午刚进行了册封仪式，就臣子的家人这样编排欺负。 说得好听他们是背后说人，人品不好。 可若是往大了说，他们不就是根本没把他这个皇上看在眼里么！ 他亲封的公主，就算不是瑞亲王的亲生女儿，那也是公主，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议论诋毁的。 于是，户部尚书虽然没有被立刻调任，却已经感受到了皇上对自己的不满和冷落。 最后，为了能给自己一个体面的结局，户部尚书在忙完秋收所有公务之后，主动提出请辞回乡。 皇上甚至连挽留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就直接答应下来。 请辞之后，他们一家甚至都没留在京城过最后一个年，飞快收拾了东西，十冬腊月的就直接启程回乡了。 经此一役，京城上下全都知道，晴天公主不但是瑞亲王的心头肉，也是皇上面前的小红人儿，绝对招惹不得。 第742章 过年就是要大家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魏先生出手帮忙解决了叶家五个孩子读书的问题。 崇文书院中的学习气氛十分浓郁，而且有很多学生都是贫苦人家出身。 在这里一切都向学业看齐，叶昌瑞来到这里简直如鱼得水。 另外四个孩子也被这边浓厚的学习氛围感染，读书的态度都端正了许多。 而叶庆山此时也已经整理好队伍准备出发，直奔西北边陲。 眼瞅要到腊月了，他这一去，过年是肯定回不来了。 所以叶家人全都到城门口来送行。 叶老太太更是道：“庆山，你这一路照顾好自己，不用惦记家里。 “过年的时候，直接让你媳妇带着孩子来家里过年，一大家子人就该团团圆圆的，你说是不是！” 陪着晴天过来的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听了这话，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却都能感受到的对方心里的担忧。 这眼瞅着就要进入腊月了，但是夫妻二人谁都不敢问晴天准备在哪里过年。 不问好歹还能有个盼头。 一旦问出口，得到的是自己不想面对的答案，那就彻底没希望了。 而且册封仪式那日，晴天还私下悄悄找皇上要了个恩典。 可夫妻俩到现在都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瑞亲王妃在晴天这里打探不到半点儿消息。 瑞亲王只好自己亲自进宫去找皇上打听。 谁知道皇上早就跟晴天统一了阵线，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还说等以后他自己就知道了。 这一下子反倒让瑞亲王更加好奇，开始仔细观察起晴天的一举一动。 可晴天每天上午去秦府读书，下午隔三差五的去女学找吕娘子，生活跟以前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这个疑问就始终盘桓在瑞亲王的心里。 送走叶庆山一行人之后，时间也终于进入了腊月。 一到腊月，京城中过年的氛围一下子就浓了起来。 京中许多铺面都重新收拾了店面，挂上各种彩绸，贴上年画，摆出各种喜庆的摆件。 就连叶大嫂也入乡随俗地重新装饰了酒楼。 而且依照每年的惯例，京中一东一西两边都在指定地方开了大集。 为了方便百姓购买年货，这个大集会一直持续到大年三十儿的上午。 叶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道：“没想到就连京城也有这种半拉集啊！ “想当年你爹还在世那会儿，一个人养活一家子。 “为了家里能过个好年，秋收后他就跟着村里其他人一起出去给人送货。 “原本说好能赶在小年儿之前回来的。 “谁知道路上有事耽搁了，直到大年三十儿当天早晨，几个人还揣着赚来的钱往家赶。 “当时我在家守着你们四个，也不知道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除了粮食啥也没有，老四还哭着要吃肉，真是感觉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谁知道你爹回来的路上居然遇到了半拉集，他用工钱在集上买了猪肉，还给你们买了糖块儿，急匆匆地赶回家。 “多亏了半拉集，咱家那年三十儿才吃上了一顿肉饺子。” 听了也老太太的话，叶家兄弟四人都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想来是都还记得那顿饺子。 叶老太太继续道：“只可惜你爹是个没福的，走得早，没赶上家里如今的好日子。” 如今四个儿子都找到了适合自己做的事儿，也都算是小有成就。 家里每天吃的肉和菜，都有专人送到酒楼来。 孙子们都能去书院读书，唯一的孙女更是冰雪聪明，惹人疼爱。 这好日子，当初真是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突然问：“老大，今年过年咱们在哪儿过啊？” “娘，家里新房子都盖好了，家具什么的也都打好搬进去了，就等着咱们回去过年呢！” 叶大嫂也道：“是啊，娘，人家不都说，搬家的头一年，必须在新家过三十儿么！” “谁问你们这个了，我是问，晴天今年究竟在哪儿过年啊？ “都到这会儿了，还没有个准信儿呢？你俩该不会还没问过吧？” 听了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的神色明显黯淡下去。 “娘，这是晴天找到亲生父母后过的第一个年。 “于情于理，咱们也得让孩子跟人家一起过个年啊！” 叶大嫂也点点头道：“是啊，娘。 “更何况晴天如今的身份已经是公主了，没准儿还要去宫里过年了，咱们就别跟着搀和让孩子为难了。” “你俩糊涂！”叶老太太道，“晴天能不能来过年是她的事儿，但是你们连问都不问一句，当心寒了孩子的心！” 叶老大和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紧。 可不是么，他们问都不问就直接认定晴天要去跟亲生父母过年，万一让晴天以为他们不想让她在叶家过年可就不好了。 于是当天傍晚，叶老大和叶大嫂一起去女学门口接上晴天，带着她直奔夜市，一路上吃吃喝喝。 直到时间太晚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叶老大才终于把憋了一晚上的话问出了口。 “晴天，你知道自己今年要在哪里过年么？是不是要跟着瑞亲王他们一起去宫里啊？” 晴天一手举着冰糖葫芦，一手还提着一盏小兔子灯，闻言抬头道：“我也不知道呀，现在还有好多天呢，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爹想知道吗，那我去帮你问问。” “不用了，你爹就是随便问问。”叶大嫂抽出帕子，擦掉晴天嘴角的糖渣，“你好好看路，小心摔着。” 晴天赶紧低下头，心道还好夜色掩盖了她大部分的表情，不然肯定会被叶大嫂看出端倪的。 她可真是太不会撒谎了。 但是晴天却没看见，叶大嫂在她低下头之后，悄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晴天这孩子，是真的不会撒谎！ 但凡说句瞎话，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她这个做娘的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叶大嫂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就别逼孩子了。 这事儿本来也不是孩子的错，何必非让她在两边做选择。 于是日子便在两家人都黑不提白不提中飞快溜走。 一转眼就来到了大年二十九。 叶家已经购置好了所有年货，全都装在马车上了。 书院也已经放假，几个孩子为了过年的时候能痛痛快快地玩儿，连着几天都在屋里写先生布置的功课，谁都不想带着这些东西回去过年。 叶大嫂的酒楼，叶二嫂的成衣铺和叶三嫂负责的饺子馆，还有叶老三的木工坊，也全都做好了过年休息的全部准备。 唯独叶老四羽林卫那边年前还有很多事要忙，要等到大年三十儿当天才能脱身。 好在大家也不着急，便说好等他一起，大年三十儿早点出发回去，也什么都不耽误。 瑞亲王府这边，也早就换上了过年的装扮，下人们也都是格外高兴。 要知道，以往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瑞亲王都会带着瑞亲王妃出门。 要么去南边过冬，要么去温泉庄子修养。 但是今年不一样了，小主子找回来了，偌大一个王府，终于有了人气儿，瑞亲王夫妇也有了好好过年的兴致。 谁知道大年二十九这天晚上，晴天突然闹着要回叶家。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面面相觑，下人们也一个个吓得屏气凝神。 “晴天怎么突然想去酒楼那边？”瑞亲王妃试探地问。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了，我得去陪陪奶奶和爹娘呀！” 瑞亲王听到这话心里一松，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只知道叶家明天一大早要出发回村的。 晴天应该只是想在他们走之前陪他们一晚上吧！ “行，那爹送你过去。” 瑞亲王妃见状，心里有些不踏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为了第二天早起回家，叶家人基本都已经躺下了。 见瑞亲王突然把晴天送过来，叶老大和叶大嫂也是有些惊讶。 晴天靠在瑞亲王怀里，揉着眼睛道：“爹，娘，我困了。” 叶老大闻言也顾不得多问，赶紧从瑞亲王怀里接过闺女。、 瑞亲王站在门口，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赶紧进屋睡觉吧，我明天早晨来接你。” 晴天半眯着眼睛冲瑞亲王摆摆手道：“父亲不必担心，明天让爹娘送我就行。” 叶老大也道：“王爷放心，我明天会把晴天送到王府去的。” 叶大嫂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是想着，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只要不执着于过年这件事，倒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晴天被叶老大抱进屋的路上就直接睡过去了。 她这个腊月可真是要把自己给忙坏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按照她的意愿布置好了，总算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大嫂刚一睁眼，就发现晴天居然已经自己醒了。 “你今天咋醒得这么早？”叶大嫂立刻清醒过来，起身给晴天穿好衣服。 想到一会儿就要把孩子送回瑞亲王府了，叶大嫂心里就充满了不舍。 叶大嫂给晴天穿好衣服洗漱完之后，叶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起来了。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还夹杂着叶二嫂和叶三嫂叫孩子起床的催促声。 晴天听着外头的动静，扭头冲叶大嫂笑得极甜。 “娘，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真好。” 她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那就是王府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太规矩了，一点儿都没有叶家这种烟火气。 全家人起来抓紧时间吃了早饭，填饱了肚子，就纷纷上车准备出发了。 “娘，咱们先把晴天送回去，然后直接出城回家。” “行，知道了。”叶老太太在车上坐稳之后，直接把晴天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怎么稀罕都稀罕不够似的。 叶家的几辆马车鱼贯地驶出胡同，正准备往瑞亲王府的方向走。 晴天突然道：“爹，不是那边，你往左拐。” “往左拐？你要去哪儿啊？” 其实今天大家的时间都挺紧的，赶回村里之后少不得要打扫一下卫生，紧接着还要忙年夜饭，半夜还要守岁包饺子。 可饶是这样，叶老大还是丝毫不想拒绝晴天的任何要求。 家里其他人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马车便在晴天的指挥下，沿着跟瑞亲王府背道而驰的方向而去了。 跟在晴天身后的暗卫见此情形，还以为叶家要直接带着晴天跑路，赶紧叫人回去禀报瑞亲王和瑞亲王妃。 夫妻俩昨晚本来就都没睡好，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急了。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瑞亲王恨不得立刻叫人去封锁城门，拦住叶家马车的时候。 碧蕊突然求见。 “公主留下一封信，让奴婢交给王爷和王妃。” 瑞亲王妃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 难道这一切都是晴天早就计划好的，为了不留在王府过年，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瑞亲王急忙展开信纸，看到上面只写了一句：父亲，母亲，我在公主府等你们。 “来人，立刻备车！” 瑞亲王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招呼妻子一起，换了家常的衣裳，也没带什么下人就直奔公主府而去了。 与此同时，已经到达公主府门口的叶家人此时也惊呆了。 这里原本是大长公主的府邸，被皇上赐给了晴天。 如今府门上的匾额已经被换成了公主府，门口更是张灯结彩，十分有过年的气息。 下人们排做两列在门口迎接众人。 晴天笑着说：“奶奶，爹，娘，今年我有自己的房子了，咱们大家一起在我家过年好不好？” 叶大嫂此时也终于明白，晴天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回避和不正常的举动，原来都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 “那其他人……” “娘，放心吧，父亲和母亲，堂婶和两个堂哥，还有太姥爷和祖父，我把所有人都请过来了！ “奶奶不是说过么，过年就是要大家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晴天话音未落，就有好几辆马车从不同方向驶来，全都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口。 第743章 咱们一起守岁呀！（大结局） 几辆马车的门同时打开。 只见瑞亲王夫妻、邵氏带着两个儿子，还有岑老爷子和游彬纷纷下车。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公主府门口，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明白，这肯定都是晴天早就准备好的。 可如今门口这些人，各自的身份地位都有差距，平时也没有太多的交集，突然聚在一起，想到可能还要一起过年，都觉得颇为尴尬。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对视一眼，也终于明白之前晴天偷偷摸摸是在做什么了。 一想到晴天那么小的年纪，平时连说个瞎话都不会，居然小心翼翼地瞒了一个月，只为了把她自己认可的所有亲人都凑在一起过个年，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心就酸软得不行，更加不忍心破坏孩子的一番心意。 他俩心里也明白，其他人都互相熟悉，大家如此察言观色，都是因为他们夫妻俩的身份。 于是瑞亲王妃主动上前，搀扶上叶老太太的胳膊道：“咱们大家都还没来过晴天的公主府，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进去好生看看。” 叶老太太先是闻到一股十分温柔的香气，紧接着就被瑞亲王妃搀住了胳膊，这半边身子都麻了。 要不是叶三嫂反应快，在另外一边扶了她一把，她觉得自己肯定要站立不稳，在众人面前丢脸了。 叶老太太心里清楚，瑞亲王妃无论从娘家还是夫家的身份来说，跟自己都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人家能如此纡尊降贵，主动过来搀扶自己这个老太婆，看的都是晴天的面子。 既然如此，她也绝对不能给孙女丢人。 想到这儿，叶老太太终于站稳了，挺直了腰杆儿，不卑不亢道：“是啊，一起进去看看咱们晴天的新宅子！” 叶老太太说着牵起了晴天的手，跟瑞亲王妃一起走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后面的人这才齐齐跟了上去。 公主府占地面积很大，因为当年是两套宅合并打通之后重新改造而成的。 所以除了中轴线上的正厅、主院之外，东西两侧的跨院几乎是完全对称的。 于是晴天便将瑞亲王夫妻安排住在东边，叶家人安排住在西边。 反正公主府的地方够大，西边即便让叶老太太和四个儿子分别各住一个院子都还绰绰有余。 所以客院也被安排在了这边，安排岑老爷子、游彬和邵氏母子三人分院而住。 当大家真的走进来挨个儿院子看的时候，才发现公主府比他们想想的还要大了许多。 甚至每个院子里的草木花卉都各不相同，各有各的风格。 其他人早已看得应接不暇，只有瑞亲王是越看越生气。 父皇在世的时候，对大长公主那么好，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皇兄登基之后，也对她一直十分优待。 别的不说，光是这座早就超出了规制许多的宅子，就已经如此宽敞奢华。 只可惜大长公主非但不感激，反倒还包藏祸心。 幸亏晴天发现了她的秘密，没有让她的阴谋得逞。 如今这座宅子落在晴天手里，不得不说可能也算是某种因果报应吧！ 看着府中四处挂着的红灯笼和红彤彤的年画、窗花，瑞亲王心下暗道，今年过年一定叫人多放些鞭炮，把这宅子里原本的晦气一扫而空，免得影响到晴天今后的运势。 大家此时来到了西跨院，晴天开始挨个儿介绍自己给众人准备的院子。 叶家众人便在夹道暂时分开，各自进入自家院子。 晴天在外面扬声道：“大家别忘了进屋看看喜不喜欢啊！” 很快，各个院子里最先响起了孩子们的欢呼声。 几个哥哥都在西屋炕上发现了给他们准备好的玩具和零食。 大人们没有孩子们那么沉不住气，但是从自家院子出来再去别人的院子里看了一圈之后，也一个个的眼圈泛红，嘴角噙笑。 各个房间里面的布置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东西都是晴天命人按照大家的喜好布置的。 晴天如此用心，怎么能不让大家感动。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对视一眼，对自己的住处越发期待，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毕竟晴天跟他们相处的时间比较短，也不知道对他们的喜好了解几分。 但是两个人却已经都暗下决心，无论布置成什么样，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瑞亲王更是心想，甭管晴天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什么样，那都将会成为他今后最喜欢的风格。 看完叶家这边的院子，一群人又呼啦啦都跟着去了东跨院。 虽说东西基本是对称的，但是跟西边院子较多不同的是，东边只有两个较大的院子，其余地方都被一并归入了后花园的范围，建了亭子和水榭。 而晴天为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选择了最靠近主院的位置。 夫妻二人带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走进堂屋，瞬间就被惊呆了。 乍一看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王府的某个房间之中。 但是仔细一看才知道，这里跟王府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但之所以会给二人这样的错觉，全都是因为这里的布置和摆设，风格简直跟王府一模一样。 博古架上的摆设玩意儿、墙上的字画，全都是按照瑞亲王的喜好置办的。 屋内各种椅搭、引枕等物的花色质地，更是瑞亲王妃最喜欢的风格。 瑞亲王一脸惊喜地将晴天抱起来，问：“所以这就是你跟皇兄之间的小秘密？” 这么多的东西，就晴天这小身板儿，被说给她一个月了，给她一年也未必能布置好。 而且瑞亲王仔细看了，无论是摆件还是墙上的字画，居然都是真东西。 看来晴天可是没少从皇兄那边搜刮好东西啊！ “这么多好东西都被你要来了，你皇伯伯还不得心疼坏了？” “才没有呢！”晴天挺起胸膛道，“皇伯伯说了让我随便挑，还说若是不够他再给我想办法呢！” “哦？”瑞亲王失笑，“我怎么不知道，皇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因为皇伯伯说，我给大齐带来了许多好运，这点儿东西根本不算什么！”晴天说完还一脸同情地拍拍瑞亲王的肩膀道，“父亲也别难过，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若是皇伯伯不舍得给你，你就告诉我，我去帮你要！” “那我先谢谢你了！”瑞亲王闻言笑得更欢，“没想到我如此年纪轻轻，就能过上靠闺女发家致富的幸福生活。” 瑞亲王妃听他这话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赶紧拍了他一下道：“王爷快别说这些玩笑话了，回头孩子该当真了。” 大家看完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住处之后，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往北边走去看公主府的后花园。 这边过去之后就是水榭和假山，假山顶上还有一座亭子。 水榭和假山的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 只可惜此时已经是冬天，花园里没有什么景色可赏。 但只是匆匆看这一眼，就能想象到明年春至夏来的时候，景色会有多美。 公主府实在太大了，连叶昌瀚和叶昌琨两个皮猴儿都走得有些累了。 待大家重新回到大厅的时候，竟然都过去两个时辰了。 叶大嫂赶紧起身张罗着要去做饭。 叶二嫂和叶三嫂也都十分识趣地起身要跟着过去帮忙。 晴天赶紧拦住三人道：“今天谁都不许干活，后厨有人干活的！ “今天所有人的任务就是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开心！” 晴天说着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胳膊，硬是把她拉回到座位上去。 “娘，你平时就一直做饭，已经很辛苦了。 “今天过年了，怎么还能让你去干活儿呢！” 叶老太太也适时开口道：“是啊，老大媳妇，咱们今年既然在晴天的公主府过年，那就一切都听晴天的安排就是了。” 邵氏也跟着凑趣道：“可不是么，大嫂，你是知道的，我从来都是赞成大娘的。 “再说了，这不是孩子心疼你么！ “咱家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你说是不是？” “对对。”叶大嫂嘴里连声答应着，“那我也算是享上闺女的福了。” 瑞亲王见大家都还有些拘谨，便提议道：“你们若是嫌外面冷，不如就在屋里摸摸牌，说说话。” 他说完转头看向叶老大道：“我一直听说叶壮士箭法极准，不如咱们去切磋切磋？” 孩子们本来就不耐烦跟大人们一起待在屋里无所事事。 听到这话全都兴奋起来，闹着要去看两个人射箭。 叶老大自然是满口答应，起身跟瑞亲王出了大厅，还把满屋子的孩子都给带走了。 就连叶老二、叶老三和叶老四都紧跟着出去看热闹了。 屋里的人瞬间去了一大半。 岑老爷子一看就剩自己和游彬两个男的了，赶紧借口自己年纪大累了，让游彬陪着他回客房睡觉去了。 只剩下女眷们在厅里，没有了晴天活跃气氛，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地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主动道：“这大厅太空旷了，不如大家一起去我那个院子。 “那边屋里屋外正房厢房就多了。 “到时候谁想休息，谁想摸牌都没问题。” 于是女眷们便齐齐跟着叶老太太去了西跨院。 她们往西跨院走的时候，都能听到后花园那边不断传来孩子们欢呼的声音。 但是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根本听不出来是谁占了上风，但是却着实热闹的紧。 瑞亲王此时端着弓，心里已经隐隐有些后悔。 他从小就开始学骑射和武功，一直觉得叶老大的箭法是被夸大了，应该跟自己差不多水平。 没想到这么一比试起来，自己还真有些撵不上人家呢！ 当着闺女的面，瑞亲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怎么也不肯认输。 比到最后瑞亲王的手都有点抖了，还是咬牙非要坚持。 叶老大看出来他已经快要脱力了，赶紧放水让了几箭，双方勉强打了个平手，这才结束了这场箭术的比试。 “父亲和爹爹都好棒啊！”晴天冲过来冲着他俩欢呼，一个劲儿地蹦跶，衣服上银白色的狐毛随着风上下翻飞，衬得她小脸儿格外红润，笑容越发灿烂。 瑞亲王放下手里的弓箭，趁着晴天跟其他孩子一起跑远之后，低声对叶老大说了句：“谢了！” 叶老大也知道，自己手下留情这件事儿，瑞亲王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着实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向自己道谢。 瑞亲王见他一脸惊讶和不解，笑了笑，自嘲道：“多谢你没让我在晴天面前丢了面子。 “咱俩都是当爹的人，你应该也能理解，谁不希望闺女能崇拜自己呢！” 瑞亲王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差点儿把叶老大的眼泪给催下来。 好在此时有下人来报，年夜饭要开席了，才总算将叶老大这会儿的情绪给岔过去了。 所有人凑在一起吃年夜饭，刚开始必然也是有些拘谨的。 但是瑞亲王夫妇一直都表现得十分随和。 酒过三巡之后，所有人也都放松下来，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了。 一顿年夜饭，大家连吃带喝足足热闹了两个多时辰。 吃完外面天都黑了。 大人们带着孩子出去放鞭炮。 瑞亲王府更是送来了一整马车的鞭炮，十挂鞭炮齐放，声音简直震天动地。 晴天用小手捂着自己的耳朵，眼里却丝毫没有害怕，满满都是幸福的笑意。 随后，一群大人又陪着孩子们在外面堆了雪人，打了雪仗，直到该回去包饺子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温暖如春的屋里。 新旧交替的子夜时分，热腾腾的饺子出锅被端上桌。 随着座钟响起，此时无论身份还是年龄，大家都向身边人送出了最诚挚的祝福。 “过年好！” “过年好！” 大家端着碗一起吃起饺子，晴天刚咬第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哎呀，什么东西这么硬啊！” 她说罢，一张嘴竟吐出个金灿灿的小元宝来。 “晴天这运气，可真是没的说啊！” “咱们一共就包了这么一个在里头，晴天一口就吃着了。” “我早就说过，晴天就是咱家的小福宝！” 小金元宝被晴天吃到，但是家里其他人都比自己吃到了还要高兴。 吃完饺子，大人们还要继续守岁，孩子们却一个个都熬不住，上下眼皮打起架来。 叶老大见晴天坐在炕上一个劲儿地打瞌睡，刚想抱她回房去睡，不料却被叶大嫂一把拦住。 “你去叫瑞亲王来抱孩子吧！”叶大嫂道，“他们今天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还不都是为了晴天。 “能有这样一对儿亲生父母，就算孩子长大了会跟咱们不亲了，我也能放心了。” 叶老大能够理解妻子的感受，心情颇为复杂地抱起晴天，过去交给了瑞亲王。 “晴天困得不行了，赶紧带孩子去睡觉吧！” 瑞亲王从叶老大手里接过晴天，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犹豫片刻说了句：“那个，要不要一起啊……” 叶老大被他这话给说蒙了。 瑞亲王赶紧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万一孩子半夜醒了想找你们……” “那、那就一起去吧……” 于是，瑞亲王抱着晴天，跟瑞亲王妃并排走在前面，叶老大两口子落后几步跟着。 瑞亲王把晴天抱进屋放在床上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好笑。 瑞亲王妃端来温水，给晴天洗了脸擦了手脚，将她塞进了被窝里。 晴天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着他俩。 眼瞅着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给她掖了掖被角准备出去。 晴天突然开口：“爹爹，娘亲，你们留下陪我好不好？” 她话刚说完，就不好意思地扯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妻俩对视半晌，疯狂地用眼神确认着刚才不是自己的幻听。 “晴天叫你爹爹，叫我娘亲了？”瑞亲王妃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瑞亲王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回到床边，两个人温柔地将被子掀开，露出里面一个早就红了脸庞也红了眼圈儿的小晴天。 “好孩子，能不能再叫一声给我们听一听？”瑞亲王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爹！娘！”晴天这次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地叫了出来。 “诶！诶！”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齐齐答应，然后含笑看着对方泪流满面的模样。 一门之隔的外间，叶老大和叶大嫂听着屋里的动静，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叶老大伸出手，低声道：“走吧，媳妇，咱们回去跟大家守岁吧！” 叶大嫂点点头，将手放在他手上。 二人正准备离开，内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缝。 晴天的小脑袋从里面伸出来道：“爹，娘，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咱们一起守岁呀！” 【全文完】 第744章 番外·叶向磊篇（上） 今天是女学每月一次休息的日子。 为了方便家在京城周边的学生回家，所以每个月初都会放三天假。 但是女学中更多的女孩子都是不回家的。 她们有些是因为家里反对读书所以不肯回去，还有一些则是根本没有家人。 不过她们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买些东西，或者是跟同窗一起去外面逛一逛，玩一玩。 虽说是放假的日子，但是女学却并没有其他书院门口那种马车排出去二里地，全都是来接孩子的壮观景象。 唯一停在门口的马车还引起了许多学生的侧目和好奇 “应该是来找公主的吧？” “说不定是来接吕山长的。” 只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年轻男子，他下车后直奔门房。 “庆刚哥！”叶向磊上来就直接打起了招呼。 叶庆刚闻言一抬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向磊！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你跟船去西洋都好几年了吧？ “要不是你还知道往家里捎信儿，你爹娘在家都该急死了……” “其实满打满算就三年啦！”叶向磊赶紧打断叶庆刚道，“我是来找晴天的，她是不是在里头啊？” “没规矩！”叶庆刚照着叶向磊的脑袋就敲了一记，“晴天是你能叫的么？那得叫公主！” “那公主还管我叫小叔呢！”叶向磊捂着脑袋大叫，惹得进进出出的学生都纷纷朝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今天是学生放假的日子，你还要来添乱。 “快别跟这儿待着了，从这边夹道进去，绕到后面去找人吧！” 眼见叶向磊脚步飞快地往里走，叶庆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在他后面嚷道：“你该不会还没回家就先来找公主了吧？” 叶向磊没有回答，脚步却瞬间加快了。 “这没良心的臭小子！”叶庆刚嘴里嘟囔着，又赶紧回到了门房中。 女学办起来没多久，吕娘子的母亲便过世了。 晴天为了照顾叶庆刚一家子，直接叫他们夫妻来女学做了门房。 叶庆刚负责看大门，吕氏则负责看管学生们的住处，还在后面给一家六口安排了两间屋子。 如今两个儿子都被送去书院读书了，两口子在这里管吃管住还给月钱，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 在夫妻分居的那两年时间里，叶庆刚不但学会了做饭，还学会了如何照顾父母和孩子。 如今一家人日子越过越好，夫妻之间也不吵架了。 所以叶庆刚做起事来也越发卖力和负责，绝对不能辜负晴天对自己的信任。 叶向磊以前就来过女学，如今虽然女学的规模较之前有所扩大，但他还是顺利找到了属于晴天的院子。 “晴天！”叶向磊还没跑到门口就先大喊起来。 院子里的范一舟闻声先出来查看情况。 虽然隔了几年，但范一舟还是认出了之前见过的叶向磊，放他进了院门。 进来之后，看着满院子的侍卫，叶向磊也不敢造次了，对范一舟拱手道：“劳烦范大人帮忙通传一声。” 但是在二楼书房的晴天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推开窗户朝下面看过来。 “小叔？”晴天看到叶向磊的瞬间，眼睛都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向磊时隔三年再次见到晴天，发现她都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我前天刚在天津港下船，家都还没回就直接来看你了。 “怎么样，小叔对你好吧？” 叶向磊笑眯眯地看着晴天。 还不等晴天说话，她身旁的另外一扇窗户就被人从里面推开，只见秦鹤轩的身影出现在晴天身边。 “你从西洋回来，是不是该先去玲珑阁报个信儿啊？” 看着似乎又长高了的秦鹤轩，叶向磊在心里撇了撇嘴。 但归根结底自己能去西洋，全靠秦鹤轩组织的船队。 所以严格来说，秦鹤轩应该算是他的老板。 所以人家说这话倒也没有什么毛病。 叶向磊不得不规规矩矩地回话道：“秦小少爷，是师父让我们先各自回家，跟家里人报个平安，五天后再回店里的。” “那你怎么不听你师父的话呢？”秦鹤轩不喜欢别人缠着晴天。 晴天如今要管的事儿已经太多了，留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很少了。 还要被其他人瓜分掉，他怎么可能舍得。 但是晴天显然比秦鹤轩更了解叶向磊。 她脸上带着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向磊道：“行了，老实交代吧，你干了什么坏事，家都不敢回就先来找我？” 楼下的叶向磊瞬间就心虚地笑了起来。 “小叔，到底是什么事啊？”晴天好奇得不行。 叶向磊跟着船队去了西洋，一走就是三年多。 虽说他会通过秦府的船队捎信儿回来报平安，但到底远隔重洋，家里接到的消息基本都是半年多以前的。 叶娟儿和刘全可以说是望穿秋水地盼着他回来。 如今人好胳膊好腿儿地回来了，还能有啥事儿能让他不敢回家？ “你跟我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一说起这个，连叶向磊都忍不住有些扭捏起来，“我就是想求你个事儿，能不能陪我一起回趟家。” 如今叶家大部分人都在京城，只有叶老太太非要跟着叶老二住在村子里。 叶老太太说她年纪大了，住不习惯城里这么憋屈的房子，就喜欢在乡下养鸡养鸭养猪，还有村里人能陪自己说说话、唠唠嗑。 看着偌大个公主府，叶家人都无言以对，心想这到底哪儿憋屈了？ 但是谁也拗不过叶老太太，只好送她回了乡下。 家里其他人就都隔三差五地分开回去看看老太太。 晴天基本都是趁月初女学放假回去，所以即便叶向磊今天不来，晴天明个儿也是要回村去的。 不过她故意没告诉叶向磊这件事，先跟着叶向磊往外走，准备去一探究竟。 秦鹤轩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三个人一起来到大门外，只见叶向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车前，探头进去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便伸手扶下来了一个人。 车上的人一下来，不但晴天和秦鹤轩看呆了，从门房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叶庆刚更是看傻了眼。 只见叶向磊伸手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儿！ 尤其看着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言而喻。 难怪这小子不敢直接回家呢！ 虽说大齐的海禁开了也有些年头了，住在京城附近的百姓，或多或少都是见过西洋人的。 但是基本也都是当个新鲜玩意儿看，没见过谁家真的跟西洋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叶向磊若是直接把这个西洋美人儿带回家，估计得把他爹娘吓晕过去。 三个人里，还是晴天第一个回过神来。 她直接用西洋话跟对方交流起来。 一听到晴天居然会说西洋话，美人儿也激动起来，拉着她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话。 秦鹤轩虽然也懂一些西洋画，但是没有晴天那么精通。 对方说得太快他就只能听个大概。 晴天听了之后，帮着翻译道：“她叫安娜塔，她说自己很喜欢小叔，想要嫁给他。 “但是小叔说，成亲必须要得到父母的同意。 “所以她就抛弃了西洋的一切，跟着小叔漂洋过海来大齐。 “她还说自己会努力让小叔的父母认可她，同意她嫁给小叔。” “唉呀妈呀！”叶庆刚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姑娘家说话这般直白的，臊得老脸通红，听都听不下去了。 “你先来找公主是对的，要是这么领回家，你娘能被你气死。” 晴天却直接拉起安娜塔的手道：“干嘛要生气啊？我倒是觉得这个小婶婶挺好的。” 听了这话，叶庆刚忍不住朝叶向磊竖起了大拇指。 “你小子是会给自己找靠山的。 “公主都同意的事儿，没人会反对的！” 叶向磊瞬间笑得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行了，别傻笑了。”晴天想了一下道，“咱们现在出发，直接回村里去吧！ “到了村里之后，今晚你俩先暂时躲在我家别露面，我明天先帮你去找姑奶探探口风再说。” “行啊，那咱们现在就走！”叶向磊自然是满口答应。 说实话，离家三年多了，他眼下是真的归心似箭。 若非怕被爹娘直接打出门来，他也不可能先跑来找晴天。 秦鹤轩赶忙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晴天却奇怪道：“秦哥哥，你明天不是要跟师父去诗会么？ “这次我有事就先不去了，下次有机会的吧！” “额……”秦鹤轩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就是来请晴天一起去参加诗会的，没想到被叶向磊这小子给截胡了。 近些年，秦鹤轩渐渐长大，随着他的一些文章流传开来，加上几次面对皇上的考校都对答如流，他在京城文人圈内也博得了一些名声。 魏衍为了这个得意弟子，也不再深居简出，也渐渐开始带着秦鹤轩参加圈子里的一些聚会。 秦鹤轩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好，自然不可能那么任性妄为，只好道：“好吧，等下次有机会我再约你一同去。” 范一舟见事情都确定下来了，立刻下去安排马车和人手，护送晴天回榕溪村。 晴天却直接坐上了叶向磊的马车。 回家这一路上，晴天一会儿用西洋话跟安娜塔说话，一会儿用官话跟叶向磊聊天，也难为她切换得如此丝滑流利。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儿也不难。 “你大哥如今都有两个孩子了。 “姑奶总跟我奶奶念叨，说你在外头还不回来，都耽误给你说亲了。 “姑奶还说气话，若是你过两年还不回来，就直接给你找个媳妇，让人家抱着大公鸡拜堂，放在家里给你预备着呢！” 叶向磊被这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娘真这么说啊？这倒也大可不必了吧！” “姑奶说的只是气话，自然不可能这么干。 “我只是说，她如今特别盼着你赶紧娶妻生子。 “所以即便你媳妇是个西洋人，我觉得姑奶也未必不能接受。” 晴天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奇地看向叶向磊。 “小叔，你跟安娜塔是怎么认识的？人家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就非你不嫁了？” “她说她非我不嫁么？”叶向磊瞬间露出了傻笑。 他虽然跟船出海了三年时间，但其实里面差不多有两年都是在船上度过的。 刚去的时候，他西洋话的水平就仅限于问好、问路、问多少钱这种程度。 如今还算能够跟人简单交流的口语，基本都是认识安娜塔之后跟她学的。 所以稍微复杂一些的话，叶向磊是根本听不懂的。 此时听到晴天这样说，整个人都快笑成个傻子了。 晴天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扭头跟安娜塔说笑起来。 “哦，安娜塔，我真不知道你看上我小叔叔什么了，你不觉得他笑起来傻乎乎的吗？” 安娜塔却看着叶向磊，娇羞地笑了。 “你还小，你不懂，磊十分真诚、踏实、有责任感，跟我们国家的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晴天一想到吕娘子以前跟自己讲的那些在西洋的见闻，也忍不住默默点头承认了安娜塔的眼光。 她也不开玩笑了，十分认真地跟安娜塔说：“相信我，你没有看错人。 “我小叔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他真的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 “他带你回来见父母，就证明他也是真心要娶你的。 “不要太担心了，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傍晚从京城出发，半夜才终于到了榕溪村。 就这还是因为近两年重新修了官道，否则路上还要再多花些时间。 这个时辰了，村里除了打更的人，其他人家都熄灯睡觉了。 马车一路进村，惹得各家的狗叫个不停。 晴天不想打扰叶老太太和叶老二，打算直接把叶向磊和安娜塔安顿在自家。 没成想隔壁的叶老二听见动静，很快就爬起来查看情况。 叶老二出来查看情况，发现居然是晴天半夜偷偷回来，正准备开自家院门呢！ 第745章 番外·叶向磊篇（中） “晴天，大半夜的你……”叶老二一开口，正准备偷偷进门的三个人齐齐抬头。 叶老二就被安娜塔吓得一个仰倒。 好在他一把扶住了院墙，这才稳住了身子。 “二叔，你被我们吵醒了啊？”晴天一脸的不好意思，双手合十冲叶老二拜拜道，“今天太晚了，有啥事儿咱们明天再说吧！” 晴天虽然这么说，但是叶老二哪里能放心啊！ 虽说晴天这些年从未做过不靠谱的事儿，但是孩子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是最容易干出格事儿的时候。 好好一个孩子大半夜带了不认识的男女，鬼鬼祟祟的回家，能是什么好事儿？ 想到这里，叶老二直接提着手里的灯笼往前走了几步。 这下刚才还一直缩在阴影里的叶向磊也藏不住了，只好抬手摸摸鼻子，喊了声：“二哥，是我。” 叶老二刚开始看到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管自己叫二哥还愣了一下。 但是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叶老二再仔细看了一眼，顿时又惊又喜道：“向磊？你小子回来了？” 怪不得平日里都是每月初一上午回来的晴天，竟然头一天夜里就赶路回来了。 “你回来了咋不回家啊？” “我这不是寻思今天太晚了，怕把我爹娘都吵醒了嘛！”叶向磊不好意思地抬手摸摸鼻子道。 “嗐，这有啥可怕的，你爹娘要是知道你平安回来了，还不得高兴坏了。” 叶老二此时已经完全把安娜塔给忘了，晴天这边也终于打开了院门，赶紧把人先给塞进去了。 叶老二跟叶向磊说了会儿话，这才想起刚才把自己吓了一跳的人，扭头问晴天：“刚才那个女的呢？是什么人？” 晴天赶紧道：“二叔，那是碧蕊啊，她进去帮我收拾屋子去了。” “是碧蕊？”叶老二皱眉回想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不像啊，刚才那人长得跟个妖怪似的。” “还不都是大半夜被光晃的。”晴天搪塞了一句，赶紧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道，“二叔，我都困了，有啥事儿明天再说吧。” “行，那你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叶老二说完，一把拎住想跟着晴天进门的叶向磊，“你小子今晚跟我睡！” 叶向磊一想也对，虽然是亲戚，但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晴天就已经从隔壁跑过来了。 刚起床出来洗漱的叶老太太看到她，惊喜得不行。 “哎呀，今个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你这该不会是赶夜路回来的吧？ “奶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走夜路，就算你有侍卫跟着也不安全。 “你忘了，你小时候，咱们这边还闹过匪患……” 一听叶老太太又要开始忆往昔，晴天赶紧打断道：“奶，我以后不敢了。 “这次提前回来啊，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你每个月都回来看我这老婆子，还给啥惊喜啊？ “你该不会又乱花钱给我买东西了吧？ “祖宗啊，千万别乱买了。 “奶奶知道你赚了好多钱，但是奶奶现在吃的穿的用的戴的都已经很多很多了，再买可纯纯是浪费了。” 听得叶老太太这么说，躲在门后的叶向磊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叶老太太听到门外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下意识问：“秦小少爷也来了？你咋不请人家进来，还让人家在外头待着呢！” 晴天闻言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这些年大家早都把他俩当做一对儿了，只是因为晴天年纪还小，一直没有定亲。 此时听得叶老太太这么说，还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叶向磊推门从叶老二住的厢房里走进来道：“大娘，是我，您该不会都把我给忘了吧？” 叶老太太微微怔愣，紧接着一拍大腿道：“哎呦，这不是向磊么！ “你出去三年，变化可真大啊，我第一眼竟没认出来！” 短暂的惊喜过后，叶老太太的理智很快回归。 她打量着晴天和叶向磊。 叶向磊好不容易从西洋回来了，居然不急着回家，反倒大半夜的跟晴天一起偷偷回村，在自家厢房住了一晚。 再结合叶向磊没去西洋之前，一直跟晴天关系很好，可见这两个孩子肯定有事儿瞒着大人呢！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了几分，问：“说说吧，咋回事儿！” 晴天闻言立刻用手指捅了捅叶向磊道：“小叔，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咱们根本瞒不过奶奶的。” 说罢，晴天赶紧凑上去，伸手抱住了叶老太太的胳膊，一边扶着她往屋里走一边道：“奶奶，你别着急，我跟你说……” “带回来一个西洋媳妇？”叶老太太的语气有些古怪，抬眼看向一脸紧张的晴天和叶向磊，“就这？” 真是被这俩孩子吓死了，害得她还以为叶向磊出去这三年出什么事儿了呢！ 其实叶老太太这几年，一直觉得有些亏欠叶娟儿一家。 当初若不是自家的缘故，叶向磊也不会去京城做学徒，更不会跟着秦府的商船出海。 这几年每每看到叶娟儿两口子担心记挂小儿子，叶老太太心里就不是滋味。 如今孩子不但平平安安回来了，人也长得更高更壮了。 其他啥事儿在叶老太太看来就都不叫事儿了。 晴天和叶向磊也被叶老太太这平静的反应给弄蒙了。 晴天期期艾艾道：“奶奶，我们这不是怕姑奶受不了么……” “这倒是，你姑奶可没我这么想得开。”叶老太太说着，白了叶向磊一眼，“你小子也是，明知道你娘接受不了，还非要整这种事儿！” “大娘，人家姑娘跟着我远渡重洋来到大齐，我不能负了人家啊！” “算你小子还说了句人话！”叶老太太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道，“既然事儿都说开了，还不把人请过来一起吃早饭？” 叶向磊撒着欢儿就往外跑：“我去叫她！” 叶老太太这才有些担心地扭头问晴天：“西洋人都吃什么啊？咱家的饭菜人家能吃习惯不？” 晴天想到之前跟着吕娘子吃过的那个硬得要死的面包和臭了吧唧的什么奶酪，瞬间打了个寒战。 “没事儿，她既然都跟着小叔来咱们大齐了，以后也是要在大齐生活的，总是要习惯的。” 端着买来的早饭回家的叶老二，一进门就看见安娜塔，吓得差点儿把手里装豆浆的盆儿给扔出去。 “晴天，你，我，我就说我昨天看到……”叶老二语无伦次道。 他想说觉得自己昨晚看见女鬼了，但这会儿大白天的，也看清楚了对方只是个西洋人，顿时也不好说出口了。 “哎呀，二叔，我这不是怕你昨晚回去之后睡不着了，所以才小小地瞒了你一下嘛！”晴天急忙岔开话题，拉着安娜塔来到叶老太太身边。 “奶奶，这就是安娜塔。”晴天对叶老太太介绍之后，又扭头冲安娜塔叽里咕噜说了好几句西洋话，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奶奶，叶向磊的母亲能不能接受他们两个，就全都要靠自己的奶奶帮忙了。 安娜塔赶紧学着晴天的发音，喊了声奶奶。 没想到周围几个人却都笑了起来。 安娜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晴天赶紧给她解释，让她跟着叶向磊一样叫大娘就行。 几个人说了半天话，这才坐下开始吃早饭。 没想到安娜塔还挺适应叶家的饭菜，无论是豆浆、油条还是小咸菜都吃得津津有味。 叶向磊还帮忙解释道：“我们坐大齐的船回来的，船上吃的都是咱们的饭菜，安娜塔早就习惯了。” 看着安娜塔是真的很喜欢吃，而不是装模作样，叶老太太顿时对她满意起来。 “挺好的，不然以后嫁过来不习惯。” 叶向磊听到这话，高兴得脸都红了。 只要叶老太太肯帮忙，爹娘那关他可就好过了。 吃过早饭，叶老太太让晴天和叶向磊先陪着安娜塔，然后让叶老二去叶娟儿家送个信儿。 “就说晴天回来了，让他们晌午过来一起吃饭。” 如今叶娟儿家只有夫妻俩在村里，叶娟儿做饭不好吃，刘全做的也只能说一般般，所以叶老太太隔三岔五总会找个借口叫他们过来一起吃个饭。 所以听到叶老二过来传话，叶娟儿和刘全完全没有任何怀疑，还满口地道谢。 两个人上午去地里干了点活儿，回家收拾收拾，换了身衣裳就直奔叶家。 晴天正在扫院子，一看他俩进来，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上前打招呼。 “姑奶，姑爷爷，你们来了，快进屋坐！” 虽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是每每看到晴天回来帮着收拾院子，陪叶老太太说话，还对他们这些亲戚都客客气气的，丝毫没有公主架子的样子，还是让他们心里感慨不已。 当初村里人知道晴天身世真相的时候，都以为叶老大两口子那两年孩子都白养了。 可谁能想到，这都七八年过去了，晴天都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对老叶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简直比很多人的亲孙女、亲闺女都强百倍。 叶娟儿两口子到的时候，午饭都已经摆上桌了。 晴天笑着招呼道：“姑奶，姑爷爷，今天是我带回来的厨娘做的饭。 “她的手艺可是我娘亲自教的，你们跟着一起尝尝味道如何，看她能得我娘的几分真传。” 似乎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叶娟儿才会意识到，晴天的身份是公主，还是个深受皇上、皇后，瑞亲王夫妻宠爱的公主。 “那我们今天可要一饱口福了。”两个人说着纷纷落座。 吃起饭来之后，叶老太太便顺势说起话来。 “哎呦，我刚听晴天说，秦府最近刚有一艘船从西洋回来。 “听说一路上没了好几个，靠岸之后挨个儿给这些人的家里报信儿，一家家都哭得跟什么似的。 “要我说，去西洋是能赚大钱，但也太危险了。 “钱再多又能咋样，命都没了还咋花啊！” 叶娟儿听到这话，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筷子瞬间慢了下来。 “晴天，向磊他……” “姑奶，你放心吧，我一早儿就问过了，出事的人里没有小叔。 “再说了，小叔要真是出事儿了，我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跟您吃饭么？” 叶娟儿闻言心下稍安，然后又问：“那向磊这次有捎信儿回来么？” “这次没有。”晴天摇摇头道，“不过说不定是因为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所以才没有信捎回来的。” “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叶娟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让向磊平平安安地回来。” 叶老太太闻言跟着道：“可不是么，咱们这些做父母的，可不就是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嘛！ “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叶娟儿也跟着随声附和，“这次等向磊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这件事儿。 “坚决不许再出海了，我这把年纪了，可受不了再来一次了。 “我就怕我死之前连儿子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叶娟儿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只要向磊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能留在大齐不走了，其他愿意干啥就干啥，我啥也不管他了！” 一直跟安娜塔躲在西屋的叶向磊，听到叶娟儿刚刚一番话早就泪流满面。 此时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一句话，终于按捺不住情绪。 叶向磊也顾不得之前晴天叮嘱过他，不听到暗号绝对不要出来。 他一手推门，一手拉着安娜塔，就这么突然间出现在了叶娟儿和刘全的面前。 叶娟儿刚才还朦胧的泪眼瞬间瞪大，震惊地看着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拉着一个金发碧眼长得跟妖怪似的小姑娘。 “你……他……”叶娟儿看看儿子，又扭头看看叶老太太和晴天，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娟儿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气得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第746章 番外·叶向磊篇（下） 叶娟儿一晕倒，大家全都被吓坏了。 安娜塔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被晴天拉到一边轻声安慰。 叶老二赶紧去把大夫叫过来。 叶向磊一边喊着娘，一边用力掐着叶娟儿的人中。 好在大夫过来看过之后，说叶娟儿只是情绪波动过大所以晕倒的。 给她闻了一点嗅盐，很快就醒过来了。 “娘，你可吓死我了！”叶向磊赶紧扶着叶娟儿到炕上去靠着。 叶娟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叶老太太道：“嫂子，你瞧，人家晴天给你安排的大夫，倒给我先用上了。” “甭管谁用上那都是没白准备。”晴天上前道，“不过我还是最希望你们的身体都好好的，谁都用不上才好。” “听听，还是晴天会说话，我当初要是生个闺女，如今也用不着天天被儿子气个半死。” 因为叶娟儿刚才晕了，此时听得她这么说，叶向磊也不敢还嘴，只能默默忍了。 叶娟儿说着斜眼去看叶向磊，厉声问：“你自己说吧，这到底是咋回事！” “娘，是这么回事儿……”叶向磊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是如何跟安娜塔相识相爱，一直讲到安娜塔抛弃了父母家人，不远万里跟着自己来到大齐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叶娟儿听完气得伸手就去打叶向磊。 “那么大老远的，你把人家一个小姑娘糊弄到咱们大齐来，你让人家爹娘怎么办，你可真是造孽啊！” 叶向磊也不躲，就站在那边任由叶娟儿的巴掌落在自己身上。 谁知安娜塔看到叶向磊挨打先受不了了，甩开晴天拉着自己的手，冲上来就挡在了叶向磊面前。 叶向磊赶紧把安娜塔往后拉。 两个人就在叶娟儿面前撕扯起来了。 晴天在一边看得都干着急。 叶娟儿此时却停手了，沉着连对叶向磊道：“你去县城一趟，把你哥叫回来，这可不是小事儿，得全家人坐在一起好生商议一下。” 叶向磊不敢反驳，只能满口答应，转身告诉安娜塔跟着晴天，自己出去一趟，傍晚之前就回来。 晴天也赶紧上前握住安娜塔的手，告诉她叶向磊是要去叫自己的大哥回来一起商议你们的婚事。 安娜塔这才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叶向磊很快就套上马车离开了叶家。 等到叶向磊走了之后，刘全才敢开口道：“你也是，三年多了，向磊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能态度好点儿。 “就算你不同意，也用不着这样……” “谁说我不同意了！”叶娟儿此时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笑眯眯地冲安娜塔招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给我看看。 “你今年多大了？你该不会是背着爹娘跑出来的吧？那你家里得多着急啊！” 叶娟儿的话安娜塔听不懂，但是对方的态度她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大，但她还是乖乖地被拉着手没有动弹，只是扭头看向晴天求助。 晴天忙上前帮忙翻译，还要把安娜塔说的话尽量换成叶娟儿能理解的语言。 “姑奶，安娜塔说，她今年十七岁了，她小时候娘就生病走了，他爹再娶了，又生了好几个儿子和女儿。 “她在家里一直不受待见，她爹还想把她卖给有钱人做小妾，她就是从家里跑出来之后认识小叔的。 “小叔走前带着她回过家，还给她家里留下了一笔钱，她爹就很高兴的把安娜塔交给小叔了。 “反正只要有钱，女儿嫁给谁，去哪里，他根本就不关心的。” 叶老太太和叶娟儿听了这话，看向安娜塔的眼神全都充满了怜爱。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安娜塔的手，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 晴天被夹在中间，翻译都快忙不过来了。 于是聊了半天晴天才反应过来：“姑奶，你刚才是假装生气，吓唬小叔的么？” “是有怎么样。”叶娟儿笑着说，“谁让他先吓唬我的。” 晴天闻言失笑，如今叶娟儿这性子，也真是越来越像老小孩儿了。 家里这边已经其乐融融起来。 赶着马车去县城的叶向磊却依旧忧心忡忡。 有件事，叶娟儿和刘全都不知道。 当初叶向磊出海之前，其实跟大哥叶向鑫有过一次很大的冲突。 其实叶向磊从小就知道，哥哥是个胜负心很强的人，无论是读书还是去做学徒，他都要跟身边人比。 尤其是自己这个亲弟弟，他就比较的更多一些。 后来甚至到了看不惯父母夸奖叶向磊、只许夸他自己的地步。 叶向磊原本只觉得大哥是太喜欢拔尖儿了，刚好他又是个不那么争强好胜的人，所以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叶向磊借着晴天家的关系去京城做了学徒。 偶尔回家遇到大哥，都会闹得很不愉快。 随着他年纪渐长，他才渐渐发现大哥当年的胜负欲，已经渐渐转化成了让人害怕的嫉妒和敌意。 而这件事，在叶向磊跟父母商量想要出海去西洋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当时秦府组织商队出海，叶向磊在玲珑阁的师父要去，让他回家商量一下，如果想去可以带着他一起。 而且每个出海的人，还能够带一定数额的货物，出去之后卖了钱都是自己的。 且不说秦府的商队本来就规模大、人手多、而且装备特别精良先进，光是这个可以带货物去卖钱，还可以从西洋买同样多的货物回到大齐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叶向磊当时回来跟爹娘商量这件事，叶娟儿和刘全都有些犹豫，担心他跟船出海会有危险。 但是叶向磊十分珍惜这次机会，最终在晴天的帮助下说服了父母。 当时叶向鑫听到消息，却以为叶向磊回来找父母是为了找他们要钱去西洋进货。 叶向鑫急急忙忙从县城赶回来，正好在村外官道上遇见了正准备返程回京的叶向磊。 然后兄弟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最后干脆互相揪着衣领和头发，打得滚到地上去。 最后分开的时候，两个人也互相撂了狠话。 说实话，刚才要不是叶娟儿被气晕了，叶向磊根本不可能答应去找叶向鑫。 此时人都已经在路上了，叶向磊却越想越闹心。 闹心了一路，终于到了县城。 叶向鑫这些年一直在县城一家酒楼做账房，平时还会帮人写写信、抄抄书什么的赚点钱，收入还算稳定，足够他养家糊口。 叶向磊的马车停在酒楼门口，下车之后正在往里面张望，就被酒楼的伙计给认出来了。 “哎呦，这不是叶先生的弟弟么！”伙计热情得很，“来找叶先生是吗？我去帮您叫！” “诶，我……”还不等叶向磊说话，伙计就把叶向鑫从酒楼里面叫出来了。 时隔三年多，兄弟俩再次面对面，一时间相顾无言，但是又都忍不住一直打量着对方，观察着对方这几年的变化。 叶向磊更高更壮了，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比哥哥更高了。 而叶向鑫的面庞也比三年前更加成熟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说话。 最后还是叶向鑫开口打破了沉默道：“回来了啊！都挺好的？” “挺好，挺好的。”叶向磊赶紧道，“这不是我回来了么，娘说让我叫你回家一起吃个饭。” “行，我去跟掌柜说一声。”叶向鑫点点头，转身回去，不一会儿又出来上了马车。 兄弟俩又去接上了叶向鑫的媳妇和孩子们。 叶向磊离开的时候嫂子刚怀上老二，今天看到才知道生了个女儿。 听着两个孩子叫叔叔，叶向磊赶紧拿出西洋的糖果分给他们。 两个孩子看到这个眼睛都亮了，瞬间对这个原本很陌生的小叔充满了好感。 几个人一起回到榕溪村，也没回家，直奔晴天家里。 叶向鑫一家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叶娟儿做饭不好吃，平时他们一家子偶尔回来，也都基本是一起去晴天家里蹭饭。 但是今天一家人进门看见安娜塔就被吓了一跳。 他们以前见到西洋人也都是远远看一眼，这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 见安娜塔跟在晴天身边，叶向鑫一家还以为她是晴天带回来的朋友。 谁知等停好马车的叶向磊一进门，安娜塔立刻放开拉着晴天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扑进叶向磊的怀里，还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下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叶向鑫和媳妇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抬手捂住孩子的眼睛。 叶娟儿更是差点儿又厥过去。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晴天自己都看得脸红心跳，却还要拼命帮忙打圆场道：“大家别慌，西洋人就是这样的，她们那个比、比较热情，对，比较热情。” 叶老太太和叶娟儿一个劲儿地哎呦。 “再热情也不能这样啊！”刘全也是老脸涨红。 叶娟儿担心地问：“晴天啊，她们该不会跟所有人都、都这么热情吧？” “不会不会，你放心！” 叶向磊自己也被闹了个大红脸。 其实在回来之前，叶向磊已经各种叮嘱过，让安娜塔来到大齐之后千万不要这样。 安娜塔之前也都做的挺好。 但是这次因为担心自己不被叶向磊的父母接受，叶向磊又这么长时间不在她的身边。 刚才一看到叶向磊回来，她就把之前的叮嘱都给忘了，冲上去就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发现所有人都惊呆了，安娜塔心里也慌了，该不会又被自己搞砸了吧？ 最后还是叶娟儿先回过神来，对叶向鑫一家子道：“叫你们回来，就是让你们看看，这是向磊未过门的媳妇，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 听了这话，原本就被定住了的叶向鑫两口子，此时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夺眶而出了。 “娘，不是，向磊，他，他找了个西洋媳妇啊？” 然而比起叶向鑫，叶向磊此时更加惊喜交加。 “娘，你刚才说啥？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行不行？” “好话不说二遍，没听见就算了。”叶娟儿扭头。 “我听见了，听见了！”叶向磊激动地抓着安娜塔来到叶娟儿身边，“娘，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你说安娜塔是我未来的媳妇。” “你喊什么喊，你娘我还没耳背呢！”叶娟儿翻了个白眼道，“你既然都听见了还问什么！” “娘，你这么快就答应了？”叶向磊还以为是自己走后，叶老太太和晴天帮自己劝说过了，立刻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她们。 晴天见状道：“小叔，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是姑奶自己想得开！ “要我说，咱们都太小看姑奶了。 “姑奶刚才生气，气的也是你瞒着她，不跟她开诚布公的说，还要找我们帮你提前铺垫。 “其实姑奶根本就对安娜塔没有任何意见。” 叶娟儿点点头道：“还是晴天总结的好！ “你个死小子，你把你娘当什么人了？ “娘只需要你们平平安安的能过好日子，可不是那种蛮不讲理、棒打鸳鸯的人！” “娘，你太好了，是我错怪你了！”叶向磊咂摸出滋味之后，激动得拉着安娜塔便跪下一起给叶娟儿和刘全嗑了三个头。 叶娟儿赶紧起身扶起安娜塔道：“行了，回头娘就帮你们操办婚事，人家姑娘跟着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咱们可不能怠慢人家。” 事儿都说开之后，叶向磊也把叶娟儿的态度告诉了安娜塔。 安娜塔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叶娟儿的手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晚上大家一起在晴天家里吃过晚饭，累了一天的人们也都纷纷熄灯睡觉了。 叶向鑫提着一坛子酒，把叶向磊约出来，哥俩儿像小时候那样爬上了自家屋顶。 叶向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叶向磊，似乎想说点什么。 叶向磊却率先举起酒杯道：“大哥，以前咱俩都年轻，不懂事，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请大哥多包涵。 “我出海三年多，家里爹娘全靠你照顾，弟弟在这里也谢谢你。” 看着叶向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叶向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干了杯中酒道：“好，以前的事儿就都在酒里了。 “今后咱们兄弟俩一起好好孝顺父母。” 【叶向磊番外·完】 第747章 番外·金矿篇（上） 刚出了正月，皇上一闲下来，心里就开始惦记着夹皮沟到底有没有金矿这件事儿。 要知道，如今国家各处发展都很吃紧，需要大量的金银。 虽然开了海禁，但是来回一趟不但危险大，而且时间也很长，总有种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感觉。 皇上之前已经找来许多人研究过叶老大带回来的金砂。 大家都推测夹皮沟不但有金矿，而且应该是个富矿。 甚至还有人大胆推测，夹皮沟金矿说不定会比如今大齐任何一个金矿的含量都还要多。 所以刚出了正月，还没等过二月二，皇上就迫不及待地把瑞亲王召入宫中，商量起赶紧挑选人手出发的事儿。 瑞亲王今年过年，可以说是近十年来最高兴最舒坦的一个年了。 恨不得天天在公主府守着闺女，连王府都懒得回。 如今瑞亲王府的许多东西都被搬到了公主府，贴身使唤的下人们也都被叫到这边来了。 弄得王府其他人一个劲儿地叹气。 以往还只是逢年过节的出去玩不在府中。 原以为小公主回来之后，府中终于能够回归正常，也终于有人气儿了。 谁知道竟然一家三口全搬走了，弄得府中越发冷清了。 所以听到皇兄问金矿的事儿，瑞亲王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往外推。 “皇兄，臣弟想了想，这件事，还是交给更有经验的人来做比较好吧！” 皇上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大手一挥道：“让你去坐镇，又不是让你去挖矿。 “你想要什么有经验的人，朕都给你配齐不就得了？” “可是……”瑞亲王还想再挣扎一下，孩子可都是长得很快的，一眨眼就长大了。 前面都已经错过好几年了，他现在真是不想错过半点儿。 皇上苦口婆心道：“老七啊，朕如今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要不是因为朕走不开，朕都想着自己去！ “你就当帮朕分担一下还不行么？” 听得皇兄都把这种话说出来了，瑞亲王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拒绝，但是答应的话却也还是纠结着说不出口。 皇上一看连打感情牌都不行了，只好使出杀手锏道：“实在不行就让叶庆晨带人去弄吧，反正金矿也是他发现的。 “上次晴天进宫的时候还说她爹可厉害了，说不定这就是他命里带的运气。 “这次让他带队，没准儿就给朕发现一个大金矿了呢！” “嗯？”一听这话，瑞亲王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晴天说叶庆晨很厉害？” “不厉害么？”皇上反问道，“反正晴天可崇拜他了。” “行了，皇兄，你也不用多说了，赶紧把人手给我备齐，我随时可以出发。” 皇上一看自己目的达到了，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还不忘提醒道：“你别忘了给叶庆晨和那个程什么的弄个一官半职，不然跟着去也有些师出无名。 “一开始也别弄得太显眼，若是真发现了金矿，再给他们升职嘉奖。” “是！”瑞亲王应了一声便先行告退了。 他虽然平时比较闲散，但真要做事的时候却从来都不含糊。 在皇上找人手给他组织队伍的时候，他已经把历年来发现金矿的各种资料全都看了个遍，虽然还没实地考察过，但是心里已经积累了许多理论知识。 早春三月，京城已经有了些春暖花开的模样。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瑞亲王等人终于要出发了。 虽说如今长白山脉那边肯定还是天寒地冻的。 但是他们这次出行的人很多，还有不少文官，路上肯定走不了太快。 等到了地方也就差不多了。 出发前，叶老大和程老板被封为了正八品的修武郎和训武郎。 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对于叶老大这样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来说，有了官职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了。 程老板家里原本就是武将世家，原以为到他这一代彻底垮了，没想到人过中年了还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为此，程老板的家人还特意带了礼物去叶家登门道谢。 而瑞亲王已经跟他们透露过了，只要发现金矿，到时候皇上必定会论功行赏，他俩的官职都还能再往上升。 所以叶老大和程老板两个人也是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他俩是唯二见过夹皮沟内情况的人，十分坚信两侧山中肯定会有金矿。 但是这件事对晴天的打击却着实有点大，刚大家一起团团圆圆地过完年，如今叶家人和瑞亲王夫妻都住在她的公主府，所以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她都能随时见到，日子过得甭提多幸福了。 谁知如今一下子，两个爹爹同时要出远门。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晴天整个人就有些恹恹的。 瑞亲王和叶老大轮流哄了好久，还各种保证一旦发现了金矿，下次就带晴天过去，让她亲眼看着是怎么淘金，怎么开采黄金的，最后才总算是把晴天给哄高兴了。 临出发的这天，在城门口，瑞亲王妃和叶大嫂一边一个拉着晴天的手去送行。 “爹！”晴天一喊，瑞亲王和叶老大同时回头。 “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听得晴天这样说，两个大男人的眼圈儿瞬间都红了。 瑞亲王走过来抱起晴天道：“放心，你看，你皇伯伯给爹带了这么多人手，一定能保护我们安全的，对不对？” “嗯！”晴天看了一眼装备精良的护卫队，的确放心了许多。 瑞亲王抱着她说了几句话，便主动将她交给了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叶老大。 叶老大搂着闺女道：“等爹再回来的时候，咱们小晴天肯定又长高了。 “我看你最近吃药的效果不错，这次爹再给你多弄点灵芝回来好不好？” 晴天却连连摇头，她知道若是要弄灵芝什么的，就至少要耽搁到下半年甚至冬天才能回来。 她伸手搂住叶老大的脖子，小声跟他咬耳朵道：“我不要灵芝，我要爹爹赶紧找到金子，然后快点儿回来陪我。” “好，爹爹一定尽快回来。”叶老大此时也顾不得考虑，这根本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事儿，只管满口答应下来。 瑞亲王看得心里酸溜溜的，赶紧翻身上马，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咱们抓紧出发吧！” 于是晴天重新回到了两位娘亲身边，一个劲儿地朝马上的两个人挥着小手。 离开京城之后，一路上的辛苦自不用提。 瑞亲王一行人终于到达夹皮沟附近的时候，都已经快到端午节了。 这还是托一路上都很顺利的福，不然花的时间还要更久。 到了地方之后，大家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便开始清理周围，安营扎寨，架设木梯以方便上下山崖。 安排好其他人做的事，瑞亲王带着叶老大、程老板和几个有经验的人手，腰间系着麻绳，被慢慢放到谷底，打算先去探探情况。 如今已经是五月份了，长白山脚下也渐渐暖和起来，使得整个夹皮沟的情况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而山上积雪融化，似乎也冲下来了更多金砂，使得夹皮沟内的河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金光闪闪，比当初叶老大和程老板看到的景象还要更加壮观。 虽说早就听过叶老大和程老板对夹皮沟内情况的描述，但是当亲眼所见的时候，从小见惯了金银财宝的瑞亲王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看到眼前的场景，让他不得不对叶老大越发敬佩。 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发现了河中的金砂，换做其他人，估计都会选择第二年返回，自己偷偷淘金。 叶老大居然能毫不犹豫地将这件事上报朝廷，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瑞亲王在那一瞬间，甚至有些愧疚，觉得自己给叶老大封的官职实在是太低了。 今天回去之后，一定要写个奏本，好好跟皇兄说一说这件事，等金矿开采出来之后，论功行赏一定不能怠慢了叶老大。 瑞亲王这边还正想着呢，那边已经挽起裤腿下水摸金的叶老大突然大喊一声：“你们看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转身将目光投向了叶老大。 只见他双手都浸泡在河水中，然后气沉丹田，抱起一块很大的石头。 说是石头也并不准确，因为这是一块金色的石头。 这块金色的石头被叶老大高高举起，简直要闪瞎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狗头金，这是狗头金啊！”终于有人大喊出来了！ 然后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这么大一块狗头金，他们这辈子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么大的狗头金，至少得有二百两吧？” “我估摸着可能还不止呢！” “这还用咱们研究么？这附近山里肯定有金矿啊！而且还是大金矿！说不定会是咱们大齐史上发现的最大的金矿呢！” 还不等瑞亲王说话，其他经过皇上挑选，过来帮忙勘测金矿的人就已经沸腾起来。 瑞亲王看着举着狗头金的叶老大，心里一时间也是有些五味杂陈。 皇兄说叶老大自带运气，看来还真不是随口一说。 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这么多人同时下水摸金子，怎么就他摸到这么大一块狗头金呢？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件大好事。 不但是个开门红，也让众人越发确定山里肯定有金矿，最重要的是，一下子就让旅途奔波劳累的众人兴奋起来了。 刚才还有些疲惫的众人，此时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开始挖山寻矿。 瑞亲王一边让人爬上去找一杆秤带下来，一边观察着河边的地形，准备直接叫人下来在河边安营扎寨。 到时候一部分人淘金，一部分人研究山体中的矿产分布情况。 瑞亲王安排好了之后才佯装不在意地走到叶老大身边。 原本围在叶老大身边看狗头金的众人赶紧散开，给瑞亲王留出地方来。 被叶老大抱在怀里的狗头金上面，也不知道搭了多少只手，所有人都想来摸一摸，沾沾喜气。 队伍中一位有着多年经验的老臣此时都已经热泪盈眶了。 “老身这辈子给大齐找到了好几个金矿，但可惜产量都不是很多。 “最多的一个也就只堪堪挖掘了五年基本就穷尽了。 “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见证到这样的奇迹。 “这山里的金矿，一定是个富矿！ “最难得的是，这里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更没有被周围的百姓盗采，一切都保存得十分完整。 “当真是天佑我大齐，天佑我皇啊！” 老臣说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瑞亲王赶紧叫人上去扶住老人家，别金矿还没开始挖再把人给激动出毛病来。 见所有人都确定这山里一定有金矿，而且说不定还是个大矿。 瑞亲王心里也有了数，他取出出发前皇上写好的密旨，派人立刻骑马去送给辽东都指挥使文宗麟。 密旨里的内容便是让文宗麟立刻带兵来夹皮沟，一切听从瑞亲王的命令，保护金矿。 也幸亏夹皮沟地处偏僻，而且地形复杂，周围也没有什么住户，否则光是河里这些金砂就早就把金矿的位置给暴露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瑞亲王一边等文宗麟带兵过来，一边带着目前仅有的人手开始试着寻找矿脉。 不得不说，夹皮沟的确是个富矿，开挖没多久就已经有了收获。 等文宗麟急急忙忙带兵赶过来的时候，入目便是堆成小山的金矿石。 旁边还有人在进行研磨和粉碎，再放入火炉中烘烤，将其中的金子溶解分离出来。 再看看一旁被供在条案上的大块狗头金，旁边还特意贴了张纸，写着三百零七两四钱，文宗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还以为自己是连夜赶路累出幻觉了。 就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只见瑞亲王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文大人，您可算来了。 “本王就带了这么点儿人手，天天守着这么多宝贝，当真是提心吊胆啊！ “如今您带兵到了，本王也就放心了，夜里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第748章 番外·金矿篇（中） 瑞亲王很快就跟文宗麟沟通了在何处驻军，如何把守，以及今后这边可能需要长期驻军的问题。 “如今带兵过来，是因为有皇上的密旨。 “但是以后如果需要长期驻军，乃是需要有圣旨才行啊！” “这个没问题，我已经将夹皮沟金矿的情况都整理好，写在奏本中，着人快马送回京城给皇兄过目了。” “那就好，只要有皇上的旨意，老臣自然一切听从安排。” 然后瑞亲王便带着文宗麟去参观了眼下刚挖出来的几条矿洞。 “这次带人来，原本只是想来确认这边是否有金矿。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富矿。 “光是在河道里淘洗金砂，就已经发现了一块重达三百多两的狗头金。 “如今刚挖了三条矿道，还没太过深入，就已经有两条矿道发现了金矿石。 “您刚才也看到了，为了确认金矿石里面的黄金含量如何，这两天已经开始粉碎和冶炼了。 “虽然目前具体的数值还没计算出来，但是应该不会差。 “最重要的是，根据探查和预估，夹皮沟金矿的金矿石含量巨大，说不定会是咱们大齐最大的一座金矿。” 自从到了夹皮沟，瑞亲王就一直处于被震撼的状态，所以此时说起这些，反倒显得格外平静。 文宗麟却越听越是激动，甚至还主动要求进入挖好的矿道里面去看一看。 矿道虽然不深，但很多地方都用木架子支起来防止塌方，可见瑞亲王对这方面的安全还是很看重的。 走进去之后，文宗麟提着手中的油灯照着矿道壁，矿石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文宗麟激动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想当年他刚被先帝派到关外驻扎的时候，这边远比现在还要荒凉，北边还有赫哲、女真、鄂伦春等族的觊觎和窥伺。 可当时朝廷困难，军费不足。 文宗麟为了养兵，甚至还做过带着心腹手下去偷坟掘墓的事儿。 想到当年的窘迫和如今大齐的昌盛，文宗麟就觉得百感交集。 如今又发现了一座这么大的金矿，可见当今圣上绝对是有老天庇佑，大齐在他的带领下，肯定会越来越强大的。 想到这里，文宗麟抹了把有些湿润的眼角，又在矿洞里看了好久，这才提着灯出去。 瑞亲王在矿洞外等着，也不着急。 因为当初第一次在打出的矿洞里发现金矿石的时候，他远比文宗麟还要激动。 当时他在里面待了大半天，看了又看，甚至生怕是自己在做梦。 确认之后更是恨不得搬着铺盖卷睡在里面。 直到如今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他还能回味起当初那兴奋的感觉。 当晚，瑞亲王提着一坛酒，来到文宗麟的军帐。 “岳丈大人，这边天气有些凉，山里晚上更是阴冷，小婿来陪您喝一杯。”瑞亲王一扫白天公事公办的姿态，言语间跟文宗麟十分亲近。 翁婿二人酒过三巡，说话也越发松弛起来。 “白天的时候我没说，但是这会儿就咱们两个，我还是得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既然在这边主持金矿的开采，我临时带兵过来增援这没的说。 “但是如果今后长期驻军，建议还是别用我的人，你还是让皇上看着安排人手为好。 “你我是翁婿关系，一个负责开采，一个负责驻军看守。 “刚开始皇上也许还是信任咱们的，但谁知道时间长了之后会怎么样？ “就算皇上不多想，也架不住有人挑拨离间啊！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在这里的话，我还是需要避嫌的。” “岳丈大人放心，我只是带人过来确认一下金矿的情况，我不会在这里久留的。 “之后这里就留给岳丈您了，驻军和开采两不耽误，不是挺好么！” 文宗麟听了这话心里一颤，酒都醒了几分。 瑞亲王之前已经介绍过这里的情况，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个富矿了。 这么大一个金灿灿的馅儿饼，瑞亲王难道就真的甘心拱手让人？ 即便自己是他的岳丈，这件事也很难让人相信。 要知道，守着金矿的好处那可大了去了。 就算不搞什么欺上瞒下的贪墨，朝廷也会将开采出来的金矿石分给负责开采的人一部分，用来维持开采所需的费用和其他一些花销。 别的好处不说，光是这一项，就已经是满满的油水。 文宗麟虽然还有些不敢置信，但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等有了钱之后，该给手下的将士们添些什么装备了。 不过为了自家女婿考虑，文宗麟还是道：“其实你没必要非得把这处金矿让给我，之里头的好处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的……” 但是文宗麟话没说完，就被瑞亲王抬手给打断了道：“岳丈大人，这件事真不是小婿故意要让给您什么，即便不是您来接手，我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负责这件事。 “所以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向皇兄推举您。 “再说了，您的人品皇兄和我都信得过。 “若是换成别人过来，可就说不好了。” 文宗麟被夸得心花怒放，却还是不解地问：“这么大一块肥肉，你就舍得不要了？” “岳丈大人，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多少算多呢？ “我自小便衣食无忧，没为钱的事儿发过愁。 “如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多陪陪媳妇和女儿，不能再错过今后和女儿相处的日子了。” 听到女婿这样说，文宗麟更是老怀大慰。 “光看你们在心里说晴天，我还没见过呢！” 一说起闺女，瑞亲王整个人都柔和起来，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 “那小丫头长得像她娘，脾气性子倒更像我。 “她也总说想出来玩，只不过如今年纪还小。 “再过几年吧，到时候一定带她来关外看您。”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了啊！”文宗麟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那我可要提前开始给晴天准备见面礼了。” 瑞亲王一提起晴天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挑着晴天平时的趣事跟文宗麟讲起来没完。 一坛子酒很快就被两个人给喝光了。 文宗麟借着酒劲儿，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的事儿。 “如今晴天也已经找回来了，你们夫妻俩，是不是也能再要个孩子了？ “晴天再好，毕竟也是个女孩子……” “岳丈大人，这话休要再提了。 “当年生下晴天之后，他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我们两个早就说好不会再要孩子了。 “如今能找回晴天，是我们夫妻俩的福气。 “我俩现在都只想好好珍惜这份福气。 “毕竟人都是知足才能常乐。” 之前没有找到晴天的时候，文宗麟就总担心他们会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离心。 如今晴天找回来了，他又怕瑞亲王还想再要个儿子。 直到听了瑞亲王这话，他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一放心，酒劲儿立刻就上来了。 文宗麟连瑞亲王是怎么离开的都不记得了，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起床收拾收拾自己，出门随便拿了两个烧饼，就直奔矿洞那边去找瑞亲王。 文宗麟隐约记得昨天说过，今天大概就能确认这边金矿的含金量是多少了。 他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往那边走，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文宗麟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分开人群找到瑞亲王便急切地问：“怎么样？” “用选出来的精矿炼金，几乎能炼出四分之一的黄金。”负责这部分的老臣此时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 瑞亲王在一旁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目前开采出来的精矿还是比较多的。 “根据目前保守估计，等到正式运作起来，这里一天至少能产二三百两黄金。 “更何况这一片矿区如此之大，如果人手够多，产量还能更高。” 这下文宗麟手里还没吃完的烧饼都被惊掉了。 这简直就是平白无故得了个下金蛋的母鸡啊！ 瑞亲王立刻将这个好消息也写在奏本中，命人立刻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 京城，皇宫。 自打瑞亲王带人离开之后，皇上对这件事就一直十分牵挂。 不光惦记着夹皮沟是否真的有金矿，还担心第一次因公出远门的瑞亲王。 说实话，把瑞亲王派出去之后，皇上也稍稍有些后悔。 这些话没法跟别人说，所以皇上这段时间就总爱去皇后宫中。 “你说说，朕当初是怎么想的呢！ “这么大老远的，关外本来就荒凉混乱，还是去那种山沟沟里。 “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啊！” 虽说皇上每次来都念叨这点事儿，但皇后还是十分受用。 她都这个年纪了，儿子也被封为了太子，其实对那些后宫妃嫔争宠的事儿，早就已经淡了。 但是皇上能多留在她宫中，却对她稳固自己的后宫地位，尤其是稳固儿子的太子地位十分重要。 所以皇后自然乐得让皇上多来，哪怕只是躺在床上说说话也好。 在得知皇上担心瑞亲王之后，皇后便比以前更加频繁地邀请瑞亲王妃和晴天入宫说话。 皇上每次一听说都会过来，每次还都会赏赐晴天一些东西。 眼瞅着皇上一个月几乎有半个月都会去皇后宫中，后宫其他妃嫔的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皇后这一招，她们的身份不够，想学都学不来。 这天，皇后再次邀请瑞亲王妃带着晴天入宫来吃南方进贡来的荔枝。 正吃着呢，外面冷不丁响起通传声：“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皇上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纷纷放下正在吃的东西，起身准备行礼。 皇上却大手一挥道：“免礼免礼。 “今天突然过来，是因为有一件大喜事，听说你们母子俩正好也在宫中，朕就迫不及待地直接过来了。” 就在皇后和瑞亲王妃还在想会是什么大喜事的时候，晴天已经第一个反应过来道：“爹爹他们找到金矿了？” “对，还是咱们晴天最聪明了！”皇上激动地直接抱起晴天，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你爹叫人送信回来了。 “他们刚到夹皮沟就在河里捞出来一块三百多两的狗头金，立刻就确定了周围肯定有金矿。 “他们刚挖了三条矿道，就有两条发现了金矿石。 “根据初步的估算，这个金矿每天至少能产黄金三百多两，而且含金量也十分之多，绝对是个富矿，是个富矿啊！” 听了这话，皇后和殿内其他人全都跪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欢喜的大手一挥：“赏，通通有赏。” 紧接着他又吩咐汪维道：“你去库房看一看，多找些适合晴天的金器和首饰。 “这次多亏了老七和叶庆晨，给咱们大齐立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 “他俩如今还没回来，那朕就先好好赏赐晴天。” 皇后闻言立刻跟着凑趣道：“皇上赏赐给晴天，他俩肯定比自己得了赏赐还要开心呢！” 皇上听了这话越发高兴，连连点头，对汪维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是！”汪维赶紧应下，能说出这句话，足见皇上对这件事有多重视了。 看来晴天公主以后在皇上面前的得宠程度，又要在上一个新台阶了。 但是就在汪维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晴天给叫住了。 然后晴天对皇上道：“皇伯伯，晴天不想要金首饰。” “那你想要什么跟皇伯伯说，只要是皇伯伯能办到的，肯定满足你好不好？” 这话说得殿内众人心里一片哗然，皇上对亲闺女可都没有这么好啊！ 瑞亲王妃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生怕晴天小孩子心性，提出什么不该说的要求。 殿内所有人屏气凝神，听着晴天道：“皇伯伯，我不要金子，你再给我的女学拨点款好不好？也不能总靠着我娘和姨母贴补。” “这还不简单！”皇上立刻拍板，“汪维，记一下，以后每年都给女学拨一笔银子！” 第749章 番外·金矿篇（下） 随着找到金矿的好消息传回来之后，每十天半个月的便有新的奏本从关外送回来。 又找到了新的矿脉。 又增加了新的矿洞。 在附近就地招了许多人手过来采矿。 日产金量已经超过五百两…… 一条条好消息使得整个儿朝廷上下都十分振奋。 但正如文宗麟所料，这还刚刚只是开始开采，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向皇上进言了。 “皇上，如今瑞亲王在关外采金，辽东都指挥使文宗麟为他保驾护航，二人本就是翁婿关系，这实在是太危险了，陛下不得不防啊！” 皇上听了这话刚要生气，殿外突然响起通传声：“瑞亲王觐见！” 殿内的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惊，刚才挑头儿站出来说那些话的人更是面色大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殿门口，很快便见瑞亲王走了进来。 出门几个月，瑞亲王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但是人看起来更加精神抖索了。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端着托盘的人。 托盘上都盖着红布，也不知道下面放的都是什么。 “皇上！”瑞亲王上前行礼，“臣弟回来了。” “你可真是性急，朕前天刚收到你要回来的奏本，今天人都到了。”皇上抬手点着瑞亲王道，“你说说，你这算不算是先斩后奏？” 瑞亲王笑着说：“皇兄，关外都已经开始下雪了，冻死个人，臣弟可待不住了。 “这次臣弟带人去关外寻找金矿，幸不辱命，总算是能回来向您交差了。” 瑞亲王说着转身，一一取下几个托盘上盖着的红布。 依次露出下面的狗头金，金元宝等东西。 “皇兄请看，这块狗头金重达三百多两，不仅是夹皮沟金矿找到的最大金块，据臣弟了解，也是咱们大齐境内金矿之最了。 “这些金元宝都是臣弟在夹皮沟金矿这段时间内金矿的产出。 “如今整个儿金矿的开采和守卫工作已经都交给文宗麟文大人了。 “皇兄派去的人手也都安顿好了，臣弟不负所托，总算是能回京过几天清闲日子了。” 瑞亲王回京便直奔宫中，此时把事情都回禀清楚之后，就巴不得立刻告辞回家去看妻女。 但是他很敏锐地发现，自己说完之后，殿内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瑞亲王左右看看，笑问：“怎么，难道我回来之前，大家正在说我？ “看来我这人是真禁不起念叨啊！” 其实瑞亲王自己心里也清楚会有这样的局面。 如果夹皮沟金矿的表现没有这么优秀，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多忍一段时间再发难。 可谁叫夹皮沟金矿实在是太争气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破了不知多少个大齐金矿之最了。 这些人能忍到年底才开始跟皇上进言，估计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就盼着皇上能立刻把他召回来，他们才有机会把自己派系的人给送过去呢！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对瑞亲王而言，夹皮沟金矿远不如回京陪媳妇和闺女过年来得重要。 刚才说话的那位此时脸色惨白，垂头站在下面都能感受到皇上对自己投来的不满目光。 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的充满同情，有的幸灾乐祸，也有隔岸观火的。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今后的仕途，已经被刚才那几句话给彻底断送了。 其他几个派系的人此时也都在心中扼腕。 他们原本只是想让皇上把瑞亲王召回京城，然后再派其他人去管理金矿，若是能把文宗麟也一并调开就更完美了。 但是这一切都被瑞亲王突然回京这个举动给打乱了。 瑞亲王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可是真高明啊！ 既消除了皇上对他的不信任，还保住了文宗麟在夹皮沟金矿的地位。 但其实瑞亲王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他既然能主动从夹皮沟金矿抽身回来，就根本不再惦记那边的事儿。 接下来的好几年，瑞亲王压根儿就没再关注过夹皮沟金矿的情况，只有皇上每到过年赏赐下来的各种黄金器皿和首饰，还在提醒着他夹皮沟金矿如今一切良好，日产金量甚至还在稳步提升。 直到晴天十岁这年，关外传来消息，文宗麟在去金矿巡查的时候，遇到矿洞坍塌，埋在里面好几天才被救出来，受伤严重。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得到消息急得不行，皇上也紧急召瑞亲王入宫，兄弟二人关起门来也不知说了什么。 回府之后，瑞亲王便立刻命人收拾东西，准备马车，他要带妻女去探望岳丈。 此番同去的还有秦松胤、秦夫人和秦鹤轩一家三口。 他们打着去探望文宗麟的旗号，其他人也没办法说什么。 一出京城，瑞亲王就换上快马，带着心腹手下先行赶路，车队这边则由秦松胤坐镇，按照正常的速度行进。 瑞亲王带人昼夜兼程地赶到都指挥府，很快就见到了正在“养伤”的文宗麟。 文宗麟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炕上等他。 “岳丈大人，您没事吧？伤到哪儿了？” 文宗麟闻言拿起旁边一个跟鸟窝似的白布圈，往自己脑袋上一扣，道：“伤到脑袋了！” 虽说瑞亲王早就知道他应该没事，但是见此情形也不免有些失笑。 文宗麟把东西往旁边一撇，道：“放心吧，就是有点擦伤，早就好了。 “就他们那点儿伎俩，还想算计到我？也不看看，老子当年上战场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家里尿炕呢！” “岳丈，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您何必亲自犯险，大家接到消息都很担心您。” “嗐，还不是为了把那几个人一网打尽嘛！拖来拖去的太烦人了。” 文宗麟说着往他身后看去，问：“就你自己来的？” “其他人都还在路上，妹夫陪着她们姐妹俩，还有晴天和鹤轩一起，过几日就差不多该到了。 “我带着皇上的密旨先行过来，帮您把那些人处理干净，然后……” 文宗麟此时已经听不进去瑞亲王后面的话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两个孩子要来了。 “你们也是，大老远的，把孩子折腾过来做什么。” “鹤轩本就是在您身边长大的，一听您受伤了，说什么都要回来看您。 “至于晴天，平时也总念着要来看外公，这次正好有这个机会，两家人一起过来，便也把她给带上了。” 瑞亲王话音未落，文宗麟已经叫人进来吩咐道：“赶紧派人收拾出来两个院子，最近再去山上抓些野味回来养着，到时候看两个孩子想吃什么。” 文宗麟这几年负责开采夹皮沟金矿，都指挥府早就不是往日的光景。 只需他一句吩咐，两个院子立刻被打扫干净，收拾一新。 各种野味更是络绎不绝地被送到府中。 刚开始还只是府中的侍卫们上山打猎，等消息传开之后，营中的许多将士也加入了捕捉野兽的队伍，甚至还因此展开了一场比试。 等十几天后，晴天等人抵达都指挥府的时候，府中都快没有地方关这些野兽了。 啸夜还没下车就闻到了这些杂乱的气味，本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就很警惕的它越发紧张起来。 下车后便寸步不离地跟在晴天身边。 文宗麟在门口迎接众人，看到车上下来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姑娘，跟大女儿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立刻便知道是晴天了。 他迎上来刚想说话，啸夜就立刻压低身子，冲他发出低沉的吼声。 晴天赶紧一把薅住啸夜后脖子的皮毛道：“啸夜，这是外公，不许没礼貌。” 从晴天口中听到外公两个字，让文宗麟立刻心花怒放。 说来也是神奇，这狗就跟听得懂话一样，竟真的收起了刚才那副凶态，甚至还冲文宗麟轻轻摆了摆尾巴。 文宗麟这才多看了啸夜几眼：“这狗养得不错，知道护主还很聪明，一点儿不比军营中那些狗差。” “外公军营中也养狗吗？”晴天好奇地问。 文宗麟立刻又被这声外公叫得笑眯了眼睛。 “军中养了许多狗，你若是喜欢，回头带你去看看。” “好啊，到时候带啸夜去，说不定它能在这里找到好朋友呢！” “那可要小心些，军中养的都是要上阵杀敌的猛犬。 “你这条狼犬虽然看着凶猛，但到底是在家养大的，到了那些狗面前，怕是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了。” 晴天闻言噘噘嘴，心里不服却又没有反驳，只是伸手不断抚摸着啸夜后脖子的毛，道：“才不会呢，啸夜很厉害的！” 瑞亲王妃深知自家父亲性子太直，今天这样说话已经算是难得的温柔和气了。 于是她急忙开口打断道：“父亲，我们几个在这边站半天了，您眼里怎么就只有晴天啊！” 文宗麟这才想起他们几个，立刻哈哈大笑道：“这不是第一次见晴天么！来，大家都进来说话。” 秦松胤故意落后几步，来到瑞亲王身边低声问：“王爷，事情都解决了么？” “放心，都收拾干净了！”瑞亲王眼中闪过一抹与他平日懒散形象不符的精光，“我闺女要去看金矿，我怎么可能给她留下这些危险隐患！” 因为晴天对金矿感兴趣，所以众人在都指挥府住了几日之后，便由瑞亲王和秦松胤带着两个孩子出发去夹皮沟金矿。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难得回一趟娘家，则留在了都指挥府，一来是多陪陪文宗麟，二来也有许多亲戚朋友要见。 从都指挥府去夹皮沟金矿的一路，晴天每天也会抽出一段时间自己骑马，吹吹风看看风景。 关外在她的记忆中，既有在善家生活时候的痛苦记忆，也有被叶家收养后的幸福时光。 瑞亲王之前还担心来到关外，会不会勾起晴天那些痛苦的回忆，一路上总是把注意力放在晴天身上。 晴天好几次感受到他默默关注的目光。 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骑马出危险。 后来发现即便不骑马的时候，瑞亲王依旧时不时地关注着她。 晴天这会儿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天晚上大家停下休息的时候，晴天特意坐在瑞亲王身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小声道：“爹，别担心，虽说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那都是老天爷为了让我像现在这样幸福而给我的考验。” 听了晴天这话，瑞亲王的鼻子骤然一酸。 “你这孩子……”他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赶紧背过脸去。 都一把年纪了，可不能在闺女面前掉眼泪。 晴天十分理解地抬手拍拍他的后背，起身去找秦鹤轩一起吃晚饭了。 瑞亲王这才赶紧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湿意，对身旁的裴佑感慨道：“哎，孩子太聪慧敏锐了，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裴佑：“……” 要不您先把语气中炫耀自豪的劲儿收一收呢？ 又过了几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夹皮沟金矿。 如今的夹皮沟金矿早已不是瑞亲王当年来时候的模样了。 因为金矿开采需要大量的人手，还有许多驻军，所以周围许多地方的人就都开始朝着这边汇聚，此时已经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 吃喝玩乐各种店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戏台。 文宗麟素来不是个苛刻的人，所以夹皮沟金矿这边矿工的待遇也都不错，于是吸引来了更多想要赚钱的人，而这些人的消费也养活了不少小店。 还有打算长期在这里赚钱的人，更是直接把家人都接过来在这边生活，所以如今夹皮沟金矿附近简直都可以用繁华来形容了。 瑞亲王一行人抵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矿工们都开始陆续回来，去金矿肯定来不及了，晴天就提议去山脚小镇凑凑热闹，顺便大家一起吃个晚饭。 瑞亲王对晴天的要求自然是一律满足的。 四个人兴致勃勃地来到小镇，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饭馆进去。 谁都没注意，一旁刚从金矿回来的旷工，突然站定了，盯着坐在窗边的晴天，嘴里喃喃道：“不可能吧？” 紧接着便听到有人问：“晴天，你想吃什么？” 旷工闻言浑身一震。 晴天？是他知道的那个晴天吗？ 第750章 番外·“善”有“善”终（上） “善老大，怎么不走了？”一起下矿的人走了一会儿，发现有人掉队了，忙回头喊他。 善老大这才回过神来，道：“哦，你们先走吧，我去给我儿子买点儿吃的带回家。” “哈哈，善大哥是真疼儿子啊！” “那可不是么，我看善老大赚的钱基本都花在儿子身上了。” “他们两口子老来得子，就那么一个宝贝疙瘩，能不捧在手心儿里么！” “你们也别笑话人家了，他家儿子刚出生就赶上逃荒，所以到现在身体都不好，肯定要多照顾一点儿的。” “善老大，那我们先走了啊！” 一起下矿的众人说罢便离开了。 只剩下善老大站在路边看着坐在二楼窗边的晴天。 孩子长大了，脸上也比以前看着有肉了，气色也很好，但是五官还是以前的模样，眼睛看起来甚至更大了一些。 只不过如今她眼睛里是有光的，就像当年刚把她捡回来的时候那样。 善老大在街边站了许久，一直等到四个人吃完离开。 看着瑞亲王、秦松胤和秦鹤轩，善老大忍不住皱眉，这三个人是叶家人么？怎么看着跟记忆中不太一样？ 但是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年之前了，他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记忆。 一直看到四个人消失在人群中，善老大才惊觉天色已经很晚了。 好在金矿是昼夜不停的运行，所以小镇上无论什么时辰都能买到食物。 他赶紧买了个夹肉烧饼才往家赶。 善老大刚进家门，就被善大娘子劈头一顿骂。 “你个死鬼，还知道回来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跟你一个班的人早都回家了。 “今天发月钱，你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我能去哪儿鬼混啊，就是因为今天发了月钱，所以我去给儿子买了夹肉烧饼，没跟他们一起走罢了。” 善老大说着，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夹肉烧饼递给坐在炕上的儿子。 “大宝，你前几天不就想吃夹肉烧饼了么，你看，爹给你买了。” 见善老大还知道记着孩子，善大娘子才稍稍缓和了面色。 “买个夹肉烧饼也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吧？” 善老大见儿子在炕上吃烧饼吃得专心，便一把将善大娘子拉到外头低声道：“你猜我刚才买夹肉烧饼的时候看见谁了？” “谁啊？该不会是镇上的刘寡妇吧？” “你能不能别扯七扯八了？我现在天天下矿累个半死，你在家啥也不干还要疑神疑鬼的！”善老大的语气渐渐不耐烦起来。 善大娘子见他真的生气了，倒也有些怕了，撇撇嘴道：“那你看见谁了？” “你肯定猜不出来，我看见晴天了！”善老大道。 “晴天？”善大娘子愣了片刻才从记忆深处把这个名字给挖出来，她翻了翻眼皮道，“这没想到，叶家人还真挺好心，那个丫头片子还活着呢？” “不但活着，还活得可好了！”善老大摸着下巴回忆道，“她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看着简单，但料子都是极好的。 “虽然头发没戴什么首饰，但是我看见她藏在袖子下的金镯子了。 “算算她应该也十岁出头了，你说她来夹皮沟，会不会是为了买点儿金子回去做嫁妆啊？” 善大娘子一听这话就激动起来。 “老叶家是什么人家，当初在村里日子还不如咱家过得好呢，他们能有钱给一个不是亲生的丫头买金子做嫁妆？你别做梦了！ “行了，她如今啥样跟咱们也没关系，赶紧吃饭吧，等你等得都凉了。” 善老大听她这么说，便也没再多言，两个人回屋喝起了已经凉了的米粥。 炕上的善大宝舔了舔带着油花的嘴唇道：“爹，夹肉烧饼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看着体弱多病却总是连点儿好东西都吃不到的儿子，善老大两口子心里都渐渐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 第二天一大早，善老大在家吃了口饭就出发下矿干活去了。 善大娘子把屋子收拾了一遍之后，对在炕上玩儿的儿子道：“大宝，你乖乖在家，娘去镇上买点儿东西。” 平时善大娘子要去买东西也是这样的，所以善大宝点了点头。 善大娘子锁上门便直奔镇上，到了地方她也根本不买东西，只在镇上那两条热闹的街上打转儿，尤其关注着几间客栈的门口。 如果真按善老大所说，晴天穿得那么好，应该会有钱住客栈的。 不得不说，还真让她给猜着了。 她刚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就看见有四个人从镇上最大最贵的客栈中走了出来。 其中那个小姑娘，善大娘子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晴天。 几年未见，晴天不但长高了，而且眼睛明亮，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被养得很好。 善大娘子看在眼里，简直百爪挠心。 凭啥她一个丫头片子能长得这么好，自家大宝却因为逃荒路上吃不饱穿不暖落下病根儿，如今不但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许多，还总是病病歪歪的。 早知道跟着叶家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当初该把大宝送给他家养才对。 各种念头在善大娘子心里闪过，让她看向晴天的眼神越来越贪婪。 她记得晴天小时候对弟弟还是很喜欢的，就连地龙翻身的时候，她也是不顾一切挡在了弟弟上面。 如今自家在这么偏远的金矿上生活，都能遇到晴天，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特意给自家的恩赐。 善大娘子越想越觉得没错。 当年自己成亲多年没有孩子，捡到晴天之后就怀孕生了儿子。 如今自家日子过得不好，儿子也体弱多病，结果就又遇到晴天。 这肯定是老天爷在帮自家的忙啊！ 但就在善大娘子先追上去跟晴天相认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善大娘子，你咋还在这儿啊！” 善大娘子一回头，见拉住自己的是邻居郭娘子，立刻皱眉不悦道：“我来镇上买东西，不行啊？” 她说完赶紧扭头去找晴天，却发现已经没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晴天一行人今天是要去金矿的，这本来是她早就很期待的事儿，但此时坐在马背上却有些走神。 幸亏秦鹤轩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及时上前一把抓住了缰绳，往自己这边一带，才避免了晴天的马撞到行人。 晴天被吓了一跳，赶紧跟行人道歉，然后回过神来道：“秦哥哥，多亏你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间魂不守舍的？”秦鹤轩问。 晴天皱眉回头看了看，她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喊善大娘子。 时隔多年，这个称呼还是会让她忍不住心里一颤，下意识想要蜷缩起身体。 但是她循声望去，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身影。 而且天下这么大，善这个姓虽说不太常见，却也并非没有。 应该只是个巧合吧？ 想到这里，晴天摇摇头，把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开，重新露出笑容道：“没事儿，咱们赶紧去金矿吧，我都等不及了。” 说话间已经出了小镇的番外，路上的人明显变少了，四个人便放开了速度，飞快地朝着金矿疾驰而去。 镇上这边，善大娘子被邻居拉住，失去了晴天的身影，气得不行。 但是郭嫂子下一句话就震得她心肝俱裂。 “你家着火了，大家到处找你，你赶紧回去吧！” “啥？着火了？”善大娘子眼睛瞬间瞪大，“我家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了，我家大宝还在家里呢！” 善大娘子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晴天还是郭娘子了，撒腿就往家里跑。 她一口气跑回家，看到自家房子的惨状，整个人瞬间脱力，瘫软成一堆。 土坯房的房顶已经被烧塌了，黄泥糊成的墙壁被烧得乌漆墨黑，木质的门窗都已经烧成灰了，黑洞洞的看着就让人心慌。 屋里的东西也都烧没了，满地黑灰混着邻居们帮忙救火泼进去的水，根本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大宝！大宝！我的儿啊！” 善大娘子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却连进去看一眼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 还是邻居喊她：“善大娘子，你先别哭了，大宝被救出来了，但是孩子呛到烟了，身上还有烧伤，你赶紧带他去医馆看看吧！” 一听说儿子还活着，善大娘子这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来到孩子身边。 善大宝此时小脸儿一片灰白，身子软软的，连哭声都细弱得像小猫儿似的。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烧得不成样子，胳膊和腿上都有烧伤的痕迹。 善大娘子看到儿子这样，顿时又哭得不行。 还是邻居好心，拖了自家的平板车出来，帮着她把孩子送到了医馆。 医馆的大夫一看到善大宝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地摇头。 善大娘子立刻给大夫跪下道：“求求您了，我就这一个儿子，您可千万要救他啊！” 大夫闻言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检查了孩子身上的伤势之后，大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孩子的烧伤实在太严重了，不是我能够处理得了的。 “如果你家能找到人，去矿上求点儿烧伤药来，说不定还能有点希望。” “我，我家男人就在矿上，我这就去找他！”善大娘子说着就往外跑。 医馆内的小学徒见状忙道：“这个诊费……” 倒不是他只认钱，主要是这个孩子伤势太重了，爹娘很可能会直接扔下孩子就跑了。 医馆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出钱出力地给孩子治病，结果孩子的爹娘早就回家收拾东西跑路了，非但找不到人要诊金和药费，还留下孩子这么个烫手山芋。 帮忙把善大宝送过来的邻居见状道：“放心吧，她家两口子最疼孩子了，也就这么一个孩子，不可能丢下孩子不管的。” 善大娘子出了医馆就连忙拦了一辆驴车直奔金矿。 金矿上无论是开采矿石还是炼金都需要用到火，所以也经常会有人被烧伤。 为此文大人当年特意从军中调过来两名军医，专门研制出了几种针对烫伤的药膏。 善老大在这里做矿工也有两年多了，金矿在文大人的治理之下也一直还算厚道。 孩子被烧伤了，想讨点儿药膏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大不了就花钱买，也要赶紧给儿子弄到药膏。 善大娘子这一路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催促赶车的师傅。 若非听说她是为了孩子去求药，赶车的师傅都想把她扔在半路了。 好不容易到了金矿，善大娘子没等车挺稳就跳了下去，一边往里面跑一边还不忘跟赶车的师傅道：“你别走，等我，我一会儿还要赶快回去！” 善大娘子刚跑进去就被人给拦住了。 “干什么的！” “我，我来找我男人的，我男人在矿上做事，我家孩子受伤了，我来找他……”善大娘子说起话来都有些颠三倒四了。 “金矿重地，你不能进去，你男人是谁，我让人去帮你叫他。” “善，善老大，善良的善，他在矿上干了两年多了，你去里面问问肯定有人知道，求你快点，我家大宝伤得很重……” 善大娘子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金矿上的人见状也不敢耽搁，赶紧派人去找善老大。 可此时夹皮沟金矿已经不是刚开始那么简陋，继最开始被瑞亲王等人发现的矿脉之后，又连续发现了好几条矿脉。 如今两侧山崖上的矿洞简直多的数不清。 突然想找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 外面到处在找善老大的时候，晴天随便钻进了一个矿道，就直接跟善老大打了个照面。 虽然善老大的身材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健硕魁梧。 满是横肉的脸庞也变得瘦削苍老。 但是在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些原本以为早就被遗忘的记忆，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晴天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腿脚却又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啊——”晴天尖叫出声，双手抱头蹲下身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打我！” 第751章 番外·“善”有“善”终（中） 此时瑞亲王和秦松胤正在矿洞外面跟金矿的负责人说话。 秦鹤轩原本一直跟在晴天身后，但是刚刚有一队矿工往外走，正好将两个人给冲开了。 谁知道晴天刚离开他的视线，就这么短短一眨眼的功夫，矿洞内就传来了她惊恐的叫声。 秦鹤轩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矿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他顾不得问出了什么事，在看到晴天抱头蹲在地上求饶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睛。 秦鹤轩一脚踹开站在晴天面前的善老大，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满心焦急却还要强压着柔声问：“晴天，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话音未落，瑞亲王也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晴天怎么了？” 金矿的负责人紧随而至，厉声呵问矿洞内的十几个人：“你们谁冲撞公主殿下了，还不赶紧主动请罪！” 矿上的人今天一大早来上工的时候就听说了，今日瑞亲王会带着公主到金矿上来。 夹皮沟金矿当年本来就是瑞亲王带人勘探挖掘的，所以大家对皇上派他再来巡查金矿也并不感到奇怪。 只有上面的领导层才知道，瑞亲王这次是特意来整顿金矿里那些蛀虫的。 如今风波才刚刚平息，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 矿洞内的矿工们都齐齐摇头。 “头儿，我们真没冲撞公主殿下。” “可不是么，我们都在里面铲矿石，公主殿下才刚进来。” “是不是矿洞里太黑了，我们又都又黑又臭的，把公主殿下给吓坏了？” 矿工们并不知道善老大和晴天以前的渊源，他们没看到善老大欺负晴天，却被秦鹤轩一脚踹飞，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都在为善老大打抱不平，说起话来语气难免有些阴阳怪气。 只有一直躺在地上没起来的善老大心如擂鼓。 公主？ 晴天什么时候成公主了？ 瑞亲王弯腰把晴天抱起来，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小声询问着。 金矿的管事立刻冲所有人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晴天靠在瑞亲王厚实的肩膀上，刚刚的恐惧稍稍有所减退。 她根本不敢回头确认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善老大，双手紧紧抓着瑞亲王的衣服，小声道：“爹，咱们出去吧，我有点害怕这里。” 瑞亲王赶紧抱着晴天出了矿洞，秦鹤轩紧随其后。 留在外面的秦松胤此时已经招来了侍卫，将矿洞口团团围住，见三个人都平安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瑞亲王准备叫人备车，打算先带晴天回客栈休息一下在细细询问的时候，到处打听善老大今天在哪个矿洞上工的人也终于跑了过来。 他根本不知道这边是个什么情况，离着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善老大，在哪儿呢？赶紧出来，你媳妇找你，说你家失火了，你儿子受伤了！” 听到“善老大”三个字，晴天的身子又是一抖。 瑞亲王听在耳中，瞬间想起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秦鹤轩眉头紧锁，嘴唇抿出一道锋利的弧线。 两个人的目光齐齐转向矿洞口。 善老大刚才突然得知晴天成了公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于是干脆借着刚才秦鹤轩那一脚，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哎呦哎呦乱叫着不肯起来。 直到听见外面喊话说儿子受伤了，他才顾不得装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谁找我？我儿子咋了？” 晴天立刻把脸深深埋在瑞亲王的肩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瑞亲王抱着女儿，眼神几乎都快化作利刃，恨不得当场让这个善老大万箭穿心而死。 秦鹤轩攥紧拳头，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却被瑞亲王一把按住肩头制止了。 “姨丈！”秦鹤轩有些着急。 瑞亲王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到处找人的小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才发现，矿上的大人物们怎么都聚到这儿了。 “你什么事儿？”金矿的管事鼻子都快被气歪了，心想自己今天一大早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今天都老实干活，谨言慎行，怎么就非要在瑞亲王面前闹这一出又一出呢！ “小的来找叶老大……”小管事小心翼翼地把事儿又说了一遍。 听说是家里出事，管事的脸色才缓了下来，对善老大道：“既然是家里出事了，那你就赶紧回去看看吧，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别自己扛，矿上能帮的会尽量帮你的。” 这是文宗麟一贯的风格，夹皮沟金矿也沿袭了这一传统。 善老大此时心里全都是受伤的儿子，连一旁的晴天都给忘了，谢过管事就往外跑。 秦鹤轩还以为瑞亲王并不知道善老大是何许人也，此时便也没有多话，只是在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 他心疼地看着像个受惊的小孩子般窝在瑞亲王怀里的晴天道：“王爷，咱们还是先带晴天回客栈休息吧。” “嗯，回去吧！”瑞亲王抱着晴天往外走。 金矿的管事十分识趣地给他们备了马车。 回去的一路，因为担心晴天不舒服，所以马车的速度一直不疾不徐。 而善老大和善大娘子则拼命催着车夫快些，反倒使得那辆驴车竟一直不远不近地吊在马车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回到镇上。 善老大和善大娘子下车钱都没给就直接冲进医馆。 车夫急忙追了进去。 他俩一进医馆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所有人看他俩的眼神中都带着同情和惋惜。 大夫此时正在给另外一个病人诊脉，见善大娘子回来，忙暂时撂下那个病人，走到二人面前，表情十分沉痛道：“你出去的时间太久了，你儿子没能撑到你回来，就已经不行了。 “孩子现在暂时被安置在了后院的柴房里，你们想看的话就去跟孩子见最后一面吧！” “大夫，你，你说什么？”善大娘子觉得怎么医生说的每个字她都知道，连在一起却突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呢？ “大夫，您别跟我们开玩笑了，我儿子呢？” 善大娘子说着，疯了似的开始在医馆内到处找起善大宝来。 大夫无奈地摇摇头，这样的家长他也没少见。 医馆学徒和善家的邻居围上来，努力控制住已经几欲癫狂的善大娘子。 郭娘子哭着劝她：“咱先去见孩子最后一面，我陪你回家给孩子找身儿体面些的衣裳回来换上。 “其他的事儿，咱们再从长计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咱们邻里邻居的，大家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善大娘子整个人跟失了魂儿似的，随着郭娘子的搀扶去了后面柴房。 “我的儿啊——你咋就这么狠心走了——你让娘可咋活啊——” 随着后院传来善大娘子的哭嚎，一直像是在梦游的善老大才回过神来。 他匆忙冲向后院柴房，进门就看见瘦瘦小小的儿子，可怜巴巴地被放在一块木板上。 孩子苍白的小脸儿上还有被烧黑的痕迹。 衣衫到处都是烧出来的破洞，裸露出来的部分更是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了。 善大娘子跪在儿子的遗体旁边，哭天抢地。 “我之前就觉得，时隔多年突然遇到晴天那个死丫头片子，就是事出反常！ “我早就说那丫头命里带煞，会克咱们一家子的！ “如今可好，这才刚见到他，大宝就出事了…… “我的儿啊，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善老大低头看着躺在木板上的儿子，他和善大娘子年纪都大了，逃荒路上又累又饿伤了身子，早就生不出孩子来了。 所以便把唯一这个儿子看作心肝宝贝。 为了能把儿子拉扯长大，两个人才一咬牙搬到夹皮沟来生活。 虽说当矿工很辛苦，也有危险，但是赚得还算可观，能够养活一家子人。 所以善老大平时干得还算起劲。 可此时突然告诉他，你儿子死了，你平时畅想的那些以后给儿子娶媳妇，媳妇给自己生孙子的美好未来都成了泡影。任谁都很难接受这一事实。 善老大盯着儿子看了许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双目猩红。 他转身冲回医馆大堂，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就骂道：“庸医害我儿枉死，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大不了咱们就闹到文将军面前，让他老人家评评理……” 善老大刚放了狠话，正准备摔几件东西以示威胁的时候，突然两排兵士从外面跑进来，将善老大团团围住。 “善老大，有人举报你私自截留金矿石，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 “啥？你们要我配合啥？你们要调查啥？ “我在矿上干了两年多快三年了，一直清清白白的，我绝对没有私自截留金矿石。” 但是来人根本不听他说什么，领头之人一挥手，叶老登时就被按倒在地。 两个上前搜身的兵士很快就有了发现，从善老大衣裳的夹层口袋中，摸出一块手指头大小的金矿石。 医馆内瞬间响起一片哗然。 门外凑过来看热闹的众人也都发出惊呼。 一位富家小少爷模样的少年突然越众而出，上前几步站在叶老大面前，冷声道： “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是!”兵士们立刻应声。 两个壮硕有力的侍卫，一人一边，抓住善老大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善大娘子在郭娘子的提醒下，才发现了这边情况不太对劲，赶紧跑出来查看。 “你们是什么人，抓我男人干什么？”善大嫂子警惕地看向秦鹤轩，突然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想了半天突然道：“你，你是之前在山海关外把叶家一家人带走的那个小少爷！” “你记性倒好！”秦鹤轩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那你还记不记得晴天小时候，你对她都做了什么？居然能让她到现在见到你们都还会怕得发抖！” 看着眼前的善老大和善大娘子，秦鹤轩简直恨不得当场撕碎了他俩。 但既然想要私下替晴天报仇，就不能当众留下什么证据。 于是秦鹤轩一挥手道：“把这两公婆一起带下去，暂时关押至辽东都指挥府的地牢中。” 矿工从矿上夹带私货这种事固然不对，但其实也算是矿上发生得比较频繁的小事故。 一般来说若是偷偷夹带的数量比较少，便叫人把东西还回来，罚点钱或是换个更累的活计以示惩罚。 如果偷偷夹带的数量较多，就打一顿撵出去，永远不许他再来矿上做事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善老大只是偷了手指头大小一块金矿，何至于要被关押到辽东都指挥府的地牢中去？ 但是秦鹤轩紧接着又道：“最近矿上频频出事，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 “把这二人抓回去分开关押，一定要好生审问。” 围观众人一听原来善老大竟然跟之前金矿上的贪墨案有牵连，登时谁也不敢替他说话了，全都作鸟兽散，甚至连医馆内的大夫、学徒和病人们也都跑了，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善老大这会儿终于汗流浃背了。 他猛地扑向秦鹤轩，却被侍卫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这位小少爷，我真是冤枉啊，当初要不是我把晴天从江里捞起来，她早就死了啊！ “打骂晴天都是这个老太婆做的，我都是不知情的啊！ “不信你回去问晴天，她小时候我对她可好了，我还总让她坐在我肩上，扛着她出去玩，带她去赶集呢……” 善大娘子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一瞬间连儿子的死都抛到脑后去了。 她扑上来一把薅住善老大的头发：“你说啥？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就算对晴天再不好，我也没让她冻死饿死，出门逃荒我都还带着她。 “你对她好，你对她好还拿着她去跟别人换孩子吃！” “呸，你这个毒妇，你少血口喷人。 “还不是你说没肉吃不下奶，儿子饿得哇哇哭，我才迫不得已去……” “都给我闭嘴！” 面对善家两口子狗咬狗，秦鹤轩已经听不下去了。 此时他心里满满充斥着对晴天的疼惜，同时也翻滚着滔天的怒火。 第752章 番外·“善”有“善”终（下） 瑞亲王直接带着晴天回到客栈。 晴天刚才在矿洞中，冷不丁被吓到，这会儿脱离了那个环境，也看不到善老大了，很快就缓过来了，甚至还想着在瑞亲王面前瞒着这件事儿。 “爹，我没事儿，刚才就是突然走进矿洞，里面黑洞洞的，突然有个人走过来，我被吓了一跳而已。” 瑞亲王闻言皱眉，心道善老大两口子当初对晴天那么不好，她怎么还替他们说话呢？ 这孩子也真是，各方面都很好，就是太容易心软了。 对好人心软自然没问题，但是对坏人也心软，可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瑞亲王也早就发现了秦鹤轩的小动作，知道他这会儿已经带人去抓善家两口子了，自己便专心留在客栈陪着晴天。 准备吃晚饭的时候，秦鹤轩才从外面回来。 进门的时候还是一脸怒意，但是在看到晴天的瞬间就被他给藏好了。 “秦哥哥，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呀？”晴天站在客栈二楼的栏杆旁，探头看着他问。 秦鹤轩立刻举起手里的一个油纸包道：“我听说镇上有卖五香驴肉的，特意买回来大家一起尝尝，看看有没有你娘做的好吃。” 晴天一听这个果然高兴，一边下楼一边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吃娘做的五香驴肉的那个味道。 “所以后来我听到人家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的时候，就觉得说得真是太好了。” 看到晴天下来，秦鹤轩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放在桌上，拿了筷子递给她。 晴天夹起来尝了一口，含糊地说：“虽然没有我娘做的好吃，但是味道已经很不错了。 “秦哥哥，你也尝尝，我去楼上叫我爹下来一起吃。” 之前便坐在一楼大厅喝茶的秦松胤见晴天上楼了，这才开口询问：“那两个人怎么处置的？” “人已经抓起来了，暂时关押起来了，至于怎么处置，儿子还想征求一下瑞亲王的意见。” 一说到善老大两口子，秦鹤轩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两口子真不是东西，一个拼命想要撇清自己，说若不是他晴天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长这么大。 “另外一个更是疯子，她自己儿子死了，居然一直咒骂晴天，最后还倒打一耙，说他家的火是晴天放的。 “我可真是让他俩给我气笑了！” 秦鹤轩说着，用力锤了一下桌子。 父子俩正说这话，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问：“什么人？” 秦松胤和秦鹤轩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说话的人竟然是文宗麟。 他的身份在这儿摆着，整个儿夹皮沟矿区几乎都是他的人。 他又是瑞亲王和秦松胤的岳丈，门口的侍卫也不敢拦他，就这么让人悄悄进来了。 “岳丈大人，您怎么来了？” “外祖父？” “晴天第一次过来，我这个做外祖父的，当然要好好陪陪她了！”文宗麟道，“前两天我军中有事走不开，这不，刚忙完就赶紧过来了。” 他说完又问：“你们爷俩在这儿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 秦松胤便将善家的事儿，简明扼要地说给他听。 文宗麟一听，立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虽然秦松胤说得十分简略，但文宗麟一把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想都能想出来晴天小时候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那可是他闺女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宝贝。 而且晴天那么可爱懂事的一个孩子，这两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恶魔才能下得去手？ “那两个人呢？”文宗麟厉声询问，此时已经起了杀心。 恰在此时，晴天和瑞亲王从楼上下来。 “外祖父！”晴天欢欢喜喜地唤了一声，丝毫看不出她之前刚被吓坏了的模样。 文宗麟也立刻变脸，笑容压都压下去。 “乖宝儿，矿区这里好玩儿么？ “咱们这边山上还能打猎，听你爹说你也练过骑射，回头外公带你去打野鸡，打兔子好不好？” “好啊，正好带着啸夜去山上跑一跑。 “这两天住在客栈里，没有足够大的地方撒欢儿，都把啸夜给憋坏了。” 大家陪着晴天说话，一起吃了晚饭，见她一切如常，也都放心不少。 只有秦鹤轩从旁看着，总觉得晴天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到了晚上，大家都休息了，晴天却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一直以为，几年前的那些事儿，早都淡出了她的记忆。 但是今天看到善老大，却又都被勾了起来。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善大宝还没出生的时候，晴天还是可以睡在暖和的炕上的。 但是自从善大宝出生，她就被善大娘子撵到了西屋。 西屋堆放的都是杂物，炕也从来不烧，就连炕上都堆放着各种粮食、粉条、地瓜之类的食物。 晴天只能把地瓜挪开一些，才勉强给自己弄了个能躺下的地方。 夜里有老鼠钻进来偷吃地瓜，晴天被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老鼠连自己一起咬了。 第二天起来她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善大娘子，却被两巴掌扇得口鼻冒血。 “老鼠都进屋吃地瓜了，你还在旁边睡得着？ “我就算养条狗还知道看门儿呢，养你有啥用？ “你那屋炕上放的都是家里的口粮，是要吃一年的。 “你不是不管事儿么，那老鼠吃掉了多少东西，就都从你的口粮里扣。 “你今天就别吃饭了，赶紧去喂鸡喂猪！” 晴天听了赶紧出去干活，但是没吃东西，越干越饿。 看着手里正在剁的鸡食，晴天突然想，既然鸡可以吃，那人是不是也可以吃？ 她越想越觉得饿，最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抓起一撮喂鸡的野菜塞进嘴里。 谁知刚嚼了两下，还没等咽下去，就被从外面回来的善老大看了个正着。 他上来便是一脚，把晴天踹飞出去老远，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家里是养不起你了还是咋地，不是也没饿死你么！ “坐在院子里吃鸡食，若是被乡里乡亲的看见，还以为我们怎么虐待你了呢！ “你个死妮子，怪不得你娘总说你心眼子多，心术不正呢！” 晴天趴在地上，却还舍不得吐掉刚刚塞进嘴里的野菜，又苦又涩地混着泥沙，努力往下咽…… 晴天砸吧砸吧嘴，睡梦中似乎还能尝到那种苦涩的味道。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晴天屋里一有动静，客栈其他几间上等房立刻都亮了起来。 瑞亲王披着衣服走出房门的时候，发现文宗麟和秦鹤轩都已经站在晴天的门外了。 “晴天，你没事吧？” “乖宝儿，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啊，外公在这儿呢！” 瑞亲王也赶紧上前，抬手敲门，落下的声音却是又轻又柔。 “晴天啊？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跟爹说好不好？” 过了半晌，房间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晴天披着一件衣裳，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她一出门就直接扎进了瑞亲王的怀里哭了起来。 瑞亲王一颗心都快要被揉碎了，恨不得立刻去把善老大两口子碎尸万段。 他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女儿，一边示意下人赶紧去弄些热水来。 晴天哭了一会儿，终于从噩梦的后怕中缓过劲儿来。 看着大家都关切地围着自己，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越发把脸深深地埋在瑞亲王的怀里。 瑞亲王哄着晴天进了屋，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秦鹤轩到底年轻，按捺不住地扭头就往外走。 他已经忍不住了，必须要立刻收拾了善家两口子方能解心头之恨。 文宗麟哪里会看不出秦鹤轩的心思，一把将他拦住道：“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们就好好陪着晴天便是。” 晴天耳朵尖，在屋里也听到了文宗麟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瑞亲王。 “爹……” 瑞亲王微微冷下脸来道：“晴天，你要是还想替那两口子说话，那爹可就对你太失望了！ “之前在金矿上，你为什么不告诉爹你看见善老大了？还要替他瞒着？” 晴天赶紧摇头道：“爹，我不是要替他瞒着，我只是……” 在几个人的注视下，晴天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想让爹知道他在这里，因为爹一旦知道，肯定会找他算账。 “以爹的性格，肯定会追问以前的事情。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让爹再为了那些事情自责和伤心。” 晴天说着，抬头看向瑞亲王。 听着女儿的话，看着她哭红了的一双眼睛，瑞亲王的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他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哽咽道：“傻孩子，你怎么总是这样替别人着想。 “爹真的希望你不要这么懂事，能任性一些，霸道一些，哪怕是刁蛮一些都好，咱家这么多人，又不是罩不住你！ “可你偏偏要这么乖巧懂事，你让爹怎么能不心疼你啊！” 看着父女二人抱在一起，文宗麟道：“行了，这件事啊，就交给我这个老头子来处理吧！ “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你们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一起陪着晴天上山打猎。 “这些个烦心的事儿，就都不要想了，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困扰到你们了。” 文宗麟三言两语就把众人都给安排妥了。 可谁让他辈分最高呢，就连瑞亲王都不敢不听从他的安排。 * 善老大和善大娘子被抓走关起来之后，原以为会被上大刑。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事，关起来就没人来管他们了。 两口子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居然还有心情在牢里吵起架来。 “我出去干活赚钱，就让你在家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你要不去镇上，家里能着火么？大宝能死么？” “你说的轻松，我不用买菜做饭啊？我还能一刻不离地守着大宝么？ “你别忘了，大宝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没了我可比你难受多了……” 两个人吵了一上午，但是牢里既没吃的又没水，他们很快就吵不动了。 嗓子干到冒烟，人也没力气了。 就在两个人一边一个坐在牢房内相隔最远的角落处瞪着对方的时候，突然有人过来打开了牢门。 善老大还以为是来送水和牢饭的，没想到来人却直接用木枷把他俩都给锁住了。 “官差大老爷，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能不能给我们个准话啊？”善大娘子吓得浑身发抖，被两个官差架着才勉强站住。 “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多余的少问！” 出了地牢之后，两个人才发现外面天都黑了，紧接着就被塞进了囚车。 囚车连夜赶路，也不知道在往什么方向走。 一直走到天亮才停了下来。 善老大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处山顶上。 他以为被拉到这里，是要被直接处死了，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几名官差见状都捂着鼻子嫌弃地躲开了。 只剩一个人指着对面的半山腰道：“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 看什么？ 善老大和善大娘子被说得一头雾水。 直等到日上三竿，对面山坡上突然出现了几匹骏马。 其中一匹马的身边还跟着一条很大的狼犬。 骑在马背上的，正是晴天。 只见她拉弓搭箭，一箭射出。 一旁的狼犬立刻冲出去，很快就叼回来一只身上插着羽箭的野兔。 “爹，你看，我打到了一只兔子！ “这只兔子你们单独给我收着，等回去我要用这个兔皮给娘做手套用！” “太棒了！”瑞亲王夸奖道，“你娘肯定要开心坏了。” 晴天银铃般的笑声从对面传来，却如一根根钢针刺入善老大和善大娘子心里。 但是这些官差把自己拉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看一眼晴天如今过得有多幸福吗？ 就在善老大疑惑之际，突然发现之前的官差已经都离开了，重新围上来的几个人，一看就是经验充足的老兵。 一个个饱经风霜，眼神都像是淬了毒的利刃。 “害怕了？”领头之人看到善老大畏惧的眼神，冷笑道，“放心，我不杀你们。 “怎么可能让你们死得那么痛快，那不是便宜你们了么！ “只不过是你们以前怎么欺辱公主殿下的，都会百倍千倍地返还到你们自己身上罢了！” 第753章 番外·女学篇·鸿蒙初辟（上） 京城，腊月初八这日，家家户户都要喝腊八粥。 但凡家里条件允许的，都会在头一天就泡好各类豆子，初八这天一大早就开始熬煮。 家里没条件的也不怕，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京城中各大庙宇和达官贵人家门口，都会设有施粥的棚子。 任谁走过路过，都可以去讨一碗喝。 往年这一天，京中大街小巷百姓讨论最多的，便是今年谁家的腊八粥最好喝，谁家小气不舍得放好东西之类的话题。 可今年腊八粥却不再是大家谈论的焦点。 因为今年腊月初八一大早，就有新的告示张贴在了各处，还有许多人推着车子，一边沿街舍粥，一边宣讲告示上的内容。 “你们听说了么，女学又重新开始招学生了。” “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女学这次重新招学生，跟以前不一样了，招的都是普通人家想要读书的女孩子呢！” “那岂不是跟太后在的那会儿一样了？” “可不就是么！如今皇上把女学交给公主负责了，听说现在什么规章全都是比照先太后在世时制定的呢！” “那可要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在百姓中散播开来，大家全都好奇地找到离自家最近的舍粥车，围上去问东问西的。 “放心吧，不但不收束修，还管吃管住呢！” “真的，我们就是瑞亲王府的人，说得句句属实，怎么可能骗人。” “你们若还是不信，可以去女学门口看看，那边贴着告示，还有官差在呢！” 这一天下来，每个负责到处去宣讲的人都累哑了嗓子，好在都切实地按照要求，将告示上的内容尽力传播开了。 原本按照瑞亲王妃的意思，女学不收束修，但是伙食费还是要交的，免得招来许多蹭吃蹭喝的人。 但是吕娘子却坚持要免费住宿，还说就算这样，也很难招到太多的学生。 瑞亲王妃最后还是尊重了吕娘子的意见，毕竟这是晴天自己挑选的山长，当年也是女学的学生。 公告上的内容，晴天派人在京中一共宣讲了三天。 瑞亲王妃原以为前来报名的人会踏破门槛，谁知道这三天登门报名的孩子居然还不到十个。 这着实有些出乎瑞亲王妃的意料。 她这次也没主意了，只好主动征求吕娘子的意见。 “王妃娘娘放心，现在时间还短，还要再等几天。” “等什么啊？”瑞亲王妃不解。 吕娘子却只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 “爹，娘！”芽儿提着几乎有她半个人高的水桶跨进自家门槛，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欢快，“朝廷重新开了女学，说六到十二岁的女孩子都能去读书呢！” 芽儿爹闻言翻了个白眼道：“读什么书读书，家里供你哥一个人都很吃力了，哪有钱供你读书！” 芽儿见状立刻激动道：“爹，娘，你们别担心，去女学读书不要束修，还管吃管住呢！” “真的假的？”芽儿娘将信将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该不会是拐孩子那些人编的瞎话吧？ “等你去了就把你拐走，卖到山沟沟里给傻子当媳妇！” “娘，真的不是的！”芽儿急得直跺脚道，“女学是朝廷办的，由瑞亲王府的小公主负责，如今京城到处都在说这件事，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爹，娘，我真的想去读书，你们就让我去吧好不好？我不花家里的钱！”芽儿央求道。 以前家里日子过得困难，芽儿知道要供哥哥读书，根本不敢提任何要求。 可她都打听清楚了，女学不但不用花钱，还管吃管住。 她还以为爹娘一定会满口答应，还会替她感到高兴呢！ 芽儿爹见女儿今天似乎格外固执，不满地将烟袋锅子在地上磕嗒两下道：“都是你哥惯的你，非要教你识字写什么名字，现在倒好，把你的心都给教野了。” 芽儿娘也跟着道：“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啊！会做饭、会干活、会女红才是最要紧的。 “就算女学不要束修，那你若是去了，家里的活儿谁干？谁给你个洗衣裳？谁带你弟弟？ “你听话，娘是过来人，咱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长大了找个好婆家嫁了。 “你是爹娘亲生的，爹娘还会害你不成？” 听了这些话，芽儿原本还充满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挺直的腰杆儿也再次被水桶给压弯了。 她一声不吭地提着水桶进屋，费力地将水桶举起来，把水倒进了水缸里。 芽儿爹见状，冲自己媳妇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几天你看好这丫头，别让她跑了，等女学那边人都收齐了，也就断了她这个念想儿了。” 于是当天晚上，芽儿就发现自己的房门被娘从外面给锁上了。 “尿桶给你放里头了，你就好好睡觉吧。” 一连三天如此，非但没有浇灭芽儿想去读书的念头，反倒让这个念头如燎原之火，越烧越旺。 这天半夜，趁着家里人全都睡熟了之后，芽儿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撬开窗户跑了出去。 她不敢收拾自己的行李。 当然，除了几套从娘的衣服改过来的旧衣裳，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她蹑手蹑脚地从家里跑出去，一路跑到了女学的门口。 原本芽儿还担心，自己大半夜跑过来，女学会不会有人，会不会收留自己。 她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守在女学门口，明天一大早跪着求也要求她们收留自己。 但是芽儿没想到的是，在女学门口，她还遇到了其他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有些人身上还带着被打的伤。 而女学此时却大门敞开，门内灯火通明，就好像一直在等着她们到来一样。 几个女孩子彼此搀扶着，拉着手，看着女学的大门，脚步却十分踟蹰，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吕娘子从门内出来，一脸心疼地看着她们，将几个孩子都揽到自己怀里道：“好孩子，到这里你们就是到家了，赶紧进来吧！” 第754章 番外·女学篇·鸿蒙初辟（下） 一连几日，吕娘子陆续收留了三十多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女孩子。 前几日还算风平浪静，这天一大早，突然就有人闹到女学门口讨人。 “你们这里到底是学堂还是什么地方，快把我家女儿交出来！” “你们若是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就去告御状！” 女孩子们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可怜巴巴地抱在一起。 吕娘子也十分为难。 这些都还是小孩子，如果爹娘坚持来要人，她也实在没有理由把人给留下。 但是看着这些带着伤的女孩子，她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吕娘子也实在不忍心再把她们送回家去。 这可如何是好啊！ 吕娘子这边为难得很，根本不敢开门，只能派人从后门溜出去给瑞亲王府报信。 但是瑞亲王府那边也一直没有回应。 就这样僵持了一上午，外面突然又响起了喧哗声。 一直趴在门缝往外看的人激动地嚷道：“吕娘子，是瑞亲王府的人。 “公主带着瑞亲王府的侍卫来了。” 吕娘子一听这话更加担心，一边怕晴天被人冲撞了，一边又怕晴天年纪小不会处理这些事情，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传出去会影响晴天和瑞亲王府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赶紧叫人开门，自己迎了出去。 “公主，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前来讨孩子的百姓，此时见到公主的仪仗和瑞亲王府的侍卫，已经全都跪下了。 却还是有人在后面不断撺掇。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扣留别人家的孩子吧？” “就是，公主也不能不顾王法！” “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你们说带走就给带走了吗？” 此时但凡是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件事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才闹起来的。 想必就是那些看瑞亲王不顺眼的朝臣干出来的。 吕娘子对晴天道：“公主，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晴天看了眼被侍卫们拦在外面的人，没有说话，直接走进女学大门，道：“把这些天前来报名的人都带上来。” 很快，三十多个女孩子被带到了大厅中。 “你们应该听到了，有些人的父母现在正堵在门口，想带你们回去。” 本就害怕的女孩子们听了这话，有些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们现在都还是孩子，我不能强制性地将你们从父母身边带走。” 听到连公主都这样说，偷跑出来的十几个女孩子越发绝望。 “但是我这边帮你们想了一个办法。”晴天道，“如果父母坚决不同意还想留在女学读书的人，可以在官府的见证下，写一份十两银子的欠条交给爹娘，等你们今后赚钱了再还给他们。” 此言一出，下面的女孩子们都觉得心里一阵发凉。 十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吕娘子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她想得更远一些。 女孩子们不用参加科举，其实在女学里面基本上学个几年就可以离开了。 到时候很多人还是会重新被父母所管控。 她当年就在女学读过书，但是能像她这样幸运的人着实是少数。 就在吕娘子在考虑该如何在不伤晴天面子的情况下劝说她的时候，就听得晴天再次开口。 “我今天一大早便进宫了，跟皇上求了个恩典。 “只要在女学努力读书，最后能顺利出师的人，都可以去官府单独立户。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单独立户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今后你们自己的事情，都由自己做主，即便是你们的父母，也无权再干涉你们了。 “至于十两银子的欠条，大家也不必担心。 “我相信，只要你们在女学好好读书，今后不可能连十两银子都赚不到。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赚不到钱，也可以来我身边做事。 “最多一年，保证你们能还清欠债。” 吕娘子万万没想到，晴天居然考虑的这么周详。 难怪她接到消息还来得这么晚，原来是进宫去找皇上求这个恩典了。 能够单独立户，这的确是让这些女孩子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留在女学了。 晴天像个小大人似的把这些话都说完之后，摆摆手道：“你们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回到后面之后，晴天才吐吐舌头，冲吕娘子道：“吕师父，我表现的还可以吧？ “刚才那些话也都是爹爹教我说的，幸亏我记性好。” 吕娘子闻言失笑，想来也是，晴天就算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想得这样周详。 大厅里的女孩子们先是十分茫然，很快便开始互相议论起来。 那些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女孩子，大部分年级都在十岁上下，已经明白很多事儿了。 “我信公主的，反正我都跑出来了，是绝对可能再回去了。” “就是，回去就得被我爹娘打死！” 身上都是伤的几个女孩子态度十分坚决，别说是十两银子的欠条了，就算让她们现在就签卖身契，卖给晴天，她们也认了。 芽儿左右看看，也壮着胆子道：“我、我觉得公主说的没错，大不了以后去王府做丫鬟，也比回家天天干活，以后还要被爹娘嫁出去，给哥哥弟弟换彩礼娶媳妇强。” “但是十两银子那么多……咱们以后能赚得出来么？”也有人心里没底，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你若是害怕你就回家，少在这儿动摇我们的军心！” 最后三十多个人，除了刚才一直在哭的女孩子，其他人全都答应了晴天提出来的条件。 很快，外面闹事的父母就被瑞亲王府的侍卫一一请进女学，见到女儿之后，拿到了按着手印的欠条。 这些人之前在外面闹得有多大声，被分别带进来之后就有多怂包。 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意见，全都拿着欠条乖乖离开了。 唯一一个没有在欠条上按手印的女孩子，也被带出来交还给了她的爹娘。 而门口最后剩下的几个人，正是刚才闹腾得最欢的，却不是任何人的父母。 几个人都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瑞亲王府的侍卫堵住嘴带下去了。 看着女学中剩下的女孩子们，吕娘子笑得一脸温柔道：“放心，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第755章 番外·女学篇（涓滴成河） 又是一年的腊月初八，芽儿一大早就起来了。 她急匆匆地洗漱了一下，换上一身儿自己最好的衣裳便往外跑。 “念之，你干嘛去？不吃早饭了？”同屋的人在后面喊她。 对，她如今叫沈念之了，名字还是山长吕娘子给她取的。 沈念之掏出昨天特意带回来的烧饼晃了晃，道：“我吃这个就行！” 她说罢就朝大厅跑了过去。 如今每年的腊月初八，成了女学固定出师的日子。 今年一共有十二个人顺利出师，可以离开女学自己出去找差事讨生活了。 所以今天不但有往年出师的师姐们回来向大家传授出去做事的经验，公主也会过来将她们单立户的户籍发给她们。 沈念之听说，今天公主还会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宣布。 所以她早饭都没去吃，打算早早就去大厅占个好位置。 她一口气跑到大厅，发现不止她一个人这样想，已经有好几个人坐在前排吃东西了。 沈念之赶紧找了个第二排的位置坐下，啃起自己带的烧饼来。 一旁的小姑娘还十分好心地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等她们把手里的东西吃完，其他吃过早饭的人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很快就把大厅给坐得满满当当。 仪式很快就开始了。 今天请了两位从女学出师的学生回来。 一位如今在京中一家药铺做掌柜，东家十分欣赏她的细心和记账算账的能力。 另外一位已经在外面做两年事，如今攒了点本钱，自己开了一家小店。 两个人都早就还清了当年给父母签下的欠条，如今过着靠自己赚钱生活的日子。 “大家不用担心离开女学找不到差事，或者是刚开始没有钱生活。 “前两年离开女学的师姐们，如今在外面都过得很好，也让很多东家看到了咱们女孩子做掌柜和账房的优势。 “除了去店里做事，也可以去别人家里做女先生，给小孩子开蒙。 “大部分的差事都是管吃管住的，若是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差事，第一年还有公主给我们提供的免费住处。 “所以大家真的不必有任何顾虑，一定要抓紧在女学的时间，多学本事，才是自己今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看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师姐们，沈念之听得聚精会神。 顺利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要离开女学自己出去生活了。 师姐们讲的所有经验，对她来说都是十分宝贵的，也让她越发憧憬自己今后的生活。 两位师姐都讲完之后，吕山长便上台主持了仪式。 公主亲自将户籍一一发给今年出师的十二个人。 沈念之还记得，这其中还有一位当年是跟她一起来到女学的大姐姐。 她那会儿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如今却早就出落得明眸善睐，看不出半点儿当年惊慌恐惧的可怜模样。 从公主手中接过户册的瞬间，很多人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最后更是十二个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些年多亏了女学。 大家住在这里虽然也要自己照顾自己，学习之余还要学着给自己做衣裳，住在一个房间的人还要轮流打水，收拾卫生。 但是大家都丝毫没有怨言，甚至一些年纪大的女孩子，还会抢着多做一些事情，照顾年纪小的孩子。 比起在家里从睁开眼就要干到睡觉的日子，女学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好地方。 尤其当第一年出师离开的几个人，真的从公主手中拿到了只写着自己名字的户册时，剩下所有人学习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来到这里的女孩子们，先生根本都不用担心她们不用功，反倒经常因为她们太过用功而不得不劝阻。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她们唯一自己掌握人生的机会了，在女学中多学一点，出去之后就能多一些资本。 此时，台上的人哭做一团，台下的人也都看得感动不已。 沈念之悄悄用衣袖擦了擦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憧憬着今后的生活。 之前听说公主有意想要开设更多的课程，如果成绩好或是表现突出，还可以留在女学继续深造。 沈念之一直很想争取这个机会，也不知道今天公主是不是就要宣布这件事情。 仪式结束后，吕娘子示意大家休息一下再进行下一项。 大厅内瞬间热闹起来，沈念之没有跟周围的同窗一起讨论今后要做什么，而是起身跑到屏风后面，找到之前跟大家分享的学姐，笑着一把抱住她道：“琴姐，你也太坏了，前几日见面都不告诉我你今天要回来。 “刚才看到你上台，都把我吓了一跳呢！” 琴姐伸手捏捏沈念之的鼻子道：“这不就是想给你个惊喜么！” “这可真是太惊喜了！”沈念之激动道，“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准备好要自己开店了！ “你好好干，等我出师了，我就去给你打下手，好不好？” 谁知琴姐听了这话，却笑得一脸神秘道：“你这话可先别说得太早了。 “悄悄告诉你，公主一会儿会宣布一个特别好的好消息。 “到时候你再说要不要来我这儿做事。” 沈念之听得似懂非懂，虽然不知道公主一会儿要宣布什么，却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地激动了。 让众人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吕娘子又上台主持大局道：“好了，大家安静一下，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公主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一年之后，我会坐船前往西洋，打算带一些学生跟我一起出海，去西洋长长见识，开拓开拓眼界。 “所有已经离开女学或是如今还在女学的人，都可以报名参加。 “但是接下来的一年里，你们需要比其他人多学一门西洋语，还要经过多次考核，成绩符合要求的人，才可以跟我一起出发去西洋。 “今天的仪式结束之后，有这方面意向的人，可以直接找吕山长报名。” 此言一出，大堂内瞬间就炸了锅。 沈念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第756章 番外·女学篇·星火燎原（上） 住在公主府的两家人得知晴天想要出海这个消息，当时就闹了个人仰马翻。 一个个都想劝晴天打消这个念头。 叶昌雪为此还差点儿把叶向磊暴打一顿，觉得都是因为他出海把晴天给带坏了。 家里人全都担心晴天的安全，也觉得出海一趟来回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态度还算和缓。 “晴天啊，西洋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你非要去啊？” “就是，如今大齐的西洋人那么多，你想知道什么，爹找人回来给你讲。 “就算他们不知道，那爹叫人去西洋给你请几个先生回来讲不就得了。” 叶家人对西洋更加不了解，担心也就更多。 叶老太太拉着晴天的手道：“晴天啊，奶奶年纪大了，你这一去西洋，要是好几年都回不来，到时候奶奶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啊！” “奶奶，你身体好着呢，快别自己吓自己了，如今去西洋也不像以前时间那么久了，一年多就回来了。” 而且晴天想要出去的理由也很充足。 “我在大齐的确接触过很多西洋人，虽然他们都对大齐的富饶和百姓的安居十分向往，觉得我们这里的生活远比他们家乡要好。 “但是他们那边的人，却又有着许多我们大齐百姓所没有的巧思。 “且不说他们从西洋带回来的玻璃，钟表，眼镜，千里眼这些东西。 “就说如今轮船上用的蒸汽机，就是咱们没有想出来的。 “所以我想去西洋看一看，看看那边到底都有多少这样的能工巧匠。 “若是我们能把他们这些巧思和方法学过来，以我们大齐人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发明出更多更好的东西的。” 瑞亲王虽然百般不舍，千般担心，却也知道，晴天一直以来都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孩子。 她打定主意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 瑞亲王一时间百味杂陈，但更多的还是为女儿如此优秀和自立而骄傲。 * 一年后的初春时节，天津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近些年，因为造船技术的进步，使得大齐的航运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出海已经不像早些年，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危险营生了。 几年前，西洋人将蒸汽机应用在了轮船上，也使得单程时间也从以前靠风帆航行的一两年，缩短到如今只需要四到六个月的时间。 近几年大齐的粮食产量逐年增长，百姓的生活富足，每年都有许多西洋人来到大齐。 也有越来越多的大齐商人愿意漂洋过海去西洋赚钱。 秦松胤在几年前就投资了船坞和商队，如今秦家的远洋商队不但已经是大齐规模最大的，甚至还在大不列颠开设了属于自己的商行，用来接待从大齐前往大不列颠做生意的同胞，为他们提供各种食宿、翻译以及生意上的帮助。 若非如此，瑞亲王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晴天出海去西洋的要求的。 虽然码头上的人很多，但是停在深水码头中的三艘大船依旧十分醒目和吸引众人的注意。 “爹，你看，那边的三艘船好高好大啊，足有三层楼那么高！” “你没看到旗子上的秦字么，那是秦府出海去西洋的大船。” “爹，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去西洋！” “那你可得好好读书，还要学西洋话，像你现在这样一看书就犯困可不行。” 父子俩正说这话，就听到不远处一阵骚乱，一队羽林卫进来将拥挤的人群分开，隔出一条路来。 很快，接连十几辆马车驶入码头，径直停在了深水码头之上。 码头上的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这到底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很快，马车门打开，从车上陆续下来了许多人。 打头的是晴天和秦鹤轩，瑞亲王夫妻和叶家人也都来到码头送行。 后面的马车内坐着的则是要跟着晴天一起去西洋的女学生们。 她们穿着统一的马面裙，提着女学发给她们的小皮箱，从车上下来之后聚在一起，瞬间在码头上引起了一阵轰动。 很多人之前便得知公主要带女学的学生去西洋，没想到竟然会在码头上遇见，大家都不由得停住脚步，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 在晴天的示意下，吕娘子带着女学的学生们先行上了船。 晴天则留在下面跟家人一一告别。 秦松胤和秦夫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秦松胤看着已经快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沉声道：“鹤轩，到了大不列颠，先找咱们家的商行，康喜民是那边的管事，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他说。 “你这次过去，正好顺便了解一下家里那边商行的情况。 “也免得那边的人觉得天高皇帝远，太过懈怠不好好做事。” 秦夫人听不下去了，伸手把他推到一边，自己跟儿子叮嘱道：“鹤轩，你们的行李已经早都放在船上了，娘还给你们这准备了药箱，随船也有大夫。 “这一路上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更要照顾好晴天，听到没有？” “娘，您就放心吧！”秦鹤轩道，“我们一共三艘船，不但有瑞亲王府的侍卫，皇上还派了两艘皇家舰船一路保护我们，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跟秦鹤轩这边相比，拉着晴天叮嘱的人不知道多了几倍。 晴天一圈安抚下来，已经把自己累得口干舌燥了。 提前上了船的女学生们，此时早已经被安排好了，每两个人住一个房间。 沈念之自从得知公主要带人出海的消息之后，便开始刻苦学习西洋话。 经过一年的努力，她终于成功跻身其中，今天也踏上了轮船。 她将自己的皮箱放好之后，就忍不住拉着同屋的琴姐一起登上了甲板。 她们来到甲板上，正好赶上晴天登船。 看着晴天，沈念之眼里闪着崇拜的光，抓着琴姐的手道：“琴姐你看，公主也上船了，咱们是不是快要出发了？” “应该是吧！”琴姐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是兴奋还是害怕，声音都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能登上轮船出海去大不列颠的一天。”沈念之说着，突然间有些哽咽。 琴姐回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当年从家里逃出来去女学读书，绝对是咱们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第757章 番外·女学篇·星火燎原（中） 琴姐当初跑到女学的时候，名字叫做二丫。 一听说她在家没干过什么活儿，只是从小就被爹娘逼着学琴，吕娘子登时就变了脸色。 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孩子，都是家里预备着卖给别人做妾或是卖到青楼中去的。 小时候的琴姐并不知情，还以为自己在家很是受宠，高高兴兴地回家说自己要去女学读书，谁知就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父母的争吵中，琴姐才得知，自己以为的受宠，其实只是父亲为了把她卖个更好价钱。 琴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激烈的反抗，被父亲打了一顿后关进了柴房。 最后还是娘亲于心不忍，半夜偷偷打开柴房的门，帮她逃出了那个家。 刚从家里逃出来之后，琴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碰琴，甚至都不想听到琴声。 后来还是公主的话点醒了她。 “也许你父亲当初让你学琴的目的不纯，但你学会的本事，是属于你自己的，也是让你多一项本事可以安身立命。 “都已经学了这么多年了，为了别人的过错就这样放弃自己的长处值得么？” 琴姐听了这番话，当时就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她找到吕娘子，正式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荆语琴。 因为她当时是年纪最大的学生，所以大家就渐渐习惯性地管她叫琴姐。 之后公主还特意为女学安排了教授琴、棋、书、画的四位先生，允许大家可以根据擅长和喜好来挑选想要学习的技能。 沈念之的琴技就是在女学中学会的，其中也少不了琴姐的指点。 所以琴姐于她而言，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当初琴姐出师的时候，沈念之抱着她哭了一晚，第二天送人离开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后来听说两个人能够一起跟随公主出海去大不列颠，沈念之简直都要高兴疯了。 “琴姐，能跟你一起出海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大齐的生意呢！” “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错过。” 琴姐说着，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远远看向刚刚登上甲板，被人簇拥着正在往里走的晴天。 “我早就跟你说过，跟着公主的脚步走，是肯定不会出错的！ “出海这几年，根本不会浪费咱们的时间，只会让咱们学到更多的东西。 “更不要说我把这几年赚到的钱全都换成了货物，等到大不列颠一出手，可比我在大齐做生意赚的要多不知多少倍呢！” “琴姐，你都准备了什么货物啊？”沈念之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这次跟着晴天出海的一共有十二名学生，不但有正在女学中读书的佼佼者，还有跟琴姐一样，已经顺利出师的人。 她们估计也都跟琴姐的想法一样，不愿意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晴天不但为所有人提供了出行的行李、衣服，还说每个人都可以找她借银子，允许她们带一定数量的货物登船，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在大齐采买，到了西洋之后自己想办法售卖。 沈念之不敢多借，但是又不想错过这个锻炼自己的机会，最后还是在琴姐的鼓励下，借了十两银子，全部买成了茶叶带着。 不仅如此，她还带了自己平日里做的绣品，并且还准备了一大包材料。 毕竟单程就需要四到六个月的时间，在船上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就可以再绣一些帕子带到大不列颠去卖。 但是船上的生活，根本不像她想象中和听说中那么无所事事。 晴天只给了大家三天时间用来适应船上的生活，紧接着就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开始上课。 她不但亲自上阵教大家西洋话，让大家彼此互相练习对话。 还叫人来给大家讲解这一趟出海的航线，路上会路过哪些地方，会在什么地方停下来进行补给，大家到时候也有时间下船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 她甚至还带着大家在船上到处参观学习，特意去看了为整艘船提供动力的蒸汽机。 路过一些沿途小国的时候，晴天偶尔还会从当地招揽一些她感兴趣的手艺人上船。 她还会鼓励女学生们跟这些人多多交流，若是有兴趣，就可以跟着他们学手艺。 为了更好地跟这些人交流，大家学各地方言的热情都跟着与日俱增。 在大部分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兴趣之后，晴天就将每天的课程改为上午学西洋话，下午随便她们去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公主为大家准备的行李里面会有那么多笔墨纸砚。 因为要学和要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再也没人觉得船上的日子无聊了，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事儿，学不完的东西。 如今上船已经一个多月了，沈念之特意带出来的丝帕，只有刚上船那两天拿出来绣了几针，之后就丢在一边再也没拿起来过了。 这么多从未接触过的新东西，新知识在等着她，她可没有功夫为了多赚一点钱去做那些个重复性的工作。 但是接连几日，琴姐发现之前一直干劲十足的沈念之有些不太对劲。 她不但上课的时候会走神，平时在房间里也经常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琴姐观察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念之，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沈念之被她一问，回过神来，立刻摇头道：“琴姐，我没什么事儿。” “怎么，你如今长大了，有什么心事都不想跟琴姐说了？”琴姐故意这样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喜欢跟我一个被窝，什么心事都跟我说的小丫头了是不是？” “琴姐，你明知道我不是的，你就别打趣我了。”沈念之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最近一直在纠结到底该选择研究什么。 “我看你们大家基本都选定了，只有我还在犹豫不决。” “公主不是说了，喜欢什么就选什么，还是说你喜欢的太多了，实在学不过来，所以才如此难以抉择？” 沈念之听了这话更加无奈道：“若真是这样倒好了，我宁愿每天少睡一个时辰，也要多学一些才好。” 第758章 番外·女学篇·星火燎原（下） 琴姐想了一下，沈念之先前虽然对各种课程都很有兴趣，但却没有表现出对其中某一个特别着迷。 那如今让她这么纠结的，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公主刚从沿岸一个小国家招上来的两个大不列颠人了。 这两个人是从一个小岛逃出来的玻璃匠人。 他们一路搭乘各种渔船来到沿海的一个小国家，希望能够找到回大不列颠的船只搭载他们一程。 晴天得知他们是玻璃匠人之后便让他们上了船，船费只需要用他们知道的制作玻璃的技术交换即可。 于是两个人兴高采烈地上了船，晴天还命人找齐了他们需要的材料，让他们在所有学生面前演示了一下如何制作玻璃。 当时两个人做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玻璃杯，赢得了所有人的连连惊叹。 “你对玻璃感兴趣？”琴姐试探地问。 沈念之闻言一惊：“琴姐，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猜不出来？”琴姐说着坐在她对面问，“想学做玻璃有什么问题，还值得你难为成这样？” 沈念之苦着小脸道：“但是你们想学的都是什么蒸汽机，火药的，还有人想学如何绘制地图，如何在茫茫大海上为船只指明航向的，就只有我喜欢玻璃这种好看的玩意儿。 “就算学会了又如何呢，就是为了卖钱么？ “好像丝毫不能为大齐或是百姓做什么实事儿。 “这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很没有良心，对不起公主这么多年对我的培养和付出。” 沈念之当初来到女学的时候年纪还小，这些年下来，是真心实意把女学当做了自己的家，对晴天更是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所以当她发现公主为大家提供了这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可自己居然这么肤浅，只对好看的玻璃感兴趣的时候，不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厌弃之中。 谁知琴姐听了她的烦恼，非但没有共情她，反倒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琴姐，你不帮帮我，怎么还笑我啊！”沈念之嘟着嘴，摇晃着琴姐的胳膊抱怨道。 “你这傻孩子，就这么点儿事，还值得你纠结这么久。 “你若是早点儿跟我说，我早就帮你解决了。” “琴姐，你有办法解决？”沈念之立刻来了精神。 “你想想看，这么多年，公主做的事情，哪一次不都是饱含深意？又有哪一次是决策错误了？” “当然没有了！”沈念之立刻道，“公主不但天资聪颖，还有一颗悲悯世人的菩萨心肠。 “这些年公主不但让咱们读书，还教会了许多娘子读书写字和算账，还一直努力帮她们争取自己出去做事赚钱的机会。 “大家都特别感激公主，城郊皇觉寺里为公主在佛前点灯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呢！” “所以啊，既然公主不但让这两个人搭咱们的船，还让他们交出做玻璃的方法，就证明这东西肯定是有价值的呀！” 琴姐几句话瞬间点醒了沈念之，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那我这就去跟公主说，我要跟那两个人学做玻璃！” 沈念之已经纠结好几天了，终于想通了便片刻都不想耽搁，直奔上层船舱去求见公主。 此时晴天跟秦鹤轩正在厅内一起研究两位匠人新送上来的玻璃。 桌上摆着几块还算平整的玻璃板，晴天挨个儿举起来对着光看，用手轻弹试探着它的硬度。 秦鹤轩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赶紧从她手里接过来道：“你要做什么叫人来弄就是了，何必要自己上手，这东西若是碎了，伤到你可如何是好。” “唉，还是太厚太小了，里面的气泡也很多。” 晴天有些失望，西洋做玻璃的技术的确比大齐要强多了，如今玻璃器皿在大齐国内还一律被称为琉璃，越是精美价钱越贵。 这些专门制作玻璃的匠人也都只擅长做精美小巧的物件，反倒做不出她想要的平整均匀透亮的玻璃板。 秦鹤轩拿着玻璃板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问：“你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晴天举起另外一块玻璃板，走到窗边比画道：“秦哥哥，你就没想过，如果咱们窗户上的窗纸都换成玻璃板，以后屋里就会更加亮堂了？” 秦鹤轩的思维还被禁锢在琉璃器皿十分昂贵这个认知上面，从来都没想过还可以做这个用途，听到晴天的话，瞬间来了兴趣。 “如果书房窗户的窗纸能都换成玻璃板的话，师父白天在书房看书就不用那么费力了。” “对！”晴天见秦鹤轩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想法，高兴道，“之前我在宫里，看见一个西洋进贡的钟表，外面就盖了一个金属框架镶嵌琉璃的罩子，每当太阳照在上面的时候，不但会照亮里面的钟表，还会映衬出七彩的光晕。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的房间能够用上这样的窗户就好了。” 想了一下皇上殿内那个琉璃罩的造价，就连如今已经家底丰厚的秦鹤轩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可真敢想啊！” “嘿嘿，现在这不就已经有成真的可能了么！”晴天看着桌上的几块玻璃板道，“西洋玻璃的造价便宜，容易制作，只不过他们以前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东西。 “我相信只要把我的需要告诉他们，让他们多实验几次，一定能做出来让我满意的玻璃板来。 “到时候我要把公主府的窗纸都换成玻璃！” 听着晴天这话，秦鹤轩看向手中玻璃板的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许多。 “现在的玻璃板里面不但有很多气泡，而且还有很多裂痕，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鹤轩说着，屈指一弹。 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响，手中的玻璃板便应声而碎。 “你看你，还说叫我小心，明明自己都这么不小心。” 晴天赶紧招呼下人进来收拾一桌子一地的碎玻璃。 恰好此时沈念之找了过来。 “殿下，我想跟那两位玻璃匠人学习。” “真的么？”晴天听到这话，顿时喜上眉梢，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那我可要好好跟你说一说我的想法……” 就连一旁的秦鹤轩都朝她投来了目光。 沈念之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般待遇，简直受宠若惊。 琴姐说的果然没错，连公主和秦小少爷都如此重视的玻璃，肯定大有所为，不可能仅仅局限于做装饰品。 第759章 番外·西洋篇（上） 五个月后，船终于停靠在大不列颠的港口。 虽然这一路也不缺吃不缺喝的，但是大家真的早就受够了这种在海上漂泊的生活，看到陆地之后都特别兴奋。 秦家商行的管事康喜民之前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公主和自家小少爷要来大不列颠。 但是因为船在海上航行的时间不是那么准确，也不知道究竟哪天会到。 所以康喜民大概估算着时间，提前十几日就在港口安排了一个小学徒，一看到秦家的商船到了就赶紧回去通知他。 所以当轮船彻底停稳，秦鹤轩陪着晴天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康喜民已经早早带着人候在港口了。 “草民……”康喜民看见晴天就要下跪。‘ 晴天赶紧制止道：“在大不列颠就不必行如此大礼了。” 康喜民闻言便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才对秦鹤轩道：“小的康喜民见过小少爷。 “公主和您的住处早就安排好了，小的先送二位去休息。” 晴天问：“我还带了一些学生过来，不知道可有供她们住下的地方？” “您放心，小的为您和小少爷安排了一个庄园，不但这些学生能住得下，就连您带来的下人和侍卫们也都能住下。” “那就好。”晴天听罢点点头，便先带着人上了康喜民准备好的马车。 秦鹤轩紧跟着上了第二辆马车，康喜民也跟着钻了进去。 “得知公主和您要过来，大不列颠的皇室也十分重视，希望能邀请您和公主去参加宴会。 “但是没征求过公主和您的同意，所以小的还没敢应下来。 “如果公主和您同意去参加的话，可能需要现在这边做一下礼服，到时候大不列颠的皇室成员和一些贵族应该都会参加。” “嗯，我知道了，等我问问公主再给你答复。” 康喜民想着路程还有挺远，便想要汇报一下商行的情况，不料却被秦鹤轩给制止了。 “这个不急，容后再说。”秦鹤轩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你说安排了庄园，那应该不是在城内吧？” “是，但是离着并不算远，坐马车一个多时辰就可以进城了。”康喜民还以为秦鹤轩不满意，赶紧解释道。 “我们这次来的人多，安排在庄园倒也合适。 “但是公主想要在城中游览一番，还想带着学生们去本地的学校看一看，这方面你估计还要再费心安排一下。 “最好在城中能另外安排个住处，这样比较方便公主临时休息。”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小的今天回去便立刻叫人安排。”康喜民连连答应。 通过吕娘子和叶向磊，晴天其实对大不列颠的了解还是比较多的。 尤其是她决定要去西洋的这一年时间里，她也接触了许多西洋人。 所以对于窗外经过的一切，她虽然也再看，但还是比较淡定的。 但是后面几辆车里的女学生们就没她这么稳重了，一个个都趴在马车的车窗上，好奇又新奇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这边的田地看着跟咱们大齐也没什么区别。” “她们的穿着打扮跟咱们差别好大啊！” “马车的样子也很不一样呢！”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看着像乡下地方啊？” “说什么呢，咱们都是跟着公主的，不管去什么地方，难道公主能住，咱们还不能住么？” 又过了一会儿，城堡渐渐展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马车接连驶入庄园大门，康喜民虽然知道公主肯定会带着自己惯用的贴身人手，但还是在庄园这边安排了一些人手。 不过到了之后，瑞亲王府的人就瞬间将整个儿庄园都接手过来了。 碧蕊指挥着丫鬟们重新收拾屋子，全都换上晴天惯用的物品，也让康喜民第一次见识到了公主的排场。 其实平时晴天在家根本都用不上这么多人，但是这次出这么远的门，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非要她将这些人都带上，否则坚决不同意她出海。 这次就连平时站在她这边的叶家人也统一了口径，全都支持瑞亲王夫妻的做法，晴天没办法也只好妥协。 不过此时就看出人多的好处了。 偌大个庄园，各个岗位瞬间就有人接手了。 晴天最关心的还是学校，到了城堡之后便将康喜民叫过来询问。 康喜民心想，幸亏刚才在马车上，小少爷也问了这件事，让他在心里打了个腹稿。 否则冷不丁被公主这样一问，自己还真未必能说得清楚。 “如果您想带学生们去参观学校的话，有牛津、剑桥、圣安德鲁斯和格拉斯哥都可以考虑。 “如果公主有需要的话，小的可以帮您联系相关的负责人。” “很好，那你就去安排一下吧！”晴天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都已经远渡重洋过来了，自然是要带她们多长长见识的。” “这几所学校都是大不列颠颇具盛名的学校，每年都有许多其他国家的学生来到这里学习。” “哦，这样更好，如果学生里有想要留下的，正好可以用她们卖货赚的钱作为学费。 “若真是这样的话，以后说不定还要靠你多多帮我照顾她们，最好是能帮她们提供一些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机会。” 康喜民听了这话简直受宠若惊，连连躬身道：“能为公主做事是草民的荣幸，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待他们谈完去参观学校的事儿，秦鹤轩帮着康喜民开口道：“晴天，你以公主的身份到访大不列颠，他们的皇室打算要办一场晚宴来款待你。 “会有皇室成员和大不列颠的一些贵族参加。” “可以啊，你们看着安排时间便是。”晴天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也明白自己的身份。 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大齐，该有的应酬还是不能推脱的。 “那你看服装这方面，是穿你自己带来的衣服，还是定做一下大不列颠的贵族礼服？” “放心，这个不用定做，各种场合所需要的衣服，出门前二婶儿都给我准备好了。”晴天笑着说，“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多箱行李装的都是什么？” 第760章 番外·西洋篇（中） 在城堡休整了几日之后，晴天便要先跟秦鹤轩一起去参加大不列颠皇室为他们举办的宴会。 这天午休过后，晴天便换上了叶二嫂为她做的一套洋装。 衣服款式虽然是西洋的，还是带着几分大齐的特色，是经过叶二嫂巧手改良过的。 光是琢磨怎么把衣服给晴天一层层地穿好，就把碧蕊忙出了一身汗。 “西洋这些女人穿的衣服，也着实有些太复杂了，但是公主穿上这套衣服简直太美了。”碧蕊说着，扶着晴天的手将她引到落地镜前面。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晴天一时间也有点不敢认。 大不列颠女性的服装特点便是紧身上衣强调身材曲线，裙子则是十分宽大，里面还带着裙撑，用来衬托腰肢的纤细，展现华贵的气质。 这跟大齐的服装完全不同，也让晴天看上去一下子成熟了好几岁。 碧蕊看得心下感慨，平时都总觉得公主还是个小孩子。 如今这样一看，却着实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换好衣服之后，晴天才发现，宽大的裙撑让她很难坐下，只好站在那边任由丫鬟们帮自己梳头装扮。 碧蕊站在一旁看着，满眼我的小公主终于长大了的感慨之情。 晴天这边全都收拾好了之后，碧蕊打发人去通知住在城堡另外一边的秦鹤轩。 秦鹤轩得知消息之后，抬手整理了一下胸前繁复的蕾丝领结，又不甚自信地走到穿衣镜前左看右看。 他皱眉道：“康喜民，这边贵族的穿着打扮真的如此奇怪么？” 康喜民赶紧道：“小少爷，这套都已经是经过修改的了，但是您穿上真的很好看，小的绝对不打诳语。” “行吧！”秦鹤轩叹了口气，为了跟晴天的衣服搭配，他也没办法换回自己的衣服，只能穿着这身有些奇怪的衣服去城堡的另外一侧去接晴天。 康喜民一溜小跑地跟在秦鹤轩身后道：“马车已经在城堡门口等候了，到时候小的会跟您二位一起去，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小的便是。 “大不列颠的女王派了一位王子来主持这场晚宴，到时候还会有许多其他皇室成员和贵族男女。 “到了地方之后小的再一一跟您介绍……” 康喜民后面还说了什么，秦鹤轩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缓缓沿着楼梯走下来的晴天。 晴天双手提着自己宽大的裙摆，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 西洋的礼服勾勒出她少女略显青涩却又已经有了曲线变化的身材。 秦鹤轩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那个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小女孩是真的长大了。 他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晴天此时的全部注意力却都在下楼梯这件事情上。 宽大的裙摆不但遮盖住了她的双脚，还把楼梯挡了个严严实实。 晴天自己看不到，只能全凭感觉的小心往下走，生怕一不留神失足滚下去。 快要走到底的时候，只听秦鹤轩道了声：“当心。” 紧接着一只手伸到面前。 “秦哥哥……”晴天顺势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笑着抬头看向秦鹤轩，顿时被他今日的打扮给惊艳到了，甚至都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秦鹤轩今日穿了一件由锦缎和天鹅绒制成的黑色燕尾服，整件衣服上用金线绣出了繁复的花纹。 这是当初康喜民接到秦鹤轩要来的消息之后就命人着手准备起来的，最近几日量好尺寸赶工做出来的礼服。 燕尾服之下，秦鹤轩搭了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下面穿着黑色的马裤，配上一双高度几乎都膝盖的长筒马靴。 这一身儿衣裳把秦鹤轩肩宽腿长的优点展露无遗，就连气质都比身着长袍的时候更加锐利了几分。 唯有胸前那一大堆繁复华丽的蕾丝领结，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奇怪。 见晴天的视线停留在领结上，秦鹤轩莫名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抬手整理着自己的领结道：“是不是很奇怪？可康喜民说这是大不列颠的习俗，我也只好戴着了。” “挺好看的，你别总拨弄就好。”晴天说着，借助自己站在台阶上的优势，伸手帮他整理领结。 秦鹤轩还没来得及缩回手。 两个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瞬间都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秦鹤轩瞬间缩回手。 晴天强作镇定地继续帮他把领结整理好才收回自己的手，但是红晕却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连脖子都透出淡红。 康喜民捏着怀表看了又看，最后咬牙上前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公主殿下，小少爷，咱们该出发了，不然容易误了时辰。” 晴天脚下没动，只轻轻抬起手。 秦鹤轩立刻心领神会地牵住。 晴天微微抿唇，嘴角没有翘起，眼睛却已经弯成了月牙，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下最后两级台阶。 双脚终于踩上平地之后，晴天试探着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秦鹤轩却直接圈住了她的手指，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晴天不好意思看他，微微垂眸，嘴角却忍不住轻轻勾起。 二人上车，康喜民坐在了赶车的位置上。 一个多时辰后，抵达了今天举办晚宴的城堡。 康喜民在大不列颠上层社会圈还是颇有些名望的，因为他这里总会有大齐最新鲜的茶叶，最柔软的丝绸和最美丽的瓷器。 无论是贵族还是商人，都想要跟他买东西，做生意。 此时见到康喜民居然亲自给人当车夫，还殷勤地帮忙开门，恭迎一对少男少女从马车上下来。 即便不知道晴天和秦鹤轩身份的人，此时也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今晚尊贵的客人，绝对不能招惹。 康喜民取出请柬交给门口的皇家侍卫。 侍卫一看，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带着晴天和秦鹤轩入内，给两个人在二楼安排了一间十分华丽的屋子作为休息室。 还不等两个人坐下，门外走廊就传来一个男子轻佻的声音：“虽说这位公主是从大齐来的，但我听说她并非大齐皇帝的女儿，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奉劝你想清楚，万一娶回家什么都帮不上忙，那你岂不是亏大了。” 第761章 番外·西洋篇（下） 屋内的秦鹤轩听到这话，直接一个暴起，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晴天也听得微微皱眉。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秦哥哥，咱们如今都在人家的地盘上，稍安勿躁，摸清楚情况再说。” 晴天出言安抚住了秦鹤轩，示意碧蕊上前开门。 房门打开之后，两位身着燕尾服的年轻男子一前一后地走进屋， 两个人压根儿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早就被屋内的人全都听见并且听懂了。 个子稍高的人微微躬身，用最近刚学的蹩脚大齐官话道：“在下托灵顿子爵，见过尊贵的大齐公主。” 个子矮一些的青年紧跟着上前道：“在下博伊尔男爵，见过美丽的大齐公主。” 博伊尔男爵还自作聪明地将尊贵改成了美丽二字。 以他平日少有接触大齐女性的经历，那些女人都很少得到赞美，几句好话就能把她们哄得花枝乱颤。 秦鹤轩一听这两个人，身份不过是子爵和男爵，怒意更甚。 不等晴天开口，他就已经用流利的西洋话道：“二位既然说不好大齐的官话，那就还是说你们自己国家的语言吧，公主和我都能听懂你们的话。” 两个人闻言一惊，着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刚才在外面说的话，难道都被他们听去了不成？ 两个人刚进来就已经被秦鹤轩的容貌气度给压了一头，现在居然连语言上的优势都没有了，一时间也不敢像刚才那么嬉皮笑脸了。 他们两个今日能来参加这个晚宴，全都是靠着家中父兄的权势。 来之前家人也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次来的大齐公主，虽说不是大齐皇上的女儿，但是身份也十分尊贵，让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惹是生非。 但是这两个平日里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根本没有把父兄的叮嘱当一回事，甚至还觉得以自己的魅力，足以让大齐的公主拜倒在自己的燕尾服下。 如果真的能娶到一位来自东方的公主，那以后自家一定能在东方货物的市场上抢占极大的先机，获得更大的优势。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提高自家的经济实力，父兄以后也绝对不会说他们是败家子了。 两个人甚至为此打了个赌，看谁能更先赢得大齐公主的芳心。 就在他们两个还没从大齐公主居然会说西洋话这件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道：“这里是我的休息室，我想宴会此时还没有开始，真正的绅士不应该提前来打扰他们的客人，二位认为呢？” 托灵顿子爵和博伊尔男爵都被晴天流利又标准的西洋话惊呆了。 要知道，虽然如今大齐与大不列颠进行海上贸易也有些年了，如今在大不列颠，学习大齐的官话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 而想要来大不列颠做生意的大齐人，自然也会主动学习西洋话。 但是能说得如此标准流利，并且还是如此复杂的句式，当真是十分难得的。 于是两个人忍不住寻声抬头看去，顿时又被晴天的容貌给镇住了。 他们的确见过一些大齐的女性，这些人大部分是商人和一些在船上打杂的女佣。 两个人自以为早就见识过了东方女性的柔美，可此时在大齐公主的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更不要说对方那高洁的气质和精致的容颜。 两个人一瞬间都看呆了。 秦鹤轩上前一步挡在晴天面前，冷着脸道：“你们没听到公主殿下说的话么？还不出去！” 一旁的侍卫虽然听不懂西洋话，但是却能看出晴天和秦鹤轩的情绪，立刻围了上来，手都已经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了。 托灵顿子爵和博伊尔男爵虽然腰间也带着佩剑，但那不过就是个装饰罢了。 两个人哪里还敢在这里造次，登时吓得落荒而逃，连最基本的仪态都没能保持住。 秦鹤轩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道：“看来大不列颠这些贵族的素质也不怎么样么！” 刚刚跟大不列颠的官员沟通清楚晚宴流程的康喜民回来的路上，正遇到二人。 康喜民刚想打个招呼，却见两个人根本没看到自己，只顾着赶紧远离这里了。 他心下纳闷儿地回到休息室，一进门就见自家小少爷板着一张脸，眼底的怒气还没消散。 康喜民登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解释道：“托灵顿子爵和博伊尔男爵都是贵族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但是他们两个的家族在大不列颠势力庞大，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鹤轩打断道：“所以什么？所以就要对他们多加忍让？ “康喜民，这就是你安排的晚宴，随便来个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随意出言侮辱公主？ “如果大不列颠皇室就是这样待客的话，那这个晚宴不参加也罢！” 晴天拦着不让他跟大不列颠的人起冲突，秦鹤轩就把自己的一腔怒火都发到了康喜民身上。 康喜民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听到秦鹤轩说刚才那两个人侮辱了公主，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自己不过刚走开一会儿，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康喜民是知道大不列颠皇室对公主的重视程度的，因为从大齐手中买到的货物，他们可以再卖给周围的一些小国，这笔生意还是颇有赚头的。 所以他着实有些难以置信，小声询问是不是因为习俗不同造成了什么误会。 待听完秦鹤轩讲述的事情经过之后，康喜民也是对刚才那两个人无语了。 “公主，小少爷，二位息怒，小的这就去找他们的官员交涉，一定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于是很快，所有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就都眼睁睁看着托灵顿子爵和博伊尔男爵被扫地出门，并且要求他们的家里人一定要教育和约束好子女。 两个人的父兄又是气又觉得丢人，全都涨红着脸，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762章 番外·情窦初开（上） 虽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是并没有影响晚宴的举办。 大不列颠的晚宴跟大齐的十分不同，大家没有固定的座位，食物和酒水都是放在桌上或是由侍从托着，任大家随意取用。 晴天和秦鹤轩虽然从未见过这样的习俗，但是也并未露出什么好奇的神色，很好地做到了入乡随俗。 大不列颠的皇室成员和贵族们见晴天落落大方，秦鹤轩也是高大俊朗，也都一扫之前的一些偏见，真心实意地上前攀谈起来。 这才发现两个人的西洋话也说得极好，态度不卑不亢，礼数周全，一看就是受过极好教育的样子，越发高看二人一眼。 宴会开始之后，便有乐团在一旁奏乐。 许多贵族男女则开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晴天和秦鹤轩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什么表演，心下还觉得奇怪。 “秦哥哥，大不列颠这里都没有舞姬么？怎么还要这些贵族们亲自跳舞给客人看？”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传统吧？”秦鹤轩猜测道，“咱们西边那些游牧民族也有这样的习俗。” “这倒也是。”晴天点点头，她虽然没去过西边，但叶庆山当初常年在西北边陲，倒是听他讲过不少。 但是他俩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开始有人过来邀请他们两个下场跳舞。 刚开始来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 “在下坦克维尔伯爵，不知可否请公主跳一支舞？” 对方说完就伸手想要牵晴天的手。 晴天赶紧后退一步。 秦鹤轩也顺势挡在了她的面前，皱眉道：“抱歉，我们大齐没有这样的习俗，公主殿下更是不可能随便与别人跳舞的。” 有了之前两个人被赶出去的前车之鉴，坦克维尔伯爵还算比较绅士，没能邀请到也依旧彬彬有礼地离开。 见坦克维尔伯爵碰了壁，其他的贵族便也都十分识趣地没有继续往晴天面前凑。 晴天刚松了口气，谁知秦鹤轩却又被人给盯上了。 大齐人跟大不列颠人无论是从容貌还是体型上，都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他们平时接触到的大齐人，基本都是长相平平，甚至连身高都不是很高的样子。 突然间看到秦鹤轩这样身材颀长，容貌俊美的少年，一个个贵族女也都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欢。 更何况她们心里清楚，如今大不列颠最大的东方商行，就是秦家的产业。 大家也都看到了，平时都是各家座上宾的康喜民，面对秦鹤轩的时候都要点头哈腰的。 单凭这一点，他就足以吸引到许多女人的青睐。 更不要说他的外形还如此优秀。 所以当舞会开始一会儿之后，便有人凑上前邀请秦鹤轩下场跳舞。 这些大不列颠的贵族女子，身上的衣服比晴天那身洋装还要更加紧身，勾勒出她们傲人的曲线。 秦鹤轩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眼神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 他接连拒绝掉几个人的邀请之后，安歇贵族女子忍不住开始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一个都不为所动吗？” “我看他一直跟在大齐公主的身边，难不成他是大齐公主的情人？” “你想太多了吧，大齐公主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大家正议论着，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道：“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怎么不肯承认就是你们的魅力不够呢？” 紧接着一阵香风袭来，一位手持象牙扇子的高挑美人儿走了过来。 她的衣着十分大胆，上衣不但紧身而且暴露，露着大片雪白的胸脯。 用束腰勒出来的腰身更是又细又软，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一见这个交际花来了，其他贵族女子深知比不过，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全都识趣地往后撤了。 秦鹤轩远远看到有人扭来扭去地朝自己走来，待走近一看对方的穿着打扮，立刻狼狈地移开视线。 眼瞅着对方就是直奔自己而来的，秦鹤轩再也无法淡定，一把拉住晴天的手，带着她脚底抹油溜回了二楼的休息室。 康喜民则被留在原地，不得不应付宴会上其他人的询问。 “应该是公主觉得累了，所以我家小少爷陪着公主回去休息了。 “你放心，一会儿肯定还会下来的。 “对对，宴会办得很好，公主殿下也是十分满意的。” 秦鹤轩狼狈地拉着晴天回到休息室，抬手扯了扯胸前的领结。 “吕娘子之前只说大不列颠的人都很热情，但是也没说女子都这般……”他停顿片刻，教养让他没有办法对陌生女子说出什么太不好的话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个词儿，“这么随意啊！” 晴天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哥哥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你还笑我，刚才我都帮你把其他人拦下了，你一点儿都不管我？”秦鹤轩忍不住道。 说话间，楼下的音乐突然间换了一首十分舒缓温柔的。 晴天刚开始见那么多人围上来邀请秦鹤轩，心里说不介意那是假的。 但是看到秦鹤轩自己全都拒绝了，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了。 于是她还打趣道：“你不是说了，可能这就是他们这边的习俗吧！” 秦鹤轩闻言挑眉看向她，突然向前走近两步，学着大不列颠贵族的样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入乡随俗一下？” 晴天脸颊一红，微微抿唇，去没有拒绝，轻轻将手搭在秦鹤轩的手中。 秦鹤轩刚才看过其他人是怎么跳舞的，顺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环住了晴天纤细的腰肢。 晴天也把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两个人学着下面大厅里那些人的样子，在休息室中略有些笨拙地跳起了舞。 刚跳了几步，晴天就不小心踩到了秦鹤轩的脚，身子失去平衡，直接跌进对方怀里。 秦鹤轩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接住，眼神却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他缓缓低头。 晴天非但没有抗拒，反倒还闭上了眼睛。 秦鹤轩终于按捺不住，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第763章 番外·情窦初开（下） 从大不列颠皇室的接待晚宴回来之后，秦鹤轩和晴天的心情都是大家肉眼可见的特别好。 两个人动不动就会毫无缘故地露出笑容。 吕娘子看出端倪，忍不住在跟晴天聊天的时候说：“秦小公子这几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嘛！” “那是自然，宴会那晚他可是跟大不列颠皇室一共谈下来好几个大额的订单，回去之后姨丈肯定要夸他能干了！” “那公主这些天的心情怎么也这么好啊？” 听了这话，晴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嘴角瞬间就翘了起来。 “我心情好是因为带着学生们去看了大不列颠的学校，好多人都对大不列颠的各种学科产生了兴趣，难道这不是好事儿么？” “这当然是好事儿。”吕娘子听得晴天说起这件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那公主可发现最近学生之中有些分歧，如今都已经分成了三派了。” “吕师父放心，我当然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我出面的时候。 “先让她们自己去思考和辩论吧。” 吕娘子闻言才放下心来道：“公主心有数就好，我还以为公主最近心情太好，没注意到这些事情呢！” 晴天闻言看向吕娘子，吐吐舌头道：“吕师父怎么好像话里有话呢！” 吕娘子笑着说：“没有，看到你们都这么高兴，我心情也好的很呢！” 晴天跟吕娘子聊完之后，便下楼准备去城堡的草地上散散步。 她跟秦鹤轩约好要去城堡后面的草坪骑马。 不过她刚一出门，就遇到了一直在这里等她的沈念之。 “见过公主。”沈念之上来行礼之后，犹豫着问，“学生们最近有很多疑惑，不知道公主有没有时间可以跟我们聊一聊，替我们指点迷津？” “这么快就忍不住来找我了？”晴天笑笑，“行，那走吧，我跟你过去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沈念之将晴天带到了学生们平时聚在一起学习和讨论问题的偏厅内。 偏厅内的气氛有些火热，有好几个人正争得面红耳赤。 发现沈念之带着晴天进屋了，所有人都瞬间噤声。 晴天走到前面坐下道：“没事儿，你们当我不在这里，该说什么说什么，我先听听看。” 但是下面的人却还是都闭上嘴不吭声了。 于是晴天便指着沈念之道：“既然如此，是你把我叫来的，那就由你来说说吧！” 沈念之瞬间涨红了脸，但是在晴天的注视下，小声道：“最近公主带着大家去了这里的学校，让我们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接触过更没了解过的知识，大家都高兴极了，也兴奋极了。 “尤其当一些同窗看到，这里的学校也接受其他国家的学生之后，就有人动了想要留在这里学习的念头。 “但是还有一些同窗却觉得，公主带我们出来学习，长见识，是为了让我们学会这些知识回去报效大齐，我们不该只想着自己，留在这里就是背叛了公主对我们这么多年的栽培和用心。 “所以大家这几天一直在因为这些事情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听得沈念之这样说，其他女学生们全都垂下了头。 晴天闻言便问沈念之：“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沈念之一脸困惑，叹气道：“公主，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两边的人说的都有道理，也不知道谁才是对的。” 听她说完，立刻有几个跟她观点一样的女学生跟着点头。 琴姐有些生气地说：“大家能够在女学读书学习，已经全靠公主出钱。 “这次如果不是公主负担了我们的费用，咱们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来到大不列颠。 “结果你们到了这里就觉得大不列颠更好，不想回大齐了？ “现在公主就在这里，你们敢当着公主把你们的想法说出来么？ “你们自己都不为自己这样自私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么？” 她的话音未落，立刻有好几个女学生随声附和，将对面的几个人说得抬不起头来。 “大家都不要激动，先都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在咱们抵达大不列颠的第一天，就跟秦家商行的大管事康喜民说过了，如果有学生想要留在大不列颠学习，希望秦家商行能为你们提供一些能够赚钱的岗位，并且在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 听了晴天这话，所有学生都抬起头看向了她。 每个人眼中的神情各异，但显然都很惊讶于她这样的态度。 “我办女学，让你们能学知识学文化，找皇伯伯讨恩典让你们单独立户，从来都不是为了你们能给我什么回报，而是为了能让你们都能活成一个独立的人。 “我希望你们无论今后是出去做事还是相夫教子，是留在大齐还是在外求学，都能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不用依附着别人过一辈子。 “大家不是都已经知道，大不列颠如今就是女王当政。 “足以见得，我们女人从来都不比男子逊色。 “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们女人也从来都不会逊色。 “只是比起男人，我们女人少了许多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侥幸能够成为公主，但是能做的也依旧有限。 “所以我更希望从女学出来的每一个人，能把这样的思想传播的更广。 “希望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能在若干年后，让咱们大齐的女人，都能跟男人一样，自由自在地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一番话说得屋里的女学生们都红了眼圈儿。 “公主放心，我们学成之后，一定会回到大齐的。” “对，我们只是想要留在这里多学一些本事，我们肯定都会回到大齐的。” “我都想好了，等我回到大齐，就去女学做先生，把我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以后的学生们。” “大齐如今已经十分兴盛，有许多西洋的有识之士都选择了去大齐生活和传播自己的学识。 “我也相信，等你们学成之日，大齐肯定会比现在还要更好。 “大齐一定会以自己的优势吸引你们回到他的怀抱。 “我也相信你们会用自己学到的本领，让大齐变得更好！” 几句话把女学生们都说得全都兴奋起来。 看着已经开始讨论自己要学什么，今后能有什么用处的学生们，晴天没有再打扰她们，悄悄地退出了偏厅。 晴天刚一出门，就直接撞进了秦鹤轩的怀里。 “哎呀，我把约了你骑马的事儿都给忘了。”晴天揉揉被撞疼了的鼻尖道，“跟学生们说了会儿话就耽误了。” “没事儿，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说得真好。”秦鹤轩牵住晴天的手，“咱们现在去骑马也来得及。” 第764章 番外·叶老四大婚（上） 过完年，叶老四和周小娘子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虽说在京城买了宅子，但是城里的宅子毕竟不如老家的新房地方宽敞，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榕溪村办婚事。 找人算好了吉日，这天一大早，叶老四便带着羽林卫的同僚一起前去周家迎亲。 周小娘子被哥哥背着出了家门，送上了花轿。 送嫁的队伍还没出发，周父周母的眼圈儿已经红了。 “岳父岳母请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听得叶老四这样说，再想想他们在京城的新房也离自家不远，以后也时常能见面，周母心里才好受一些，渐渐收了眼泪。 周家为周小娘子准备的嫁妆着实不少。 叶老四骑马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花轿，后面抬着嫁妆的队伍一眼都看不到队尾。 出了城门之后，所有人连着花轿和嫁妆就都上了早就候在这里的马车队伍。 不然照着这么走，晚上都未必能走到榕溪村去。 临近晌午，车队已经快到村口了，大家又全都下车，该坐轿的坐轿，该抬嫁妆的抬嫁妆，锣鼓家伙事儿也都奏了起来，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就进了村。 叶老三早就在村头等着呢，一见叶老四骑着马进入视线，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鞭炮都点着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叶家的孩子全都欢笑着往山脚下的新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接回来了！” 村里人看着周家一抬抬挑进来的嫁妆，全都羡慕极了。 “叶老四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人家自己也有本事，听说连着立了两次功，如今职务都不低了。” “那倒也是，如今叶家都好起来了，带着咱们村里都跟着好了。 “你们听说没有，今年咱们村都能种上叶家地里的优质种子，朝廷还要派人来指导咱们如何种地呢！” “早就听说了，村长天天挂在嘴边，别说咱们了，周围几个村子的都知道了！” “咱们今年可得好好干，这大好的机会都被送到手上了，再接不住可就说不过去了。” 在村民的议论声中，孩子们已经跑回新房给大家报了信儿。 新房这边的鞭炮、火盆儿什么的立刻就都准备起来了。 晴天如今身份不同了，被叶大嫂拘在屋里，不敢放她出去随便乱跑。 今天村里人多杂乱，万一摔着伤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听到哥哥们说新娘子来了，晴天立刻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很快，花轿就在新房的大门口落了轿。 盖着大红盖头的周小娘子在喜婆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门口，跨过火盆之后进了叶家大门。 叶老四急忙迎上去，从喜婆手中接过红绸的另外一端，引着周小娘子走进了堂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喜婆的声声唱喏中，叶老四和周小娘子对拜之后，很快便被送入了叶老四那套房子的东屋。 叶老太太看着今日打扮一新的小儿子，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便忍不住开始扯着帕子擦眼泪。 晴天见状赶紧哄着老太太道：“奶奶，今天是四叔的大喜日子，可不兴掉眼泪啊。 “现在大家要准备开席了，咱俩偷偷过去看看四婶儿好不好？” 叶老太太闻言立刻点头，还特意压低声音道：“带点儿点心过去，你四婶儿一大早出门，到现在也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家里这一老一小，一个负责拿点心，一个又去拿茶壶，还自以为行动十分隐蔽。 最后还是叶大嫂看不下去了，上来对她俩道：“你俩先悄悄过去，吃的喝的一会儿我给你们送过去，就别拿这边桌上的了，也太显眼了。” “娘，那你可要快点儿过来啊！”晴天说完便拉着叶老太太溜了。 今天村里人都过来吃酒，京城还来了不少人。 幸亏如今天气渐暖，而且叶家挨在一起建了五个院子。 眼下除了叶老四那一个，其他屋里和院子里全都摆了桌椅招待客人。 叶大嫂把京城酒楼的后厨和伙计全都拉过来做喜宴，饶是这样还从村里雇了好几个小媳妇帮着洗菜切菜才算勉强忙得过来。 周小娘子被送到新房之后，原本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紧接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就是无措和茫然。 就感觉人好像全都走了，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外面的热闹喧哗好像也都离着挺远。 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了，但她甚至都不敢随便下地，连掀开盖头看一眼屋里的情况都不敢。 就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周小娘子赶紧挺直腰背，端坐在炕上。 “四婶儿！”晴天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四叔被客人们拉着去敬酒了，我和奶奶过来看看你。” 周小娘子还没等回答，肚子就先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 她立刻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老太太赶紧道：“好孩子，饿坏了吧？ “别急，你大嫂一会儿就给你送吃的过来了。 “你先把盖头掀起来一些，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盖头能掀开么？”周小娘子有些担心地问。 “你别都掀起来，就把前面掀开搭在上面就行。”叶老太太说着干脆自己上前，动手帮周小娘子把盖头卷了上去，“放心吧，我家没那么多讲究，总不能让你一直饿着肚子等。” 叶老太太心道，当年娶郭氏过门的时候，盖头可一直没掀起来，直到叶老四入洞房才掀，那又如何了？还不是过的一地鸡毛！ 当然，这话也只能腹诽一下，不能当着周小娘子说就是了。 好在这个时候，叶大嫂提着食盒过来了。 不但给周小娘子带了点心，还有一些其他小菜和一壶热茶。 叶大嫂把吃的喝的都摆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掏出来胭脂水粉放在一旁，笑着对周小娘子道：“你只管放心吃，吃完再补补妆，保证什么都看不出来，一点儿也不会影响老四来掀盖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