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孤独又灿烂的野心》 第一章 开端 “你就是个捞女。” 周玫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小字，复述了一遍，擦护手霜的手一时间停止了动作。 她气的朝天花板看了一眼，极力克制自己在直播间当众翻白眼的冲动。 上次她在直播间跟网友对线，翻白眼，被举报有不文明行为，封了三天。 “不是，我还算捞女啊？你们对捞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我就想问问，我让约会对象买杯奶茶就是捞了？奶茶一杯十八块钱我捞什么了我？” 直播间的网友评论快速滚动着： “奶茶十八块你觉得便宜怎么不自己买呢？” “别人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小仙女不是整天喊着男女平等吗，约会吃饭就选择性不平等了，让男的掏钱了？笑死” 周玫“啪”的一声把护手霜砸在桌子上，指着电脑屏幕大喊： “我要是让男的给我买几百万的房子，几十万的车，你骂我一句捞女我也认了。 我只不过是让他给我买杯十八块钱的奶茶，你们还说我捞？ 那后来看电影，一张电影票八十五块钱还是我掏的呢，那他是不是捞男？ 我真的看不懂现在的风气了，喝个奶茶都要被骂捞女，照你们这么说，吃个水果捞海底捞都算捞是不是？” 直播间的评论还在快速滚动，攻击辱骂的评论太过于密集，以至于周玫都快看不清了。 她喝了一口水，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算了，你们说啥就是啥吧。熬了一宿了，我该下播了。拜拜了家人们，晚上见。” 周玫按下关机键。 电脑机箱里的风扇先是疯狂的转动了一会儿，随后逐渐安静下来。 周玫拉开窗帘，享受了一会儿阳光。 看着楼下来来去去的买菜大妈，她突然也觉得肚子饿了，于是走出房间。 厨房里传出蒸饺的香味。 余佳嘉和楚熙两人已然坐在餐桌旁，一人面前一个小盘子，上面放着蒸饺、烧麦若干。 楚熙则多了一个小碟盛醋，这是她多年的饮食习惯。 “好香啊。” 周玫耸耸鼻尖，去洗手间洗了个手，也坐到餐桌旁。 楚熙道： “锅里还有几个蒸饺，特意给你留的，你也吃点。” 周玫依言，端着餐盘回来，三个女孩头碰着头，一起吃了起来。 余佳嘉喝了一口豆浆： “一大早就听见你大呼小叫的，这次网友又怎么惹你了。” 周玫本来气消了，旧事重提又委屈起来： “我说我让约会对象买了一杯十八块钱的奶茶，他们就骂我是捞女。” 楚熙吃吃的笑： “现在捞女的门槛真低。喝杯奶茶就是捞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周玫高声嚷了起来，“说我捞女，好啊，以后我还真就捞了，我大捞特捞，不然都对不起他们给我安的名号。” 余佳嘉吃完了，站起来收拾碗筷，走进厨房，声音遥遥传来： “周玫你还是好好带你的货吧，你不是想买房吗。” 周玫没吭声，心里盘算着，这个月带货量比上个月少，而上个月比上上个月少。 她曾经计算过今年上半年的总收入，算完之后，简直不敢拿出去年的账本相比对。 她怕得出一个让自己失望至极的数字。 自己的网红带货之路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呢？ 是不是真的需要转战路线，从男人身上捞房子会更容易一些？ 想到这些，嘴里的蒸饺顿时索然无味。 她抬头看了看正在细嚼慢咽的楚熙。 楚熙的脸不算特别惊艳，但很耐看，属于是男人一看就产生保护欲的类型。 周玫八卦地问道： “你最近跟你家老李，怎么样了？” 她口中的老李是李炜萧，楚熙的男朋友，年龄四十岁。 所以小姐妹们唤作老李。 楚熙浅浅一笑： “见过家长了。” 周玫心算了一下四十岁的男人父母应该是多少岁，大约在65岁以上吧，快赶上自己爷爷的年龄了： “恭喜啊，那结婚的日子是不是定下来了？” 余佳嘉从厨房出来，没听见前情提要，直接没头没脑的接话： “谁结婚了？” 楚熙冲着余佳嘉： “熙熙见家长了。” 余佳嘉一边擦手一边满脸的羡慕： “熙熙，恭喜你啊，其实老李这种男人还真是最适合结婚的。 外企高管，比一般的上班族收入高，又比自己开公司的老板风险低。 更重要的是，他还给你买房子了。 更更重要的是，他给你买的房子只有你一个人名字，是你的婚前财产呀。” 楚熙就像是知道两个室友的潜台词，自己接了一句： “但就是年龄有点大。” 周玫爽朗的笑了笑： “年龄算什么，现在的人普遍结婚晚。你家老李单身到这个岁数，不正说明他条件好又挑吗。” 楚熙听了心里很受用，低下头默默地笑了。 周玫转脸问余佳嘉： “你和你那个体校生的小对象是不是也快好事将近了？” 余佳嘉摇摇头： “早着呢。” 余佳嘉想到阮星成的脸。 确认关系后的第二个星期。 也就是三天前的晚上，某酒店的床上，这张脸在她的上方，因情欲高涨而有些泛红。 他有些害羞的说： “佳嘉，我会轻一点的。” 余佳嘉的脑海突然冒出一句电影台词： “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男人反倒比她紧张，一紧张就笨拙起来。 后来他说，因为她笑了，自己没发挥好。 言外之意，要是没有她那突兀的一笑，其实他还可以让她更满意。 联想到刚才跟楚熙的对话。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涌进脑海： 四十岁的男人还有那个欲望吗？ 对于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四十岁仿佛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年纪。 “叮咚” 悦耳的门铃声打断了这房间里的心思各异。 三个女孩同时看向大门。 第二章 死猫 楚熙离门口最近，她去开了门。 一名身着某快递公司制服的女性，抱着一个小纸箱： “请问这是楚熙家吗？” 楚熙点头： “我就是。” 快递员把纸箱交给她： “这是您的快递。” 楚熙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喃喃道： “我最近买东西了吗？” 刚想问一下快递员是哪个公司的，没想到那人已经走远了，遥遥听见一声电梯开门的叮响。 楚熙关上门，把纸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拿起手机确认： “我有四个待收货，这四个快递昨天都去拿了。已经没有待收货了呀。” 余佳嘉和周玫围了上来，两人七嘴八舌： “你生日快到了，会不会是你家老李给你的惊喜？” “要不就是你爸妈给你寄的家里灌的香肠？” 楚熙摇摇头： “老李不是那么浪漫的人。我爸前几天还说最近肉价贵，灌香肠还不如割他自己的肉。” 周玫盯着纸箱转了几圈： “那这是什么快递呀？” 余佳嘉递过来一把美工刀： “熙熙拆开看看，我太好奇了，里面到底是什么。” 楚熙再次拿起纸箱，对着灯光照了照，试图看清里面的内容物。 她摇了摇，感觉并不重，实在难以猜到是什么东西。 她接过美工刀，谨慎地划开纸箱封口处。 刚打开一道缝，周玫就捂住了口鼻： “唔，什么味道啊这是。” 余佳嘉吸了吸鼻子： “我最近感冒，鼻子堵了，闻不到。” 楚熙继续打开纸箱，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还有某种毛发的存在—— “啊——！” 几个女孩一齐尖叫： “这是什么啊？” “是老鼠吗？” “不，好像是猫……” 楚熙大着胆子，用美工刀挑了挑里面的东西。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翻了过来。 的确是一只黑猫。 死的。 脖子处有被划的痕迹，疑似是被割喉了。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 余佳嘉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楚熙，你快看看快递单上发件人是谁？” 楚熙闭着眼睛把纸箱拉近了一点，翻来覆去： “发件人……好像，好像没有发件人。” 余佳嘉： “没有发件人？怎么可能……那个快递员是不是有问题？” 楚熙回忆起来： 那个女快递员的眼神似乎非常凶狠，死死的盯着她。 而且通常上门配送不是要收件人签字吗，她也没要签字，把箱子丢给她就离开了，好像逃跑似的。 周玫声音颤抖： “熙熙，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楚熙目光呆然： “我最近就是跟几个新来的专卖店店员吵过架，但是那也不至于吧。” 楚熙就职于一家连锁的综合体管理中心，职位是运营部专员，天天跟商场里各种专卖店员工打交道。 有些店员是比较难相处，楚熙作为管理方的代表，难免产生冲突。 但说破天也就是打工人和打工人之间有点不对付，那种程度的冲突，不太像是邮寄死猫的深仇大恨。 余佳嘉忧心忡忡： “要不报警吧。” 楚熙麻木地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她瞪了半晌屏幕，手指头就是戳不下去，最终颓然道： “算了。” 如果报警，可能需要去派出所做笔录，而自己跟李炜萧好事将近，她担心这种事会对她顺利结婚有影响。 至于有什么影响她也说不好，但就是不想多事。 周玫提醒道： “这个猫怎么办？直接丢垃圾桶吗？” 楚熙给物管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物管让她把盒子放在门口，等会派员工来取。 几个女孩一大早饱受惊吓，各自没趣地回了屋。 楚熙回到房间里，独处的情况下，害怕、心酸、委屈等各种复杂情绪轰然而至，她不出声的流着泪，给李炜萧发信息，说明了上午发生的事情。 本以为马上就能收到回复，过去五分钟，十分钟了，微信还是没有提示。 楚熙心情复杂，抱着手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隔壁房间余佳嘉则盯着手机的工作群界面发呆。 “@大脸猫爱吃余，今天上午可能需要你来公司一趟。公众号最近的几篇稿子，我需要和你再碰一下。” 发信息的是余佳嘉的老板顾和唯。 顾和唯是个海归，在荷兰留学，专业是中国文学。 据他自己说他从小就很喜欢看书，写文章，在留学期间就开设了个人公众号分享留学日常。 回国后，拿了家里十几万的赞助，招募了一些写手，开始做起了自媒体矩阵。 余佳嘉盯着工作群，心里暗暗期待老板继续艾特别人。 她可不想大周末的，在公司单独跟老板一起加班。 等了五分钟，再不回复就是在装死了。 毕竟谁都知道，微信没有下线这一说，不回复其实也是一种回复，只不过回复的是沉默。 余佳嘉叹了一口气，舞动手指： “好的收到。” 怀着上坟的心情来到公司，余佳嘉透过玻璃隔断，看到顾和唯已经坐在老板办公室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冲自己的员工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第三章 大餐 “这篇文章，素材用的都不错，但是结构上还是有些问题。你看。” 顾和唯指着余佳嘉写的文章页面： “整篇文章一共三千八百字，前面两千字都是素材的堆积，但是缺乏金句。 如果没有金句的话，无法给读者击中心灵的感受，很容易让读者跳出文章，完读率就会受影响。 如果不能吸引读者读到最后，那我们的广告就无法露出，这会直接影响我们账号的收入。” 余佳嘉使出打工人回复模板： “好的，顾总，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修改。” 面对老板的要求，不管心里骂了多少句“妈的”，从口中说出的还是“好的”。 走出老板办公室，余佳嘉绷着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这个老板什么都好，就是总是让人看不出喜怒。 余佳嘉不太喜欢这样的类型。 相比之下，男朋友阮星成的表情就很外露，高兴沮丧都写在脸上。 还是这种比较好懂。 余佳嘉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 当然人也一样。 她对着文档思索了一会儿，按照老板的要求，在素材之间加了总结性的“金句”。 为了显得自己是费了苦心的，15分钟做完的工作，她硬是拖到40分钟，才磨磨蹭蹭的上传了最新版本。 上传好的那一刻，时钟走到了十一点半。 饥饿感开始侵蚀神经，余佳嘉拿出手机，熟练地调出外卖界面。 她偷偷看了一眼老板办公室。 顾和唯仍然喜怒难辨，像个机器人一样在电脑跟前写稿。 出于礼貌，她在微信上问了一句： “顾总，中午您吃什么？我现在要点餐，帮您带一份吧？” 几分钟后。 顾和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手腕上搭着西装外套，走到余佳嘉跟前站定： “走，出去吃吧。今天让你加班，辛苦了，我请你。” 余佳嘉不由得看呆了。 不为别的。 只为这是她入职公司以来第一次，在老板脸上看到明确的，笑意。 — “顾总，这，这也太破费了。” 余佳嘉看着眼前的大餐，有点不好意思道。 她没想到在电梯里顾和唯说的“在楼下随便吃点”，竟然是他们这片写字楼商业街里最高档的一家法式融合餐厅。 人均一千五的那种。 余佳嘉吃了一口黑松露鲍鱼，赞不绝口： “顾总，这个好好吃哦，口感很Q，而且用黑松露搭配鲍鱼我是第一次吃，这道菜真的很有创意。” 顾和唯点头微笑： “好吃你就多吃点。” 余佳嘉注意到他面前的菜基本没动，就随口问了一句： “顾总你怎么不吃啊。” “昨晚有应酬，喝酒喝的胃不太舒服。”顾和唯揉了揉肚子，“没关系，你尽管吃。” 说话间又上了一道菜： 无花果炖鸽子汤 无花果发出清香，跟鸽子汤的鲜融为一体。 余佳嘉原本已经吃饱了，但是尝了一口汤之后又忍不住连汤带肉都吃了个干净。 最后上的是餐厅的赠送菜品：女孩子们喜欢吃的冰淇淋面包。 余佳嘉趁冰淇淋溶化之前，赶紧拍了照。 再把之前几道菜还没吃的时候拍的，一齐上传了朋友圈： “今天吃大餐，耶！” 吃完饭，两人在餐厅门口，余佳嘉有点拘谨： “顾总，那下午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顾和唯道： “好，今天辛苦了，路上小心。” 做了六站地铁，回到家，余佳嘉才拿出手机。 微信上七八个小红点，余佳嘉一一查看。 大多是对中午那个朋友圈的点赞，还有朋友评论说“这个餐厅一看就不便宜啊”。 余佳嘉虚荣得到满足，有些窃喜。 往下一划，阮星成的对话框冒了出来： “宝宝，中午在哪吃的啊。” 余佳嘉刚想回复，蓦然想起，昨晚阮星成约她周末出来看电影，她说自己这周工作太累，推掉了。 而今天中午却发了吃大餐的朋友圈，属实是容易让人误会，好像余佳嘉存心不跟他出来。 她想了想，回复道： “今天一大早被临时叫去公司加班了，跟同事一起吃的工作餐。” 过了半晌，阮星成： “工作餐还这么奢侈？” 紧接着： “同事，哪个同事啊。” 余佳嘉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实话： “其实是老板啦。” 十几分钟过去了，阮星成没有回复。 余佳嘉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 她先把朋友圈删了。 但是又转念一想： 我干嘛这么内疚？删朋友圈，好像做贼心虚似的！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接着又想，自己是不是太讨好型人格了，就这么点事情还纠结了这么久。 可是删掉的朋友圈，再重新发一遍显得更诡异。 余佳嘉怏怏不乐，收起手机准备睡个午觉。 没想到阮星成打过电话来。 第四章 阶层 语气比她还消沉： “宝宝，你中午是跟你老板单独吃饭吗？” “是啊。” “宝宝，我吃醋了。”阮星成怏怏道，“你跟别的男人单独吃饭。” 余佳嘉安慰道： “那不是别的男人，那是我老板。” “老板也是男人啊。” “老板首先是老板，我是打工的，我和他阶级不同好吧？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打工人爱上老板那就是贱的难受，我是人家的挣钱机器，哪有爱上的道理。” 阮星成被她一套套的理论给逗笑了： “宝宝，你说的真有意思。好吧，我不吃醋了。” 余佳嘉又笑着安慰几句，挂了电话。 挂电话之后，她揉了揉笑僵了的脸。 阮星成很多时候是很可爱的，但这种时候她只觉得有些疲惫。 她不太想在恋爱中扮演那个照顾人、安慰人的角色。 可是面对爱吃醋的男友，有时候却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不这么做，她就觉得自己道德有亏。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高的道德感。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余佳嘉困意渐浓。 刚眯着，阮星成的信息又来了： “宝宝，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紧接着追加一句： “不许说没时间哦！” 其实余佳嘉已经很累了，但是经过中午那一役，她深知如果她不答应，两人必吵架。 反正是别人掏钱买单，自己就是赏光吃个饭，余佳嘉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哎，妆花掉了，还要洗了重新化，好麻烦…… 另一边。 阮星成收到借贷软件的通知： 恭喜您通过审核，三千元现金已发放到您的储蓄账户，请注意查收。 得知女友中午被老板请客吃大餐，他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比下去了。 于是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也请女友吃一次大餐。 回想起来，从俩人确定关系开始，他就没请她吃过什么高档的餐厅。 最贵的餐是在迪士尼吃的，一顿吃了三百多块钱，外加餐后甜点八十五元。 余佳嘉从来没跟他主动提过去高档餐厅，阮星成也从没想过要带女友去吃。 每次两人出来玩，要么吃洋快餐，要么吃便宜的小馆子，一看就是预制菜的那种。 阮星成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但是今天，女友发的朋友圈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别的男人比他有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这一点让阮星成感到不安。 危机感令他立刻行动。 ……可是： “账户余额：12.26元” 阮星成这才想起来，昨晚下班后，他跟农村老家的父母视频。 父母提出要翻修村里的房子，还差五万元。 阮星成把最近能用的全部活期余额打给了爸爸。 虽然阮星成自己对那个房子并无太多感情，也觉得根本没必要翻修。 但是父母在村里住了一辈子，很在意村里亲戚的看法。 都说老阮家的儿子在大城市当程序员，工资高，别人还很羡慕，若是工作几年了连老家房子都不翻修一下，面子上说不过去。 但这边感情方面的危机感油然而生，阮星成也没法坐视不理。 只好走了小贷这一下策。 说来也是凑巧。 阮星成所在的公司就是个小贷金融公司，在软件开发初期，看了不少友商的app学习经验。 所以打开这个界面，他觉得无比熟悉，甚至还从里面找了两个bug. 因为工作关系，他听说了不少在他们公司借钱，想过度一下，但是资金链断裂还不上的。 结局什么样的都有，大多比较悲惨。 对于小贷公司的各种所谓的“低息借钱”，他也算是比较了解，知道这里面有千层套路。 他想着自己绝对不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苦茶，这是他作为一个小镇做题家的人生信条。 但是今天属于特殊情况。 而且自己是业内人士，还能上当不成。 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按下了借贷的确认键。 — “星成，你真会点菜。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夜晚的餐厅。 余佳嘉大快朵颐，对于每道菜都加以赞美。 阮星成看着余佳嘉快乐的样子，心想这两千块真没白花。 他能看到女友眼中的幸福，这就值了。 其实当初余佳嘉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他还很是有一些不现实的感觉。 究其原因，出在余佳嘉昨天在电话里提到的“阶级”。 虽然这个词在现代社会的今天已经不再频繁被提及。 但是在魔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隐藏的阶级图表。 比如余佳嘉这种魔都中产家的独生女，那就是比较中上的阶级。 而阮星成这种外来的小镇做题家，在他出生的小镇上那自然是抢手的，受人羡慕的。 然而在魔都就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泯然众人矣。 “星成，你尝尝这个。我从小就喜欢吃这道菜，我妈不会做，所以每次出来吃饭我必点。” 余佳嘉用公筷夹给他一块粉丝虾，“我一直觉得这家餐厅，粉丝虾做的是最好的。” 阮星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小就喜欢吃？” 第五章 对比 余佳嘉用纸巾擦了擦嘴： “是啊，哦，我忘了跟你说了，其实你今天带我来的这家店，小时候我爸妈经常带我来。特别是我过生日的时候，每年必来。 现在我大了，每次我家聚餐都是我订餐厅，这家店反而不怎么来了。” 说完她还赞许的眼光看了阮星成一眼： “星成，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你之前都不知道这些事，竟然这么会挑餐厅。看不出来，虽然你不是魔都人，但你对本帮菜还是蛮了解的嘛。” 阮星成笑了： “那是，嘿嘿。” 他暗暗希望自己的笑容不要很干巴。 自己从小贷借钱也要请女友吃的“大餐”，对于她来说竟然只是“小时候父母经常带着来吃”的普通餐厅。 要知道这家店，人均也有五百多了。 那么三个人吃的话，一顿就要一千五百多。 余佳嘉的父母不过就是普通事业单位的退休员工，就可以这么奢侈吗。 阮星成陷入沉思。 他抬头看着女友大快朵颐还兴致勃勃的拍照，觉得她的笑容是不是伪装的呢，只是为了让他好过一点。 余佳嘉完全不知道对面男友复杂的心理活动，只觉得今晚这顿吃的很怀旧，临走时还意犹未尽，打包了几道菜，当然是自己掏的钱。 蒜蓉粉丝虾，砂锅雪花牛肉，梅干菜鲜鲍红烧肉，每道菜价格都在150元以上。 余佳嘉眼睛都不眨： “我要带回去给我两个小姐妹吃。” 阮星成再次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余佳嘉拎着打包盒，坐了十几站地铁，回到租住的小区。 快走到小区正门的时候，她在室友群里发信息： “你们先别刷牙，我带吃的回来了。” 她发完信息，把手机放到包里，加快了脚步。 一抬头，看见周玫站在小区门口。 旁边还有个看上去至少五十岁以上的男人，在对她谄媚的笑。 余佳嘉刚想喊，只见周玫熟练的点燃一根烟，轻佻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刚才说你每个月能给我多少钱？” 余佳嘉简直不敢详细的自己的耳朵。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打包盒差点洒了。 她冲到周玫身边： “周玫，这谁呀？” 周玫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拿鞋子踩了踩： “佳嘉，你回来了。” 余佳嘉急道： “这谁呀周玫？” “他呀。”周玫很自然地挽住男人的胳膊，“他是我直播间的榜一大哥。这几天给我刷了好几千的礼物呢。” “是啊是啊。”男人油腻地在周玫腰部拧了一把，“没想到，玫玫小姐比直播视频里更漂亮，更有气质。” 余佳嘉把两人分开：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男人不悦道： “玫玫小姐，她是谁？” 余佳嘉瞪了男人一眼，把周玫拉到一边： “你在干什么啊玫玫，什么榜一大哥，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占你便宜呢！” “我在谈价格啊。”周玫无所谓道，“这是生意，没什么占不占便宜的。” “你在说什么！”余佳嘉大叫一声，周围的人看了过来，她放低音量： “难道你真的要跟那个老肥男……谈恋爱啊？” 她本来有个更粗俗更直接的词汇，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小清新的形容。 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和五十多岁秃顶男人的搭配，应该没有人认为他们之间是真爱吧。 “昨天晚上我直播，他们说我是捞女。我想了想，真的当捞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大学的时候不捞，现在也不捞，跟约会对象出去，让他给我买杯奶茶，就被说捞。 好啊，都被扣上捞女的帽子了，我不捞白不捞。” 余佳嘉紧张的往四周看了看，暗暗希望不要有人听清楚她们的对话。 “你别说气话了。”余佳嘉往男人方向看了一眼，“就那种男的，你也下得去嘴？” “无所谓啊。他说他会每个月给我两万块钱。” “那也不能为了两万块就，就……”余佳嘉气的团团转，“总之你打住，赶紧跟我回家。” 老男人不知何时凑了上来： “玫玫小姐，要不今晚去我那……” 余佳嘉挡开他的胖胳膊：“走走走，别来沾边。” —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周玫突然开始抽泣： “佳嘉，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余佳嘉闷闷地： “我没有。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 周玫抬头望了望月亮。 是啊。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那么想要钱。 而且等不及一点点赚，想马上，现在，立刻就拥有一大笔钱。 余佳嘉这样的大城市中产独生女，想必是永远无法理解她的立场。 她说她不明白，那是真的不明白。 因为余佳嘉这种女生不需要明白。 第六章 阴霾 之前三个小姐妹夜聊的时候，余佳嘉说过： 她爸妈都是事业单位退休，她妈妈现在还做着一个不小的生意，每年少说也有几十个进账。 她家里常年有做饭和保洁的阿姨，虽然不是住家的，但也是天天上门。 家里的房产，用余的话说是“搞不灵清到底几个”，总之余肯定是不愁地方住的。 楚熙听了之后羡慕不已，周玫也跟着说“好羡慕”，但其实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另外两个字：嫉妒。 她不明白人生为何如此不公平。 余佳嘉究竟做对了什么，人生如此易如反掌呢。 反观自己。 十八线小城市，小破落户家庭的第二个孩子，上一哥下一弟。 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却并没有体会过如小说里那般受宠爱的情节。 从小，家里的任何东西都要紧着弟弟，而她作为女孩体力比哥哥又是绝对劣势，什么都抢不过哥哥。 于是匮乏感充满了她整个少女时代。 父母提起她，虽然也是一脸的喜爱，说着什么“小棉袄”之类的言辞。 但有话说了，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所以周玫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得到父母之爱。 这也怨不得他们，人的精力时间都是有限的，恐怕爱意也是。 周玫只是想证明自己，她不需要像她两个兄弟一样要父母帮扶才能过的好。 她想赚钱。 她想买房。 只要有了房子，自己就不是浮游天地间了。 她转头看看余佳嘉，这个生来就有房子、并且独占父母的爱的女生。 感受到深深的不公平。 两个人正默默地走着，忽然听见一声招呼： “玫玫，佳嘉。” 周玫一抬眼，楚熙和她未婚夫李炜萧从对面走了过来。 早上的死猫事件让楚熙一直心有余悸，上午睡过回笼觉之后，还是联系上了李炜萧说了此事。 李炜萧表示要过来安慰她，于是两人就在小区里一起散了会儿步，正碰上周玫和余佳嘉两人。 李炜萧郑重地对二人说： “最近可能不太安全，这种事蛮多的，我在公司听下属说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熙熙性格有点软，麻烦你们二位帮忙照顾，你们三个人也要多加小心，互相有个照应。” 李炜萧又跟两人闲话几句，就此离开。 看着他远去，周玫撇了撇嘴： “这种事，是说给别人邮死猫的事情吗，还有人也遇到过？我怎么没听说。” 余佳嘉： “反正最近这段时间，好多人找不到工作，或者工作压力大，心存怨恨，搞不好就想随机找个人报复。 熙熙在商场工作，每天要接触很多人，说不定就得罪谁了。” 周玫： “我还是觉得，这不是随机的，更像是针对熙熙的。依我看，那个快递员就有问题。” 楚熙低头： “玫玫，佳嘉，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是跟我住在一起，你们也遇不到这种事，也不会跟我一起被吓到。” 周玫大度的拍了拍她： “这有什么，我们现在担心的是你的安全……” 周玫突然不说话了。 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余佳嘉不明所以： “怎么了？” 周玫压低声音： “我好像看到上午那个女快递员了。” 余佳嘉和楚熙面面相觑，两人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恐惧和寒意。 她们住的“年华里”小区绿化好的有些过分，眼睛所见到处都是绿树参天。 这种环境白天看着固然美貌，但到了晚上难免有些阴森。 尤其是，三个女生刚遭遇了不明包裹事件，正是疑神疑鬼的时候。 远处似乎的确有个人，穿着类似快递员的衣服，正朝他们这边探头探脑。 周玫稍微拔高了声音： “不如我们就去跟她当面对质！问问她究竟想干什么。” 说着就要往那人的方向走。 楚熙一把拉住她： “不要。” 余佳嘉也有些犹豫： “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对方真是坏人怎么办，咱们三个手无寸铁的。” 周玫：“那要不我们报警吧！这次真的报警，正好那人还在。” 余佳嘉小心地朝那人方向看过去： “咦，她怎么不见了。” 楚熙也朝那边张望： “确实看不见了。” 又补充道： “那就没办法报警了。今天就这样吧。” 几个女生担心着走了回去，到家之后，楚熙把家里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回屋睡觉。 周玫把自己关进房间，启动电脑，照例开始直播。 最近流量很差，直播间的人数总是来来去去，无法突破一万。 周玫也播的毫无兴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网友打招呼，回答了几个评论区的问题。 无非就是主播哪里人啊，年龄多大，有没有男朋友这些她回答了成千上百次的问题。 播了一个小时，周玫意兴阑珊，刚准备下播。 第七章 怀疑 一个昵称叫“木木火火”的网友给她刷了一个“满天星”。 这个礼物价格是258，周玫心里一喜，赶紧摆出笑容： “谢谢木木火火的满天星，谢谢，你可以点一个才艺，如果我会我就表演一下哦。” 木木火火：“不用表演。陪我聊聊天就好。” 周玫：“好啊，你想聊什么。” 木木火火：“随便，这是你的直播间，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周玫想了想： “那就聊聊我最近看的书吧。” 周玫说了几个她最近看的小说，她的看书品位比较特殊，只喜欢看悬疑，惊悚和恐怖的。 她把这几本书都说完了剧情梗概，大晚上的把自己给说害怕了。 木木火火：“哈哈，主播看上去在发抖哦。” 周玫抱紧了自己： “看的时候觉得挺刺激，但是现在都很晚了，把故事给你们复述一遍是另一种感觉。以后我可不在晚上给你们讲鬼故事了。” 在周玫讲故事的期间，“木木火火”又给周玫送了几个礼物，价格分别是： 88元，198元，198元，246元，1314元。 这一晚上就有小两千进账，周玫跟平台五五分成，自己还有一千。 加上带货的佣金，这个月的房租直接够了。 周玫高兴的连声感谢。 下播后，周玫在自己的粉丝群里也专门艾特了“木木火火”表示感谢。 面对“木木火火”发来加好友通知，周玫也痛快的通过了。 — 余佳嘉睡到半夜，被口渴渴醒。 她摸着黑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找冰水。 却看到自己晚上打包带回来的菜还没吃，于是拍照： “好菜也怕晚啊！三个人竟然谁都没想起来吃宵夜，我们今天是有多累。” 发了朋友圈之后，紧接着顾和唯的对话框浮了上来： “还没睡？” 余佳嘉一愣，下意识回复： “顾总你也没睡啊。” 发了信息过去之后，余佳嘉才后知后觉： 她这是跟老板在工作之外的时间联系了吗？ 顾和唯： “看这个菜，是老林家的吧。” 余佳嘉： “是呀！顾总你也知道他家啊。” 顾和唯： “只要是魔都长大的应该没有不知道的吧。” “如果你喜欢吃本帮菜，我还可以再给你推荐几家。” “下次我再带你吃。” 余佳嘉看着最后一条信息陷入短暂的沉思： 老板推荐餐厅也就算了，他说下“下次带你吃”是什么意思？ 但是毕竟是老板发的信息，余佳嘉也不好直接回绝，显得情商很低。 她斟酌了一下，回复道： “谢谢顾总！我建议下次公司团建安排在本帮菜馆吧，好期待！” 顾和唯回复了一个笑脸。 这莫名让余佳嘉想到上午在公司加班时，顾和唯邀请她一起吃饭时的那个笑。 两人又就着本帮菜的话题，你来我往的聊了十几分钟。 余佳嘉困的不行，聊着聊着居然睡着了。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余佳嘉揉揉眼睛。 伸手捞过手机。 顿时清醒了： 微信有18个未读提示，还有6个未接来电。 全是阮星成发来的。 “宝宝，还没睡吗。” “女孩子不要总是熬夜哦，会变丑的【偷笑】” “宝宝，我也睡不着，视频吗？” “宝？” “你是不是出去了？” “你在哪，说话。” “你是不是跟你老板在一起。” “怎么不接电话。” “其实你是看不起我的，对吧？” “好。” 余佳嘉翻了半天才把阮星成发的一堆文字看完。 又点开通话记录，一水儿的未接来电，都是凌晨三四点钟打过来的。 余佳嘉的手机设置了夜间勿扰模式，所以阮星成的电话她是一个也没接到。 最后一个电话显示时间是早上6点55分。 阮星成大概是一宿没睡觉，一直打电话来着。 余佳嘉既内疚又担心，马上回微信： “宝宝我昨晚只是半夜醒来喝水，看到冰箱里的剩菜，随手发了个朋友圈，然后就睡觉了。”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发完这两条信息，余佳嘉紧紧抓着手机，盯着屏幕。 自从恋爱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很明确的知道阮星成生气了，而且好像后果很严重。 阮星成平时都是宝宝，宝宝的叫她，大部分时候都很温柔。 可是这一次却如此焦虑躁狂，让她感到有点害怕，更多的是不适应。 而且是她理亏在先，昨天怎么就跟老板聊了几句就没再看看其他的微信信息呢。 但余佳嘉当然不可能跟阮星成说“我跟我老板聊天聊的忘乎所以”，只能谎称自己发了朋友圈就睡了。 几分钟之后。 阮星成回信息： “截图你微信步数界面，今天。” 第八章 意外 余佳嘉看着这一行字陷入复杂的心情： 他想看微信步数…… 其实就是想看看她今天凌晨有没有出门呗。 她自然是问心无愧的，但是，有必要搞到这个地步吗？ 这下轮到余佳嘉不开心了。 她有一种被粗暴的凌辱的感觉。 阮星成在践踏她的边界，如此的质问仿佛她没有自己的人格，只是他阮星成的一个附属品，一点都不尊重她。 余佳嘉越想越气，血冲上大脑，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阮星成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对我还有一点尊重吗？” 他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就像微信里的文字： “我只是想看你的微信步数，有问题吗？” “有问题！”余佳嘉大喊，“我都跟你解释了，你再这样就是不尊重我！”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你是不相信我了？” “你把微信步数截图给我，我就相信你。” 余佳嘉心寒，不说话了。 阮星成也沉默。 电话里只有微弱的信号电流声。 阮星成先开口了，带着嘲讽的语气： “如果你真的没问题，那把微信步数给我看，不就行了？” 言外之意，余佳嘉在这里破大防，就是因为心里有鬼。 余佳嘉说不出话，两行泪流了下来，轻轻的抽泣。 阮星成挂断了电话。 余佳嘉流着泪发微信： “我都说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哭了你也不安慰我，阮星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信息显示正在发送中，一直转圈，最终发送失败。 余佳嘉心里一沉，打了一个“1”发送。 软件提示： 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余佳嘉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中午，楚熙在群里喊： “都出来吃饭了。” 余佳嘉顶着两个肿眼泡，脚步拖沓地走到餐厅。 周玫抬起她的下巴： “小公主，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余佳嘉委屈巴巴的跟两人说了她和阮星成吵架的经过。 周玫听的直摇头： “佳嘉，我觉得这不是好现象。” 楚熙安慰道： “你别太难过了，可能人家小阮就是太在乎你了。如果一个男人对女朋友连占有欲都没有，那还算得上爱吗？” 周玫更大幅度的摇头： “我不觉得是这样。就算再爱，那也得尊重我们佳嘉。佳嘉都说了她晚上发完朋友圈就睡了，阮星成还不依不饶的要看微信步数，这不是摆明了不尊重佳嘉吗？ 如果这次就这么算了，谁能保证他下次的行为不升级？ 万一以后，佳嘉就连跟别的男生说句话，他都吃醋，那日子怎么过啊。” 余佳嘉听着两个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心情复杂的吃完了饭。 吃的食不甘味，嚼了半天愣是没尝出来吃的是什么。 吃完饭，余佳嘉回到房间，继续盯着手机看。 她想给阮星成打电话，道个歉，服个软，然后给他截图微信步数。 自己是问心无愧的，本来就什么都没做。 之所以闹成这样，不就是一开始没有痛快的答应阮星成看步数吗。 那给看不就行了嘛，自己心里又没鬼。 两个人本来好好的，余佳嘉自问也是真心喜欢阮星成的，没必要因为一点误会，就把关系搞的这么僵。 她刚想播出电话。 微信上就收到了加好友的通知。 是阮星成！ 余佳嘉开心的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但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决定保持矜持。 虽然说这次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删好友这件事可是他阮星成做出来的。 自己也得表现出伤心委屈的样子才行。 也得让他阮星成尝尝内疚的滋味。 余佳嘉特意等了五分钟，才通过了好友申请。 刚通过。 阮星成就打过来微信电话。 余佳嘉掐着时间，数了十五秒，按下接听键。 “喂？” 余佳嘉刚哭过，嗓子还是沙哑的，她接电话之前故意没清嗓子，这一声“喂”破碎感十足。 对面果然急了： “佳嘉，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余佳嘉： “我没事……” “看你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阮星成焦急道，“你是不是哭过了。” 余佳嘉： “我不是，我没有。” 阮星成： “你在家吗？我去找你。” 余佳嘉： “你不生我气了？” 阮星成沉默了一会儿：“佳嘉，我对你就生不起来气。” 余佳嘉努力压抑住声音里的笑意： “我肯定在家啊，大周末的，我还能去哪儿。” 阮星成忙道： “那我去找你。乖乖等我啊，佳嘉。” “嗯。那我等会在单元门口等你。” 余佳嘉照照镜子： 大大的眼睛还泛着水光，眼圈稍微有点红，颇有我见犹怜的味道。 她满意的左顾右盼几下，估算着阮星成过来的时间。 半小时后，阮星成告诉她他快到楼下了。 余佳嘉早就穿好了衣服，马上下了楼，她想第一时间看到他。 “叮” 电梯门开了。 余佳嘉雀跃地走出单元门。 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愣住了。 第九章 交锋 顾和唯很轻松的倚在车门上，抬手打招呼： “小余。” 余佳嘉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见到老板。 她下意识的小跑过去：“顾总，您怎么来了。” 走近了看，余佳嘉注意到顾和唯开的车是宾利。 余佳嘉对车并不懂，但她爸爸是一个车迷，对豪车如数家珍。 从小她就知道车标上有个翅膀，中间是英文字母B的叫宾利，是数一数二的豪车。 她心里暗暗咋舌：这车最少得三四百万吧，赶上一栋房子的价格了。 顾和唯打断了她的内心戏： “我明天要出差，正好路过你们小区，想着就顺路过来，跟你交代一下下周的工作。” “顾总，其实您不用这么麻烦，给我发个邮件就行了。”余佳嘉连忙道。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见面说，说的比较清楚。” 顾和唯打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上车吧，外面热，车里开空调了。” 余佳嘉拘谨的点点头：“好的顾总。” 余佳嘉是第一次坐这么昂贵的豪车，虽然不是行驶的状态，但一坐进去还是感觉到贵气非凡。 她迄今为止坐过最贵的车是特斯拉——当然是通过打的的方式。 而这辆车是特斯拉的十倍价格。 余佳嘉感受着座椅的触感，顾和唯拉开驾驶位下方的置物盒，拿了一个优盘给她： “我把一些你可能需要用到的文件拷到这里了，下周到公司你可以看看。” 余佳嘉双手接过： “好的顾总。” 中控台的表盘，代表时间的分秒发出漂亮的光芒，而余佳嘉却无心欣赏：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说明阮星成已经快到小区了。 说不定，已经到了。 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他会在单元门口接他的。 余佳嘉开始后悔，自己干嘛把见面地点说的那么详细。 但是作为员工，在老板还没说结束之前，她又不好意思催。 余佳嘉冲着时间瞟了又瞟，顾和唯注意到了。 他把手臂架在方向盘上，侧着头端详她，饶有兴致： “小余，赶时间啊。” “嗯。”余佳嘉心一横，“其实不瞒顾总说，我刚约了男朋友，在我家小区这边见面，一起吃晚饭呢。” “好啊，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二人世界了。” 顾和唯笑了笑，从驾驶位出来，绕到余佳嘉这边，亲自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她刚在路面上站定，刚说了声“谢谢顾总”，就僵住了： 越过顾和唯的肩膀，她看到了阮星成。 他就直直地在单元门口，脸色很差的看着这边。 顾和唯还不嫌事大的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问： “小余，那就是你男朋友啊？” 余佳嘉为难道：“是的……” 顾和唯道： “哦，那你快过去吧。不好意思，耽误你的周末时间，回头你从OA上申请加班，我给你批半天。” 还没等余佳嘉做出反应，阮星成已经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了。 只见他黑着脸： “佳嘉，你不是说今晚和我一起吃饭吗？” 余佳嘉赶紧道： “是啊，星成，时候不早了，我也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天啊，老板你就装作不认识我吧。余佳嘉祈祷。 顾和唯开口了： “你好，我是小余公司的老板，我姓顾。” 第十章 炫耀 阮星成看上去脸色更差了，满脸写着“谁问你了”。 顾和唯还在张嘴： “你是小余的男朋友吧，请问你贵姓啊。” 阮星成注意到他的车，语气生硬： “我姓阮。” 顾和唯点头： “好姓啊，好姓。” 顺着阮星成的目光，他体贴的解释道： “哦，这款车子落地五百多万。这是我用我在国外赚的第一桶金买的。” 阮星成再次尬住，他真的很想说“没人问你！” 顾和唯倚在车门上，游刃有余的抬袖，露出一块价值三十多万的名表： “时间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钻进车里之后，他落下车窗，跟余佳嘉道： “别忘了看看我给你的东西。” 余佳嘉汗流浃背： 这叫什么话！说得也太让人误会了吧！仿佛他送了她什么东西似的。 — 阮星成在前面走得很快。 他大步流星，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马上要跟女朋友去约会的男人。 余佳嘉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解释： “星成，我老板他是下周要出差了，接下来一周都不在公司，正好顺路给我交代一下工作。” “星成，你走慢点好不好，我跟不上你了。” “星成，你别生气了。” 余佳嘉跟着跑了十几分钟，跑的气喘吁吁，突然也委屈起来，她大叫一声： “阮星成！” 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 自从两人恋爱以来，余佳嘉从没看过阮星成那样冷漠的表情。 阮星成： “你老板可真闲啊，有什么事不能发邮件说，非要来你家小区候着？” 余佳嘉委屈的解释： “都跟你说了他不是特意来的，更不是候着我，他是顺路过来的呀！” “呵呵。”阮星成冷笑，“佳嘉。你还是不懂男人。但我懂。因为我也是男人。” 余佳嘉来不及分辨他这话什么意思，急忙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反正你别生气了。咱们去吃顿饭吧。” 阮星成用力撒开她的手： “下次吧。我今天不饿。” 说着，大步流星离开了。 余佳嘉看着他的背影欲哭无泪。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第一次感觉一个周末可以如此的漫长。 从周六一大早遇到死猫快递之后，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她就一直处在一种很不对劲的状态。 她，楚熙，周玫，还有阮星成。 好像都乱套了。 在她的印象里，阮星成不是这么不好说话的人。 他一向都大大咧咧的。 不知为何今天这么小心眼。 余佳嘉麻木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自己没来过的地方。 虽然也在小区内部，但当她抬头看时，周围的景致已经很是陌生。 她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到了小区边缘，快要到隔壁小区去了。 “滴滴” 身后响起短促的两声汽笛。 余佳嘉没回头，只是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想让身后车辆通过。 没想到那车在她身旁停下来了。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顾总？” 余佳嘉惊讶道： “顾总，你没走啊？” 顾和唯笑笑，轻轻撇头，朝她做了一个“上车”的示意。 第十一章 蓄谋 等红灯。 顾和唯逐渐降下车速，直至停下车辆。 失去了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厢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余佳嘉决定打破沉默： “顾总，谢谢你带我出来散心。” 再体贴爱护员工，也不是每个老板都能在员工跟对象吵架的时候，还带员工出来散心的。 而且是坐着宾利车。 顾和唯浅笑： “佳嘉，你客气了。” 他叫我佳嘉？ 余佳嘉敏感的体会到顾和唯对她称谓的变化。 顾和唯接着道： “把优盘给你之后，我本来想直接离开。但是看到你男朋友脸色很不好，我有点担心他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所以就多留了一会儿。他有没有对你……？” 顾和唯欲言又止。 余佳嘉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男朋友他今天就是有点心情不好，平时他也不这样。” 绿灯亮了，顾和唯踩下油门。 余佳嘉问：“顾总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顾和唯笑笑： “到了你就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把你卖了的，明天你还得去公司上班呢。” 余佳嘉有点尴尬： “顾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间，宾利的车速逐渐降了下来，直至停在一处公园旁。 两人下了车，余佳嘉一下车就惊喜道： “哇，这里景色真好啊！” 顾和唯带她来到一处临河的公园。 这公园整体是狭长型，沿着一条弯曲的河流修建的，碧绿清澈的河水，有几只鸭子带着各自的鸭崽崽在游泳。 由于河水太清澈了，甚至都能看到鸭子的脚蹼在奋力的蹬动，煞是可爱。 河道两岸种了美丽的柳树，柳枝随风轻轻摇荡。 余佳嘉深吸了一口气：“哇，空气也好好。” 她指着的河对面的联排洋房，羡慕地自言自语： “如果能住在这里，每天一定很开心。一开窗就是这么好的风景，这么清新的空气。况且离市区也不远。” 顾和唯接茬道： “你现在指的的地方，连着的两栋排屋都是我家的。” 余佳嘉吓了一跳： “顾总，您家真有钱。这么大两栋房子，还在这么好的地段，得不少钱吧。哎，我什么时候能拥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呀。真不敢想象如果我住在里面，会是多么阳光开朗的小女孩。” 顾和唯笑了笑没说话。 余佳嘉有点窘迫： “顾总，阳光开朗小女孩是个网络梗啦，不是我自称小女孩的意思。我还没那么厚脸皮。” 顾和唯： “你本来年纪也不大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抚着河堤的栏杆，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一切都可以改变。” 余佳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时间回到余佳嘉来顾和唯公司面试的那一天。 顾和唯开的公司名字叫“余年文化”，取“年年有余”的寓意。 招聘信息挂出去之后，每天都有数百封求职邮件涌入公司邮箱。 他百无聊赖地划过一个，又一个，要么资历不符合，要么专业不对口。 忽然他看到的一封求职邮件，年轻姣好的面庞，新闻专业硕士，名字叫：余佳嘉。 他回复邮件： 余佳嘉同学你好，恭喜你通过了本公司的简历初筛，如有意向请于X月X日到公司参加面试。 余佳嘉来面试的那一天，顾和唯看着她的脸，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 至于余佳嘉是怎么回答的，他大部分都没听进去，用了15分钟就结束了面试。 职位及薪资待遇是： 自媒体文章写手，月薪六千元不含绩效，房补+饭补+交通补每个月合计三千元。 他感觉自己心跳的太快了，他怕再不让余佳嘉离开，他的心会就这样跳出口腔。 第十二章 和好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很淡定，甚至在余佳嘉离开时，还很矜持地说： 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具体结果等电话吧。 余佳嘉离开后，顾和唯坐立难安。 站在他的立场，他当然想立刻给她打电话说“恭喜你通过面试”，但是这也太不符合常理。 可是，如果不尽早打电话给她，万一别的公司把她抢去了怎么办？ 就这样纠结了一整天，顾和唯觉得一天时间总该可以了。 第二天一上班，9点刚过，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余佳嘉的电话： “你好余同学，这里是余年文化，恭喜你通过本公司的面试。” 对方沉默了。 顾和唯紧张起来：就这么一天功夫，她不会真的已经签了别家公司吧？ 过了一会儿余佳嘉才说： “余年文化？真的是余年文化吗？” 还没等顾和唯说话，余佳嘉语气兴奋： “真的是余年文化，不是诈骗吧？” 顾和唯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 “是余年文化，我是顾和唯。” “哦，是顾总啊，您好！”余佳嘉听起来很快乐，“顾总，昨天面试时间那么短，我还以为您肯定没看上我呢！” “余同学的能力很好。”面对余佳嘉的坦诚，顾和唯反倒不会回复了，只能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总而言之谢谢顾总！那我什么时候去上班呢？” “明天吧。”顾和唯怕夜长梦多。 “好的！那么明天见啦顾总！” 第二天余佳嘉来上班，来公司之后跟前台报了名字和来意，前台把她引至HR办公室。 HR短暂的陷入了迷惑： 她怎么不知道招了一个叫余佳嘉的人进来？ 这时顾和唯冲了进来，在HR发问之前说： “Cindy，这是我新招的写手，你给她办入职吧。” HR会意，什么都没说，利索地开始执行自己的工作。 时间回到现在。 顾和唯看着余佳嘉的侧颜，河边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 这时，余佳嘉的电话响了。 “佳嘉。” 听筒里传来阮星成消沉的声音： “佳嘉，对不起。我又冲动了。” 余佳嘉捂住听筒，看了一眼顾和唯，用口型说“顾总我接个电话”，转过身往旁边走了几步。 “佳嘉，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希望你原谅我。” “没事的，星成，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顾和唯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余佳嘉的侧颜似乎露出了笑容，可能是跟阮星成和好了吧。 他的内心涌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余佳嘉又对着电话嘀嘀咕咕几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顾和唯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余佳嘉一脸轻松地朝他走过来： “顾总，那我就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顾总。”余佳嘉忙道，“今天已经很麻烦您了。再说您不是明天还出差吗，更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好。”顾和唯点点头，“你男朋友来接你？” “嗯。”余佳嘉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所以这就是你不让我送你的原因。”顾和唯笑道，“你怕他再吃醋？” 余佳嘉脸红了：“他平时不这样。” “佳嘉，站在同事的立场上，我给你一个建议。男人，最忌讳小肚鸡肠，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做了他的女朋友，就不能有自己的社交和人际关系吗？如果完全依照他的意思，那你连工作都不要做了，赶紧回家做家务生孩子，生活完全围着他转，他才满意。” 余佳嘉咬着嘴唇，不吭声。 “好了，我也是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好像我在说你男朋友坏话。”顾和唯钻进车子，“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顾总。顾总再见。”余佳嘉朝他摆摆手。 宾利车发出低沉的轰鸣，余佳嘉望着远去的车辆，静静地发呆。 第十三章 疑窦 年华里公寓22楼。 这会儿家里就楚熙一个人，周玫去逛楼下便利店，余佳嘉说是见男朋友去了。 楚熙趴在沙发上，跟李炜萧打电话。 “我室友佳嘉好像跟男朋友吵架了。”楚熙吃了一口薯片，白皙的脚翘着晃来晃去，“他们之前从来不吵架的，佳嘉说她男朋友脾气特别好。” 李炜萧说道： “是吗？虽然这么说，但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自己不能容忍的事情，也会生气的。” 楚熙坐了起来： “后来他们又和好了，这不，她男朋友来找她了，这会儿可能在楼下吃饭呢。” 电话里突然传出小孩子的声音： “爸爸！爸爸！糖醋排骨！” 楚熙奇怪的问： “炜萧，你在哪里呀，怎么有小孩子的声音。” 李炜萧说： “你稍等会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随后听筒里就传出有节奏的走路声音。 几秒钟后，李炜萧说道： “好了。” 楚熙问：“你在哪里呀？你周末不休息吗？” 李炜萧解释道： “公司团建，有同事带了孩子过来，所以刚才有小孩子的声音。” “哦。”楚熙放下心来，“那你忙吧，我不跟你说了。晚上回去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挂了电话，楚熙打开一个下厨软件，开始研究做菜。 和李炜萧婚期将近，她也快要搬出年华里公寓的这个三人女生寝室，开启属于自己的婚姻生活了。 虽然她是个九零后，但对于结婚她的想法却颇为保守。 楚熙觉得，给人家做妻子，首先要做好的就是家务，包括整理，清洁，做饭等等。 她以前是不会做饭的，在年华里跟余佳嘉、周玫合租之后，才开始学着做饭。 好在房东给配置了规格不错的厨房，燃气、抽油烟机、微波炉、烤箱等厨具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时髦的空气炸锅。 周玫和余佳嘉两人更是不会做饭，但她们愿意为楚熙的厨艺付费，每个月都让她少交五百元房租，作为她辛苦下厨的补偿。 这样楚熙少付一千元房租，负责三个人的晚餐，像周末这种时候，三个人白天都在家，楚熙会主动负责一日三餐。 每次做了卖相不错的菜，在动筷子之前，楚熙总会拍下照片发给李炜萧。 李炜萧说着“我可真有福气”，楚熙心里也感觉甜甜的。 今天楚熙决定学做一道硬菜：糖醋排骨。 她的灵感来源于刚才电话里小孩子的声音，嚷嚷着什么糖醋排骨。 据说小孩子都喜欢这道酸酸甜甜的肉菜。 她打开一个视频，认真的记下做糖醋排骨的步骤。 — 楼下便利店。 周玫在货架之间转悠了半天，最后拿了一罐冰啤酒。 付过钱之后，她坐在落地窗前，打开啤酒，寂寞的自斟自饮。 平时的这个时候，她本应该坐在电脑跟前直播了。 但是最近情况很差，特别是昨天那段讨论自己是不是捞女的直播片段，被好事者进行了二次传播。 以至于大量看不惯她的网友，冲到直播间，不停地点举报，周玫还没播两分钟，直播间又被封了。 她申请了两次解封，都宣告失败。 无奈，她只好放弃，跑到楼下散心。 “妈妈！妈妈！” 几个小孩子大喊着，从便利店门口跑了过去。 周末的夜晚，小区很热闹，很多带孩子的宝妈或者奶奶，三五成群的在小区散步。 有孩子的人似乎天然的有共同话题，就算彼此不认识，只要都抱着孩子，好像立刻就能说起话来。 周玫喝了一口啤酒，冰冰凉凉，落到胃里有一种刺痛感。 第十四章 动摇 楚熙婚期在即，余佳嘉也有稳定的男朋友，现在这女生宿舍里，好像就自己孤孤单单的。 在今天之前，周玫从不觉得单身是什么问题。 不如说，现在的社会，女生单身仿佛是更符合时代潮流的事情。 一说起结婚——不像以前了——潜台词就是： 一个女人这辈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在社交媒体上，像周玫这样，有自己的小事业的单身女性，才是令人羡慕的。 但是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孩，周玫第一次产生没那么讨厌的感觉，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爱。 当意识到这个想法之后，周玫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难道这就是雌性激素的威力吗？ 去年赚钱比前年少，今年的钱眼看也比去年难赚多了。 明年的事业究竟会怎样，她心里真没底。 在这个城市，开销比老家大多了，光是房租，就要啃去她收入的好大一块。 周玫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小学时那个困扰她很久的算术题： 一个池子，一边漏水，一边进水，问多久水才能蓄满这个池子？ 每次交房租之后，看着不断减少的存款，她的脑海中就浮现起这道题。 房价还在走高，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存够首付。 更关键的是，存够首付之后，自己真的有能力稳定地偿还贷款吗？ 想到这些，周玫心乱如麻。 一罐啤酒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一个想法溜过脑海： 不如嫁人吧。 而这个想法却让她陷入更深的沮丧。 为什么女人一感到无助就想嫁人呢，好像天生设定的程序一样？ 周玫不想认输。 她不想过上那种把微信名字改成“XX妈妈”的人生。 至少现在还不想。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消息来自“木木火火”： “我把那些骂你的人都举报了。” “你可以回来直播了。” 周玫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两条信息。 借着酒劲，她快速回复： “见面吧。” 木木火火： “现在？” 周玫： “对，就现在。” 周玫没有问出的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很多事情，不用问为什么。 因为答案都在行动里。 做主播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见粉丝。 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叫木木火火的人，长什么样，多大年龄，生活中是怎样的人。 但是就凭他闷不做声帮自己的那股劲儿，她突然涌起想见见他的冲动。 周玫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发给木木火火之后，酒劲也下去了，开始逐渐冷静。 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是不是太草率了？ 万一对方是个超级大丑男，那种尴尬要如何收场。 周玫正发呆的时候，家庭群里接二连三的蹦消息。 “老大媳妇马上就要生了，好紧张” “二姨，别紧张，我们一起等待嫂子的好消息。” 说话的分别是周玫的妈妈和姨家的表妹。 什么？ 嫂子要生了？ 周玫赶紧把家庭群的消息往上划了划。 她把家庭群关静音很久了，这么大的事情今天才知道。 周玫爸爸在群里开了直播，背景似乎是产房外面。 周玫爸爸看上去也紧张不已，对着镜头说道： “亲爱的家人们，我家儿媳已经进产房了，大夫说随时可能生，大家为我们祈祷吧。” 群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纷纷送上祝福： “祝愿老周一举得个大孙子，这可是长房长孙啊。” “放心一定是的，我看过大儿媳的肚子，又大又尖一看就是怀的男宝。” 周玫看到这些话就来气。 整天追男宝，追男宝！ 估计这会儿嫂子在产房，肚子正痛呢，可能没工夫看群里这些人发的消息。 如果嫂子看到了心里指不定得多难受。 忽然直播镜头里一阵骚动，周玫爸爸把镜头对准打开了的产房门口。 第十五章 宵夜 “恭喜你们啊，是个女儿，家属快来看看吧。” 一名护士抱着新生儿，小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出现在镜头前。 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吆喝了一声： “家属来个人把产妇推到病房去。” 周玫想看看刚生产完的嫂子什么样，可惜爸爸的镜头迟迟不给嫂子，而且在镜头里，所有人都围上来看孩子，周玫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人去管嫂子。 刚才医生分明说了要人来推嫂子回病房的。 她有点生气的发了一句： “有人管嫂子吗？医生都说了要个人管嫂子啊。” 她这句话被其他亲戚的信息淹没： “是个女儿啊，恭喜老周喜得小孙女。” “反正是一胎嘛，生男生女都很好。” “是啊是啊，大儿媳要好好坐月子，养好身子再要一个，反正你们还年轻。” 一群人热闹了一阵，家庭群很快沉寂下来。 直到没人说话了，爸爸的直播镜头也关掉了，周玫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人把嫂子推回病房。 “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一道清澈好听的男声在耳旁响起。 周玫一抬头。 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周玫有点没反应过来，对方接着说道： “你好，我叫林炎。” “林炎……”周玫略加思索，“林，炎，木木火火？” “真聪明。”林炎拉开周玫旁边的高脚凳，坐了下来。 周玫脱口而出： “我还以为你是个，嗯，总之，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整天在网上看美女直播的男人，应该是那种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现实中女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周玫斜了林炎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知为什么，周玫对 林炎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林炎说话从来都不落俗套。 不像周玫认识的大部分男人，在微信上打招呼就会三件套： 美女你好。在哪里？ 上班还是上学？ 吃了吗？睡了吗？ 周玫早就知道，绝大部分男人的内心世界都匮乏而荒芜的可怕。 他们就算想追女生，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比上面那几句更有创意的话来。 所以他们会被女生忽略，因为他们既没有有趣的灵魂，也没有帅气的皮囊，财务状况多半也堪忧。 但很多男人会自动忽略自己前两项的短板，追不到女人只骂女人拜金。 好像自己缺乏的只有“金”似的。 林炎环顾四周： “你刚才在微信上说你吃宵夜，你就在这吃啊？” 周玫点点头： “我几乎每天都在这家便利店吃宵夜。” 林炎笑了： “走，我带你去吃个好吃的。” 林炎开车七拐八拐，来到一个连路牌都没有的小巷子。 下车后，周玫环顾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啊？” 林炎锁好车，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肠粉店： “这是我经常吃宵夜的地方。宵夜嘛，还是跟肠粉最配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周玫对肠粉这种食物很陌生。 在大学食堂她也吃过几次肠粉，但觉得味道很一般。 她家哥哥和弟弟都口重，妈妈做饭经常做得很咸。 第一次在大学食堂吃到鸡蛋肠粉，虽然蘸了酱油但仍然觉得淡而无味。 以后就再没尝试过了。 “我打包票，这家肠粉，你吃过了之后，保证忘不掉，吃了还想吃。” 林炎拍着胸脯。 真有那么好吃吗？ 周玫半信半疑。 为了跟记忆中的味道做个比对，她特意要了一份鸡蛋肠粉。 林炎点了虾仁肠粉、叉烧肠粉还有鸡蛋肠粉。 周玫看呆了：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林炎： “说不定还吃不饱呢，等会看看要是不够我再加一份。” 周玫浅浅尝了一口，柔滑的粉在口腔中游走，鸡蛋是天然的提鲜剂，跟软滑的肠粉相得益彰。 配上店家自制的酱油，果然是一绝。 林炎期待的看着她：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周玫舍不得放筷子，又赶快吃了几口，由衷道： “真的很好吃。我感觉我在大学里吃的那根本不叫肠粉。” 戴着厨师帽的店老板正端着餐盘给别的桌子送餐，经过周玫这一桌，听见周玫的赞赏，美的冒泡： “我经常听到这种评价哦！说自己以前吃的根本不是肠粉。小姐，你很有眼光。” 周玫欢呼： “这么好吃的东西，当然跟啤酒最配了！老板，来一打啤酒！” 第十六章 醒酒 第二天周玫醒来的时候。 睁眼先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天花板。 年华里的家里，她房间的天花板上是一个巨大的吸顶灯，旁边留着上一任租客贴的各种小贴纸，周玫不计较那些，搬进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收拾过。 但是现在的天花板是纯白色，没有吸顶灯。 周玫心里一惊，坐了起来。 旁边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人咕哝一句： “几点了。” 周玫拼命压抑住自己尖叫的冲动，花了几秒钟冷静下来。 开始回忆昨天晚上。 先是在楼下便利店吃关东煮当宵夜，然后又去吃了惊为天粉的肠粉…… 等等！ 自己怎么会主动去吃肠粉这种食物？ 周玫小心地往旁边看了看。 林炎整个人舒服地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侧颜。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里透进来，显得他的侧颜朦胧又好看。 昨晚的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全部想起来了。 周玫后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她可是第一次跟林炎见面啊！ 跟第一次见面的网友就…… 她记得昨天晚上，因为肠粉好吃，就嚷嚷着让老板上啤酒。 她要了一打12瓶，没想到林炎酒量也不错，两人喝着喝着，不知又续了多少。 总之，两人走出肠粉店的时候，就已经摇摇晃晃。 周玫在大街上又哭又笑： “哎呀，做家里的老二就是命苦啊。没有哥哥那样被父母重视，也没有弟弟那样被父母偏爱。 比做老二更惨的是什么？既是老二，又是女儿！” “但是没关系！我周玫天不怕地不怕，我要强！父母不爱我，没关系！我能闯出我的一片天！” “房子！房子！房子它为什么这么贵……呜呜呜” 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支离破碎，意义不明的语言。 周玫想到昨晚发酒疯的种种，脸不由得发起烫来。 她偷偷瞄了一眼林炎，他似乎还在睡着，而且睡得很深沉。 看来昨晚他们……挺累的。 周玫不敢再回想细节，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清醒，开始麻利地行动起来。 先从地上找到贴身衣物，胡乱套上，然后又随着衣服散落的痕迹，追踪到房间的大门口。 难不成，昨晚他们一进房间就开始…… 想到这里，周玫脸烫的仿佛高烧40度，极力忍耐着羞耻，动作快速地穿衣服。 几分钟之后，衣服穿好了，周玫收拾包包，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手机。 桌子上椅子上都找遍了，没有踪迹。 那只有可能是在床上了。 周玫咬咬牙，又回到床旁，掀起枕头小心寻找。 林炎翻了个身，咕哝一句“好困，还想睡”，还打了个喷嚏。 周玫吓了一跳，不敢动弹，过了一阵，林炎又开始呼吸均匀。 周玫又是一阵摸索，终于，在林炎的枕头下面，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谢天谢地——周玫刚想感激，突然： “小姐姐，起床去打工啦~困吗？困就对了，懒觉是留给有钱人的~” 她的奇葩起床铃不合时宜的大叫起来。 周玫吓的六神无主，越是想按掉越是抓不住手机。 闹铃足足吵了十几秒，才被她按掉，安静下来。 好在林炎没醒，周玫赶紧把手机装包里，逃的好像后面有六头狼在追。 周玫离开后。 房间恢复了平静。 林炎睁开眼。 盯着天花板，笑了。 第十七章 挂念 余佳嘉站在公司办公室大门口，掏出门禁卡。 前台的灯没亮，看来自己今天又是第一个来公司的上进好员工。 一个月22个工作日，至少有20天，她是第一个来公司，考勤记录上登记的明明白白。 因为这事儿，余佳嘉没少在公司大群里被HR点名夸奖： “还是我们九零后的小余有时间观念呀！几乎每天都第一个来。” 言外之意，公司里那些踩点打卡的零零后员工，都没有余佳嘉作风优良。 但是收到这样的夸奖，让她并没有任何开心，反而觉得是一种负担。 来的早又不多给一分钱，HR这样一说，倒显得自己跟其他的同事格格不入，好像她余佳嘉是为了在老板跟前表现自己勤奋才这么做的，一个本质懒散的人莫名其妙成了卷王。 老天作证，她只是因为早餐可以在家吃现成的，而年华里小区跟公司恰好又很近，她每天可以走路15分钟上班，仅此而已。 久而久之，余佳嘉也不愿太早来公司，免得又被其他同事当做奋斗X。 今天明明已经特意在家拖了十分钟才出来，自己竟然还是第一个到。 “滴”——上班卡。 推开公司大门，房间里有一股关了一夜门窗的闷闷的味道。 余佳嘉放下包包，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 他们公司不大，一共十几名员工，五间办公室，分别是： 总经理办公室，行政和人事共用一个办公室，一个会议室，一个大通间是十几名员工办公的地方，财务自己一个小小的办公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开完最后一扇窗，余佳嘉路过总经理办公室。 顾和唯的椅子稍微侧着，留着主人离开时的姿势，清晨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撒在他的办公桌上。 电脑屏幕的背面，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反射着阳光，有点扎眼。 余佳嘉想到那天晚上和煦的晚风，平静的河面，奋力蹬动脚蹼的小鸭子一家，还有挂着淡淡微笑的顾和唯。 余佳嘉对着他的办公室发了一阵呆。 忽然回过神来，又想起自己亲口说的话： “工人爱上资本家，那就是贱的要命。” 余佳嘉赶紧甩了甩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扯上爱了。 为了驱散内心涌起的不快。 她打开电脑，登录微信，给阮星成发信息： “早饭吃了吗？” 自从周末闹了别扭、又和好之后，这是余佳嘉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吃了。” 对方简短的回复。 这时有个同事也来上班了，她跟余佳嘉打了招呼，就自顾自开始分享起自己如何度过周末。 余佳嘉只好放下阮星成这边，跟同事聊起天来。 十五分钟后，她再次打开微信。 没有新消息。 还是那个光秃秃的“吃了”。 余佳嘉有点失望。 以前他俩聊天，她发一句，阮星成能回五六句。 以前她还在跟楚熙她们吐槽他话太密，让人有点难以承受。 而现在他变简洁了，余佳嘉反而有点不习惯。 还是问问两个军师的意见吧。 第十八章 翘班 群聊：【粉色野心家】 大脸猫爱吃余： 姐妹们，我今天上赶着跟阮星成打招呼，他就回我一句“吃了”，然后再没说任何话。 这是什么意思？请结合我俩上周吵架，分别写出100字左右的感想。 熙熙复熙熙： 佳嘉，你这是给我们命题作文呢？ 周只求暴富玫： 【语音】我在补觉，等我睡起来我再给你分析啊，宝贝。 大脸猫爱吃余： 那熙熙你给我分析分析。 熙熙复熙熙： 我就一说，你也就一听哈。我觉得，你俩上次之所以吵架，那些以他的收入承担不起的餐厅，还有你老板后面来小区找你，正好跟他碰上了，这都会让他心里不舒服，虽然这一切都是误会，可能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委屈。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给他一个小惊喜。 大脸猫爱吃余： 是说送他一个礼物吗？ 熙熙复熙熙： 也不一定非要买礼物，反正就是让他感受到你的诚意，感受到你关心他，就足够了。当然，前提是你确实在乎他。 大脸猫爱吃余：我当然在乎他！ 熙熙复熙熙：可爱.jpg — 办公室里陆陆续续人都到齐了。 因为今天老板不在，所以公司里气氛比平时活跃一点。 打工人的周一，工作意欲向来比较稀薄，几个女同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论着美甲的事情。 HR和行政在她们的办公室里各自对着电脑，屏幕上不时跳动着视频和聊天窗口，不知道具体在干什么，反正是没在工作。 财务办公室是一如既往的紧闭大门，一副闲人免进的姿态。 在这种氛围下，余佳嘉也无心工作，开始搜索： 跟男朋友吵架了，自己理亏，怎么修复关系？ 她漫无目的的浏览着相关的网页，忽然一个念头涌进脑海： 记得之前阮星成说过，他们公司的食堂，在大厂食堂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吃。 要不今天就提前去他们公司蹲点，中午再一起吃个饭？ 自从恋爱以来，余佳嘉还从来没有去过他们公司，虽然阮星成多次邀请过。 他说“要是我们公司同事，知道我谈了这么漂亮的本地女朋友，不知道有多羡慕我”。 之前她只当他是抬举，现在仔细分析一下，对于阮星成来说，除了收入，余佳嘉的各方面条件真的都在他之上。 既然这样，那就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吧！ 熙熙不是说了，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尊。 换个不那么雅的说法，就是装X。 “嘿嘿，今天就让你装一下。”余佳嘉自言自语。 声音不小心大了点，旁边的同事看了她一眼。 余佳嘉笑道：“没事，没事，你当我发个疯。” 余佳嘉所在的写字楼跟阮星成公司距离不算很近，坐地铁得十站左右。 如果想饭点之前到达，那就得翘班。 想到翘班，余佳嘉心虚地往老板办公室看了一眼。 办公椅、笔记本电脑如清晨一般的摆放着，坚定的别无二致，好像在回应她偷感略重的眼神。 老板和打工人关系就是这样。 就算老板不在，但老板仿佛已经跟公司融为一体。 打工人在工位上摸鱼，或者试图翘班，光是想想就会有点心虚。 余佳嘉站起身，走到HR办公室，镇定自若： “Cindy，我等下去一趟的西郊的纺织品集散市场，我正在写的文章需要去那里取材。” “OK，你出门时候打个卡就好。” 走出办公室大门，余佳嘉把自己整乐了： 西郊的纺织品中心？ 亏我想得出来！ 第十九章 新人 余佳嘉手里提着两个盲盒袋子，站在“梦想小镇”写字楼大门口，时不时往里面探一探。 门口的保安大叔招呼她： “姑娘，等人啊？进来吹着空调等吧。” 余佳嘉笑着摆手： “没事儿叔叔，我站这里有穿堂风，我吹吹正好。” 保安从里面走出来： “现在这天气是一年当中最舒服的时候，不太冷也不太热，要我说不用开空调，但我们领导要求大厅必须是恒温，在里面待久了，还觉得有点冷呢。 我们年纪大了，吹一整天空调，浑身骨头难受啊。” 余佳嘉笑了笑： “叔叔，要注意身体啊，最好随身带一件外套披着，千万不能感冒了。” 这位和蔼的大叔让她想起自己的爸爸，脸上永远带着与世无争的笑容。 但是和这位保安大叔不同的是，余爸爸那和煦的微笑之下，内心精通人情世故，长袖善舞，在职场上谋到了不低的职位，为余佳嘉这个独生女铺好了人生的坦途。 十一点一过，写字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 余佳嘉不再跟保安聊天，只专心地盯着电梯口，等待着阮星成出现。 十几分钟过去，要等的人还没出现，余佳嘉有些焦躁。 会不会他今天正好点外卖，不去食堂吃饭了？ 余佳嘉掏出手机，思索着是发个微信还是直接打电话。 “真的吗？原来这个功能是这样实现的啊。星成你好厉害，我想了一上午也没搞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我也是从别的地方学到的。只要你看的多了就能做出来。” “学了就会也是一种天赋啊。不像我，我就算学了也不会，还是你厉害。” 嘈杂的人声中，余佳嘉听到了关键词：星成。 阮星成个子高，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余佳嘉刚想喊，却看见他忽然站定，旁边的女生给他整理了胸牌。 女生笑着说： “早上我就看你胸牌带反了。” 阮星成： “那你还不告诉我，我岂不是丢人一上午？” 女生一脸狡黠： “就不告诉你，嘻嘻。” 虽然远远的看不清楚，但通过工牌上的logo，可以判定，那个女生跟阮星成是同事。 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近，余佳嘉反而慌张起来，顺势躲到大厅的罗马柱后面。 那两人身后还有两个同公司的男同事，也搭起话来： “自打吴萍入职之后，我们这个全是男人的和尚庙终于有美女了。” “能有什么办法呢，做AI计算方向的程序员太少了，女程序员更少。” “虽然我们开发的是金融类的软件，但AI也是大势所趋。” “是啊，老板怎么不给涨点工资，我都想跳槽了。我跟你们说，上周还有猎头挖我，三倍的薪资……” 一起行走的几个同事里，的确只有那个吴萍是女性。 而她始终和阮星成并排走路，并且随着步伐的节奏，她似乎还有意无意的，几次靠在他身上，又迅速避开。 眼看几个人都要走到大门口，都快出去了，余佳嘉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高声喊道： “阮星成！” 第二十章 吃醋 余佳嘉清楚地看见，她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阮星成立刻跟旁边的女生保持了距离。 她心头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情绪，阮星成已经看见了她，朝她招招手。 吴萍顺着他摆手的方向看了过来，跟余佳嘉四目相接。 阮星成走了过来： “佳嘉，你怎么来了。” 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慌乱。 余佳嘉本想质问他，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 可是看他一副淡定的样子，她倒开始怀疑自己了：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 “我不能来嘛？”余佳嘉挽住他的胳膊，故意拖慢了速度，“网上都说你们公司食堂特别好吃，我今天就是来跟你一起吃食堂的。” 阮星成的几个同事已经跟了上来。 余佳嘉看着他们，笑盈盈地： “你们好。” 两个男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大力拍拍阮星成的肩膀： “星成，你小子可以啊，女朋友这么漂亮。” 另一个： “怎么，女朋友今天这是来突击查岗吗？”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而且是当着在场另一个女同事的面。 余佳嘉拢紧了阮星成的胳膊： “什么查岗，我相信我们家星成。今天真就是来吃饭的。” 吴萍盯了一眼说查岗的男同事，道： “我们公司食堂确实好吃，不过，去晚了就没位置了，我们还是动作快点吧。” 说完，自顾自走到几人的前面，快步走远。 人声鼎沸的食堂。 余佳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容纳两人的座位。 阮星成端着一个餐盘，上面的菜品满满当当，他寻找着女友的身影。 余佳嘉伸长脖子大力挥手，两人汇合，开始吃饭。 余佳嘉先是点评了几道菜： “这个蚝油菜心做的真不错，青菜很新鲜，看来你们食堂采购的品控做的也不错啊。不愧是大厂。” “这个红烧肉有点腻了，不如我妈做的好吃。星成，下次你去我家，让我妈给你露一手。” “我爱吃这个！蛋黄鸡翅！” 阮星成只是“嗯嗯”的答应着，嘴巴一直在嚼东西，也没怎么回复。 余佳嘉看了一眼他，夹起一颗青菜，漫不经心地问： “刚才那个女生是谁呀，你都不介绍一下。” 阮星成装傻： “哪个女生？” 余佳嘉：“就是跟你一起出来的女生啊。” 阮星成： “哦，你说吴萍啊，我们组新来的同事。” “只是同事？” “当然只是同事，你觉得还能是什么。”阮星成笑着刮了刮余佳嘉的鼻子，“佳嘉，你还会吃我的醋啊。” “我当然会吃醋啊。”余佳嘉斜了他一眼，“我看她好像有点喜欢你。” “你想多了。她跟我就是普通同事，新来的，对业务有些地方不熟悉，我教她一下。就这样。” 余佳嘉拨拉了几下自己餐盘里的菜。 感觉食欲尽失。 她觉得从上个周末开始，阮星成就一直怪怪的。 但是具体哪里怪，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上来。 如果非要说一个具体的表现的话，有一个她是确定的。 那就是： 阮星成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会“舔”了。 好像变得有些高冷。 他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够喜欢她了，还是有了别人？ 余佳嘉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想赶紧下班回到公寓，让两个姐妹军师给她参谋参谋。 第二十一章 爸爸 今晚三个女生都心事重重。 年华里1002这套公寓，房东当时装修的时候因为家里小孩才四个月，怕晃到孩子的眼睛，所以全屋都没有主灯，都是靠射灯等辅助照明。 这个六平米见方的小餐厅也不例外。 周玫忽然意识到几个人自打坐在这里吃饭，只有盘碟碰撞的轻响，而大家已经十来分钟没交流了。 于是打开一个话头： “对了熙熙，你最近没有再收到什么可疑快递吧？” 楚熙摇摇头： “没有了。” 周玫： “那就好。不管那个人是谁，可能对你有意见，就给你邮了个死猫出出气，气撒了也就好了。” 周玫心想，要不是马上要结婚了，这么恶劣的事情，我可不会就这么“好了”，非要报警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但是这个想法跟现在的想法一样，只能成为她的内心戏，而不能宣之于口。 想到结婚，楚熙心里一动： “对了，我跟你们说个事儿。前几天晚上，我给老李打电话。本来聊的好好的，忽然我听见电话里有人喊‘爸爸’，我问老李是谁在说话。他说，公司团建，有同事带孩子来，是同事的孩子在喊。然后没说几句，他就挂电话了。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余佳嘉停下筷子思索：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老李这个年龄，是真有可能有孩子的。” 楚熙有点焦虑的摇头： “可是我去过他家，他现在确实是一个人住。别说孩子了，他家就连女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家可以有好几个啊。”余佳嘉从饭锅里盛了一小碗饭，“我是说，房子可以有好几个。万一你去的，只是老李众多房产当中的一个呢？” 楚熙没心情吃饭了，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拨过来拨过去： “他再有钱也就是个外企高管，魔都房子这么贵，他不至于有钱到买好几个房子吧。” 沉默了半天的周玫突然说道： “不是，熙熙，你仔细想想啊，老李他今年四十岁了吧，按常理说，这个年纪没孩子的，正常吗？” 余佳嘉和楚熙面面相觑。 “我的意思不是说老李就一定是已婚人士。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老李以前有过婚姻，在这段婚姻里有孩子，后来离婚了，孩子给前妻带。 但是后来认识了熙熙，他很爱熙熙，生怕熙熙知道他有孩子，熙熙会离开他。所以才一直瞒着。 而那天，恰好老李去看望孩子，熙熙却打了电话，就这么不小心露馅儿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余佳嘉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玫，我看你挺有写小说的天赋的，不如你别做主播了，你改行写小说吧。要不你来我们公司也行，天天编故事骗流量。” 楚熙铁青着脸： “佳嘉，这不好笑。万一玫玫说的是真的呢？” 余佳嘉： “你还当真了？周玫一看就是在编故事呢。” 楚熙仍然坚持： “可是我就是觉得那声‘爸爸’很可疑。而且，我在微博上关注了他们公司的官方账号，还有一些他们公司的员工的账号，周末那天，没有任何人说他们团建了。 如果真的是团建，我不相信一个发微博的都没有。” 余佳嘉笑不出来了： “真的？” 楚熙点头：“要不是我去调查过，我可能也就信了。” 周玫自告奋勇： “熙熙，要不我去帮你跟踪老李。我们三个当中就我没正经工作，时间自由，让我去，最合适了。”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八卦是能让人一秒上头的？ 俩字：奸情。 只要是跟男女关系相关的，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街坊邻居，永远是奸情最吸引注意力。 当然了，最好是别人的奸情。 绿帽子若是扣到自己头上，就不好笑了。 面对楚熙的疑虑，周玫和余佳嘉激动的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楚熙婚姻保卫战”的作战计划当中。 周玫作为主要的执行者，更是当场搬来一个白板（原本是直播的时候讲解带货产品用的），细细密密地部署着作战计划。 “首先，我们要列一个大致的跟踪计划。老李，不，嫌疑人李炜萧他平时的生活轨迹是怎样的？证人楚熙，请你上台作证。” 余佳嘉忍俊不禁：“玫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搞笑。” 周玫啪啪敲击着白板：“肃静！无关人士请不要扰乱秩序！” 余佳嘉举手投降，又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姿势。 楚熙对敲着食指，思索了一会儿： “据我所知，老李平时的生活很简单。就是上班，回家，上班，回家。他们外企的职场文化跟民企不一样，应酬很少。老李也没有什么运动方面的爱好，也不沾烟酒，所以也没听说他经常健身啊，或者泡吧之类的。 总之，就是一个公司，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简单的人吧。” “好！”周玫大喝一声，把余佳嘉和楚熙吓了一哆嗦，“作战计划有了显着的推进！我现在可以缩减跟踪范围了！只要去他家，还有他公司查查，一切将会水落石出！” 心情原本被阴霾笼罩的楚熙，也被周玫夸张的样子逗笑了： “你歇歇吧，老这么说话不累吗？” 周玫从凳子上跳下来，看着楚熙的眼睛，认真道： “熙熙，我是真的想帮你搞清楚。这事儿我非做不可。如果老李他真的有问题，你现在发现，那说明你太幸运了。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如果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那是他没运气，你没有错，知道了吗？” 余佳嘉也跟着和： “就是，虽然 你们见家长了，但还没登记不是吗。如果真有问题，及时止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楚熙点点头： “你们放心吧。有你们两个好朋友，是我运气好。” 姐妹三个又就“作战计划”嘀咕了一会儿，才各自回屋。 楚熙回到房间。 床上丢着平板电脑，刚才出来吃饭的时候忘记锁屏，一直在播放着菜谱视频。 屏幕上，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子，系着围裙，一脸温柔，向观众介绍着做菜的步骤。 她怔怔地看着，脑子里涌出一个问题： 还有必要吗？ 第二十二章 旧识 楚熙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大学室友林园一连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 “熙熙，后天大学同学聚会，你一定要来。” “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我想死你了。” “你可千万别说你没时间啊，我都提前两天告诉你了，就算有事你也能把时间错开的，对不对？” “熙熙，你不回复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我跟班长说了啊！说了啊！” “你一定要来！” “谁不来谁变小狗！” 熟悉的语气，让楚熙一秒回到大学时代。 还记得当年，大学宿舍是六人间。 说是六人间，但其实常年只有四个人住。 林园，王蕊辛，李念，还有楚熙。 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在校外跟男朋友同居，另一个是本地人，大部分时间都回家住，等于在大学里走读。 楚熙跟林园和王蕊辛关系都不错，跟李念关系比较僵。 楚熙看着林园狂轰乱炸的微信，想了想，问： “李念去不去？” 林园： “管她来不来干嘛？难道如果她来你就不来了吗？你又不是为了她活着。” 所以，她会来。 但是楚熙转念一想，也觉得林园说的话有道理： 难道自己要躲李念一辈子吗？ 当初那件事情，又不全是自己的错。 如果因为李念要来，自己不来的话，倒显得自己更心虚。 再说自己也确实想见见林园和王蕊辛两个好朋友，若是这次不去，以后就更没机会见面了。 她仿佛给自己肯定似的点点头，回复： “后天见。” 林园连着发了几个表达兴奋的表情。 这几天，从死猫事件，到李炜萧电话里那声稚嫩的“爸爸”让楚熙心烦意乱。 同学聚会的选址在郊外，山清水秀，一个适合开轰趴的别墅。 正好趁此机会散散心，见见老朋友。 楚熙想着这些，开始心情愉快的挑选衣服。 周六。 路上堵车，楚熙姗姗来迟。 当她走进别墅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到齐。 她推开门，林园遥遥地喊了一声： “熙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楚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同时暗暗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出门。 来的晚的人就是要承受目光的洗礼。 不知谁喊了一声： “营销女神！” 接着更多的人起哄： “女神来了！女神来了！” 楚熙掩唇低笑： “别闹，什么女神，我都老了。” 林园已经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亲热地挽住楚熙的手臂： “咱们都是同龄人，在我们面前说什么老，大家都一样。” “我们这种有小孩的才是真的老呢。”一个女同学发话了，她的膝盖上坐着一个约莫两岁的男孩，“不婚不育，芳龄永继。我算是体会到了。你们看看是不是这样，在场的女同学里，但凡没结婚没生小孩的，看着跟大学时候没什么两样。我们这种拖家带口的，一个一个都跟老了十岁似的。” “文晓霞，咱们大学毕业都七年了，本来就比以前老了快十岁啊。算算也差不多。虽然你看着老了十岁，但你有了孩子呀，不亏。”一个带有京城口音的男性声音。 王蕊辛嘀咕道： “大学那时候赵伟博就情商低，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情商不仅没增加还变成了负数，人家说自己老了十岁只是谦虚一下，他可倒好——” 林园摇头晃脑学着他那标志性的儿化音：“虽然你看着儿老了儿十儿岁——” 楚熙笑着拍了她一下： “你又刻薄了。” 在楚熙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三四个人，班长数了数人头，满意地拿起麦克风： “人到齐了，我宣布，营销系同学聚会正式开始！首先请出我们的辅导员吴老师发表致辞！”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走了上来，从班长手上接过麦克风，娓娓道来： “时隔多年，再次跟同学们相聚，老师心里也很感慨……” 林园戳了戳楚熙的胳膊，压低声音： “走在大街上，你还能认出吴云吗？她老了好多啊。我记得当年我们都很讨厌她。” 辅导员吴老师，全名吴云。 正如林园所说，当年全班同学都不喜欢她，还给她起了个外号：乌云。 一到阴天下雨，就有人在班级里哼哼：“乌云乌云快走开，感觉你在挑战我的乐观，你还想怎么样，搞的我快抓狂……” 看来时间的确会抚平一切。 当年那么讨厌的辅导员，如今坐在这里，跟同学们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吴云讲话的时候，竟然激动到几度落泪，台下还有几个女生也跟着红眼睛。 楚熙看着她们不免觉得好笑：也太虚伪了吧？ 吴云讲完了就是班长致辞，然后就到了饭点，从外面订的餐也送到了，一帮人开始用餐。 楚熙拿着餐盘在自助餐台旁边逡巡，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外表华丽可爱的小蛋糕。 不是起司的就是巧克力的，全都是热量炸弹。 如果不小心吃多了，不晓得还穿不穿得进S码的婚纱。 想到婚事，又想到李炜萧。 楚熙顿时觉得胃里好像有个大铅块在下坠。 这时，一双黑色乐福鞋在她眼前站定。 楚熙抬头。 乐福鞋的主人留着一头板栗色的长卷发，嘴角叼着讥诮的笑： “楚熙，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楚熙冷淡地瞧了她一眼，端着餐盘往另一个方向走。 对方长腿一迈，挡在她面前： “老同学，来参加同学聚会，想必你是知道我也会来的吧？怎么，敢来却不敢见我，还是你以为，如果我知道你会来，我就不会来？” 楚熙：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对方撩了撩长卷发，名牌香水的气味暗藏于发丝间： “啊？原来是我理解错了啊，我还以为你来参加同学聚会，是来给我道歉的呢？搞了半天，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反省啊。” 这时，周围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两人不同寻常的动静，纷纷朝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楚熙寄希望于林园和王蕊辛能帮她解围。 可是关键时刻，这俩人不知去哪儿了，这边这么多人围观，她俩也没过来。 楚熙暗暗着急，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淡定： “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当初我又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 “贱人，别装了。”栗色的长卷发逼近楚熙的脸，“我恢复过他的微信聊天记录。表面上你是先认识我再认识他，可实际上大二的时候，学校组织接新生，你们都是志愿者，那时候就勾搭上了，不是吗？你们早就上过床了吧？” 楚熙的脸顿时涨红：“李念，你别血口喷人！” 第二十三章 坠落 起先，楚熙只是好奇。 试探性的，往悬崖旁边看了几眼。 好深，好高，好远啊，有点害怕。 但是，肾上腺素被调动起来，刺激替代了恐惧，让她往悬崖边又迈了几步。 那是一种“看我多厉害，多勇敢，我可以站的离悬崖边这么近哦！而且我不会受伤”的得意感觉。 她不住的往悬崖下面探望，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忘乎所以地欣赏绝壁的风光。 这时，她脚下一滑，毫无预兆地坠入深渊。 有时候，一件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很难分得清，它就是偶然路过的不速之客，还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也很难判断，它是一场倒霉的意外，还是你潜意识里渴求它发生。 人在坠落深渊的过程中，还会发生什么，还会遇到什么，这时候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事情会柳暗花明，还是会万劫不复，不知道是人自己决定的，还是完全遵从命运的摆布。 楚熙有过两次坠落。 第一次，是在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 十几年为了一个目标辛苦读书的痛苦和焦虑，都随着那场重要考试的终结变得烟消云散。 楚熙决定好好奖励自己，方式就是在网上拼命跟陌生人聊天。 当了那么多年的乖乖女，她被周围的亲戚朋友评价： “很老实的孩子。” “很乖，很听话，父母真有福气，女儿成绩又好又孝顺。” 只有楚熙知道，那不是她。 但是她营造出来的假象，给她带来了不少现实的利益。 比如父母会时不时奖励她的乖巧懂事，高三结束考取了理想的大学，父母更是一次性奖励她两万元，让她随意支配。 她第一时间买了笔记本电脑，彻夜在网上跟人聊天。 她喜欢用“附近的人”的功能，这种距离感让她欲罢不能： 你知道“他”就在附近，可是你们暂时不用见面，你是安全的，同时暗藏危险。 有一天晚上，她如之前的几个晚上那样，跟附近的人聊了一宿，聊到双眼发红，撑不住了，正准备睡觉。 有个昵称叫“没有明天”的人跟她打招呼。 他不像其他俗物那样，上来就是尬聊三件套： 美女，在哪？上学还是工作？睡了吗，吃了吗？出来玩玩？ 而是分享了一首曲子：一步之遥。 “陌生人，祝你今天快乐。” 他留下这样一句招呼。 楚熙毫不犹豫地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跟他聊了三天，楚熙决定和他见面。 见面的当天晚上，两人一同走进酒店。 都说女人会一辈子记得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但在那晚之后，“一步之遥”的脸在她的记忆里就开始模糊不清。 楚熙想，或许她只是想做一个危险的决定。 而对方只是恰好出现在这个时机，帮她一起完成了这个危险的游戏，仅此而已。 第一次下坠，很刺激，而且没有出现不好的后遗症。 这让楚熙对自己的运气产生了信心。 第二次下坠，是在大学期间，和室友李念有关。 李念是她们宿舍里最早有男朋友的人，但是一开始她藏着掖着，不让室友们知道。 楚熙一开始也只是好奇，跟踪了李念几次，看到了她男朋友。 她拍下照片，找人问了一圈，得知此人是计算机系的，名叫贺恒。 本来这件事只是到此为止，楚熙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就打算收工。 但是看到李念沉浸在爱情里的那种羞涩和甜蜜，却让楚熙心绪难平。 他们的感情真的那么牢靠吗？不如让我来测试一下。 怀着这种心情，楚熙开始接近贺恒。 两年前高三暑假，跟陌生人见面之前的悸动又浮现，让她好几晚都没睡好，日日夜夜的想着如何自然地、不被发现破绽地接近贺恒。 楚熙终于明白，原来自己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紧张，刺激，害怕被人知道，又害怕别人不知道！ 平心而论，贺恒并不帅，也不优秀，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同学。 但他是李念的男朋友——这一点让他在楚熙心里有了特别的意义。 他是别人的“东西”。 几个月之后，李念大概是觉得自己和贺恒感情稳定，终于愿意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室友们。 “姐妹们，这是我男朋友贺恒。贺恒，这是我最好的几个朋友，王蕊辛，林园，楚熙。” 楚熙淡定的伸出手，端出一副合格的社交笑容：“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贺恒。” 她感受着贺恒的手在她的手里迅速失去温度，她的扭曲心理在那一刻达到了狂喜。 早在三个月前，贺恒就已经出轨。 出轨对象正是楚熙。 由于极度的震惊，贺恒没有做好表情管理，呆在当场，李念娇嗔地戳了戳他： “怎么，看我们楚熙长的漂亮，看呆了？” 楚熙慢条斯理地从包包里掏出怀孕诊断书： “好朋友脱单了，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还请念念见谅。我呢，不小心怀了个孕，跟大家说一声，同喜同喜吧。对了，顺便说一声，孩子是贺恒的。” 李念的脸变得煞白。 楚熙耸了耸肩： “念念，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我也是受害者。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楚熙爱上了这种游戏。 她喜欢筹谋接近某个人，然后毁掉对方，同时也毁掉自己。 每次看到对方伤心欲绝，痛不欲生，一副震惊到不敢相信的表情，她会先感觉无与伦比的狂喜，同时，自己心里某个地方也坏掉了。 就像一种难以戒除的瘾，她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种游戏。 整个大学期间，她光是人流就做了三次。 跟不同的男人。 直到大四快结束的时候。 楚熙突然意识到。 自己或许心理有问题。 她开始接受心理咨询，逐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她在想办法重建自己的人生。 过往的荒唐，她决定尽数封存。 在毕业前的一个月，她存了一笔钱，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 打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直到遇见李炜萧。 她告诉李炜萧自己不接受婚前行为，连边缘都不行，并且暗示他自己的初夜仍在。 李炜萧如获至宝。 而此时此刻。 一头栗色长卷发的李念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她冷笑着说： “楚熙，我知道你快要结婚了，你的未婚夫是一名年薪几十万的外企高管。楚熙，多年不见，你混的不错啊。 但是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你这个公交车，不知道跟过多少男人，光是打胎就打了三次，你还有个特别的嗜好，你专门喜欢有对象的男人。 只要是有女朋友的，不管那男人有多难看你都下得去嘴。 就你这种人，居然还有人把你当个宝呢。” 楚熙被骂的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还嘴，两行泪顺着脸颊，直直地滚落下来。 第二十四章 造谣 “天哪，周玫竟然死了。” “谁死了？” “周玫呀！” “周玫是谁？” “哦，你不怎么看直播是吧，周玫是我关注了很久的一个网红。人挺漂亮的，还很年轻。真可惜啊，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啊？” “听说是抑郁症，吃了过量的安眠药。” “哎……没想到外表光鲜的网红也会抑郁，现代人压力大，真的应该保护好心理健康。” 地铁3号线。 周玫旁边坐着两个年轻女孩，两人用惋惜的语调，讨论着周玫的死讯。 她无语的表情掩盖在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之下： 不就几天没直播吗，至于说我死了吗？ 究竟是谁先说我死了的？ 周玫用余光瞟了一眼身边女孩的手机屏幕，她在看一个叫“网红扒皮大本营”的营销号。 文章写道： “……注意看，这是一周前，周玫直播时的画面。 大家有没有发现，周玫看上去是在笑，但是眼睛并没有笑。 这充分说明，她是在假笑。 人在什么状态下会假笑呢？ 你可能跟我想的一样，没错，就是在抑郁状态下。 周玫作为一个带货主播，给网友带来情绪价值是工作的一部分。 众所周知现在网红赛道也是非常卷，周玫作为一个粉丝量不大不小的主播，工作压力可想而知！ 小编查看了周玫最近一个月的直播天数和带货成交量，比上一个月都有所下滑。 这也从侧面说明，周玫的事业可能正在走下坡路……” 周玫还想再往下看，女孩来了一条微信，她切换到微信界面，开始跟对方聊天。 周玫用自己的手机搜索到这个营销号，看完了整篇文章，转发到【粉色野心家】： 周只求暴富玫：家人们，出大事了，我死了。 大脸猫爱吃余：呸呸呸，别乱说，话语有灵。 周只求暴富玫：不是我说的，是网上营销号说的。 大脸猫爱吃余：我有六点要说…… 周只求暴富玫：是吧？你也觉得无语吧？我不就几天没直播吗，怎么就直接造谣我死了呢！ 大脸猫爱吃余：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你很红啊！如果你没名气，谁管你几天没直播。 周只求暴富玫：我要不要开个直播澄清一下？ 大脸猫爱吃余：千万别！至少现在别。这营销号给你的热度，不蹭白不蹭，你看这篇文章评论都已经一百多条了，舆论还可以继续发酵下去，如果能给你搞个热搜，那你真红了。 周只求暴富玫：我会不会是互联网上第一个靠诈死走红的网红？ 大脸猫爱吃余：这念头，怎么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红！ 周只求暴富玫：@熙熙复熙熙 呢，怎么不说话？ 群聊停留在这一句，群里陷入了沉寂。 过了一会儿，周玫看到群聊有新提示，点开一看，是一张截图： 余佳嘉跑到人家营销号的评论区，发表评论： “我是周玫好朋友，确实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上她了，给她发信息打电话全都不回，我们都要急死了。” 大脸猫爱吃余：怎么样？我装的像吧！给你的死讯再添点料！ 这时，坐在周玫旁边的两个女孩惊叫： “天哪，这评论区里有周玫朋友说好几天都没联系上她！看来是真的！” 周玫把棒球帽的帽檐压低，把自己一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好不容易忍住没笑出声。 周玫收起手机，想道： 反正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一开直播就被人眼红举报，播也播不了多久，索性休息一阵。 而且自己还答应了楚熙要去调查李炜萧的事情，不如就按余佳嘉说的，白来的流量不蹭白不蹭。 想到这里，周玫索性把直播软件都卸载了。 一直努力了这么久，没日没夜的直播，工作…… 是该好好歇歇了。 周玫回到家，先扑到床上睡了个觉。 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正常的时间睡过觉了。 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周玫眯着眼睛从床头柜捞过手机。 一看消息数量，眼睛瞪的铜铃大： 未读消息999+ 新增粉丝20万+ 还有数不清的私信。 她随便点开了几个私信，画风如下： 好漂亮的小姐姐，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认识你[双手合十] 愿天堂没有抑郁症[流泪] 我也是病友，真希望在你出事之前认识你，这样我就能开导你了[遗憾] …… 果然跟余佳嘉说的一样，营销号的造谣反而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流量。 不过，自己之前努力那么久一直都不温不火，却以“诈死”的方式出圈，也着实让周玫心情复杂。 放下自媒体账号这边，周玫开始查看微信。 很多亲戚朋友，甚至很多年没联系的老同学，陆陆续续从网上得知了她“去世”的消息，纷纷发信息过来询问： “周玫，你别吓我？” “玫玫，回个话。” “周玫，你糊涂啊，你怎么不想想你的父母，你做出这种决定，他们得多伤心啊……” “周玫，愿你安息，欠你的五百块，我下辈子再还你。” 周玫越看越是眉头紧锁。 有些人也太离谱了吧，听说朋友死了不仅不悲痛，反而还惦记着之前欠的五百块不用还了？ 周玫立刻回复最后一条信息： “想得美！这辈子就还，现在，立刻，马上！把五百块打给我！” 回复完之后她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把未读信息翻到底。 没有爸爸妈妈的。 也没有哥哥和弟弟的。 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五百年没联系的小学同学，都知道来关心一下。 她不相信她爸妈和兄弟都不上网，连她有可能出事都不关心吗？ 周玫反复把未读消息看了好几遍。 确认就是没有爸妈和兄弟的。 周玫关上手机，靠在床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或许现在感到难过，就是因为对他们还有所期待吧。 作为女儿，作为一个有哥哥有弟弟的女儿，自己对父母来说真的无足轻重吗？ 就连死了都得不到一点点关心和紧张吗？ 周玫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个乌龙其实还挺有意义的。 毕竟，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到死都不知道，其实父母一点也不在乎自己。 现在她知道了。 而且不用付出死亡的代价。 何尝不是一种意外收获。 三天后。 周玫出现在李炜萧的办公室里。 第二十五章 裂隙 因为答应了楚熙帮她调查李炜萧。 在网上已经是个“因抑郁症不幸去世的网红主播”的周玫，正活跃地在李炜萧的生活和工作轨迹里上蹿下跳。 当然，是以隐秘的方式。 周玫不能在李炜萧跟前露脸，因为他们之前在年华里小区外面见过面，还讨论过死猫快递的事情。 大热天，周玫只能全副武装，戴着棒球帽和黑色的口罩，极力隐蔽着自己。 她跟踪了李炜萧好几天。 确实如楚熙所说，李炜萧是一个生活 很简单的人。 每天就是上班，下班，上班，下班。 生活轨迹里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周玫又不想空手而归。 跟踪计划的最后一天，周玫决定去他办公室看看。 李炜萧所在的外企比较正规，门口有保安会登记访客。 如果贸然进去，说不出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搞不好会坏了事。 周玫从网上买了一套外卖员的制服，提着自己买来的外卖，顺利地骗过了门口的值班保安。 她运气很好。 进办公室的时候，李炜萧刚好不在。 周玫把外卖盒放在办公桌上，掏出手机，开始疯狂拍照片。 反正不管有用没用，先拍了再说。 她一路从门口拍到李炜萧的办公桌。 忽然，她看到电脑旁边有一个20公分左右的木质相框。 相框里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两只小辫，笑容天真可爱。 周玫直觉自己已经接近了事实的真相。 她利索地拍下照片，绝不恋战，趁李炜萧还没回来，赶紧离开了办公室。 周玫走出外企的写字楼，一边走路一边脱下厚重的外卖制服，打电话给楚熙： “熙熙，我有重大发现。我现在就去你们公司找你，顺便一起吃个饭！” 楚熙工作的商场“帝港城”在魔都当地比较出名，是一个连锁商场，在南方地区遍地开花。 周玫到达的时候是中午12点左右，她先一个人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头绳袜子之类的小东西。 远远地看到楚熙朝她一路小跑过来： “玫玫，真不好意思，本来我们是12点下班的，有个专卖店店员的员工证丢了，要给她补办，临时加了个班，这不，才忙完。” “没事，熙熙，你辛苦，我刚才一直逛街呢，好久没逛街了，你别说，自己逛街还别有一番滋味呢。”周玫挎住楚熙的手臂，“走，去负一层吃预制菜去。” 楚熙笑道： “你倒洒脱，明知道那些小饭店是预制菜你还吃。” “预制菜怎么了？干净就行。我痛恨的是明明也是预制菜，却收我现炒菜的钱，那我不接受。熙熙，不是我诋毁你们公司哈，我觉得你们商场五楼的那些所谓好一点的饭店，人均消费五六百的，大部分也都是预制菜。” “玫玫，看破不说破。我好歹在这里上班，有些话就不直说了，你知道就行。” “嘿嘿，我当然知道，我多聪明。”说话间，周玫在一家披萨店门口站定，“今天不减肥了，就吃这个吧！熙熙，你得请我！” — “你觉得，这是老李的女儿？” 楚熙直愣愣地盯着周玫展示的手机屏幕。 周玫在李炜萧办公室偷拍的相框小女孩的照片，正悬在至尊海鲜披萨的上方。 “不是我觉得，她肯定是老李的女儿。”楚熙收回手机，扯下一块披萨，放到嘴里嚼了起来，低声嘀咕道：“忘记加一份芝士了。” 楚熙歪着头想了想： “那张照片，你再给我看一下。” 周玫依言展示，楚熙仔细地看了几遍，摇摇头： “可我觉得她长的不像老李。” “孩子还小，肯定看不出来长的像爸爸。”周玫说道，“我就是个例子。我长的既不像我妈也不像我爸，直到我十几岁了，还是有亲戚说我一点也不像我们家的人。” “让我想想。”楚熙的表情有些烦躁。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熙熙，你可别犯糊涂。”周玫喝了一大口饮料，“我倒不是说，有小孩的男人就没有再婚的资格。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老李最大的问题不是他有女儿，而是他骗你。” “他骗我……”楚熙喃喃地重复。 “是啊。熙熙，你仔细想想。如果你和老李只是玩玩，没有认真对待你们的关系，那他有孩子不告诉你，退一万步说也没什么，反正你也没想跟他有结果，他有没有女儿，是否结过婚，你都不用在乎的。 但是，你们不是这样的。你们俩奔着结婚谈了这么久，现在连家长都见了。可是，他连这么大的事情还没跟你说，这不是骗是什么呢？ 不要说什么‘或许他还没准备好，可能过几天就会告诉我’这种话。 都这时候，还瞒着你，那就是打算瞒你一辈子。或者，至少是在跟你登记之前，他是没打算告诉你的。” 楚熙低着头，默默地盯着眼前的法式焗蜗牛，两只手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搅在一起，捏到骨节都发白。 周玫有点急了： “熙熙，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会还想跟他结婚吧？” 半晌，楚熙抬起头： “你凭什么就确定那就是他的女儿呢？” 周玫嚷嚷： “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的，难道还会是别人家孩子的照片吗？他闲的啊，整天盯着别人家女儿看。” 楚熙： “我家书柜上就有我表弟的满月照，因为我妈特别喜欢我舅舅家的这个孩子。” 周玫气到失语： “熙熙，你……” 楚熙拿起自己的包包，站起身： “周玫，谢谢你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的事情还是由我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周玫追出去： “熙熙，你不会还打算继续跟他结婚吧？不会吧不会吧？” 楚熙语调发冷：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周玫： “你当初让我去跟踪调查李炜萧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楚熙回过头，看到周玫脸上挂着极度的嘲讽和不屑。 她不由得也怒从心头起： “又不是我求你去的，是你和佳嘉非要搞什么调查。我的事情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当初就不该跟你们说那件事。 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想看我笑话罢了。” 第二十五章 暗面（一） 李炜萧盯着桌上的相框发呆。 上午开了个无比漫长的会，今年公司的销售额断崖式下滑，特别是亚洲地区。 公司欧洲总部召集亚洲大区的二十几名高管召开视频会议，一开始大家还是在讨论如何提升下个财年的销售额，开到最后，被大老板数落急了，各方就开始互相推卸责任，踢皮球。 企业大了，高管们难免心思各异。 李炜萧见了太多次这种场面，自己更是个中高手。 会议开到最后，自己不仅全身而退，似乎还得到了高层的暗示，说明年有可能提拔到总部进行历练。 但对李炜萧这种老油条来说，大老板的空头支票一般就是听听而已。 老板摇摇钱袋子，让员工听个响，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激励手段，最后是否兑现还真不一定。 即便心知肚明，李炜萧却也做足了礼数，对老板一顿表忠诚表决心，誓要在第三、第四季度给老板一个满意的答卷。 散会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地沟油味——嗅觉是不会出错的，别看他如今地位光鲜收入颇丰，他也有过住城中村、吃苍蝇馆子的岁月。 这个味道，一闻就知道是那种，墙壁发黑，案板油乎乎，厨师上完厕所连手也不洗就开始切菜的小饭馆做出来的菜品的气味。 一种贫穷的气味。 但是房间里并没有任何饭盒。 他习惯性的抽了抽鼻子。 想仔细寻找气味的来源。 他慢慢地踱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眼就发现，桌上的相框移动了位置。 有人来过这个房间。 会是谁呢？ 李炜萧盯着相框里的女孩，看了半天，伸手拿起相框，翻来覆去地检查。 他脑海里逐个过滤着可疑的名字。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助理推门，探进来半个身子： “李总，已经一点多了，需要帮您点餐吗？” “不用，帮我做一杯冰美式就好。” “知道了李总，马上来。”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李炜萧解锁屏幕。 “老公，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是楚熙。 “方便。”李炜萧回复道。 几秒钟后楚熙电话打了进来： “老公，我是这么想的，反正咱们已经见过家长了，我想是不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尽快把婚纱照，还有酒席的事情都定下来。” 楚熙的声音总是会让他焦躁的心情沉静下来。 李炜萧换了个姿势，把腿架在办公桌上，老板椅朝后面仰着，他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开玩笑道： “怎么，你这么着急嫁给我啊。” “老公，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再逗我，我不理你了。” 李炜萧在脑海里想象着未婚妻羞红了脸的样子。 对于楚熙的提议，李炜萧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两人在电话里商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去预约，这周日就去拍婚纱照。 挂断电话，王助理也正好把冰美式端了进来，李炜萧又交代了一些工作，她答应着就出去了。 喝着咖啡，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的相框上。 忽然，一个名字跳进脑海： 会是楚熙吗？ 想到这个念头，他首先是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怀疑是楚熙来过。 他觉得自己很了解她。 一年前，在新落成的华青区帝港城综合体开业剪彩仪式上，李炜萧作为商场高端品牌的商家代表应邀参加。 楚熙挂着帝港城的工牌，在后台忙忙碌碌。 不知为何，那么多穿着一样员工文化衫的人群当中，李炜萧一眼就看到了楚熙。 或许是她那种铅华不染的气质吸引了他。 作为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在婚姻上再去试错。 他要确保这把一次成功，找一个易于驯服的柔顺的猎物。 楚熙看上去就是这种类型。 交往一年来，两人的进展非常顺利。 对于自己的秘密，单纯的楚熙一次都没有怀疑过。 他也曾经想过，如果她察觉了，问了，那就索性说出来。 但她一次都没有表现出察觉的样子，这件事就这么拖了下来，直到今天。 下班后，李炜萧走出写字楼，比平时早一点。 一出门，就看见楚熙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写字楼大门口的树荫处等着他。 “怎么不进来等？”他很自然的伸手，揽住女人的肩膀。 她的肩膀瘦削，但又不是硌人的那种手感。 “在外面吹吹风，挺好的。”楚熙把头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再说进去了，可能还要跟你的下属打招呼，你知道，我不擅长的。” 李炜萧了然的点头： “知道，现在不是流行imbt性格测试吗，你就是他们说的i人。不喜欢社交，对不对？” 楚熙抿嘴笑了笑，算是默认。 “那你在商场管理中心工作，整天要面对各色人等，跟你的性格很不符啊。” “没办法呀，我就是这个工作。” “所以，结婚之后，要不你就把工作辞了吧。家里也不差你那点工资，我的收入养你，绰绰有余。”李炜萧把楚熙搂得更紧了，“孩子当然也养得起，不过，如果你生的多，那我可就要努力了。” 楚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她急忙侧过脸掩饰： “阿萧，你又乱说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李炜萧的座驾旁，两人钻进车子，男人还在持续之前的话题： “你想生几个？” “阿萧，你再乱说，我要生气了。” “好啦，知道你害羞。但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要跟我害羞吗，嗯？跟一个马上就要成为你老公的男人害羞？” 楚熙用手掌捂住脸：“不听不听我不听。” 李炜萧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这大概是他选择她最大的理由。 他希望他的新娘是未经人事的，是天真懵懂的。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自己日渐衰弱的“雄风”被她和别的男人比较。 车子启动，楚熙慢慢地把双手从脸上取下，把脸侧过去看着窗外，脸上已经全无表情。 还要这样装多久？ 她想到同学聚会上，李念恶狠狠的宣言，禁不住再次心惊肉跳，仿佛身临其境。 她十分确定，李炜萧是她这辈子能找到的最理想的结婚对象。 退一万步说，哪怕结了婚，李炜萧觉得不合适了，反悔了，那离婚的时候也能分一大笔钱。 她望着窗外想事情，想的出神，没有留意到，李炜萧一直盯着她。 第二十五章 暗面（二） 婚纱照预约得很顺利。 影楼的工作人员还开玩笑说，幸亏今天他们来了，不然这个月的绩效就不达标了。 现在结婚率越来越低，愿意结婚的男女越来越少。 像楚熙他们这样，愿意结婚，还愿意花大价钱拍婚纱照的就更少了。 楚熙瞪大双眼： “难道结婚还有不拍婚纱照的？” 接待他们的销售是个年轻女孩，心直口快： “对啊，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觉得拍婚纱照花大几千，还不如买个手机，或者去哪儿旅游一下呢。” 旁边的销售主管狠狠地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脚。 销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找补： “但是看李先生，李太太这样般配，郎才女貌，不拍婚纱照多可惜呀，你俩这样坐在一起，就像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一样。” 楚熙：“哈哈。” 笑容非常尴尬。 拍婚纱照的时间就定在周末。 李炜萧在预约的时候已经确定过自己的日程，确定那天是正常的休息日。 楚熙也早早就跟同事换了班，还抓紧时间去管理了一下皮肤，确保自己在拍摄当天有最好的状态。 一切万事俱备。 终于等到了周末。 由于前一天晚上李炜萧说会开车来接，楚熙早早吃了早饭，穿好衣服在家等。 但是眼看到了再不出发就要迟到的时间，李炜萧还是不见踪影，信息也没有一个。 影楼的人来催： “李太太，在路上了吗？” 楚熙只能回： “早高峰，路上有点堵，我们可能会迟到，不好意思啊。” 发完这句话，楚熙想到，今天是周日，什么早高峰啊。借口都不会找。 楚熙连发了几条信息，没有回复，打电话也一直是忙音。 眼看再不出门真的要迟到很久了，她只好自己出门打了个车，赶到影楼。 楚熙的销售小妹也在，热情的迎上来： “李先生呢？” 楚熙笑容僵硬：“先帮我化妆吧。” 刚吹完头发，手机响了。 楚熙赶紧打开看，是李炜萧： “熙熙，实在抱歉，今天公司突然临时有个事情，十万火急，必须得我出面处理。” 楚熙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造型师一个没防备，手里滚烫的夹板碰到了她的耳朵。 — 楚熙走出影楼大门。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心情，什么语气，什么表情跟影楼的人编谎说，她未婚夫今天为什么不能来。 走出大门的时候她想，那些人一定在背后嘲笑她了吧。 嘲笑她是一个拍婚纱照都要被爽约的女人。 耳朵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她看到对面有个药房，进去买了烫伤膏，请店员帮她敷在了耳朵上。 烫伤膏有一种特殊的香油味。 忍耐着这种令人不快的味道，她打开了手机里的位置共享软件。 地图上显示的那个蓝色的小圆点，代表李炜萧的车现在所在的位置。 从画面上看，周围是大片大片未经开发的树林或者农田，看街道的名字，也不是他们公司所在的地方。 可以肯定的是，李炜萧说谎了。 楚熙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叫车软件，输入了李炜萧所在的地址。 — “女士你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拥有标准化笑容的酒店前台微微前倾着身子，做出礼貌倾听的姿态，对楚熙发出询问。 她注意到前台的鼻子上有一颗很可爱的痣，是她一直想要的。 楚熙摇摇头，从手机上调出李炜萧的照片： “我不是来住店的，我想打听一个人。请问，这个人今天有来入住吗？” 前台仍然保持着标准化笑容，但是收回了前倾的身子：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入住信息，这是客人的隐私。” “你不用告诉我他住几号房，你就告诉我他今天来没来就行。” “非常抱歉女士，我不能告诉您任何有关客人的信息。” “那就是他来了？” 前台仍然微笑着，但不说话。 楚熙知道为难她也没用，收起手机，转身离开了前台。 走出几步远，她听见后面两人在窃窃私语： “又是来捉奸的吧。” “肯定是。” “在酒店工作久了，我都不敢相信爱情了。” “哟，这么说你以前还相信？” 有一家三口从她身边走过。 小女孩：“妈妈，等会我想去玩水上乐园，还想游泳。” 妈妈：“好，我们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就去水上乐园。” 小女孩：“妈妈，你给我带我喜欢的那个小裙子泳衣了吗？” 妈妈：“带了啊，等会妈妈给你拍照。” 爸爸在一旁插话：“等会我要参加一个视频会议，你们先去玩。” 楚熙环顾四周。 进大厅之前她就看到，这个酒店是一价全包式的那种度假村，叫“皓月假日酒店”。 酒店面积很大，有山有水，里面也有很多亲子娱乐设施。 非常适合一家人带着小孩出来玩。 李炜萧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周玫偷拍到的那个相框里的小女孩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为了这张照片，她还跟周玫吵了一架，两人至今还没跟对方说过话。 她不愿意相信，但是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她不多想。 那真的是李炜萧的女儿吗？ 如果是，那她妈妈在哪呢？ 接连不断的连锁猜想，让她越来越沮丧。 或许，那天自己那么激烈的反驳周玫，还跟她大吵一架，可能内心也倾向于相信，周玫的推理可能是真的。 正因为不愿意承认，才那么破防。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等会我想吃个冰淇淋。” “好，中午我就带你去吃冰淇淋好吗，但是只能吃一小口哦。你爸爸不让你吃太多甜食。” “不嘛，不嘛，我要吃一整个。” “那妥协一下，我们要一个冰淇淋，你吃半个，我吃半个，好不好？” “嗯……那好吧。但是你不能多吃一点点，一定要精确，一人一半。” “好好好，一定精确，肯定不占你便宜。” 楚熙低着头走路，差点跟说话的小女孩撞到一起。 她刚想说“对不起”，忽然眼神钉在女孩身上不动了。 她怎么那么像周玫拍到的那个，在李炜萧办公桌上的相框里的女孩？ 楚熙盯着女孩发愣，女孩戳了戳她的腿： “阿姨，撞到了别的小朋友要说抱歉哦。” 第二十八章 暗面（三） “哦，抱歉抱歉，小朋友，是阿姨不好，没看路……” 眼前的女孩，比周玫拍到的那个女孩，个头还要高一点。 “楚熙姐？” 楚熙闻声抬头，拉着女孩的手的人是个老熟人：李炜萧的王助理。 以前在他们公司见过几次。 “王助理，这么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楚熙姐。”王助理一只手控制住准备乱跑的小孩，“你也来这个酒店玩啊，你是自己来的吗？” 楚熙没有回答，目光重新落到小女孩身上： “这是谁的孩子？” 女孩挣脱了王助理的手：“那边有人玩溜溜球，我要去看溜溜球！” 孩子大叫着跑远了。 王助理无奈笑道：“她是我女儿。” 楚熙望着孩子的背影：“王助理看上去很年轻，我还以为你没结婚呢。” “离了。”王助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孩子一岁多的时候离的。” 楚熙叹道：“单亲妈妈很不容易啊。” 王助理：“李总知道我的情况，平时对我很关照，基本不让我加班。” 楚熙跟王助理又闲聊了几句，两人便分开了。 看着楚熙走远。 王助理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李总，楚熙姐果然跟来了。我按照你的指示都说了。” — 李炜萧把整个车子上上下下翻腾了一遍，终于在排气管底部发现了猫腻。 一个位置追踪器。 说起来他发现这件事还真是凑巧。 楚熙突然来公司等他下班那天，两人一起走到地下车库，走到车旁，楚熙忽然蹲下说鞋带开了。 她蹲在车子旁边弄了半天鞋，李炜萧百无聊赖，无意中朝旁边的汽车反光镜看了一眼。 楚熙背对着他，伸手在他的车子底部摸来摸去。好像在找东西。 他刚想回头问她在找什么，这时楚熙直起腰来，微笑着说“我好了”，说着便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李炜萧不动声色，什么都没问，一切对话行动照旧。 等到他回到自家楼下的停车场，才细细密密的开始翻找起来。 终于叫他发现了。 楚熙的反常举动，加上之前的相框事件，他开始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 他从来都没想过，楚熙是一个有这种心思的人。 他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最多是个有点嫉妒心的傻白甜。 然而就像月亮一样，楚熙的另一面始终在李炜萧的目光之后，不为他所见。 李炜萧也有自己的月之暗面。 人前，他是年薪八十万的外企高管，有着光鲜的海归学历，硕士学位，而且40岁了还单身，想嫁他的女孩多得是。 他有一些自己准备带到坟墓里的秘密。 李炜萧原名李伟孝，给孩子取的这名字，很直白的表达了他的父母对儿子的期待： 希望他做出一个伟大的事业，并且很孝顺。 李伟孝不爱读书，上完高中之后，说什么也不想继续读了。 出来打工一时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就在各种饭店，工厂之间瞎转悠。 有一次被一起打工的同事取笑说名字好土，一看就是乡下人的手笔。 他自尊心被戳痛，当机立断去改了名字。 他听过一个说法：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找了个大师算了算说他命里缺火，于是中间的字改成炜，第三个字他取了“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字。 做李伟孝的时候，自然是不通什么诗词，这句是他暗恋的一个女孩对他说的。 改了名字之后，不知何故，似乎运气真的有变好。 他莫名其妙的获得了一份奶制品企业的销售工作。 进了这家公司之后最大的收获，是他在跑业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办假证的人。 那人说他什么证都能办，只需要三百元工本费。 李炜萧便要求对方给他弄一个大专毕业证书。 因为在奶制品企业做销售的时候，他发现，人事招聘的时候，如果应聘者说是本科，人事会在学信网上认真查一下证书编号，确认学历的真伪。 而大专学历，人事只是象征性的登记一下。 但大专学历好就好在，很多小公司也会给一个面试的机会。 假证办好之后，李炜萧带着新名字和新“学历”，应聘上一个IT公司的软件实施岗位。 在他得到那份工作的时候。 互联网行业方兴未艾，少数人有远见，早早的跳槽到这个行业，而李炜萧纯属误打误撞，进入了这家公司。 这个公司是做进销存软件的，李炜萧的任务是，当公司的销售卖出去一个软件之后，他要去到客户的公司，去帮他们的员工或者老板学会使用这个软件。 虽然李炜萧只有高中学历，但是这个软件的操作并不复杂，他进公司之后，老板亲自上手教他，他人也机灵聪明，没几天就学了个大概。 虽然有些功能他也不太理解，但那时候，绝大部分客户方比他还不了解，还要等着他来教学使用，所以李炜萧从来没有在客户面前露过怯，反而因为踏实亲切，收获了不少好评。 IT公司的老板对李炜萧很满意。 有一次公司团建，老板喝多了，拍着他的肩膀交心： “小李啊，你很有能力。其实我知道你的大专文凭……我知道年轻人在这个社会上，独自打拼很辛苦，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理解你……” 李炜萧站起来，敬了老板一杯酒：“罗总，谢谢您。” 那天晚上，李炜萧第一次喝醉了。 你理解我？ 你凭什么理解我？ 你父母都是清北的老师，你从高中就在国外就读，一路读到博士，你在M国的IBM工作了六年，一回国就拿了官方的三十万补贴开始创业。 你清北的父母给你各种铺路，你的合伙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才，你创业开公司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你以为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努力得来的吗？ 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你是怎么过来的，而你又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大热天提着两箱十斤重的奶，钻到小巷子里找小卖部的老板，挨家挨户的推销，人家骂我是三无，骂我脸皮厚，把我的奶直接摔到外面，洒了一地，回到公司我还得给公司赔钱。 老板啊，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理解我的？ 你那不是理解，是怜悯啊。 李炜萧喝了太多的酒。 这辈子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他的脸红红的，好像疯子的喜悦。 第二十九章 暗面（四） 那次团建过去没多久，李炜萧找了一个借口辞职了。 不过，他的辞职可仅仅是辞职。 他辞职之前，暗地里做了两件事： 一，挑拨公司的几名骨干成员。他的方法很简单，简单到有些让人发笑。 他对A员工说，B员工比你来的晚，但是工资比你高。 他又对B员工说，C员工比你资历浅，可老板却更加重用他，还偷偷给他额外的提成和奖金。 其实，这些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如果有心，只要跟对方当面对质，或者去公司人事那里偷偷看一下工资条，就会真相大白。 但是，有时候越是拙劣的谎言，越容易让人深信不疑。 李炜萧挑拨的那几名骨干员工，或多或少都起了离职的心思。 又因为李炜萧平时在公司人缘不错，他这一走，竟然有四名骨干成员表示，希望他能在新公司引荐自己，好以后继续做同事。 他的第二件事，做的比第一件事还要阴毒。 他暗中搜集整理了大量公司的技术文档，还有他去做过软件实施的公司的客户资料。 把这些东西整理成一个非常详尽的表格，作为将来对新公司投递的“投名状”。 如果那时候有人问李炜萧，你做这些事情，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毕竟，这是你职业生涯里，第一个还算像模像样的公司，老板在明知道你学历造假的情况下，相中了你的踏实努力，把你招进公司，给你开出在同行里不算低的薪资，而这家公司也成了你日后去更好的公司的踏板。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做出盗窃公司机密，拿走客户人脉的事情吗？ 李炜萧大概会面不改色地回答： 人生在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在做对我最好的事情而已。问出这种问题的你，难道活的绝对高尚吗？难道这辈子一件自私的事情都没做过吗？ 是的，李炜萧就是这样的人。 他永远都能为自己的卑劣找到理由。 李炜萧辞职后，拿着他偷来的技术文档，客户资料，去了新公司。 新公司也是一家创业公司，而且是同行，是原公司的竞品公司。 新老板信奉狼性文化，对李炜萧这样离职后把原公司吃干抹净的行为很是赞许。 他笑纳了李炜萧奉上的竞品软件的技术机密，以及宝贵的客户资料。 而原公司的老板，只因为太相信李炜萧，或者说他还是太年轻，不懂管理公司，此前竟然没有跟他签订竞业协议。 所以李炜萧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照样在新公司混得风生水起。 新公司开发的软件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大量的改进，还有新增的客户资源，很快在行业内走到了前列。 而原公司的老板，市场份额慢慢的变小，原老板最后关掉了公司。 他人事业的覆灭，是李炜萧职业生涯的崛起。 在新公司拿了高薪，他马不停蹄的包装自己。 可能是一切的缘起都在于学历，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赚了一些钱之后，他立刻找了留学中介，说明了自己的需求： 不想真的浪费时间去留学，但是又想要文凭。 留学中介对于这种需求已经驾轻就熟，立刻给他找了一个符合要求的国外大学。 两年后，李炜萧摇身一变，成为“高层次海归人才”。 之后，他就进了现在的外企，脚踏实地，一路钻营到现在的高管位置。 用“脚踏实地”这个词来形容他，似乎有些不太贴合。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 做人不太行，做事情却是像模像样的。 李炜萧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他不断地撒谎，骗人，直到今天除了骗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另一个人相处。 对楚熙，当然也是一样。 他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不能让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谁成为他妻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是否好糊弄。 相处一年以来，从第一次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的谈婚论嫁，他确定楚熙是个单纯好骗的女人。 而排气管下方的定位器告诉他： 李炜萧，你太自信了。 他蹲在地上，盯着定位器瞧了半天。 刚要伸手取下来，一念之间，又改变了主意。 他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为什么自己这个骗人惯犯，个中高手，这一年来竟然对楚熙没有任何察觉？ 是他阴沟翻了船，还是楚熙技高一筹？ 思前想后。 他保留了定位器。 跟王助理打好招呼，按照原定的计划，去了皓月度假村，静待楚熙的反应。 如今，他没有信心可以把楚熙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但是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 “咦？今天我不是第一个了。谁这么卷，比我来的还早。” 余佳嘉一边在公司门口打卡，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 从大门口就能看到公司里面传出微弱的光线，这说明里面有人开了某个办公室的灯。 打卡之后，门禁自动解锁。 余佳嘉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放下包包，习惯性的拿起小镜子照了一下自己。 确定妆容没有什么问题，她拿起自己的水杯，去茶水间给自己做一杯美式。 余佳嘉喜欢自己的工作。 准确地说，她也喜欢这家公司。 并非仅仅因为，做自媒体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收入也不低，她还喜欢这家公司的氛围。 全公司一共十几个人，人际关系简单，没有太多的尔虞我诈。 最“险恶”的办公室斗争，无非就是谁跟谁今天撞衫了，那么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可能会有点微妙。 而且公司里有全自动咖啡机，豆子品质也不错。 公司行政跟她们八卦过：老板爱喝咖啡，所以特意嘱咐她，在这块采购不要贪便宜，买最好的就可以。 机器里没咖啡豆了。 余佳嘉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拿出咖啡豆的袋子，往里面添了一些。 按下一个键，机器就开始自动运作起来。 她把自己的马克杯放在出水口下方，盯着机器陷入沉思： 对了，今天是谁来的比我还早？ 身后传来一道如美式咖啡一样澄澈的声音： “佳嘉，早啊。” 余佳嘉回头。 是顾和唯。 他把自己的马克杯放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睛： “我来排队了。” 第三十章 喜欢 上午十点半。 余佳嘉完成了上午要做的工作，伸了一个懒腰。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想喝口水，发现里面是空的。 她假装不经意的回头，看见茶水间没人，于是便飞速去接了一杯温水，又飞速回到工位。 脑海中又浮起一个画面： 静谧的公司，清晨的茶水间，隆隆作响正在磨豆的咖啡机。 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人，腕间同色系的手表表盘反射着森然的光芒。 他双腿修长，气质矜贵，闲闲地靠在吧台上，对她说：早啊，佳嘉，我来排队了。 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有点心动。 一瞬间是多久？ 几秒钟，几分钟还是更久？ 她也说不好。 这心动是来源于，顾和唯是她的老板，还是仅仅彼时彼刻的那个场景，还是他周身散发出“我很有钱”的气息？ 她也说不好。 总而言之，“心动”是很简单，但又很复杂的一件事。 它简单到可能只需要两个人一秒钟的对视，又复杂到必须经过大脑内部无数电信号传达化学反应。 一秒缘起缘灭，一秒山崩地裂。 中午。 顾和唯在公司群发了一个信息，召集所有员工开会，包括财务和人事。 余佳嘉有经验： 这种全体会议，通常不会很短，最少两小时起步。 她窃喜：下午又可以名正言顺的摸鱼了。 下午两点五十左右，同事们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 约定俗成的顾和唯的位置空着，同事们各自找位置坐。 余佳嘉挑了一个离老板的位置最远的地方，身后还有一堵墙可以靠着。 她准备用最悠闲的姿势打发掉这两小时。 这个位置刷手机，别人看不见。 这很重要。 虽然缺点是不方便拿会议桌上的小蛋糕等下午茶，不过余佳嘉正在减肥，正好断绝了诱惑。 三点整，顾和唯走了进来。 “都到齐了吧，我简单说两件事。” 余佳嘉身旁的女同事程馨用胳膊戳了戳她： “哎，你觉不觉得，老板今天特别帅。” 余佳嘉心里一惊，仿佛被人看破心思似的结巴了一下： “啊？哦，好、好像是有点。” 程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佳嘉，你今天怎么了，总感觉你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我有吗？”余佳嘉摸了摸鼻子，“没有啊。” “还说没有。我这几天看了一本书，说人说谎的时候，就会有摸鼻子，摸头发，摸眼角这种小动作。” “我没摸啊。” “你刚才摸鼻子了。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程馨低声笑道，“这可是FBI观察嫌犯的方法，可准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余佳嘉总觉得顾和唯朝她和程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赶紧低头小声说道：“别说了，老板看我们了。” 顾和唯清了清嗓子： “今天下午召集大家，是想要跟大家分享一下公司最新的发展方向。可能会关系到一些人事变动。 大家知道我们是一家内容创作公司，迄今为止我们的内容创作以发布自媒体文章，运营账号，接商务合作这样的事情为主。 接下来，公司有一个新的发展方向，那就是虚构类的内容创作。” 顾和唯停顿了一下，似是给众人一些消化的时间。 余佳嘉环顾四周，同事们交头接耳： “虚构？” “啥意思？写小说？” “你会吗？” “我不会。” 等众人的交谈声减弱，顾和唯继续说道： “我刚才听见有人说，虚构是不是写小说呢。我可以告诉大家，是的。 但是现在市面上畅销的商业小说，也分几种类型。 比方说动辄上百万字的长篇，一万字左右的短篇，甚至说短剧剧本的创作，都是虚构内容创作的种类之一。 我们公司现在要做一个新的方向，就是这几个领域的内容创作。 上周的周末，我去外地出差，见了几个投资人。 现在也商定了第一波的投资方案，我们已经引进了一些投资，现在就等着项目上马。 目前我们公司有十几名全职写手，这个规模显然是不够的。 这方面，Cindy已经开始招人了。 但我还是想优先从我们公司内部选拔愿意尝试新事物的同事。 有谁愿意转型虚构内容创作吗？” 员工们面面相觑。 会议室里弥漫着有点尴尬的沉默。 这个消息太突然，以至于大家都没有什么准备。 员工当中有很多都是两年以上的成熟自媒体写手，多年写作都是写自媒体风格的文章，也并没有跳出舒适区的打算。 几秒钟之后，会议室的角落里举起一只手： “顾总，我想试试。” 脆生生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很清亮，也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顾和唯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佳嘉，你想尝试写小说吗？” 余佳嘉站起来： “是的，顾总，我想写小说。虽然我没写过，也不会写，但是我从小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 有几个女同事低声笑了起来。 还有个声音小声道：“也太不自量力了，爱好看小说和写小说可是两码事。” 顾和唯冲着那个声音说道： “喜欢看小说，是写小说的第一步。如果连看都不喜欢看，该如何学习？喜欢是做好所有事情的第一步。” 余佳嘉看老板态度是向着自己的，胆子也大了点： “顾总，我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我希望公司可以给我转岗。” 顾和唯点头： “可以。接下来我们会成立一家新公司，财务跟余年文化是独立的，各走各的账。余佳嘉，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会让你做新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具体的岗位职责和薪资待遇，下午你跟Cindy去谈。” 人事Cindy回头朝余佳嘉抬了抬下巴，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余佳嘉赶紧应： “好的，谢谢顾总！” 她发誓，这次的“好的”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绝对不是“妈的”。 下班后。 余佳嘉和几个同事一起在地铁站。 程馨羡慕地说道： “佳嘉啊，你今天真是大爆发呀，不声不响的就拿了个新公司负责人，早知道升职加薪这么简单，我也毛遂自荐就好了！” 另一个女同事嗤了一声道： “你以为毛遂自荐就好了呀？你还看不出来吗，老板喜欢佳嘉。所以人家的毛遂自荐才有用。像你我这样的，就算自荐了老板也不会理的。最多让我们换个工位打工。” 隧道里传来列车的尖啸。 余佳嘉把头发别到耳后，望着地铁驶来的方向： “什么喜欢呀。别乱说。” 第三十一章 窥探 “夏萤”酒吧。 顾和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吧台上，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凝视着某个方向。 陈飞拍了拍他： “喂，想什么呢？” 陈飞是顾和唯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这些年，除了顾和唯留学的那几年，两人不经常见面，其他时候都是至少一个月聚一两次。 顾和唯摇摇头： “没想什么。” 陈飞掏出手机，开始滑动屏幕： “咱们俩大老爷们在这喝闷酒，太无聊了。你等我摇几个妹子过来。” 顾和唯作势要站起来： “那我走了。” 陈飞赶紧按住他： “哎别别别，自打你创业开公司，我继承我家的蛋糕房，咱哥俩也是越来越难见一次了。今天说好了哈，咱俩不趴下一个就别回家。” 顾和唯笑道： “蛋糕房？你管一个城市开了四十多家的连锁甜品店叫蛋糕房？陈伯父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你家的生意，非要打你头不可。” “害，你别管开四十家还是多少家，卖的东西家家都一样。什么芋泥巴斯克，什么乳酪包老婆饼巧克力麻薯包蛋黄肉松包……来来回回就那些玩意。真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喜欢吃那些东西，吃一个又吃不饱，吃多了还腻。” “你要真想继承家业，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首先，你得搞明白，女孩子们为什么喜欢吃甜品。想清楚你的顾客想从你的产品里获得什么，然后才能开发出更好的产品。”顾和唯喝了一口酒。 陈飞点点头，又猛然反应过来： “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不是，我还没审讯你呢！刚才我要叫妹子来，你为什么不让？” 顾和唯： “我没说不让你叫啊，我只是说如果她们来，我就走。” 陈飞一脸坏笑： “怎么，顾公子浪子回头，洁身自好了？” 顾和唯： “我什么时候浪子过？我又什么时候不洁了？大晚上的你可别瞎说啊。” 陈飞拱手：“好好好，我不瞎说。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顾和唯转过身，目光停留在吧台上方的招牌上： “夏萤，夏夜的萤火虫。” 陈飞： “诗情画意，好名字啊。哎，不对，你怎么又转移话题。” 顾和唯看了一眼他，又喝了一口酒： “一提到萤火虫，很多人就会像你一样，觉得很浪漫，诗情画意的。但其实，萤火虫是一种凶猛的食肉昆虫。它们甚至会同类相食。” 陈飞呆滞地看着顾和唯，半晌道： “谁要吃肉？” — 这个晚上余佳嘉很忙。 回到家里匆忙扒了两口饭，然后就钻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开始加班。 她先是在某乎搜索了两个小时问题： 新人写小说需要注意什么？ 小说怎么写吸引人？ 新人写小说可能会犯什么错误，如何避免？ 现在流行什么类型的小说？ 如何知道自己是否适合写小说？ …… 林林总总大概看了十多个问题的几百个回答。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自己的购物车里多了二十多本写作相关的书籍和资料。 余佳嘉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从小就有一个小说梦。 她在初中的时候就写过小说，不过，阅读范围仅限于自己和两个闺蜜。 三个小女孩各自把小说写好，然后发给另外两个人看，绝不外传。 两个闺蜜都称赞余佳嘉的小说写的最好看。 甚至还会催更。 她记得自己写的第一本小说，大约一万五千字，讲的是一个由猫变成的少女，跟自己的男主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余佳嘉的父母不让她养猫，但是她又特别想养，就整天偷偷喂小区里的流浪猫。 直到有一天，她端着用自己零用钱买的猫粮准备去喂猫的时候，发现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正在小猫跟前蹲着，往小碟子里倒猫粮。 她的脸腾一下红了，转身就跑。 回到家后发现，自己拿的猫粮没封好口，洒了一路，到家之后一颗都不剩。 当天晚上，她做梦，梦见自己跟那个喂猫的男生恋爱了。 她以此为灵感，创作了自己人生第一本小说。 而故事的结局，是bad—ending，男主人公去世了，少女重新变回了流浪猫，在一个冬天不知所踪。 这个故事让她的两个闺蜜哭的稀里哗啦，强烈要求她改写结局，但是余佳嘉表示这个故事必须是这样的结局，坚决不改。 后来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想读中文系。 父母皱着眉头： “这个专业，将来好就业吗？感觉像是很文艺的，不务正业的专业。佳嘉啊，我们要务实一点，要为将来考虑。” 余佳嘉无法辩驳，因为她确实也不知道中文系毕业能干什么。 她发现大部分人做选择的时候，出发点都是“这件事有没有用”、“这个人对我有没有用”。 她不太喜欢这种思维，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样的思维才是更好的。 毕竟这种想法好像也没有错，至少对自己是没有害处的。 就这样，她的文学梦被搁置了四年。 然而兜兜转转，大学毕业之后，会计专业的她，却阴差阳错进入了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 每天与文字和创意为伴，虽然经常被甲方为难，稿子改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她却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很有挑战。 一年半之后她跳槽到一家自媒体公司，做着跟现在在余年文化差不多的工作。 两千字左右的情感类、职场类的自媒体文章，她已经驾轻就熟。 给她一个选题，她闭着眼就能写。 正当她开始觉得，是不是应该在职业规划上做进一步的突破和提升的时候。 顾和唯给她提供了新的机会。 余佳嘉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去洗漱，然后躺床上玩会儿手机就睡觉。 手机跳出阮星成的信息： “宝宝，你买了好多书啊。” 看到这条信息，余佳嘉先是心里一沉： 他们一晚上没联系，他怎么知道？ 阮星成接着发过来一张截图： “宝宝，你在网上买东西， 我这里都看得到哦。我家宝宝真好学呀，买了这么多书。对了，你为什么买那么多写小说的书，是想写小说吗？” 余佳嘉忽然想起，前几天她看了一篇文章，说有些购物软件会自动开启分享购物清单给列表好友。 以至于有些人买一些很隐私的东西，朋友都能看到，很社死。 看来自己就是这种情况。 她马上打开购物软件，找到设置，把那个自作主张的分享按钮关掉了。 做完这一步，她忽然都不想搭理阮星成了。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知道： 她不喜欢他这样。 操作完之后，余佳嘉就去洗漱了。 在她洗漱的时候，房间里手机屏幕不断地亮起。 阮星成的信息如密集的雨一样落下： “你怎么把购物共享关了？”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买写小说的书呢？” “人呢？” “又装死是吧？” “余佳嘉，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 “说话！！” 第三十二章 朵朵（一） “给我闭嘴！” 张环路北二巷。 一个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老破小小区，从街边数第二栋单元的四楼窗户，昏暗的灯光剪影出一对母女的样子。 此刻张丽娟把手高高的抬起，怒发冲冠，正在极力克制自己打女儿的冲动。 跟张丽娟的小眼睛单眼皮不同，女儿朵朵的脸上有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大眼睛。 此刻那双大眼睛弯成两只月牙，但并不是在笑，而是蓄满了眼泪和委屈：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十分钟前。 张丽娟做好了晚饭，在厨房喊了一嗓子： “朵朵，吃饭了！” 没有传来预期里女儿跑过来的声音，在超市理货累了一整天的张丽娟，不由得心头火起。 自己累死累活在超市干活供养女儿，今天还给她交了新一期舞蹈兴趣班的费用。 女儿的幼儿园今天提前放学，她只好忍耐着主管的白眼，请假两小时，着急忙慌赶回来给女儿做饭。 女儿却还是跟以前一样，磨磨蹭蹭，吃个饭，每次都要三催四请。 张丽娟感觉自己成了女儿的奴隶。 她把锅铲一摔，锅里的蒜薹肉丝由于惯性跳到地上几颗。 而巨大的愤怒已经让她无暇去收拾，她三步两步冲到女儿的房间——一个由三面屏风搭起来的小隔间，拽着孩子的一只胳膊，把她拉到厨房： “妈妈叫你吃饭！你没听到吗？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气死妈妈吗？” 朵朵手里拿着一个毛绒玩具兔子，兔子的衣服上写着“皓月度假村”。 捏捏兔子的肚子部位，还会发出“哈哈哈”的罐头笑声。 朵朵因为害怕，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玩具兔子，没想到触发了机关，兔子不合时宜的大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朵朵把兔子往身后藏，这个举动更加激怒了张丽娟： “你这个贱骨头，你爸平时管都不管你，一年到头就带你出去玩一两次，带回来一个破玩具你就稀罕成这样！妈妈天天这么辛苦上班还要照顾你，你却天天跟妈妈对着干！你有没有良心！” 三岁的小女孩并没有办法完全理解暴怒的妈妈在说什么，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妈妈现在非常生气。 朵朵害怕的流出眼泪，忽闪着大眼睛求饶： “妈妈，我错了。” 张丽娟看着女儿脸上那双瞩目的大眼睛，完全遗传自她基因组成的另一半，这个想法让她更加悲凉和愤怒。 她抬起手，高高的举在半空中，停滞了半晌，最终落在女儿的大腿上： “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 朵朵哭着跑开，一边跑一边喊： “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她在房间里左躲右闪，泪水模糊的眼睛看不清前方，“咚”的一声，额头磕在一个五斗柜的桌角。 抽屉被撞开，里面掉出一个相框。 朵朵吃痛，捂着流血的额头哭的更响了。 张丽娟听到声音不对，赶紧过来查看，朵朵捂着脸回头看她，额头破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张丽娟二话不说，赶紧给女儿套上外套，自己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系着围裙，抱着女儿就跑出去了。 这个老破小小区如果硬要说有优点的话，那就是这个： 步行距离300米的地方有一个市中心医院的急救站。 张丽娟抱着女儿，宛如百米冲刺般冲了进去。 — 朵朵打上了吊瓶，在输液室里安静的睡着了。 小女孩的手紧紧抓着张丽娟的一根手指，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看着女儿的模样，百感交集。 女儿在家打翻的那个相框，浮现在眼前。 那是她跟李炜萧结婚登记的时候拍的照片。 也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她微笑，而他一点笑容都没有。 时间回到四年前。 张丽娟经人介绍，跟李炜萧相亲。 彼时李炜萧还没有在现在的外企工作，是在之前那家软件公司。 说媒的人介绍说“男方是程序员，技术工种，工作稳定，工资高，养家糊口肯定没问题，而且长的老帅了”，让年过三十的张丽娟很是动心。 因为她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每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没少被父母唠叨。 她也觉得自己不能等了，想赶紧找个人定下来。 社交软件经常给她推送一些标题为“二十八岁是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龄”、“三十岁以上的大龄产妇有哪些危险”诸如此类惹人焦虑的内容。 张丽娟越看越心慌。 她决定，如果这次相亲的男人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其他条件她都不在意，先把婚结上。 见了面一看，李炜萧并没有媒人说的那么优秀。 是在软件公司工作，但并不懂编程，工作性质似乎是售后服务； 所谓“长的老帅了”，其实除了眼睛大一点，五官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而且个头比较矮，跟穿了高跟鞋的她差不多高。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 张丽娟只想赶紧跟这个人确定关系。 于是，向来保守的她，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第一次见面，李炜萧提出的在一起过夜的提议。 而后续的她无意中的发现，让她的心凉透了。 她没想到李炜萧竟然是如此下作的人…… 在他睡觉之后，她偷偷看的他的手机，他在一个看上去像是游戏网友的群里，跟一群人打赌说“今晚把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搞上床”。 群里一百多号人，为了这个赌约群情昂扬，一晚上热闹不已，聊天记录有上千条。 张丽娟以为之前李炜萧对她的殷勤和示好，是因为他对她一见钟情，跟自己情投意合。 没想到是出于如此龌龊的理由。 她颤抖着手，不断地划过屏幕，看着那些让人恶心的言论，再看看在一旁熟睡还打鼾的李炜萧，真的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第二天早上，李醒来，看到一夜没睡的张丽娟睁着猩红的双眼，悲愤的质问他为何要如此戏弄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 李炜萧摆出无所谓的表情： “你生气了？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她明白： 就算自己再怎么恨嫁，这种把“人渣”二字写在脸上的男人，绝对不能碰。 张丽娟当着他的面，删除了他的微信和电话号码。 她气鼓鼓的自尊心一直维持到次月15日。 一向准时的月经没有来。 第三十三章 朵朵（二） 张丽娟找媒人加回了李炜萧的微信。 “我怀孕了。” 她把孕检单拍了个照，发给李炜萧。 “孩子是你的。” 李炜萧反问： “如何确定孩子是我的？” 张丽娟坚持道： “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你可以不相信我，现在技术先进，孩子到了十三周左右就能做鉴定。到时候需要你配合一下。” 事到如今，张丽娟都佩服起自己来。 她对自己的执行力向来没什么自信。 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是比较优柔寡断、更谈不上强势的性格。 但发现怀孕之后，她做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决定，那就是找李炜萧负责。 孕十三周如期到来，张丽娟挺着还不太显怀的肚子，拉着李炜萧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当然是毋庸置疑的： 李炜萧的确是她腹中胎儿的生物学父亲。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但是我想明白了，婚姻跟感情没有关系。结婚登记不需要爱情，就像鱼不需要自行车。 因为住院生孩子需要结婚证，将来孩子上学也需要有一个户口。所以你得跟我登记结婚。” 彼时张丽娟并不清楚，现在很多地方生孩子已经不需要结婚证了，产妇不填父亲的信息，医院也不会过多询问。 就算是非婚生子女也可以随母亲落户，并不会成为将来上学的阻碍。 说出这番话，对她来说需要极大的勇气。 她已经做好了被李炜萧拒绝的准备。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 比如李炜萧会不承认亲子鉴定的结果，或者他会干脆消失，玩失联，或者遗憾的告诉她，他已经另有心仪的女子准备结婚。 在等待十三周到来的这几个星期时间，她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是度日如年。 她忽然明白，老一辈人说的“生个孩子就能把男人拴住”这种说法全是扯淡。 怀孕生孩子，只有女人会被栓住，某种意义上她从此就失去了人生的大部分自由。 而男人？ 呵。 只要他不想负责任，女人就算生十个八个跟他也没有一点关系。 谁挺着肚子，谁受累。 谁生下孩子，谁受苦。 李炜萧看着一字一句、郑重发言的张丽娟，心中无限感慨： 三年前因为急性前列腺炎，做了一系列检查，他确诊了弱精症。 他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然而就这一次跟群友的赌约，竟然让自己也拥有了体会天伦之乐的权利。 但他很快明白了他和张丽娟之间微妙的地位差。 现在的情况是张丽娟被动，他主动。 她怀上了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的孩子，如果不是怀孕他们永远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他虽不是女人但是他也多少能明白，张丽娟再次找到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又是经历了多深的纠结。 但这一切都成了方便他拿捏她、谈条件的筹码。 他知道她不会提出除了登记结婚之外更高的要求。 于是李炜萧道： “登记结婚可以，但是酒席就不摆了，毕竟我们的婚姻只有功能没有感情。也没必要闹的人尽皆知吧。 我会按照正常的价格付你产检、生孩子的费用，等孩子出生，上好户口，我们就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婚离掉。 这样你和我都能重新开始。” 张丽娟冷笑了一声： “是方便你重新开始吧？女人有了孩子，就没有什么新的开始了。” 李炜萧装作听不懂张丽娟的弦外之音，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怀胎十月，张李二人的对话框里，里只有张丽娟报账，李炜萧发一个“OK”的表情然后转账的聊天记录。 在无数个因为肚子变大而腰酸背痛辗转难眠的深夜里。 张丽娟安慰着自己： 虽然自己像结了个假婚，但至少他还给钱。 快要临盆的那个月。 李炜萧破天荒主动打电话过来： “我还没问你现在是租房子还是……” 张丽娟如实回答： “我是租的房子，租约快到期了。” 李炜萧快递给她一把房屋钥匙，里面的一张纸写着一个地址： “这是我以前买的老房子。之前都是出租的，上一个租客退租后我就没再出租，你和孩子将来就在那里生活吧。” 张丽娟很意外。 这是超出她期待的操作。 她早就做好了租房子单亲带娃的准备，没想到李炜萧的这个举动，一下子给她每个月省了不少钱。 这个钱省下来，她可以存着，为将来打算，也可以用来改善生活质量。 微信对话框里的“谢谢”两个字，她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删除了。 她对他终究还是恨的。 给一个（并不怎么好的）房子免费住，就能弥补他对她的伤害吗？ 况且，他才应该感谢她吧！毕竟孩子是她孕育，并且由她来生下。 朵朵出生后。 张丽娟对女儿的感情也很复杂。 特别是当孩子越来越大，那双眼睛完美地遗传了李炜萧的欧式平行双眼皮。 女儿也挑选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一只漂亮的尖下巴，一对新月形雾眉，以及圆润的下唇。 每当女儿仰着头看她的时候，她先是惊叹于普普通通的自己怎么能生出如此美貌的女儿，紧接着就想起那令她憎恨的生物学父亲。 就算张丽娟对李炜萧成见再大，她也不得不承认，李炜萧是个合格的爸爸。 而且他爱女儿爱的发狂，几乎每个周末都来这个老破小区陪女儿。 张丽娟怀孕的时候，连吃一斤车厘子他都不给报销。 女儿出生之后，他不仅把结婚时商定的每月两千元抚养费主动提高至三千元，每到逢年过节，更是以给女儿压岁钱、买礼物等名义，三百五百的给张丽娟转账。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 女儿出生之后，李炜萧对离婚的事情，绝口不提。 张丽娟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生从认识李炜萧、怀孕生女之后，就开始发烂发臭。 她被孩子锁定了，她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 但是，这个孩子也维系着她岌岌可危的、如笑话一般的婚姻。 她曾自暴自弃地想： 就这样吧。 就这样把孩子养大，以单亲妈妈的身份过一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不论做了什么选择，最好的态度是“落子无悔”。 然而，近一年来，她的婚姻遭到了新的考验。 李炜萧不再每周来看孩子。 默不作声的把生活费重新降低至两千元。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 李炜萧应该有了新的目标。 连续多日的跟踪，证实了这一点。 几年前被李炜萧侮辱、发现怀孕后的被动和窘迫、这几年单身养育孩子的辛苦、加上男人突如其来的背叛…… 剧烈的痛苦一齐涌上来，令她肠胃严重失调，呕吐了一天一夜。 她想报复。 那个死去的猫咪，承载着她全部的恨。 第三十四章 升职 “天哪！天哪！佳嘉，天哪！” 程馨快步穿梭在办公室里，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住的发出“天哪”的惊叹。 这个全新的办公室就是余佳嘉今后要工作的地方。 余年文化在这栋写字楼的十六楼，原本有两家公司，前段时间那家公司倒闭了，顾和唯提前跟物业打了招呼，那家公司员工全部撤出之后，他便租了下来。 物业乐得不用再去招租，用更优惠的价格租给了余年文化。 程馨羡慕地说： “前段时间我就听见这边在叮叮咣咣的装修，我当时还想着，要来新公司了？没想到就是咱们老板租下来的。” 余佳嘉拆开咖啡外卖的包装，递给程馨一杯： “你的，馥芮白，少冰不加糖。” 程馨有点感动于余佳嘉竟然不声不响的记住了她平时点咖啡的习惯： “佳嘉，你可真是妙人，连我这点爱好你都记在心上。” 说完又促狭地用肩膀撞了撞她： “我要是老板，我也喜欢你这样的。” 余佳嘉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 “又乱讲。老板怎么可能喜欢我，他可是资本家，找女朋友肯定要找门当户对的。要么找个女资本家，要么 找大资本家的女儿。” 程馨： “这你就不懂了吧！正因为老板在财富方面已经自由了，所以谈恋爱就什么都不用考虑，标准就一个自己喜欢就行，而不是像我们普通人这样谈个恋爱还要算计来，算计去的。” 余佳嘉： “普通人怎么了，我觉得我当普通人挺好的。你以为当老板就很幸福了吗，他是赚钱多，但是他压力也大啊，搞不好就背一屁股债，你看咱们之前隔壁公司不就是前车之鉴。 我认识他们公司的一个员工，他说老板欠很多钱跑路了，所以公司才关闭的那么匆忙。 我们在公司打工，虽然只是赚一份工资，并不多，够花就行了呀。 最重要的是我们压力小，就算公司倒闭了，出去再找一家公司继续上班就是，多灵活。” 程馨大笑： “你这是精神胜利法！我不管，反正等你以后当了老板娘，就咱俩这交情，你得给我涨工资！不，涨工资我不满足，你还得给我升职！我也要当主管！” 余佳嘉按着她的肩膀往门外推： “赶紧回你工位拉磨去，我们做牛马要有做牛马的自觉。” 把程馨赶走之后，余佳嘉回到自己的位置。 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很安静，仔细闻可以闻到一点新装修的房间的味道。 她早上刚来的时候，用从网上买的试纸偷偷测试过了，甲醛没有超标，这才放心大胆地把东西放下，开始收拾自己的新工位。 没有别人了，余佳嘉这才开始慢慢欣赏起这个又大又新的办公室。 顾和唯大概是找了专业的装修公司，整个办公室设计的风格很超前，是那种她在电视剧里会看到的很有个性的办公室。 其实她也相当满意自己新的办公地点，只是刚才程馨在，她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欢欣雀跃。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干脆站起来，绕着办公室仔细的走了一圈。 心里在默默盘算着，如果新招了人，这些位置怎么安排…… “怎么样，喜欢吗？”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余佳嘉一惊，马上反应过来是顾和唯。 她没急着转身，先整理了一下表情。 转过身，已经是一脸淡然： “顾总早！” 顾和唯走了过来： “这办公室风格还行吧？我之前刷到过这家装修公司发的视频，风格我很喜欢。所以就找了他们公司来做，效果果然不错。” 余佳嘉点头： “是挺好看的。感觉现在的年轻人应该会很喜欢。” 顾和唯一笑： “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都是老年人了。” 余佳嘉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站着没吭声。 顾和唯接着道： “前段时间我出差，主要搞定的就是开这个分公司的事情。今后，这家公司主要运营的方向就是故事创作。 我的计划是先招募一批坐班写手，稳定的向网站供稿。 同时我们也会面向兼职写手收稿，再往后呢，我们也会涉足竖屏短剧的制作。当然了，也是从剧本到拍摄全流程的。” 余佳嘉叹道： “顾总，原来你考虑的这么全面，这么远了，我真是惭愧，之前你让我考虑一下未来的工作发展，其实我昨天晚上就做了一件事，就是上网查询怎么写小说。” 顾和唯笑道： “新公司从零开始，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对于新的业务领域，我也是一边学习一边摸索，我相信佳嘉你的工作能力。我们一起努力吧。” 余佳嘉听到他在“我们一起”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心不由得热了一下。 她能感受到老板对她的信任，这让她感觉很好。 说来也有点奇怪，在非工作场合，同事打趣老板喜欢她，她也会胡思乱想一番。 但是一旦谈起工作，哪怕是老板本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也完全没了“邪念”，一心只想把工作搞好。 在搞钱面前，什么风花雪月的都变得不重要了。 顾和唯用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 “好，你继续忙你的。等会我新招的人事和行政会来上班，我让她们先辅助你的工作。人事负责招聘，行政管你们这里的后勤。 这样你就可以集中精力做好你的事情了。” 余佳嘉： “谢谢顾总。” 顾和唯： “谢什么，这都是公司正常事务。上午你先跟人事碰一下，先拟一个大致的招聘方案，下午我会过来跟你们开个会。 现在分公司初创，招兵买马是关键。有了人才好做事。” 又是一上午马不停蹄的工作。 余佳嘉跟人事经理初步商讨好招聘计划，顺便也签订了自己在新公司的劳动合同。 新公司名叫“一念传媒”，余佳嘉的职位是内容创作总监，月薪16000元。 又跟顾和唯约好了下午开会的时间，一通事情忙完，余佳嘉肚子咕咕响。 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按照往常的经验，写字楼自带的食堂现在应该只有菜叶子和凉馒头了。 余佳嘉拎着小手袋，准备离开写字楼出去觅食。 刚走到大门口，大下午的热烈阳光让她眯起双眼。 她把手掌搭在眉间，看清了门厅罗马柱旁边站了个人： 阮星成。 第三十五章 博弈（一） 自打上次阮星成狂发十几条微信质问余佳嘉为什么关购物共享之后。 余佳嘉一直冷处理，没有回复他的任何信息，打电话也全部按掉。 这么几个回合下来，阮星成最后发了一条信息： “余佳嘉，你他吗玩我是吧。好，你别后悔。” 余佳嘉看了一眼这条信息内心： 吓唬谁呢？ 在感情里，余佳嘉属于吃软不吃硬的类型。 对方如果表现的很卑微，她会心软。 但如果对方表现的很“横”，她反倒会起逆反心理，比对方还蛮不讲理。 所以以前因为这个性格特点，余佳嘉搞砸了好几段关系。 她就想找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 换句话说，她想找一个她爸爸那样的。 上大学的时候她妈妈有一次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谈朋友，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干脆地回答： “我要找一个像我爸那样的。” 她羡慕父母之间的感情。 准确的说，她更羡慕她妈。 印象里，爸爸对妈妈永远是百依百顺，就算两人有意见不合，而爸爸非常想坚持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发脾气，而是会充满耐心的去各种角度说服妈妈。 而爸爸想做的事情往往都是正确的，所以妈妈可能一开始会有点小情绪，但是随着爸爸摆事实讲道理，她慢慢也就同意了。 除了这种极少数情况之外，爸爸对妈妈那可真是说东不往西。 有时候余佳嘉会吐槽她爸“难道你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什么都听我妈的你不觉得窒息吗”，爸爸奇怪的说： “你妈什么事情都给我安排的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有自己的想法。还窒息，我幸福还来不及好吧，你不知道有人管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余佳嘉：无语。 二十多年生活在模范夫妻的样本之下，余佳嘉对幸福婚姻的阈值变得很高。 在她眼里，如果做不到像爸爸那样百依百顺，男人根本不值得嫁。 所以，她迄今为止的几次恋爱，都非常短暂，因为那些男朋友，都在一个月之内就会因为某事触怒她，然后被她pass掉。 余佳嘉觉得： 阮星成应该也是那些人之一吧。 以后会成为一个不重要的人物出现在她的回忆里，或者根本都不记得了。 所以当她看到阮星成出现在她公司楼下，一瞬间她还以为看错了人。 一个念头浮上脑海： 他没有自尊心吗？ 阮星成也几乎同时看到了她。 眼神交接的一瞬间，阮星成低下了头，但脚步却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余佳嘉看了他一眼，当做没看到一样往前走。 阮星成紧跟在后面，小声说道： “佳嘉，还生我气呢？” 余佳嘉没说话，加快了脚步。 阮星成卑微： “佳嘉，别生气了。” 余佳嘉： “哪敢生您的气啊，您脾气多大啊，连发十几条微信，怒气冲冲的，我好害怕啊，我怕你当场就过来打我一顿。我这小身子骨，经不起您的气性。” 说完，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刻薄要冲破云霄了。 阮星成继续卑微： “是我错了。佳嘉，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你不喜欢我看你的购物记录，我一开始觉得我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就应该什么都分享，就比如我吧，我就希望我的什么你都知道，我对你没有秘密的，真的，佳嘉，所以我也很希望你也能对我这样透明。 但是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界限，我不能强求别人跟我一样。 佳嘉，以后我绝不会强迫你什么都对我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想说你就不用告诉我。” 余佳嘉一直步速很快，走在前面，确保阮星成看不到她的表情。 在听到他“以后我绝不会强迫你”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放慢了脚步，阮星成不知不觉追了上来，跟她并肩走着： “佳嘉，你原谅我了吧，我以后真的不再那样了。” 一路上，仍然都是阮星成在絮絮叨叨的说话，话题主要围绕着，以后要如何更尊重余佳嘉，如何把她的心情放在第一位，等等。 走了大约三百米左右的距离，余佳嘉在一家拉面馆跟前站定，眼睛盯着上方的店招牌： “我要在这家吃饭，你要不要吃？” “吃吃吃，我也要吃拉面。我好久没吃拉面了。”阮星成讨好的笑，“馋得很。”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拉面馆里人不多。 余佳嘉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刚想在桌上扫码，服务员过来提醒： “女士不好意思，今天点餐系统坏了，需要您到前台点餐。” 阮星成刚在她对面坐下，听闻此言，像屁股点火一样站起来： “我去，我去。佳嘉你吃什么，我帮你点。” 余佳嘉扫了一眼菜单： “那就红烧牛肉面米吧。” 趁他去前台点餐，余佳嘉看了一眼工作群，回复了行政专员Lucy的几个问题。 处理完事情之后，她往前台看了一眼，阮星成还在那站着，估计是想等着餐出来，直接端回来。 她忽然开始对这个男人饶有兴致： 或许，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要更多？ 他究竟会为我退让到什么地步呢？ 她忽然升起一种想要博弈的心情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会下棋的人，遇到了另一个会下棋的人，而这个人的棋艺跟他不相上下，他想多跟对方玩几次，他想知道自己和对方究竟谁更厉害。 阮星成端着餐回来了。 托盘上不止两碗面，他还点了裙带菜沙拉、酱牛肉和咸水毛豆，作为佐餐的小菜。 余佳嘉看了一眼，赞许道： “你倒蛮会吃。” 这三个小菜包含了膳食纤维、藻类、蛋白质和优质脂肪，加上他们各自点的主食面条算是碳水，这一餐营养就均衡了。 阮星成被夸了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 “佳嘉，其实，这几天我认真研究了一下营养学，因为我发现你是很会吃的，而我，之前太粗糙，太凑合，太不精致了。我想配得上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余佳嘉吃了一口面条，不动声色： “哟，你还能说这种话啊，都不像你了。” 第三十六章 博弈（二） 阮星成忽略了余佳嘉言语中仍有抹不去的刻薄，继续诉衷肠： “佳嘉，其实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想的太多了，以至于我现在觉得如果都跟你说的话，就显得我太啰嗦，你会讨厌我的。 所以，以后你就看我表现吧。我会对你更好的，同时也更尊重你，给你自由。” 余佳嘉筷子停在半空中： “我的自由，不是你给的。我本来就有自由。” 阮星成立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对对对，佳嘉你说得对，我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是我太自大了。” 余佳嘉这才满意，继续吃面。 阮星成挑起新的话题： “佳嘉，你今天这么晚下来吃饭，是不是工作特忙啊。” 余佳嘉点点头： “是啊，我升职了，还加薪了，厉害吧。” 阮星成惊喜的笑： “恭喜你啊，佳嘉，你真的很厉害。那你现在是什么职位啊？” 说到自己的工作，余佳嘉这才真正的来了兴致。 她给阮星成仔细的讲解了自己的新工作，包括这份工作的来历，自己怎么得到它的，以及未来的规划。 从这段对话开始，一直都是余佳嘉在主导，她越说越兴奋，吃饭的速度都变快了。 当她吃了最后一口面条，兴奋地说道： “我跟你讲，将来我们公司要是拍短剧的话，我就找那些不出名的素人，给他们培训一下演技，然后来演我写的剧本。 我现在已经有了好几个成熟的构思，我觉得我应该先去学习一下现在短剧的写法，然后写成剧本……” “佳嘉。” “我昨天有看一些现在热门的短剧，我感觉还是同质化太多了，都是什么总裁啊，追妻啊之类的，我要写就写悬疑的，一上来就是命案的那种……” “佳嘉！” 阮星成的声音拔高，周围有人看了过来。 余佳嘉盯着他： “你要干什么？” 阮星成立刻谦卑的笑： “不干什么，我就是想说，这不都快两点半了么，你是不是该回公司了。” 余佳嘉说的兴起，被打断感觉很不爽，但是他说的又是事实，于是意兴阑珊，站起来： “走吧。”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阮星成开口： “佳嘉，其实你真的不用那么辛苦。我现在赚钱虽然不算多但是养家绰绰有余了，而且你知道吗，我下半年多半也会升职的。 我现在的主管准备去国外新的分公司了，他明确跟我说了，他一走，他现在的位置就是我的。 你知道的，我技术水平还可以的，我们组也确实就我最适合主管的位置。 我来公司时间最长，对业务也最熟悉……” 余佳嘉打断他： “所以你刚才打断我，就是想对我说你的故事？阮星成你ego怎么还是这么大啊？” 阮星成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发誓我没有。我是真的想着你要上班了，才提醒你的。我跟你说这些，也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 我就是想让你放心，在赚钱养家这块，我也一直在努力，我绝对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女人有事业心当然是好事，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我相信你一定会在事业上有所成就。 但是，很多事实都证明，结了婚以后，绝大多数女人还是要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家庭。 我们公司就有好几个那样的，之前能力很优秀，职位也做的蛮高了，但是一结婚，特别是生孩子之后，她们基本就不再核心岗位了。要么辞职回家全职带娃，要么转到朝九晚五，适合照顾家庭的边缘岗位。” 余佳嘉冷冷道： “所以，你说这些，是希望将来我也做同样的选择吗？跟你结婚的下场，就是结婚之后一胎三宝，失去自己的事业，没有话语权，过着手心向上的日子吗？” 阮星成急道： “佳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这么偏激呀？你都是在哪儿学的这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余佳嘉快步往前走： “我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如果你接受不了，请你现在就离开我的世界。” 阮星成追了上来： “佳嘉，怎么又说这种话，我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 余佳嘉不耐烦道： “行了，你想说什么我不感兴趣。我要回去上班了。” 听着身后传来阮星成懊恼地“佳嘉，佳嘉”的呼唤，她快步走进写字楼。 进了大厅，她直接左拐，走进卫生间。 余佳嘉照着镜子，满意地看了看自己： 今天也是大获全胜的一天。 — 周玫和楚熙坐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 “你等会儿。”周玫制止了楚熙的发言，“你先让我捋一下。你说你在你家老李车上安装了定位器，然后你跟着定位器同步的位置，到了一个度假酒店，在那里碰到了老李的王助理，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就是这样的。”楚熙肯定的点点头，“那个孩子约莫三岁左右，而且。” 她示意周玫拿出手机，调出她之前在李炜萧办公室偷拍的那个桌面相框。 “而且，那个小姑娘，跟你拍的那张照片里的小姑娘，特别像。” 周玫问： “那你当时没拍照片？” 楚熙懊恼道： “我倒是想拍，哪有机会啊。去了见到王助理和那个小女孩，她就拉着我一顿说话，说那个女孩是她女儿，她是单亲妈妈，老李还很体谅她，很少让她加班什么的，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我根本没时间拍照。” 两人上次因为照片的事情小吵一架，几天没说话。 楚熙自知理亏，毕竟周玫跑来跑去也是为她的事情，所以前几天她以“不小心做多了”为理由，做各种好吃的投食周玫，终于让两人冰释前嫌。 周玫听了她的解释，站起身，在白板上写下“老李”、“王助理”、“小女孩”这些字。 “已知，老李办公桌上放着小女孩的照片，可以看出他十分在乎这个小女孩，她跟他关系肯定不一般。 而你在度假村看到的小女孩，王助理说那是她女儿。 你又说，小女孩跟我拍到的老李桌上的照片非常像。 所以结论就是——” 周玫皱着眉头，用马克笔在额头上点了几下，突然恍然大悟： “小女孩是王助理和老李的女儿！”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楚熙呆呆地看着周玫。 第三十七章 欺骗 周玫激动的手舞足蹈： “熙熙，这可不是我瞎说的啊，眼见为实。我之前偷拍老李办公桌上的照片，你说我捕风捉影我认了。但现在你也亲眼见到了王助理带个跟他长的很像的孩子，你说这老李是不是有问题？” 楚熙仍然沉默着。 周玫看她呆滞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你就离了他活不了是吧？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呀，除了有一份年薪不低的工作，他长的也一般，个子也不高，年龄还那么大，你说你图什么呀？” 楚熙一言不发，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了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想装瞎那是不可能了。 她拿出手机，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她问自己： 难道很爱吗？ 这种感觉是因为很爱一个人，却突然发现他对自己隐瞒的彻彻底底，然后心痛失望吗？ 并不是。 她觉得自己更多的是对已经到手的东西却要马上失去的不甘心。 如果这段关系注定不能持续，那她也要做先离开的那个。 楚熙擦了擦眼泪，试着说了几个字，确定自己不会发出哽咽的声音。 电话拨通： “李炜萧，我们分手吧。” 电弧那头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 “熙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楚熙反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给你打这个电话是吗？” “我都听王助理说了。熙熙，你现在站到窗户旁边往下看。” 楚熙站起身，走到窗旁，往下看去。 “熙熙，你下来，我给你当面解释。”李炜萧用力朝他摆着手，“我听王助理说了之后，就怕你误会，所以放下所有的工作，马上来你这了。” 楚熙拿着手机走出房间，走到玄关穿鞋，在周玫一脸问号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李炜萧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楚熙挣扎，慌忙四处看看： “你别这样，旁边有人呢。” 李炜萧却更用力的抱住了她： “熙熙，我最喜欢你这样了。又纯又欲，让人特别想保护。熙熙，我怎么忍心伤害这样的你呢，一切都是误会。” 李炜萧拉着她走到旁边的长椅上，两人一起坐了下来。 他看着楚熙的眼睛，无比真诚的说： “那个孩子是王助理的孩子。她生了孩子之后没多久就离婚了。她生那个孩子，大出血，差点没了命，所以她特别宝贝那孩子。 以至于随身携带着孩子的照片，还放了个相框在公司里，每天都看着。 这不，有一次保洁来我们办公室大扫除，顺手把她的相框放我桌上了。 后来事情一多，忙忘了，就没拿回去。 你看，这都是误会。” 楚熙眨了眨眼睛： “那天在皓月度假村，你在吗？” 李炜萧： “我在啊。王助理平时工作很努力，难得休假带孩子出来玩。就是我给她安排的三天度假村旅行，我亲自把他们送过去的。” 楚熙不再说话，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李炜萧搂紧了她： “熙熙，我爱你，我不会骗你的。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更应该对彼此坦诚相待。之前没跟你解释清楚，是我的不对。我道歉，对不起，熙熙。” 楚熙抬起头： “你没有骗我？” 李炜萧一脸真诚： “我真没骗你。” — 22楼。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楚熙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下，表情依然忧心忡忡。 “熙熙，这话骗三岁小孩还行，你几岁？你不会相信了吧？”周玫捂着脑袋走来走去，“熙熙，你别告诉我你真信了？” “可是他都发誓了。” “发誓算什么呀，只是嘴巴碰碰的事情，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敬畏心的人，发誓有什么用？” “但是，除了李炜萧，我找不到更好的男人。”楚熙低下了头。 周玫苦笑： “熙熙，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类，其中一半都是男人，你告诉我你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楚熙： “世界上是有很多男人，可是我不认识他们呀。再说了，他们也不见得都喜欢我，愿意娶我。” 周玫急的破了音： “熙熙，你是个很好很优秀的女生，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放在被挑选的位置上呢？什么叫愿意娶你，你应该想，谁有资格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好吧！ 你看，你学历不错，工作也很好，在全国知名的连锁综合体公司工作，你长的也漂亮，又会打扮，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 楚熙摇摇头：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还有很多缺点。” 周玫失去了耐心： “熙熙，反正我觉得你不要跟李炜萧继续了。他配不上你。” 扔下这句话，周玫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坐在电脑桌前，周玫慢慢整理着思绪。 前段时间因为要散心，加上给楚熙帮忙，忙活了一阵子，有日子没直播了。 网上还有人造谣她死了，闹的她粉丝倒是增加了二十万。 不过后来加的粉丝基本上都是来给她电子上香的。 但是这不要紧，就像余佳嘉说的，黑红也是红，粉丝量可是实打实跟收入有关的。 好几天没直播了，再次进入直播平台的页面，周玫感觉还有点兴奋和紧张。 这次突然复出，粉丝们应该很惊讶吧。 “哈喽大家好，我是玫玫，我回来啦。” 周玫“死而复生”，直播间果然很多人涌进来，瞬时热度达到了区域第一。 看到进来的人多，周玫也高兴起来，拿出了好状态。 这时有个弹幕问： 玫玫怎么看上去这么有气色，断网的这几天，不会是去谈恋爱了吧？ 周玫刚想回答。 她眼尖，看到一个提示“木木火火进入直播间”。 林炎来了。 刹那间，鸡蛋肠粉的鲜甜味道，从陌生的酒店房间醒来看到不认识的天花板的那一刻的心情…… 一口气都涌上心间。 周玫忽然觉得四周所有的事物都炫目无比。 她愣了愣神，随后答道： “没有恋爱。我怎么可能恋爱啊，家人们，恋爱哪有搞钱香。我跟你们讲，我的内心全是工作，我爱工作爱的发狂，我已经嫁给工作了。 再说了，你们之前不是骂我捞女吗，我哪有资格谈恋爱。” 系统提示： “木木火火离开直播间。” 周玫微微一笑： “家人们！男人如衣服，只有钱靠得住。你们骂我不要紧，但是好货跟你又没仇，走过路过可以看看我橱窗的产品，都是好东西。” 第三十八章 机会 久违的直播，而且没有再被举报，顺利的播了三个多小时。 下播后周玫心情很好，虽然已经深夜，但她没有任何困意。 卸了妆之后，就躺在床上玩手机。 这时微信提示有人请求添加好友。 对方的备注是： 好想红艺人经纪公司—温迪 小姐姐你好！我们关注到您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网红，我们公司可以提供丰厚的底薪和全方位的包装，助力您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期待与您详谈！ 周玫反复看了几遍，心里第一个念头：诈骗吧？ 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温迪： “宝你好！我们是一家正规的网红经纪公司，最近网上很火的唱跳网红【流年的六年】就是我们公司旗下的，她粉丝有九百万，预计这个月可以突破一千万。 我们最近关注到您的账号突破了五十万粉丝大关，而且您本人也是非常多才多艺的哈，我们想要跟您谈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呢？” 周玫： “怎么合作？” 温迪： “简单的说就是您加入我们公司，成为我们公司旗下的签约网红。我们内部是不叫网红的，我们都是按艺人的标准去管理的哈。 如果您加入了我们公司，我们首先会支付您每个月三万元的底薪，然后您直播时收到的礼物道具，以及带货佣金要跟公司分成。 同时，我们公司的商务会帮您拉一些广告合作，您放心哈我们商务是很厉害的，对接的都是大牌，没有三无哈，不会让您形象受损，如果您跟我们签约我们就是双赢的状态。 您感兴趣吗？” 周玫看到“每个月三万元底薪”时稍微恍惚了一下。 这么多？ 要知道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的直播，一个月最多也就能挣两万，这还是多的时候。 有时候运气不好，每个月算下来只挣五六千。 温迪继续说道： “其实现在大部分网红都是需要包装的哈，比如说直播的时候，像您自己运营一般就不会舍得投放流量，因为您不确定花了钱投放，这个钱能不能收回来。 但我们是公司运营，这些钱会计入公司的运营成本。所以不存在不舍得花钱这一说哈。 而且对于您这种非常有潜力的成员，我们公司肯定是愿意在您身上花大成本的。 所以说加入我们，您的事业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不得不说，面对这一套说辞，周玫确实心动了。 高中毕业之后，周玫就出来自己打拼，做过各种工作，偶然间走上了网红之路。 感觉时间自由，而且比一般的打工收入高一点，就一直做到现在。 但确实如温迪所说，自己单打独斗，确实很难成气候。 这看起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而且，以前都没有公司向她投来橄榄枝。 这是经过这次诈死的乌龙事件后，自己涨粉二十万，才有了被看见的机会。 周玫想了想，给对方回复道： “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温迪： “好的，我们公司的机会一直向您敞开，静候佳音。” 周玫把对方发过来的薪资待遇和分成规则复制了一份，发给了余佳嘉。 周玫： “佳嘉，我周围没人懂这些。熙熙她在商场工作，应该也不了解自媒体这些事儿。我想来想去，能帮我参谋一下的人只有你。” 余佳嘉刚洗了手出来，她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 “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 余佳嘉解锁屏幕，先是快速浏览了一下大致的内容，她很快就理解了： “玫玫，也就是说这个公司想签你是吧，待遇呢？” “在下面。” 余佳嘉手指慢慢滑动屏幕，仔细阅读着权利义务的条款。 看罢她抬头： “我觉得挺好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周玫高兴的说： “真的吗！难道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吗！” 余佳嘉展开笑脸： “周玫，你真的太厉害了，能跟那些数一数二的大网红一个公司，说明你跟他们是一样的呀！” 周玫不好意思道： “怎么可能，人家粉丝千万级别的，我才几十万。” “千万级怎么了，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又这么有能力，将来肯定混的比他们还好。再说了现在很多网红粉丝都是买的，我们公司做号也买粉的，这都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 余佳嘉说完之后觉得不妥，“周玫， 我没有说你的粉丝也是买的意思。你之前工作多努力我们是知道的，你粉丝肯定是实打实的，都是活粉。我只是说行业里有这个现象。” 周玫拉住余佳嘉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 余佳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挣脱开，跑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拿回了一张银行卡。 “玫玫，这个给你。” 周玫疑惑地接过： “佳嘉，这是什么啊？” 余佳嘉： “这是我不常用的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几万块钱，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最少有四万多，应该是五万，哎呀不管啦。 总之，你今年的房租和水电，我都包了。钱呢，就从这个卡里出。” 周玫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佳嘉，你干嘛给我这么多钱啊？” 余佳嘉纠正： “哎，不是给啊，是借。咱们亲姐妹可得明算账。” 周玫： “你也没道理借我钱啊？” 余佳嘉把银行卡卷到周玫手里： “怎么没道理？你看，你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攒钱。把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攒起来。 我帮你算算啊，你每个月底薪三万，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你平时直播也有礼物打赏，带货佣金什么的吧，之前都够你支撑每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那肯定不低于一万吧。 这样算下来，如果你底薪能全部存下来的话，然后别的方面你再节约一点，最少能存五十万。 有了这五十万当首付，你就能买房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玫迟疑道：“是这个道理，但是……” “别但是了。”余佳嘉坚决道，“你把今年赚的钱全部存起来，年底就能买房。买房这事儿不能拖，你拖一天，就会产生新一天的房租，那不还是给房东打工吗。虽然说按揭买房是也是换个形式给银行打工，但是毕竟房子是你自己的，你就有自己的家啦！” 第三十九章 运气 周玫眼圈红了，支吾半天，只挤出两个字： “佳嘉……” 余佳嘉做严肃状： “你可别妄图用姐妹情深那一套腐蚀我哈。这五万块我可是要算利息的，你等着吧，我会严密监控你的事业发展，你要是混大了，成富婆了，哼哼，这利息可要比银行高了。具体多高，我现在先不说，我这利息可是动态的，你害怕不？” 周玫一把抱住余佳嘉： “佳嘉，你真好。” 余佳嘉也温柔地回抱住周玫： “女生在外打拼不容易，我虽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但起码我家是本地的，我再不济回家也有地方住，有口饭吃。 但你不一样，你要是不赶紧买房，以后钱越来越难赚，就更没法买了。 玫玫，人的一生，能改命的机会不多，如果机会出现了，一定一定要抓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租的房子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你只管努力挣钱，哪怕买个小房子，那也算是有了自己真正的家。” 周玫的眼泪直直落下来： “佳嘉，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啊。” “其实，我以前特嫉妒你。”周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觉得你凭什么有那么好的父母，一出生就有好几个房子随便住。父母都是事业单位退休，以后养老，看病什么都不用愁。反观我呢，爹不亲娘不爱，家里有哥哥有弟弟，我就像是透明人。 没有人管我学习，我考不上什么好学校，读完高中就跑出来闯社会。 可是你却不用经历这些，你就像温室的小公主，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特别是父母的爱。” 余佳嘉： “我从来没想过我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你说的那些，那都是我父母创造的，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出生在这个家，而出生在谁家，谁做你的父母，这完全是运气，没有一点个人努力的成分，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你的心情，其实你别看我好像什么都有了，但是我也会嫉妒别人。 你羡慕我有这个有那个，但是对于我来说，有比我家家境更好的人，他们一出生过着更优越的生活，我也会想，他们凭什么呀？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嫉妒心，就是破坏幸福最大的元凶。” 周玫： “嗯！以后我不想东想西了，我人生开局就这样，我也没办法。我就是要一切都靠自己去争取，但是那又如何！我的终点是别人的起跑线，又如何！我只跟昨天的自己比较，就好了。 ” 余佳嘉开心的抱了抱她： “宝，你长大了。”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又相拥而泣。 余佳嘉喃喃道： “玫玫，真的为你高兴。你终于熬出来了。” — 清晨。 某居民小区。 李念口中一边嘀咕着“快迟到了快迟到了”一边急匆匆的往公交站赶路。 走出小区正门大约三百米远的地方。 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念没抬头，还以为是不巧，于是往左躲了躲。 没想到那人也往左堵她。 她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右躲，对方也往右堵。 李念终于抬头。 三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横在她面前，吊儿郎当的看着她。 为首的那个，黄毛里带着几条红色的挑染，耳朵上别着一根烟。 他个子不高，但还是努力抬起脸庞，试图从上方俯视李念。 李念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包包： “你们是谁啊，想干什么？” 黄毛把烟从耳朵上拿下来，身后的一个小弟立刻给他打上了火。 黄毛深深地吸了一口，放肆的把烟圈吐在李念的脸上。 李念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 “请你们让开。我上班要迟到了。” 几个黄毛却嬉笑着，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圆圈。 李念声音有些颤抖： “你们想干什么，大白天的，再不离开，我要报警了！” 为首的黄毛做出一个瑟缩的表情： “哎哟，姐姐，我好害怕呀，你千万别报警，咱哥几个都是有案底的，不好办呀。我呢，就是来给我姐传个话，我姐马上要结婚了，新郎官是个有钱人，我姐这婚是必须得结。 但是之前在同学聚会上，听说姐姐您想跟我准姐夫告状，我姐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不要看到别人幸福就不开心，不要妨碍她的幸福，否则……” 几个黄毛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李念质问道：“你说的你姐是谁？” “我姐名叫楚熙。”为首黄毛道，“你应该知道呀，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李念了然，镇定道： “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姐，我不会妨碍她的，她想结婚就结好了，我不会对她未婚夫说什么。” 黄毛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姐姐，麻烦你把这个保证书签个字。” 纸上写着“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对楚熙不利的事情”之类的字样。 李念匆匆浏览了一下，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 楚熙盯着桌面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 楚熙立刻解锁手机，黄毛传来一张照片。 是按了手印，签了字的保证书。 楚熙没有多说什么，给黄毛转账一千元。 做完了这件事，楚熙稍微心安。 过了一会儿，有微信电话打进来。 她看了一眼，是妈妈打过来的视频。 楚熙急忙坐在房间里背景最平整最干净的地方，快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接通了视频。 “熙熙呀，今天休息吧？”楚熙妈的大嗓门从另一边传来。 “嗯，今天休息，妈，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还不能给我女儿打电话吗？妈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哦……妈，我这边也挺好的。” “那什么，”楚熙妈往旁边招呼了一下，“她表姑，我跟熙熙通上视频了，你也过来看看你侄女吧。” 楚熙心里暗暗叫苦： 这个表姑她知道，是家族里远近闻名的大喇叭，特别喜欢八卦。 看来这次就是来刺探八卦来了。 表姑入镜： “哎哟，大侄女，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看来大城市风水就是好啊，真养人啊，你看熙熙真是越来越贵气了。” 楚熙妈听人家夸女儿，自是乐的喜上眉梢： “那是，也不看看谁生的女儿。” 表姑： “熙熙，你身上这衣服不便宜吧，一看面料就是特别好的，这衣服多少钱啊。” 楚熙不经意地看了看袖子，云淡风轻： “真的吗？表姑，这个我真不清楚，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表姑一脸羡慕： “哎呀，我们熙熙就是命好啊，运气好，找了这么好的男朋友。” 第四十章 红人 楚熙妈不甘示弱地抢白： “她表姑，怎么只是运气好呢，我们家熙熙本来就很优秀好吧？名校毕业，现在工作又好，又温柔又耐看，谁能娶到我们家熙熙，谁就是捡到宝了，你说是不是？” 楚熙： “妈，你都说的我不好意思了。” 楚熙表姑： “听说咱们姑爷年龄有点大哈？有四十了吧？” 楚熙妈一听，脸就沉下来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炜萧什么都好，就是年龄这一点，始终是让人觉得有些不满意。 但楚熙妈立刻调整话术，打起精神迎战： “咱们这边都算虚岁的，我们家姑爷生日小，还没过四十岁生日呢，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十九岁半。 再说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男人四十一枝花，我们姑爷也是太优秀了，所以单到现在。他要是想找对象，什么样的找不到？还是太挑。 这不，就看中我们家熙熙了，你是没看到上次他们两个来我家，那叫一个般配。 我们姑爷第一次登门，给我买了金项链，金手镯，诺！” 楚熙妈得意的向表姑展示着身上的饰品。 表姑啧啧赞叹：“姑爷出手是大方啊！别家姑爷第一次上门，一般就是送点烟，送点酒，也就这样了，可是咱们姑爷一出手就是金项链金镯子，可见是真的把熙熙放在心上。” 表姑的脸上彻底换上了羡慕的表情： “嫂子，你以后跟我哥的退休生活真的不愁了！有这么好的姑爷，还愁没人孝敬？” 然后她转头向楚熙问道： “对了熙熙，你们既然要结婚了，那么房子买了吧？在魔都什么地方呀？” 楚熙： “就在我男朋友工作的地方附近，买了一个高层。” 表姑： “多少平方啊？魔都房子很贵吧？” 楚熙： “套内面积大约一百四十多平方。” 表姑大呼小叫起来： “哎呦，这么大呀，那将来住进去，熙熙要是搞卫生，可要辛苦了。” 楚熙低头微笑： “表姑，房子那么大，自己一个人怎么打理得过来。这边都请钟点工阿姨的。” 表姑羡慕地大叫： “哎哟，哎哟，都有佣人了，我们熙熙真成阔太太了哦！” 楚熙妈暗示着： “熙熙，你之前是不是去跟姑爷拍结婚照了，相片出来了吗，让表姑看看。” 提到结婚照，楚熙心里一慌，不过她立刻镇定下来，编了个谎： “拍了，我们要的是比较高档的摆台和相册，说是工期长，可能得过段时间才能拿到。” 表姑略显遗憾： “那只能等你结婚的时候，去你家新房子欣赏啦。” 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熙熙，你们结婚，五金什么都买了吧，你婆家给你过了多少礼钱？” 楚熙： “表姑，这边结婚没有什么彩礼，就是我们两个人结婚，我们不搞那些的。” 楚熙没有跟妈妈沟通过这件事，所以楚熙妈也表现的有些意外。 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 “哦，对，她表姑，现在大城市的年轻人啊，都不弄我们以前那老一套了。虽然我们没有彩礼，但我们姑爷给我们熙熙的房子啊，各种首饰啊，早就几十万了。你说是吧，熙熙？” 楚熙微笑点头，表情里带着一丝尴尬。 — 有时候，周玫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签约“好想红”经纪公司之后，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资本的力量。 首先最直观的，她直播时候的在线人数直线上升。 据助理温迪说，这只是开胃小菜，是公司来给新签约的主播“试试水”而已。 公司新签约网红之后，会适当性的投流，用来测试该网红的潜力。 就算是这种试试水的流量，也足以让她直播的在线人数来了一个大爆发。 有那么一段时间，各大网红八卦类营销号，都在讨论周玫。 讨论她直播时候的微表情。 讨论她的发型，妆容，穿搭。 讨论她的私生活八卦…… 而且，对于之前她被骂捞女的事情闭口不谈，只说周玫好的一面。 周玫心想，莫不是我最近真的太红了？ 温迪笑道： “宝，你想多了，这都是给钱的。营销号嘛，给钱什么都说。可以捧你，也可以骂你。所以，千万不要得罪营销号哦。” 签约公司之后，周玫迎来了自己职业生涯里第一个“商务合作”。 之前周玫虽然也带货，但是是最普通、佣金也最低的那种带货类型。 但公司帮她接的是正儿八经的商务合作，是要签合同、拍摄视频或者广告那种类型。 周末，周玫接到通知。 下周三，要参加一个名为“莱斯蕊”的彩妆品牌在商场举办的活动，周玫作为品牌好友需要出席活动。 具体的活动项目就是，由彩妆专柜的化妆师给周玫现场化妆并直播，向潜在的顾客群体展示化妆的效果，当然还需要她适当的去夸奖妆容的效果和使用体验。 介绍化妆品这件事，对周玫来说驾轻就熟，毕竟自己之前带货的商品里大多都是化妆品，周玫对这个活动很有信心。 温迪提醒她，让她趁着周末好好保养下皮肤，争取在周三的时候，皮肤有一个最好的状态，这样到时候给她化妆的时候，妆容会更加服帖，直播效果也会好。 “可不要只是保养皮肤，别忘了还有十个小时的直播保底时间哦！” 温迪在电话里笑着提醒。 周玫也笑着回：“肯定不会忘，直播可是我的主业啊。” 放下电话，周玫揉了揉脸。 这才发现自己笑容很僵硬。 签约了之后，自己虽然有了保底工资，好像成为了正规的“编内人员”，不再是散兵游勇那般单打独斗了。 而且，有保底工资，心态也跟之前不同。 以前累了，烦了，说不播就不播，想休息就休息，甚至因为心情不好也会休息。 但是现在不行，有保底工资的代价是，直播时长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能少，否则就会扣掉五千元。 她承受不起这种损失。 很累很累的时候，周玫就用余佳嘉的话鼓励自己： “人这一辈子，能改命的机会不多。如果机会来了，一定一定要抓住。” 想到这里，周玫便强打精神，打开电脑，登录后台： “哈喽大家好，我回来啦！” 第四十一章 代价（一） “下面，有请我们最近人气炙手可热的网络达人，同时也是我们的品牌好友周玫小姐，来向大家展示我们莱斯蕊的粉底液的妆效到底如何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周玫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围观人群发出惊叹声： “哇，她现实里好漂亮。” “是啊，身材真好。脸那么小。” 一身职场人士打扮的楚熙对余佳嘉说： “我们玫玫真的出息了，今天回去之后我就问她要个签名，你看着架势像不像大明星。” “什么叫像大明星，她就是大明星。”余佳嘉表情陶醉，“我竟然能跟有几十万粉丝的网红做室友，我太厉害了。” 楚熙笑着戳了戳她：“怎么成你厉害了。” 周玫参加的这个品牌活动，刚好是在楚熙工作的地方。 商场管理部要求员工上班时都穿正装，男员工必须西装衬衫，女员工要求稍微宽松一点，但楚熙也打扮的很职业很正式，跟平时的她看起来很不一样。 所以余佳嘉请了假赶过来的时候，看到楚熙也眼前一亮： “熙熙，没想到你上班的时候，感觉这么英姿飒爽。” 余佳嘉听说周玫要作为嘉宾出息活动，直接放下了手里全部的工作，全部推迟半天。 她特别想见证周玫职业生涯里，可以说是转折性的里程碑的事件。 参加了这个活动之后，周玫也算是一个混出头的，有资格被品牌邀请当嘉宾的网红了。 而楚熙作为商场管理方，更是主动承接了这场活动的后勤工作，她要确保自己的好姐妹在活动现场有需要的时候，能赶紧帮她解决问题。 周玫走到专柜跟前，笑盈盈地跟大家打招呼问好。 接着她坐在活动方为她设置的一个小化妆间的椅子上，接受专业化妆师的化妆。 这场活动请的化妆师也是业内知名人士，网络上也都非常期待这场跨界的合作。 从周玫出现开始，她的直播也开始了。 直播间人气爆棚，就连平时不怎么关注周玫的路人，也纷纷涌进直播间。 因为她这次不仅是平时的直播，而是直接向大家介绍如何用这个品牌化妆，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周玫坐在化妆椅上，化妆镜两旁的灯排显得她的皮肤非常细嫩，就连化妆师都忍不住夸奖： “周小姐的原生皮肤状态真的是非常好，所以底妆部分，我们不需要太多的遮瑕之类的，只要用我们莱斯蕊粉底液，用美妆蛋涂抹很薄的一层。 接下来我们再用散粉，用刷子轻轻扫一层，大家看，这个底妆的妆面就非常完美了。 我们粉底液本身就带有一定的遮瑕功效，在散粉加持下，又有了一点雾面的效果，整体效果就是非常自然。” 接着，化妆师又给她试了几款口红，周玫自己介绍，如何搭配不同的妆容和衣服。 周玫的直播间人数越来越多，这场直播不仅是一场品牌产品的传播，周玫也用自己的经验去向粉丝们介绍了很多关于美容，护肤，穿搭等方面的干货。 — 直播结束。 “莱斯蕊”专柜后台。 温迪拉开行李箱，拿出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递给周玫： “宝，你知不知道这场直播下来，你涨粉多少？” 周玫把脑袋从领口钻出来： “多少？我还没看。” 温迪笑眯眯的把手机屏幕转给她看。 周玫瞪大了眼睛： “这……这差不多涨了五万吧！不可思议。” 周玫今天出门之前还看了一眼粉丝数，几个小时过去，就涨了这么多。 温迪笑道： “这才刚开始呢，等今明两天，公司的宣发把今天直播的物料剪辑出来，找营销号发一波，估计你又会涨粉了。” 敲门声响起。 一名职员探头进来： “温迪，金总来了。” 周玫用眼神问“那是谁”，温迪： “金总啊，就是莱斯蕊的总裁，他人特别好，一点都没架子，每次他们公司做这种活动，他都要亲自到场，买咖啡饮料慰劳员工……” 话音未落，门已经被推开。 一位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周身名牌，头顶微秃，体型虽然微胖，但在他那个年龄能看出应该有运动痕迹，看上去总体是人模人样的。 但不知为何，周玫对他第一印象很差。 要是在平时，周玫可能理都不会理，但今天的场合让周玫不好摆臭脸。 温迪热情地迎了上去： “金总！我就知道您会来！” “温迪，你还是那么漂亮。”金总虽然是在跟温迪说话，眼睛却放在周玫身上，“温迪，介绍一下？” 温迪连忙站到周玫身边，介绍道： “玫玫，这位是莱斯蕊的总裁金先生。金总，这位是周玫，是咱们莱斯蕊新签约的品牌好友，刚才您也看到了，周玫在今天的活动中，表现非常出色。 我刚才看了一眼热搜，周玫上了好几个热搜，都是带着品牌露出的，话题广场上热度很高呢，而且品牌好感度也提升了不少。” 金总点点头： “温迪啊，这次跟你们公司的达人合作，我算是压对宝了。上次那个网红……咳，不说也罢。让我们公司承受那么大的负面影响。这次，我们真要好好合作了。” 温迪忙不迭的点头： “一定让金总放心满意。” 金总上前一步，正面对着周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周小姐，正式认识一下。鄙人金富伦。” 周玫双手接过名片，礼貌道： “你好，我叫周玫。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名片。” 温迪在旁道： “玫玫刚来我们公司，还没来得及做名片。” 金富伦眼睛仍然不离周玫： “刚才我在后台，一直在欣赏周小姐，周小姐真是人又漂亮，业务能力也出色，我们公司能和你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周玫尬笑了一声：“谢谢金总的夸奖。” 金富伦给温迪使了一个眼色，温迪会意： “玫玫，我去看看回去的车子准备好了没。你先在这跟金总聊一会儿。” 周玫有些不安，但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温迪，我今天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麻烦你跟助理说一声，等会直接送我回家。” 温迪没接她的话，转而对金富伦道： “金总，我们玫玫就交给你了，你可要保护好她哟！” 第四十二章 代价（二） 更衣室门前。 温迪低声对门口工作人员道： “你在这守着。金总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听到没有？” 门口人员点头：“放心吧。” 温迪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经过，便低着头快步离开。 — 更衣室里只剩下周玫和金富伦。 周玫本就对金富伦印象不佳，此刻更是尴尬到无所适从。 感受到金富伦油腻的目光在自己周身逡巡，她赶紧低下头抠手机： 【粉色野心家】 周只求暴富玫：有人在吗？ 周只求暴富玫：我现在在莱斯蕊店铺的更衣室，其实就是仓库。@熙熙复熙熙，你在哪？快来解救我，莱斯蕊的老板不知怎么的来店里了，现在正在跟本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异常尴尬。快来解救我！快来！ 发完这两条，群里暂时没有回复。 周玫只得放下手机，冲着金富伦干笑了两声： “金总，您今天工作不忙哈。” 金富伦道： “能跟美丽的周玫小姐见面，就算忙也要不忙了。” 周玫心里吐槽： 这种中世纪的聊天方式，现在还在用啊？ 金富伦上前一步： “听口音，周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周玫： “对，我家不是本地的，我来魔都好几年了。” 金富伦： “那周小姐现在是租房子住吗？还是买房了？” 周玫： “现在在租房，我的几个室友都很好的，对了，我还有个室友就在这个商场工作，刚才还在围观人群里看我呢。” 金富伦： “哦，我还以为像周小姐这样有名的网红，肯定已经买大房子了呢。” 周玫谦虚道： “哎，没有没有，我事业也是刚刚起步，之前都是随便做做的，前段时间刚签约了公司，这不才有了这么好的资源，也要多谢金总的提携。” 金富伦笑的更灿烂了： “没想到周玫小姐这么开朗，那……那我们就少说废话，直接……” 说着，他用很快的速度接近周玫，开始动手动脚： “刚才看着周小姐比较拘谨，没想到，原来周小姐也是明白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周玫大惊，连连往后退步： “金总！你干什么！请您自重！” 金富伦箭在弦上，哪里肯善罢甘休： “周小姐，你不是识时务的吗，刚才不是还说要我多提携吗？你有求于我，难道这就是你的态度吗？成年人之间，不用说的那么明白吧？” 说话间，他已经快速甩开身上衣物。 眼看金富伦那厚重的身躯就要扑在自己身上，周玫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我不明白！金总，我当您是前辈，是企业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金富伦嬉皮笑脸： “哎呀，周小姐，你就不要这么不懂事了。你跟了我，什么房子车子的，那不都是小意思。你现在把我伺候舒服了，出去我就马上给你买个包……” “啪！” 伴随一声清脆的声响，金富伦左边的脸顿时涨起五个清晰的红指印。 周玫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金富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胖脸，半晌才大怒道： “你竟敢打我！你个——” “住手！” 更衣室的门碰的一声被撞开，楚熙、余佳嘉和几名商场工作人员冲了进来。 余佳嘉从身后死死抱住金富伦，防止他继续动手。 楚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周玫身上。 周玫呜呜地哭了起来： “熙熙……” 金富伦挣扎着甩开余佳嘉： “放手，放手！” 几名商场工作人员一看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都对金富伦怒目以视。 金富伦心虚地骂道： “都别出去乱说！不然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 说完，拂袖而去。 周玫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熙熙，佳嘉，还好你们及时来了，不然……” 余佳嘉气愤道： “那人谁啊！挺大岁数怎么耍流氓啊！” 楚熙： “他就是玫玫今天参加的那个活动的化妆品公司的老板。” 余佳嘉更气愤了： “不就是个卖化妆品的吗，又不是什么大牌，牛什么牛，还耍流氓，看他那脑满肠肥的样子，真恶心！” 周玫抽泣道： “我之前不是在群里给你们发信息了吗，我说不知怎么的跟他单独在一个房间了。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我想着助理去叫车了，等会就走了，也就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儿。 没想到，后来他可能是会错了意，不知道我哪句话让他误会了，竟然对我动手动脚，我一慌，就打了他一巴掌。” 楚熙和余佳嘉异口同声： “打的好！” 余佳嘉大声道： “打他就算便宜他了！要是我，直接报警！告他性骚扰！” 楚熙整理了一下周玫的头发，有点发恨： “玫玫，你就别替那老色狼找理由了。什么哪句话让他误会，他一开始就图谋不轨好吧！不瞒你说，之前你在柜台化妆的时候，我就看到那老头站在后面，色眯眯的盯着你。他早就想好了要占你便宜。” 温迪急匆匆走进来： “金总呢？金总呢？” 她看到周玫红肿着双眼坐在角落里，衣服发型都蓬乱着，四周的东西都乱七八糟，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走过来，带着埋怨的眼神地盯着周玫： “玫玫，你是不是得罪金总了？他刚刚跟我们公司商务说，要取消下半年的合作。” 余佳嘉气不过，挡在周玫身前： “你也不看看玫玫现在什么样子，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是你们那什么金总先欺负了玫玫，她迫不得已才反抗的！” 温迪冷漠地看了余佳嘉一眼： “你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余佳嘉： “我是玫玫的室友，你们公司别想仗着有钱就欺负人！” 温迪冷笑： “一个室友也出来跳，是你每个月给周玫发工资吗？是你帮周玫拉来商务合作的吗？是你让周玫在短短两周之内就涨粉十几万的吗？ 周玫是我们公司的签约网红，拿了我们的钱就要给公司创造利益，否则我们凭什么跟她合作？ 周玫今天得罪了金总，那金总可是我们的大客户，每年的商务合作费你知道是多少吗？说出来吓死你。 总之，无关人等就不要在这瞎掺和了。 周玫，你跟我走，老板要见你。” 周玫抬起头，怔怔道： “老板？” 第四十三章 代价（三） “等会儿见了老板，”温迪整理了一下周玫的领子，“你先别说话。我先说，免得你又不会说话惹别人生气。” 注意到周玫穿了一件黑灰色的外套，温迪皱了皱眉： “这谁的衣服，这么土。宝，以后你出门穿衣服都要给我拍个照，太土的不能穿出去知道吗，影响你的形象。” 周玫轻声说道： “这是我室友的。在商场，金总把我衣服扯坏了，她给我披了一件外套。我想，外套再土，也好过破衣烂衫吧。” 温迪干笑了一下： “玫玫，我知道你现在有情绪。但是没办法呀，工作就是这样。工作里总是会遇到你不情愿的事情，你我都一样。你以为我的工作就是一点麻烦都没有吗？ 就比如现在， 我不就在处理你带来的麻烦吗？” 周玫沉默。 保姆车平稳的行驶着，司机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周玫想，在这种公司做司机，是不是要自动变成耳聋眼瞎，才能不被开除。 否则随便一个八卦传出去，都可能引爆热搜。 她脑子很乱，头也有个地方钝钝地痛着。 一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没有预料，她现在还处在 又惊又怕的情绪里。 而且这件事也让她看清了温迪： 别看她整天“宝宝”、“玫玫”、“亲爱的”亲亲热热的喊着，实际上她对自己是半分情谊都没有的——只有冰冷无情的利益关系。 只要触及了她的利益，甚至只是让她在工作上有了麻烦，她都可以无视金富伦的骚扰行为在先，首先埋怨起周玫“让公司遭到了损失”。 — 这是签约之后，周玫第一次来公司。 因为周玫并不是公司的工作人员，所以不需要来公司上班，所以当时温迪把她约在一个咖啡店，两人喝着咖啡就把约签了。 “好想红”独占了这栋写字楼整整一层。 老板办公室在走廊最深处。 从电梯出来，温迪叮嘱道： “等会见了老板，我会先说一下今天的情况，不管我说什么，你先别说话，老板不喜欢汇报工作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说话。 等我说完了，你就低头认错，就说你今天太累了，心情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低头服个软就行，明白了吗？” 周玫不可思议： “我低头，我服软？难道这件事还是我错了？” 温迪比她还不可思议： “不是你错了是谁错了？是我把金老板的合作搅黄的吗？我告诉你，老板说要见你，那说明老板不想跟你计较，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要是别人，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老板二话不说就解约了，你懂不懂啊？” 周玫感觉更混乱了。 难道被骚扰，被伤害的不是自己吗？ 怎么现在成了自己的错，要跟别人赔不是了？ 温迪继续道： “我们老板姓水，叫水亦凌，不过公司的人都叫他凌总。等会你也这么叫就行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水亦凌的办公室门口。 温迪对着反光的门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抬手敲门： “凌总，周玫来了。” “请进。”隔着厚重的门板，房间里传来一道还算清亮的男音。 听上去很年轻的声音。 温迪推开门，把周玫推搡到身前，笑容谄媚： “凌总，周玫我给您带来了。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周玫的不对。但也是事出有因。前几天周玫直播强度很大，每天都是十个小时以上的连轴转。 上周她还感冒了，属于是带病工作，今天在活动里也蛮累的，可能心情不太好吧，对金总就是说错了几句话。 不过后来我也跟金总沟通过了，说明了周玫的情况，他很大度，表示可以理解。 凌总，您看？” 温迪在长篇大论汇报的时候，水亦凌一直没抬头，在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不知是在看视频还是其他的什么。 温迪说完，房间里三个人都没说话，一时间安静的只能听见空气净化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过去了五分钟。 周玫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温迪不停在旁边戳她的胳膊，用口型暗示“快道歉啊！” 周玫张了张嘴，可是那句“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明不是她的错啊！ 过了一会儿，水亦凌终于把脸从平板上抬起来。 周玫看清了他的长相。 平心而论，他在自己认识的男性当中，长得可以排名前五的那种程度的帅。 他有点像混血，整张脸折叠度非常高，特别是高鼻梁和扇形的双眼皮，尤为瞩目，令人过目不忘。 看到老板抬头，温迪立刻奉上谄媚的笑容： “凌总，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水亦凌慢悠悠站起身，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拿起养生壶倒了两杯茶： “坐。” 温迪屁股正要往沙发上挨，水亦凌头也没抬： “没让你坐。” 温迪立刻会意，推搡着周玫： “老板让你坐，快坐。” 周玫拘谨地坐在沙发边上，温迪道： “凌总，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 水亦凌不紧不慢： “嗯。” 温迪走之前，还不忘用口型对周玫： “赶紧道歉！” 房间里只剩下周玫和水亦凌。 这个场景让周玫有点应激，因为几个小时前，她和金富伦就是这样独处一室，然后发生了那件事。 她有点坐立不安。 水亦凌把她面前的茶杯推了推： “尝尝。” 周玫结结巴巴： “谢、谢谢凌总。” 水亦凌笑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人蛮老派的吧，毕竟现在的人都喜欢喝咖啡，我岁数又不大，怎么会喜欢喝茶呢。” 周玫： “没有，喝茶挺好的。” 水亦凌： “周玫小姐，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周玫低下头，咬着唇，不吭声。 水亦凌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把平板电脑的屏幕转向她： “这是财务刚刚报上来的，因为莱斯蕊的金总取消合作，我们公司遭受的损失。还是保守估计的。” 原来他刚才盯着平板一直看，看的是这个财务报表。 周玫接过平板。 看了一眼最终结算的数字。 她惊的倒吸一口冷气。 第四十四章 代价（四） “所以，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道歉了吧。” 水亦凌的声音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情。 周玫摇摇头： “凌总，这件事，我不觉得错在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金总先不尊重我，对我动手动脚，我被逼急了才反抗的。 至于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这个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保护我自己，难道这也有错吗？” 水亦凌轻轻地笑了笑，站起身，走到门口衣帽架旁。 他凝视着墙上的一张画。 周玫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水亦凌慢慢道： “这幅画是我在希腊神话里，最喜欢的一个形象，她是女神雅典娜。在雅典娜的神庙里，有一名女祭司，名叫莫梅克斯。 雅典娜是一名非常受人敬仰的女神，人间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故事。 而莫梅克斯，作为神庙的女祭司，却无人问津。 于是，她就很不甘心，她觉得，自己身为祭司，理应也受到人们的礼遇，可是现在却要在神庙里，在雅典娜的光芒下，慢慢耗费青春。 她不愿意。 于是，她就想了一个办法， 对人们谎称，说耕地用的犁是她发明的。 当时的人们对农业非常重视，面对发明犁的祭司，自然是尊敬有加。 结果，当然是纸里包不住火，她被揭穿了。 而女神雅典娜，也对她非常失望。 于是，雅典娜把她变成了一只蚂蚁，众生都要在地上匍匐行走，仰人鼻息，度过余生。” 水亦凌满足地喟叹： “真是个好故事啊。周小姐，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其实很符合现在很多人的状态吗？有些人又贪婪，又愚蠢，又要名，又要利。想要钱，却非要站着把钱挣了，还想让别人尊敬自己。 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很多啊？” 周玫谨慎的沉默着。 水亦凌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 “周玫，我现在要的，只是你一句道歉。你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三个字就能蒙混过关，不用承担任何现实的损失。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道歉？为什么？” 周玫也心头火起，站起来大声道： “因为我没有错！错的是金总！谁让他一上来就毛手毛脚，他把我当什么人了，他以为我是……啊！” 周玫尖叫起来，眼睛因为充血，瞬间布满血丝。 她的脖子被一条领带勒住，而领带的另一端，正死死地握在水亦凌手里。 他还在不断的收紧。 周玫双手不断的在空中乱抓，艰难道： “放，放开我……” 水亦凌非但没有松手，手里的领带反而越来越紧。 周玫逐渐放下了手，不断的翻白眼，最终无力地歪倒在沙发上。 水亦凌这时才松开领带，面对昏过去的周玫，却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他大力拍了拍周玫的脸： “喂！你死掉了吗？” 周玫没有反应。 他左右开弓，更大力的拍，周玫的脸庞瞬间红肿不堪，鼻子也流出了血。 水亦凌把手指放在周玫鼻子下面，仔细地感受着。 过了一会儿，不屑道： “这不没死吗？装得还真像。” 他凑近了周玫，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喃喃道： “长的确实不错……只可惜，性格不好，需要打磨一下，好好打磨一下……” 他慢悠悠地摘下金框眼镜，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 周玫悠悠醒转的时候，水亦凌刚刚爬起来，正在她身旁穿衣服。 她呆滞地望着四周，试图努力理解眼前的情况。 她机械地想着： 今天上午，在商场参加莱斯蕊的活动…… 认识了莱斯蕊的金总，他……好像跟他闹的很不愉快…… 然后，就被温迪带到了这里…… “要道歉！记住了吗？” 温迪的话语回响在脑海里。 道歉…… 道歉…… 但是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再然后，记忆似乎强行中断了。 周玫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就连白色的吸顶灯也不觉得刺目。 她突然感觉有点冷，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没有衣服。 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一转头，发现水亦凌穿戴整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 他递过来一杯水：“渴了吧，喝点水吧。” 周玫理解了当下的状况，眼泪直直地落了下来： “你……”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水亦凌微笑着：“周小姐很配合。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不像你刚进来的时候，那么桀骜不驯，连一句道歉都不肯说。” “你无耻！”周玫痛苦的大喊，“水亦凌，你无耻！” “道德对我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水亦凌道，“你尽管用最脏的脏话骂我，说我卑劣，说我无耻，说我道德沦丧，我都笑纳了。” 周玫颤抖着解锁手机，调出拨号界面。 水亦凌： “想报警吗？随便你。但是，在报警之前，你要不要看个好东西？” 他指了指沙发旁边茶几上的一个摄像头： “它可是如实记录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哟。” 水亦凌站起来，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神色： “现在，又到了周小姐做决断的时候了。一，你报警，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这个视频也会上网。二，改变你的思维，今后努力给我赚钱，不要再有金总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张开手掌，一脸无辜： “我不拦着你，你想报就报吧。你生命里接受的每个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人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就看你觉得哪一边更重要了。” 由于长时间没操作，手机屏幕暗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自动锁屏，映出一片黑暗。 周玫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还是自己的脸吗…… 两侧脸颊又红又肿，鼻子流出的血已经干了，头发蓬乱不堪，眼线也花了。 不知为何，她回忆起自己那时候跟余佳嘉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场面。 余佳嘉说： “人这一辈子，能改命的机会不多……” 周玫痛苦而纷乱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她草草整理了一下头发，穿上楚熙借给她的黑色外套，站起身： “对不起。凌总。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水亦凌笑吟吟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周小姐，慢走。” 第四十五章 互助 零点。 大城市的深夜，灯火通明。 周玫跌跌撞撞走出写字楼的大门，夏末秋初的晚风微凉。 她裹紧了外套，马路对面的另一栋写字楼，外墙上是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旁若无人的播放着各种广告。 有治疗失眠的，有治疗腰痛的。 有穿着清凉的美女，快乐的在海边奔跑，愉悦溢出屏幕，召唤你也和她一样，报团去海边旅行，说不定还能邂逅一场终身难忘的艳遇； 也有一家三口温馨的场景，女主人一脸幸福的说，有一张好床垫对家庭来说是多么重要。 几个月大的孩子，你要给他买最好的婴儿用品，因为婴儿是脆弱而娇嫩的。 十几岁的孩子，你要给他报各种兴趣班、补习班，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上。 这个商业社会，广告无孔不入。 每个广告都在极力的宣称，只要拥有了他的产品，生活就会变得更幸福。 所有的产品，只要用钱就能换取，不论是有形的物品还是无形的服务。 四舍五入，只要有钱，足够有钱，用钱去换取那些广告里的东西，人就能变得幸福。 但是，果真如此吗？ 周玫看着一幕幕的广告，入了神。 在签约“好想红”之前，她做梦都想月薪好几万，那样的话，只要努力存钱两年，不，可能只要一年，就能买个小房子了。 如今，她的目标实现了一半。她小小的野心正在得到满足。 但她比以前更幸福了吗？ 周玫第一次开始思考： 自己对于“幸福”这件事的理解，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把幸福跟事业的发展、跟房子车子等物质绑定起来，是不是有问题的？ 因为，现在的情况，她快要拥有那些了，可是随之而来的代价却让她难以承受。 她不幸福。她很痛苦。 所以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在哪里，应该如何得到它？ 一滴水落在她的脸上。 周玫抬头望望深蓝色的天，头顶有一大片灰黑色的云。 下雨了。 越来越密集的雨滴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周玫想拿手机叫车，摸遍全身的口袋，找不到手机。 这才想起来，因为走的太急，她的包包应该是落在水亦凌的办公室了。 但是发生了那种事，她绝对不可能再回去拿包。 深夜的马路上还是有很多车，周玫看到出租车就抬手招呼，并且跟司机解释： “你好，我想去年华里小区，但是我包丢了手机也没带，请问能不能……” 她招呼了好几辆车，每次，她还来得及说完，司机就不耐烦的开走了： “没钱坐什么车！” 雨越下越大。 为了打车，周玫没法一直躲在站台，只能站在街边一辆一辆的尝试。 很快，她就淋透了，整个人也成了水人，长发紧紧的贴在头皮上，衣服也全部浸湿，变得比平时两倍还重。 周玫又尝试了几辆车，还是没有人肯载她。 她只好放弃，慢慢的往前走，心里绝望的想，从这里回到年华里，大概需要走一宿吧。 脸上已经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大声的痛哭着，反正雨这么大别人也听不见。 忽然，身后传来几声短促的汽车喇叭。 周玫没有回头，往旁边躲了躲。 那车又急促地滴了几声，并且追上了她，跟她并行。 周玫泪眼朦胧，侧过头看了一眼，是一辆出租车。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司机在里面朝她喊： “小姑娘！你怎么回事！” 周玫愣在原地，看清了里面是一位女司机。 对方喊道：“上来！上来！” 周玫没动，对方继续喊： “快点！这里是公交车道不让停车！” 周玫机械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看了一眼司机，大姐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后座还有一个小女孩，正好奇地盯着她。 女司机拧开了空调，调成制热模式，她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并入主道车流。 她一边开车，一边指挥后座的女孩： “豆豆，在妈妈椅背上的小袋子里拿一条毛巾给阿姨。” 小女孩乖巧地“嗯”了一声，把毛巾递给周玫，声音甜甜： “阿姨，给你。” 周玫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小朋友，谢谢你。” 小女孩认真地说： “阿姨，你用这条带小兔子的毛巾擦头发，你的心情就会好起来。是真的哟，我试过了。” 女司机目视前方，对周玫说： “妹妹，赶紧擦一擦，你浑身都湿了，这样容易感冒。” 周玫低头： “大姐，对不起，我全身都湿的，把你的车座弄脏了。” 女司机爽朗地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我们开车拉活什么情况都会遇到，还有醉鬼吐在我车上呢。不过你放心，我们现在都是一客一消毒的，实在太脏了我就会回到公司洗车。你放心坐哈，今天还没有拉到醉鬼客人，哈哈。” 周玫：“给你添麻烦了。大姐，我要跟你说一下，我现在身上没钱，我包丢了，手机也没带，我要去年华里小区，到地方了我会让我室友下来送钱。” 女司机： “知道，我刚看到这大半夜你一个小姑娘，落汤鸡似的走在路上，我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你放心吧，我敢载你就不怕你跑。 而且，就算你到地方不付车费也没啥，如果是那样你肯定有自己的难处。 我这后座天天带着我女儿，大部分乘客也都理解。生活就是这样，大家互相帮帮忙嘛。” 周玫： “你为什么要带着女儿呢，感觉这样不太安全。” 女司机： “哎，没办法呀，我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跟别人合伙开出租，人家开白班，我开晚班，孩子没人看，只能我带着她。” 周玫： “那孩子晚上要睡觉怎么办？” 女司机： “她这个年纪要是真困了，就睡着了，就算旁边有客人说话也不会影响她。再说大多数乘客上来看到我女儿在睡觉，通常都会小心翼翼的，就不想打扰她。 别人在我困难的时候帮过我，那我对别人落难也做不到视而不见，特别是你这种小姑娘。所以说还是好人多啊，你看，你这不就遇到我了吗！哈哈！” 周玫眼眶一热： “大姐，您真乐观。” 前方红灯，车子逐渐降速，直至完全停下。 女司机看了周玫一眼，语调感慨： “不乐观怎么办呢，这日子，就得乐观着过，积极着过。不能细想，一细想，你就更过不下去了。” 第四十六章 梦魇 出租车停在年华里小区门口。 周玫下了车，对女司机说道： “大姐，我家在大门正对面这栋楼的二十二楼，这一层就两户，我家是西户，我现在上楼找我室友拿钱，等会就下来给你钱哈！你打着表！” 女司机伸手递给她一把伞： “妹妹，打着伞回去，别再淋雨了！” 过了一会儿，周玫折返回来，把一张百元钞从副驾驶的窗户扔了进去： “大姐！不用找了，今晚非常感谢你。” 女司机慌忙道： “太多了，妹妹，你车费才四十多！喂，你别走啊！” 周玫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冲进大雨里，没有回头，只是朝后面摆了摆手。 — 余佳嘉半跪在沙发旁边，用碘伏棉签小心地点蘸着周玫脸上的伤口： “疼吗？” 周玫躺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都很放松，好像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安全过。 过了一会儿，她才喃喃回道： “不疼。早就不疼了。” 余佳嘉心疼道： “玫玫，你这大晚上不回家你去哪儿了呀，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发信息你也不回。然后大半夜像水鬼一样回来了，还鼻青脸肿的，你 要吓死我了呀。” 周玫沉默。 余佳嘉又急的发问： “是不是那个姓金的老王八蛋又找你了？他怎么阴魂不散啊！玫玫，我们明天就去告他性骚扰！看他还敢找你不！” 周玫摇摇头： “不是他。” “那是谁，你快说呀！” “没有谁。”周玫疲惫的把脸转向沙发内侧，“我脸上的伤是我自己摔的。今天雨太大，我走在路上没看清，摔了一跤。” 余佳嘉把棉签一扔，气愤道： “你这话骗小孩子，小孩子都不信。你看你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可能只是自己摔的。再说，你自己摔还能正好在脸上摔出巴掌印来啊。” 周玫流泪了： “佳嘉，你就别问了。”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余佳嘉： “有吃的吗，我饿了。” 余佳嘉赶紧站起来： “没有饭菜，今晚楚熙去老李家了，没人做饭，我也是吃泡面对付的。要不，我给你泡个面？” “不用了。”周玫消沉道，“给我几片面包就好了。” 余佳嘉跑回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又冲了出来，手里抓着几袋肉松面包片： “你尝尝这个，我有时候不开心，就吃点这种高热量的东西，效果还行。” “佳嘉，谢谢你。” 周玫接过面包，忽然眼圈红了： “佳嘉，之前你说，我现在遇到了好机会，你让我一定把握机会，好好赚钱，所以帮我承担了一年的房租水电。那你是不是很看好我，觉得我以后一定会成功，成为有名的网红？” “对啊，玫玫，别说网红了，我今天看你在莱斯蕊做活动的时候，我觉得你太漂亮了，做网红都屈才了，你就是大明星！” 周玫惨惨的笑了笑： “那如果，我让你失望了呢？如果我以后成不了大明星，甚至连现在的水平都失去了，你还会觉得我很好吗？” 余佳嘉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玫玫，我想帮你，不是因为觉得你将来能成为大明星才帮你。我帮你就是因为咱俩是好朋友，我喜欢你，你想挣钱买房子，我就是想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你没有什么让我失望的，因为我对你没有过超出友谊的期待。 就算你没有成为大明星，那周玫依然是周玫啊，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想帮你，仅此而已。” “那如果我不做这行了，不当网红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余佳嘉斩钉截铁： “当然是！” 接着赶紧补充道： “你不做网红了，那钱也不用急着还我，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假，顺便看看自己还喜欢做什么。那钱你就安心花着。 你就这么想，有人供你一年的房租水电，让你有时间可以暂停疲于奔命的工作，好好想想自己擅长什么，喜欢什么，然后去培养一些能赚钱的技能。 我说真的啊，那钱你真不用急着还。 我实话告诉你吧，那张卡，是我从小到大攒压岁钱的卡。 从我五六岁开始，里面的钱基本就没动过，我差点都忘了我有这张卡。 所以，有没有这笔钱，都不影响我的生活质量，你就放心用吧！” 周玫又哭又笑： “佳嘉，我到底做对了什么，遇到你这么好的朋友。” 余佳嘉温柔地拍了拍周玫的后背： “别多想了。今天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等你想说了，我随时都在。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 周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还是现在的爸爸妈妈，但是，她是独生女，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 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享受到很充分的爱，她还是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讨好、乖巧、听话来换取父母的赞许。 在梦里，十六岁的周玫喜欢上了学校的学长。 学长非常帅，成绩好，又会打篮球，全校的女生都暗恋他。 然而学长偏偏对她情有独钟，经常当着一众女同学的面，公开邀请她去食堂吃饭，打篮球的时候让她帮忙拿水。 周玫开心极了，便对学长以身相许。 后来，周玫长大了，从校服到婚纱，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学长。 人人都羡慕他们的校园爱情，夸她有福气，嫁得好。 婚后的某一天，她在家洗衣服，从丈夫，也就是学长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酒店的房卡。 怀疑，就像蛛网的细丝。一根连着一根。 周玫顺藤摸瓜，发现丈夫有一个群，他是这个群的群主。 每天睡觉之前，他都会跟这个群里的几十名群友，没见过面的陌生男子们，一起热烈的讨论交流在各个城市PC、YP的经验。 他们交换照片，共享心得，以获得更劲爆的体验。 她又查看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有数百G的隐私视频。 年份最早的，要追溯到他们的第一次。 周玫崩溃了。 等出差的丈夫回到家，她把一切证据放在他面前。 丈夫冷漠地说，不开心，就离婚吧。 当年令自己心醉神迷的翩翩少年，什么时候烂成这样了呢？ 周玫想不明白。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丈夫倒在血泊中，而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刀。 第四十七章 我在（一） 全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眼前只有鲜血那刺目的红。 血流在她的脸上，手上，腿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她慌忙的去擦，可是，那血竟然越擦越多，血流成了河，又成了海，直到将她彻底淹没。 她快不能呼吸了…… “啊！——” 在恐怖的窒息感中，她尖叫着醒来。 周玫猛地坐起来，连忙查看自己的手脚，摸了摸脸。 确认自己还活着，她逐渐的镇定下来。 清醒之后，昨天经历的种种，瞬间浮上脑海，占据了全部的思绪。 周玫感到再也无法忍受，冲到洗手间，把热水开到最大，用滚烫的水一遍，一遍冲洗着皮肤。 她还用力的搓，搓到皮肤刺痛不已，这才停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 周玫失魂落魄地从浴室出来。 她重新躺回床上，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静静躺着。 躺了十几分钟，电话铃声响起。 周玫看都没看，挂掉了。 然而电话铃声仍然不屈不挠地继续响，有人不断的打进来。 她叹了一口气，接通： “喂？” “宝宝，还有半小时就要上播了哦。你妆发准备好了吧？” 现在她听到温迪的声音，会产生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特别是听她假惺惺的喊“宝宝”，周玫就觉得很恶心。 “温迪，今天我来例假，身体不舒服，我想请假一天。” “来例假就不播啊？”温迪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宝宝，别那么娇气好吗，实不相瞒，今天我也来例假，但你猜我在干什么？我在带新签约的宝宝参观公司呢，你可以看我微信步数，这才刚过中午，我步数都两万了耶。你说我辛苦不辛苦？” 周玫烦的只想挂电话，但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 “温迪，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你也知道，我昨天经历了……很多事，所以我请个假也不过分吧。自从我来公司之后，我哪天不是超出时长的直播呢，那些超出的时长就当我预先存的假期吧。就一天。” 温迪的语气变得刻薄起来： “昨天经历的事情，昨天你经历什么了啊，不就是被金老板摸了两下，还没摸着，你不也打他出气了吗。 你是说你后来去见凌总的事情吗，今天我见到凌总了，人家凌总对你很满意，说你态度很好，很配合呢，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呀？ 有几个网红刚来公司就被凌总夸奖呀，而且还是在你闯了祸的前提下，哎呀，你要懂得知足啊宝宝……” 周玫没有力气再与她纠缠，有气无力地答应： “好，我等会就直播。” “这才对了嘛，宝宝，加油哦！我这就通知运营，让他们做好准备给你投放流量，你就等着涨粉吧！” 挂断电话。 周玫慢慢踱到梳妆台前，开始准备化妆。 在正式开始化妆之前，她打开了视频网站，选择连续播放，当做化妆时候的背景音，这是她几年以来的习惯。 她按顺序开始涂抹爽肤水，乳液和面霜，接下来把粉底液抹匀，轻轻扫一层散粉。 当底妆部分完成后，手机开始播放一个电影解说视频： “……女主人公在遭遇了刚认识的男人的暴力虐待之后，当天晚上回到家，因为心里的痛苦，而拼命的洗澡，洗了数十遍，直到皮肤变红甚至破损。 其实这是一种对自己很不利的做法。 在这里向广大的女性朋友科普一件事，如果你遭遇了类似的事情，不要在结束之后马上洗澡，而是应该最大程度的保留物证。 如果你洗澡，很有可能把对方伤害你的证据也洗掉，这对你将来提告是非常不利的……” 周玫停下了化妆的手，看向手机屏幕，仔细地观看这个视频。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觉得有些后悔： 现在自己身上肯定没有水亦凌侵犯她的证据了，因为她已经全部洗掉了。 但是话说回来，就算保留着，她会去报警吗？ 如果她想去，她昨晚就去了。 现在再来后悔，也是无益。 — “那，今天就到这里啦。朋友们，要记得新的一天好好生活哦！拜拜~” 几小时后。 周玫达成了合同约定的直播时长，她强装开朗，开心地跟直播间的粉丝告别。 退出直播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哭起来。 人生好难…… 其实在这之前，她还是很喜欢直播这份工作的。 以前兜兜转转，拿着一份高中学历，能找到的无非就是公司文员、卖场店员这种工作。 有人介绍她去夜总会、酒吧、会所这种地方，说是正经工作，就是陪客人喝喝酒，吃个饭，聊聊天，就能每个月赚一万以上。 她都婉拒了，虽然以她的外形条件，在那种地方肯定有很多客人趋之若鹜。 但是周玫也明白： 出淤泥而不染是极少数的情况，大多数女孩子一进去，出淤泥肯定会染。 周玫有个老家的小姐妹，跟她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来的，一开始在女装店、饰品店当店员，嫌工资太低，做不下去。 后来去摇了几个月奶茶，公司卫生要求高，每天用消毒水洗手，没多长时间手破皮破的惨不忍睹。 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小姐妹心一横，去会所当服务员。 一开始确实只是端茶倒水，在后厨切个果盘，给洋酒兑水。 她看着其他女孩，只是进包厢陪客人聊天，还在里面免费享用各种高级食物，还时不时被客人打赏小费——这一切，只需要她愿意陪客人聊天。 她也加入了，再接下来，人生滑坡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坠落——是没有止境的。 当你选择了一条往下走的路，就注定了，哪怕想回到人生原来的起点，都很难。 周玫咬着牙，无论再怎么艰难，都没有选择那一条看似更容易的路。 她开始在网上逐渐积累粉丝，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虽然要熬夜直播，但是这也比以前她做过的任何工作都轻松多了。 所以，她很感谢这份工作，也感谢这个时代，让她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赚到钱。 签了约之后，人生仿佛开启了顺风局，买房的小梦想，也指日可待。 可是，今天的她，却疲惫不堪，甚至开始厌恶这份工作。 手机震动起来。 她在痛哭中接起电话，看都没看屏幕，便声嘶力竭地大喊： “温迪，我已经播了八个小时，没有违反合同，你还不满足吗？你还要我怎样？”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是我。我是林炎。” 第四十八章 我在（二） 年华里，湖心小花园。 这个时间在小区遛弯的人已经不多，如果有人经过，那多半是在公司加班之后，急匆匆赶回家，想要赶紧休息的打工人。 林炎催促道： “你应该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这是我刚买的，一直用保温饭盒装着，还热着呢。我们只在一起吃过一顿饭，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只记得你上次很喜欢这家的鸡蛋肠粉，你说，这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肠粉。 所以我给你带了这个。快吃吧。” 周玫沉默着接过饭盒，掰开一次性筷子，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她确实是饿了，原本以前的话，直播到饭点她肯定会去吃饭，大部分时候楚熙会做好饭等着她和余佳嘉，一起吃。 但今天她一方面是想赶紧凑够时长，一方面也是实在没胃口，不知不觉间竟然少了两顿饭没吃。 鸡蛋肠粉还是上次吃到的熟悉的味道，竟然让她有点想哭。 但是从昨天到今天，她已经哭了太多次了，眼睛干干的，虽然哽咽，但是流不出眼泪。 林炎看她吃起来了，于是道： “周玫，你先吃着，你听我说，你让我说完，好吗？” 周玫嚼着东西点点头。 “周玫，我不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你大概是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你的粉丝量最近暴涨，而且你还接到了彩妆品牌的商务，还去参加活动，你的事业，就像你所期望的那样发展着。 我真心为你高兴，真的。 但是，我今天看你直播，我看到你对着镜头笑，可是你的眼睛却一点没有笑意。 你的眼睛是红的，是肿的，一看就是哭过很久。 周玫，你到底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是这份工作，让你不开心了吗？” 周玫静静听他把话说完。 她把一份肠粉吃的干干净净，放下筷子： “自从……那天之后，你每天还在看我的直播吗？” 林炎笑了一下： “何止，我不仅看你直播，我还天天在网上搜索你名字，看你最近的动向呢。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在网上看，可没有在现实里监视你。” 看周玫没有反应，林炎搓了几下脸： “本来我以为自己很幽默，说个玩笑想让你开心一下。结果你不笑，我好尴尬呀，尴尬的我脸有点不舒服。” 听他这么说，周玫反而笑了： “林炎，谢谢你还花功夫逗我开心。我现在被你幽默到了，因为看你尴尬我觉得很好笑。” 林炎高兴了： “是吗，那我愿意天天在你面前尴尬。你以后不开心了，就找我， 我先跟你说很多话，你别理我，那我自然会尴尬，你就会被逗笑了。” 周玫“扑哧”一声笑得没忍住： “那你这也太刻意了吧。” 林炎看着周玫的眼睛，表情很欣慰： “这才是真的笑嘛。周玫，以后记得，多笑笑。要真的笑，心理学上说了，不开心的时候，哪怕做出笑的表情，也会改善心情的。” 周玫： “我只上到高中，不懂得心理学。你懂的真多。” 林炎： “这跟学历没有关系，我本科、硕士都不是心理学，我是学工科的，当初我爸妈坚持让我学工科。我自己对心理学感兴趣，就自己找书来看，在学校，只要有时间，我也会去蹭心理学专业的课。” 周玫： “心理学是可以自学的吗？” 林炎： “我们普通人想要了解一下心理学的基本知识，自学是完全足够的。现在网上那么多免费的资源，还有书、教材可以看，如果你感兴趣，完全也可以自学呀。” 周玫忽然来了兴趣，林炎看她喜欢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又顺着话题聊了很久。 中途因为口渴，两人还临时点了24小时咖啡店的饮料，坐在小花园里一直聊。 不知过了多久，周玫感觉困意上涌： “我累了。” 林炎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排默默走着，鹅卵石铺就得小路两旁，有大量的蝉藏在树丛里拼命扇动翅膀，发出一阵一阵的声响。 周玫： “自从那次……之后，我一直没有联系你，你找我，我也没理你。你不恨我？” 林炎笑道：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这有什么好恨的，你不愿再联系我，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我能做的就是不再骚扰你。 但我还是想要默默陪伴你，就算你不知道，我就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周玫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说道：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经历过的事情，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和你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别陪伴我了，如果让我给你一个建议的话，你也不要对任何所谓的网红动什么真感情。 真的……不值得。” 林炎： “值得不值得，我自有看法。周玫，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的感受，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说你不值得什么的，退一万步说，那也是你的观点，不是我的。” 周玫低头，声音越来越小： “你现在喜欢我，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真正的我。如果你看到了真实的我，你一定会远离我，讨厌我。” 林炎笑了： “别胡思乱想了。周玫，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卑，太不自信，你根本不知道，你是多么好，多么好的一个女孩。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以前有段时间，你总是被举报，搞的没法直播，是我去联系平台，联系那些网友，一一摆平，让你可以重新直播。 如果我觉得你不好，我会这样做吗？” 周玫： “可我觉得我不是，我觉得我很差劲。” 林炎： “不论你怎么想，不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只要记着这一点就好。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两人走到单元门口，林炎道： “上去吧，今天好好休息。人只要休息好了，第二天再睁眼，就又觉得自己能再撑一天。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撑下来。直到事情开始变好。” 周玫点点头。 单元门的声控灯有点问题，她跺了跺脚，没亮。 还是黑乎乎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心头一酸，猛然转身，冲向林炎。 她狠狠地抱住了他，干涸的眼窝里又流出一些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 林炎轻轻抚着她纤瘦的后背，喃喃道： “我在，我在。” 第四十九章 试探 “余总，这是您上午要的报表。我先给你放桌上了。” “余总，我明天上午想请半天假，孩子感冒了，我想带她去医院看看。” “余总，中午点餐还是老样子是吗，一份三文鱼糙米卷，一份鸡胸肉沙拉，去掉苦菊和紫甘蓝？” 这是余佳嘉最近的日常。 新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余佳嘉是零号员工，原公司，也就是余年文化的人事给她招了一名行政和一名人事，这才开始了正式的招兵买马。 余佳嘉有一次问过顾和唯，为什么不多从老公司再拉几个人过来。 因为在印象里，那天报名说想来新公司的同事，除了她还有好几名。 顾和唯语焉不详，只说，经过综合考虑，感觉那些人都不太符合新公司对人员的要求。 余佳嘉心想，难道我就符合要求吗，我一点都不了解小说，也从来没写过，当天晚上才下单一些写小说的自助书籍，整个一现学现卖。 不过既然这是老板的决定，她也没有更多的追问。 面对同事程馨“老板肯定对你有意思”的打趣，她自然是要否认的，但内心的感受不会骗人。 余佳嘉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女孩，谁对她“有意思”她也是能感觉到的。 但是，毕竟现在老板又没有挑明，或许人家真的只是觉得自己工作能力强，有潜力呢？ 在情感方面，余佳嘉更擅长的是等待。 她并非懵懂，只是有足够的耐心，待在窗户纸挑破之前的这段暧昧的黎明。 新公司成立至今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人员陆续到位。 新来的员工，看人事和行政都对余佳嘉汇报，便自主认定她就是这里的老板。 虽然每个人入职之后参加新员工培训，知晓自己所在的一念传媒是余年文化的子公司，他们的大老板是余年文化的顾和唯。 但每个人都默认，余佳嘉就是一念传媒实际上的负责人。 不然为什么人事和行政都向她汇报工作呢？ 于是大家都开始“余总余总”的叫起来。 出社会工作满打满算已经四年，余佳嘉此前也辗转做过几份不同的工作。 但都是以小职员为主，最高做到过小主管——但是只有主管的头衔，工资跟普通员工一样。 一开始被这样赋予头衔的时候，余佳嘉还有点小兴奋： 是不是要升职了？老板是不是特看重我？ 然后干了几个月之后突然醒悟： 这不就是给她画个饼让她使劲拉磨，然后连草料都不肯多给一点吗？ 找她谈话的时候搞的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好好干，你们组里我最看好你，你要把整个组的业绩提上去”，让人对未来充满无限的幻想，还 以为自己只要“好好干”，升职加薪指日可待了呢。 实际上，只有一个头衔，不给加工资，到头来只有自己多干了活，多加了班，还得罪了同组的同事，因为必须比别人更卷，起带头作用，结果莫名其妙成了工贼。 从此余佳嘉再也不相信任何老板或者高管说的什么“好好干”，只要光说、不给加工资的，一律鉴定为：鸡贼，白嫖劳动力的。 在那个公司的经历，让余佳嘉受伤颇深，从此对公司老板都有了一种普遍的厌恶。 但是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好天天家里蹲，又没有创业的启动资金，只好继续找工作，给人打工。 余佳嘉对顾和唯一开始也是抱着这种心态。 直到现在，事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但余佳嘉对顾和唯的定位是没有变的： 他是资本家 ，自己是打工人，两人阶级不同，仿佛有生殖隔离，是决计不可能在一起的。 中午饭点。 顾和唯突然出现。 门口的行政晓燕站起来： “顾总来了。” 把顾和唯让进会议室，晓燕跑到余佳嘉的工位旁，小声道： “顾总来了。” 余佳嘉正在沉浸式看最近比较火的网文，想要看看别人怎么写的。 听晓燕这么说，于是暂停工作。 会议室。 顾和唯半靠坐在会议桌上，看上去轻松闲适： “你怎么还跟员工坐在一起啊？那边不是有单间办公室吗，怎么不去。” 余佳嘉： “坐在大通间里跟大家沟通工作更方便。再说了，我也是员工，跟员工坐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顾和唯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站起身，在会议室里来回转了几圈： “会议室有点小了。感觉坐不下几个人。” 余佳嘉： “如果不再继续招人的话，现阶段是够用了。以后如果公司又招人，那就再说吧。” 顾和唯： “除了工作，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余佳嘉感觉自己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她笑着反问： “顾总对我还有什么超出工作的期待吗？” 顾和唯也笑了： “你反应还挺快。”他摆弄了一下桌面的纸巾盒，“快到饭点了吧，你中午怎么吃？” “我让晓燕点外卖了。最近我们这边同事们一直是在同一家点，这样送的快，大家吃完饭，可以有多一点时间休息，下午工作效率更高。” “不错。”顾和唯道，“今天加我一个。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给我点一份一样的。” 余佳嘉： “我减肥，吃草比较多，也可以吗？” 餐到齐了之后。 一众人围在茶水间的长桌，晓燕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总公司的顾总，今天来我们公司视察。大家欢迎！” 顾和唯连连摆手： “别这么说，我就是过来吃个便饭，然后跟大家认识一下。毕竟大家入职也一个多月了吧，我还没跟大家正式打过招呼。” 一名女同事道： “顾总就是我们的大老板吧，那我们余总就是老板娘了？” 余佳嘉刚把一次性手套戴上，连忙制止： “不要乱讲。” 然而其他的同事却心照不宣地笑，一时间茶水间倒是活跃起来了。 余佳嘉拍了拍桌子： “吃饭吃饭，吃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众人嘻嘻哈哈的打开各自面前的外卖盒。 — 余佳嘉一直在公司工作到晚上八点半。 不知不觉，华灯初上。 她所在的写字楼26楼，可以很方便的俯瞰这个城市的夜景。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户前，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买一个能看到这样夜景的房子呢？ 如果拥有了，要如何装修？装修成法式的，日式的，还是新中式？ 正想得入神，手机振动了。 第五十章 约会 “佳嘉，周末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我再带你逛逛商场，给你买点东西。前几天你不是发朋友圈说没衣服穿了吗，我带你买点衣服。” “不用了。”余佳嘉用手指卷起头发，转着，“我最近工作挺忙的。周末也很少有时间完全休息。特别这周末，周六我要去参加一个写作训练营，周日我还要跟公司的人事开个会，讨论接下来的招聘计划。” 阮星成的声音低沉下来： “佳嘉，我怎么发现你到新公司之后，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可没这么热爱工作。” “以前我工资低啊，才几千块钱，那自然是买不来我热情的工作态度。现在我升职加薪了，月薪到手两万出头，比你还高点呢，那我这劳动意愿自然是提升了啊。” “可我们也有半个多月没见面了。”阮星成坚持道，“就周末一个午饭的时间，你总抽得出来吧。” 余佳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哀求。 忽然间她就心软了： “好吧，那就周日中午。但是事先说好啊，我周日上午要去公司加班，所以我中午不确定几点到，但最迟不会晚于十二点。这样可以吗？” 阮星成的语气兴奋起来： “可以可以，没问题。今天才星期三，足够我预定餐厅了。佳嘉，这次我们不吃快餐了，你周末穿漂亮点，我要带你去吃真正的大餐。” — 阮星成穿着一身新买的行头，站在饭店大厅里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他这次果然没有说大话，这家饭店叫“烬·餐厅”，是本地口碑相当不错的一家多国融合料理。 点评网站上显示人均消费三千元左右。 为了这次约会，阮星成特意买了一身新衣服，衣服裤子鞋上都是醒目的奢牌大logo。 但不知为何，那些几千块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仅显不出价格，反而衬托的他这个人更加土气。 手机震动，他收到一条微信。 余佳嘉： “我快到了。” 阮星成走到大门外，看到一辆保时捷徐徐进入饭店门口的停车场，稳稳驶入停车位。 他盯着那车，不仅因为那是一辆价格三百多万的跑车——是他自己那辆小合资车的二十倍价格； 更是因为他直觉他的女朋友会从那辆车上下来。 他内心暗暗祈祷着，不要。 但事与愿违，怕什么来什么。 副驾驶车门打开，余佳嘉果然从车上下来了。 她今天穿的很漂亮： 小香风短款外套搭配一条质感上佳的皮裙，脚上是一双一看就很贵的罗马绑带高跟鞋。 她没有像平时一样背着单肩包，而是手中拿着一支绣有暗纹的手包。 阮星成低头看看自己： 相比之下，余佳嘉浑身没有一个大牌logo，但她的一举一动，每根头发丝都显示出精致二字。 而他则是在大牌衣服下面漏不完的土气。 阮星成感觉耳朵发起烧来，他似乎听到了周围人在窃窃私语，笑他土，笑他没品。 在这个遍地都是潮人、有钱人的地方，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好像身边所有经过的人的眼神都在告诉他： 你这个乡下来的小镇做题家，以为在这里找个万把块钱的工作就成本地人了？笑话，想都不要想，别做梦了！回你老家卖大蒜去吧！ “星成，星成！” 有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 阮星成茫然的抬头。 余佳嘉一脸好笑： “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我都走到你眼皮底下了你还没看到我。” 阮星成如梦方醒： “佳嘉你来了，走吧，我们进去，位置我已经定好了，在四楼。” 余佳嘉旁边有人说话： “四楼啊，嗯，位置一般吧。” 余佳嘉转头致谢： “顾总，谢谢你让我搭顺风车。” “不用谢。反正我也是顺路。” 阮星成这才注意到顾和唯站在余佳嘉旁边，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余佳嘉： “星成，你别误会，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天上午在公司加班，正好顾总也在，谈完工作的事情之后，我说你 约了我在烬餐厅，顾总说他也有朋友在这里等他。所以就顺路把我带过来了。” 阮星成一脸不相信：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和你朋友在同一天，同一时间，跟我们约在同一个地方？” 顾和唯： “无巧不成书。这个世界就是由诸多巧合和偶然组成的。生命本身就是偶然。” 阮星成此刻最不想听的就是顾和唯的声音，他不耐烦地挥手： “那你赶紧去找你朋友吧。我要跟我女朋友去吃饭了。” “来的路上，我朋友给我打电话，临时放我了我鸽子。”顾和唯转头向余佳嘉，“所以，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我饿肚子不要紧的，你们两人用餐愉快。” 余佳嘉拉住他： “顾总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凑合一顿吧。听说这家餐厅味道还不错。” 又对阮星成： “我作证，来的路上顾总确实接到了电话，他朋友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但他提前定了顶楼空中花园的包厢，不用也不退钱，挺浪费的，所以，我们可以去顶楼一起吃个饭，就当是蹭了顾总朋友的光。” “可我在四楼也定了位置啊！”阮星成的声音骤然拔高，“我也交了定金的。” 余佳嘉： “顶楼的定金是一千，你这四楼的才八十，如果要浪费，就浪费四楼的吧。在空中花园用餐，我以前光听说过，还没体验过呢。走吧星成，这是给你省钱呢。” 顾和唯在旁边轻描淡写： “烬餐厅十楼以下都是大堂用餐，吃饭的人熙熙攘攘的，没有气氛。我朋友定的顶楼全是包间，私密性好，能俯瞰整个城市风景，情调也很好。阮星成，以后出门带女朋友吃饭，记得多做点功课，不要为了省那点钱，破坏了兴致，你说是不是。” 余佳嘉拉起二人： “好啦好啦，我们赶紧上去吧。我肚子饿了，我要一边欣赏城市美景，一边饱餐一顿。” 顾和唯温柔的笑笑： “也是，你也累了一上午了，是该好好补补。这家餐厅我经常来，等会让经理过来帮我们推荐一下，他们最近新上的特色菜。” 余佳嘉星星眼： “真的吗！那我可得好好见识一下。” 两人在前面你一言我一语，阮星成在身后咬牙切齿。 第五十一章 拍照 顶楼空中花园。 “哇，这里好漂亮呀！” 一到顶楼，余佳嘉就撇下那两个男人，直奔观景台。 恰好这个时间段观景台没有人，她一个人可以独享。 她大声招呼阮星成： “星成，快过来帮我拍照！要把我拍的漂亮点哦！” 阮星成垂头丧气，不情不愿地拖着步伐，表情好像连着一百天没睡觉。 他嘀咕： “这有什么好拍的，不就是个台子。” 顾和唯在身后接道： “台子常有，但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台子不常有。” 阮星成忍不住回呛： “谁问你了？” 顾和唯微笑抬了抬下巴： “快去帮你女朋友拍照吧，等急了她会生气的。” 阮星成垮着脸，接过余佳嘉的手机，帮她拍照。 一连拍了几张，余佳嘉伸手：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随着她滑动屏幕，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阮星成，我不是让你给我拍的漂亮点吗？你这拍的是什么啊，我之前转发给你那篇文章你看了没有，就是如何帮女朋友拍漂亮照片和视频的那个。” “我看了。”阮星成道，“你发给我的东西，我肯定看。” “看了还拍成这样？”余佳嘉十分不满。 阮星成接过手机，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真人，说道： “你就长这样啊。” “算了，跟你说不通。”余佳嘉不耐烦，走到顾和唯面前，“顾总，能麻烦你帮我拍张照吗？我听公司同事说，你以前在留学的时候，参加国外的摄影大赛，还获过奖呢。” 顾和唯接过手机： “我之前主要是自然摄影，人像只学过一点皮毛，我试试。” 他指挥着余佳嘉： “你站在这个位置，然后身子半侧过来，脸朝左，我看看……脸再朝右边试试？嗯，还是左脸更漂亮，还是朝左吧。好，对，你随便做几个动作，我抓拍一下。” 顾和唯连着拍了几张照片，又指导她做了一些姿势，又拍了一些照片。 阮星成在旁边翻着白眼等待。 顾和唯把手机还给余佳嘉： “你看看，如果不满意，我再换个思路给你拍几张。” 余佳嘉翻看着照片，越看越高兴： “顾总，以前真没发现你这么会拍照！以后我们公司团建的时候，你帮同事们多拍一些好不好？真的太好看了，你太会拍了。” “我对人像摄影只知道一点皮毛，关于采光啊构图啊，就是知道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你觉得好看主要是因为你长的好看。” “顾总你太谦虚了。”余佳嘉开心道，“你这个水平这都可以去当自由摄影师了，你要是开店肯定接单接到手软。” 门口出现一个穿西装的男子： “小顾总！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店里啊，之前我们一上新菜品我就给你发微信，让你来试菜，你都不来。一点面子都不给。” “边经理，好久不见。”顾和唯微笑打招呼，“前段时间开了个新公司，事情有点多，就没顾上。你家菜品还用我试吗，那肯定是好吃又好看啊。” 边经理笑盈盈： “老顾总身体挺好吧？我爸在家总说起他，自从我爸上次脑梗之后不太方便出来，他就只剩下在家惦记老朋友的份儿了。” “我爸最近身体不错，边叔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嗨，就那样。反正好在是轻微脑梗，医生说只要以后多注意，饮食上要忌口，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边经理看向另外两人，“今天你带朋友来了？” “这是我们公司同事小余，这是小余的男朋友。” 边经理点头微笑：“你们好。” 余佳嘉也客气：“边经理好。你们餐厅真的好漂亮啊，以前我只在视频里刷到过，特别是这个空中花园简直太棒了，我第一次来这么美的餐厅。” 边经理笑道：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好好享用你们的晚餐吧！” — 饭吃到一半。 阮星成面对满桌自己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菜肴，心里又憋屈又难过。 顾和唯对这里的菜单熟悉的好像自家后院一样，而相比之下，阮星成在食物方面唯一熟悉的只有快餐的菜单。 他甚至能熟练的报出疯狂星期四都有哪些单品做活动，哪些比较值，哪些不好吃。 这个餐厅和菜品的高档程度，显然也超出了余佳嘉的认知范围。 因为她一直都在顾和唯介绍菜品的时候发出拉长的“哦”和“啊”，表达“我第一次见识到”的感叹。 正当他琢磨怎么才能快速把面子挣回来的时候，机会来了。 服务员走了进来： “客人需要什么酒水？” 原本因为插不上话而一直沉默的阮星成突兀地大声喊道： “酒水单拿给我看看。” 服务员把单子递给他，刚想介绍，阮星成就打断了她，指着一款酒： “要这个。” 余佳嘉也侧过头看了一眼，立刻惊呼： “星成，你疯啦，这瓶一万多呢。” “一万多怎么了，你平时那么忙，今天我们难得约会一次，就是图个高兴。”阮星成对服务员笃定道，“就要这个。” 服务员微笑点头：“好的客人。” 余佳嘉心疼的拍了一下阮星成的胳膊： “你一个月工资才一万多，你点这么贵的酒干嘛啦？你不过日子啦，不攒钱啦？你这个月要怎么过啊，今天才9号，后面20天你要喝西北风啊？” 顾和唯语调天真： “原来现在金融业不太景气啊，星成兄弟工资还不如我们这个自媒体小公司的职员高。” 阮星成脸沉了下来： “我的一万多是一万九，接近两万了，而且我还有各种补贴，每个月实际到手是超过两万的。” 顾和唯笑容莫测： “不错，不错。” 傻瓜都能听出他的“不错”是什么意思： 打工人工资再高，还能跟创业公司的老板比收入吗。 但人家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更没有出言羞辱，阮星成虽然不爽，但也没法反驳什么。 这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气的他连喝了两碗汤。 吃饱喝足之后。 阮星成去结账。 “您好，您一共消费30995元。” 前台收银员把平板电脑的屏幕转向他。 看到那个数字的一瞬间，阮星成仿佛喝了假酒一样眩晕： 怎么……怎么会这么贵？ 第五十二章 听劝 “先生？”服务员露出甜美的笑容，催促道，“您的账单是30995元，请问您怎么支付？” “哦，我刷卡，刷卡。”阮星成哆嗦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 刚想递给店员，又收了回来： “啊，不好意思，不是这张。等下。” 这张是他的工资卡，是用来支付日常开销房租等费用的，本来就没有多少钱，之前还给父母打了一大笔钱，现在余额更是少得可怜。 他拿出一张信用卡： “刷这个吧。” 因为他信用卡不怎么用，所以没有绑定手机支付。 而现在不论是现金还是刷卡，都不如手机支付来的普及，阮星成不得不接受店员微妙眼神的洗礼。 店员接过卡，刷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先生，这张卡提示额度不足。” 阮星成大惊：“怎么可能？这可是信用卡！你再刷一次。” 店员依言重刷，遗憾道： “先生，还是不行。” 阮星成急的抓耳挠腮： 这信用卡怎么会连三万块都刷不出来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不经常用，把他的额度给降了吧。 他灵机一动： “你先刷两万试试。” 对方输入金额，悦耳的提示音传来：“消费成功。” 还有一万多，阮星成正发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星成，还没弄好吗？我们要走了。” 余佳嘉正将一只胳膊套进外套，顾和唯在她身后给她拿着手包。 店员说道： “这位先生现在还有10995元没有支付。” 阮星成气说道： “你说出来干嘛？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店员不吭声了，继续微笑。 余佳嘉走了过来，轻声埋怨： “我说让你不要点那个一万多的酒吧，不然不就够了吗。” 说完她朝店员递上自己的二维码： “剩下的一万多扫我的吧。” 顾和唯伸手把余佳嘉的二维码盖住： “这怎么能让女士花钱呢？” 店员这才看到他，热情的打招呼：“小顾总来了。之前我不知道这位先生是您的朋友，不然一定会给您优惠的。” 顾和唯： “这位女士是我的同事，他是我同事的男朋友。这样吧，剩下的一万多你先记我账上，回头我让公司财务打给你。” 阮星成张口结舌，余佳嘉感激地看了一眼顾和唯。 — 阮星成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眼睛瞪视着天花板，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在烬餐厅结账时的画面。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陷入了恶性循环。 从小到大，他哪里这样丢过面子？ 从小因为他学习成绩好，又从来不惹事，初中和高中都是靠自己考上的重点学校。 他是父母的骄傲，是全家人、全村人用来给自己孩子举例的优秀对照组。 来魔都读大学之后，他一开始的确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也知道自己在老家那个小县城的高中是优等生，但是能考上这所大学的又何尝不是他们那里的优等生呢？ 再说优等之上，还有更优等。 比更优等更气人的是，有些人好像一出生就在罗马，不仅成绩好，长相好，就连家境也远在他之上。 这些原生的条件是他无论如何快马加鞭也追不上的。 一开始他也感觉心绪难平，也曾怨恨父母…… 但后来，他也想开了。 不用去跟别人比，跟自己的来路相比就好了。 只要比自己的出身高，只要比自己的来路走得远，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个人的成功呢。 跟余佳嘉开始恋爱之后，他对自己的光明前途又更多了一份信心。 每当感觉她骄纵、奢侈、蛮不讲理的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 忍忍吧，大城市中产家庭的独生女大概都是这样，换个角度看，其实也就是一些可爱的小缺点。 在他们这段关系里，余佳嘉是更随心所欲的那个，因为她有恃无恐，不怕他离开。 但阮星成是更珍惜的那一方，他也跟更愿意提供情绪价值。 然而顾和唯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 只要跟他同时出现，自己准会被压一头。 阮星成越想越不服气： 不就是有几个钱吗？如果我也有钱，余佳嘉还敢那样对我吗！ 但是这个念头飘过脑海的时候，阮星成又止不住地沮丧： 人家还真就是有钱。 想当年，找到小贷公司程序员这份工作的时候，他给家里报喜，说一个月工资到手有两万左右。 家里人都惊讶极了，毕竟，在他们老家县城，很多工作一个月工资才两千，阮星成一个月能赚人家一年的收入。 然而今天这顿饭，却吃掉了他一个半月的工资！ 同时老家有些人一年半的工资。 这种对比，深深的刺痛了他。 靠工资赚钱，肯定永远比不上顾和唯。 他为什么可以眼睛不眨地一顿饭花掉几万块，因为对于他来说，几万块就跟普通人的几百块一样。 如果自己每个月都有几十万入账，他会心疼区区三万块吗？更不至于刷爆信用卡都刷不出来。 他们家从他爹开始就是资本家，人家耕耘了几十年，自己这个刚出社会的小程序员怎么跟人家比？ 阮星成的大脑纷乱不已，原本打算今晚看看技术文档的。 因为这周有几个bug始终没解决，测试员和产品经理过来抱怨了好几次，甚至转发邮件还艾特了技术副总，让他颇为难堪。 阮星成自暴自弃地想： 就算解决了这几个bug能怎样？我是能暴富还是怎么着？ 原本要看的技术文档被他抛到一边，他烦的不停的刷短视频消磨时间。一个化着浓妆，衣着清凉的年轻女子对着镜头，一脸沉痛，恨铁不成钢： “我说有些人怎么这么不听劝呢，就这个游戏，你只要花几秒钟下载下来，玩几盘，点几下，几秒钟的事情，七八百块就直接打到微信了！不信你看，我给你演示一遍哈……” 阮星成对这种太熟悉了。 有些这种视频，表面是让你下载小游戏，其实最终是引流到境外赌博网站，真正的大鱼是在那边钓的。 他所在的小贷公司有些不合规的生意，多少跟那些不正规的公司有来往，互相输送客户，这在他们公司是公开的秘密。 所以就连他这样的技术人员，也对这种事情有所耳闻。 要是以前，他对于这种引流广告肯定是划过去，连眼神都不会给。 但今天，他却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 第五十三章 入账 次日。 余佳嘉正在工作，手机传来短信提示： “支付宝入账15000元。” 余佳嘉吓了一跳：谁一下子给自己打这么多钱？ 她赶紧登录支付宝，系统提示： 阮~成转账：15000元。 余佳嘉站起来，拿着手机冲出办公室，走到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星成，你转账给我这么多钱干嘛？” 对面传来满不在乎的声音： “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差一万块钱，让你补上了吗？这是还你的。剩下的零头不用找了，你去买点你喜欢的东西。不然你总说我直男不会挑礼物。直接给你钱，你满意吧？” “昨天剩下那一万不是我掏的钱呀，那不是顾总……” “佳嘉，你就别跟我争了。如果你觉得这钱拿着你不安心，那你就替我转交给你们顾总。反正，我们的约会，我是不会让你花一分钱的。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也绝不让你在物质上受委屈，你就放心吧。我有钱。” 余佳嘉捂着手机听筒，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经过，低声说道： “你一个月工资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知道你最近给你父母打钱修房子了，你手里没有现金。你工资日还有十天，所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 时间倒流回六个小时前。 房间里黑乎乎的，万籁俱寂。 阮星成瞪着猩红的双眼，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安静的环境，更能衬托出他如雷的心跳。 一个小时前，他在这个境外赌博平台上，赚了八千块钱。 赌赢的钱，是即时到账的。 他反复确认过自己的支付宝，确实是有八千块入账。 不费吹灰之力，不用改bug，不用熬夜看技术文档，不用加班，不用被领导骂的满头包，不用被自己年轻的同事阴阳年纪大还在基础岗位，就能赚到自己三分之一月薪，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阮星成小时候听老家那边人有个说法： 说赌的时候，运气是飘忽不定的。 如果你今天一上来就手气很好，那么一定要抓住机会，乘胜追击，否则明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想到这句话，立刻觉得自己今天就是这种情况。 于是又把这八千块投了进去。 他安慰自己： 就算输了也没事，反正这八千块也是自己刚从这里赚来的。 如果输了就当没花钱体验了线上赌博。 没想到，幸运女神再次垂青了他。 这次他赚了一万五。 而且花费的时间比上一次还少，这次只用了十来分钟，八千块就变成了一万五！ 阮星成彻底兴奋了。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赌博赌到妻离子散，倾家荡产。 这种感觉令人血脉贲张，欲罢不能。 输了想赢，赢了还想赢。 而且这件事，纯靠运气，没有一丝实力成分。 事情反而简单了： 赢了可以说是自己有眼光，有胆量； 输了就是自己运气不好。 这件事可以让人甩掉全部的责任，专心去做运气的奴隶。 赌了一晚上，阮星成最高赢过七万。 等窗外传来清晨的第一声鸟鸣，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阮星成就这样不知疲倦的赌了五个小时。 最后的战绩是：盈利三万元。 他兴奋不已，想立刻向余佳嘉炫耀。 但是他忍住了，这个时间余佳嘉恐怕还在睡觉呢，收到转账不可能马上联系他。 经过一夜高强度的精神集中，此刻他非常困倦。 想着等会还要去上班，他就更打不起精神了。 忽然他想到： 我一个晚上就赚了一个半月的工资，这破班，不上也罢。 阮星成向组长请了假，打了一个闹钟之后，便沉沉睡去。 上午十点半，闹钟响起，阮星成立刻给余佳嘉转账，果然，对方的电话十万火急地打了过来。 阮星成最期待的就是余佳嘉为他感到惊讶，感到不可思议的样子。 — “佳嘉，你以为你男朋友我就挣工资这一条路子啊，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这钱只是我之前借出去的钱，昨天人家还了我一笔，我还有十几万在外面呢。” “有那么多？”余佳嘉将信将疑。 “我这人记性不好，说不定比这还多，只是我记不清了。还有，之前有个老板很欣赏我的开发能力，委托我做了一个小程序，合同是二十多万。现在我做到一半了，首付款和中期款都给我了。还有很多人找我做软件呢，我的合同都排到明年了。 佳嘉，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上周我见了一个投资人，他很看好我，说是要投资我，让我组建团队，开发一个跟运动有关的产品呢。” “真的？”余佳嘉将信将疑。 当然是假的。 反正吹牛不用打草稿，阮星成越说越来劲： “等以后我当了老板，你就别在你那公司干了。你现在虽说赚的多一点，但是再多，一年下来不过也就二十多万嘛，我写个程序也能挣那么多，而且还不用一年，而且还不用坐班。 你就相信你老公我吧，我一定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到时候，你就在家享福，你不用干家务，都请保姆，咱们生三个孩子，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嗯……”余佳嘉心想：这都说到哪儿去了。 她含糊敷衍道： “你能赚钱，当然是好事啊，恭喜你啊星成，看不出来你还真的挺厉害的。” 阮星成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眉开眼笑： “是吧，我是很厉害吧？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对了，下周还出来吧？我带你去商场买个包。” 余佳嘉对阮星成动辄“买个包”有些反感，他怎么只知道买包？ 交往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他没发现她并不是一个物欲很旺盛的人吗。 除了正式场合，余佳嘉平时的打扮很日常，就是T恤，运动裤，背个帆布包。 她并非不喜欢奢侈品，而是觉得她更想在自己认为值得的地方花钱，比如靠自己买房。 但是阮星成现在给她一种感觉，他似乎认为只要有钱，就一定能打动余佳嘉，让她做任何事情。 余佳嘉含糊道： “再看吧，我周末可能比较忙。” 而这次的拒绝，似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让阮星成受伤。 他爽快地回答： “好，那你有时间就告诉我，我去接你。” 放下电话。 阮星成先是盯了一会儿对面的白墙，感觉很空虚，很无聊。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开了那个赌博网站。 这次，他要博个大的。 第五十四章 家庭 “有多大呀？” “嗯——”朵朵拉长音调，眼睛往左上方看，眉头微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大概有两个饺子加起来那么大。” “啊，真的有那么大呀，爸爸有点不相信呢，一个小男孩的耳朵怎么可能那么大。” 朵朵看李炜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有点急了： “那爸爸明天我放学的时候，你去幼儿园接我，我指给你看。” “好，爸爸答应朵朵，明天接朵朵放学。” “真的吗？爸爸真好！” “来，亲一个。” 张丽娟在厨房剁馅儿，虽然晚饭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但她的一只耳朵总是分给客厅一点注意力。 李炜萧难得来她这里一趟，每次来，跟她基本上没什么话好讲，但是会拉着女儿说 很多话。 她从来没见过李炜萧对自己很温柔的样子，所以看见他拔高了音调、用夹子音跟女儿对话的时候，她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谁啊，这还是我认识的李炜萧吗？ 朵朵也难得跟爸爸和妈妈同时在一起，甚至是共处一室。 以前李炜萧带她出去玩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不带张丽娟。 她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每次说到这件事，妈妈总会很不高兴。 所以时间长了，她也不敢问。 像今天这样，爸爸和妈妈竟然都在家，而且妈妈还在为一家人做饭，这让朵朵感到非常幸福。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在绘本故事里看到的场景： 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在客厅陪孩子玩，陪孩子说话…… 朵朵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她是个小话痨，自打李炜萧进门，她就拉着他一刻不停的说话。 讲自己在幼儿园的好朋友，讲自己喜欢的老师，讲自己经历的事情…… 在这之前，李炜萧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孩可以说这么多话，这么久都不带停的。 直到他都有些撑不住了，好在张丽娟从厨房出来，招呼二人： “吃饭了。” — 饭后。 “丽娟。我有事情要跟你谈。”李炜萧看了朵朵一眼。 张丽娟把女儿叫过来，给了她一袋零食： “朵朵，拿着这个去对门吴阿姨家，找蕊蕊姐姐玩一会好吗，妈妈跟爸爸谈一点事情。” “好的妈妈。”朵朵乖巧点头，拿着零食高高兴兴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忽然回头： “爸爸，你可不要在我回来之前提前离开哦！你要是走的话，要跟朵朵说再见。” 李炜萧笑着回： “爸爸答应你。” 听着防盗门发出厚重的响声，李炜萧换了一个姿势： “丽娟，我要结婚了。” 张丽娟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一下一下的摆弄着手里朵朵的玩具小熊。 这是朵朵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抓在手上的。这是她的习惯。 过了半晌，她开口：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希望你同意跟我离婚。尽快跟我去登记离婚。我要结婚的话，就必须先离婚。” 张丽娟笑容有些戏谑： “李炜萧，看来你是真急了。同一个意思的一句话，你至于反复说三遍吗，你是怕我听不懂，还是怕我不同意啊？” 李炜萧看着她：“在法律层面上，该给你的，该给朵朵的，我一分不少全部都给你，一次性。” 张丽娟站起来，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烧水的电热水壶放在刀架附近，她一边倒水，一边凝视着刀架里的刀。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端着两杯红茶： “你先别急，边喝边说。” 李炜萧没有接，张丽娟把两杯红茶放在茶几上： “离婚的话，那就谈谈抚养费吧。” “六十万。”李炜萧提高了声音，“我算过了。一个月抚养费按三千元计算，一年三万六，朵朵今年三岁，还有十五年，也就是五十四万。还有六万，是我送给你的，算是，补贴吧，你可以随意支配。” 说完这些话，李炜萧看向张丽娟，眼神可以用热切来形容。 张丽娟也对视着李炜萧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六十万，其中五十四万是朵朵抚养费，六万是补贴？李炜萧，你在想什么？我的子宫，我的青春，我的人生，就值六万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李炜萧道，“我绝对没有用六万块钱侮辱你的意思。我也没有说你的青春只值那些钱。只是我们现在在谈抚养费的问题，六十万，就是我要付给你的钱，我只有这个意思。”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们只能走司法程序。丽娟，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些年，我们都没有在一起生活，难不成你对我还有什么感情吗？我跟你离婚，也是放你自由啊。不然你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再过几年，朵朵就要上小学了，要用钱的地方多，那时候我一定不会逃避我的责任，我会每个月再多给你一些钱。” “钱，钱。”张丽娟冷笑，“所以你觉得，只要钱到位了，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是吧。” 李炜萧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离婚协议。我刚刚说的那些承诺，都白纸黑字写在上面了。你我如果都签了字，我是不会赖的。 如果你想好了，你直接跟我的律师联系。等会我把她名片推给你。” 张丽娟没有接，任凭离婚协议飘飘悠悠，落到地上。 她出言挖苦： “哟，连离婚律师都找好了，看来李高管是有备而来啊。我这样一个半失业的家庭妇女，想跟你对着干，是不是等同于螳臂挡车，飞蛾扑火啊？” 李炜萧表情苦涩： “丽娟，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气。但是，我们最终还是要放下情绪，面对问题。面对现实。这个婚我必须结，所以，跟你的婚姻，必须结束了。” 张丽娟猛然站起身： “李炜萧，你有没有良心？你忘了我生朵朵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差点死了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相亲那天，你带我去酒店，就是因为你跟别人打赌，说能不能把我弄到床上。就这么一个愚蠢的，自私的赌约，你把我害惨了！我是你人生的牺牲品！现在，你竟然想用区区六十万就打发我？没门！” 李炜萧不为所动：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没有意义。我们必须离婚。” 沉默了几秒。 张丽娟突然问道： “你爱她吗？” 第五十五章 顾客 帝港城综合体。 某女装店。 “我在这买的衣服，我现在穿的不满意，不喜欢了，我怎么就不能退了？人家网上买衣服，还有七天无理由退换货呢，我这才买了不到三天，你为什么不给我退？” “女士，您先消消气。”店员引导着这名暴怒的女顾客，把她带到员工办公室，以免影响其他在店的顾客。 “您先喝杯水。”店员态度恭敬，“女士，您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在店里试穿的时候，感觉衣服很好看，但回到家之后，再看又觉得不喜欢了，您是这样的吗？” 女顾客鼻孔朝天：“对啊，所以我要退啊。” “是这样的，通常情况下，我们店是一个月无理由退换货的。”店员顿了顿，“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吊牌是不可以摘掉的。” 店员拿起女顾客要退的那件衣服：“您看，您已经把吊牌摘下来了，这件衣服就不能退换了。换位思考一下，您作为消费者，应该也不愿意穿别人穿过、并且下水洗过的衣服吧，同样的道理，所以这件衣服我们是不能帮你退换的，还请您理解。” 女顾客更大声道： “怎么着，你们店就是打定主意强买强卖是吧，好，我跟你说不着，把你们老板叫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老板培训出你们这种不懂得尊重顾客的员工。” 店员笑容僵硬：“女士，我们老板现在人在国外，我是这里的店长，您跟我说就好。” 女顾客冷笑：“玩这套，好，我去商场管理部投诉你们欺负顾客。” 帝港城管理中心。 客户服务部。 客服部经理桑悦好言安抚： “女士，您的心情我们充分理解……” “别拿那些一模一样的话来糊弄我！我就想问问，你们帝港城这些商铺到底是谁允许入住的，素质这么差！是不是你们负责招商的人吃回扣了？让这么垃圾的店铺进来，衣服质量又差，店员服务态度也不好！” “女士，您先消消气……” “这样吧，让你们负责招商的人过来，我要亲自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桑悦侧过身，压低声音在微信上呼叫： “楚经理，你过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客服部的门开了，楚熙打扮干练，脖子上挂着工牌： “谁找我？” — 几天后。 帝港城负一层。 这里的负一楼跟其他很多综合体一样，都是客单价不高的小吃和快餐。 一家叫“阳阳烧烤”的小店，门口已经开始聚集看热闹的人群。 “你们店里是怎么搞卫生的？”一名带孩子的女顾客拍着桌子，语调高亢，“这肉一闻就已经不新鲜了，这什么时候的肉啊？还有，你们这酸辣粉，你看看这汤里是什么东西？” 烧烤店的店长站在一旁，把酸辣粉碗端起来，看了半天： “这汤里就是粉啊。” 女顾客大声咆哮： “你长那么大眼睛是摆设吗，你没看到这里面有个死苍蝇吗？” 她夺下碗，拿了一双筷子使劲搅了搅，有几滴汤汁溅到旁边的小女孩的眼睛里，小姑娘一下子就疼哭了。 女顾客更大声： “你看，我女儿都不舒服了！肯定是你们这个店里的问题！肉不新鲜汤里还有死苍蝇，真恶心，大家以后都不要来这里吃饭，小心被毒死！” 店长一听也急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说话要有证据！你女儿哭是因为你刚才把汤溅到她眼睛里了！我们后厨是明厨亮灶，怎么可能有苍蝇，我们店是帝港城卫生最干净的店！你再这样乱嚷嚷，我报警了！” — 客户服务部。 女顾客又点名要楚熙来处理问题。 桑悦去找楚熙的时候，偷偷说“这人好像是来针对你的”。 楚熙把监控画面转给女顾客看： “女士，监控显示，这个酸辣粉里的苍蝇好像是您自己放进去的。” “那你报警吧。”女顾客眼睛一斜，“我无非就是被训几句，大不了把我抓起来拘两天。出来之后，我就不是现在这样小打小闹了。” 楚熙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平稳道： “女士，您的真正诉求是什么呢？您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解决。” 女顾客不说话了，上上下下打量着楚熙。 楚熙被她看的心里发毛。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多日前那只来历不明的死猫，以及那个快速逃跑的女快递员。 还没等她细想，女顾客便冷笑一声：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来敲诈勒索的吗，我告诉你，你这样算是诽谤， 你侵犯我个人名誉，我要到你们公司总部投诉你！” — “最近我真不知道得罪哪位神仙了，我这个倒霉的呀，工作量是平时的好几倍，我天天处理客诉。”楚熙一脸痛苦的反手敲自己的后背，“我感觉我颈椎病要复发了。” “哦，怎么会那么忙？” “我们商场最近有个特别难缠的客人，今天在服装店摘了吊牌要求退货，明天去餐饮店又说吃出了苍蝇。我就得不停地去处理这些事情。然后呢，人家还不满意，还要到我们公司总部投诉我。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她买的衣服又不是我设计的，她吃的饭也不是我做的，我真不知道到底怎样她才能满意。 诺，我同事拍了视频，老李你看看这个顾客，那蛮不讲理的样子。哎，真是受够了。” 正好到了一个红灯，李炜萧停下车，扭头看楚熙的手机屏幕。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几天前。 她颤抖着声音问：“你爱她吗？” 李炜萧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当然爱。不然我为什么要娶她。” “你也娶我了，结婚并不一定需要爱，不是吗？” “如果不是朵朵，你以为我会和你登记结婚吗？”男人的语调既好笑又厌恶，“丽娟，你别纠结了，我爱谁，不爱谁，跟你没有关系。你也不要以为你一直拖，我就离不成婚。我跟律师咨询过了，我们这种情况肯定是离得掉的。趁我现在开出的条件还不错，你就拿钱走人吧。” 防盗门沉重地关上了。 张丽娟背靠着门板，似乎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缓缓滑落下来，坐在地上。 她满脸眼泪，喃喃自语： “李炜萧，你好狠的心。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爱你那个美娇娘。” 第五十六章 晕倒 “大家好，咳咳……我来啦。想我了没？” 周玫一边化妆，一边对着镜头打招呼： “我感觉我今天气色不错哦，好像不用打腮红了。” 直播间弹幕快速滚动： “玫玫子感冒了吗？” “你那不是气色好，是发烧发的脸红了吧。” “感冒要在早期压制效果最好，玫玫快去吃药吧，吃一包感冒灵再好好睡一觉。” 周玫往脸上抹粉底液，用美妆蛋均匀地打散： “我感冒了？好像没感觉耶。不过你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前几天下雨，我出门没带伞，又打不到车，在外面淋了两个小时。放心吧，我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身体皮实着呢。” …… 周玫有了自己的助播和选品专员，连续几天高强度的直播，甚至有几天超过了十二小时。 公司给她下了任务，这些商家跟公司都有协议，如果成交的订单量不达标的话，周玫也要被罚钱。 但相对的，如果超出了合同约定的数额，她则会拿到一大笔提成。 周玫看过了合同，粗略按照自己的粉丝量估算了一下，目标并不难以达成，但就是需要比以前更长时间，也更努力的去推荐产品。 连着奋战了几天。 当月的合同金额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这样看，到月底达成目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下播之后，她闭上眼睛，疲惫地葛优瘫在椅子上。 原本以前，播完了之后她肯定会下楼去便利店搞点吃的，但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就连吃自己喜欢的东西，都索然无味。 周玫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已经是三小时之后。 她看了一眼时间，自言自语道： “怎么一点也不觉得饿呢。” 但是回想一下，好像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为了维持生命体征，周玫决定再怎么没食欲，多少也得吃点。 她站起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她就倒在了地上。 — 六小时前。 周玫正在客厅收拾东西，余佳嘉嘴里叼着一片面包从自己房间冲出来： “玫玫，早上你自己吃啊，我起晚了马上迟到了，我屋里有肉松面包，你吃点。” “嗯，你快去吧。” 余佳嘉在玄关金鸡独立地穿鞋，忽然停止了动作，盯着周玫： “你脸怎么那么红？” 周玫摸摸脸：“有吗？” 余佳嘉道： “我现在来不及了，等会你去我房间拿个温度计，我新买的，能测额温的，你测一下啊。” “好，知道啦。” 余佳嘉穿上鞋，蹬了蹬靴筒： “我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都没空关心你。哎，你说我这也挣不了多少钱，好像比总统还忙。” “忙点好啊，忙说明咱们有价值。” “嘿嘿！宝宝，爱你。那我去赶地铁了阿拜拜！” 余佳嘉离开后。 周玫一边收拾东西，一遍自言自语： “肉松面包，好东西啊，可是我吃不了喽，那玩意热量那么高，做网红怎么可以胖啊，哎！” — 车里。 出门之前，林炎给周玫发了几条微信，她没回。 上午他也发现周玫的脸红扑扑的，而且经常咳嗽，就在微信了问了她有没有吃药。 一直没回复。 刚好他去一个写字楼谈事情，途中要经过年华里小区。 开车在路上，他一有机会就给周玫打电话。 原本他想如果电话接通了，他就不用下车，直接去办事。 但是打了十几个电话。 周玫都没接。 眼看年华里小区就要到了。 林炎打了一把方向，左转缓缓驶入小区正门。 幸好这个时间用电梯的人不多，心急如焚的林炎在五分钟之后就赶到周玫家。 他拼命砸门，同时大声喊道： “周玫！周玫！你在家吗？你说句话！” 敲了很久，无人回应。 对门邻居探出头来： “上午有个小姑娘出门了，你要找的人会不会不在家啊。” 林炎： “她们是三个女孩合租，我要找的那个人是在家工作的，这个时间应该在家。” 对门邻居看他快急哭了，帮他联系了物业。 几分钟后，物业赶来。 给余佳嘉打了电话，余佳嘉让他们马上开门。 门一开，林炎就冲了进去。 看见晕倒在地上的周玫。 — 喝了一碗红糖粥之后，周玫的脸色逐渐恢复过来。 长时间没吃饭加上感冒，让她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 勉强着自己播够了时长，一下播，她就晕倒了。 林炎用她的手指解锁了手机，给余佳嘉发了信息。 余佳嘉一听就马上赶了回来，跟林炎一起照顾周玫。 林炎心疼道： “玫玫，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好想红签的合同，里面规定了每天的直播时长？”周玫语调黯然，“按照合同，我每天必须播够十小时，否则公司就要扣我钱。 扣的不是几十几百，而是五千块。 一天五千块！ 更何况，我现在身上还有商务合作的担子，我们公司跟商家也有协议的，如果我不努力卖货的话，订单数量不够我也要担责任。还是扣钱。 你说，这里扣几千，那里扣几千，我一个月保底工资才三万，随随便便不就扣没了？ 我承担不起这个损失。” “玫玫。”林炎把周玫的肩膀扳直，严肃道，“挣钱当然重要。但人比挣钱更重要！如果人累垮了，累病了，甚至累死了，你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那是因为你没有我这样的挣钱压力，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周玫道，“我无依无靠，十九岁出来打拼，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有了这个机会，我必须好好把握。我知道我努力一切的终点可能不过就是别人的起点，但是没关系，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林炎，我从来没有跟你打听过你家里的情况，不过，看你平时吃穿用度，你应该也生活在一个不错的家庭吧。我跟你比不了，我一无所有，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你刚才说人累死了，挣再多的钱也没用。 但我想告诉你，如果我不挣钱，我连累死的资格都没有。我会先饿死。” “什么死啊死的，不许再说死了。”林炎用力的揽过周玫，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迅速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 “我现在就给你钱。你现在，立刻，马上把电脑关了，你去躺着休息。钱，你让他们扣，随便扣，我已经转给你十万。扣光了，我再给你转。” 第五十七章 旧伤 林炎盯着周玫，一字一句： “我既不会让你累死，也不会让你饿死。玫玫，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休息。睡觉。每天不睡够10个小时不许起来。” — 几天后。 温迪来家里看望周玫。 周玫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是余佳嘉给她开的门。 温迪把鲜花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展开一副笑脸： “宝宝，最近休息的怎么样啦？听说你病了，公司的大家都很关心你，一直问你怎么样呢。” 周玫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把目光又放回手机上： “谢谢了。” 温迪环顾四周，自己拉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周玫床边： “要我说你也真是的，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再怎么忙也要吃饭呀，只要好好吃饭，你就不会低血糖，更不会在家晕倒了。 你说，这次要不是你朋友发现的早，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呢。太吓人了。 宝宝，你可要注意休息啊，不要太拼了。” 周玫冷笑一声： “你不是最喜欢我拼吗，你不是最喜欢我卷吗，我之前跟你说我不舒服，想休息一天，你怎么说的，你说歇一天就要扣我五千块。我哪儿敢休息啊。我是牛马，牛马不配休息，只配拉磨干活。” 温迪讪笑： “宝宝，我当时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说这公司的规章制度又不是我定的，你跟我置什么气呢。再说，我也有苦衷，你替我想想。 我手底下管着包括你七八个主播，你们的业绩跟我的收入也是直接挂钩的呀。 你看你最近连着断播四天，我这绩效也被扣了不少。 宝宝，我让你轻伤不下火线真不是只为了我自己，你也知道，我们这个世界，竞争是非常残酷的。 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人没有累死的，只有懒死的。 你一天不播，那流量就要跑到别人那边去。 流量一旦去了别人那里，网友觉得别人那边直播稳定，有意思，那他就养成习惯了。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一秒钟它掰不成两半，又不可能同时既看你，又看别人，你说是吧。 现在的时代，就是抢夺注意力的时代……” 周玫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温迪，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灌鸡汤的吧，如果你是来灌鸡汤的，那你请回吧，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休息几天，我不想听任何说教，我也不想努力。等我休息好了，我不用你激励，我自然会努力的。” 温迪连忙站起来： “好好好，那你休息吧。我今天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代表公司来看望你。你看，这水果，这鲜花，都是凌总个人安排的，他亲自给我转账，让我买了这些，说务必要送给你。” 周玫看了一眼桌上的鲜花和水果，声音颤抖： “这些，真的是凌总送我的？” 温迪还以为周玫是受宠若惊，得意的大声说道： “宝宝，你在凌总面前真是红人了，平时我们公司的主播要是谁断播，影响公司收入了，那凌总不发脾气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又送鲜花又送水果的？ 凌总就是太宝贝你了，玫玫，加油哦！看好你！” — 周玫用尽全力控制住的情绪，在温迪离开后终于崩溃。 她疯狂的把水果砸在地上，把鲜花从包装里扯出来，用手疯狂的撕，用脚踩了个稀烂。 原本已经淡忘的差不多的痛苦，在这鲜花和水果面前，那一晚的记忆又栩栩如生的复现在脑海。 原本温馨的小房间，一下子变得一片狼藉： 满地都是水果的碎渣，破碎的鲜花，墙上都是水果汁…… 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恨不得用一把刀从脑海当中挖除的记忆，又因为温迪的三言两语，清晰地重现。 周玫流着泪，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小的修眉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修眉刀已经在手腕上反复割了无数道…… 血慢慢涌了出来。 一开始是一点点，再后连成一条线。 顺着她纤细苍白的手臂，蜿蜒而下。 — 凌晨。 手术室门口。 林炎沉默地用手支撑着头，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余佳嘉焦虑地走来走去，不停的发着信息，隔一会儿伸长脖子看一眼手术室的门。 林炎对余佳嘉道： “还好你今天在家休息，及时发现了周玫她……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余佳嘉也是一副后怕的样子： “我当时在房间里，就听见玫玫房间里咚咚咚的，我一开始没想太多，我以为她把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过了一会儿我去厨房找吃的，我想着问问她要不要吃点水果，喝点饮料什么的，敲她的门半天没人应。 上次的事情把我搞怕了，我直接用备用钥匙开了她的房间，一进去就……” 余佳嘉难过的说不下去，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其实，我现在特别后悔。”余佳嘉突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玫玫有没有跟你说过。”余佳嘉有些哽咽，“她刚跟好想红签约的时候，我是真心为她高兴，我就提出，我包她一年的房租水电，其实就是几万块钱，我想让她安心攒钱买房子。 因为我知道有些时候买房子就是差个几万，我能帮的忙虽然不大但这是我作为朋友，能做的一件小事。 当时玫玫特别高兴，我俩都觉得，好好存一年的钱，到了明年这个时候，肯定能买房了，可是没想到，她工作压力这么大。 她压力大到……” 余佳嘉已经满脸泪水，哭的说不下去。 林炎也红了眼眶： “周玫她就是太要强了。” 余佳嘉道： “我知道她就是特别想买房，买房安家落户，是她的执念，是她特别想实现的愿望，也是她现阶段最大的人生目标。 但是，如果这件事影响到了她的健康，甚至生命，难道这还值得吗？有什么是比她的命更重要的？ 如果能回到从前，我真宁愿我没有给她五万块钱，我还希望我能预见这一切，劝她不要接受这份工作。 那家公司，真的把她害惨了。从我认识到她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开心过。” 此时。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 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们谁是患者家属？” 余佳嘉和林炎一同迎了上去： “我是。” 第五十八章 百万 余佳嘉和林炎一同迎了上去： “我是。” 医生轮流看着二人。 林炎： “医生，我是她男朋友，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道： “患者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后续我建议你们赶紧带她去精神科看看。” 余佳嘉： “谢谢医生，您辛苦了。” 周玫推出来的时候，麻醉还没醒，半睁着眼睛，漫无目的地看了周围两眼，又昏睡过去。 她脸上盖着氧气面罩，随着呼吸，在鼻子附近那一小块，一下一下的变白。 余佳嘉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哭了。 护工推着病床往电梯方向走，林炎守在一旁，握住周玫的手，什么都没说。 — 朵朵站在客厅里，好奇地看着李炜萧。 这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她第二次在家里看见爸爸。 也是自打她有记忆以来，第二次看到爸爸和妈妈同时在家。 “爸爸。”她问，“妈妈以前说你工作特别忙，所以，一个月只能跟我见一次面。而且因为太忙了，陪我玩一天之后就马上回去工作，所以只能在外面见面。 可是，这个月你都来家里两次了。爸爸，你失业了吗？” 李炜萧刮了刮女孩的鼻子： “爸爸才不会失业呢。爸爸要更努力的工作，让小朵朵过上更好的生活。” “爸爸真好。”小女孩甜甜的笑了，凑近李炜萧的耳朵悄悄说道，“爸爸，我快要过生日了，到我生日那天，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朵朵过生日，应该是爸爸送朵朵礼物啊，怎么反过来，朵朵要送爸爸礼物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朵朵的笑容天真中带着一丝小孩子特有的狡黠，特别可爱。 张丽娟端着一盘水果和两杯红茶，从厨房走了出来： “朵朵，你自己去房间里玩一会儿吧，爸爸和妈妈要谈点事情。” — “这肉一闻就已经不新鲜了，这什么时候的肉啊？” “大家以后不要来这里吃饭了，小心被毒死！” “……” 聒噪而高亢的女声回荡在小小的客厅里，张丽娟表情坦然，笑容里甚至有一丝得逞： “没错，这就是我。我去找你小女朋友的麻烦，怎么，心疼了？” 李炜萧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张丽娟拿起桌上的苹果，示威般地咬了一大口： “我之前告诉过你的，不要想拿区区六十万打发我。你是怎么说的，让我找你的律师？走司法程序？ 李炜萧，你把离婚想得太简单了吧。你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或许几年前是，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也不要太小看我。更不要低估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的决心。 我就是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穷女人，什么都没有，也不怕失去。 但你不一样，李炜萧，你在乎的东西，可多着呢。” 李炜萧看向孩子的房间，低声道： “你小点声。难道光彩吗？” 张丽娟痛快地笑出声： “哟，来这装什么高素质爸爸呢？李炜萧，摘下你虚伪的面具吧。这里没有外人。” 李炜萧气的站起来，伸出食指，指着张丽娟指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又气得坐了下去： “一百万。” 李炜萧从牙缝里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给你一百万。你不是说你的青春，你的子宫不止值六万吗，那我给你四十六万，怎么样？值了吗？” 张丽娟眼睛亮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给我多少？” 李炜萧几乎咆哮起来： “一百万！一！百！万！够了吗！” 张丽娟盯着李炜萧看了一会儿，笑了： “成交。” — 张丽娟最近心情很好。 自从跟李炜萧把离婚分手费讨价还价到一百万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突然改变了。 以前她总觉得她是个命苦的女人，长的不好看，从来没有享受过什么性别红利； 智力情商都一般，从普通二本毕业之后，兜兜转转一直在小公司跳来跳去，工作多年也没赚到什么钱。 后来遇到李炜萧，以为自己找到了一见钟情的真命天子，结果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可笑的欺骗。 她人生这前三十多年，说乏善可陈都是客套，简直可以用悲惨的小丑来形容。 所以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是不顺心的，她都会认为是别人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是这个世界在跟她作对，在为难她。 朵朵虽然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每次看到朵朵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孩子是她这辈子最失败，最耻辱的作品。 每次看到她，张丽娟就忍不住想： 这孩子，是她被欺骗，被羞辱之后生出的孩子…… 朵朵的存在，似乎一直在提醒她是多么可笑的一个女人。 然而现在。 也同样是这个孩子，为她带来了整整一百万。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完全凭自己，这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加上下辈子 也不能。 然而，就因为他和她之间有朵朵，这件事，就这么实现了。 她已经是个有百万存款的富婆了。 再也不用打工了。 她盘算着： 跟李炜萧离婚后，自己也不见得就一定要继续待在魔都。 这里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的，衣食住行都很贵，要不是为了跟李炜萧拿钱方便，她才不要一直住在这里。 以后跟他没关系了，他有了新家庭，想必也不会多稀罕朵朵了吧。 到时候她就带着朵朵回老家，在小镇买个小房子，她了解过了，全款只要二十万就能买个很不错的两居室。 还剩八十万，可以再个十万左右，做个小生意…… 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总之，不用再打工了，这是一定的。 再剩下的钱，就直接存银行。 张丽娟是典型的风险厌恶型，她抗拒一切股票基金，她觉得没有那个脑子，对任何金融游戏都不了解，入场一定只有被割韭菜的份儿。 所以她决定剩下的钱全部存银行，买个低息的产品，稳稳当当的吃利息过日子。 想到以后充满温馨，平和，没有压力的人生。 张丽娟最近做梦都会笑出声。 朵朵最会察言观色，看妈妈心情很好，也变得更加乖巧可爱。 张丽娟跟自己的闺蜜炫耀，要跟丈夫离婚了，他承诺给一百万分手费。 闺蜜立刻电话追过来：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呀。这条件蛮好的，以后我和朵朵就不愁钱了。” “你傻呀！”闺蜜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像老李那样的外企高管，他一年就能赚一百万呀！你这么轻易的同意离婚，等于把一个下金蛋的鸡给宰了呀！丽娟，你糊涂呀！” 第五十九章 鸡腿 楚熙抱着纸箱站在帝港城综合体大门口，情绪低落。 几天前。 领导把她叫到办公室： “楚熙，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相信你也不用我再重复了。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总是这样来闹，也不是办法。我们是一家综合体，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况且，这商场里也不是一家的生意，而是几百个商户的事情……” 楚熙面色发红的仿佛要滴血： “领导，我晓得。” 领导扶了扶眼镜： “平心而论你在公司做了这么长时间，做的也不错，一直以来，招来的商户质量也比较高。楚熙，你眼光很好，工作能力也强，希望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之后，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如果到时候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话。” 楚熙低头道谢： “多谢王总费心。” 楚熙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往里面走的人群。 有人携家带口，有人朋友成行，虽然状况不同，但大多数人都是笑着的。 在商场工作曾经给过她一些成就感，帮助顾客解决售后问题，帮迷路的小朋友找到爸爸妈妈，在母婴室里帮助独自带娃的新手妈妈一起给孩子换纸尿裤…… 她喜欢这份工作。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琐碎，有时候也会遇到难搞的事情，但总体来说是一份薪资尚可，又能给她成就感的工作。 然而做的好好的工作，却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对她有满满敌意的中年女人给毁了。 她不是没有问过。 就在张丽娟第一次来商场要求退衣服的时候，她们就互相加了微信。 张丽娟第三次来商场捣乱之后，楚熙忍不住在微信上质问她： “请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了您？为什么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烦呢？” 对方只是回复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楚熙想破了脑子，也实在是不明所以。 她心里模模糊糊的，把几个月前给她寄死猫的那个女快递员，跟眼前这个不断找她麻烦的女人联系起来。 可是几个月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她 也不能确定，那个人和现在这个人，是不是同一个。 如果不是，那她们是谁？ 如果是，她为什么 要这样对自己？ 楚熙心乱如麻。 “滴滴” 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上来吧。”李炜萧放下车窗，对她喊道。 — 车内。 两人相对无言。 李炜萧先打破了沉默： “离职都办好了吧？” “嗯。” “等会想去哪里吃饭？今天都随你。” “随便。” “别随便啊，熙熙，想不想吃日料？” “嗯，行。” 李炜萧开始打右转方向灯，找了个路边，停了下来。 楚熙： “怎么不走了？” “熙熙，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李炜萧把车子挺稳，“要不这样吧，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先别找工作。反正我们都已经订婚了，我现在已经算是你老公了吧。既然是老公，就有养家的义务。我每个月给你零花钱，你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等你心情好了，再说找工作的事情，也不迟。” 楚熙摇摇头：“那怎么行，虽然订婚了，但不是还没结婚吗。拿你的钱，我觉得不合适。” 李炜萧语调有些兴奋： “我本来就想着，结婚之后你就别工作了，我的工资又不是养不了家。你最重要的任务是给我生个儿子，然后好好把他养大。如果你愿意的话，二胎，三胎，我们都可以要。” 楚熙第一次听李炜萧如此直白地表达他对婚后生活的描绘和向往。 心里多少有些吃惊，而且有些不适应。 于是含糊道： “结婚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李炜萧坏笑道： “结婚之后的事情，那可得我教你了。我这是尊重你，在结婚之前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你去问问别人，现在哪儿还有我这样的。” 楚熙干巴巴的笑了一下：“哈哈。” 她心里觉得很别扭，刚才还在说工作的事情，怎么话题忽然转到下三路了。 李炜萧没有察觉出她的厌恶，还在继续说： “熙熙，我知道你非常珍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第一次。这也是我尊重你的原因。现在很多女人啊，都太开放了，结婚之前谈无数个男朋友，到最后找个老实男人结婚，那最后这个男的多冤啊。现在像你这样的女孩不多了，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我一定会让你过上不愁钱的生活，结婚之后，你就在家好好带孩子，赚钱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车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汽车感应到了，雨刮器自动开始有节奏的刮动起来。 楚熙看着前方：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 “恭喜余佳嘉同学，获得这个月的大鸡腿！” 在同事们的掌声中，余佳嘉站上台阶，行政晓燕把一个鸡腿形状的毛绒玩具塞到她手里，拍手笑道： “佳嘉你太厉害了，这个月的鸡腿非你莫属！” 台下一个新来的员工羡慕道： “一个鸡腿就代表三万块奖金，余总要请客啊！” 为了激励新公司员工的工作积极性，余佳嘉向顾和唯提议： 引入一个奖金激励制度，叫做“鸡腿计划”。 每个月通过综合评估，在当月给公司带来巨大利益，或者做出重要创新的员工，就可以获得一个“大鸡腿”。 一个鸡腿其实就是三万元的现金奖励。 “现在，有请我们本月的业绩明星，当之无愧的鸡腿获得者余总余佳嘉同学，发表获奖感言！” 晓燕笑着把话筒递给余佳嘉。 台下新同事期待道： “余总，快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挖到那篇小说的。一篇小说，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给公司创造了几十万的纯利润，余总真是太厉害了，火眼金睛，慧眼识珠啊！”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顾和唯、余佳嘉和行政晓燕在会议室开会。 “我的想法是，把一念传媒打造成一个内容发掘、创作为一体的内容公司。也就是说，我们既对外收稿，也自己培养写手来写稿。这两条路我们要同时进行。 收上来的稿子，由我们来负责润稿，校对，然后到相应的平台去分发，当然我们也要适当的去买流量来投放。 我们也要跟进现在用户喜欢看短视频的趋势，把文章做成人们更愿意接受的形式在短视频平台播放并引流。 佳嘉，你的看法呢？” 顾和唯看向余佳嘉。 第六十章 爆火 余佳嘉点头： “我没意见，顾总。” “好，那就由你牵头，组建一个内容团队。你的团队，就主要负责这两方面。一是收稿，二是写稿。” 考虑了几天，余佳嘉决定，把最近几个月的工作重心放在收稿上。 有这么几个理由： 一是在写小说方面，自己也是新手，可能一开始写不出什么成绩来，还会浪费很多时间去摸索。 二是可以通过收稿，快速笼络一批优秀写手，可以试着通过跟写手个人签约，通过保底+提成的方式，把他们变成公司的“资产”，在法律意义上他们是公司的非固定员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公司的试错成本。 第三点是出于余佳嘉的私心。第一点说了，她认识到自己是新手，一切从零开始，独自摸索是很艰难的，或许还要走不少的弯路。 但如果你周围都是优秀的写手呢？ 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传授给新人很多经验。 虽然说每个人天赋有别，但周围有优秀前辈，有现成的经验，总比没有好。 剩下的就是持之以恒的重复和坚持。 余佳嘉行动力很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会立刻实施。 她先招了几个收稿编辑，其中一名叫做付妍伶的编辑，上岗才一个星期，就表现出超强的火眼金睛的能力。 她收上来的稿件并不多，但是发到平台上之后，有百分之五十的稿件都破了保底。 按照作者和公司四六分成的制度，通过付妍伶的努力，公司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了大笔的利润。 余佳嘉特意找付妍伶谈话： “以后你收上来的稿子，不用再给我二审，你相中的就直接拍板，给价，记住，一定要高于市场价，这样我们才能掌握优势，把优秀作者都笼络在我们这里。” 余佳嘉看出了付妍伶的工作能力，还给她配了一对一的运营专员。 只要是她认为有价值砸钱推广的，直接让运营专员去做物料。 时间一长，付妍伶多少有些自傲。 余佳嘉自己也负责收稿，有一次她在逛写手论坛，无意中发现一个作者，她在这个论坛偶尔发表一些对于写作的经验和看法。 余佳嘉看了几篇，感觉非常有收获，于是私信联系了这名作者。 经过聊天得知，她的笔名叫南鸢，是个女孩子，其他的，她就不肯再透露更多信息了。 余佳嘉加了她好友，说自己在传媒公司工作，负责收稿，如果她有稿件可以投递过来，如果有写作方面的想法和灵感，也可以来找她商量。 余佳嘉一开始觉得南鸢挺腼腆的，聊天的时候也基本不怎么主动，而且丝毫没有透露出想投稿的意思。 没想到，一个星期之后，南鸢就发了邮件过来。 “余老师你好，这是我新写的小说，先投递两万字样章给您。” 她的投稿格式，还有邮件的内容都不太符合成熟写手的规范，但余佳嘉还是很快打开邮件阅读起来。 这一看，差点忘了吃饭。 余佳嘉觉得这两万字太精彩了，足以让她拍板了，于是立刻联系了南鸢，敲定合同事宜。 一念传媒有在下班之前开短会总结工作的习惯。 现阶段主要工作就是，几名编辑会把自己收上来的稿子，大家再交叉审核一遍，看看有没有特别不行的。 一般来讲，编辑们之间不会特别去攻击其他编辑收的稿件，因为文章这种东西，千人千面，你觉得好，我可能觉得不好，这都很正常，最后用数据说话就行了。 但付妍伶对余佳嘉收的南鸢稿件，发出强烈的反对： “余编，这篇稿子，开篇上来人物太多了，而且感觉整体基调太过于文学性。应该是不符合市场需求的。 你也知道，现在的读者，一是看的多了，口味养刁了，这么平淡的开篇，是吸引不了他们的。 二是大多数人都被短视频搞的思维碎片化，三秒钟之内要是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就会弃文，不会再看。 所以，我认为这篇稿子确实不行，签约属于浪费公司的预算。” 余佳嘉： “首先，这篇稿子本来就不是走现在最流行的大众风格，比如总裁萌宝那一类。这篇类型是生活悬疑，开篇节奏是比新媒体文稍微慢了点，但也没有特别慢，它还有它自己的节奏在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完第一章。 第一章的结尾，女主人公在闺蜜家的冰箱里，发现了一只冷冻的人手。我认为这是一个足够吸引人的钩子。” 付妍伶争辩道： “你能看到第一章的结尾，那是 因为你是编辑，至少看到第一章结尾是你的工作。但是读者呢，如果读者不在前几百字，甚至前几十字被吸引，他们就会放弃这篇小说。” 余佳嘉：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也是希望公司其他编辑同事要注意一下的事情。的确，我们收稿，签稿，本质是赚钱做生意，当然希望每篇稿件都能换来高额的利润。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并不是每篇稿子都能赚到钱。 也并不是每篇看起来不符合大众口味的，都赚不到钱。 大家有没有想过，喜欢快节奏、狗血猎奇的是一群人，而喜欢慢节奏、喜欢温馨治愈风格的事另一群人呢？ 这个世界上，人的品位多种多样，并非只有快节奏的小说才能赚到钱。每个类型的小说都有它各自的受众群体。 就比如很多人爱吃辣的，但也有不爱吃辣的人，喜欢吃清淡的人，喜欢吃酸的人…… 你能说就因为喜欢吃辣的人多，一个饭店就只做辣菜吗？ 因为读者看小说的品位是多样的，甚至同一个读者，他的口味也会变化。就像哪怕是天天吃辣的人，偶尔也想吃点青菜豆腐来调剂一下。 所以我们并不需要一味的只去签约同一种类型的文章，这样只会让我们的路子越走越窄。” 付妍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事实证明，余佳嘉的眼光确实毒辣至极。 她从无数千篇一律的文章里挑选出南鸢的作品，刚分发到渠道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砸钱投放流量，这篇生活悬疑类的小说，就在其中一个渠道上爆火了。 第六十一章 南鸢 仅仅这一篇小说，就给公司创造了几十万的利润。 公司其他同事开玩笑说： 余编这一篇文章的利润，快赶上公司业绩王牌付妍伶做十篇了。 这在公司是绝对的大事，到了月底做复盘，也就是庆功会，余佳嘉软磨硬泡，把南鸢请到了公司。 南鸢是一个重度的社恐，她之前就因为过度社恐，大学毕业之后找了两三份工作，都是需要社交的那种，她无法胜任，只好待在家里。 因为偶然的机会，了解到写网文赚钱，于是就开启了自己的写作之路。 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她就没什么社交，节假日基本都宅在家里。 如今全职写作为生，越来越深居简出了，一天也就倒垃圾的时候出门一次，其他时候基本不出门。 所以余佳嘉第一次邀请南鸢来公司参观的时候，她满脸写着拒绝： “不不不，余编你别为难我，我真的特别害怕社交场合。我但凡要是能参加什么活动，我可能就不会以写文为生了。 其实写作这件事，别看一天都坐在房间里用键盘敲字，好像很轻松。 实际上也很累。 特别是当你写了一大堆，却签不了约，赚不到钱，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其实，相比较而言，我觉得以前打工反而轻松，虽然我社恐，但是至少心不累。 我之所以选择这条路，就是想避免社交啊。” 余佳嘉： “我知道你社恐，不愿意参加活动，不愿意见人。但是，首先，我向你保证，你来我们公司，我肯定全程带着你，一定不让你感到一丝尴尬和无助。 第二，我邀请你来公司，还有一个原因。这件事你也能得到好处。你想不想我继续说？” 南鸢迟疑道：“那你说吧。” 余佳嘉把第二个理由给她一说，南鸢考虑了一阵子，终于同意了。 — 回到庆功会现场。 “余总，给我们说说要怎么才能发现优质的稿子吧！” 一名戴着眼镜的女同事举手说道。 余佳嘉抱着鸡腿玩偶，想了想，说道： “与其说是去发现优质的稿子，我想我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是，发现优质的写手。因为稿子都是人写出来的，发现一本好稿子不难，难的是发现一名好作者。更难的是，当你发现了一名好作者，你要相信她，支持她，哪怕周围有很多声音反对，也要尽自己的力量，去力排众议，给你看好的作者最大的支持。” 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付妍伶坐在角落，听到“力排众议”四个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旁边有两个同事窃窃私语： “看余总的例子，感觉确实是这样哈。如果当初，余总听了别人的，就因为开篇节奏有点慢，加上不是传统的大总裁类型的小说，就淘汰掉的话，也就没有今天的成绩了。” “就是，关键时刻还是得坚持自己的看法。当然了，前提是自身业务能力也必须过硬，这样才有坚持自己看法的底气啊。” 付妍伶听不下去，起身离开。 — “走，中午我请客。”余佳嘉揽着南鸢的肩膀，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 “余编。”南鸢梳着一个低马尾，脸庞有些发红，声音弱弱的，“没想到你在公司是总编级别的。你跟我在网上聊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小编辑呢。” “什么总编不总编的。”余佳嘉笑道，“你看我们公司就这么几个人，大家都是一样的，我就是比其他同事来公司早一点。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我就在。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们一念传媒是余年文化的子公司。我之前就是在余年文化，我是写自媒体文章的。后来我们顾总说想组建一个新的内容团队，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来了这家新公司。”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南鸢有点不好意思，脸更红了，“我之前在投稿的邮件里写的，说我有这样那样的历史成绩，我多少，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我的文，你也知道，其实是比较小众的。所以经常数据惨淡，只能挣到勉强够我生活和房租的收入。” “我知道。”余佳嘉笑着说。 “你知道？”南鸢惊讶，“那你不怪我撒谎？” “包装嘛。”余佳嘉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现代人哪个不包装自己呀。 人在推销自己或者推销产品的时候，都要夸大其词啊。 比如我，以前找工作的时候，到处吹牛说我多有经验，写的文章有很多篇阅读量十万加之类的。 但那十万加是怎么来的，首先我是在一个粉丝量二十多万的公众号发文，基础阅读量就有好几万了，因为微信的触达率那时候还是挺高的。 如果标题再取的好点，运气再好点，那不是轻松十万加了？ 所以很多时候，一个文数据好不好，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实力，运气，缺一不可。 你的情况，之前就是缺乏一些运气。 你在论坛里分享写作经验，这也是给你自己增加运气，让我看到了你。才有后面的事情呀。 所以，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 你现在可是一个渠道费几十万的女人，自信点！” 南鸢也被她说得激动起来：“自信！对，我应该自信！我靠这本书挣的钱，已经快够首付了！我应该自信，我应该自信……” 余佳嘉看着南鸢喃喃自语的样子，忍不住乐了： “南鸢，难道你以前真的那么不自信吗？” 南鸢道： “我以前就觉得我自己是个丑小鸭，什么都不会，还社恐，一点都不大方。我爸妈说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 想想也是啊，一个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不敢跟别人对视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 人跟人，本来就可以不一样。我不必一定要成为一个社交达人，我有我的路，我只要擅长做我的工作，就可以赚到钱，甚至可以过的比别人更好。你说是不是，余编？” “当然啦。”余佳嘉笑眯眯道，“你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两个人走进食堂。 “今天你随便点，我请客。”余佳嘉亮了亮工牌，“我饭卡里新充了钱。” 身后有人打招呼： “余编，南鸢，你们也来食堂吃饭啊。” 两人同时回头。 第六十二章 宾利 付妍伶抬手打招呼： “这里正好有个四人位，一起来吃吧。” 南鸢表情为难，余佳嘉悄悄说道： “没事，不用你社交，到时候我们聊天，你听着就好。看看你编辑我是怎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 四个人陆续落座。 付妍伶看着南鸢笑道： “之前就总听余编提起你，今天见到真人，南鸢还真有那种文学青年的气质。一看就像读过很多书的样子，文静又有书卷气。” 南鸢局促地扶了扶眼镜： “谢、谢谢。” 付妍伶身边的同事打趣道： “原来南鸢是个这么内向的人。” 余佳嘉： “南鸢性格的确有些内向。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她没有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社交上，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写作，写出了那么好的作品。” 余佳嘉碰了碰她的胳膊笑道：“你应该感谢你的内向。” 付妍伶： “余编看问题的角度果然跟别人不一样。怪不得能另辟蹊径，在竞争如此内卷的网文赛道上，发现南鸢这样的遗珠作者。” 旁边的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 “哎呦，我怎么听着这话酸溜溜的呢？” 就算余佳嘉天生心大，被当面这样说，也有点尴尬： “这是怎么说的，付编也是很优秀的编辑呀，一直都是我们公司的业绩明星，我才是要向付编学习呢。” 四个人在诡异且尴尬的气氛里吃完了饭。 饭后，余佳嘉和南鸢在园区里散步。 南鸢终于绷不住笑： “余编，这就是你说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余佳嘉脸色铁青： “南鸢，我看你也不是不善言辞嘛，这不是挺会捅人心窝子。” —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余佳嘉收到阮星成的微信： “等会你出来，看到我，你一定会惊喜。” 余佳嘉最近忙的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不过他这么说，倒是吊起了她的胃口。 一出写字楼大门，余佳嘉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宾利。 她一边想着，这谁啊，出来打工还开宾利，莫不是在家闲的，出来工作只为打发时间？ 走近了一看，站在车旁、手里抓着车钥匙的—— 竟然是阮星成？ 余佳嘉绕着车转了一圈，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阮星成，迟疑道： “你……偷的？” 阮星成： “怎么在你心里，你男朋友就那点出息啊，开个好点的车就是偷的，那我将来买了房，你是不是要说我是杀了人家原来的房主？” 余佳嘉仍然在震惊中。 身后陆续有同事出来，注意到了这辆拉风的宾利和余佳嘉。 同事走过来带着羡慕嫉妒的语气： “哎，余编就是命好啊，自己会赚钱不说，男朋友竟然也是开宾利的富二代。” 还没等余佳嘉解释，同事就笑着叹着走远了。 阮星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他一把揽过余佳嘉： “走，我带你兜风去。” — 车上。 余佳嘉拉开副驾驶上方的车内镜，从小包里拿出唇釉补了补妆，又把小镜子推了回去。 这才问道： “星成，说正经的，你到底哪儿来的钱买这个车？” 阮星成熟练地转动方向盘： “听你这语气，好像很担心我买车的钱来路不明啊。你放心，肯定是正经路子赚的。” “什么正经路子？”余佳嘉问，“你工资不才两万多。” 阮星成： “之前我跟你说过，我在外面接单，少的能赚个两三万，最近我接了个大单。一下子赚了几十万。” “真的？”余佳嘉半信半疑。“那前几天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怎么没跟你提。”阮星成语调苦涩，“我给你发了多少条微信，你看你理我了吗。” 余佳嘉拿出手机查看，的确，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复阮星成的微信了。 而且这几天她每天都发朋友圈。 其实阮星成的每条微信，她都看过了，只是她没时间马上回，或者内心深处来讲，她懒得回。 她每次都想着，等晚上不忙了之后统一回复一下吧。 但是到了晚上，又想玩儿，一大堆电影，小说，漫画等着看呢，根本没时间回阮星成的信息。 就这样连着几天积攒下来，一条信息都没回复。 余佳嘉想到这里，心跳好像漏了一下。 她想，自己是不是对阮星成没感情了？ 不然怎么会对他如此冷漠的对待。 但是现在看着现实中的他，却又觉得自己还是喜欢他的。 余佳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望向车窗外，车流如织，行人焦虑的看着信号灯，一转成绿色，就急慌慌地冲到马路对面。 每个人都在忙什么？每个人心里又在想什么，他们是不是也在经历如此矛盾的时刻？ 余佳嘉只觉得一切都很纷繁复杂，特别是她的心境。 转过头看看阮星成，却看上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握着方向盘好像掌握了全世界。 余佳嘉心里叹了一口气。 — 时间回到一周前。 经过三个晚上的鏖战，阮星成在赌博网站上又赢了五万块钱。 班也彻底不去上了，公司的HR打了十来个电话，阮星成把她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他所在小组的主管发了一条信息： “小阮，不论你是想离职还是别的，你回复我一条信息，让我确认你还活着，其他的事情可以等你来公司再处理。” 阮星成看了一眼，回复了一个“1”。 然后就把微信退出登录。 有了这几天的经历，他觉得上班真的好没意思。 虽然说工作算不上特别累，但是每天没有创意的重复性工作，更年轻的同事对他的职位产生的威胁之后油然而生的焦虑，也让他觉得这份工作并不好做。 承受着这样的心理压力，每个月也就两万块钱。 更关键的是，认识余佳嘉，跟她谈恋爱之后，他才觉得这两万真的不够用。 在魔都这样的地方。 租个好点的房子，一万； 吃顿像样的大餐，两千； 也就是说，两万块钱，只够租一个月的房子加上五顿大餐。 这让阮星成感觉自己挣的那点钱，真的不够看。 特别是上次蹭了顾和唯的光（虽然他并不想蹭），见识了“有钱人的食堂”之后，他的自卑之心更甚。 他决心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而变得更有钱，打工是没办法做到的。 他看透了一点： 打工只会让自己饿不死，但绝不会让自己拥有理想的收入。 第六十三章 失控 三个晚上赢了五万。 这个事实让阮星成兴奋不已。 三天就赚了自己快两个月的工资，这要是运气来了，一个月岂不是要赚自己二十年的工资？ 那还打什么工，一个月直接暴富！ 产生这个想法之后，阮星成顿时睡意全无。 天蒙蒙亮，他看着自己账户里躺着的五万块，心里美的直冒泡。 躺着睡不着，他就重新登录微信，刷朋友圈。 这时，他看到之前加的一个给他上牌照的黄牛发了一条朋友圈： “二手宾利，品质奢华，开出去绝对有面子！ 成功人士非你莫属，泡妹成功率100%！ …… 只要六十六万！” 黄牛貌似对这辆车非常上心，连着发了好几条朋友圈，推销这辆车。 以前面对这样的小广告，阮星成通常都是直接划过去。 这种信息就像水一样流过他的大脑皮层，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这一天，不一样。 他反反复复地滑动屏幕，去除无用信息，眼里只剩下“有面子”、“成功人士”、“只要六十六万！” 阮星成灵机一动，开始搜索： 二手宾利多少钱 宾利落地价 最便宜的宾利多少钱 …… 经过一番搜索，他得知： 最便宜的宾利也得几百万，正常来说二手也不会低于百万的价格。 但是这车为什么这么便宜呢？ 黄牛回复： “原车主有急事要举家出国，国内的资产打算全部清掉一个不留。 人家房产有十几处，都是低于市场价很多的，已经全都抢光了，就剩下这辆宾利，找到我委托卖掉的。 说实话原车主对这车有感情啊，用得很爱惜，车况非常好，不信你看我给你发几个照片……” 巨大的差价令阮星成来不及思考，他马上问到： “这车卖出去了吗？” 黄牛回复： “你在询价的这会儿，我已经在跟十几个意向客户对接了。现在就看谁最早出定金，这车就是谁的。 你之前在我这上过牌照的，我人品你信得过吧，一般的车子我也看不上眼，让我卖我还嫌费劲呢，这车是真好，原主也是真心做交易，我这才帮他卖的。” 阮星成急忙说： “赵哥，你千万要帮我留着，你知道我工作单位吧，我认识很多急着出二手资产的，到时候我帮你介绍客户。” 对方答应了下来，说给他半天考虑时间。 阮星成其实早就不考虑了，这车他要定了。 只要一想到，他开着这辆车，往余佳嘉她们公司门口那么一停，到时候看那个什么顾总还怎么跟他争。 他不过就是开个保时捷嘛，自己要是买到这宾利，那不比他的车强百倍。 阮星成争取半天时间，是为了筹钱。 有了上次为了带余佳嘉吃大餐而跟小贷周转了一万块的经验，这次他轻车熟路。 他打开“愉愉贷”的页面，欣喜地发现，自己的额度已经上调至二十万。 阮星成盘算着： 这里有二十万，他有三张信用卡，每张都有六万左右的额度，那差不多又是二十万。 还差二十六万，自己存款大概有六万左右，那么还有二十万的缺口。 这二十万去哪里搞呢？ 何况只有半天的时间。 他打开搜索引擎，开始搜索： 快速借钱 秒到账 …… 按照搜索引擎的推荐顺序，他下载了十几个小贷的软件。 当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是觉得大脑异常兴奋。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连着三天没怎么睡觉，脑子里全是自己开着宾利的画面。 他不停地计算，这里能搞二十万，那里能搞十万。 就好像这些钱本来就是他的，只是目前暂时躺在别人的账户里。 每当他下载一个借款软件，输入自己的身份信息，身份证，照片，迅速“秒到账”几千块到几万块不等，他就兴奋的难以自持。 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细看那些还款利率，还款方式，以及还款金额。 他满脑子都是想迅速搞到钱，拥有那辆二手宾利。 六十多万…… 阮星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作为平凡的小镇做题家，他童年最鲜明的记忆就是匮乏。 他们村在他们镇上都是比较穷的，而他们家则是他们村里比较穷的那一波。 小时候，他没有买过几件新衣服，父母都是把表哥表姐穿过的衣服拿来给他穿。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心心念念一个塑料玩具车，那是邻居家小男孩玩的，他回家之后缠着父母要，父母不仅没给他买，还骂他贪心不足，是个坏孩子。 后来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他也一直都是循规蹈矩，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赚了钱，也是先帮家里修房子。 花自己人生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钱，去购买一辆豪车，这件事在他的脑海里想都没想过。 他也设想过自己突然有了一笔钱会干什么，以前的答案是买房子。 谁不想在魔都拥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呢？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夺回余佳嘉的心，让余佳嘉真正的佩服自己，爱慕自己，打败那个看上去各方面都压他一头的顾总。 但这六十多万，毕竟不是自己的钱…… 想到这里，阮星成突然像被破了一盆冷水。 刚才那种亢奋突然降下温来。 但是，没一会儿，他又自信起来，自言自语道： “我可是一个三天赚两万的人，我就是赌神在世，区区六十万，我几天就挣回来了……” — “星成，我还没问你这车，多少钱买的呢？” 面对女友的发问，阮星成对答如流： “落地三百多万吧。” 开玩笑，要是说六十六万，那他东拼西凑岂不是失去了最大的意义。 买这车就是为装，如果说自己买车的真实价格，不就装不到了吗。 余佳嘉倒吸了一口气：“这也太贵了！” “一般吧，比你们顾总的保时捷是贵了点。”阮星成云淡风轻，“佳嘉，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现在主要收入不是靠那点程序员的工资了，我挣钱的大头在接单子做项目。等以后，我还会买更好的车，你开一辆，我开一辆，将来我们生了宝宝，我也会给你们最好的生活。” 余佳嘉没接茬。 车子等红灯之后，再启动，余佳嘉耸了耸鼻尖： “什么味道啊，怎么有一股，什么东西糊了的味道？” 第六十四章 纠结 就在余佳嘉耸动鼻尖，四处寻找异味来源的时候。 阮星成注意到眼前的驾驶面板上，发动机报警灯正在一闪一闪。 他本能的侧过身子，试图挡住余佳嘉的视线。 余佳嘉到处扫描了一圈，愣是没往他的面板上看。 最后悻悻道： “反正有一股糊糊的味道。” 阮星成含混道： “可能是新车都这样吧，就像买新家具，新电器，刚开始都多少有点味道。过几天就好了。” “哦。”余佳嘉有点不放心，“等会你回去了，还是好好检查一下。我感觉这味道不太对，不像是新车的味道，倒像是哪里坏掉了的味道。” — “兄弟，你刚才也看过我的车了。怎么样，没问题吧？” 某烧烤摊。 阮星成给在二手车行上班的朋友肖迪倒了一杯酒，问道。 肖迪从烧烤架上取了一串羊腰子，嚼了起来： “你这车啊，问题可大着呢。” “我觉得开着挺好的呀，怎么就有问题了？” 肖迪不嚼了，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套我话是不是？你这车要是真没问题，你还能请我吃饭？” 阮星成也笑了： “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我好朋友。” “简单的说，你这车，大概率是泡过水。多大概率呢，也就百分之九十九吧。”肖迪继续嚼羊腰子，话语间有些含糊不清，“要么是泡过水，要么出过重大车祸，你选一个吧。” “这怎么成我选了？” “选一个你自己心里能接受的理由啊。不然你花这么多钱，买一报废车，你心里不难受啊？” 见肖迪说得直接，阮星成也索性硬着头皮继续问： “那你说这车应该值多少钱？” 肖迪喝了一口啤酒： “要我说，这车在出事儿那天就应该直接进回收厂，把能拆的都拆了，其他都论斤卖废铁。这车现在安全隐患很严重，你开车的时候是不是闻到过一股糊了的味道？那就是发动机那里传来的。” 这么严重？ 阮星成心里开始敲鼓。 但他还是嘴硬道： “从来没闻过什么糊味。” 肖迪笑了一下，没说话。 阮星成想： 那自己真当冤大头了？ 不知不觉间，自己也端起酒杯，闷了一口，心里不是滋味。 肖迪有点喝高了，趁势说到： “咱俩是好哥们，兄弟给你出个招。能挽回你的经济损失。但是不能全挽回，至少能让你心里好受点。” “怎么说？”阮星成醉眼朦胧。 “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就把车卖给我。当然不是卖给我个人，是卖给我们车行。到时候合同什么都一应俱全，流程都是合法的。 但有一点，这车不能按你买的价格收，还得再打个对折。” 一听打对折，阮星成有点生气： “我六十六万买的，屁股还没做热乎，你就要三十三万收了去，你怎么不抢呢？” 肖迪笑道： “你别急呀，我这又不是强买强卖，只是给你出个主意，想减轻你一点损失，兄弟也是好意。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你。你自己想想吧。” 阮星成昏昏沉沉地低下头…… 如果三十多万卖掉了，那自己倒是能收回一半的损失，债务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但是，如果到时候余佳嘉问起车怎么办？ 如果他说，他把车卖了，她会不会更加瞧不起自己？ 要不就说，车被偷了，被抢了，那她肯定会问，怎么不报案？ 但是这车，现在看起来应该是真有问题。 如果继续硬着头皮开下去，哪天在路上抛锚都是小事，就怕它失控了起事故。 车子出事故，那可不是小事，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难道就为了装，连命都要搭上吗？ 可是，如果再次让余佳嘉看扁，那简直就跟要了他的命没区别。 他绝对不想再看到她同情的、鄙视的、漠然的眼神了。 真是一团乱麻…… 阮星成使劲摇了摇头，却一筹莫展。 — 烧烤摊的对面。 某装修奢华的茶餐厅包厢。 几个人举杯： “祝贺余编慧眼识珠，一本爆火，给公司赚了几十万，大家干杯！” “干杯！” 顾和唯赞许地看着余佳嘉： “佳嘉，你真是我的……公司的福将，我就觉得，你来公司之后，公司就经常发生好事。你参与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就总是能获得成功。 你就是公司的吉祥物，幸运星，所以，我要代表公司的几位股东，以个人名义，给你包个红包，希望你笑纳。” 说完，顾和唯从身后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余佳嘉。 “这里面封了一万块，钱不多，是个心意，我跟几位股东说了你的事情，他们都非常高兴，很看好你。让我一定要好好奖励你。” 余佳嘉开心接过红包： “谢谢顾总。我会继续努力的。” 另外几名同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女生率先站起身： “顾总，余编，我今天晚上家里有点事，得早点回去，你们先吃着。” “那我送你吧，我顺路。”一名男同事也站起身。 另外一个女同事也开始穿大衣收拾包： “我也得早点回去了，最近孩子作业有点多。” “我……”眼见理由都被别人用完了，最后一个开口的同事有点慌乱，“我肚子疼，我要上厕所。” 她也知道自己理由比较扯，所以第一个冲了出去。 几个人行动速度之快，余佳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包厢里瞬间只剩下她和顾和唯两个人。 — 包间门外。 谎称肚子疼的女同事高声埋怨起来： “你们嘴巴那么快，把理由都用光了，我用什么？” 其他女同事笑起来： “用什么理由重要吗？重要的是，咱们不能当电灯泡。再瞎的人也能看出顾总对余编有意思，今天请我们几个只是障眼法。 所以咱们几个先溜出来就对了。免得让人家顾总觉得我们没眼力价，万一看我们不顺眼，咱们被炒鱿鱼了，那可不划算。” “就是，我觉得咱们公司氛围挺好的，工作也不是特别累，我还挺珍惜的呢。” “所以说职场还是得看情商。光努力没用。” “你努力了吗，你就说这个。”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走远了。 包厢里。 只留下顾和唯和余佳嘉大眼瞪小眼。 顾和唯一脸尴尬： “其实，我还真没有他们想的那个意思……” 第六十五章 朋友 余佳嘉倒是淡定，拿起杯子呷了一口果汁： “我没事啊。” 看到顾和唯也会有窘迫的时候，这对余佳嘉来说倒是新鲜。 “对了，顾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余佳嘉把杯子放在桌上，看着顾和唯的眼睛。 “我有一个朋友，她跟我一样，在一家小公司工作。那家公司的老板，也和顾总你一样，很年轻，也挺帅的。 一开始，我朋友对她老板没什么感觉，就觉得，一个是老板，一个是员工，老板肯定是要剥削员工的，不然他怎么挣钱呢？ 之前我朋友还老跟我说她老板的坏话。 后来，有一次，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让她忽然觉得，嗯，老板好像没那么坏？ 再然后，她发现，老板好像对她有点意思。 说白了，就是老板想追她。 但是问题来了： 我这朋友，是有男朋友的。两个人交往小半年了，关系很稳定，甚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很可能会谈婚论嫁。 现在我这朋友就很为难： 她觉得老板也挺好的，但同时，男朋友也没犯什么错，也挺好的。 顾总，你说我这朋友应该怎么选呢？” 顾和唯握着杯子，想了一会儿： “如果我是你朋友，我会遵从自己的内心。真正的感情没有先来后到，有感情就是有感情，没感情就是没感情。 别说你那朋友还没结婚，只是恋爱，就算是结婚了，那又怎样？ 在感情里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别人有喜欢她的权利，她也有喜欢别人的权利。 又不是说，谈了恋爱，就 一定要一辈子跟谁绑定。” 余佳嘉直盯着他： “哦，那顾总的意思，如果我这朋友，甩了她男友，跟她老板好上了，那以后若是老板也变心，到时候是不是也要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顾和唯摇摇头： “如果换做我，我会一辈子对那个女孩好。因为我的感情没有那么廉价，我的感情很重，重到只要认定一个人，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对那个人的感情会把我一辈子困在原地，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给别人。” 余佳嘉把脸看向别处。 — “妈，我回来了。” 吴秀娣从厨房探出头，大声回道： “熙熙回来啦！开那么久的车累了吧，你先自己吃点花生瓜子，菜等会就好！” 油烟机的轰鸣声盖住了吴秀娣声音，楚熙在客厅只听见“花生”“瓜子”什么的，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顺手打开电视机。 打开正好是一个冗长而无聊的节目，平直而没有起伏的旁白音，却刚好符合楚熙现在的心境。 她没心思看什么有趣的节目，再有趣她也感觉不到。 她深深地坐在沙发里，开始打量起这个居住了十多年的家。 楚熙的老家距离魔都大概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中途不休息，所需时间可能更短。 所幸这一路没有堵车，她也没有去服务区休息，竟然一路开过来，还蛮顺利。 只是到了地方之后，楚熙打开微信，看李炜萧并没有发信息关心自己路上是否安全，心里有些失落。 她家是当地一个中档的小区，既不算特别好，但也不是老破小。 这房子是楚熙的父母，楚铁利和吴秀娣夫妇，几乎一辈子的心血。 他们夫妻就是普通的小个体户，经营着一个小小的社区五金店，靠着这个店铺的收入，忙活大半辈子，养大了楚熙，并且挣了一套房。 楚铁利经常在喝醉酒的时候，指着楚熙醉醺醺地说： “你要是个小子，你爹我，肯定不会这么不上进……你要是个小子，我高低比现在更成功，说什么也要给你挣套房子出来，还要给你娶媳妇……都怪你，你是闺女，所以我才没有斗志……” 楚熙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惊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吴秀娣连忙把丈夫的嘴巴堵上，把他拖进卧室不叫出来。 她安慰楚熙： “你爸爸喝醉酒，说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然而这话，不是说了一次两次，也不是三次四次，只要楚铁利喝醉酒，几乎每次都说。 有一次楚熙忍不住反驳： “你自己挣不到钱，凭什么赖我头上？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 楚铁利大怒： “混账！竟敢这么跟你爹说话！” 说着，一个巴掌就呼了上来。 楚熙躲过了，把自己反锁到房间里，发誓永远不会再给父亲哪怕一点点爱。 大学毕业之后，她在魔都找工作。 大城市，居不易。 光是高昂的房租，就能把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压垮。 更不要说楚熙这种原生家庭完全指望不上的女孩。 但她咬牙坚持下来，她一定要找一个各方面都很完美的男人，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过上平静而富足的生活。 这时她小小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野心。 为了这个目标，第一件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回老家。 老家都是些什么男人？ 不就是她小学、 初中、高中的那些男同学长大了的样子吗？ 她无法想象自己跟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生活在一起。 更不能接受，她未来所有的人生还要跟楚铁利在一个城市继续生活。 好在她工作能力强，最后找到了帝港城管理中心这样不错的工作，又觅得李炜萧这位百万年薪的外企高管作男朋友，并且顺利开始谈婚论嫁。 无论是找工作，还是找对象，楚熙的父母都是很满意的。 这些年，随着楚熙在他们家族里越来越成为优秀孩子的对照组，旁人都羡慕楚铁利养了一个又会读书、工作体面又找了个有钱男人的女儿。 这不是大多数养女儿的家庭，最梦寐以求的吗。 这些年，楚铁利对女儿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不再把那些重男轻女的言论挂在嘴边——因为他不敢得罪她。 随着年龄的增加，楚铁利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他只有一个女儿，而且要靠女儿来养老。 跟女儿搞坏关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有时候还会怨恨妻子的见风使舵——她怎么就跟女儿关系那么好？ 对此，吴秀娣就一句话：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要是个小子我就不会这么不上进’这种混账话。” 楚铁利只有沉默。 面对女儿在家的话语权的增加，他也开始学着讨好女儿，平时也净挑女儿爱听的说。 “咔嚓” 防盗门门锁转动的声音。 楚熙回过神，望向门口。 楚铁利提着一兜菜，讨好地笑： “宝贝女儿熙熙回来了。” 第六十六章 算账 这一顿团圆饭吃的食不甘味。 楚铁利和吴秀娣都表现的反常的热情，一个劲的夹菜： “熙熙，吃这个，你从小最爱吃的。” “熙熙，再来一块糖醋排骨，你看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熙熙……” 楚熙的小碗里很快堆满了各种食物，她本来最讨厌这种好多不同味道的东西堆在一起，全部串味了，都不知道吃进嘴里的是什么。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她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好了爸妈，我知道自己夹菜的，你们吃自己的，不用管我，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呀。” 楚铁利和吴秀娣对视了一眼，吴秀娣会意的点点头。 她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有点局促地问道： “熙熙，你这次突然回家，之前也没跟妈妈打招呼，是你在魔都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楚熙闷闷地回答。 “那你怎么，突然回家了呀。今天又不是礼拜六礼拜天，也不是任何小长假，你明天……不用上班的吗？” “我……我请假了。”楚熙嚼着排骨，“我请了年假。一个月。” “啊？” 楚铁利和吴秀娣面面相觑。 楚铁利： “现在私人企业还能请这么久的假啊？你欧阳叔叔家的儿子也在魔都一个小公司上班，那阵子你欧阳叔叔中风住院，他儿子跟公司请假请三天，才三天，公司都不让呢。” 楚熙没抬头： “我们公司是私企，但是是正规的，不是无良小公司，连家人住院都不给假。” 楚铁利看女儿情绪不好，立马赔上笑脸： “对对，我女儿上的班跟那些人上的能一样吗，我女儿可是在大公司，全国都知名，说出来谁都知道。嘿嘿。” 楚铁利的笑完也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很干巴，不仅没有活跃气氛，反而让气氛更尴尬了，识趣地闭上了嘴。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吴秀娣突兀地发问： “熙熙，你现在跟小李还挺好的吧，结婚照拍了吗？前几天你舅妈还问起来呢，说想看看你们的结婚照，他们家儿子也快要订婚了，说是想参考一下。” 那个八卦的舅妈。 楚熙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就是想刺探信息，看看她的婚事有没有什么变化，以此来成为他们亲戚之间八卦取乐的素材罢了。 “已经拍了，相册还没做出来，我们选的相册、摆台都是高级材料，要在国外做的，一时半会拿不到，让他们别惦记了。” 楚熙也知道自己的语调有些刻薄，但她忍不住。 吴秀娣“好，好”的应付着，几个人各怀鬼胎地吃完了这顿饭。 — 半夜。 楚熙睡到一半觉得口渴，摸着黑走到厨房，找到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正准备大口饮下，她发现爸妈的房间灯还亮着。 房间里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她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父母的声音从门板下方漏了出来： “你吃晚饭的时候怎么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还说我呢。”吴秀娣抱怨道，“你不也光知道傻笑。闺女一变脸，你就不敢吭声。” “之前咱们不都说好了吗，问问她是不是被公司炒鱿鱼了，是不是跟小李闹掰了。就这么两个问题，直接问，有那么难吗？她又不是别人，她是我们的女儿！” “你现在跟我嚷嚷什么，就会对我厉害，你对女儿怎么是另一幅面孔？” “我这不是……怕她生气吗。” “你怕，我就不怕吗。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得罪了她，以后咱们靠谁养老？ ”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楚熙还以为自己偷听被发现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哎，老头子。”吴秀娣道，“你说熙熙跟那个小李结婚之后，每个月能拿多少钱？” “不知道。” “咱们算一算。听说小李每年工资上百万，那他每个月至少得七八万吧。就算他抠门，那再怎么抠门，不也得给我们熙熙三万块钱？要一半不过分吧。 熙熙自己也有工作，她工资也不低，至少她自己吃穿用度肯定够了。那这三万就是纯挣的。 老头子，你说到时候咱们跟她要多少合适？”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会说不知道，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跟你过日子有什么用！到头来还得仰仗我的女儿给我养老……” 门后，精明的算计还在继续。 楚熙不愿再听，回到自己房间里。 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水还没喝。 但她觉得一切都很烦，她懒得去喝水了，就这么渴着吧。 从来没想过，就连亲生父母都在算计自己，盘算着以后能从自己身上套到多少钱。 这个世界还有谁是可以相信，可以依赖的？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无意识地打开李炜萧的对话窗口。 输入：你睡了吗 手指在发送键上迟疑了几秒钟，最终，她还是删掉了文字，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没有人可以依靠。 也没有人可以完全相信。 或许每个人都是带着面具生活，哪怕面对父母，面对伴侣的时候，面具也不曾摘下。 既然这样，那就戴好面具，安稳度过这一生吧。 扮演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去获取利益。 什么爱不爱的，把钱握在手里，把利益握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楚熙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 “怎么只有一千多块钱啊？！” 周玫看着银行转账短信，失声大叫起来。 余佳嘉咬着牙刷，满嘴都是泡沫，从卫生间里冲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她一听到周玫大喊大叫就紧张，生怕她再想不开。 “玫玫，今天是我的工资日，我收到短信了，可是只有一千多块钱。” 周玫把手机屏幕转向余佳嘉： 您的银行卡入账1988.12元。 “肯定是搞错了吧，怎么会只有一千多，当时不是说好你月薪三万吗，就算你请假了几天，一天扣五千，那应该也还有最少五千块啊。”余佳嘉也迷惑不解。 “对啊，而且这还不是关键。”周玫给她看自己的直播后台，“这个月我的打赏特别多，我粗略计算了一下最少有五六万呢。平台分走一半，我还剩下两万五。 当时跟好想红签合同的时候，温迪说直播平台账号由他们接管，所以每个月的后台收入也由公司财务统一打给我。这笔钱哪儿去了呢？” 第六十七章 违约 “宝宝，你当时没好好看合同吧？”电话里温迪的声音，又好听又残忍。 “咱们当时签合同的时候，我还特意和你讲了呀，我说跟公司签约之后，你的后台我们会有专人接管，你后台入账的所有收入，要先走公司账，然后再由我们财务发到主播个人的账户。” 周玫急道： “这个我知道，我现在想问的是，我上个月，除了合同里谈好的底薪，还有我收到的礼物道具这些收入，加起来至少应该有两万多，我怎么只收到一千多呢？” “这样吧，宝宝。”电话里传来点击鼠标的清脆声音，“我刚给你发了一个邮件，里面是你这个月的工资明细。看了明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几分钟后，周玫手机收到邮件提醒。 余佳嘉： “赶紧打开看看。” 两个小脑瓜凑在一起，仔细的核对着一条条明细。 “请假一次，扣款五千元，一共是四次，所以底薪扣掉两万。 这个我认可。 主播后台道具收入，总计36990元，实发……零？” 周玫和余佳嘉面面相觑： “怎么会是零？” — “合同规定的呀。” 面对周玫第二次电话，温迪听起来好像做足了准备，又好像是这个场景演练了无数次，驾轻就熟。 “宝宝，你再去看看合同第六章，乙方权利与义务那块：主播个人在直播时收取的道具、打赏等收入，都归公司处置，用于流量投放，营销软文等方面。你收的那些打赏什么的，基本上都用于公司给你投放流量，找人写软文上面啦。” “投放流量？你们也没经过我同意啊！”周玫很不高兴。 “这个嘛。”温迪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公司有专人负责流量投放这块。专业人做专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有人帮你管理还不好吗？” “可是你们花的是我赚到的钱！” “宝宝，你都签约公司了，你就是公司的人了。从签约公司的那一刻起，公司就在为你花钱，给你包装，给你推广，公司在你身上花的钱，那都是有记录的。 就像我，我去做各种事情给公司创造利润，公司每个月给我发工资。我能说我赚的每一块钱公司都必须给我吗？ 那公司雇我干什么呀？我自己去做不就好了。好啦，宝宝，别纠结了。 这个月是特殊情况，你请假比较多，加上公司在你身上砸钱也多，你收入少是正常的。 下个月，下个月就好了。再说了，你想多赚钱，你多直播，少请假不就好了。 天道酬勤……” 温迪还在大放厥词，试图灌鸡汤，周玫狠狠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余佳嘉急切道： “怎么说？” 周玫沮丧道： “说了半天，一句正经的都没有。 一说基本工资，就说我请假多，扣光了。 一说打赏礼物，就说公司在我身上砸钱投放流量，钱都花了。 那不就是说我这个月白干？ 如果仅仅是这个月白干，我也就认了，就当被狗咬了。 可是我看他们这意思，是想以后都这么干。 那我不是成他们公司的奴隶了，天天干活，到月底就给我一千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余佳嘉咬了咬唇： “玫玫，他们会不会是骗子公司？要不，趁你还没陷入太久，干脆和他们解约吧。” “解约？”周玫眼神黯淡下来，“现在说解约。想当初，刚跟他们签约的时候，我那个高兴，你不是也为我高兴吗，当时还以为我碰到了多好的机会，一辈子难得撞上的大运，那时候还以为我终于要出头了，佳嘉，你还帮我……” 余佳嘉道：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高兴是真的，现在的被动也是真的。佳嘉，你不用太难过，人这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自己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 现在你是被他们骗了，这不是你的错。 就好比你走在大街上被人偷了，那肯定是小偷的错啊，还能怪自己出门不该带包吗？ 受害者有罪论不应该用在任何人身上，包括你自己。” 周玫眼眶泛着泪花： “我是真以为我的机会来了。算了。看来我就不是那个命。等解约之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出门找个工作打工算了。” “你先别急。”余佳嘉道，“今天我公司不忙，等会我跟人事说一声请个假，今天我陪你把这件事办了。” 周玫见余佳嘉这么上心，心里也觉得有了依靠，身边有个商量的人，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拿主意。 她现在对余佳嘉的感觉可以说得上是崇拜。 首先她学历比自己高，是硕士；其次她有好几年的职场经验，感觉经历很多事情，遇到事情不像她一样会慌张； 第三是她是本地人，从小被富养长大，整个人给人一种很松弛的感觉，不像自己，总是匮乏、胆小、容易自卑难过，容易放弃。 周玫再次打给温迪： “我想解约。”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温迪干笑了两声： “哈哈，宝宝，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多少主播想跟我们公司签约，公司还看不上呢。你倒好，这么好的条件，签上了，却想解约。” 周玫不为所动，坚定重复道： “我想解约。” “你真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要解约。现在就解约。” “好！”温迪声音反倒爽朗起来，“既然周小姐心意这么坚决，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一个小时之后，公司法务会跟你见面，商谈解约事宜。等会我就把法务名片推给你，你们自己联系吧。” 五分钟后。 一个人加了周玫微信。 “周小姐你好，我叫郭明，是好想红法务。现在跟您约个时间地点，商量一下解约的事情。” 周玫迅速回复： “两小时后，帝港城一楼咖啡店见。” 余佳嘉： “我陪你一起去。” 周玫感激的点点头。 — 两小时后。 三个人面前一人一杯冰美式，郭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 “周小姐，这是您之前跟好想红签订的合同。我已经翻到解约部分。请你看一下。” 周玫接过合同，余佳嘉也凑了上来。 看着合同上的文字，两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因乙方单方面原因主动解约，乙方需付违约金……五十万？！” 第六十八章 后悔 “我没有钱解约啊。”周玫苦着个脸，继续往脸上涂抹粉底液，“五十万，我去哪里找五十万？再怎么血汗的合同我也认了，反正合同有效期三年。熬吧。” 跟好想红法务见面的三天后，周玫一边做上播前的准备，一边跟楚熙视频。 楚熙这段时间一直在老家，不知道周玫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余佳嘉在微信里都告诉了她，但是隐去了她想不开割腕那件事。 只说周玫最近事业遇到些困难，身体也不太好，让楚熙多关心她一下。 两人打开视频便聊了起来。 “对了，我听说你最近谈了个男朋友，之前是你粉丝，佳嘉说她见过了，还挺帅的。” 楚熙八卦道。 “帅吗，我没觉得。” “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你等会儿啊。”周玫放下眼影盘，在手机相册里拨拉了一会儿，发了一张林炎的照片过去。“我这人不看重外表，我找对象，就看一点，必须全身心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不能三心二意。” “看不出，玫玫你的爱情观还挺纯爱的。” “啊？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你没有对象的时候，总是说，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钱。只要有钱，什么都办的成。所以我还以为，你找对象肯定会找个有钱的呢。” “钱是很重要，到现在这个观点我也没变。”周玫结束了化妆最后一个步骤，把化妆包拉上拉链。“但是，挣钱是我自己的事。我说我爱钱的意思是我希望挣钱的是我，发财的是我。至于男人有没有钱，我不关心。” “哈哈……” 楚熙笑得言不由衷，周玫的一番话让她觉得好像自己被点了一样，脸蛋有些发烧。 在两个室友看来，自己是不是那种，看男人只看是不是有钱的拜金女呢？ 李炜萧都四十岁了，长的不帅也不高，外表甚至可以说有点猥琐。 落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不是奔着他那百万年薪的高管身份去的？ 楚熙越想越不是滋味。 挂断电话，她反复琢磨着周玫的话。 其实周玫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很难说，女人自己挣钱更辛苦，还是努力找个有钱男人更辛苦。 各有各的难点。 自己挣钱，那主要拼的是搞事业的能力。 说起来，楚熙觉得自己的学习能力和工作能力都不差。 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职场生涯也一直比较顺利，换过几份工作都是大公司，最后一站在帝港城综合体。 她的顶头上司上个月刚调到公司在东南亚开设的商场当总经理，要是没有那个奇怪的女人天天来搅局（想到她，心情更烦了），下个季度自己升职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如果能在帝港城长期做下去，几年之后，自己说不定也能混个商场经理当当。 经理的工资，楚熙虽没了解过，但肯定不低于五十万。 而且，公司给经理的待遇相当好，有一次，楚熙给外地来魔都履职两年的总经理办租房，总部人事批的预算是年租金不超过30万。 也就是说，总经理在外地，最高可以租两万多的房子，就算在寸土寸金的魔都，也能租到特别好的房子了。 而且，公司还给解决总经理家属的上学、甚至伴侣的就业，更不要说动辄上万的招待费、全额报销的差旅费…… 楚熙的心头开始发热： 如果自己能好好走职业这条路，在待遇这么好的帝港城，说不定真能风生水起。 那如果努力嫁个有钱人呢？ 会比自己拼事业简单一些吗？ 毕竟，自己之前一直想找个有钱男人，不就是觉得靠自己赚钱、过上理想的生活太难了么。 如今转念想想，其实，靠男人一点也不简单。 首先这些年，楚熙在自己外表上的投入，也花了不少钱。 美貌是需要金钱去维持的。 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有的是胶原蛋白可以随意挥霍。 但过了二十五岁之后，楚熙明显感觉一些细节在提醒自己，该保养了。 每次洗完脸，如果不在十分钟之内涂抹护肤品，脸上的皮肤就开始紧绷； 冬天的时候，无论怎样厚涂护手霜，都无法阻止指甲周围的皮肤出现细小的裂缝。 她上网查了，说这就是因为皮肤的弹性变差，而这个过程随着年龄的增加是不可逆的…… 人总会变老。 为了维持“幼态”、“青春”、“看不出已经快三十岁了”，她兢兢业业地护理着自己身体发肤的每一寸，多年不曾懈怠。 为了宜室宜家，她还要学习做菜，但是她讨厌油烟。 更不要说大名鼎鼎的“情绪价值”，她要在适当的时候显得娇憨，又在另一些适当的时候显得有风情而不做作，当然还要表现出不露痕迹的崇拜——网上说男人最看重这东西。 其实很多时候，她觉得李炜萧说的话很老土，经常说一些正确的废话，心灵鸡汤，很符合她对一些四十岁中年男人的刻板印象。 但是为了让他持续对她着迷，她只能作出一副受用的样子，努力地扮演着一个，被成熟男人倾倒的不谙世事的小女人，的模样。 楚熙默默的想着： 以上这些，如果换算成金钱，大概值多少钱？ 是不是自己为了嫁给李炜萧所付出的努力，已经远远超过自己搞事业可能付出的努力？ 而这些努力，能否换来与其对等的回报呢？ 周玫经常说： 靠自己，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 靠男人，他赚得再多那也是他的，他愿意给你就给你，不愿意给你，收走的那一天你什么都剩不下。 “那跟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不就是给人家当宠物吗？” 当时在年华里公寓，三个人同时失眠，在沙发上抱着枕头畅聊一宿时说得话，如今竟然历历在目，浮上心头。 楚熙越想越不是滋味。 可是如今已经跟李炜萧走到现在，再反悔，于他们二人而言，都不可能了。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门外传来吴秀娣的声音： “熙熙，吃饭了。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大虾。” 她把枕头蒙在脸上，假装没听见。 — 另一边。 下午六点。 周玫准时开始直播。 今天要上的商品比较多，她提前熬夜看资料，这会儿眼睛有些发红。 开播才十几分钟。 弹幕就有些不对劲。 第六十九章 内幕（一） “是怎么不对劲的，弹幕里说什么了？” 直播行业前大佬，李儒昌问道。 周玫回忆了一下： 那天开播之前，她感觉有些疲惫，为了状态好一点，她往眼睛里滴了一些眼药水，想让眼睛更明亮一些，也能更久的适应屏幕。 开播后。 忽然一个弹幕飘过： “玫子眼睛怎么是红的。” 之后又连着好几条针对她眼睛的评论。 “是啊，我也发现了。” “昨天熬夜了吧。” “她不是天天播到十二点吗，那就是天天熬夜。” “播到十二点哪里算熬夜了，真正的熬夜是通宵。” “通宵？跟谁通宵，跟男人吗？” “哈哈哈哈别瞎说，人家玫子现在还是单身。” “是啊，不是说上次是最后一次相亲，人家请喝了十八块钱奶茶吗？” “这种网络女主播的话你们也信？她们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表面上装清纯，装单身人设，实际上每天晚上下了播之后都去陪榜一大哥了。” “哇哇！真的吗？榜一大哥是谁啊？” “我也不太清楚，就在线下见过一次，远远的也没太看清，只记得是个五大三粗的老男人。” “啧啧！果然……” …… 周玫把截图给李儒昌看，气愤地说道： “本来一开始他们问我眼睛，我想回答就是前几天没休息好，我上播之前临时滴了眼药水，就这样了。 可是他们越说越离谱！” “更离谱的还在后头。”林炎把手机转向李儒昌，“就在网友的直播间造谣之后，没过多长时间，网上那些分享网红八卦的营销号，突然同一时间发文，写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来黑周玫。” 李儒昌接过手机，翻看了几页。 那些网红八卦营销号，他们有着统一的话术，就好像是从同一个地方接的文案： “网传： 新晋人气网红周玫，直播时眼睛发红，膝盖发红，现任男友疑似是榜一大哥……” 他们说的煞有介事，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但是往下翻，所谓的“证据”，竟然就是直播间里说胡话的那几个弹幕。 “这不胡扯吗！”周玫气的脸涨红，“有人在我直播间里胡乱造谣，然后营销号就拿他们造谣的截图来造新的谣？那如果有人在直播间说周玫杀人了，营销号是不是直接搬运过去，把这个当做我杀人的证据啊。” “还有一个异常现象。”林炎道，“我最近每天帮她复盘，梳理账号的状态趋势。比如粉丝数什么的，这个数据比较直观。 我发现，一个星期前开始，玫玫每天直播，人气倒是不错的，经常能冲到区域第一，但是粉丝数却不增反降。 另外，直播切片的播放量也减少了很多。以前这些数据都是很稳定的。” “我最受不了的是，每天直播间里黑子就像来上班一样，准时在我人最多的时候来我直播间报道。”周玫懊恼地揉了揉头发，“而且他们非常狡猾。就丢下一句造谣的话，我们还来不及拉黑他就跑了。” “你们有没有查过那些黑子的ip地址？”李儒昌问。 “这个倒没有。”林炎道，“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们查查吧，一定会有惊喜的。”李儒昌笑道，“这在我们行业，已经是公开的内幕了。” — 回城的路上。 林炎开车，安慰周玫： “今天跟行业的前辈大佬聊了聊，感觉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我现在心里比以前有数。你呢？” “我还是觉得很气。”周玫的眉头依然锁的紧紧的。 “玫玫，你放心，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今天让高人指点了一下，这不是很多问题都知道答案了吗。我们可以一件件解决的。” 自打直播间开始出现有规模有组织的黑子造谣之后，周玫压力很大。 她感觉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怎么避免被黑子抓住把柄，都无济于事。 林炎看出她 很焦虑，就托朋友引荐，跟直播行业的前大佬，李儒昌搭上了线。 李儒昌是最早入局直播行业的一拨人，在这个行业刚开始兴起，还是一片蓝海的时候，狠狠收割了一桶金，之后功成身退，现在在做外卖餐饮。 虽然他现在不在这个行业，但内幕、窍门还是知道不少。 跟李儒昌谈了一个小时，林炎和周玫大概搞明白了一些最近发生的怪事。 回到家。 周玫看看时间，又到了快上播的时候。 她沮丧的开始梳妆，直播，这个曾经她喜欢的事业，如今成了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之前在服装公司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公司的一个模特姐姐。 那时候她特别羡慕这个姐姐，觉得她赚钱真的好轻松，好容易。 只要来公司每天换几身衣服，拍拍照，就能挣七八百，甚至上千。 模特姐姐苦笑着说： “玫玫你知道吗，我刚入行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现在一看到相机就想吐。这份工作，我想我做不了太长时间了。压力太大了。” 她撩起袖子： “你看，我这手臂上，一片一片的红色，你知道是什么吗？” 周玫摇摇头：“刚才你试的是长袖连衣裙，还真没注意到你身上这么多红色。这是疹子吗？” 模特姐姐： “过敏性荨麻疹。我以前根本不过敏，身体可好了。工作之后，特别是从事模特这个工作之后，压力太大了，每天不吃甜食根本活不下去，但是我的体质，偏偏是吃甜食就会起荨麻疹。 就这样了。每天都这样，特别 痒，发作的厉害的时候，又痒又疼。 我还得花钱去治疗荨麻疹。 你说我这图什么，挣钱是比以前多了，但是多出来的钱都拿来看病了。” 那时候，周玫并没有把模特姐姐说的话往心里去。 她觉得，一个日薪一千块的模特，跟她一个月薪三千的公司小职员，说什么“钱赚多可是压力太大”这种话，属实有些凡尔赛。 时隔多年，当年话语当中的深意正中眉心。 她也更深刻的理解了那句话： 命运送给你的每个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叹了一口气。 点击“开始直播”。 看着直播间人气一点点往上窜动，周玫心里既感慨又难过： 几个月前，自己做梦都没想过的数字，流量，人气…… 现在都有了。 但是……她的心却空落落的。 助播打电话过来： “玫玫姐，赶紧下播！” 第七十章 内幕（二） “怎么了？”周玫在直播镜头里接电话，不明所以。 “你的头发……哎呀，总之你先下播吧。我提前跟温迪说了，她说这次不扣工资。你先下播吧。” 周玫匆匆关掉了直播视频。 助理说她的头发？ 周玫走到镜子跟前，左右端详： 头发怎么了，没什么异常啊。 她转过头，看侧面。 终于看到了问题所在： 她左侧头发有一块，大约两个硬币大小的地方，整块头发已经脱落…… 露出了白色的头皮。 周玫惊得跌坐在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 第二次跟李儒昌见面。 周玫束起了头发。 李儒昌看了她一眼： “斑秃了吧？” 她下意识地掩住斑秃的那块头发，虽然头发扎起来外表根本看不见： “您怎么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李儒昌泡了两杯绿茶，推到周玫和林炎二人面前，“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得太多了。压力太大了呗。肾主发，你最近最好去做个体检，看看身体有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 林炎懊恼地问到： “李老师，你看周玫这种情况，要怎样才能破局？” 李儒昌想了想： “你最近是不是跟你签约的公司闹了什么矛盾？” 周玫不想当着林炎的面说这件事，于是含糊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是什么事？”林炎问，“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呀，玫玫。” “其实说穿了就是钱的事情。”周玫扭捏，“之前他们来找我签约的时候，说的很好，每个月保底三万，只要每天播够时长，到月底就给我结算，我要做的就是配合他们接一些商务。我当时觉得这个条件很好，也没怎么仔细看合同，就签了。但是没想到，每天只要直播时长不够，哪怕差一分钟，一秒钟，都要扣底薪，一扣扣五千，这合理吗？” 李儒昌目光如炬： “你知道不合理，他们也知道不合理。大家都知道不合理，但是合同就这么规定了，你也签字了，而且违约的代价你付不起，是不是？” 又说到关键问题了，周玫目光闪烁，开始转移话题： “总之，我现在被直播这件事搞的天天失眠。我估计我斑秃就是失眠导致的。” 李儒昌： “你最近是不是觉得，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去吸引用户，你的直播人数永远是那么多，而且懂不懂就提示违规？” “对啊。”周玫拼命点头，“我已经尽量在规避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您说的那样。而且直播间里的黑粉越来越多，我拉黑都拉不过来。” “如果我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你们公司的运营。你相信吗？”李儒昌笑道。 “啊？怎么可能？”林炎和周玫都非常惊讶，“难道他们签约周玫，不是希望周玫给他们挣更多钱吗？他们这么做，不是自己砸自己的脚吗？” “年轻人，告诉你们一个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事实。”李儒昌喝了一口茶，娓娓道来。 一般来说，签了约的主播，他们不管是直播还是短视频，内容的浏览量，都控制在公司手里。 首先，最基础的，流量的购买和投放都需要钱，这笔钱不是网红本人出，那自然是公司出。 就像温迪每次都用“公司在你身上花了很多钱”为理由，扣掉周玫后台的礼物打赏。 但是你叫他们拉出单子到底买流量到底花了多少钱，却不会给你一个明细清单。 就算是有，也属于公司机密，不会给主播本人看。 而视频或者直播的关键词，还有拍摄画面，业内都有自己的秘诀。 这个每家公司可能不太一样，但遵循的套路和原则都是一样的。 传媒公司可以精准的让视频处于半违规、半受限的状态，想要靠主播本人的努力自然爆火，那是很难很难的。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签了周玫又不让她红，难道周玫红了对他们有坏处吗？如果不想让她红，不想让她好，当初签约她到底有什么意义？”林炎急的提出一连串问题。 李儒昌：“你再想想。” 周玫若有所思： “我之前听温迪说过一件事。说在我之前，有个女主播，成绩比我好，而且也很努力。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跟公司解约。 解约金要一大笔钱，但是她也没有什么钱，最后是有个很有钱的男人来公司，帮她交了违约金之后走了。” 李儒昌笑了笑： “还有一个办法。如果实在没人帮她付违约金，为了生存下去，或者说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有些主播就只能答应公司提出的无理要求。 我之前认识一个女孩，那女孩跟你一样，年轻，漂亮，野心勃勃，想要做一番事业。 她签约了一个更垃圾的经纪公司，那个公司刚签约没多久，就露出了真面目，让她去陪某公司的老板。 她不愿意，公司就各种克扣她的后台收入。让她的基本生活都难以为继。 她也想解约，但是没人帮她付钱，只能答应公司的要求。” 听到这里，周玫忽然想到参加莱斯蕊化妆品活动的时候，那个姓金的老板，对她一副为所欲为，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突然毛骨悚然： 那个老板的所作所为，或许并不只是因为那个人素质低下，而是他已经跟公司达成了某种交易，而她周玫就是交易品？ 林炎问： “那如果有人愿意帮那个女孩交违约金，是不是就可以跟公司彻底撇清关系？” 李儒昌点头： “理论上说当然是这样。但是，世间规则是无利不起早，非亲非故，别人为什么 要帮你赎身？所以，对于大多数深陷合约困境的女孩来说，有人赎身，其实是另一条不归路。” 林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儒昌又道： “如果不想受制于人，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开公司，去请专业的经理人来打理公司。这种方法通常用于已经有足够的商务资源，收入可以支撑一个公司运转的那种网红。 二是还像以前一样，单打独斗，可能收入会受一些影响，但总好过挣了钱，大部分都流进公司口袋，并且还要被动的受制于人要好得多。” 两人谢过李儒昌后离开。 在门外。 林炎的表情变得严肃： “玫玫，你跟我说实话，你的解约金要多少钱？” 第七十一章 清欠 “五十万……” 阮星成看着账单，口中喃喃自语： “五十万，怎么就五十万了呢？明明已经还了三十万，应该还只剩下二十万的债，怎么就又变成五十万了呢？这账怎么算的……” — 阮星成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卖车。 他选择靠到处借钱（用他们业内人士的话叫“撸口子”），拆东墙补西墙来度日。 离开前公司之后，他没有再找新工作。 不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就算失业，也不用整天装模作样的出去假装上班。 他很快支付不起一直住了两年多的高档小区的住处，换了一个类似城中村的小旅馆，每个月只需八百元。 只有一个小单间，没有独立卫生间，上厕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 阮星成如今每天都要登录那个赌博网站，试图用偶尔赚到的钱翻本。 前段时间是输多赢少，虽然也能赚点，但是赚到的钱，他马上就投入到新的赌局当中，又很快输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连赢了十多把，异常兴奋，觉得翻身就在今天，又马上去撸口子，到账不论是几千还是几万，立刻投入到新赌局当中。 在他 脑子里，钱已经不是钱了。 他借到的、赢得的、输掉的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没有一点概念，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赚到六十万，把买车的钱赢回来就收手！ 但是事与愿违，最近逢赌必输，口子撸的越来越多，到手的钱越来越少。 更可怕的是，由于他借了太多钱，导致每天都是还款日。 他刚刚把今天收到的催债短信里的金额合计了一下，总欠款竟然有五十多万。 买车时借的钱还一分都没有还，如今又增加了五十多万负债，阮 星成大脑开始模糊。 已经……一百多万了吗？ 他颓然地躺在脏兮兮的床上，这个房间只有4平方大小，除了一张床几乎容不下其他。 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没有，阮星成搬进来的时候，用行李箱充当茶几，在上面放泡面。 晚上睡觉被冻醒，他迷迷糊糊，习惯性的去摸空调遥控器——那是在之前那个房子的习惯。 然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搬到了一个没有空调的地方。 半夜起来上厕所，他跟以前一样只穿着单衣，推开房门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作死： 要穿过长达二十米的走廊，在半夜的凉意当中走个来回，回来非冻感冒不可。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 他现在非常惨。 — 烧烤摊。 “星成，你真不够意思，辞职都不跟哥们说一声，说走就走，还拿不拿我当哥们。”说话的是阮星成在公司的前同事孙锐。 阮星成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又给孙锐倒上： “当时我有点麻烦事，没来得及去公司办离职。就是给我领导打了电话，跟人事在微信上完成的辞职流程。反正现在什么都能在网上办。” 孙锐： “那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新公司怎么样，要是好的话，把哥们也引荐过去。这个公司我也不想待了，天天加班。” 阮星成目光闪烁：“哪里不加班。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就安心在公司待着吧，去哪儿都加班，一样的。” 孙锐：“我看你怎么胡子拉碴的，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你看你两边脸都凹下去了。怎么搞的。” 阮星成： “这不是换新工作了吗，试用期得好好表现。哎，最近花销有点大，试用期工资还打折，手头有些紧。” 孙锐喝了一口酒，好像想起了什么，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儿，说道： “我给你说个我经历的事。 我不是在清欠部吗，我最近经手一个案例。 公司有个客户，你也知道，咱们公司的客户都是缺钱的，不缺钱谁来找咱呢。 他呢，姓王，就叫他老王吧。 老王这个人，在我们公司借过三次钱，每次都是十万。 你猜他拿这个钱干嘛去了？ 买房，买车，装修，创业？ 都不是。 前前后后总计三十万，他就用来做一件事：带着女朋友吃喝玩乐。 什么都上最高规格的，住酒店啊，吃饭啊，动不动就是几千几万的花。 老王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月薪几千块，他哪有这么多钱去挥霍。 所以只能找我们这种地方借钱。 在我们公司借的那三十万，早就逾期了。 我代表公司去催债，你猜怎么着？ 我去的时候，还有两家同行的大哥也在那等着呢。 他在另外两家借的更多，每家最少五十万吧。 老王就一个态度：没钱。 但是他承诺，只要他把现在这个女朋友搞定，结了婚，就一定有钱还给我们。 他就烂命一条，我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回来公司汇报了一下，其实就是直接按照烂账处理了。 没想到，过了一阵子，他真还钱了。 原因就是他说的，他跟那个女朋友结婚了。 结婚之后，他女朋友，哦，应该叫老婆了，找她爸爸帮忙还的钱。 他岳父是做生意的，特有钱，手里三个厂子，效益都很好。 当初老王肯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死命的砸钱追他女朋友。” 阮星成被酒精麻醉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发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一结婚，他老婆就肯替他还债呢？” 孙锐爽朗的大笑： “女人嘛！这就是女人。你把她哄好了，哄开心了，让她离不开你，她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现在不是流行一个什么词，叫什么来着，情绪价值。 对，就是情绪价值。 你别看老王长的不帅，还不如我，但是哄女人的功夫是一流的。 他就天天带他女朋友下馆子，制造惊喜和浪漫，他女朋友就以为他也是有钱人，而且又有钱又愿意对她好。 却没曾想，他那些钱，全部都是借的。借钱装阔！ 其实，这老王除了到处借钱之外，他还有过前科！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小偷小摸的，蹲过几个月。 但是那能怎么办？结婚请帖都发出去了，还能反悔不成，女方家的脸往哪儿搁。 打掉牙齿和血吞，说的就是女方家。 结婚之后，女方发现了他一屁股债，他也不装了，催债的天天上门，他岳父没办法，只能掏钱消灾。” 阮星成听完，大脑飞速运转： 余佳嘉家不是有好几个房子吗？随便卖一个，他的百万负债就轻松偿还了。 阮星成慢慢转动杯子。 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第七十二章 我们（一） “玫玫，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你还记得吗？” 周玫从餐桌上的筷子筒里拿了两双筷子，一双放在林炎面前，另一双放在自己面前，笑道：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我在这里可是吃到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肠粉。” “鸡蛋肠粉来喽~” 随着一声吆喝，带着厨师帽的老板端着两盘肠粉快步走到二人桌旁。 他多看了周玫一眼，惊喜道： “这不是上次那个夸我家肠粉好吃的小妹妹吗？” 周玫道： “大叔，你记忆力真好，就是我呀。” “你是明星吧。”老板道，“我在网上刷到过你。你比网上漂亮。小妹妹，下次录视频，不要开那个什么美颜，那个美颜都把你弄丑了。” 周玫双手捧着脸颊： “大叔，你好会夸人。” 老板上下打量她： “小妹妹，有日子没见，你怎么变瘦了？” 随后对林炎说： “不要让女朋友减肥哦！让女朋友减肥的都是没责任心的男生。我就不让我老婆减肥，我老婆胖胖的壮壮的，打我一下踢我一脚很痛的！我就感觉她这样很好，健康！” 后厨传来一道有力的声音： “老公，你又在讲我坏话！” 周玫二人笑了起来： “老板，你跟老板娘感情真好。” “三十年啦。”老板道，“从认识到结婚三十年，她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胖胖的老太婆了。但是，我老太婆就是我心中最漂亮的玫瑰花。对了，妹妹，你这么瘦，大叔我今天给你 加两道菜，补补身子。” 周玫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大叔，那样太麻烦了。” “免费的。”老板一边喊着一边往后厨去，“给你做一道小炒黄牛肉，再用我老家带来的笋干给你做一道外婆菜！” “这大叔太热情了。”周玫拿起手机，“我要用我的小号给大叔做个宣传。” 林炎掰开一次性筷子： “他这店，不用宣传，每天饭点的时候都忙不过来。你这一宣传，我估计他们夫妻俩要忙疯了。” “有钱赚还不好。”周玫手指飞舞，快速打字，“这么好的老板，活该他暴富发财。” 林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周玫面前： “这个，给你。” 周玫在小号发完内容，从手机上抬起头来： “这是什么？” “密码是你手机号后六位。”林炎说，“本来想用你生日，但是又怕密码太简单了，万一被别人破解怎么办。” 周玫把卡推了回去： “我不要。” 林炎又推了回来： “这笔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有些突然，但是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算是个富二代。” 林炎挠了挠头发：“自己说自己是富二代，好像有点奇怪。总之，你收下吧。这里有五十万。应该还多一点，因为还有一些以前没用完的，我不记得有多少。总之，给你交违约金肯定是够了。” 周玫摇摇头： “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钱。你跟我非亲非故，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连朋友都算不上。我怎么好收你的钱呢？” 林炎： “你就当是我借你的。玫玫，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不论做什么你都能做好，这笔钱就当我投资你，以后我从你的收入里扣回五十万不就行了？” 周玫： “但是……” “别但是了。”林炎说，“赶紧离开那个公司吧。今后，不论你继续做视频博主，还是做其他的事情，我都支持你。等你赚了钱，再把这钱还我。” 店员端来小炒黄牛肉和外婆菜： “二位请慢用。” 林炎把卡拿起来，塞到周玫的手里： “别犹豫了。等吃了这顿饭，我陪你去公司解约。” 周玫一直没抬头，再抬起头，已经满眼泪花：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炎温柔道： “因为你本来就很好。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饭，两人在附近小公园散步。 “解约之后，你想做什么？”林炎问。 “不知道。”周玫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林炎： “好啊，要不我带你去云南吧。” “去云南？” “对啊，我有朋友在那边开民宿。我们可以住在那边。我去过一次，他的民宿附近是一片竹林，空气特别好。 云南的生活是慢节奏的，我在那边玩儿的时候，每天上午九点多醒，晚上到处玩玩，跟全国各地的朋友天南海北的聊天，喝酒。 很放松，也很长见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想去的。”周玫道，“但是我连解约费都是你帮我出的，这五十万花出去，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出去玩了。” 林炎笑道： “跟我在一起，还用你花钱吗？你放心，开民宿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之间的交情，他不会收我的钱，不管我住多久。 而且在那边吃喝都不贵，也花不了多少钱。” 两人商定了去云南的时间和其他的一些细节，周玫开始期待。 自从做了职业博主之后，因为工作太忙，她很少出去玩。 以前到处打工时，是因为没钱； 后来做博主了，收入高了点，但是却没有时间。 跟“好想红”的签约到解约，好像一场华丽而短暂的梦。 它曾经给过她一夜暴富的幻想，然后又把这幻想狠狠摔碎，让她看清了现实。 如果可以重来，她倒是希望自己不要经历这种，被赋予幻想的可能，最后却被夺走的心痛。 但是，这件事也让她和林炎相识，相知，暂时还不知道两人是否相爱。 林炎牵着她，慢慢走到公园一角。 这里有一个拱形的长廊，长廊顶部是的镂空的花环，上面攀附着的是真正的鲜花。 秋末的季节，花朵们似乎要抓紧这最后的盛放时刻，争奇斗艳的开放着。 林炎走到长廊正中央，停住，单膝跪下。 周玫看着他，呆住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 “周玫，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周玫捂着嘴： “你……” 林炎笑着看她，眼角却已经流下泪水： “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玫玫。” 周玫也又哭又笑： “你刚给我一大笔钱，又说要带我去云南散心，这个时候问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我如果答应了，那不是显得我很势利？如果我不答应，那我成什么人了？ 林炎，你也太会挑时间了。” 林炎一把抱住她： “管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就是喜欢你。我实在等不到去云南跟你表白了。” 周玫也紧紧回抱着他： “我也喜欢你。我们恋爱吧。” 第七十三章 我们（二） 城中村某咖啡店。 阮星成对着手机讲： “爸，妈，下周我生日，我准备跟佳嘉求婚了。妈，你有她微信是吧，你可千万别跟她说啊。不然就不浪漫了。 对了爸，我这次求婚，我希望老家多来一些亲戚，你们来的时候，把我那些什么二姑，伯伯叔叔什么的，只要有时间的都叫上。 我想让大家一起见证我和佳嘉的订婚仪式。” 视频里的阮父显得有些犹豫： “儿子，你现在还没买房，爸妈也没能力支持你。佳嘉的父母同意你们就这样结婚吗？” 阮星成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爸，你放心吧。佳嘉她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她说了，她喜欢的是我的人，只要和我在一起，不管有没有房子，她都愿意。没房子我们就先租房子呗。 再说，她家是魔都本地人，据我所知她爸妈一人一套房，他们自己还住着一套房，这不就三套房了吗。 我们结婚之后，如果觉得不想花租房的冤枉钱，先住她家的房子就是。” 阮母有些担忧： “那，那不就成上门女婿了？” 阮星成使劲摇头： “妈！你说哪儿去了，现在哪有什么上门女婿，我们就是两情相悦，觉得彼此都很合适，结婚了，我又不是卖给他们家了。” 阮父： “那你不是上门女婿的话，将来你们若是生了孩子，可姓阮？” “当然姓阮！”阮星成笑道，“不姓阮姓什么？爸妈，你们放心吧，将来我们结婚了，我让她给你们生大胖孙子，多生几个。” 阮母腼腆道： “听说现在城市的女孩子，特别是魔都这样的大地方，人家女孩都不愿生那么多。生一个都不愿意，更不要说生好几个了。爸妈没有那么贪心，不管佳嘉将来生男生女，只要姓阮，生一个就行。” 阮星成道： “佳嘉对我可服从了，什么都听我的。你们就放心吧。爸，你们过来的时候，记得多叫几个人来，食宿我全包了，让亲戚们在魔都好好逛逛，多待几天再走。” — 一定要尽快跟余佳嘉结婚。 自打那天跟清欠部的前同事李锐聊过之后，这个念头在阮星成内心不断的扩大。 他知道自己跟余佳嘉的感情现在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他也知道那个对手——顾和唯过于强大。 自己拼什么都拼不过他，无论是财富，学识，见识，能力，家庭背景…… 自己除了块头大一点，个子高一点，肌肉多一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还记得刚跟余佳嘉确定关系的时候，她曾经开玩笑说： “我馋你身子。” 如今回过头再来品这句话，似乎，他和她的关系里，他的外形至少起了一多半的决定作用。 但是，在顾和唯其他方面碾压式的优势里，自己这点优点好像变得微不足道。 况且，“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能得几时好？ 想到这一点，阮星成甚至有些哀怨——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成为恋爱当中的女方。 当然，不是说他变成了女人，而是传统意义上的“女方”。 有一次，两人在酒店，他洗完澡出来，发现余佳嘉在认真的看一本书。 她抬头对他说： “你知道吗？这书里说，女人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阮星成坏笑着扑上去：“哇，在酒店还看书，你要考博士啊？” 如今他突然想起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总而言之，要想解决现在巨大的债务问题，必须马上结婚。 他点开余佳嘉的微信，告诉她这周末务必空出时间。 余佳嘉： “我知道，周末是你的生日。我会空出时间的，这几天我把工作安排好，周末争取不加班。” 阮星成看着“争取”俩字感觉殊为碍眼，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多话惹怒她。 于是回复了一个笑脸： “说好了哦！到时候可不许放我鸽子。这个生日，对我来说很重要。” 余佳嘉没有回复。 — 生日当天。 某快捷酒店。 阮星成开了一个带客厅的房间，把他在网上买的气球、横幅之类的装饰品挂了一屋子。 整体氛围是粉色系，因为他觉得余佳嘉肯定喜欢粉色。 墙壁上和天花板上漂浮着气球，一进门的房间正中央是余佳嘉和阮星成的合照。 地上摆着一个心形的蜡烛阵，中间是一个大蛋糕，上面写着： “我们结婚吧！” 都布置好了之后，他后退几步，满意地看着，还拍了几张照片。 阮星成的表妹进门，一进屋，发出“哇~”的感叹声。 他得意的问： “怎么样，我布置的好看吧，你也是女生，你说你嫂子会不会喜欢？” 表妹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的‘哇’是感叹你弄的好看的意思吗？哥，你弄的这些很土耶！现在哪有女生还喜欢这些啊。简直是直男审美。” 阮星成有点慌乱：“真、真的吗？女孩子不喜欢这种粉色的房间吗？不是说女生都喜欢粉色吗……” 表妹摇摇头，“啧”了一声走开了。 但是事已至此，距离约定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了，也没地方去换场景。 阮星成决定硬着头皮迎接余佳嘉的到来。 到了约定时间。 余佳嘉没有出现。 阮星成对亲戚说：“我女朋友最近升职了，工作比较忙，可能周末还有点工作。”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她还是没有出现。 而且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阮星成脸色铁青，抛下一众亲戚，直接杀到余佳嘉公司。 — “嗯，顾总，我是这样想的。其实我们也可以从社区运营入手，这个我比较熟悉，可以把以前做自媒体账号的经验直接拿过来用……” 余佳嘉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 “余佳嘉！”阮星成大喊道，“你故意躲着我，是不是？” 他冲到余佳嘉身旁，把她正在做汇报的笔记本电脑抢过来，狠狠地掼在地上。 “你就那么喜欢工作？”他恨恨地瞪了旁边的顾和唯一眼，“我看你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吧。” 顾和唯把余佳嘉护在身后，拿起手机： “小汪，让保安过来。一念传媒这里有人闹事。” 余佳嘉看着阮星成，满眼的失望： “我知道你今天要干什么。你忘了我之前加过你妈妈微信了吗，她今天发了朋友圈，说你要跟我求婚，还带了那么多亲戚见证。 阮星成，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 你以为你很浪漫吗，你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多大压力吗？ 求婚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你带了那么多人来，你是想人多势众让我开不了口拒绝你是吗？ 阮星成，你不要把我当傻瓜，更不要以为你可以要挟我。” 阮星成大吼： “余佳嘉，你不要狡辩！你就是变心了！” “阮星成！”余佳嘉声音颤抖着，但是语气却是极度坚决，“我们分手吧。” 第七十四章 我们（三） “熙熙，今天陪妈妈逛商场吧。”吴秀娣一边搭配衣服，一边说道，“妈妈还没去过你工作的地方呢。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妈妈想去逛一逛，好久没买衣服了。” 楚熙听闻，本想一口拒绝。 转念一想，如果执意不肯，被妈妈看出什么端倪，反而多事。 于是答应道： “那我开车。” — 帝港城所在的位置不属于魔都市中心，而是在城市的西郊。 距离楚熙老家倒是比较近。 来之前她在地图上看过，如果到市中心开车是三个半小时，到帝港城只需要一小时五十分钟。 一路上，吴秀娣感叹着近几年老家到魔都的路修的这么好，又宽又直，双向八车道，因为通勤变得快捷，很多在魔都工作、却承担不起房价的人，开始打周边县城的主意，其中就包括楚熙的老家湖城。 这个现象倒是让湖城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城，变成一个魔都年轻人经常讨论的地方。 连带着房价也涨高了一些。 楚熙随口应道： “再怎么涨，说到底咱们那边就是个县城。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熙熙，这个都说不定的哦。将来交通要是越来越方便了，搞不好我们县城会并入人家大城市，当一个卫星城，那时候可就美了哦，我们也成魔都人了。” 楚熙浅浅笑道：“当魔都人就那么好啊。” “当然好呀，多涨面子的呢。”吴秀娣一脸乐观的展望，“那可真是泥腿子上岸了，熙熙，不过我们不用打这种没边的谱。你嫁给小李，落户在魔都，直接就是新魔都人了。我们做父母也就放心了。我们老了，当不当的也就那样了。” “其实我和他……”楚熙差点就冲动的把话说出口： 其实我和他已经出现问题了。 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妈妈，只是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妈妈，我骑虎难下。 妈妈，我说了太多的谎。说一个谎，要说一个更大的谎来圆。 妈妈，我好累。 吴秀娣问：“你和小李怎么了？” “没事。”楚熙顿了顿，“我和他挺好的。” — 两小时后。 母女俩进入帝港城。 楚熙挎着吴秀娣的胳膊： “妈妈，今天你随便买衣服，女儿给你买单。你不用心疼钱，我有员工折扣，买衣服全场八折，吃饭可以打五折。” 吴秀娣眉开眼笑： “我就说生女儿比生儿子有用吧。” 两人一家家店铺的逛，吴秀娣虽然五十多岁的人了，试那么多次衣服却丝毫不显疲态。 楚熙倒是累的眼睛发直，这次走进一家很大的鞋店，品种齐全，男鞋，女鞋，儿童鞋一应俱全。 吴秀娣让店员拿了六双鞋子，准备挨个试穿。 鞋店不缺凳子，楚熙一屁股坐在门口的一个鞋凳上，准备好好休息休息。 “爸爸，我想要那双红色的，带蝴蝶结的鞋子。”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到耳边。 楚熙顿时觉得这声音宛如炸雷： 这个孩子的声音，跟那天她在李炜萧通话时听到的“爸爸”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但是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不该抬头——晚了，来不及躲避，她已经跟李炜萧，和他身边的女人，目光相接。 电光火石之间，楚熙把一切都连起来了： 几个月前的快递死猫事件，那个戴着口罩，目露凶光的女快递员，是她； 自己好端端走在小区里，走在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回头一看却没有人，是她； 前段时间来商场闹事，在服装店买了衣服扯掉吊牌要退货，是她； 在餐饮店自带死苍蝇，放到碗里诬赖店家不卫生，是她； 害得自己丢掉工作，是她。 晚了。 各种意义上的晚了。 楚熙并非迟钝之人，只是一直在骗自己。 当初周玫跑前跑后给她各种找线索，力证李炜萧有问题，她不愿承认。 早在听到电话里那声稚嫩的“爸爸”的时候，她就应该果断的离开…… 但是她没有。 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终于要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 张丽娟抢先走上前来，声音洪亮的犹如庙里的钟： “哎哟，这不是之前打过交道的楚小姐吗？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逛街？” 她转头招呼李炜萧和女儿，喜气洋洋道： “楚小姐，我跟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其实认识你之后，我感觉你也是个不错的人。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老公，这是我们的女儿，三岁了。 我们今天是来给女儿买点衣服，带她逛逛。你呢楚小姐？你是自己吗？” 楚熙看向李炜萧，他看上去面如死灰。 楚熙相信自己的脸色应该也是一样的，比他好不了多少。 两人都沉默着，张丽娟一边一个牵起他们的手，使劲往一处摁： “老公，楚小姐，你们怎么不认识一下呀？握个手啊！” 闹哄哄的人群里，楚熙忽然觉得全世界都很安静，她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 只是忽然回想起，大学的时候，她背着室友李念跟她的男友贺恒上了床，两头骗，直到李念把贺恒介绍给室友们的时候，恶毒的把怀孕诊断书展示给二人看。 那时候的她，就是现在的张丽娟。 那时候的李念，就是现在的她。 — 一小时后。 没有经过任何沟通，楚熙和李炜萧不约而同的来到帝港城的天台。 这个地方，楚熙来过很多次，每次工作遇到麻烦的时候，她都会来这里眺望远处，透透气。 李炜萧： “熙熙，对不起。我骗了你。骗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楚熙： “没关系。我没有资格恨你，更没资格原谅你。认识你以来我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我的伪装。我以前有过很多男朋友，我怀过两次孕。 我知道你想要哪种女人，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女人。 对不起，我也骗了你。” 身边发出抽泣的声音。 楚熙转过脸，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李炜萧哭。 楚熙靠在李炜萧的肩膀，喃喃道： “原来，我们都是骗子啊。但是，我们这种骗子，只能骗骗自己，骗不了别人。” 李炜萧看着远处，轻轻地摇摇头： “不。我连我自己都骗不了。” 第七十五章 绝路 “咚咚咚！”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上有奇怪图案、穿着无袖上衣的男人邦邦砸门： “你好！阮先生！请问你在家吗？” 男人说的每句话都带礼貌用语，但只要跟他的眼神对上，别人就会发现他仿佛下一秒就会过来把人打个半死不活。 毕竟，在这秋末冬初的季节，还穿着无袖上衣的男人，多半可以想象他是何等的孔武有力。 砸了一阵门，无果。 男人回头跟另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子说到： “好像不在家。” 白西装手里拿着一张纸，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门牌号，自言自语： “肯定是这里。地址错不了。” 无袖男： “明哥，看来这小子跑了。” 白西装： “先进去看看。” 无袖男抬腿便要踹门，白西装制止： “你干什么？这是旅馆，别人做生意的地方。别这么没礼貌。” 他转身对身边小弟道： “去把老板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小跑上楼。 白西装温文尔雅： “老板，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刚才敲门敲了半天，他没开。我担心他出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开下门。我进去看看他。” 老板一脸为难： “这……不经过客人同意，就开门，属于是侵犯客人隐私，如果让别的房客知道了，我这生意怎么做。” 白西装吸了一口烟，没说话。 无袖男上前一步，怒目圆睁，瞪视着老板。 老板一哆嗦： “我开，我开。” 白西装双手合十： “谢谢老板。麻烦您了。” 老板叹着气，打开了房门，一边絮絮叨叨： “其实不光你们想找他，我也想找，他都欠了好几个月房租了，每次找他，他都说他是大学生，刚毕业找不到工作，让我宽容一下。可是我也要养活一家老小吃饭，我也难啊……” 门开了。 无袖男率先闯了进去。 这不到五平米的小房间，站在门口就一览无余。 高大的无袖男站在房间里，好像巨人去了小人国，连他自己转个身都嫌费劲。 无袖男巡视了一圈，退了出来，对白西装： “三哥，这小子可能真跑了。” 白西装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进房间，上下扫视了一眼，锐利的目光看遍了房间每个角落，然后也退了出来。 对无袖男说道： “走吧。” 几个小弟应了一声，咚的一声把门关上，呼呼啦啦的下楼。还夹杂着一些不满的叫骂声。 几分钟后。 沉寂的阮星成的房间开始有了一点悉悉索索的响动。 床底下先是伸出一只手，往前摸索了几下。 床下空间狭窄，特别是对于阮星成这样平时有运动习惯，有肌肉的男性来说，几乎要屏住呼吸才能往外爬。 他屏住呼吸，把力气集中在腹部，像毛毛虫一样往前拱。 一点点地往外蹭，终于把半个身子拱出了床底。 阮星成松了一口气： “呼，总算躲过一次。” 他继续往前拱，忽然，他看到一样东西，浑身上下的血顿时凉了一半： 那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阮星成抬头，白西装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阮先生，你好。” 身旁的无袖男嘲笑他： “你以为藏在床底下，三哥就找不到你了？告诉你，人家以前是学侦查的……” 白西装制止了无袖男，脸上仍然留着笑意，但眼里全是冰冷的杀机： “阮先生，你欠了我们赌场三十万，如今利滚利到了八十万。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调查过你的底细，你在外面还欠着小贷吧，你借钱的那三家公司，其实都是我们大老板开的。 阮先生，这全部加起来，小两百万的债务，都是我们公司的。” 阮星成眼里全是恐惧： “大哥，老板，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无袖男把他从床底拖了出来： “已经给过你很多时间了。” 白西装： “别害怕，我们现在不会拿你怎么样。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也不会像你再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跟你同吃同住的折磨你。再说你这里，”他环顾四周，“你这也太小了，住你一个人都嫌挤，我们弟兄没法跟你住啊。” 无袖男嫌弃道： “房间里一股馊味，你多久没洗澡了？没法跟你这种人住。太不讲卫生。” 阮星成一个劲儿的磕头： “谢谢三哥。” 白西装摇头： “不用谢我。我又没有答应你免除债务。两百万你还是欠着我们公司的，我可以再宽限你几日。但下次来，如果你还不上，我们有别的方法让你还债。” 阮星成在地上跪着，浑身抖的像筛糠。 白西装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端详道： “长得不赖，眼睛不近视吧？看着肌肉也不错，平时有运动吧？最近做过体检吗，身体各方面指标都还好？” 阮星成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白西装话里的意思。 他连忙承诺： “三哥，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把两百万全部还上。一次性的。” 白西装思忖： “一个月，那利息又要增加了，你压力不大吗？这样吧，一个月就一个月，利息我给你打五折，算你一百五十万，这样，你总计只还三百五十万就可以了。OK吗？” 阮星成大叫： “什么，一个月就要三百五十万？” 白西装： “我可是打过折的了，友情价耶，我这么好说话，你不满意吗？” 阮星成低头： “满意，满意。三哥，一个月后，我还你三百五十万。” — 几个人离开后。 阮星成呆呆地坐在房间里。 他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人生经历，在脑海当中过了一遍。 人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从哪里开始走错的？ 不知不觉，泪水流了满脸。 三个月前，他还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工牌，在高档写字楼上班的程序员。 是父母的骄傲，有稳定的恋爱关系，每个月两万多的工资，正在考虑买哪个楼盘的房子。 而现在，女朋友要跟自己分手，工作也没了，身背几百万债务，还不敢让父母知道…… 他摇摇头。 那辆二手宾利他卖掉了，卖给了二手车行的同学——甚至比上一次的报价还低。 卖车的钱一到账，他立刻又去赌，想翻身。 他没有别的路径可以依赖，有了钱第一时间就是去赌。 毫无意外，又输了个精光。 人生，似乎走到了绝路。 对面的墙壁上，一只小爬虫快速经过。 到他正对面时，小爬虫停顿了一下，摆了摆触角，似乎也在嘲笑他的落魄。 第七十六章 旅行 周玫和林炎的云南之旅开始了。 在云南的第一周，他们主要以逛吃逛吃为主。 日程通常是，上午睡到自然醒，大约十点半左右。 然后在手机上查看附近的店铺，找评分高的，去吃一顿。 不论好吃还是不好吃，都是体验。 晚上，他们会找一个有演出的地方，坐在一起看演出。 云南的秋天温度适宜，在惬意的晚风里，周玫拉住林炎的手： “谢谢你治愈了我。” 林炎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 “不。你才是那个治愈我的人。” — 一年前。 “林炎，你到底能不能行了？一个大男人，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算怎么回事？你已经休学过一次了，还想再休一次吗？” 林家别墅。 林炎的房门紧闭。 姐姐林淼在外面拍门，无力而痛心： “小炎，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替爸妈想想吧。从小到大，爸妈为了培养你，吃了多少苦，就为了给你创造一个好的条件，让你好好学习，给他们争光。 可是你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得起他们吗？” 无论林淼怎么拍门，回应她的永远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淼又拍了一会儿，看林炎还不出来，只能离开。 她把一份便当放在门口： “小炎，我把中午饭放在门口了。等会你记得出来拿。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 几分钟后。 门开了一道缝。 从里面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腕，把便当盒迅速拿进房间，房门又紧紧的关上。 自从这次抑郁症发作之后，林炎已经三个月没有出门。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来不拉窗帘，每天房间里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 他过着晨昏颠倒的生活，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 如果没人给他送饭，他就啃两口饼干，喝瓶装水。 如果有人送饭，像今天林淼这样，他就吃几口盒饭，吃完也不收拾，饭盒就放在房间的角落里。 直到家里充满了食物腐烂的异味，林淼会让家里的保姆进他房间把饭盒拿出来。 保姆想顺便再给他收拾一下房间，却每次都被林炎吼出去。 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林炎变得非常瘦。 皮肤泛着惨白，远远看过去瘦骨伶仃，仿佛吸血鬼。 林淼对来家里的亲戚诉苦：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得了抑郁症。你要说家里穷，没钱，也不是啊。我家条件比很多人都好多了。 还有网上很多人说抑郁症是因为原生家庭，是爸爸妈妈的错，可是我和他是同样的父母，怎么我就没得抑郁症？ 要我说，还是我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太脆弱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受不了。” 林炎躲在房间里，听着姐姐在外面说的话。 无声的笑起来。 他的笑容里没有快乐，只有血泪： 姐姐，所以得抑郁症都是我的错吗？ 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同学欺负我，我被他们用笔扎破了脸。 妈妈叫来学校，见到我第一眼，开口便是责怪： “怎么别人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是不是你在学校表现的太奇怪了？老师，不是我说，这孩子从小就很奇怪。他不爱哭，也不爱笑，在家总是阴沉着脸……” 爸爸带我去医院看伤，医生刚把纱布在我脸上包好，还没嘱咐完，他就着急的说： “小炎，爸爸今天公司事情很忙，你自己在这等会儿，医生阿姨帮你包好，你就自己会回家吧。” 好的。好的。 我顺从的点着头。 你们说的都对。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不知道内情的外人，都以为林炎作为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又是弟弟。 肯定是会受到父母的宠爱和姐姐的照顾。 外人不知道的是。 林家父母永远忙于工作，林炎刚一出生，就由冷漠的保姆带大。 保姆只做两件事：喂奶，洗澡。 有一次林淼说漏了嘴： “我放学回来，听见保姆房里有婴儿哭喊声，我知道肯定是弟弟。就过去看。 从门缝里，我看到弟弟在哭闹，保姆就像没听见一样，跟别人打电话，哈哈哈笑个不停……” 林父总说“为了儿子我才拼命工作”，林母说“我对小炎，比对淼淼用心多了”。 林淼说起也是一肚皮的委屈： “从小家里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给弟弟，弟弟不要了，玩腻了，才能轮到我。” 所以，林炎确诊抑郁症的时候，一家人都迷惑不解： “我们还要怎样做？难道对他还不够好吗，他到底有什么不知足的？” — 林炎苦笑着对周玫说： “我出生一周之后，就被丢给保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对我好’。保姆只是想拿钱，对我根本不上心，她最大的任务就是保证我不死掉。 我妈还说，她给我找的是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保姆。价格很贵。 他们总是喜欢说，这件事是为我做的，那件事是为我做的。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他们为我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为他们自己做的。 就比如找保姆这件事。 我刚出生，我怎么会懂得要找保姆？ 保姆是他们找来，为了替代自己去养育孩子，他们不想承担亲自养孩子的辛苦，于是就找了一个保姆。 但是到最后，却变成了好像是为我找的保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替代的是他们的劳动，最后被迫欠人情的却是我。” 周玫默默的听着。 林炎的事情让她意识到。 其实他们这一代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有内心的伤痛。 她以前以为，如果她家的物质条件更好，或者她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她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缺乏安全感，会不会没那么缺爱？ 但从林炎的例子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表面看上去，林炎好像什么都有。 殷实的家庭，照顾他的姐姐，努力给他提供更好物质生活的父母…… 但他也有自己的苦恼，和无法逾越的人生课题。 林炎继续说道： “那次抑郁症发作之后，我在家待了足不出户的三个月。 有一天半夜，我刚打完游戏，正准备睡觉。 忽然视频软件给我推送了一个视频，我点进去看，看完了，继续漫无目的往下滑。 你就那么突然的，闯进我的眼睛里。” 第七十七章 坦白 周玫还沉浸在他之前的讲述里，冷不丁听到自己： “我？” “对，就是你。”林炎专注地看着周玫，好像要把她盛放在自己的眼睛里： “我从手机上看到的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特别喜欢。” 周玫脸红了。 她不太习惯别人当面夸她。 “你喜欢我什么？”周玫问。 “你很清新。怎么形容呢，像……就像一阵风。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就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你走在路上，热的快崩溃了。 这时你走到两栋大楼中间，这里有穿堂风。 被风吹拂的那一刻，你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周玫笑了： “你真会形容。我没什么文化，就说不出你这么好听的话。” 林炎： “这跟有没有文化没关系。我说的只是一种感受，每个人都会有的感受。只是，你给我的这种感受太强烈，让我一下子回忆起我被穿堂风吹拂的那一刻。 感受都在每个人的心里。” 周玫：“你一开始喜欢的，只是镜头里的我，手机里的我。后来你在现实中见到我，特别是后来，我还麻烦缠身……辜负了很多人。 我经常崩溃，经常大哭，情绪不稳定，还经常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这时，台上的歌手唱道： “我明白真正的爱是突然降临的， 只有从来没爱过的人， 才以为爱是一个感情渐变的过程。” 林炎看着周玫，默默的笑了。 — “所以，不论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都不是真正的爱，对吗？” 咖啡店。 李炜萧和楚熙相对而坐。 面对楚熙的问题，李炜萧想了一会儿，回答：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只有你心里清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熙熙，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可以说我对你的喜欢，是一种不纯的动机，是将你物化…… 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是我坚信我对你的感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不然，我也不会打破我之前生活的平静。 说实话，在你之前，我有过几段感情。 有些是恋爱，有些只有身体上的关系。 但之前的这些女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跟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走入婚姻。 只有你。 我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想，我一定要娶你，给你一个家。 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种过时的想法。 我承认我一开始想追你，是因为，我以为你……你以前没有谈过男朋友。 我太自卑了，我不敢找有经验的女孩。我……我怕被跟别的男人比较。 我不知道一个男人，还要怎样才能表达对一个女人的诚意。 我能想到的，就是娶你。” 楚熙冷冷地笑了一下： “李炜萧，直到现在，你还觉得，娶我为妻是你对我的恩典吗？ 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在我之前的女人，你都没想娶。 遇到我之后，想娶我，但是娶我又要付出代价，比如要跟你老婆离婚。 这代价可真大呀，所以我应该感激你，对吗？” 李炜萧的脸皱巴巴的，看上去像吃了一百颗黄连： “熙熙，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也有自尊心。你可以骂我，甚至你也可以打我，只要你能出气，你做什么都行。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楚熙刻薄地说： “是吗，谢谢你喜欢我。可是怎么办呢，如果你不是有一份好工作，有百万年薪，就你这样的，我根本看不上。你个四十岁的老男人，除了钱你还有什么能吸引到我？ 实话告诉你，跟你交往之后，陆陆续续一直有男人对我表白。 别看我三十岁了，照样有二十出头的男人为我着迷。 我就是这么抢手，我之所以选择你，就是因为你有钱，懂了吗？” 李炜萧深深低下头，看上去伤透了心： “我懂了。” “你懂了就好。我不想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你还稀里糊涂的。我要让你明明白白的知道，你有多么不值得我爱。”楚熙站起身，“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再见吧。我不会祝你幸福的，你随意。” “熙熙！”李炜萧一下子站起来，“熙熙，不要走。” 楚熙沉着脸： “你还有什么事？我讲的还不够清楚吗？” 李炜萧眼眶发红： “我清楚了，我完全的清楚。你不喜欢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有一点钱。这些我都知道。 我也对你坦白了我的全部，我发誓，不管我以前是怎么想的，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你还有没有保留第一次，你以前有过多少男朋友，这些我都不在乎。 熙熙，现在你和我都对彼此坦诚了。 我们，能不能，再重新认识一次，把前面的勾了，后面的抹了，再让我从零开始对你好，可以吗？” 楚熙必须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就一瞬间，可能不到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她动摇了。 竟然还有人喜欢面具之下的自己——她连做梦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场景。 她一直以假面示人，在职场，在原生家庭，在恋爱关系，在友情里…… 每个场景有不同的假面。 因为她觉得，如果别人发现了自己真面目——那个虚荣，恶毒，狡猾，刻薄的自己，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离自己而去。 她一直伪装得很好。 直到这一次，她在她以为最不可能，也最不愿意的人面前，掉马了。 而且是自己亲自摘下了假面。 几乎算是一种自虐式的自我举报。 面对李炜萧诚恳的眼神，她动摇了一瞬间，接着冷冷说道： “我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再见。” 说着，用力甩开李炜萧的手。 男人的手颓然垂下。 他喃喃自语：“熙熙，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向你证明，我是真的爱你。” — 云南。 在缱绻的音乐声中，周玫和林炎轻轻相拥。 林炎在周玫耳边淡声道：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他伸手按掉，不想让铃声破坏此刻的意境。 但震动声不屈不挠地再次响起。 林炎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正在闭眼听音乐的周玫。 他轻声说“我出去接一下”，周玫点点头。 林炎离开后。 周玫睁开眼睛。 淡淡的怀疑，如同蛛网一样在心中蔓延。 第七十八章 暗算（一） “祝贺我们的‘余念文学网’今天正式开站！大吉大利！” 台上，顾和唯、余佳嘉、付妍伶等公司骨干，一起握着切蛋糕的刀，做出切蛋糕的姿势，合影留念。 余念文学网的成立，标志着，一念传媒从收稿的“二道贩子”，正式转变为有自己网站，自己渠道的正规文学网站。 “余念”的成立，还要多亏了余佳嘉签约的那篇惊天动地的好稿子，直接让公司两年的营收都不发愁了。 在顾和唯大力游说下，原来余年文化的几名投资人和投资机构，决定再次投资一念传媒，支持他们做大做强。 — 饭店包厢。 顾和唯举起酒杯： “其实说起我们余念的创立，余编是当之无愧的功不可没。现在我宣布，余佳嘉正式升任余念文学网的主编。” “好！” 员工们拼命鼓掌，余佳嘉当主编，对于一念传媒里大多数员工来说都是众望所归。 他们都看得到余佳嘉的努力，特别是行政晓燕，每次她做完一天的工作离开公司的时候，总是看到余佳嘉一个人在公司加班。 晓燕开心地说： “有余编做我们主编，公司肯定会越来越好。顾总，我觉得余编真是您的福将，更是公司的吉祥物。 公司只要有余编在，那肯定不愁发财。” 余佳嘉： “什么吉祥物啊，我最近吃太多，胖成吉祥物还差不多。要我说，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更应该感谢的，是曾经给我们公司创造巨大利益的，还有未来肯定会帮公司创造利益的作者老师们。” 几名坐班的签约作者高兴地看着余佳嘉。 南鸢就坐在余佳嘉身边，低着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社恐。 余佳嘉举起一杯酒，说道： “作者才是我们公司最大的财富。没有作者写文，我们的网站就不可能有人来看。 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我要再次向公司的各位作者老师重申： 对于坐班签约作者，公司只抽取一成的稿费，用来作为运营费用。 作者在渠道上被打赏的道具，红包等等收入，全部归作者所有，如果产生税费，由公司代支付。 在渠道费到了一定金额的时候，公司还会额外奖励作者奖金。 更多的细则，已经写到合同里了，相信各位作者老师已经看到了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余念，你就好好写书，怎么把书卖出去，卖高价，那是我们的事。” — 金秋尔戴着耳机，走在路上，听着音乐，一边在手机上查看下一班公交车到站的时间。 路过一家街边的咖啡店，里面传出好闻的咖啡味道。 金秋尔是重度咖啡爱好者，其实她最想喝的是拿铁。 但是最近又在减肥，最合适的饮料应该是大杯冰美式。 纠结了足足十分钟，最终还是坦然地对店员说： “你好，大杯冰拿铁，糖换成零卡糖。” 换成零卡糖是她最后的妥协。 “老师！金老师……金秋尔……老师……” 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金秋尔摘下耳机，回头张望。 没有看到自己认识的脸庞，她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听歌。 几秒钟后，她肩膀被拍了一下： “金老师！” 金秋尔打量着对方，眼神流露出疑惑。 “金老师，我是付妍伶。跟你一个公司的，我是编辑。” 付妍伶自我介绍道。 “啊！付编，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人太脸盲了，再加上我是今天第一天来公司，实在记不住同事们的脸。抱歉抱歉。” 金秋尔不住的致歉。 付妍伶道： “没关系的金老师，其实今天来了好几位作者同事，我也不是每个都能名字和人对上号。我之前在网上看过您写的短篇故事，我觉得特别好看，您知道吗，我在某网站开通会员，就是为了解锁您的短篇故事。可见您的作品写的是多么好呀。” 金秋尔高兴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有人当面夸我的文写的好呢。谢谢你付编，能得到你这样专业人士的认可，我也很开心。” “金老师，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你的小说写的那么好，我早就是你的粉丝了，恨不得早点认识你呢，我相信，你现在在B组，应该是余主编认为你还有提升的空间，没关系的金老师，其实升组应该很快的。” “升组？”金秋尔听到一个很新鲜的词，一时没明白，重复问道：“升什么组？B组又是什么？” “B组就是……”付妍伶刚想解释，忽然回过神似的掩口，“余主编没跟你说吗？我是不是多嘴了，实在抱歉，金老师，你就当没听过吧。” 金秋尔的公交车来了，她看了车一眼，没有上车，抓住了付妍伶的胳膊： “付编，你一定要跟我说说，AB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付妍伶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简单的说，就是咱们公司现在十几名签约作者，其实合同内容，工资待遇之类的都是不一样的。 今天余主编在吃饭的时候说的话，您也听见了吧，各种条件非常好。 但那都是A组作者的待遇。 您是B组的，稿费分成不是一九分成，而是五五分成，跟现在外部很多网站都是一样的。 还有其他方面待遇的区别，我没有仔细看过你们的合同，但我知道，区别肯定不只这一点。” 金秋尔的脸色越来越差： “余主编给作者分AB组的标准是什么？我为什么会被分到B组？” 付妍伶：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其实金老师，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个人是非常反对这种制度的。 我觉得既然公司签了你们作者，那就应该一视同仁，对吗。 搞这种区别待遇，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招你们进来。 说实话，谁在A组，谁在B组，现在都是余主编一个人说了算。 谁让她在我们大老板顾总跟前是红人呢。 公司还有传言说，顾总喜欢余主编，自然什么都听她的。” “那这公司，不就成他俩的夫妻店了吗？”金秋尔有些生气，脱口而出。 付妍伶笑着摆摆手： “我可没那么说。” 她看金秋尔气呼呼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对了，据我所知，跟余主编关系好的南鸢，她就在A组。” 第七十九章 暗算（二） “辞职？”人事一脸惊讶，“金老师，昨天才正式入职，今天就辞职？为什么呀，能跟我说说理由吗？” 金秋尔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她昨天才带到公司的水杯，抱枕等等办公小物件。 摆明了就是想要办完手续，直接离开公司。 她有些不耐烦，但脸上尽量还是有礼貌的神色，语调也很平静： “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不想在公司待了。昨天入职，今天辞职，按理说我今天来公司的必要都没有，直接在微信上跟你说一声，我就不来了，你也说不了我什么，对不对？ 所以，你赶紧帮我办离职吧。” 人事一脸为难： “可是，总得有个理由吧，金老师，到底为什么……” 人事话还没说完，被另一个高亢而愤怒的生意打断： “我要辞职！” 人事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因为生气而满脸涨红的女生。 她叫朱梓萌，也是跟金秋尔同一批和余念签约的长约作者。 而且因为跟金秋尔是老乡，在昨天的聚餐上，两人相谈甚欢。 “梓萌，你也要辞职？” 金秋尔问到。 朱梓萌气愤道： “说的那么好听，说什么作者才是公司最大的财富，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公司最大财富的？ 我宁可不写文，就算找不到坐班作者的工作，我去扫大街，我去奶茶店摇奶茶，也不愿意在这里被你们贬低！” 人事完全被搞糊涂了： “朱老师，你在说什么？” 金秋尔一听就明白了： “你也是B组的？” 朱梓萌反问： “你是B组？那我比你还差，我是C组的。这就是余念，表面说的好听，实际上把作者分成三六九等。 一样的给公司拼命写文，我们都是挣个辛苦钱，付出同样多的努力，但是待遇却不一样，凭什么？ 我就想问问，那南鸢写的就那么好，就能在A组？ 对，我承认她那篇悬疑小说爆火了，但是她能保证以后每本都爆火吗？ 如果不能，她凭什么享受最好的A组作者的待遇，如果我以后写了一本爆火，还是C组待遇吗？” 人事夹在二人中间，急的抓耳挠腮： “你们都坐下好好说，什么A组B组C组的，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朱梓萌高声喊道： “我跟你说不着！反正你赶紧给我办离职，这破公司我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人事见事情自己控制不了，赶紧微信摇人： “余主编，你赶快过来一下，我这里紧急情况。” — 会议室。 行政给几个人端来咖啡，对余佳嘉耳语了几句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余佳嘉点了点头，行政退了出去。 “几位老师刚才说的话，我已经听明白了。”余佳嘉喝了一口咖啡，“简而言之，几位老师之前听说，公司把作者分成ABC三个组，说公司对作者的要求相同，但是待遇却不一样。A组最好，C组最差，这跟我昨天在饭店里对大家承诺的，完全不一样。这就是各位觉得不公平的事情，所以几位老师想辞职。 我说的对吗？” 朱梓萌气呼呼： “就是这样。反正我是受不了区别对待。余主编，如果你一开始不看好我，可以不给我发offer，但是你不能聘用了我，跟我签了合同，又对我区别对待，好像我比别人差一等。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余佳嘉沉声道： “我向各位老师保证，余念文学对每一个坐班的签约作者没有任何区别对待。我们更没有阴阳合同，也没有什么桌底协议，所有的待遇和奖励，都是在明面上的，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说背着某个作者，给另一个作者多发奖励。 各位老师想想，公司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呀。 如果真想通过不同的工资制度去激励作者，那我们何不公开？” 朱梓萌和金秋尔对视了一眼。 金秋尔咬了咬唇： “那我们可以看一下其他人的合同吗？” 人事望向余佳嘉。 余佳嘉点头： “如果这样做，可以打消老师们的疑虑，那当然可以。” 人事会意，准备离开会议室去拿合同。 朱梓萌站起来： “不用了。既然余主编都这么说了，我也想明白了。我相信余主编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既然你有给我们看合同的诚意，那我们也就点到为止。 我相信余主编。” 金秋尔道： “我也相信余主编。” “那，二位就不辞职了吧？”余佳嘉笑道，“如果你们还有什么疑虑，尽管来问我。” — 总经理办公室。 “树大招风啊。”顾和唯看着余佳嘉，“真没想到，我的福将这么快就遭人妒忌了。” “什么福将啊。”余佳嘉疲惫地揉了揉眼，“牛马还差不多。顾总你说，我这也没有挣多少钱，操的这个心倒是比你还多。 余念现在试营业，事情一大堆，本来就忙不过来了，今天早上又给我来这一出。 看来今晚又要加班了。” “能者多劳。”顾和唯饶有兴趣地看着余佳嘉，“不过你放心，在我这里，能者多劳，也必然多得。到时候余念正式运行了，你作为主编，我给你的待遇肯定会更好。” “老板，我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你画的大饼。”余佳嘉道，“我能力就到这里了，再多我体力也跟不上了。” “问过是谁在中间挑拨的吗？”顾和唯问。 “问了。”余佳嘉有些怅惘，“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付妍伶。我自问平时没有得罪她啊，她为什么要针对我。” “有时候，你被针对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你的存在本身就让她感到厌烦。你什么都好，长的漂亮，能力强，人缘好，在职场，这样的人要么受到众人的追捧，要么就被嫉妒，只有这两个极端。” “我真想当面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背后拆我的台。如果真的对我有意见，她可以直接来找我啊，干嘛这样陷害我。”余佳嘉有些委屈。 “你可千万别去找她。”顾和唯道，“你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装作一切都很正常。什么都没发生。这样，你们的立场就颠倒了。现在是你在暗，她在明，她的一举一动你都会有所提防，但是她却不知道你已经在提防她。 你只要知道，她对你有明确的恶意，就足够了。” “顾总，你不是留学之后直接回来开公司的吗，你没打过工，怎么对职场规则这么了解啊？” “正因为我直接开了公司，我对这些事情才有更深的了解。”顾和唯笑道，“你大概没体会过，你的两个 员工，前后脚接连来你办公室，互相说对方的坏话，拆对方的台，然后几分钟后两人碰面，却还是一副和和睦睦的样子。那场面，别提多讽刺了。” “顾总，还是你见多识广。”余佳嘉笑道，“我还是得向你多学习呀。” 顾和唯道： “你是该多向我学习——主要是向我学习怎么管理员工。” 余佳嘉心里一动，只是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第八十章 献祭（一） “起床打工啦，起床打工啦……” 上午七点半，恼人的闹铃声准时响起。 阮星成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半天，找到手机，随便按了个按键，闹铃停止了叫嚷。 虽然已经不工作很久了，但总是忘记取消闹铃。 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以来，闹钟还是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开叫。 被这么一吵，他本来就不多的困意也被吵没了。 阮星成索性坐起来，他看了看自己刚才按掉闹铃的手，忽然想起那天白西装上门要债时说的那番话。 “眼睛不近视吧。” “最近可做过体检？” 想到白西装那笑面虎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四肢，仿佛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盘菜。 阮星成不寒而栗，浑身打了几个冷战。 跟他们承诺的是一个月还清三百五十万。 如今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他还是没有一分钱。 赌倒是没敢再赌——阮星成也知道自己肯定没有那个命了。 这就是一个悖论。 他要是有那个运气，何必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魔都暂时是待不下去了。 反正待着也是浪费房租，八百块也是钱啊。 况且待在魔都，催债的人随时都能找上门来。 实在不宜久留。 三天前，他一路坐大巴，倒中巴，再倒大巴，换了不知多少趟，回到了老家乡下。 他对父母谎称说是公司看他表现好，业绩突出，最近完成一个大项目，所以给他放了一个月年假。 父母不疑有假，高兴的欢迎他回家。 为了不让追债的人查到，他不敢使用需要身份证的交通工具，只敢坐黑中巴。 他感觉自己像个逃犯——虽然那些追债的人比他应该坐牢。 楼下传来阮母的声音： “儿子，起来了没，下来吃饭吧。” 阮星成回应： “知道了，这就下去。” 村子里虽然无聊了点，但是至少不用付房租，而且这个村子位于深山，交通不便，很少有人来，对他来说也比较安全。 虽然他知道，催债的找到这里来，是早晚的事情。 他不是没有经验，他以前就在小贷公司上班，对于清欠部的同事如何追债也有所耳闻。 有一次，他们在一座荒山上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成功的把他揪了出来。 但是，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阮星成想，现在也只能乐观了。 三百五十万，一个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债务。 事到如今，他只能用“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安慰自己。 — 农家的早餐很清淡。 一碗白粥，一碟酱瓜，一颗咸蛋就是一餐。 但对于阮星成来说，很久没有吃到家乡的早餐，之前在魔都上班，早上要么在地铁口买个煎饼果子，要么时间来不及就在公司楼下便利店买个包子，一边啃一边挤电梯。 那包子吃到嘴里，都吃不出来是什么馅儿。 他那食品工业化程度极高的胃，如今吃到现熬的粥、父亲动手腌制的酱瓜和自家后院鸭子下的鸭蛋，朴素的餐食竟让他生出一丝感动。 有那么一瞬间。 他真的想，就这么在村里过一辈子，也挺好。 吃完饭，他在村里闲逛。 虽说是闲逛，但他也尽量避着人群，专门挑僻静的地方走。 而且一路上都戴着棒球帽，戴着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好在这会儿已经快冬天了，他这幅打扮并没有看上去很奇怪。 有人从对面走过来。 阮星成没有抬头，看鞋子应该是一名女性。 他往旁边躲了躲，想给对方让路。 而那人却在他面前站定，发出疑问的声音： “果果？” 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小名？ 阮星成有些意外，而且听声音不是老年人的，那就不是长辈。 但是这个不过年不过节的时间，村子里竟然还有同辈的年轻人，这让他更意外。 而且这人喊出了自己的小名，想必是跟自己很熟的。 阮星成抬头，抬了抬帽檐。 “果果弟弟，真的是你！” 阮星成也在同一时刻认出了对方： “倩姐？” 对方欣喜的大叫起来： “没错没错，是我呀！果果，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我，真难得！” 见到小时候的玩伴，阮星成也有些激动，他摘下了口罩： “倩姐，真是巧啊。你怎么回来了。” 钟欣倩： “我还想问你呢，听说你在魔都工作很好，是程序员对吧？挣了很多钱，你爸说你家房子翻修，都是你掏的钱。果果你真厉害啊。” 阮星成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已经很久没有听别人夸奖他，说他厉害了。 “我最近在公司做了个项目，之前比较辛苦，这不是公司奖励吗，让我休了一个月年假，好好休息休息。正好我爸妈也挺想我的，我就回家了。”阮星成面不改色，对答如流，“你呢，你怎么回来了？我听我爸说，你在都京工作？” 钟欣倩撩了撩头发： “嗨，就是瞎忙。我这不也是为了家里房子的事情回来的。我妈说这几年家里家具家电有点用腻了，想换一套更先进的。但是自己又不懂怎么买，也不知道买什么好，我这不是回来给他们把把关。 他们岁数大了，万一被人忽悠，花 高价买了很差的东西，那不是花冤枉钱吗。” “倩姐，你真有孝心。”阮星成道，“那你家具都买了吗？” “还没呢。这不正准备去县城家具城还有家电市场看看吗。”钟欣倩邀请道，“对了果果，你今天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你陪我去呗。其实我对家电什么的也不太懂，就知道买贵的，你是程序员，电子设备方面的东西肯定很懂吧，我下学早，没文化，实在是搞不明白。” 阮星成摆手： “别，倩姐你可别这么说。这跟职业没关系，我也就是略懂一点点。那我陪你去吧，正好今天我也没什么事。” “那开我车去吧。”钟欣倩带着他往前走，“我车在院子里停着，我们一起走过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阮星成感到了久违的亲切感。 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这个村子里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年轻人。 想当年，自己也是同龄人的优秀对照组，街坊四邻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面对钟欣倩这样高中毕业之后就出去打工的同龄人，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学历优越感。 两人走到钟家院子附近，钟欣倩从包包里掏出车钥匙，朝前方按了一下。 车子发出顺从的“啾啾”声音，迎接着主人的到来。 阮星成顺着声音望过去。 那是一辆保时捷。 第八十一章 献祭（二） 看到豪车，阮星成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不得劲。 他本能地问了一句： “这车落地多少钱？” 钟欣倩拉开车门：“我也忘了，应该百来万吧，买好久了，一直放家里没怎么开。我在京都开的是另外一辆小一点的车，两座的。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越野，因为太大了，但是我爸喜欢，可他考了驾照之后又不太敢上路，这车就一直这么闲置着，只有我回家的时候才能开开。 我朋友说，车子总不开，坏的快，哎，也真是没办法，又不能逼我爸开车。只能我回来偶尔抓紧开一下。” 阮星成“嗯嗯”的答应着，内心涌起一阵苦涩。 自从他的人生失控之后，他就有一种感觉，好像全世界别人的钱就像大风刮来的，挣钱特别容易，怎么就自己挣钱那么难？ 又不知不觉成了赌徒，背负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法还清的债务，这人生怎么就混成了这样？ 一路上，两人畅聊着小时候的时光。 钟欣倩笑道： “果果，你那时候可真是全村小姑娘的偶像。长的好，个子高，关键还那么会学习。你要知道，通常这几个特质，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村里除了你之外也有几个长的还行的，但无一例外都成了小混混。就你，又帅又会学习，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如今又在魔都当程序员，给你爸妈翻新了村里的房子。 全村人别提多羡慕了，到现在，我爸妈还一直夸你呢。” 阮星成： “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 钟欣倩开着车，斜了他一眼，笑道： “还装？你高中的时候情书收了多少，忘了吗？我比你大一级，我们班就有两个喜欢你的，当时还是我帮她们把情书交给你的。 你跟别人装可以哈，但是不要跟我装。我很了解你的。” 阮星成嘿嘿一笑，没再说话。 他看向窗外： “好几年没来县城了，变化真大啊。” “是啊。”钟欣倩转动方向盘，往商场地下车库驶去，“这几年县城也开发了不少房地产，那些新造的小区都可漂亮了。我给我爸妈买了一套，人家可倒好，就过来住了几天，说住不惯，又住回村里了。咱们这县城，也没多少外来人口，我那房子就空着也租不出去。反正我这人做什么都是吃力不讨好。” “怎么能这么说呢，能给父母在县城买很好的房子，说明你又有孝心，又有能力。” “哈哈，是这样吗？”钟欣倩笑的有些满意。 进入商场，钟欣倩看了一眼阮星成： “你怎么进商场还戴着帽子啊，你很冷吗？” 阮星成： “不冷。我就是习惯了。” “反正来都来了，咱们先去逛逛衣服吧。我好久没买衣服了。” 钟欣倩拉着他，不由分说走进一家奢侈品店。 阮星成吃惊道： “这个牌子特别贵。” 钟欣倩： “没事，挣钱不就是花的吗，陪我逛逛。” 她先自己试了一圈衣服，一口气挑了两件连衣裙，三件风衣外套。 阮星成默默估算着，这些衣服加起来要六万多。 又拉着阮星成到了男装区： “我觉得这件很适合你。你试试。” 阮星成摆手： “这怎么行，我是来陪你的。” “就因为你陪我了，所以我得表示表示啊。”钟欣倩笑得很甜，“行了，你别跟我争了，今天就让姐姐照顾你一下吧。” 她招呼柜姐：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给他拿合适的尺码，让他试试。” 柜姐应了一声，就去帮忙找货了。 半小时后，阮星成手里多了几个购物袋。 钟欣倩： “今天你当劳力啊，有帅弟弟作伴，我可是拎包拎不了一点。” 阮星成： “谢谢倩姐，今天太不好意思了。” 钟欣倩： “没事儿，这点东西算什么。等会我买家电，你还要帮我好好参谋呢，要是买好了，我爸妈用的舒心，用的方便，那可不是钱能衡量的。” 随后，两人在家电区待三个小时，搞定了全屋的大家电。 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两人也都累了，找了一家餐厅坐了下来。 阮星成没话找话： “倩姐，你对你父母是真好。我应该向你学习。” 钟欣倩帮他摆放着杯筷，回道： “这有什么好学习的，对我来说，父母养我小，我养父母老，是最自然，最正常的事情。我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阮星成开玩笑： “我听了不会被灭口吧。” 钟欣倩： “会，等会吃完饭我就把你带到僻静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 她做了一个在脖子上“咔嚓”的姿势。 阮星成笑道： “能被倩姐咔嚓，我被灭口也值了。你快说吧，我想听。” “你刚才不是说我对我爸妈特别好吗。”钟欣倩夹了一口清蒸鲈鱼，“其实，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是弃婴，是他们捡了我，给我一个家。” 阮星成震惊到有些失语： “怎么会这样？” 钟欣倩抬抬眼皮，瞧了他一眼： “怎么不会这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我比较倒霉，摊上了一对那样的亲生父母。 但同时，我又很幸运，遇到了我现在的爸妈，我的养父母。在我心里，他们比我亲生父母重要多了。 我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却愿意收养我，把我好吃好喝的养大，从来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 你说，他们对我的爱，是不是远远超越了亲生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爱？” 阮星成缓缓点头。 钟欣倩： “这个秘密，在告诉你之前，全世界只有我和我爸妈知道。现在，你是第四个知道的人了。” “为什么 要告诉我？” “不为什么。”钟欣倩笑了笑，“就是很想跟你说，我就说了呗。” 感觉气氛有些沉重和微妙，阮星成适时转移了话题： “对了，听我妈说你在都京工作，你在什么公司？” 钟欣倩： “我以前就是在各个地方打工，后来我自己存了点钱，开了一家小美容院。” 阮星成想道： 原来她已经做生意当老板了，怪不得豪车好房的，这么有钱。 打工确实赚不到钱——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吃完饭，两人又去了几个县城的人造景点逛了逛。 钟欣倩想要跟阮星成拍照，他找了个借口，说最近脸上爆痘状态不好，不想合拍。 钟欣倩自己拍了几张自拍，发到了社交网站。 阮星成有些后怕： 还好没跟她拍，不然赌场的人肯定闻着味儿就追过来了。 他还想享受几天藏起来的平静呢。 第八十二章 献祭（三） 晚上，两人找了一家小酒馆。 疲累了一整天，坐在酒馆沙发上的时候，两人都累的东倒西歪。 钟欣倩把头靠在阮星成的肩膀上： “好累呀，浑身腰酸背痛。” 说完，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坐直了，跟阮星成保持距离： “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有的话，我就不能这样靠着你，免得你女朋友误会。” 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等着回答。 鬼使神差间，阮星成没有犹豫： “我没有女朋友。” 她放心地笑了： “那就好。我又有得靠咯。” 丝丝的发香从脸庞钻入鼻孔，阮星成有些飘飘然。 在魔都被赌场追债，被威胁，到处东躲西藏，住八百块一个月的村民房，因为想装X买二手豪车被套路，被骗，被比自己有钱比自己优秀的情敌羞辱，被余佳嘉看轻、冷淡、讥讽……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时此刻，得到了治愈。 在这个小村子，在这个小县城，阮星成还是几年前的阮星成。 被别人羡慕，被别人暗恋，如今也一样，仿佛来到了一个跟魔都不一样的平行世界。 在这个世界，他还是优胜者，还是爸妈的骄傲，跟别人比较，永远是胜出的那个。 几杯酒下肚，钟欣倩明显的不胜酒力，脸上泛出两朵酡红： “头好晕。果果，你扶我一下。” 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酒馆，钟欣倩看了一眼手机： “这么晚了，我们又喝了酒，没法开车了。只能在县城对付一晚上了。” 她看了一眼阮星成：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给我爸妈买的房子吗，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去我家喝点醒酒汤吧，我给你做。” 阮星成心领神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湖畔公寓。 “你这房子多大啊？”阮星成参观着钟欣倩家里的陈设，心里啧啧赞叹。 钟欣倩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把食材放到锅具里，点燃炉灶： “套内应该是两百六十多平方。其实我这房子不怎么样，公摊太大了，有点不划算。但是我爸妈喜欢这个位置，楼下有个菜市场，附近还有医院，你站那个位置，开窗往下看，能看到附近有个小学。 我爸妈说，将来我生了孩子，他们就在这里帮我带孩子。每天步行去学校，多方便。 哈哈，我说你们可少做点梦吧，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没结婚，应该是嫁不出去了。” 阮星成走到一个展示柜前，看着里面丰富的收藏，被吸引住了，口中敷衍道： “怎么会呢，倩姐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成功，追你的人肯定很多。” 钟欣倩端着两碗醒酒汤走了过来： “做好了，来喝点吧。这是我看韩剧里学的，听说韩国人喝酒之后第二天都用这个汤来醒酒。” 钟欣倩身着白色丝质的家居服，端着汤给他的样子，让阮星成突然脑袋一热。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如果这里是他的家，而对面是余佳嘉做着同样的事情，该多好。 现实和想象在脑内交织，借着酒劲，他猛然推倒了钟欣倩。 — 结束了。 “倩姐，你好美。”阮星成喃喃，“你真的好美。” 钟欣倩大喘着气，还在回味，身上的泛红尚未褪去： “我比你还大一岁，美什么美，都快成老太太了。” 她站起身，直接走进卧室的衣帽间，弯腰拿一套新的贴身衣物。 穿戴好之后，她又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件大T恤和宽松的短裤： “这是我给我爸买的，因为他们没在这里住过，所以一次没穿，是新的，不嫌弃的话你就换上吧。” 阮星成接过衣物，打量着他身后的衣帽间： 这个衣帽间是纵深样式的，墙上打了几排置物架，有玻璃幕罩，里面摆放着几个奢侈品包包。 有些logo他见余佳嘉背过，据她说都是两三万元以上的包包。 粗略一看，这个衣帽间里，光是包包，价值就最少二十万。 阮星成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不管到哪里，都会评估现场的物品值多少钱。 阮星成套上衣服，钟欣倩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手机，表情有些烦躁。 先是点了一根烟，拿着手机走到卧室阳台，开始说话： “我不是说了我这几天在老家，不想接电话吗？” “这么点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我给你开那么高的工资，就是让你也能扛事儿，能承担责任啊，不然我雇你当经理干嘛？什么事都要问我，那我要你何用？” “行了，你看着办吧。我现在很忙，挂了。” 阮星成坐在床上看着她，她在阳台上抽完了一支烟，回到房间来。 钟欣倩笑道： “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我新招的经理，能力实在不怎么样，回都京之后我得把她开了，重新找一个。” “倩姐果然是女强人啊。”阮星成恭维道，“刚刚你训斥员工的样子，太帅了。” “你真这么想啊？”钟欣倩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别人看到我这样，都说我是母老虎，不愿接近我呢。” 阮星成紧紧地搂住钟欣倩： “哪有这么漂亮的母老虎。如果真有，那我也宁愿被她吃掉。” “讨厌。” 看着怀中女人娇羞的样子，阮星成心一横，说道： “倩姐，跟你商量个事情。” “什么事？” “你能借我点钱吗？” 钟欣倩从他怀里直起腰： “借多少？” “三百五十万。” “多少？”钟欣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阮星成强忍着羞耻心，清楚地重复道： “三百五十万。” 钟欣倩难以置信： “果果，你、你在外面干什么了，怎么欠这么多钱？你是赌了，还是……” “我被人骗了。” “天哪，果果。你也被骗太多了。”钟欣倩有点为难，“我没办法借这么多钱给你。” 阮星成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那你能借我多少。” 钟欣倩裹了裹睡袍，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想了一会儿道： “我最多能借你十万。” 阮星成还没说话，她补充道： “不，不是借。这十万是我帮你的，你不用还了。但是也只有这十万，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 阮星成直直地看着她。 第八十三章 匮乏 阮星成从床上跌落，顺势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倩姐，你当美容院老板，开保时捷，给你爸妈在县城买两百多平方的房子。你看，你还有这么多奢侈品包包，你今天买衣服，一买就是大几万。 你这么有钱，你肯定有三百五十万，就帮我救个急，好吗？我求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扑，死死地抱住钟欣倩的小腿。 钟欣倩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尖叫：“果果！你松手！” 阮星成抱得更紧了： “倩姐，我知道小时候你喜欢我。姐，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忘了你……” 钟欣倩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恶心吗？我今天请你出来玩，就是想让你陪我逛逛家电，帮我参谋参谋，那些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是我表达谢意的方式。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阮星成的眼睛变得猩红： “如果你不是还对我有意思，那为什么要带我回这里？喝什么醒酒汤，只是借口吧，你不就是想跟我好吗？” 钟欣倩冷笑连连： “你在大街上遇到一个长得好看猫猫狗狗，给它点吃的，买点衣服，甚至带它回家洗个澡，稀罕一下，这个行为很难理解吗？” 阮星成一脸诚恳： “倩姐，或许你对我是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今天见到你，就觉得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姐，我们能不能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我是真心的。” 钟欣倩无语至极： “阮星成你有毛病吧？我以为你只是想跟我借钱，没想到你还惦记我家产啊？你觉得就你刚才说出什么我有那么多包，那么多房子车子，借你几百万也无所谓那种话，我还会相信你吗？你自己不觉得很荒唐吗，演戏也不知道演的真一点。” 钟欣倩走进衣帽间，在一个格子里按了密码，从里面取出几打现金。 每一打的厚度是一万块，她随手拿了几个，扔到阮星成面前： “这些肯定有十万了。趁我心情好，拿着钱，赶紧滚。” 阮星成还保持着跪姿，钱砸在他脸上。 就在那一瞬间。 他感觉自己很想哭。 但是好奇怪，并没有眼泪。 或者说，眼泪就堵在眼角，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他慢慢抬起头。 钟欣倩背对着她，关上保险箱的门，整理着外面被翻乱的衣服。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欲念，他想拥有这个女人的一切——除了她本身。 他慢慢站起来，心中的决意比人生任何一次都要坚决。 他觉得他的匮乏和痛苦，都是由钟欣倩这些有钱人造成的。 是他们、她们夺走了他的钱，顺便夺走了他的尊严。 如果她的钱，能由他任意使用，不就没有痛苦了吗？ 他慢吞吞地开口： “倩姐。” 女人没有任何防备的回头。 阮星成一拳揍在她的左脸颊，钟欣倩应声倒地，鼻孔有血汩汩流出： “果果……” 他一拳又一拳，钟欣倩连愤怒的表情都做不出了，只剩下微弱的求救： “救命，别打我……” 他看着面前女人血肉模糊的脸，忽然回想起几十分钟前，他们还曾浓情蜜意。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很可笑。 她很可笑。 他也很可笑。 余佳嘉也很可笑。 这个世界都很可笑，到处充斥着地狱笑话和黑色幽默。 他举起旁边的枕头，朝她的脸压了下去。 — “不够，不够。我说不够，就是不够。” 张丽娟尖叫起来，随手拍飞了手边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朵朵站在一旁，吓的不敢动，不敢跑，僵在原地。 李炜萧急忙把朵朵保护在身后，斥道： “你干什么！说话就好好说话，伤到孩子怎么办。” 张丽娟冷笑： “你真爱孩子，就要为孩子着想。我跟你要钱，难道是为了自己花吗，我还不是也为了朵朵。 你以为现在养个孩子那么容易呀，现在朵朵还小，花不着什么钱。等以后她上学了，要不要买平板电脑？要不要报兴趣班？ 同班同学穿的漂漂亮亮，你忍心你女儿一年到头穿的破衣烂衫？” 李炜萧沉声道： “现在我们是在谈抚养费的问题，你说的这些，跟我们说的事情没有关系。关于朵朵的将来，一个父亲应该尽的义务，我一定会尽到。 但不是你这种要挟的方式，我不受任何人要挟。” 张丽娟张开嘴笑的肆意： “好啊，那你就别受要挟。你清高，你面子大，我不行，我烂命一条，我还怕你？如果你不想你那小女朋友到处找不到工作，你就继续你的坚持吧。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朵朵小声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不要吵架了。” 李炜萧柔声安慰： “爸爸妈妈没有在吵架，爸爸在跟妈妈谈事情，朵朵，别害怕。你现在可以去你的房间，爸爸刚才不是给你带了新玩具吗，你去玩一会儿，等下爸爸谈好事情了，再陪你，好吗？” 朵朵抽泣着进了房间。 李炜萧的脸立刻沉下来： “张丽娟，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我允许你在孩子面前发疯。” “有下一次又怎样，你能把我怎么的？我告诉你，一百万肯定是不够的。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次次发疯。” 李炜萧烦躁道： “那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讲出来。” 张丽娟摆着指头： “第一，一百万不许分期，直接全款打到我的账户上。 第二，你立字据，从现在开始到朵朵十八岁，每个月给我们一万块生活费。 第三，你和你的小女朋友结婚之后，每周必须来我这一趟，你也不想别人说朵朵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吧？ 第四，如果你和你的小女朋友有了孩子，你必须立刻去立遗嘱，保证你的所有遗产没有她们的份儿。” 李炜萧摇头： “张丽娟，你不可理喻。” 张丽娟凝视着他： “你不是说你爱女儿吗，如果真的爱女儿，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吗？不就是问你要点钱吗，作为朵朵的爸爸，你给她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李炜萧有气无力： “给钱，也不是你这个给法。” 张丽娟脸上堆满了胜利的微笑： “闭嘴吧，你这个伪君子。” 第八十四章 修复 “1008号乌龙奶茶好了。” 楚熙熟练地把奶茶装打包袋，放吸管，把打包袋封上，递给顾客： “您的餐好了，谢谢光临，请慢用，欢迎下次光临。” 顾客接过饮品，还没等她说完就匆匆离开。 但是店里要求这些礼貌用语必须全部说完，不管顾客是否已经离开。 这句话，楚熙已经宛如机器人一般重复了几百遍。 这是她在这家奶茶店工作的第二个礼拜。 制作各种奶茶、咖啡的流程已经全部熟悉，她可以脱离老员工的监督独自制作饮品。 自打那天在帝港城跟李炜萧、张丽娟偶遇之后，她回到家，跟父母说了一声“我不回魔都了”之后，就搬出来找了个小房子开始独居。 她知道父母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比如，工作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魔都了，那天在帝港城见到的女人是李炜萧的什么人，为什么一见了他们俩她就面如死灰。 最最重要的，她到底跟李炜萧怎么样了，是分手了还是吵架了，是不再来往还是只是冷战，婚礼到底还要不要办，将来怎么办…… 她知道只要一回家，就有一万个问题在等着她。 麻烦就麻烦在，她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楚熙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她头脑很混乱，心情很忧郁的时候，她会疯狂的工作。 以前在帝港城的时候，她会把不属于她的工作全部揽过来，拼命加班到深夜，加班到商场营业的最后一分钟。 好在商场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而且帝港城这种大企业，只要你加班，从第一分钟就开始算钱。 所以她心情最不好的那段时间，反倒成了她赚钱最多的一段时间。 每个月加班费甚至比原始工资还高。 而且还收获了领导和同事的好评，有的同事不愿意加班，乐得让她把活儿都干了。 现在没有工作了，无班可加。 楚熙躺在出租屋里混沌了几天，某一个清晨突然坐起来，开始狂刷本地资讯网站。 她用了十分钟时间，找到了一家正在招聘的奶茶店。 又花了十分钟时间洗漱穿衣服，十分钟出门等车，十分钟坐车，到达面试地点。 奶茶店负责人上下打量她： “有经验吗？” 楚熙撒谎脸不红气不喘： “老板，我没有经验。但我离婚有两个娃，孩子现在我妈看着，我得拼命挣钱养家。请老板相信我，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轻易跳槽辞职。” 奶茶店老板沉吟着点头： “你这种情况，肯定是能好好干的。” 楚熙拼命的摇奶茶。 往杯子里放仙草，放珍珠，放蜜红豆，放椰果，无数次对客人说“您的餐好了”。 每天回到出租屋，浑身的酸痛令她无暇思考，只想赶紧洗澡躺下睡觉。 这就是她现阶段最想过的生活——只干活，不思考。 周玫和余佳嘉给她发了几百条信息，她一条都没有回。 对她来说，室友们的关心，跟父母一样，都是她现在最想回避的事情。 她隐隐约约也透过朋友圈猜测着两个室友的现状： 周玫应该是签约经纪公司了，但不知为何她状态很差，现在应该解约了； 余佳嘉职场得意，成了新公司的副总，但是感情上好像有些问题，跟男朋友处不下去，似乎跟她的公司老板有些暧昧？ 她从两个室友的朋友圈拼凑着蛛丝马迹，试图还原出一个真相。 今天阴天，楚熙所在奶茶店的步行街，客人不多。 两个小时只卖出去十五杯，其他都是外卖订单。 这是楚熙入职之后难得的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日。 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一闲下来，那些无解的问题便丝丝入缝的钻入脑海，扰乱着她的心神。 “你好，我要一杯柠檬汁。” 戴着印有自家奶茶店logo的棒球帽，楚熙一般只听客人点餐，不会刻意抬头看客人的脸。 但是这人的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令她心灵颤抖—— 她抬起头。 在那一瞬间，她想逃走。 她已经转身了，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旁边的店员提醒她： “客人点了柠檬汁。” 楚熙如梦方醒，开始熟练地制作柠檬汁。 在标有“柠檬汁浓缩液”的大桶里从水龙头处接浓缩液，到合适的刻度。 然后加水，加冰，放新鲜柠檬片，最后把杯子放到封口机。 杯子沉默地被送进封口机内部，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杯子又沉默的回来了，以封好口的状态。 这个流程就像是面对面站着的，尴尬的二人。 顾客接过柠檬汁，站到一旁，不挡着其他客人点餐。 一个小时后，到了楚熙中午下班的时间。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发现李炜萧还在店附近站着，手里端着柠檬汁，一口都没喝。 她往前走，李炜萧追上来： “熙熙，我们谈谈。” 楚熙冷淡： “李炜萧，玩跟踪就没意思了。你越这样，我越讨厌你。” “不是跟踪。”李炜萧难过的低下头，“你之前发了一个朋友圈，带定位的，我看到了就来碰碰运气。至少我想来你待过的地方，感受一下你的气息。尽管你不是和我在一起。 我是真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楚熙： “现在你知道了。以后就不要打扰我了。还是说，你连这个地方也要告诉你老婆，让她过来继续砸我的饭碗？” 李炜萧苦着脸，追上楚熙，试图阻止她继续往前走： “熙熙，你的工作单位不是我告诉她的。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但我的工作，我的生活都因为你被毁了，这个总是事实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楚熙伸手猛地拨开李炜萧，“你让开，你妨碍我走路了。” 李炜萧反而握住了她的手：“我不让开。我不会再放你走。” 楚熙瞪起眼睛： “李炜萧，你现在这样做是在骚扰我，你知道吗？” “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你骂我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 楚熙叹了一口气： “你不用这样纠缠，我跟你已经没可能了，我不想再过那种戴着面具的生活了，从今往后的人生我想过的简单，自在，而不是患得患失。” 李炜萧： “你不用戴着面具。我也不戴。你想过怎样的生活，我都陪着你，这样好吗？熙熙，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两人僵持着，沉默着。 这时，李炜萧的手机响了。 第八十五章 分手 林炎看了一眼手机，凑近周玫压低声音： “我出去接。” 这已经是很多次，林炎在两人一起看演出的时候，出去接电话。 在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周玫反复听到如下的话语： “我不回去。” “不要再找我了。” “如果你希望这样，那我可以跟你断绝关系。” “你不是还有别的依靠吗，为什么总是纠缠我。”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人，阻止我获得幸福你很开心吗？” “让我痛苦如果是你的目的，那恭喜你，你现在达到目的了。” 来云南已经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听到林炎说类似的话，周玫粗略估算过，大概有五六次。 她忍不住猜测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背后的真相。 我不回去——回哪儿去？家？ 不要再找我了——是谁在执着的找他，家人，或者是伴侣？ 你不是还有别的依靠吗——对方或许也有家庭？那林炎是涉足了别人的感情吗。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他说的喜欢的人是谁呢？ 为什么总是纠缠我——如果是亲人的话，应该很少用“纠缠”这个词吧。 周玫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喜欢林炎，这是肯定的。 从这个一个月的相处里，她也基本可以确定，林炎也喜欢她。 而且两人有着比别的情侣更多的默契，更多的心灵相通。 她想起一个很感动的小事。 有一次两人在街头闲逛，看到一家卖玩具的小店。 周玫喜欢这种卖零七八碎小东西的店，因为可以把玩很多种东西，非常能消磨时间。 周玫在一整面墙的发卡，发圈附近停住脚步，一个一个拿起来看，看到中意的就试戴一下。 而林炎不知跑哪里去了，只听见玩具货架那边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店里没什么顾客，老板可能是太寂寞了，走过来跟两人搭话： “你们一起的吗？” 周玫笑笑：“对呀，我们一起的。” 老板又对林炎说： “给孩子挑玩具啊？” 林炎点头：“是的，老板，有没有大一点的孩子玩的玩具？” “多大孩子，几个月的？”老板问。 “嗯……”林炎一本正经比划着身高，“大概一米六五，两百来个月的孩子吧。” 老板愣住了。 林炎得逞般地指了指站在附近的周玫：“其实就是她。” 老板发出爆笑： “哎呀，今天虽然没吃早饭，但是这会儿我狗粮已经吃饱了。连中饭都不用吃了。” 凭借自己的推理，拼凑出了“真相”。 周玫在把一切想明白之后，短暂的难过之后是如释重负： 果然，我的确是没有福气也没有资格得到真正的爱的人啊。 周玫想，林炎对自己的爱或许确实存在，很多个充满爱意的凝视，说了无数的情话，那些让她怦然心动的瞬间，都不是假的。 但，林炎的爱或许不是唯一的。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确定的，唯一的，忠诚的，一旦发誓就永远不变的爱。 或许她想要的东西过于非现实，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无论如何，周玫下定了决心，她要离开。 这一天清晨，林炎还在熟睡，她自己一个人悄悄收拾行李，最后把他送她的戒指摘下来，轻轻放在他的枕边。 她想亲一下他，但是忍住了。 一小时后。 高铁站。 周玫正准备进站，忽然行李箱被一只手拉住。 林炎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或者忍耐泪水了很久，眼睛泛红。 他颤声问： “一定要走吗？” 周玫轻轻点头： “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可能也喜欢我。但是抱歉，我要做一个人的唯一，我不能跟别人共享你的爱。” 林炎急忙解释： “是因为这个吗？你误会了，我只有你，我只喜欢你，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只有我和你。” 周玫： “那你最近为什么接电话都要背着我，还说什么，不要纠缠之类的。你是已经有家庭了，没有告诉我吗？” 林炎哭笑不得： “玫玫，你对我的误解究竟有多深？” 他拉着周玫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告诉她事实。 林炎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跟父母联系。 他在外租房，用理财收入，过着深居简出的简朴生活。 他按时看医生，遵医嘱吃药，规律健身，自己做饭，每天大量的阅读，写作。 当然还有每天不落下的事情，看周玫的直播。 他深深的喜欢上了屏幕上的周玫，他想，早晚有一天他会在现实中见到她，而他不希望那时的自己是消瘦，阴郁，对什么都郁郁寡欢的厌世的形象。 为了这个目的他一直在往好的方向调理自己。 离开原生家庭的环境之后，他的抑郁有了很大的好转。 医生惊叹于他的恢复速度，帮他降低了药量，让他更好的适应。 这时他也跟周玫在现实中见面，生活正在往林炎想要的方向转变。 然而，周玫需要五十万的解约费用，他手里没有那么多钱。 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父母开口。 林母面对儿子的主动请求，二话没说拿了五十万给他。 但代价就是更深的控制。 林炎看着车站来来往往的人群，轻声道： “如果只看表面，我肯定是被很多人羡慕的那种人。父母开公司，家里有钱，还有姐姐疼爱。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在这个家没有任何自由。 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被限制，被控制，我活不出自己。 在认识你之前，我活了二十多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活着。 我只是父母意志的延续。 我姐姐，表面上什么都让着我，好像她在家里是被忽视的那个。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吃亏，我爸很信任她，让她管理公司的投资部。 我并没有收到多少好处，但所有人都表现的好像我是众星捧月的那个人。 我生病了，他们都无法理解。” “那你说不要再找你，是让你父母不要找你吗？” “对。” “那你说你们还有别的依靠，是说你姐姐吗？” “是啊。” “谁让你一开始不跟我解释，害我难过了好几天。”周玫委屈巴巴，“你自己说，你那些话是不是很让人误会。” 林炎低头认错： “是我不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玫慢慢说道：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恋爱。” 第八十六章 招标 “玫玫。”林炎的眼睛里一下子盛满了无尽的悲伤，“我表面看上去是完整的，但我确定我的精神，我的灵魂是残缺的。缺了很多块，破破烂烂，血肉模糊。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像你这样美好的人的关心和爱。 对于你而言我是黑洞，不论你向我投入多少爱，都会被吸收，然后消失不见。 所以，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会离开我。我早知道的。我早知道的。” 周玫默默地握住他的手。 “玫玫，谢谢你还愿意听我说完这些。”林炎拼命忍住眼泪，“我来追你，不是为了让还我钱。恰恰相反，我就是想告诉你，那笔钱不用你还。 关于那笔钱，我们之间既没有欠条，也没有转账记录，我当初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我担心我爸妈或者我姐知道了，他们会用那些东西做文章，所以我直接把卡拿给你。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证据证明那笔钱是我给你的。 我知道你会离开我，我不会强求你留在我身边，但是这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 我希望你知道这些之后，后续不会有更多心理负担。 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我都已经帮你考虑好了。” 林炎看着周玫，眼睛里全是不舍。 但是他不再说任何话，只是默默等待着周玫的起身离开。 周玫沉默地站起身，把行李箱从林炎手里接过来。 林炎不舍地拖了一下行李箱，终于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周玫挎上他的手臂，目视前方： “走吧。” 林炎没反应过来： “去哪儿？” “去可以治愈残缺灵魂的地方。”周玫微笑，“比如去看海，去爬山，去干什么都行。” 林炎： “你不走了？你不离开我了？” 周玫： “你说你的灵魂是残缺的。这不是巧了吗，我的灵魂也完整不到哪里去。我们啊，就像拼图。你缺失的部分，可能恰好是我拥有的。 而我缺失的部分，或许在你身上可以找到。 所以，我们适合绑定在一起，嵌合在一起，灵魂残缺没关系，我们有彼此，我们可以互相治愈啊。” 林炎纳闷又委屈：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我们不适合恋爱？” “因为。”周玫眨了眨眼，“我觉得我们更适合结婚。” 眼前的大雾散尽，林炎从周玫的眼睛里看到了，全世界最美丽的星星。 — “现在人员已经基本到位，我们有坐班的金牌作者，同时我们也有强大的编辑团队，可以持续不断的收优质稿件。 当然了，我们的运营团队也非常出色，大家知道南鸢那本悬疑小说《暴雨降临的那一夜》，本来并不是无线阅读领域最畅销的类型，甚至可以说有些小众。 但是后来它为什么成了现阶段最火的畅销书，它的文本身质量过硬，悬念迭起，这是大前提，另外我们的运营也功不可没。 运营团队在营销这本书的时候，并没有按照那些老方法来，而是别出新裁地采用AI视频和人工剪辑相结合的方式，制作的引流短视频，成功地在三秒之内吸引了用户的注意力，以至于现在还有源源不断的流量，导向《暴雨》这本小说。 而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暴雨这本小说无论再怎么火，我们赚到的无非是渠道费。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自己的网站，我们的作者团队写的稿子，还是要投放到其他平台。 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在给别的平台产粮，说句不该说的私心话，有时候，我们的稿子越火，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我就觉得，凭什么大头都让别人赚了呢，而我们明明是内容的贡献者，却只能拿到一半，甚至更少。 所以，综上所述，我认为余念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把余念文学网的网站搭建起来，让我们编辑收上来的稿子有我们自己的发布网站，然后我们后续也会为作者提供营销、传播等一系列的管家式服务，让每个优秀的创作者都能获得有尊严的回报，这是我现阶段最想做的事情。” 说完，余佳嘉的PPT也翻到了最后一页，投影仪上显示“谢谢”，余佳嘉关掉了电脑。 “怎么样，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顾和唯也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望向众人。 员工们没做声。 顾和唯道： “我也基本同意余主编的想法。的确，有了自己的网站，我们的编辑出去收稿的时候，也会更有底气，不然会显得很像二道贩子工作室，靠着倒卖作者的心血，赚点信息差的钱，那个钱我们不想赚也不屑于赚，我们公司有能力为优秀的作者做的更多更好。 那么我宣布，接下来一念传媒的工作重心，就是网站的搭建。 余主编来主要负责这件事。大家各部门有什么事，问余主编就好，她都可以拍板决定。” 顾和唯看了一眼余佳嘉，后者点了点头。 顾和唯： “散会。”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在公司的时间，余佳嘉基本都待在会议室。 助理找了几家符合要求的软件开发公司，这几个公司都有差不多的开发能力，当然他们都想争取这个一念传媒的订单。 在技术上，几家公司没有太大的差距。 因为现在网站开发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不需要额外自己造轮子，市面上也有很多现成的案例可以参考。 所以他们之间的差异化主要是网站建设的理念，以及审美。 其实余佳嘉脑海里一开始并没有很完善的构思，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 她也看了不下几十家文学网站的页面，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样式。 这些网站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子，首页上来就是个轮播的横幅，上面要么写着“编辑力荐”，要么写着“本周强推”。 再往下翻就是一行一行的小字，通常是书籍的名字，旁边是作者的名字。 这些也是推荐位，但是作为读者，通常是扫一眼就过去了，不会有过多的停留。 余佳嘉想：这样的推荐位不就等于白推荐吗？ 再看手机端，现在用户更多的阅读是在手机上完成的，手机端的界面比网页端更重要。 但是大部分文学网站的手机端，在余佳嘉看来，问题更多，更严重。 第八十七章 设计 经过几天的筛选，网站方案也看了不少。 但仍然没有遇到让余佳嘉眼前一亮的方案。 上午，她处理完日常的看稿工作，又开始看最近对接的几个科技公司的方案。 “擎灵科技。好名字。” 余佳嘉点开这个叫擎灵科技的公司发来的方案，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公司有莫名的好感。 看了一会儿，她越看越兴奋： 这就不是她苦苦寻找的网站吗？ 首先他们整体是采用了类似国风山水画一样的水墨色调，自己作为用户，刚点进去，整体的视觉非常舒服。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网站设计者的审美十分在线。 因为是文学网站，受众群体通常是有一定文学素养的用户，这种视觉体验就很击中他们的喜好。 接下来，余佳嘉又看到，在书籍的推荐位上，虽然他们也采用了如今主流banner轮播的 样式。 但是跟别人不同的是，擎灵科技设计的轮播带着渐变效果，视觉上是一种隐入隐出的效果。 这跟整体的水墨画背景是非常贴合的。 而下面的文字推荐位，鼠标悬停在文字上方，则会出现书籍的封面，还有一些动画效果。 最关键的是，擎灵科技在方案里说明： 这些效果全部都是可选的，也就是说，后期余念文化的工作人员使用的时候，在后台可以自定义这些效果。 而且擎灵科技跟其他公司不同的一点是，他们直接给了三套方案。 每个方案各有各的优点，这倒让余佳嘉陷入了选择困难。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她第一眼相中的水墨画方案。 或许是擎灵科技的方案开了个好头。 接下来大半个下午的时间，余佳嘉又发现了几个不错的方案。 她发现这些让她感到满意的公司，虽然各有各的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 这些软件的设计者，或者说公司的老板，平均年龄都没有超过三十岁。 或许这就是天马行空创造力的来源之一吧。 做设计和做内容，都需要这种勇气和能力。 连着看了好几天的网站设计方案，余佳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格外钟爱那些不循规蹈矩的风格。 可能是自己从小循规蹈矩的长大，妈妈说她没有叛逆期，一直都是乖乖的，让父母非常省心。 现在她明白了。 叛逆期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她开始看不惯一切让她感觉到束缚和不自由的事物，对循规蹈矩的设定也是反感至极。 这可能也是她想要资助周玫的原因之一。 周玫过的生活，她 迄今为止的所有的选择，都让余佳嘉感觉她很 有勇气。 是那种，如果换做自己，绝不敢那样做的勇气。 比如，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到魔都闯荡，仅仅这一件事就让她不敢想象。 快三十岁了，却开始叛逆，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呢？ 余佳嘉对自己的转变并不害怕，反而产生了些许期待。 — 花了三天的时间，余佳嘉见了包括擎灵科技在内的六家公司的业务代表。 他们拿着各自公司的方案，做出了更为详细的方案介绍，以及整个项目的报价。 余佳嘉又苦恼了几天。 最终拍板决定： 由擎灵科技负责余念文化文学网站的外包开发。 事情敲定之后，擎灵科技的老板亲自邀请余佳嘉见面，余佳嘉欣然赴约。 — 擎灵的老板把见面地点安排在一处会所。 这个会所在魔都近郊的一座小山上，环境非常好，山上有泉水，有大片的茶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小松鼠在树林间奔波。 能看出这座山的生态维持的非常好。 余佳嘉走到门口，门迎走上前问了名字，就把她带到了包厢。 这个会所是偏日式的风格，所以每个包厢都是榻榻米。 服务员拉开包厢门的一瞬间，余佳嘉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原来擎灵的老板是“她”！ 之前擎灵的业务代表来公司做演示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 老板很重视跟一念传媒的合作，老板本身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前端开发程序员，精通的领域是交互设计。 “所以，您现在看到的大部分页面设计，都是我们老板亲自做的。这足以看出我们公司对这次合作的诚意。”擎灵的业务员不停地强调这一点。 余佳嘉之前也想过，这个设计师，几乎是把每个她自己也考虑过的一些痛点都考虑进去了，并且做出了很好的改善。 这也跟她太有默契了吧，好像两人是从没见过面的好朋友似的。 这次一见面，余佳嘉立刻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擎灵科技设计的网站“一见钟情”。 因为总设计师是一名女性。 擎灵的老板是一个跟余佳嘉年龄相仿的女子，戴着眼镜，穿着一件宽松的帽衫，下面是一条看上去质地很柔软的牛仔裤。 帽衫上写着英文：hello world 一看就很程序员。 余佳嘉伸出手： “任总，很高兴和你见面。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你，但是见过你的作品。听你的员工说，给余念文学网开发的网站是你亲自设计的，所以，我在认识你之前，先认识了你的思想，你的智慧，你的创意。我觉得这是最好的见面。” 任苒回握着余佳嘉的手： “看得出你很喜欢我的设计。不然不会一上来就说这么多。” 余佳嘉坐在桌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任总平时看小说吗？” “看啊。”任苒笑道，“我是小说重度爱好者。很多时候因为 看小说，都耽误正事了，那我也看到现在。 生活这么辛苦，只有小说是一个永远能接纳我的避风港。 只要看到好看的小说，能暂时的躲进虚拟的世界里，哪怕几十分钟，几个小时，我都觉得特别幸福。” 余佳嘉感慨道： “这可能就是小说的意义吧。能让疲惫不堪的现代人，有一个可以稍作休憩的乌托邦。一个虚拟的世界，可以让他在里面停留片刻，休息休息，再出来面对现实。” “因为我看过太多的小说，也看了太多的网站，我知道这些网站的问题在哪里，作为用户，我希望有什么功能，这些我平时就有在思考。”任苒给余佳嘉倒了一杯茶，“所以，当我们公司商务跟我说，有在跟你们公司接触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们必须拿到一念传媒的合同，我太想做这件事了。” 第八十八章 澄清 “怪不得。其实不瞒你说，我们在招标阶段，跟几家你们的友商有过接触。其中不乏你们行业内知名的企业，上市公司，他们给出的方案似乎更成熟，而且也给出了比较友好的价格。 但是做生意签合同，有时候真的需要一个眼缘。 我看你们的方案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吧。 特别是看到你设计的网站首页，是水墨画风格，我觉得特别心动。 今天终于见到设计师本人了，跟我想象的一样，任总您的气质真是太好了。” 任苒喝了一口茶，浅笑道：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作为一个交互设计师，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作品收到认可，更开心的事了。其实某种意义上，设计和写作一样，都是创作，创作就要好创意，跟别人不一样，才更有价值。” 余佳嘉举杯： “敬创作。” 两名女性坐在高雅的包间里，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窗外。 黑漆漆的灌木丛里，闪光灯不时的闪烁着，透着明晃晃的恶意。 — 次日。 余年文化公司办公室。 “你收到匿名邮件了吗？” “你说余佳嘉吃回扣那事儿？我收到了。” “发件人是谁啊，还搞匿名。” “不知道哎，但肯定是咱们内部人士，不然怎么知道全体员工的公司邮箱呢。” “她真吃回扣了？” “或许吧。反正坐在那个位置上，吃点回扣我觉得很正常。” “喂！你这是什么想法啊，我不相信余主编是那种人。” “可是她确实被拍到跟擎灵科技的老板坐在一起吃饭啊。” “在一起吃饭就代表她吃回扣了吗？” “那你说代表什么？” …… 上午十点。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他们在今天凌晨收到的群发邮件。 邮件的正文内容，主要是举报余佳嘉和擎灵科技的老板有私人交往，所以她把余念文学网外包给这家公司开发。 作为回报，擎灵科技的老板任苒返还给余佳嘉合同金额的百分之十，作为回扣。 举报信的证据是，两人在高档会所的包厢里交谈甚欢，一看就是私交甚笃的样子，肯定有非常深厚的关系。 而且任苒用来招待余佳嘉都是极为高档的菜品和酒水，这一桌餐食的价格保守估计也要上万。 十点十五分左右，余佳嘉来到公司。 当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停止了蛐蛐，各自装作在忙碌。 余佳嘉不在意地笑了笑，进入自己的主编办公室。 刚坐下没一会儿，助理雯雯敲门： “余主编，顾总找您。” — 顾和唯办公室。 顾和唯把手机转向余佳嘉： “有人举报你哦。” “我看到了。”余佳嘉道，“顾总是怎么想的呢？” “有意思。”顾和唯站了起来，走到余佳嘉面前。“你被举报了，而且是吃回扣的罪名。你没有任何惊慌，也不辩解，反而第一句就上来问我怎么想？” “我不辩解，是因为我不需要辩解。” “不辩解，也有可能是因为被说中了，无法辩解。” “你可以随意想象原因，但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以及没做什么。” “你问我怎么想。”顾和唯更近了一步，“我的想法重要吗？” “你是我老板，给我发工资的人。”余佳嘉没有后退，迎着他侵略性的目光，“我当然在意你的想法。” 两人僵持了几秒。 顾和唯突然轻轻笑了，他回到办公桌后面，双手撑着桌面： “你敢跟举报你的人对质吗？” “举报信是匿名的。”余佳嘉道，“这么说，你知道是谁举报我。” “当然。”顾和唯道，“这个人只对其他员工匿名，给我是单独发的邮件，附上了自己的姓名。如果成功了，这可是这个人升职加薪的好机会，匿名了岂不是捞不到好处。” 余佳嘉点头：“好想法。” 顾和唯问道： “所以，你愿意跟这个人当面对质吗？” “我当然可以跟她当面对质。”余佳嘉坦然地直视着顾和唯的眼睛，“有什么不能对质的，你现在就叫她来，我不需要任何准备。” 顾和唯眯起眼： “你就那么自信？你就不怕她当场甩出对你更不利的证据？” “有什么证据，叫她尽管甩。” 顾和唯看着她，按下内线电话： “叫付妍伶过来。” 几分钟后。 门开了。 付妍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顾总，我刚刚收到人事发给我的解聘通知。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这件事啊，你得问余主编。”顾和唯抱起双臂，神态轻松地倚在靠背上。“你举报了余主编，但是我经过了解，发现这件事完全是你捏造的，纯属无稽之谈。 余主编和擎灵科技的任总在签订合同之前彼此陌生，素无往来，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私交甚笃了？ 嫉妒别人也得有个限度。 在说再见之前，给你一个免费的忠告： 有嫉妒别人的功夫，不如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 至少，你的吃相就不会太难看。” 余佳嘉冷冷地看向付妍伶： “你至于吗？你的工资比我少很多吗？我月薪两万多，你也不少，据我所知，你的基础工资跟我一样，我只是比你多一些主编职位的餐饮和交通补贴，除此之外我们的待遇都差不多。 所以你干嘛要这样针对我？ 你觉得你把我搞下去了，你就能当主编了？” 付妍伶强忍着泪水： “余佳嘉，你不就仗着老板喜欢你吗，靠美色上位，有什么了不起。” 余佳嘉走到付妍伶跟前，一字一句： “谢谢你的夸奖，但很抱歉，我不是靠美色上位。 如果你忘了的话我提醒你一下，南鸢那本书一开始是你审的稿，你不要了，我接手的，我看出了这本书的潜力，我把你毙掉的书做成了爆款，你别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靠美色上位，我向谁卖弄美色了，向你吗？” 付妍伶满脸通红，语调带着哭腔： “反正你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不是正道来的。” 余佳嘉叹了一口气： “付妍伶，承认别人优秀有那么难吗？” 顾和唯走到余佳嘉身边，揽住她的肩膀： “还有啊。公司里都在传我喜欢余主编，正好借这个机会，我想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付妍伶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 第八十九章 回归 早上。 余佳嘉以为自己又是第一个来公司。 放下包包，出去洗个手的功夫，回来发现桌上多了一份早餐。 是她最近很喜欢吃的帕斯雀牛肉贝果——很便宜的便利店早餐，不知为何最近吃的很上头。 她拿起来端详了一番，这个做工和用料，显然不是便利店出品。 低头才发现，贝果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享用你的早餐吧，我亲手做的。顾” 她环顾四周，确定办公室没人。 实在是压抑不住好奇心，她跑到隔壁余年文化，发现大门紧闭。 所以，那个人是专门在她之前来公司，放下早餐，又走了？ 余佳嘉自言自语： “真够闲的。” 晚上加班。 余佳嘉邮箱里今天还有三十多个未读邮件，都是作者的投稿。 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保安大叔站在门口： “姑娘，还不下班啊。” “嗯，今天事情有点多。” “全写字楼，我看就属你们这层楼的两个公司最努力了。诺，你看你隔壁那个余年文化，这个点也有人加班。好像还是老板呢。 这年头老板也不好当啊，加班加到这么晚。” 保安话音刚落，身后传来 一道声音： “我这不是加班。我是在陪某个人加班。” 保安没预料到后面有人，猛地回头，抱怨道： “你这人走路一点声音没有，吓我一跳。” 顾和唯： “您身为保安，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要多提升自己啊。” 说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余佳嘉拼命憋笑。 保安嘀嘀咕咕抱怨着离开，顾和唯走到余佳嘉身后： “余主编，工作辛苦了，我给你按摩一下，免费的。” 余佳嘉伸了个懒腰： “我何德何能让这么勤奋努力的老板亲自给我按摩呀。” 顾和唯笑了笑没说话，手开始动作起来。 随着他力道的加重，余佳嘉感觉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你别告诉我，这又是你在留学的时候学的手艺。” 顾和唯摇摇头： “不。这是我在认识你之后学的手艺。” “这么专业的手法。”余佳嘉按住他的手，狡黠道，“在哪儿学的呀？” “专业手法，当然是在专业场所学的。” “是吗。”余佳嘉转过身，“那学完了之后，有没有加别的项目呢？” “你觉得我是喜欢加项目的人吗？” 顾和唯的手还压在余佳嘉的肩膀上，余佳嘉一转身，两人的距离自然而然的靠近。 “顾总。”余佳嘉用食指卷起他的领带，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你知道的，我这人阶层观念很明确。你是老板我是打工人，无论你对我再怎么明示暗示，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你。 你对我所有的示好行为，在我这里都会解读为你想让我吃更少的草料，拉更多的磨，从而达到给你压榨剩余价值的目的。” 她轻轻地拉了一下顾和唯的领带，两人近得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而顾和唯的显然更忙乱一些。 “不论你对我怎么想。”顾艰难地控制自己的呼吸，“我都会继续对你好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余佳嘉松开了他的领带。笑了笑，没说话。 半小时后。 顾和唯和余佳嘉两人一起走出写字楼。 “今天早上运气好，地面上有停车位。”顾和唯一边走着一边掏出车钥匙，“我更喜欢停在地面上，而不是地下车库……” 忽然他不说话了，眼睛望着前方。 阮星成站在一个路灯下面，静静地凝视着顾余二人。 他就像没看见顾和唯一样，径直走向余佳嘉： “佳嘉，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上次你说要分手，我知道也是气话。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余佳嘉冷漠： “一个多月都没有主动联系我的人，有资格说这话吗？” 阮星成诚恳道： “我这个月的确比较忙，因为我在处理我的债务。佳嘉，不瞒你说，我之前投资失败，还被骗了，欠了很多钱。 我怕拖累你，所以当你说分手的时候，我就想，是啊，分手吧，我这么落魄的人，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你呢。 我这个月没有联系你，我承认，是我不对。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因为不爱你而不联系你，我爱你，佳嘉，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为了能再次跟你堂堂正正站在一起，为了能履行当初爱你一辈子的承诺，我这个月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把钱都还上了。 我现在是个干净的人，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佳嘉。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顾和唯把余佳嘉拉进车里： “佳嘉，别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赌狗这辈子都是赌狗。他的品性已经烂透了，你继续跟他纠缠，只会让你的人生腐烂掉。” 阮星成血液直冲脑门，大吼着冲上来： “顾和唯，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余佳嘉本来是我女朋友。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勾引我女朋友，还有理了，你还敢骂我是赌狗，我告诉你，我早就不赌了，为了佳嘉，我什么都能做。” 顾和唯冷笑： “是吗，为了她你什么都能做？连杀人也可以吗？” 阮星成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了吗，他怎么知道的，如果他知道了，那她知不知道…… 余佳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阮星成，你有没有找过镜子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你知道吗？” — 钟家村。 钟欣倩的父亲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钟母焦急道： “她爸，你倒是出个主意啊，别老这么抽烟不说话。女儿已经一个星期没消息了，县城房子里也不在，你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钟父：“她昨天不是给你发微信了吗，说她最近心情不好，要去外地散心。” 钟母：“那她为什么不肯跟我视频？” 钟父再次沉默，只剩下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钟母：“倩倩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可黏我了，有时候我说我忙，她还缠着我说就看一眼，哪怕视频个几分钟她也要视频了才睡觉。 而这几天，我让她跟我视频，她就找各种理由拒绝。 这太反常了。不行，我必须得报案去。” 钟父： “那万一女儿真的就是去外地散心呢？” 钟母哭道：“你到底关不关心倩倩？就算是白折腾一场，就算人家说我报假警要抓我，那我也要去！” 第九十章 林炎（一） “小炎，妈妈病了。” 视频里，林淼眉毛紧紧皱着，语气焦急，“妈妈最近病得很厉害。已经十多天了，吃不下东西，每天就在医院打营养素吊着。 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是现在医生都说她情况特别不好。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炎……” 一个苍白消瘦的脸庞进入画面，林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妈妈。” 林母虚弱地抬起手，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 “淼淼，别不懂事。你弟弟心情不好，不要再给他增加压力了……” 林淼哗哗地流下眼泪： “妈！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弟弟的心情，弟弟的心情难道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 林母无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林淼： “妈！妈，你怎么样，妈你别吓我，呜呜……” 林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脸转向摄像头： “小炎，妈又开始咳嗽了。我先不跟你视频了，我去照顾妈了，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你就早点回家。” 视频挂断。 林炎看着黑屏里的自己默默的发呆。 周玫刚从外面买了饭带回来，看到林炎状态不对劲，把饭放在桌上。 “林炎你怎么了？” “我妈病了。”林炎消沉道，“刚才视频了。她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姐说医生认为情况很不好。” 周玫给林炎倒了一杯水：“阿姨是什么情况，生的什么病？” “这我倒没问。她们也没说。” “那阿姨现在有人照顾吗？你姐姐在家吗？” “我姐在。但是刚才视频里我姐说我妈特别想我。让我回家。”林炎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可我不想回去。” — 林家。 林淼刚挂断视频，林母腾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淼淼，给我拿个镜子，让我看看我现在什么样。” “妈！”林淼轻声责备，“我这刚关视频，你也不看一下我关好了没。万一我没点到挂断按钮呢，那不露馅儿了吗，你着什么急。” 林母拿着镜子左顾右盼： “淼淼，你别说，你还真有两下子。这个妆叫你画的，看着我像癌症晚期了似的。” 林淼： “呸呸呸，妈，不许胡说。这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讲。” 林母： “可你就是画的很真实啊。” 林淼收拾着化妆用具： “妈，你忘了我以前在剧组当过化妆师了吗。我那时候跟别人学过一点特效化妆，别说把人化的病恹恹了，你就是让我把你弄成受伤的样子，我也会。比如骨折啊，被人打了呀什么的，我都会。” 林母拍了拍林淼的背： “我女儿就是厉害，什么都会。” 林淼道： “这下，我看林炎肯定得回来了。这孩子从小就心软，咱们不能跟他来硬的。我算是吧他研究明白了，你越跟他来硬的，他越逆反。 但你要是跟他示弱呢，他就心软。 这人一心软，很多事情就好说了。” — 云南。 周玫帮林炎整理行李箱： “这几件长袖得拿回去吧。我看天气预报说魔都这几天有雨。你打算在家住几天？” 林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真不想回去。” 周玫站起来，坐在他旁边，摩挲着他的短发： “阿炎，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家，但是这不是事出有因吗，你家里肯定也不缺人照顾，想请护工，请保姆都可以。 但现在阿姨不是想你了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妈妈，人在难过无助的时候，最思念的就是自己的亲人了。” 林炎看着她： “你在难过无助的时候，会思念亲人吗？” 周玫被他问住了，一时语塞： “我……我不会。但我是特殊情况，你也知道的，我有哥哥，有弟弟，我爸妈有他们就足够了，不需要我。 但是大多数人，我相信在生病难受的时候，还是会很想家人，特别是自己的孩子。” 林炎叹了一口气： “好吧。这次的确是特殊情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特别是这种时候，我相信我妈可能真的想我了。 我这次回去，估计最多待一个星期。 如果我看没什么需要我做的，那我待三天就回来。” 周玫点头。 林炎捧住她的脸： “宝宝，在这乖乖等我。” — 林炎离开后。 周玫打开备忘录： 【阿炎离开的第一天】 跟阿炎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突然分开，还有点不适应。 这才是第一天，我就感觉改变很多了。 比如，早上去买早饭的时候，我顺口说，要两份豆腐花。 可是我只有一个人呀。 我把另一份拍了张照片，发给阿炎。 阿炎回复：等我回去，你不会变成小猪了吧？ 【阿炎离开的第二天】 好无聊。 他不在的每一天都好无聊。 我无聊到在房间数灯。 我们住的这个房子是两室一厅，每个房间没有主灯，只有辅助照明。 这样的好处是躺着的时候不刺眼。 这个设计很不错，将来我买房子了，我也这样搞。 啊，想到房子，就想到之前做主播的日子了。 竟然还有点怀念。 但是我绝不怀念签约的那段。 科技这么发达，为什么人类就没有 研发出记忆删除的方法呢？ 今天阿炎给我发了他家别墅的样子。 他家真的好漂亮啊，我的梦中情房。 三层独栋小楼，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的一个角落种满了花。 我只认识绣球和月季。 阿炎说这些花以前都是他打理的。 后来他离开家，没人管，差点都死掉了，姐姐就让家里的保姆照看这些花。 但是也少多了。 原来阿炎还有这一面呢。 【阿炎离开的第三天】 今天又是我一个人吃饭。 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太冷了没胃口，还是太孤独没胃口。 总之，我点了个我以为我很爱吃的饭，最后就吃了两三口就倒掉了。 今天在楼下散步的时候看到一只小猫。 是三花，眼神里满是警惕，我招呼她，她只是遥远地对我苗苗叫，不肯过来。 我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一根火腿肠，掰开放在地上。 没奢望她会过来跟我玩，我只是想让她今天可以不用扒垃圾桶找吃的。 没想到，刚把火腿肠放地上，她就喵喵地跑过来了，一边吃一边把小脑瓜往我手里放。 太可爱了。 今天阿炎可能太忙了。 一整天只回了我一个字“嗯”。 而且还是我问他有没有吃饭。 阿炎之前说如果没什么事他就三天回来，估计应该不行。 第九十一章 林炎（二） 【阿炎离开的第四天】 今天民宿老板看我一个人进进出出的，问我阿炎怎么没在。 我说阿炎有点事回魔都了。 老板说，我认识他这么久，你是第一个他公开在朋友圈的女朋友。 我立刻追问，难道他之前还有过不公开的女朋友吗。 老板立刻捂住了嘴，一副自知失言的样子，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真是笑死我了。 我去吃了个中饭回来，在微信上跟阿炎说了这件事。 阿炎回复说“他乱讲的，我以前没有女朋友，当然没得公开了”。 嗯，这个回复我很满意。 不过，这一整天，阿炎也就跟我说了这几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总觉得他回魔都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 但是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话痨当中的话痨，有时候我都嫌他话太密。 可能他真的不喜欢待在家里吧。 和我一样。 【阿炎离开的第五天】 时间过得真快。 阿炎坐车离开的那天，我还在想，这一个星期肯定会很难熬。 但是不知不觉就五天了哦。 再坚持两天，阿炎就回来了。 今天我的心情有点差差的。 可能是激素影响，也可能是天气影响。 这里的天气大多数都是晴好，偶尔有下雨的时候，阴天的时候，其实也很正常。 就像我们普通人的人生，肯定不可能一辈子一帆风顺，总有磕磕绊绊，经历风霜雨雪。 但是没关系。 我有阿炎。 只要和他在一起，我感觉我什么困难都不怕。 认识他之前。 每当我觉得生活很难的时候，我就喜欢钻牛角尖，甚至走极端。 认识他之后，我再也没有过那些想法。 人生还是一样的艰难，并不是因为遇到他之后什么困难都没有了。 但是跟我以前不一样的是。 我有了更多的勇气。 有勇气去面对困难，面对挫折，这是我和他在一起之后最大的收获。 【阿炎离开的第六天】 昨天一整天他都没跟我发信息。 现在是下午三点，还是一条信息都没有。 我不想打电话。 那样显得我很心急。 哼，我才不想让阿炎觉得我有多离不开他呢。 我知道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 我突然想起来，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阿炎的妈妈生了什么病。 到时候我得好好问问。 不过，以他家的条件还有魔都的医疗水平，肯定没问题的。 【阿炎离开的第七天】 连着两天没有跟阿炎发信息和打电话了。 我不开心。 但是我不想主动找他。 我知道我很纠结，很别扭，很拧巴，但是我就是不想。 就是不想！ 如果我主动找他，我知道我说几句话就会急。 我会脱口而出一些我说了会后悔的话。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决定再忍忍。 他说他最多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我今天决定早点睡觉。 睡了觉，就不会胡思乱想。 明天一早，他就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而我会打他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我知道，不管我现在对他多生气，只要我见到他，我就什么气都消了。 — 周玫睡了足足十个小时。 醒来的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跟昨天一样。 没有林炎的气息。 她感觉胃里像有一块石头。 静静地躺着，躺了一会儿。 她伸手捞过手机。 林炎发来信息： “宝宝。这几天想我了吗，我很想你。我特别想你。但是，我希望你自己也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我还有个小密码箱留在民宿里，你打开门口那个衣柜，上层放包的地方，就能看到。 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一张卡，这个卡里有多少钱我不记得了，应该最少有十万左右。 我确实不记得了。 还有我回家之前在网上买了个气垫梳子，这几天我收到收货信息了，应该是放前台了，你去找找。你不是说民宿的梳子梳头发不舒服吗，你试试这个气垫梳子，我也是在网上看的，说这个牌子的好用，不扯头发。 你的头发那么漂亮，那么长，那么软，要好好保护啊。 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爱你。” 周玫反复把这条信息读了好几遍。 她心里有一种预感。 但是她又怕是自己多想。 于是她截了图，把内容转发给余佳嘉： “如果你看到我发这些话，你会怎么想？” 余佳嘉： “我会马上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出来，然后守着你，不让你干傻事！” 周玫紧紧地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突然，她抓起衣服，冲出房间。 她直接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要去魔都！” 司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哪儿？” “魔都！”余佳嘉疯狂大喊，“我要去魔都！现在！快开车！” — 一天一夜之后。 林家别墅。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门铃响起。 林家保姆刘妈快步走到大门，一边走一遍嘀咕： “谁啊，这个点来家里。” 她按下可视电话： “请问是哪位？” 周玫对着话筒大喊： “我找林炎！” 刘妈犹豫了一下，正要去请示林母，回头看见林母披着围巾站在身后。 林母皱着眉头： “这谁啊？” 刘妈： “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只说想找小炎。” 林母走上前，对着话筒：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找我们家林炎什么事情啊？” 周玫的声音里颤抖中带着恳求： “阿姨，我是林炎的朋友，我觉得他最近状态很差，您能让我见见他吗？” 林母瞬间拉下了脸： “我们小炎怎么就状态不好了，你胡说什么，你有多了解我们小炎？我是他妈妈，他这几天天天在家，跟我们同吃同住，状态好着呢。” 周玫拼命拍门： “阿姨，总之您先让我见见他吧，我就想见他一面，确认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林母： “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没事就好，你有什么资格关心他呀？真是多管闲事。小炎之前心情不好，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坏朋友把他教坏了吧？我们小炎以前很懂事的，特别爱爸爸爱妈妈，也爱姐姐，就是因为交了一群坏朋友，他才变了，以后你们这种人休想……” “妈！妈！”林淼披头散发地从林炎的房间冲出来，凄厉地大叫： “妈！小炎他……割腕了！” 第九十二章 孩子（一） 李炜萧神情严肃： “我会再多给你五十万，但是这已经是我能给的上限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丽娟，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也别太过分了，见好就收，不要把人逼到绝路上。” 张丽娟哈哈大笑： “我把你逼到绝路？李炜萧，你要不要这么搞笑，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样才能把你逼到绝路上，倒是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为了一个小女朋友，非要跟我离婚，让朵朵没有爸爸。” “胡说！”李炜萧满脸通红，“什么孤儿寡母，什么没有爸爸，我只是要跟你离婚，我又不是死了，朵朵才不会没有爸爸！” “但是人家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在我看来，后爸跟爸爸死了没区别。”张丽娟咄咄逼人，“你敢保证吗，你跟你的新老婆有了孩子之后，还会对朵朵好？” “朵朵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当然会对她好！” “那你怎么不敢立字据，不让你的新老婆和未来的新孩子继承你的家产？” “你这是无理取闹！”李炜萧愤怒道，“张丽娟，法律规定人结婚，离婚，再婚都是自由的。朵朵是我的女儿我会对她好，对她负责，我再婚生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也有义务对未来的孩子负责，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呢？” “我凭什么要理解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张丽娟大声尖叫，“我连管我自己的孩子都管不过来，我没那么圣母，还操心别人家的孩子，我就要为我的孩子争取所有的利益！” 李炜萧连连冷笑： “你少拿孩子当借口。你根本不是为了朵朵争取利益，你是为了你自己。” 不知何时，朵朵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抱着她最喜欢的兔子玩偶，怯怯地看着二人。 就在那一瞬间，李炜萧感觉满心都是悲凉。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爸爸和这样的妈妈，都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是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小女孩，却要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他忽然想起，楚熙曾经对他说。 “每个小孩子都是选好了爸爸妈妈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但是此时此刻李炜萧不禁开始怀疑这个说法。 朵朵为什么会选择他们俩做她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的？ 用不存在的感情和畸形的关系组成了一个没有爱的家庭。 朵朵就在这里，左右为难，内心充满着被抛弃的害怕和恐惧，但是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李炜萧越想越难受，他走到朵朵跟前，慢慢蹲下： “朵朵，爸爸今天有很多时间，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朵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那是不敢奢望的期待被满足的兴奋。 然而她又马上看了一眼张丽娟，兴奋的眼神里被迫夹杂着迟疑。 张丽娟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做出明确的指示。 朵朵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 “爸爸，我要做个乖孩子，我知道爸爸工作忙，你去工作吧，改天陪我就好。” 李炜萧看朵朵懂事的样子，心里仿佛有一万根针同时扎了进来。 他回头对张丽娟低声喝道： “今天你就别管孩子了！” 张丽娟白了他一眼，猛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以示不满。 李炜萧柔声对女儿说道： “妈妈同意了。今天爸爸陪你一天，你想去哪儿，爸爸都陪你。你想买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朵朵这才真正的高兴起来： “真的吗！爸爸说话算话，爸爸真好！” 朵朵甩开他的手，冲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 “爸爸，我想去商场，我想玩淘气堡，我想坐商场的小火车，爸爸，你等我一下，我要穿我那件粉色公主裙……” 李炜萧看着女儿兴奋的跑来跑去忙活的样子，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女儿到底是有多缺爱，他只是答应她陪她一天，她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趁着朵朵在做出门之前的准备。 李炜萧推开张丽娟房间的门，低声说道： “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你就等着吧。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女儿争取利益吗，你那么宝贝你的女儿，我就让你女儿不好过。” 张丽娟一开始没搭理他，听到最后一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震惊：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李炜萧阴森森地笑了笑，“今天我带朵朵出去，反正以后我有的是时间跟朵朵在一起，你想好了，如果你执迷不悟，朵朵就会受到你的连累。” 这时朵朵换好衣服，一阵旋风似的冲到房门口，大喊： “爸爸！我们可以出发啦！” 李炜萧走上前，一把抱起朵朵：“出发吧！” 接着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丽娟一眼。 — 商场。 李炜萧带着朵朵痛快地玩了所有她想玩的项目，到了饭点，两人坐在快餐店。 朵朵说想吃冰淇淋和薯条，但是平时妈妈不让她吃。 李炜萧给她点了她儿童套餐。 朵朵一边吃一边开心的摇晃： “爸爸，今天我好高兴呀。你什么时候还带我出来玩？” 李炜萧宠溺地看着女儿： “只要爸爸有时间，一定会再带你来玩。下次我们还吃冰淇淋和薯条。” 这时，旁边有一对父子牵着手经过。 朵朵吃薯条的手忽然停下了。 她专注地盯着李炜萧： “爸爸，妈妈说，如果你跟别的阿姨结婚了，你就会有新的小宝宝。可能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到了那时候，你就不会喜欢我了。你可能会忘了我，甚至讨厌我。” 李炜萧一字一句： “朵朵，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是爸爸的女儿，你是爸爸的最爱。爸爸就算跟别的阿姨结婚，有了弟弟妹妹，朵朵依然是爸爸最爱的孩子。 就算爸爸和妈妈分开了，爸爸对朵朵的爱，也一分一毫都不会减少。” 朵朵看着李炜萧，好几秒钟一动也不动。 忽然，她轻轻地笑起来： “爸爸，我相信你。我确定你刚才对我说的都是真话。爸爸不会骗朵朵的。” 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毛毡的小兔子： “爸爸，这是我上周在幼儿园亲手做的。送给你。” 李炜萧接过毛毡小兔，不知不觉间，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谢谢朵朵。” “不客气，爸爸。” 第九十三章 孩子（二） 看着女儿吃着冰淇淋，小嘴巴周围一圈沾着奶油还冲自己笑。 李炜萧幸福的仿佛要晕过去，周围所有的事物都暂时消失不见，他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掏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直接设置为手机壁纸。 女儿出生三年多以来，之前他为了对外保持自己的单身人设，费尽全力隐藏女儿的存在。 但是他现在不想装了。 太累了。 也太残忍了。 这几天他空闲下来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朵朵。 他想，如果朵朵以后长大了，发现自己的爸爸很想掩盖她的存在，对外不承认自己有这个女儿，她会怎么想。 会不会像网上说的那样，因为自己的存在遭到最本质的否定，而开始否定自己本身，从而产生很多心理问题。 不被看见，不被承认，是一个孩子内心最恐惧的事情吧。 想到自己曾经那样对待朵朵，把她当做什么不光彩的产物去否认她的存在。 李炜萧打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朵朵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满足地眯起眼睛： “爸爸，这个哈密瓜味的冰淇淋真好吃。” 李炜萧宠溺道： “朵朵今天还想吃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嗯……”小女孩皱起眉头，这是她思考时的表情，“其实我还想吃一个草莓奶昔。” 朵朵消沉地低下头去： “但是妈妈总说店里卖的草莓是烂的，而且女孩子吃冰不好。” 李炜萧拉起女儿： “走，爸爸再陪你逛一会儿，等你渴了，我们再去吃草莓奶昔。” 李炜萧和朵朵在玩具城里又逛了半小时，出来时，李炜萧手里多了三四个手提袋，里面都是朵朵喜欢的娃娃屋。 朵朵欢呼道： “吃草莓奶昔去咯！” 李炜萧蹲下来：“朵朵，爸爸带你认识爸爸的一个朋友，好不好？” 朵朵点头：“好。” — 两小时后。 父女俩出现在楚熙所在奶茶店的街口。 “爸爸的这个朋友，在奶茶店工作。她们店里就有卖草莓奶昔的。” 朵朵有些迷茫的四处看： “爸爸，为了吃个草莓奶昔，值得来这么远吗？” 李炜萧没回答，带着朵朵往奶茶店走去。 楚熙正好站在前台整理吸管，她低头忙碌，没有注意到李炜萧父女。 朵朵大声道： “阿姨，我要一杯草莓奶昔。” 楚熙没抬头，但是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她愣了一下。 越过收银台她往下看了看，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正期待地看着她。 几乎是与此同时。 李炜萧： “你好，请帮我女儿做一杯草莓奶昔。” 楚熙盯了他几秒钟，眼神似乎在问“你来这干嘛，还带着女儿”。 过了一会儿，她恢复神态，在收银的电脑上熟练的操作，口中道： “一杯草莓奶昔，22元。请问怎么支付？” 李炜萧掏出手机晃了晃。 “付款码对准这里就可以了。” 楚熙等着金额入账，“好的，马上给您制作草莓奶昔，请稍等。” 说完，楚熙瞪了李炜萧一眼，转身在身后的操作台开始忙碌。 新鲜草莓已经在清晨处理好，去掉了蒂部并清洗干净，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楚熙盛了满满一量勺的草莓放到搅拌机里，想了几秒钟，又放了满满一量勺草莓。 做这些操作的时候她始终背对着李炜萧父女，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李炜萧的目光在她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 就连朵朵偷偷拉他衣角，想跟他说话，他都没顾上。 接着要加纯牛奶和冰块，刚好之前的用完了，楚熙打开一盒新牛奶，加到搅拌机里，跟草莓充分融合。 楚熙端着草莓奶昔走了过来，放到封口机上。 朵朵拼命垫着脚，期待地等着草莓奶昔从封口机里出来。 滴的一声，饮品做好了。 楚熙没有看李炜萧，而是弯下腰，把奶昔直接递给朵朵，笑着道： “小朋友，你的奶昔好了。” “谢谢阿姨。”朵朵甜甜的回应，马上吃了一口，接着道，“阿姨，你真漂亮。” “谢谢，你也很可爱。”楚熙忍不住摸了摸朵朵的小脸蛋。 她抬起头，对上李炜萧目光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 父女俩在步行街上漫无目的的逛街。 朵朵一边吃一边砸吧嘴： “爸爸，这个店的草莓奶昔真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一家店的都好吃。” 她忽然拉住李炜萧的衣角：“爸爸，咱们下次还来吃这家草莓奶昔好不好，我还想让那个阿姨给我做。” “好啊。”李炜萧心里在想别的事情，随口回答道。 朵朵继续自言自语： “这个阿姨人真好，给我放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草莓，我都快吃不下了。” 李炜萧： “真的吗，朵朵？你觉得草莓比你以前在别的地方吃的多吗？” 朵朵高兴道： “真的，草莓特别多，所以特别好吃。” 李炜萧抬起头，把脸朝向天空，默默的笑了。 朵朵拉着他在一个长椅上坐下。 “爸爸。” “嗯？” “刚才给我做草莓奶昔的阿姨，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阿姨？” 李炜萧被惊到，对小孩子的敏锐肃然起敬：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第一，你开车两个小时带我来这里，就为了给我买草莓奶昔，说明这里有你要见的人。 第二，按道理说你是付钱的人，那个阿姨只对我笑，却不肯对你笑，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啦。” 李炜萧被小孩的逻辑惊叹到，感觉她拥有不符合自身年龄的逻辑推理能力。 但他还是要维持一个当爸爸的体面，于是嘴硬道： “朵朵，你想多了。爸爸只是听说这里的饮料很好喝，才带你来的。” 朵朵看了他一眼，李炜萧却觉得这一眼仿佛X光一样看透了他的内心。 他别过脸去，听见朵朵说： “爸爸，你要不要来一口，真的很好喝。” “不要。爸爸是男人，男人才不喝那么甜的东西。” “那你就没口福咯。”朵朵吸溜吸溜，“这可是美女阿姨亲手做的草莓奶昔。” — 把女儿送回家之后。 时间还早。 李炜萧漫无目的在路上开着车，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楚熙工作的步行街。 第九十四章 住院 他记得店门口易拉宝上写着“本店营业时间：上午10点—晚上10点”，这会儿差不多晚上九点四十，步行街上成群结队的情侣在散步逛街，时不时在门店门口驻足，买奶茶咖啡。 李炜萧走到楚熙的奶茶店，往里面探头探脑，没看到楚熙。 他问里面的店员： “你好，我找楚熙，请问她在吗？” 店员： “她今天跟人换班，提前下班了。你找她有事？” “哦，没什么事。”李炜萧道，“我就是接她下班，这个时间比较晚了，我担心不安全。” 店员笑道： “熙熙好幸福啊，爸爸这么关心她。” 李炜萧骤然变色： “我不是她爸爸！” 店员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啊，因为楚熙说她没有男朋友，就没往那方面想。” 李炜萧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一方面，从这句话他确认了楚熙现在没有新恋情，说明他还有机会。 另一方面——他难过地想——自己已经老到那个程度了吗，竟然会被路人误以为是楚熙的爸爸。 他们的年龄差是不小，相差11岁，但是也不至于就被错认成父女关系吧。 气氛实在尴尬，店员没话找话的试图找补： “你是熙熙的追求者吧，那我跟你透露一个消息，熙熙在我们这里很有人气哦，你看到对面那个卖鸭头的没。” 李炜萧顺着店员手指的方向，对面的确有一家卖鸭货的小店，里面站着一个年轻小哥，穿着黑色的无袖背心，卡其色围裙上印着店名，他戴着口罩，肌肉贲张，看上去孔武有力。 他的店门口围着一大群小姑娘，几乎每个人都在拿鸭头小哥当背景自拍。 甚至还有顾客，在小哥给她递鸭头的时候，趁机摸了摸他手臂上的肌肉。 奶茶店店员： “看到没，最近那个鸭头小哥，在网上人气很高，大家都说他是被埋没在步行街的大帅哥，那些全都是来找他合影的小网红。 他暗恋熙熙，自打熙熙来我们这上班，他就隔三差五找借口来我们店，要么买个饮料，要么过来闲聊。” 看李炜萧不说话，店员又道： “你别看他只是个卖鸭头的，我告诉你，他最近赚钱可赚翻了，我大概算了一下，他每天销售额最少这个数。” 店员神秘地伸出三个手指。 李炜萧不屑道： “三百？” “大哥，想什么呢？”店员道，“三万！是三万！你想想，一天三万，一个月六十万。鸭头小哥是我们这条街的隐藏富豪。” 店员接着道： “这还不算完呢，熙熙的魅力可不止于此。我们店长也暗恋她，不，应该说是明恋。他对熙熙那个关照啊，别人不知道，但我们店里的人可都明白着呢。” “怎么个关照法？” “自从熙熙来店里，店长排班就把她和他自己排一起。” “那今天楚熙上班，怎么没见你们店长？” “今天特殊，店长去省城总部学习去了。除了这种情况，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熙熙黏在一起。” 店员还在喋喋不休，李炜萧表面镇定，实际已经心乱如麻。 — 感受到病床动了一下，一直趴在床沿的周玫醒了。 她不顾手臂被压的发麻，赶紧查看林炎的状况。 林炎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只是望着天花板。 周玫： “阿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炎不说话。 周玫倒了一杯水，放了一根吸管，递到他嘴边： “喝点水吧。” 林炎稍稍侧过头，吸了几口，就松开了。 病房门开了。 林淼拎着一大袋快餐走了进来： “弟弟醒啦？” 她走到病床旁边，看着林炎满眼都是责备： “小炎，你总算醒了，你知道爸爸妈妈受了多大惊吓吗？妈妈有高血压，爸爸去年刚做过心脏手术。 他们身体不好，都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为了我们还在不停的工作，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吗……” 周玫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她： “姐姐，阿炎现在刚醒来没多长时间，不要责备他了。” 林淼冷冷地看了周玫一眼： “谁是你姐姐？我在说我自己亲弟弟，有你什么事？话说回来，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外人少插嘴。” 一直沉默的林炎突然出声： “姐，让她陪我。” 林淼推开周玫凑上前： “弟弟，爸妈让我来照顾你。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了，他们抽不出时间。没事，姐姐照顾你也一样的。你还记得吗，小时候……” 林淼机械地重复： “姐，让她陪我。” 林淼不爽地瞪了周玫一眼，退到一旁。 周玫重新坐回病床边，轻声问道： “阿炎，你想吃点什么？” “白粥。” “好，等会我去楼下食堂给你打一碗白粥。” 林淼又凑上来： “弟弟，白粥没营养，吃姐姐给你买的吧，你看，都是你爱吃的，肉末酸豆角，麻辣鸡丝，毛血旺……” 周玫有些无语： “阿炎现在是病人，之前流血过多，还洗过胃，他现在承受不了这些重口味的食物。” 林淼骂道： “你懂个屁？他是你弟弟还是我弟弟？我还能害我亲弟弟啊？你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多管闲事……” 林炎突然崩溃大叫： “出去，出去，出去！” 周玫把林淼推出病房： “不要再说了！” 把林淼轰走之后，周玫回到病房。 刚想跟林炎说两句话，他还是崩溃： “你也出去！都给我出去！” 周玫无奈也走出病房，一出来才想到，自己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饥饿感汹涌袭来。 她在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罐速溶咖啡和一袋面包，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眼泪混到咖啡里，掉到面包上，把食物都变咸了。 一道温润和蔼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玫玫吧？” 周玫泪眼朦胧的抬头。 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年女性站在她面前：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哭，会伤胃的，也有可能会呛到。” 周玫： “您认识我？” “之前在小炎给我的视频里看过你。”老者在她身旁坐下，“小炎提到你的时候，满脸都是光彩。自打他跟他爸妈在一起生活之后，我从没见他那么开心过。” 第九十五章 奶奶 “自我介绍一下。”老妇人笑盈盈的，眉眼温柔，“我是小炎的奶奶。” 周玫连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 “奶奶好。” 随即她迟疑道： “可是……怎么没听小炎提起过您？” “小炎啊。”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林奶奶朝里面望了望，“他的确不能提起我。一提我，他肯定会哭。” 林奶奶娓娓道来： 林炎出生后，因为早产引发了一些并发症，在新生儿科的保温箱里度过了人生的第一周。 出院后，又碰上林母产后抑郁，说什么都不肯看孩子，无奈之下，林炎的奶奶把孩子接走亲自照看。 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找月嫂，奶奶只找到一个保姆来帮忙做家务。 好在那位保姆的上一家主顾家里也有新生儿，她跟那家的月嫂学会了一些新生儿基本的照顾常识。 大多数新生儿在前两个月，基本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到了二月龄，新生儿肠胀气如约而至，每天傍晚五点多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喊。 奶奶虽然自己也养大过三名子女，但是养育新生儿，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对于哭的满脸通红的林炎，她一开始也是束手无策，跟保姆两个人不断的上网查信息，尽量按照现代的养育方法去照顾林炎。 好不容易挨到了三月龄，肠胀气不频繁了，有一天，林炎对奶奶露出人生第一个笑容。 这时，林母突然到访，说要把林炎接走。 奶奶虽然极为不舍，但毕竟林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哪有扣着孩子不给人家的道理。 林母把林炎接走，两周后，又把孩子送回来了。 理由是，自己产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要回到公司工作赚钱，孩子就继续让公婆看。 然而有一次林父在酒后说漏了嘴： “什么工作赚钱……她生完孩子在家待了一年，都没去过公司。那阵子，她说她想孩子了，要把孩子接到身边，话里话外，就是担心老太太没文化，照顾不好。 可是把孩子接回来之后，孩子一哭，她就不耐烦。甚至骂孩子。 我跟她说，要不就请保姆吧，我们多花钱，找个贵的，有经验的。 但是她又放心不下外人，觉得保姆不可能真心对孩子好。 你说她这人别扭不别扭，自己照顾吧嫌麻烦嫌累，雇人又不相信人。 所以，只能把孩子又送回妈那里了。” 奶奶一直把林炎带到三岁，上幼儿园。 林炎回到了父母身边，跟父母，姐姐一起生活。 一开始，他三天两头闹着要回奶奶家。 林母对他说，阿炎三岁了，变得不可爱了，所以奶奶不要他了。 林炎哭着说奶奶不可能不要我，奶奶说全世界她最爱我。 林母冷漠的说如果你去找奶奶，以后都不要回家了。爸爸妈妈和姐姐就不要你了。 林炎不敢再说话，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闹。 他不敢再对妈妈说要回奶奶家的话，只能在心里偷偷思念奶奶。 他偶尔会在幼儿园见到奶奶，她远远地站在大门附近，朝里面张望。 但每次林炎兴奋地和她打招呼，奶奶又会迅速离开。 久而久之，林炎也开始怀疑，奶奶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他是我的亲孙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这个傻孩子。”面对周玫的疑惑，奶奶温柔笑道，“只是那时候，他妈妈过来对我说，让我不要打扰孩子，让孩子对他们有归属感，不要让孩子困惑，说那样对孩子心理不好。 所以我才狠下心，只敢在幼儿园外面偷偷看他，但是绝对不去找他。” 后来林炎长大了，逐渐淡忘了自己三岁之前的记忆。 林母也 很少让他去见奶奶。 但是很奇怪，虽然林炎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每次逢年过节，见到奶奶，他总是觉得很亲切。 可是一旦表现出跟奶奶的亲密，他妈妈就要生气。 时间长了，他也就真正的跟奶奶渐行渐远。 “但是，这孩子还是会惦记我。特别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奶奶的眼睛里充满了回忆，“去年有段时间，这孩子精神状态很不好。有一天大半夜，他突然来我家，他说他想吃鸡蛋肠粉。他在外面吃了好多家肠粉，没有一家能做出小时候我做给他的味道。 我马上起来给他做肠粉，做好了，他却睡着了。 就在他两岁的时候睡的小床上。 他都那么大的个子了，睡在那个小床上，脚都垂下来了。 第二天醒来，他说，奶奶，我已经十多天没怎么睡觉了，我睡不着。 但是昨天在这个小床上，我睡的很香，还做了很多很美的梦。 梦见我小时候，你用扇子给我扇风，我就慢慢的睡着了。 奶奶，我小时候和你生活在一起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奶奶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 手表的表面是一个卡通形象，跟她的年龄不符。 她看周玫在盯着这个手表，笑道： “这个啊，是小炎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动画片里的角色。那天我逛街看到了，就买了，这一戴就戴了好多年。” 周玫： “阿炎忘了他三岁之前的事情，奶奶你伤心吗？” 奶奶摇摇头： “不伤心。他忘了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把他从一个眼睛都睁不开的襁褓里的婴儿，照顾到一个健康活泼满地跑的三岁孩子，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意义，也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事情。” 周玫郑重道： “奶奶，您今天对我说的话，我会全部跟林炎转达的。” 奶奶道： “周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 “小炎和他父母的关系，和他姐姐的关系，相信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我觉得，小炎现在心理的一些问题，跟他的父母，姐姐有很大关系。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做父母的。 很多人只是什么都不想，就生了孩子，生完之后发现，孩子并没有那么容易养，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满足他们的期待，就会把怒气撒在弱势的孩子身上。 小炎的爸妈就是这样的父母。 淼淼是个好孩子，孝顺，体贴，懂事。 但是她是他们爸妈的傀儡，不论小炎做了什么，淼淼只会站在爸妈的立场去指责他。 所以，最适合小炎的生活，就是远离他的原生家庭。 我想拜托周小姐的是，希望你把他带走，离开魔都，你们在远一点的地方，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周玫点点头： “有您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会把林炎带走的。我会好好照顾他，您就放心吧。” 奶奶用自己的亲属身份，给林炎办理了出院。 她把他们送到车站，目送着周玫和林炎上了车。 高铁缓缓启动，林炎趴在窗户上，看着奶奶的身影越来越小。 第九十六章 空屋（一） “阿姨，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身着制服的钟胜楠给钟欣倩的妈妈倒了一杯水，引导她在接待室坐下。 “警官，求求你帮我找女儿。我女儿失踪了。”钟母拖着哭腔，“我女儿真的很好，没有她我活不了，求你帮我找她。” “您先别急，先把事情讲清楚。您女儿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了？” “我女儿叫钟欣倩，今年30岁。” 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 钟胜楠道： “您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为什么您会觉得女儿失踪了呢？” 钟母： “我女儿在省城开美容院，最近这几天，她说要给家里换一套家具家电，就回村里来住了几天。我是钟家村的。” 钟胜楠： “阿姨，我也是钟家村的。我也姓钟。” 钟母表情终于有些放松： “太巧了，警官，你一定要帮忙啊。” “您接着说您女儿的情况吧。” “好，好。”钟母回忆道，“我女儿平时特别黏我，她常年在外地工作，但是每天都会跟我通话，要么打电话要么打视频，十多年了每天都这样。 就算工作再忙，跟我视频个几分钟，她才会安心去睡觉。 但是最近这几天，她只给我发信息，打字，却不接我电话，也不接我视频。” 钟胜楠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问到： “她最近没有在村里住，那她住在哪儿，您知道吗？” “她说她住在县城的房子里。” “县城的房子？” “对。”钟母比划道，“叫湖畔公寓。就在中心大街那边。是我女儿买给我们老两口养老的。但是我们一辈子住村里，习惯了，就不怎么去那边住，也就过年的时候，跟女儿一起在那住几天。” 钟胜楠记录下名字： “这个房子挺贵吧？” “是的，很贵，当时买的时候，把我和她爸都心疼死了，但我女儿说给我们买，要买就买最好的。” “您养了一个好女儿。”钟胜楠道，“那这个房子你去看过了吗？” 钟母摇头： “我想去，但她不让我去。说最近她在公寓里招待朋友，我去了不方便。” 钟胜楠： “能给我看看你和你女儿最近的聊天记录吗？” “可以。”钟母连忙点开微信，打开钟欣倩的对话框。 钟胜楠看了一会儿，问： “您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跟您视频和电话的？” 钟母： “应该是一个星期前。警官您看，今天是周四，上周四的晚上十一点多，我女儿发了一条微信，说她晚上不回村里了，就在湖畔公寓过夜了。 因为那天她白天是从家里出去的，我想就不用视频了吧，也没多想，也没打电话。 第二天，也就是上周五，她没回家，到了中午也没给我发个微信，我就想问问她晚上回村不，给她打视频，打电话，她都没接。 过了一会儿，她给我发了个微信，说她跟朋友在一起，不方便。我问她晚上回不回家，她说这几天都不回去，都在县城房子住。 我说要不要我去给你和朋友做饭，顺便打扫打扫屋子，好久没打扫了，她说不用，还让我千万不要来，说她朋友看到我会不自在的。 我当时想着，年轻人应该是这样吧，跟父母在一起就放不开呗，就没多想。 但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我女儿从来没有这样跟我说过话，而且她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可是那几天她跟我发微信，就透着一种嫌我多余，嫌我烦的感觉，就好像……” “好像什么？”钟胜楠问。 钟母嘴唇有些发抖，似乎是极力说出不情愿的推测： “好像给我发微信的，不是我女儿。而是另一个人。” 钟胜楠点点头： “好的，明白了。情况就先了解到这里，我们会调查一下，有结果了通知您。” 钟母还恋恋不舍地想多说点什么，钟父一边安慰她一边把她拉走了。 — 湖畔公寓正门。 钟胜楠把车停在大门口附近，下了车，和徒弟李立一起抬头往上看这栋宏伟的建筑。 “楠姐，这楼不便宜吧？” 钟胜楠： “何止是不便宜，应该是县城最贵的房子了。再加点钱，都能在省城买房子了。” “那为啥还有人买？”李立不解道，“要是我，我才不买。花那么多钱，买一个注定不能升值的房子，这不是浪费钱吗。” “有钱人的世界，我们哪儿懂啊。”钟胜楠望着物业的方向，“干活去吧。” — 湖畔公寓，物业办公室。 给物业人员出示证件、表明来意之后，两人开始看监控录像。 “我们物业的监控录像一般保留15天。您要是找一个星期之内的，那应该都保留了。”物业经理操作着屏幕，“看哪天的？” “我们要看上周四的。”钟胜楠把手机屏幕转向物业经理，“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手机屏幕上是钟欣倩的证件照，是钟母几分钟之前发过来的。 物业经理端详了半天： “有点印象。她应该是不经常回来，偶尔回来一次，都是跟她父母一起来。所以我有印象。” 钟胜楠寻思着，这跟钟母说的情况是一致的。 “那她最近回来过吗？” “这就不太清楚了，具体情况得看监控，或者问问当天值班的岗亭保安。”物业经理对旁边招呼了一声，“小赵，周四那天是刘平值班吧？把他叫来。” 物业经理把视频监控调回上周四： “您二位在这看，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先去忙了，有什么事你打电话随时叫我。” 钟胜楠和李立两人看起监控来。 看了好一会儿，李立开始打哈欠，钟胜楠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有了。” 钟胜楠指着屏幕：“你看这人像不像钟欣倩？” 李立揉了揉眼睛： “是，就是她。身高体重跟她妈妈描述的很接近了。但是这个步态……她是喝酒了吗？” 钟胜楠吩咐道： “记录一下时间。” “十一点十四分。”李立在本子上记录时间，“她旁边这人，好像是个男的。” 钟胜楠暂停了画面，控制着键盘把画面放大，再放大。 屏幕定格在钟欣倩身旁的男性脸上。 他戴着棒球帽，低着头，扶着走路歪歪斜斜的钟欣倩。 钟胜楠心里问道：你是谁？ 第九十七章 空屋（二） 问物业经理拿了备用钥匙，两人来到钟欣倩的房子门前。 李立按了几次门铃，里面无人应答。 钟胜楠： “开吧。” 没有生活气息——这是钟胜楠进入房间之后的第一感觉。 有人正在住的房子，哪怕一个人独居，进屋之后会有一种温暖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做饭、刷碗、洗漱、洗衣服、擦地扫地之后残留下来的“生活气味”，这是钟胜楠去过几个独居女性的家之后总结的经验。 然而钟欣倩的家给她的感觉是没有这种气息。 而这一点，跟钟母所说的情况不符。 钟母说女儿这几天都住在县城的房子，但目前这个房子却没有生活气息的存留，不像是连着住了好几天的样子。 钟胜楠给李立递了一对鞋套，两人走进房间。 她环顾四周，第一感觉是房子里很干净。 这个公寓的布局是全明格局，入户门进来之后左手边是一个开放式厨房，右手边是直通生活阳台的大客厅。 整个布局很通透。 钟胜楠走进厨房，端详着整齐的杯架。 她拿出一双手套戴上，举起一个杯子。 这个杯子和别的杯子不同，别的杯子都倒扣在杯架上，但这个杯子是直接放在台面上的。 她转动杯子，发现这个杯子非常干净，连指纹都没有。 就像是有人用完了之后，特意擦掉了指纹。 卧室里传来李立的声音： “楠姐，有情况。” 钟胜楠循声走到卧室，不禁吃了一惊： 这个卧室看面积应该是主人房，有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 跟厨房和客厅的整洁干净不同，卧室显得有些凌乱。 床上有四个枕头，地毯上散落着两个枕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衣帽间看上去像是遭到了洗劫，只剩下几个帆布袋，其他原本明显应该是有物品的格子，如今都是空的。 李立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一下置物架： “楠姐你看，这上上下下十几个格子，之前肯定放过东西。放东西的地方没有灰尘，没放的地方就有点，这个形状，我看像是之前放着包。但是现在没有了。 如果是钟欣倩自己，她一个人出门没必要拿这么多包吧？” 钟胜楠点头： “接着说。” 李立感觉自己受到了师傅的认可，语调有些兴奋： “还有这些枕头。床上四个枕头，地上两个枕头，我刚才看了一下，地上的枕头有些变形，就好像是有人用力抻过。” “也可能是这样。”钟胜楠走到李立面前，用手比划成一个枕头的形状，“盖”在李立脸上： “有人用它闷在另一个人脸上。” 李立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手机震动，钟胜楠接起电话： “好，好，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钟胜楠收起手机： “走吧，我们再去会会岗亭保安。” — 物业办公室。 李立： “你说你认识钟欣倩？” 岗亭保安刘平肯定的点头： “认识，她是我家远房亲戚，我老婆表婶的儿媳妇的大伯是钟欣倩她爸。” 李立表情凌乱，钟胜楠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周四那天晚上是你值班吗？” “是。” “监控里，她是跟另一个人一起回来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还跟她搭了一句话，但是她好像喝的特别醉，没搭理我。” “她旁边那人是男的女的，你还记得吗？” “是男的，肯定是男的。那人穿了一身运动衣服，而且个子高，挺壮的，我不会认错。”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当时太黑了，而且那人戴着帽子，一直低着头，我没看清。” 钟胜楠和李立对视了一眼。 钟胜楠问道： “钟欣倩平时生活里什么样？” 刘平回忆道： “听说她在省城开美容院，挺有钱的。在我们小区她有两辆车，都是豪车，几十万的那种。我不懂车，我儿子见过，还羡慕了好长时间。” “她平时吃的穿的，是什么水准？” “那肯定都是贵的。”刘平道，“我老婆说，她穿的衣服，拎的包，最便宜都是好几千的。” 而那些昂贵的衣服，包包，如今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落灰的置物架。 钟胜楠又看了从上周四到今天的监控录像。 小区四个出入口，没有拍到钟欣倩离开的影像。 与她一同进入小区的那名男性，此刻也不知身在何处。 钟胜楠看着显示器的屏幕，心里问道： 钟欣倩，你在哪儿？ —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 阮星成满头大汗，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对着手机说道： “佳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们全都翻篇，从今天开始我们再好好相爱，可以吗？” 写字楼门口的保安大爷用嫌弃地眼神看着阮星成。 估计他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过这么肉麻的话，还是在电话里对别人亲口说。 保安大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似乎连看都不想看他。 下班时间，写字楼里陆陆续续走出下班的公司职员。 阮星成抱着花，伸长脖子往大门里面看。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立刻大喊： “佳嘉！余佳嘉！我在这儿！” 余佳嘉看了他一眼，跟身边的同事说了句什么，同事点了点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径直走到阮星成跟前，直直地盯着他。 阮星成高兴道： “佳嘉，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了，真好，你还是愿意见我，你看……” 他把鲜花硬塞到余佳嘉手里： “这花很贵，一千多，但是没关系，我的公主就要配这么昂贵的鲜花。佳嘉，你看，这些都是我为你买的。” 阮星成闪开身子，地上赫然摆放着十几个纸袋。 余佳嘉粗略地看了一眼，里面全是各种大牌的包袋，衣服等等。 “阮星成，你怎么永远这么不开窍。我不喜欢你了，甚至可以说我现在很讨厌你。我如果讨厌一个人，那么他不管做什么我都讨厌，你明白吗？” “我明白。”阮星成一脸诚恳，“我这不是来讨好你了吗，我希望你重新喜欢我。我也有信心让你重新喜欢我。我们以前那么好，你忘了吗，佳嘉。” 余佳嘉烦躁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就是讨厌你，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阮星成卑微道，“你可以讨厌我，但是我还是要对你好。” 第九十八章 同情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余佳嘉冷漠道，“反正我不领情。你自己爱怎么表演怎么表演，跟我没关系。” 说完她绕过阮星成准备离开，他一把拉住了她： “佳嘉，你先别走，你看看我买给你的东西。你不是最喜欢名牌包包吗，这都是大牌，最便宜都是一万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余佳嘉看着地上拥挤地摆在一起的各式手提袋，无语道： “阮星成，你觉得你的问题真的出在没给我买包上吗？” “那我还有什么问题，你说。”阮星成额头开始流汗，“我都改。” 这时余佳嘉的女同事也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 看到这幅场景，她走过来看热闹。 女同事先是打量了一下阮星成，打趣道：“啊哟，这不是我们老板的手下败将吗。” 阮星成瞪了那人一眼，没说话。 女同事绕着地上的手提袋转了一圈，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夸张的大叫起来： “你这人，想追我们余主编还抠抠搜搜的，你看这些包，好多都是用过的，这上面还有灰呢！啧啧，这是二手的吧，不，四五手都有了吧？” 阮星成立刻扑在那些包上，回头大喊道：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送你的，滚开！” 余佳嘉： “阮星成，你让我失望至极。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阮星成一把拖住余佳嘉的小腿，被她在地上带着，拖行了几步。 他强忍着眼泪： “佳嘉，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我只有你。” 余佳嘉无语： “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妈你爸不是还在吗，你不是还有这么多包吗，你要是没钱就把这些包都退了吧，反正我也不要。”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阮星成趴在地上，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余佳嘉佩戴的手表。 感觉这个表面怎么这么熟悉？ 他呆滞了几秒钟，忽然想起，这个表跟顾和唯那支表几乎一模一样，就是整体小一圈，应该是女款。 他猛然气血上涌，站起来咆哮道： “余佳嘉，你戴的手表跟那个奸夫的是情侣款！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愿意接受他的礼物，不愿意接受我的？ 你别忘了，一开始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啊！ 他顾和唯是小三！插足我们的感情！凭什么他得到你更多的关注！凭什么你收他的礼物不收我的礼物！” 余佳嘉本来不想跟他废话，听到这里却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走到阮星成跟前站定，冷冷微笑： “阮星成，这就是你的局限了。你总以为女人拥有的贵重物品都是男人送的，难道这表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吗？ 没错，我以前的确是你的女朋友，但是法律规定男女朋友不能分手吗？结婚了还能离婚呢，你以为一个恋爱关系就能把我束缚一辈子吗？ 我是自由的，你也是。 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么当我不爱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放手，把自由还给我。” “滴滴。” 一辆崭新的宾利跑车停在余佳嘉身旁。 顾和唯从驾驶室出来： “佳嘉，我送你回去吧。” 顾和唯顺手给余佳嘉披上了一件外套，两人的互动看起来就像相处了很久的情侣。 阮星成骂道： “你这个不要脸的奸夫，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我和佳嘉本来都要结婚了，就因为你勾引她，害的佳嘉移情别恋。 姓顾的，你不是就是有几个臭钱吗，不就宾利吗，我也有……有过。 你花的都是你父母的钱，有什么了不起，我的钱可都是我辛苦挣的，我跟你不一样！ 我能一辈子都对佳嘉好，一心一意就她一个人，你能吗？” 顾和唯静静地听他骂完：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开着这辆全新的宾利，送佳嘉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在这里做没用的事情。” 顾和唯特意强调了“全新的”。 阮星成扑上去：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奸夫！” 身后两个大厦保安早就在旁等候，立刻制服了阮星成，一边一个把他架起来。 阮星成徒然地在空中蹬着腿，嘴里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只能无望地看着宾利缓缓驶离，留下一嘴的尾气。 车里。 余佳嘉一直看着窗外，安静不语。 过了一会儿，顾和唯打破了沉默： “我给你安排一个私人保镖吧。我看你前男友这样子，有点疯，感觉他精神状态不好。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余佳嘉没有回头： “不用。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那可不好说。”顾和唯转动方向盘，“看今天他那癫狂的样子，感觉分分钟就要暴走打人了。” “顾总。”余佳嘉平视前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他太狠了。” “呵呵。”顾和唯失笑，“我也是男人。我可没工夫心疼男人。” 余佳嘉也跟着笑了一下。 “不过你可别误会啊。”顾和唯道，“我不是没有同情心，没有人情味，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男人生而为男，天生已经占了很多便宜，吃了很多好处，失个恋而已，真没必要同情。 倒是女人，仅仅因为自己没办法选择的性别，就要吃很多不平等的亏。 相比较而言，女人活得更难。” 余佳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道： “阮星成沾上了赌。催债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对方一开始还以为我是他老婆，让我给他还债。 我不知道那么大的漏洞，他要怎么弥补，他欠的钱，光靠他当程序员那点工资，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还不完。 就这样，他还想把我也拉下水。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爱一个人难道就是拉她一起承担债务吗？” 余佳嘉越说越大声。 顾和唯柔声安慰：“别生气了，为这点事情，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得。你放心，我肯定会保护好你。” 余佳嘉没好气： “我不用你保护。” 顾和唯： “好好好，都听你的。佳嘉你饿了吧，晚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余佳嘉这才感受到饥饿，刚才因为情绪激动，都忘了自己晚饭还没吃。 她想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顾和唯： “我想吃你做的饭。” 刚听到前几个字的时候，顾和唯顿时心跳如雷，感觉一瞬间差点没控制好车子。 还好前方遇到了红灯，他也顺势停下车，不动声色的平复着心情。 余佳嘉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会做饭吗？” 第九十九章 惊喜 “我只会做简单的。”家居商店里，周玫拿起一口平底锅上下端详，“比如剪个鸡蛋，蒸个米饭什么的。毕竟之前我和余佳嘉，楚熙她们合租，楚熙负责做饭，我就偶尔打个下手。楚熙做饭特别好吃，余佳嘉经常给我们从外面餐馆打包回来好吃的。” 周玫放下平底锅，惆怅道： “现在楚熙回老家了，余佳嘉升职了工作特别忙，都不知道她们最近过的怎么样。我跟你来云南之后，在群里说过几句话，她们都没回。 我知道楚熙的婚事现在出了问题，余佳嘉呢，虽然职场得意，但是被她那个前男友折腾的不轻。 都是一脑门子官司，问都没法问。问了好像等着看别人笑话似的。” 林炎： “玫玫，我觉得你做的对。自己吃的饱的时候，不去别人面前砸吧嘴，是最基本的礼貌。” 周玫： “我还欠余佳嘉五万块钱，我得想办法努力挣钱，把钱还她。虽然她说她不急着用钱，但是欠别人总归让我觉得不安心。 再说，我能力有限，好朋友遇到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我能做的就是把钱尽快还给她。” 她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时已经换上放松的表情： “现在不说不开心的事了。现在我先享受一下我的人生假期。等我在这里安顿好了，我就开足马力开始搞钱！” “安顿？”林炎问，“怎么安顿？” 周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的。你继续陪我逛吧。” 林炎拉住她的手： “对了，说起来，你今天为什么要让我陪你逛家居商场呢？这里都是家具，我们现在住民宿里，也不需要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周玫附在他耳边，“以前我就有一个心愿清单，就是谈恋爱之后，要跟男朋友手拉手逛家居商场。 我以前单身的时候，就很喜欢逛，但是很少来，因为来这里就看到结伴的情侣，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显得我这个落单的人很孤独。 所以我就算想逛，以前也都忍住了。 现在我终于有对象了，当然要来大逛特逛。” 林炎： “好，那我就奉陪到底，今天咱俩不把腿逛断不回去。” 两人说着豪言壮语，逛了三个多小时。 临走的时候，林炎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到林炎已经站在收银台外面。 “走吧。”周玫急忙拉着林炎，“我叫了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 出租车走到一半，周玫很突兀地来了一句： “阿炎，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要提前下车了。你先回民宿吧，等会我回去。” 说完，便不管不顾地下了车。 林炎还没来得及问，车子已经继续行驶。 一小时后，林炎回到民宿。 推开房间的门，眼前的场景让他心脏差点停跳。 他立刻打电话： “玫玫！”林炎急的有点破音了，“我们的房间怎么变成这样了，东西呢？我们一共有四个行李箱，现在一个都没有，全都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啊。”周玫忍着笑，“我现在有比那个更重要的事。我刚才下车后，又打了个车，但是我手机里也没钱了，现在没法付钱，人家司机不让我走。你快过来给我交钱吧。” 林炎更急了： “哎呀，玫玫，你说你到处乱跑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在哪，我这就过去给你送钱。” “我给你发了个定位，你按照定位打车过来。” “好，我知道了。”林炎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嘱咐，“你跟司机说，让他别着急，你千万别跟司机吵架，现在的人戾气重，万一他生气打你一顿就糟了。你别急，我马上就到了。” “知道了，放心吧，我保证不吵架。” 周玫挂断电话，实在绷不住，倒在地上笑得捂住肚子。 笑了好几分钟之后，她又重新检查了一下自己布置的房间，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摆放在一进门的正中间的桌子上。 二十分钟后。 林炎风风火火地打电话： “我就在你定位的小区门口，你在哪儿呢？” “我在正对小区门那个楼，你上十楼，西户，按门铃。” 林炎糊涂了： “玫玫，你怎么进别人家里了，这到底什么地方啊？” “你别问那么多了，上来就行。” 周玫等在门口，手里做好喷射彩带的准备。 “叮咚” 门铃响了。 周玫单手拉开门，只见外面的人迟疑着推开门。 一只脚刚踏进来—— “surprise！” 周玫大喊着，碰的一声激发出漫天的碎纸和彩带。 林炎懵了： “玫玫，这是干什么？” 周玫拉着林炎走到客厅，把小蛋糕捧在手里，点燃了最中间的蜡烛： “阿炎，祝你生日快乐！” 与此同时，周玫提前定时好的音乐也播放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炎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玫玫，我没想着今天有人会祝我生日快乐。谢谢你。我真的太意外了，太高兴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看到了很多上午在家居商场看到的商品。 他指着那些眼熟的桌椅、装饰、收纳盒、相框，一时失语： “这些是……” “就是我们在家居商场一起相中的那些。”周玫走到餐桌旁，一脸得意： “咱们快走的时候，你不是上了个卫生间吗，就那么几分钟的功夫，我把这些东西全搞定了。买了单，在外面等你，你没发现吧？” 林炎喃喃道： “太意外了，完全没发现。玫玫，你太神了。” “我是这么想的。”周玫拉着林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几个星期前，你带我来云南，本意是想让我散心。但是住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我特别喜欢这里。我想在这里长居了。 我想在这里工作，生活，享受这里的慢节奏，在这里找到属于我的人生。 然后我就想，既然要长居，那继续租民宿就不太合适了，毕竟每天光是住就要花那么多钱。 而且民宿离市区比较远，生活也不太方便。 所以我就想着，在市区里租个房子，我们一起稳定下来，然后接着考虑工作的事情。” 林炎呆呆的问： “所以，你一个人把房子租好，又趁我不注意买了家具，让他们送货，又在一小时之内布置生日场景给我惊喜？” “对啊。” “玫玫。”林炎感动地抱住她，“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显得我好没用。” 周玫把头埋在林炎的颈窝，瓮声瓮气： “谁说你没用了。这些花的都是你的钱。” 第一百章 八卦 在门店工作的好处之一就是能现场直击很多八卦。 特别是陌生的普通人的恋爱八卦，很多都非常无语。 这是楚熙回老家摇奶茶一个月以后最大的感受。 一对小情侣来买奶茶，女孩进来之后很认真的挑选了一番，选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奶茶。 男生看都没看，直接说要一杯柠檬水。 柠檬水比女孩点的那杯便宜很多，女孩那杯算下来是十八块，柠檬水只要六块。 楚熙帮他们点完餐之后心里嘀咕： 他俩不会各点各的吧？ 没想到男生结了账，女孩看上去很高兴。 两杯饮料到手，两人转身离去，还没出店门，楚熙清楚地听见男生对女友说道： “你那杯十八，你怎么转我？微信还是支付宝。” 楚熙：没见过这么让人无语的男人…… 后来又遇到一对情侣，男的一看就很抠。 不知为何，抠人自有 一种面相，看着就很精明很会算计。 两人点了两杯奶茶，男的发话了： “中午饭我请的，奶茶你付款吧。” 女生竟然点点头： “好啊。” 楚熙一边点单一边崩溃：就这样的男人都能找到对象？ 但是也会遇到温馨的场景。 一对老夫妻进奶茶店，问： “姑娘，有没有不甜的奶茶？” 楚熙如实回答： “可以做不加糖的，但是小料全都是有糖分的，比如我们煮黑糖珍珠的时候就会放糖，还有椰果，芋圆这些都有一定的糖分。” 老夫妻面面相觑，对着菜单又研究了一会儿，爷爷说道： “我要一杯黑糖芋圆波波奶茶，热的。” 楚熙： “好的，那么不额外放糖，对吗？” 奶奶说： “做三分糖吧。” 面对爷爷询问的眼神，奶奶笑道： “没事，我今天有好好打胰岛素。等会奶茶做好了，你多喝点，我就喝一口尝尝味道。” 爷爷叹了一口气，对楚熙苦笑道： “年轻的时候，日子苦，却没有钱买很多甜的东西。现在日子好了，有钱买了，可是身体却不太允许。 人的一生真的没办法。” 每天的工作虽然很忙，很累，很枯燥。 但这就是楚熙想要的日常。 每天忙到下班后，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可以倒头就睡，不用想东想西。 关于婚姻，家庭，生活，以及她自己。 很多答案，她还没有找到。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用工作麻痹自己。 能麻痹人的工作，摇奶茶算是其中一个。 因为这件事是纯体力劳动，可以让人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只要身体在动，手脚不停就可以一直做。 楚熙也不知道这份工作她还要做多久。 可能直到她想明白了的那一天。 不知不觉到了寒假时节，步行街上客流量有所增加。 特别是节假日，光靠店里日常两个店员，实在忙不过来。 店长雇了两个假期工，都是在附近大学上学的。 这两个假期工分别叫小张和小贾，虽然他们身高不同，体重不同，相貌不同，但有一点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 偷懒。 如果硬要分个高低的话，小贾比小张还会摸鱼耍懒。 奶茶店另外两个长期员工经常抱怨连连，背后蛐蛐店长就知道图便宜，找了两个根本不堪用的假期工。 其实总公司给的预算是跟业内其他奶茶店差不多的假期工工资，但店长私自把工资降低，招不来有经验的员工，那点钱只能买到不合格的劳动力。 因为小张和小贾太能偷懒，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的假期工。 店里只能凑合用他们，时间长了，就连店长也顶不住了。 为了逃避跟小贾排班排到一起，店长甚至愿意牺牲跟楚熙搭班的机会。 楚熙反倒觉得无所谓。 其实在她心里，商场的工作只是表面体面，实际上也非常累。 以前在帝港城的时候，每天走两万步左右都是正常的，有时候赶上商场做活动，一天能走三万步。 她在职的期间，每天都高居微信步数榜榜首，无人能敌。 所以奶茶店里这些工作量，对她来说并不是最辛苦的。 这一天又是她跟小贾搭班。 早上一来，小贾丢下一句“姐我肚子疼，我去上厕所了”然后就半个多小时不见踪影。 上午八点多的步行街，没有什么顾客，只有一大早来附近医院看病的患者和家属，偶尔过来在步行街上的早餐店买个包子豆浆。 一大早喝奶茶的人几乎没有。 楚熙毫不在意小贾的偷懒，在这个清晨，她自己在店里，麻利地把红豆、珍珠、芋圆等小料煮上，再接着煮各种茶叶，按照食用日期整理牛奶等配料，把咖啡豆磨好。 接着她开始处理各种水果，剥葡萄皮，掏葡萄籽，削芒果，切西瓜…… 一边干活，一边听歌，楚熙感觉心情不错。 这是在奶茶店工作的时候唯一让人心情不错的几个时间段，等会客人多起来了，心情就好不了了。 上午九点整。 一名身着休闲装的年轻男子进入门店： “你好。” 楚熙抬头。 “你好，我是今天来学习观摩的店员，就是……” 楚熙拍了拍额头： “哦，我想起来了，昨天店长跟我说了，说今天会有一个即将开业的新店的店员过来学习。不过……”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九点啊，还没开始营业呢。” 男子憨厚地笑了笑： “我特意提前来的，想着多学点东西。” 楚熙点点头： “那你随便找地方坐吧，不好意思啊，我这事情太多了，招待不了你，我们十点营业，等会人多了你就看着就好。一般是不会让你帮忙的，毕竟你还是学徒嘛。” 男子道： “好的。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明旭，您怎么称呼？” 楚熙指了指胸前的工牌： “我叫楚熙，叫我熙熙就好。” 楚熙一边跟他应付着，一边手脚都不停的忙前忙后。 安明旭忍不住问： “熙熙，今天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楚熙熟练地给芒果削皮，去核，一边回答道： “不是啊，我有搭档的。但是我今天的搭档是假期工，人比较懒，早上一来就不知跑哪去了。所以只能我自己做咯。” 安明旭： “那你一个人岂不是太辛苦了？” 楚熙笑了笑： “辛苦就辛苦呗。做的就是这份工作，就算搭档不偷懒，我也一样要做这些事，只是少一点罢了，没有太大的区别。 再说，不管再怎么辛苦，客观上，时间都会过去的。” 安明旭歪了歪头，表示不太理解。 楚熙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就算再累，也总有下班的时候。下班就好了，就能休息了。所以，没关系。” 第一百零一章 团建 省城，问号奶茶店总部。 安明旭接过公司总裁苏寒递给他的咖啡。 苏寒： “要不是我这段时间太忙，巡店这个工作，我真想自己去。” 安明旭： “苏总可是总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巡店这种小事，还是让小弟我来辛劳就好。” 苏寒盯着他： “跟我玩尬的是吧？你是逮到机会就想提醒我，这个公司最艰难的时候是你拉来了一笔五百万的投资，让公司度过难关，最后却不居功，把总裁位置让给我这件事？” 安明旭大笑： “我是食品研发出身，论经营，自然还是开过三家公司的你更会经营，不让你当总裁让谁当？再说，我不是副总吗，我觉得副总可比总裁好当多了，薪水高，又没那么大压力，你这总裁位置给我做，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呢。 好了，不闹了，说正题。” 安明旭把咖啡放下，说道： “这次我去巡店，发现的问题其实还真不少。比如之前一直存在的，有些店员服务态度不好，情绪波动大，跟顾客、外卖员发生冲突，甚至闹上热搜的事情。 还有一个常见的问题：缺乏责任心。 这一点，店长普遍好一些，但店员就不能指望太多，看到有问题也不处理，更是缺乏团队合作精神。 还有一点，很多店员沟通能力差。 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太会说话，俗话说的情商低。也有可能是懒得好好说话。 总之，像我们这种工资水平一般，员工流动性高的餐饮服务业，员工素质管理这块，真的需要重视起来。 因为门店的员工是在一线直接面对顾客的，如果他们态度不好，或者出餐品质不稳定，会直接影响我们品牌的形象。” 苏寒沉吟： “这些问题，的确是老问题了。但这同时也是我们所有同行都存在的一个问题。往大了说，整个餐饮业，除了个别的几家连锁饭店之外，店员的服务态度和服务质量，都是有待提升的。 如果想改善，我能想到的就是，先从提升薪资待遇这方面试试吧。 说的直白一点，我们买东西，都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就比如说某个快递公司，是所有快递公司里，唯一一个给员工交社保公积金的，这家快递公司的业务员，就明显比其他公司的，对工作更认真，更负责。 我自己亲身经历，接触过几个不同公司的快递员，我的感受是这样的，好一点的待遇，哪怕只好那么一点点，能找到的员工素质就好很多。” 安明旭沉思道： “行，那我再去跟员工关系部门和人力资源部门的主管们碰一下，把提升门店员工薪资的事情再认真推进下。 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这次我在昭然市的一家门店巡店的时候，发现一名店员，她给我的感觉就跟别的店员不一样。” “昭然？”苏寒用食指点了点桌子，“是不是离魔都很近的那个小城市？” “对，今年那里跟魔都之间开通了双向八车道的高速路，到魔都据说只需要一小时十分钟左右。”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而且听说风景也不错。” “是的，就是在这个城市的中心步行街，有我们一家门店，我发现的那个店员，叫楚熙。” 安明旭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大致给苏寒描述了一遍。 “这名店员，做事情非常麻利，而且能看出她具有很强的时间统筹思维。比如早上来门店，做营业前的准备工作。 如果一共有ABCD四件事，A事需要花费三小时，BCD花费半小时，她会先启动A事，然后有条不紊安排其他短时间完成的事务。 而且我还发现，她把门店里用到的一些仪器设备，稍微做了一些位置上的变动，让它们更符合她的行走动线，这样她工作起来效率就更高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店里最近招了假期工，特别能偷懒。 按说谁都会抱怨连连，然而她却说：工作期间的辛苦，是有截止时间的，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我觉得这位店员，启发了我很多。” 听罢，苏寒从员工资料库里调出楚熙的资料，两个人一起看着电脑屏幕，对视了一眼。 — 昭然市中心步行街。 问号奶茶店。 深夜十点。 “下班了下班了！”店长振臂一呼，“走，吃宵夜去，今天我请客。” 楚熙本来不想凑热闹，无奈两个女店员太热情了，一边一个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回家。 一行人来到步行街上的一家烤肉店。 今天难得几个店员都在，店里也好久没团建了，几名店员同事吃得很开心。 不一会儿，地上就摆满了啤酒瓶。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只有楚熙是淡淡的表情。 她也喝了不少酒，别人敬酒，或者跟大家一起举杯的时刻，她都没有错过，但看上去并没有失态。 这一点应该归功于在帝港城工作的经历，那段时间，她的酒量从两杯就倒，锻炼成如今的千杯不醉。 店长已经是满脸通红，他醉醺醺的眼神看向楚熙，吐字不清： “楚熙，熙熙，来店里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有给你办过迎新会，今、今天就算是欠你的那顿迎新，来，把这杯干了。” “谢谢店长。”楚熙接过满满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我干了。” “爽快！”店长满意的大笑，“我，我也干了。” 说着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往喉咙里灌，但是因为没对准，大部分都流了出来。 “店长耍赖！”一个女店员笑的东倒西歪，“熙熙可是全喝了，你这大部分都没喝着。” 店长有些脸上挂不住，又倒了一杯酒： “那我可得补回来，不能让你们小看我。” 他迷离的眼神盯着楚熙： “熙熙，为什么你喝了酒，脸都不红呢？你是不是，偷偷的把酒换成水了？快，给我尝一口，我要鉴定一下。” 说着，就要往楚熙身上扑，他的厚嘴唇嘟得老高，作势要往楚熙脸上亲。 “让我鉴定一下！就直接从嘴里鉴定！” 几名恶趣味的男店员起哄： “鉴定！鉴定！” 楚熙身体轻轻一侧，店长重心不稳，竟然扑通一声，直接栽倒在地上。 而更倒霉的是，地上还有很多他们刚刚吃过的什么毛豆花生的壳，店长的脸就直接栽到那一堆食物垃圾里面。 空气都安静了。 第一百零二章 预谋 几个店员面面相觑。 店长挣扎着爬起来，马上要发作： “楚熙，你……” 这时烧烤店的店员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客人，我们要打烊了。” 楚熙站起身，把包包外套都搭在手腕上： “好了，那我们大家也都各回各家吧。” 店长愤怒大喊： “楚熙！你别不识抬举！” 楚熙笑了笑：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喝酒脸不红吗？很简单，这是基因决定的。 喝酒之后，我们的身体靠两种酶进行代谢。 这两种酶，分别是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 如果体内缺乏乙醛脱氢酶，就会让乙醛代谢过程受到阻碍，导致毛细血管扩张，表现为脸发红。 而像我这种情况，就是体内乙醛脱氢酶活性高，喝了酒之后，酒精很快代谢掉了，我的脸就没那么容易发红。 所以店长，你的酒精代谢能力可能比较差，要适量饮酒哦。 如果你控制不了，非要经常喝酒，那就定期去医院检查肝功能吧。 我认识的人里就有酒精中毒，或者饮酒过量导致肝硬化死掉的。很惨。” 几名店员听了科普之后，纷纷点头，表示学到了知识。 忽然有个店员回过神： “楚熙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另一个店员也困惑： “是啊，她还说自己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这也不像啊。” — 次日下午。 问号奶茶店。 这一天楚熙是上午班，一点五十左右交班同事来了之后，楚熙摘下围裙和制服，走到门店仓库兼休息室准备换衣服下班。 店长叫住了她： “楚熙，你过来一下。” 楚熙换好衣服，面无表情，走入店长办公室。 店长一脸居高临下的指责： “楚熙，今天你工作出现了严重失误，我扣你一天工资！你早上来了之后，都没有提前煮珍珠，导致十点营业的时候，店里没有珍珠，好多客人因为这一点就放弃点餐了。” 楚熙盯着他： “店长，你确定要扣我工资吗？” 店长有点心虚，但还是嘴硬道： “你做错了事情，当然要扣工资！” 楚熙平静道： “好，那我们就查监控。看看是谁在我煮上珍珠之后，偷偷拔掉了煮锅的电源。” 空气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店长尴尬道： “好……那这次就，你回家写个检查，在微信上发给我，检讨你的错误！是，电源的确是我不小心碰掉的，但是你作为工作人员，难道不应该再三检查煮锅是否在工作中吗？ 这个总归是你的失误吧？” 楚熙带着嘲弄的眼神盯着他： “ 你说是就是吧。但是不许扣我工资。” 说完转身离开。 — 几日后。 某小酒馆。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有什么心事？”店长的发小倒了一杯酒，“跟我说说。” “我还能有什么心事。我有钱，有房子，当了店长，老婆三胎也怀上了，我没什么心事。” 发小看了他一眼： “那我知道了，肯定是女人。” 店长懊恼的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 “生活和事业上都没烦恼，不就剩下情商失意了吗。”发小不以为然。 “你说，这女人也真奇怪。”店长纳闷道，“以前我们店里招来女店员，我基本上说点甜言蜜语，带她们下个馆子吃点好的，住个千把块钱的酒店，一般就能拿下了。 你知道的，很多女人没什么见识，很早下了学，年纪轻轻刚出社会，一般那样的家庭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从小没吃过没见过，给她们见识一点好东西，她们就对我很崇拜。 用吃的喝的拿不下，那我就行动上强势一点，也能拿下。 但我最近新招的这个店员，不论我怎么明示暗示，她都没反应。 我还想着，她是不是吃硬不吃软的类型？ 我就故意在工作上找茬，却被她反将一军。” 发小： “可能你这次遇到的女人是吃过见过的呗。人家对你那一套见怪不怪。” 店长： “不可能啊。她来找工作的时候，说自己读完初中就不读了，之前一直在外地厂里干，后来厂子倒闭了，回老家，父母年纪大了，想留在父母身边尽孝，就想在本地找个工作干。 你知道的，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这种最好拿捏，脑子里都是什么孝顺啊给父母花钱之类的，她们这种女人又温顺，又容易上钩，最后你不想要她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打发，她们一般不会纠缠，因为她们比我更要脸面。 但是这个女店员，不一样。” 发小嘿嘿一笑： “没想到也有你拿不下的女人啊。” 店长： “我这也奇怪呢。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弄的我看着她，天天心痒得不得了。一天得不到她，我一天都不甘心。” 发小喝了一口酒，斜了他一眼： “你老婆知道你在外面玩的这么花吗？” “知道……”店长狡猾的一笑，“知道那还得了。结婚的时候，房子车子都是她家买的，如果让她知道了，我免不了被扫地出门。” 发小怪异一笑：“那你还玩这么花。” “男人吗，你也是男人，还不理解我啊。”店长喝了一口酒，“反正她这几年给我生孩子，从我家老大开始，怀孕之后就不工作了，在家养胎，生了就在家看孩子，老大稍微长大了，我又让她怀孕，接着重复生孩子，养孩子的过程，这几年她什么都不干，就会在家生娃养娃。早就跟社会脱节了。” “所以……” “所以她现在就是被我拿捏了，懂吗？我就一直告诉她，离开我，孩子们的家庭不完整了，而她也什么都不会，没有任何公司愿意要一个带三个孩子的单亲妈妈。 所以就算我在外面乱来，她也只能原谅我，继续给我照看三个孩子，房子给我住，车子给我开。懂了吗？” 发小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店长得意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怅惘起来： “但就是拿不下我们店里那个小妞。真是遗憾。万一以后人家辞职了，我就更没戏了。” 发小对他嘿嘿一笑，从包里拿出一包像奶茶粉一样的东西。 “兄弟，给你说个实话。”发小道，“女人，根本不用费尽心思去追，那样得来的多费劲，你又不是要跟她结婚，你不就是想把她搞到手吗？根本没那么麻烦。” 他把“奶茶粉”递给店长： “找机会，把这个加到她的饮料里，包你轻松拿下。” 第一百零三章 调查（一） 钟胜楠接过对面递过来的茶水： “谢谢。” 钟欣倩的母亲看上去老了最少十岁。 钟胜楠看在眼里，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能确定，钟欣倩是失踪，遇害，还是仅仅不愿告诉家人行踪的主动消失。 受害者家人的痛苦，是钟胜楠觉得这份工作里最难面对的一部分。 钟父今天不在家。 只有钟母一个人接待她。 钟母打开门看到钟胜楠的那一刻，嘴唇抖的厉害： “警官，是不是倩倩她……” 钟胜楠连忙安慰： “阿姨，我只是再来了解一下情况。现在暂时还没有钟欣倩的消息。” 钟母稍微放下心来，把钟胜楠让进客厅。 进屋之后，她环顾四周。 之前就听她妈妈说过，钟欣倩家的房子算是村里比较气派的。 女儿学历不高，早几年就出去打工了。 机缘巧合下，在省城开了一家美容院，挣了大钱，回村把父母住的老房子彻底翻修了一遍，相当阔气。 对于钟欣倩的财富是如何积累的。 村里人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以前在电子厂打工的时候，遇到了大老板，做了人家的情妇，是那人给她投资的美容院。 也有人说，她一开始就是在美容院做小姐，后来被一个有钱人相中，花了一大笔钱为她赎身，之后给她开了一家美容院。 对于这一点，钟胜楠也断断续续从父母和别人的八卦里得到了零星的线索。 但无论钟欣倩的财富故事如何变幻，最根本的核心就是： 村里人不相信一个没什么学历的年轻女孩可以用十年的时间积累出足以开美容院的财富。 如果她有，那一定是靠男人，靠卖自己。 要么零售，要么批发。 总之，女人的创业创富故事，在别人的想象里，永远蒙着一层影影绰绰的粉色光晕，仿佛女人生来没有手脚，没有头脑，靠自己是决计不可能成功的。 然而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几年内积累了财富，开了一家店，别人就会点点头： “合理。肯定是之前很努力的工作，攒了一笔钱。开店不就要几万块钱，工作几年只要不乱花，多少都能攒到的。” 但是同样的情况，同样的初始条件换一个性别，在人们眼里就是无法接受的天方夜谭。 “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女人存不住钱的，挣钱了就买衣服，吃好吃的，都花掉了呢。” “女人虚荣，有点钱就买包了。” “就算她也努力存钱了……那她也可以靠男人。女人嘛，靠男人来钱总归快一点，轻松一点。嘿嘿。” 小时候，钟胜楠只是懵懵懂懂的听着这一切。 心里想着，可能是这样吧。 毕竟身边的女人，不管年轻还是年老，最终都要找个男人来依靠。 结婚，生孩子，仿佛是女人一生唯一的正确答案。 长大后。 逐渐懂事了，也逐渐看清了男人的自大和无聊，荒唐和可笑。 她对这种叙事厌烦透顶。 被父母安排相亲，有时候她会很享受对面听说她职业的时候，流露出的一丝胆怯。 有人还会讪笑着说： “哈哈，如果娶了你，以后岂不是什么坏事都干不了。” 她会微笑着反问： “如果娶了别人，是不是就可以干坏事了？” 钟母端着茶水从厨房出来，看她在环顾房间。 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们倩倩真的很好，很孝顺。以前她在电子厂打工的时候，一个月就赚三千块钱，自己只留下五六百块钱吃饭，买生活用品，其他都给我们打过来。 她说我们养她这么多年不容易，不管她挣多挣少，都要把大头给我们花。” 钟胜楠点点头：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钟母擦了擦泪： “对了，警官，我还没跟你说过，倩倩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是我和她爸有一次去赶集，在集上捡的。” 这个信息倒是出乎意料。 钟胜楠拿出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钟欣倩知道吗？” “记事儿起就知道了。我们不想瞒她，当时想着，如果她想找亲生父母，那我们愿意尊重她，甚至愿意帮助她一起找。 既然这样，那肯定是越早知道自己身世越好。 当时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觉得如果不早点告诉她，等她越大，我可能就越开不了这个口。 还不如早早让她知道，也让她自己做选择。” “那钟欣倩是什么反应？” “她说。”钟母哽咽了，“我这辈子只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就是你们俩。把我生下的人，不要我，那他们就没资格做我的父母。 将来我挣钱了，我只孝敬你们，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别人我不管。” 钟胜楠沉吟半晌，问到： “钟欣倩有没有可能改变心意？” “你是说……” “我们之前办过一个案子。有一对夫妻收养了一个女孩，他们跟你们一样，也是在集市上捡 的别人抛弃的孩子。 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之前也说只认养父母，不认亲父母。 但是后来亲父母找来的时候，她就心软了，不告而别，离开了养父母。 因为实在开不了口，她走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拿一件，借口去朋友家玩，然后就直接消失了六年。” 钟母激动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家倩倩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 倩倩不是那种人，倩倩从来都是有话直说，这是我和她爸的教育方式。 我也早就告诉过她了，她是自由的，随时都可以改变心意。 我说，你现在恨你亲生父母，是因为你从来没见过他们，你对他们只有恨的感觉，恨一个没见过的人是很容易的。 但如果哪天，他们找到了你，对你说，当年抛弃你是有苦衷的，你说不定就会心软。 爸爸妈妈也是当父母的人，都能够理解的。” “那她怎么说？” “她气的跟我们大吵一架。说我们根本不了解她。她是绝对不会原谅她亲生父母的，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们是她的父母。” 钟胜楠点点头。 她的目光越过钟母，落在她身后酒水柜上的相框上： “那是你女儿吗？” 钟母回头，把相框取下来，放在手里摩挲： “对。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她六岁上小学第一天时拍的照。” 第一百零四章 调查（二） 钟胜楠接着问： “钟欣倩有男朋友吗？” “没有。”钟母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应该……没有吧。没听她说过。 她今年三十岁了，其实我和她爸都有点着急。 但是女儿自己不急，我催她，她还说，一辈子跟爸爸妈妈守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我说这孩子，怎么这么特立独行啊，女人哪有不结婚的。” 钟胜楠笑道： “阿姨，现在很多女孩子都这么想。不是只有你女儿一个人这么想。” “我是希望她赶紧找个好人家的，这样我和她爸也能放心点。” 钟胜楠： “你们给她介绍的男人里，有她比较满意的吗？” “没有。每次相亲回来，她都气鼓鼓的，有时候还说我两句，嫌我给她找的都配不上她。 警官我可真没骗你，我让她去见的，都是我已经挑过的，不是我说，有些媒人真是过分，就拿着我姑娘的年龄说事，说什么一过三十女人就贬值了，生不出孩子了，有人要就不错了。 我心想我这女儿是我手心捧着长大的，而且现在这么优秀，怎么就配不上他们介绍的那些歪瓜裂枣。 后来气的我也我不让她相亲了，让人心里堵得慌。” 钟胜楠收起笔记本： “好，阿姨，今天我就先了解到这。我今天原本打算是回家来跟我爸妈吃个饭。顺便到你这了解点情况。 那阿姨，我先回去了。” “跟你爸妈带声好。”钟母穿上拖鞋把她送了出来，“如果有倩倩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可以吗？” “没问题。阿姨你也别太担心了。天气凉，快回屋吧。” — 钟胜楠家。 刘秀荣从厨房端出一盘清蒸鲈鱼： “饭菜都好了，洗手吃饭吧。楠楠，叫你妹妹下来吃饭。” “不用叫了。”钟胜娇一边打着游戏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我来了。” 钟胜娇一屁股坐在餐椅上，眼睛就没离开过屏幕。 钟胜楠把她手机夺过来，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吃饭不许看手机。” 钟胜娇不满的大叫： “妈！你看我姐！” “你姐说的没错。吃饭就是不能看手机。我都说你多少遍了你不听，这个家里也就你姐能管管你。我是管不了了，你爸更是指望不上。” 钟家栋从卫生间出来，只听到后半句，问了句：“什么？” “没你事。快洗手吃饭吧。” 钟胜楠忽然想起上午在单位的时候，有一个已婚的女同事抱怨，不知为何男人的屎尿特别多，平时一叫老公干点什么，动不动就要去拉屎。 “还真是那句话，懒驴上套屎尿多！”女同事愤愤不平。 结合爸爸刚从卫生间出来，她端着饭碗吃吃的笑了起来。 钟胜娇看向她： “姐，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赶紧吃饭吧。”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也想笑，生活太无聊了。” “小屁孩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赶紧吃饭。吃完上去写作业。” “切。”钟胜娇不满地扒拉饭，“你不就比我大八岁吗，牛什么。我早晚也要成年，到时候你们谁都管不了我。” 刘秀荣往二女儿碗里夹了一大块鱼： “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你就得被管，谁让你是小孩子呢。娇娇你也该收收心好好学习了啊，高一是最关键的时期……” “哎呀好了好了妈，别唠叨了。现在高一又成最关键了？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你说小学是最关键的，上初中你又说初中是最关键的，现在我上高中了，高中又成最关键的了。我这辈子有哪天是不关键的？你们别整天看网上那些培训学校老师发的视频，他们就是想让你们花钱买他的课，买他的书。” 钟胜楠把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情挨个想了一遍，才好不容易忍住没直接笑出声。 她由衷的感觉现在的孩子真跟她那时候不一样了。 她像她妹妹这么大的时候，觉得大人说的话就是天，家长和老师都是不能违抗不能质疑的存在。 他们说的任何话，她都觉得是正确的，哪怕心里有点嘀咕，最后多半也会说服自己，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个小孩，小孩怎么可能懂的比大人多呢？ 但她妹妹就不一样。 有时候妹妹会把同学朋友带家里来玩，她发现这一代的孩子想法也基本都差不多。 他们喜欢质疑父母，质疑老师，质疑权威，质疑整个世界。 他们是提出质疑的一代。 想想，还挺美好的。 钟胜楠想得入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已经流露出笑意。 刘秀荣看了她一眼，愠怒道： “楠楠，你就知道笑，也不管管你妹妹。你妹妹这样，都是你这个姐姐做的好榜样。上次给你介绍的对象，怎么又黄了？那是你崔阿姨介绍的，人家可是在大公司里当主管，长的帅，工资高，你怎么还是看不上啊，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我跟你讲啊楠楠，找对象呢，眼光不要太高，太高了你就把自己耽误了，再拖下去三十多岁了，生孩子都难生……” 钟胜楠置若罔闻，一句都懒得回。 关于相亲结婚这件事，之前她已经跟父母，主要是跟刘秀荣吵过很多回，但每次母女二人都是各执一词，没有一个结果。 钟胜楠深知，一个人的思想是很难改变的。 所以不用再去想着如何改造父母的思维方式，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就好了，口舌之争并不重要。 钟胜娇看到火力转移到姐姐这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妈妈，你就别催我姐结婚了，你以为用生孩子就能吓唬她呀，人家万一不想生呢。” 刘秀荣斥道： “小孩别插嘴。” “嘴长我身上，你管不着。”钟胜娇夹了一块排骨，“要我说，我姐肯定不好找对象。爸妈，你们有没有跟我姐对视过？” 钟胜娇伸出两个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扫射向父母二人： “我姐看任何人，那眼神，都像在看犯罪嫌疑人。太犀利了，哪个男人受得住她这眼神？想干点坏事都不敢。” 钟胜楠对这个评价倒是很满意，憋着笑道： “吃你的饭吧。” 姐妹俩在桌底碰了碰脚，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吃吃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调查（三） “姐，我进来了啊。” 钟胜娇推门而入，钟胜楠从手机上抬头，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进我房间要敲门，我说了多少次了。” 钟胜娇潦草地补了两下：“咚咚咚，好了，敲过门了。” 她直接扑到姐姐的床上，撩起被子就想往里钻。 钟胜楠第一时间捂紧了被角： “洗过澡了吗？” “洗了洗了，用的还是你的沐浴露呢，你闻，香不香？” 钟胜楠凑近妹妹的胳膊闻了一下，是熟悉的檀香。 她喜欢檀香味道的一切东西，沐浴露香皂洗发水都是檀香味道的。 这才放心地让妹妹钻被窝： “好了，准入。” “姐。”钟胜娇舒服地舒展着肢体，展现着少女独有的柔韧，“我最近有自己的理想了。” “哎呦。”钟胜楠眼睛又回到手机上，不忘戏谑妹妹，“这是第几个理想了，前面那些又不算数了？” “这次是真的。姐，我想和你一样，当警官。” “好好好，那你加油。欢迎你成为我的同事。” “我会成为你的同事的。”妹妹踌躇满志，“但跟你不是一个部门。” “你想干嘛？去管户籍啊？” “姐，我想当法医。” 钟胜楠不看手机了，盯着妹妹： “你真想当法医？” “对啊。”钟胜娇双手捧着脸，一脸陶醉，“如果当了法医，估计就会成为相亲绝缘体。以后咱妈要是想给我介绍对象，我这职业她都没法说出口，嘿嘿！想想就有趣。” “你就那么不想结婚啊。” “姐，难道你想吗？”钟胜娇不以为然，“如果你想结婚，你会单身到现在吗？” “这不是我想不想结婚的事。”钟胜楠往后倚，换了个姿势，“我是觉得，结婚要跟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父母觉得合适的人。 他们觉得合适，我不喜欢，那我怎么可能结婚呢？ 我不可能委屈自己跟一个没感情的人生活一辈子。” 钟胜娇道： “这就是我们姐妹俩跟父母他们的区别。他们那一辈，就算没感觉，没感情，也能凑合过。我们不行。对不对？” 钟胜楠点头：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不行。” 钟胜娇已经开始有些困倦，她迷离着双眼，说话有点结巴： “嗯，姐姐，回头你给我讲讲，法医平时都做什么工作，我提前学习学习……” 过了几分钟，钟胜娇没再说话，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钟胜楠心里羡慕了几秒钟，年轻就是好啊，一沾枕头就秒睡。 这对于三十岁的她来说，一个月有几次这样快的入睡，就已经值得庆祝了，更不要说每次都能这样入睡。 大多数时候，她需要靠小说、视频帮助入眠，甚至有几次她为了睡觉，打开一个大学老师的直播，开始学习高等数学。 钟胜楠羡慕了一会儿，关掉了床头灯，重新打开手机，刷朋友圈。 她从钟母那里要来钟欣倩的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 但至今没有通过。 陌生人可以查看她最近的十条朋友圈。 钟胜楠一条条看下来。 “时间不会辜负努力赶路的人，加油，十月请对我对好一点。” “加班到半夜两点，累并快乐着！为了事业拼搏，永远不嫌苦！” “姐妹们，这个月我们店预计有新服务产品上线哦！敬请期待！” “今天接待了一个贵妇团，是之前在我们店里办卡的大美女思圆妹妹带着她的MBA同学来我们店复购服务了！ 我想说，美是女人一辈子的追求，我们不搞技巧，只想用真心换真心，我们的服务质量大家都看得到，欢迎美女们垂询！不消费也行，只要是跟美容有关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只是想让姐妹们都变得更漂亮！” “回老家咯！在村里小河边逛逛，在这里，时间仿佛停在了我的童年，一切都如往昔一般温馨，从容，没有改变。我喜欢我的家，因为这里有我的根，我最爱的爸爸和妈妈。” “天气真好。”【自拍九宫格】 “人生总要勇敢一次。”【自拍九宫格】 “你总会遇到一个人，不用刻意迁就，可以任性撒娇。”【自拍九宫格】 “今天累奔溃了，还好收获满满，给爸妈把家具家电全换了，这样家里住起来就更舒适咯！开心！耶！” “十五年不见，再见依然心动。” …… 这十条朋友圈，基本上可以给钟欣倩做一个个人画像。 十条朋友圈里的大部分都是自拍、工作信息和励志鸡汤，其中两条是跟她个人生活有关的。 这也很符合她现在的生活状态，作为一个开美容院的服务行业从业者，她需要在朋友圈树立一个积极向上，努力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的形象。 同时也要适当的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财力，这样会显得更可靠。 值得注意的是她最后一条朋友圈。 发布时间，正是钟母报案说女儿开始不接视频不接电话的前一天。 据钟母说，前一天她去县城给家里置办新的家具家电，这跟她倒数第二条朋友圈也对得上。 最后 一条： “十五年不见，再见依然心动。” 钟胜楠喃喃地重复了两句，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不上换衣服，从门口抓了件冲锋衣就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钟欣倩家，钟母刚准备睡，看到她来有些惊讶： “这么晚……” “阿姨，快给我看看钟欣倩以前在学校的照片！” “在学校的照片？” 钟胜楠着急的比划着，“比如学校毕业合影啊，或者毕业留念的相册啊之类的，反正她小时候的照片，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钟母一边答应着，一边翻箱倒柜： “合影倒是有不少。这孩子喜欢臭美，很爱照相。” 钟母递给她一本影集： “现在这东西很少了，因为现在的孩子们都用手机拍照。这个相册都是很久以前的了。里面有倩倩从小学，到初中，所有的在学校拍的照片。” 钟胜楠翻了一会儿，发现有一个男生经常重复出现。 有时候他在三人照里，有时候是他和钟欣倩的单独合影，这样的照片至少有五六张。 她问道： “这个男生是谁，阿姨您认识吗？” 钟母接过来，端详了一会儿： “他呀，是咱们村少有的外姓人，姓阮。你没见过吗？” “我不认识。”钟胜楠道，“我小学开始就在县城读了。没有在镇上读。” 钟母： “那难怪。这孩子，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很出名，人很聪明，长的高大，听倩倩说，村里好多女孩子从小就喜欢他。” “那您最近见过他吗？” 钟母放下照片，回忆道：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前几天也回村了。但就是一直戴个帽子，见谁都不打招呼。我心里还想是不是我认错了。” 第一百零六章 狭路 “怎么会认错呢？”盛装的温迪走上前，一把拉住周玫，“这不是我们的周大主播吗？现在是自由身了，但是怎么看着有点惨啊，你这礼服应该不到一千块吧？怎么，离开我们好想红，红不起来了吗？啧啧，宝宝，要努力啊。” 周围逐渐有目光看了过来，周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一周前。 直播平台工作人员给她发信息： “我们平台举办年终庆典活动，您在我们平台，今年进入了粉丝增长最快的主播梯队，算是我们的头部网红了，邀请您来参加，机酒全包还可以带一名家属。 到时候可能会需要您上台做个简短的演讲，不用太长五分钟左右就行，如果您能来的话我就帮您报名啦。” 周玫一开始不想去，刚想回复的时候，林炎经过她问她在干什么。 周玫说了大致内容，林炎抱住她： “去！干嘛不去！这是你提升人气的好机会！” 但是看着周玫迟疑的神色，林炎道： “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如果你以后还想做自媒体，那你就去。如果你想彻底退出这一行，不去就不去，我都支持你。” 周玫辗转反侧一夜，最终决定：去。 作为家属林炎可以陪同，他高兴的说，免费搭上一个出去旅游的机会，“叫我蹭到了嘿嘿”。 周玫知道这是林炎在鼓励她。 毕竟之前发生那么多事，能再次鼓起勇气走到世人眼前，也是需要勇气的。 在云南的这段时间，周玫想过 很多自己的未来，要如何去生活。 其实在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她并不想放弃自媒体，虽然互联网给她带来了不少伤害，但首先收入确实是高的，在公司打工很难超越做网红的收入。 其次某种程度上她也很享受被人关注，被人喜爱的感觉，这让她感到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最终，她决定接受这次机会，就当是自己沉寂了几个月的复出仪式吧。 然而，冤家路窄。 刚到达年会会场半小时后。 就跟温迪和水亦凌狭路相逢。 周玫先看见了温迪，在万分之一秒的电光火石之间，她是想挪开眼神。 但是已经晚了，温迪已经跟她对视上了。 温迪跑过来，热情洋溢的笑容里充满了恶毒： “这不是我们周大美女吗？” 水亦凌紧随其后，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着： “不会是认错了吧，怎么跟几个月前变化这么大，我印象里的周玫，没有这么憔悴，没有这么胖啊。” 温迪一边说着怎么会认错，一边像打量某种货物一样上下扫视着周玫。 周玫此刻的心情就是一个字：逃。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她甚至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在好想红经历的创伤，在这一瞬间像洪水一般朝她袭来。 林炎正在另一个房间跟认识的人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心慌起来。 他揉了揉心口，朋友关心地问他怎么了。 林炎：“突然觉得有点心慌，可能是昨天咖啡喝多了。” 他走出房间，给周玫打电话。 没人接，他的心更慌了，四处寻找周玫。 终于在举行年会的宴会厅找到了手足无措的周玫。 他立刻冲上去，把周玫护在身后： “请你们离周玫远一点，她不想见到你们。” 水亦凌恶劣的笑了： “看来这就是给周玫赎身的榜一大佬了。” 他走上前，跟林炎贴的很近，低声说道： “我要是你，有那么多钱，肯定不会选择给这种女人赎身。你怎么知道在你之前，她有过多少男人？ 她有跟你说过我和她的事吗？” 林炎内心震动，但语气跟刚才是别无二致的坚决： “请你们离开。不要打扰周玫。” “我有你老婆的视频哦。”水亦凌笑容猖狂，“你老婆在我面前很温柔，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林炎大吼：“滚！” 温迪看林炎下一秒就要打人了，赶紧拽着水亦凌往外走。 水亦凌回头边走边笑：“改变主意了就告诉我，我给你发视频！” 周围的人早就围成一圈，注视着这场闹剧，还有人窃窃私语： “这就是之前很红的那个周玫吧。” “应该是她，但是怎么感觉跟网上看到不一样，很憔悴，很浮肿的样子。” “听说她被经纪公司雪藏了。” “她不是很能赚钱吗，怎么会被雪藏呢？” “她旁边那个就是她的榜一大佬。” “哇，这么年轻啊。” “又年轻又有钱，听说就是他给她赎身的。刚才跟他们说话的那个是周玫原经纪公司的老板，听说解约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周玫却在浑身发抖。 她想哭，但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从小她就训练自己不在别人面前哭泣，哪怕是亲人也不行。 父母从来不愿接纳她的情绪，如果她哭泣，要么说“别哭了”，要么说“这么点事有什么好哭的”，要么说“爸妈辛苦养你，你还给我们摆脸色”。 久而久之，周玫学会了在别人面前封闭自己的情绪。 代价就是，当她极度伤心难过的时候，身体会不自觉的颤抖。 林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周玫身上。 周玫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年会我没法参加了。等会我也没法上台演讲。我又要失信于人了。” 林炎： “没关系。任何事情都会出意外，你只是遇到了意外，并不是你的错。” 周玫： “可是我想遵守承诺，我不想做一个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林炎道，“主办方如果要怪，应该怪水亦凌他们。是他们先对你出言不逊，让你情绪受到震动，导致无法上台演讲。 再说，我相信他们对于这种事会有预案的，这么多嘉宾，总有临时来不了的，难道这年会还不办了？ 放心吧，别人的事情就让别人去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情。” 林炎护着周玫，不让别人对她拍照。 两人慢慢走到地下车库。 坐进车里，周玫终于失声痛哭： “都是我的错。我没跟你说实话。当初我不敢说。我怕你嫌我脏。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接纳我的过去，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林炎也哭了： “玫玫，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你那么好，遭遇了这种事，是这个世界配不上你。我也配不上你。我没有保护好你。” 第一百零七章 总部（一）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店长油腻地眼神看着楚熙，楚熙心里一阵犯恶心。 店长又试图伸出手想拍她肩膀，她装作回头，不露痕迹地躲开了。 店长讪笑了一下： “熙熙，这次去省城总部学习的名额，本来只有我一个。你也知道的，以往去总部学习，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去。 这次我特意帮你争取了一个额外的名额，这对你而言是好机会啊。你可得好好珍惜，到时候能见到总部的高层，你可得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 “我能不去吗？”楚熙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什么？”店长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我说，我能不去吗，我不想去。” “你……你不想去？楚熙，你可知道，去总部学习，以往这可是只有店长才有的待遇。你只是一个普通店员，能得到这个机会，你感谢我还来不及，竟然还推辞？” “我就是不想去啊。店长，如果不麻烦的话，你帮我把这个机会推掉吧。我还是在店里做奶茶好了，反正最近假期，客流量本来就大，如果我好几天不在，店里其他同事会忙不过来的。” “这些不用你操心。”店长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还是坚持劝诱，“你还是去吧，我带你去，我知道，你可能是有些害怕，你不用害怕，真的，我会保护你的。” 楚熙看店长的样子，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多说也是无益，答应了一句“嗯”就去干活了。 店长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摸了摸兜里的“奶茶粉”，心满意足地笑了。 次日。 去省城的高铁上。 原本两人的座位不是连号的，店长厚着脸皮跟楚熙旁边的人换了座位。 楚熙一直侧着脸，看着窗外的风景。 说起来，确实有好久没有出来玩过了。 自打在问号奶茶上班之后，除了当时入职的时候谈好的每星期单休一天之外，楚熙没有额外请过假。 休息的那一天，也主要以在出租屋睡觉为主。 她就是什么都不想干，哪儿都不想去，甚至连手机也不想刷。 微信上的联系人，最近的聊天时间停留在两个月前。 曾经在年华里小区的合租室友，跟她们的【粉色野心家】群聊，也沉寂了好久没有人说话。 跟李炜萧的婚事告吹，是她至今都无法面对的事情。 她不想面对朋友，同事，室友的关心，那些关心对她而言是负担，有时候更像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嘲讽。 人在走背运的时候，很容易把一些普通的关心误以为是落井下石。 楚熙不想在自己已经很倒霉的基础上，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这么孤孤单单的，把自己从社交圈子里放逐了几个月。 店长看她对着窗外愣神，没话找话： “熙熙，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楚熙冷淡道。 “到省城差不多要两个小时左右。咱们昭然这个地方跟别的地方有点不一样。你看，咱们省内大多数城市都是离省城近，但是我们昭然却离魔都更近。 所以我们昭然也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这城市啊，就跟人一样。跟优秀的人走得近，自己也会变得更优秀。” 楚熙突然想作弄一下店长。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脸的单纯无辜： “是吗，店长，您是优秀的人吗？” 店长没料到她的问题如此清澈而直接，一时语塞：“这……总不好自卖自夸吧。但我觉得我这人挺不错的。” “嫂子也认为您是个不错的男人吗？” “你知道我结婚了？”店长脱口而出，“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谁告诉吗，稍微有点观察能力的都能看出来。” “你是怎么观察出来的？” “首先，我入职这些天，你的衣服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还散发着洗衣液的香味。一般来说，你这个年纪的单身男人，不会很好的打理自己，身上经常臭臭的，更不要说经常洗衣服了。 你的衣服能保持的每天都有香味，说明你每天都换，但是你上班也很忙，说明你肯定有人帮忙。你又说你没有雇过保姆，那这项工作肯定是你老婆在做。 第二，不论你人品如何，你对小朋友通常都有一些耐心。这在平时工作里能看出来。有时候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到店，你对小孩子态度很友好，这可能说明你已经做了爸爸。” “这都是你观察出来的？” “是啊，而且不用特意观察。我想，一个智商正常的人跟你一起在店里工作几个月，都能得出我这几个结论。” 店长喃喃道： “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楚熙： “您说什么？” 店长： “没什么。看来熙熙确实是深藏不露啊。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女孩子。” 楚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让嫂子知道你欣赏别的女孩子，她会高兴吗？” 店长一瞬间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还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别老提那个女人。” 楚熙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下午到达省城，直奔住宿地点。 这个酒店是问号公司总部指定的外地员工接待酒店，持员工卡可以免费入住。 两人走到前台。 店长抢先跟前台接待说道： “我们是问号奶茶的，来总部学习，请帮我们开房间。” 他对接待员疯狂挤眉弄眼，用口型说道“开一个房间”。 接待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好的，两个标间是吧，请出示一下员工证。” 店长计谋失败，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我们想为公司节约出差经费，帮我们开一个房间就好。这是我同事。”他指了指楚熙。 接待员轮流看着二人，礼貌道： “问号奶茶的老板之前还来过我们这，特意强调说要给贵公司员工一个最好的出差待遇。您的心意相信老板已经体会到了，但我们还是要给您开两个房间，不然您那边老板可能会投诉我们服务不周的。” 还没等店长反驳，接待员在电脑上迅速点击了一通： “二位运气很好，刚好我们今天有免费升房的活动，二位的房间都可以升级成商务套房，请问需要升级吗？” 楚熙对上接待员女孩的眼睛，无需任何交流，笑意就在二人之间流动。 那是女孩子之间不用言语就能感应的情绪。 她笑着点点头： “当然需要升级，谢谢。” 第一百零八章 总部（二） 晚上。 楚熙正在房间里整理个人物品。 叮咚—— 门铃响了。 楚熙披上一件长及脚踝的针织外套，拉开门。 店长的大饼脸出现在眼前。 楚熙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什么事？” 店长舔着脸笑嘻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来我房间喝杯饮料吧。” 楚熙冷脸： “我自己有买饮料，不用了，谢谢。”——关门。 过了一会儿，门铃声又响。 “明天去总部学习的内容，我收到了邮件，楚熙你来我房间，我们一起预习一下。” “不用了，我脑子很聪明，不用预习就能听懂。”——大力关门。 过了一会儿，门铃声又双响。 楚熙彻底被惹恼了。 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是吧？！ 她狠狠地拉开门，脸色黑如锅底，闭着眼大吼： “我不喝你的饮料，也不想做什么狗屁预习，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看清眼前来人后，楚熙一个急刹车： “怎么是你？” 酒店内部酒廊。 楚熙坐在高脚凳上，有点拘谨。 店长三番五次的骚扰之后，楚熙以为最后一次还是店长，不管不顾地吼了半天。 等她看清对方，却意料之外： 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前不久在他们门店学习的学徒，安明旭。 她还在纳闷，一个学徒怎么跑到这个酒店来了？难道他也是来总部学习的？ 安明旭没说什么，只是把她拉到酒店内部的酒廊。 这个酒廊是通宵营业的。 此刻是夜里十一点半，客人还不算多。 幽静的气氛里，楚熙反倒拘谨起来。 这种场合，她也很久没体验过了。 以前在帝港城工作的时候，虽然经常跟同事一起去酒吧（她的酒量也是那时候练的），但自从回老家摇奶茶之后，这种场合就跟她无缘了。 安明旭递过一张名片： “楚小姐。这才是我的真实身份。” 楚熙接过名片： 问号餐饮有限公司 副总裁 安明旭 “你是……副总裁？” 安明旭微笑看着她，点了点头。 “所以，那天你不是什么新员工去门店学习，而是作为公司高层去下面门店飞行检查？” “我在公司负责食品研发。”安明旭喝了一口加冰的威士忌，“平时巡店这种事不是我做，但是最近公司想要研发一批适合冬天的新品，我就主动揽了这个活，想要在一线的门店，亲身体验一下现在的顾客实际需求是什么，我们的主要客户群体，对饮品有什么偏好。 其实这些事情我们也可以通过问卷调查，或者让门店店员写总结报告上来，但是老话说的好，百闻不如一见，所以这次我就亲自去巡店了。” 楚熙听完，淡淡道： “是吗，是这样啊。” 安明旭对她的反应有点意外，笑着问道： “你对我假冒身份的事情不感兴趣吗？” “不管伪装成什么身份，那是您的事情。自然有您的道理。” “对我的真实身份，也不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楚熙喝了一口可乐，“我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楚熙作势要起身，安明旭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稍安勿躁。”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点亮屏幕后转向楚熙： “这是你入职门店的时候，提交的你的身份材料。” 楚熙看了一眼，是自己的入职登记表，右上角有自己的照片，点头： “没错，是我的。” “你在入职的时候，登记自己的学历是高中，此前一直在魔都某电子厂打工，最近回到老家，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于是来了我们的门店。是这样吗？” “您到底想问什么呢？”楚熙盯着安明旭。 “别误会。”安明旭举起双手，“我没有任何敌意。经过那天在你们店里跟你短暂的相处，我觉得你不像是你入职时所描述的那样的经历。 你有很好的逻辑思维，统筹能力，时间管理能力，你接人待物的本事也很出色，跟每一位顾客都和颜悦色，门店现场出现的一些问题，你也能及时化解和处理。 你的资料，我给老板看过了，我们一致认为，你在简历上撒了谎。” “就算是谎言。”楚熙笑了笑，“那也无伤大雅吧。毕竟我没有说不存在的事情。我是上过高中，也确实曾经在某电子厂打过工。” “实话说一半，也是谎言。”安明旭穷追不舍，“楚小姐，说实话吧，你真正的履历是什么？” 楚熙想了想： “好，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真实学历是营销专业硕士，上一份工作在帝港城做招商部的经理。” “那为什么你在我们门店投递简历的时候，却说的比你真实情况低很多？” “因为我想跟我的过去彻底切割。”楚熙盯着冰可乐，“再说，想谋一份摇奶茶的工作，那些履历对现在的我而言没什么用。我也不想用。 我只想心无旁骛的摇奶茶。别的其他都不想。” 安明旭释然的笑道： “果然，我猜得没错。我和老板打了个赌，我赢了。” 楚熙好奇道： “什么赌？” 安明旭：“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楚熙喝光了可乐，站起身：“现在我可以回房间了吗？” 安明旭伸出手： “现在，我想以公司副总的身份，正式邀请你进入问号餐饮总部工作。具体职位等你见了老板再说。” 楚熙低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过了半晌，她笑着摇摇头： “承蒙错爱。安总，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新的工作。” 楚熙离开酒廊。 安明旭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伸出的手还在半空中悬着。 回到房间。 楚熙继续整理着衣物。 她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 从十五岁开始，她就有用纸笔写日记的习惯。 一只新开封的中性笔握在手上，面对洁白的纸张，楚熙却半天下不了笔。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从哪里记起。 不知不觉，在问号奶茶店里已经工作了半年多。 她熟悉了所有饮品的制作，在刚开始做这份工作的时候，身体因为适应不了这种工作强度，每天晚上下班后，浑身疼的睡不着觉。 后来逐渐适应了，也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普通的工作来做。 不知不觉间，她曾经纤细瘦弱的身材变得有力，手臂在无数次的挥动中变得强壮。 她不再为了保持白瘦幼而减肥，她毫不顾忌的吃喝，身形依然窈窕，并多了一丝稳健。 她最近时常能感觉到自己双脚踏足地面时的那种扎实的感觉，那是有力的双腿给她带来的信心。 婚事告吹的伤痛，在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工作中，也逐渐被冲淡。 以后得人生，会更有勇气面对吗？ “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 第一百零九章 反将 店长站在门口，嬉皮笑脸： “熙熙，我的好熙熙，你就来我房间坐坐嘛。平时哥那么关照你，咱们也交交心，以后工作搭配更默契，不是吗？你也不想我以后在工作里为难你吧？” 他似乎是喝了酒，浑身散发着劣质难闻的酒气，说话更加肆无忌惮。 楚熙盯着他昏黄的眼珠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她道： “好啊，身份尊贵、能拿捏我的工作并且有能力为难我的店长，屈尊三番五次来请我去房间坐坐，我再不去，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你稍微等会儿，我拿下手机就过去。” 店长兴奋不已，连忙关上房门： “那我等你哦！” 楚熙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拿上自己需要的东西，走出房门。 进入店长的房间，扑鼻就是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 混着男人的汗臭、酒精、烟草的味道，楚熙一进门就条件反射的皱眉。 店长已经完全被本能所驱使，他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楚熙，口中不干不净： “楚熙，你个难搞的小娘们，终于被我拿下了……” 恶臭的口气在楚熙耳旁喷薄，她连忙把店长从自己身上甩开： “店长，请您自重！” 店长眼睛滴溜溜一转，把桌上提前泡好的一杯茶递给楚熙的： “好好好，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咱们就喝喝茶，聊聊天，可以吧？” 楚熙接过茶水，对着灯转了一圈，疑惑道： “店长，这个茶水怎么有点发白啊。” 店长忙道： “这是用我自己带的高级茶叶泡的，一斤几千块呢，你快尝尝。” “嗯，谢谢店长。”楚熙顺从地喝了一口，露出天真的微笑，“好甜啊，真好喝。” 她咕咚咕咚的喝光了，店长兴奋的眼睛发亮。 喝完，她环顾四周： “店长，我去趟洗手间，喝水太多了。” “好好好，你去吧。” 过了几分钟，店长慢慢接近楚熙，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熙熙，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熙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昏沉道： “有点头晕……” 说着就往店长身上栽。 店长急忙扶住她，控制不住地流口水： “熙熙，别怕，让哥哥好好疼你……” 他费力地扛起楚熙，把她平放在床上。 楚熙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在脱自己的鞋，袜子。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刚才进屋的时候，随手竖立在玄关处的手机，这个角度刚好能拍到店长猥琐的行动。 “应该可以了。”楚熙心里念道。 她坐起身，凝视着在脚边忙碌的店长。 店长刚想伸手动她的裤子，猛然间对上她阴森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头晕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茶水里有加料吗？”楚熙冷笑道，“喝完之后，我就去洗手间全吐出来了。” 楚熙下床，赤脚走到玄关，把手机朝他晃了晃： “这个手机，从我一进门，到刚才，你的行为全部都拍下来了哦。” “楚熙！你！”店长脸涨得通红，“你竟敢陷害我！” “你也不想被你怀孕的老婆知道你在外面搞这种事吧？”楚熙微笑，“小心你岳父把你赶出他给你们夫妻买的房子。” “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店长跌坐在地。 “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得还多。”楚熙走近店长，弯下腰，语调里仿佛淬了毒，“以后不要再惹我，懂了吗？ 只要你不再骚扰我，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你可以继续你的人生，我也继续过我的。我只是想做一份简单的工作，过简单的生活，我就这点要求。” 楚熙用手机轻轻拍了拍店长的头： “记好了，这里有能让你身败名裂的证据。以后对我放尊重点。” — 从钟欣倩家出来之后，钟胜楠直奔阮星成家。 钟家到阮家步行也就十几分钟，钟胜楠心急，只跑了五分钟。 走到院子大门外，她先往里面张望了一下。 阮家的房子一共两层半，最上面是阁楼。 一楼跟别人家的设计一样，是主厅，带一个不大的院子。 这会儿主厅的大门开着，里面灯还亮着，玄关上方的灯也亮着。 钟胜楠心里暗道一声好幸运，这个时间点，人家睡觉了也是正常，那就不好打扰了。 她冲院子里喊了一声： “阮星成，你在吗？” 院子里没有回音，她刚又发力喊了一声“阮……”，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女子。 对方神情疑惑： “你是……钟家栋家的大女儿吧？” “对啊，阿姨，您认识我啊，那太好了。”钟胜楠感觉有些亲切，打听道：“阿姨，阮星成在家吗？” 阮母回头看了看主厅：“他没在，你找他啊？真不巧，前几天他在家的，这几天不知跑哪儿去了，他昨天微信跟我说他回魔都了。我家星成在魔都有一份好工作，月薪好几万呢，公司离不了他，所以在家待了没几天，就回去了。” 阮母言语间，尽是对她这个儿子的骄傲。 钟胜楠往院子里看了看：“阿姨，我有点事想找你了解下，我可以进去坐坐嘛？” 阮母把她往院子里让：“当然可以，快进来吧。” 钟胜楠坐在院子里一张圆形的石桌旁，顺便打量起这个院子来。 过了一会儿，阮母端着一杯绿茶走了出来。 “谢谢阿姨。”钟胜楠接过绿茶，“阿姨，我想问问，星成现在有女朋友吗？” 阮母一副“又有闺女对我家儿子有意思”的表情，钟胜楠也没有戳穿，她能这么想，说不定能套出更多的线索。 阮母道：“我家星成从小就被很多女孩倒追，因为我家星成学习好，长的好，体育也好，女孩子能不喜欢吗？ 但是我儿子眼光高，一直没谈对象。今年他谈了一个女孩，准备定下来结婚了，是魔都本地人，家里好几套房子呢。我儿子不找就不找，找了就找条件最好的。” “阿姨，星成的女朋友有照片吗，我想看看。”钟胜楠做了一个吃醋表情，但是她没吃过谁的醋，摸不准自己是否表对了情。 阮母倒是很吃这一套，洋洋得意地打开手机给她看：“诺，就是这个女孩，漂亮吧，洋气吧，大城市独生女，就是跟咱们乡下女孩子不一样哈。” 第一百一十章 泥土 “阿姨，把这张照片发我吧。” “你要这照片干什么用啊？” “我……我想学习人家大城市女孩的梳妆打扮。我也想变洋气。” 钟胜楠说完，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行吧，那就发你。”阮母一直得意着，再次从钟胜楠的表现里满足了虚荣心。 回到家，钟胜楠把照片发给李立： “给我查查这个人。” 李立秒回信息： “师父，你压榨劳动力。” “别闹，我知道你今天值班。” 李立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发来一张登记表。 “这人叫余佳嘉，魔都本地人，大学本科毕业，现在在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工作。感觉履历挺干净的，没什么疑点。” 会是那种俗套的，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吗？争不过，就愤而杀之？ 钟胜楠凝视着余佳嘉的照片。 这是一张标准的证明相，能看出照片的主人公画了淡妆。 她上半身穿了一件小香风的衣服，颈间的配饰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有品位，注重细节的女人。 无论是她的妆容，她的衣服，还是搭配的饰品，都有一种比较偏向女性化的表达。 但跟这些背道而驰的是，她的眼神却很坚定。 跟她的那些刻意显得的温柔可爱的外在不同，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的眼神没有一丝讨好，反而有一种“有资格讨好我是你的荣幸”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钟胜楠并不讨厌这种眼神，尤其是，当这种眼神出现在女性身上。 女人被社会规训已久，早就习惯并内化了“乖巧”“顺从”“懂事”那一套所谓做女人的方法。 而现在的时代，有越来越多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让一些女人的眼神变得更坚定。 钟胜楠的直觉告诉她： 这个女孩应该不屑于跟别人抢男人。 她放下手机，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常年的熬夜工作让她得了干眼症，时不时就会觉得眼睛酸涩不已。 忽然，手机的响铃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妹妹在旁边睡得正香，钟胜楠赶紧捂着手机，跑到阳台上。 这才看清，是钟欣倩的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滑动接听，一张哭泣的妇人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警官……” 钟母刚说了两个字，就泣不成声地说不下去。 “阿姨，别着急，您慢慢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钟母面容憔悴，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孩子，这么晚了阿姨还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的，阿姨你是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了吗？”钟胜楠在阳台找了半天，搜罗出一只中性笔和几张信纸，估计是钟胜娇乱丢乱放在这里的，反而派上用场了。 “阿姨，您说吧，我听着呢。” “是这样。”钟母好不容易控制出情绪，“你走了之后，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忽然感觉有人一直在摇晃我。 我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好不容易睡着，又被晃醒。 我刚想生气，却发现，是我女儿回来了，是倩倩回来了…… 但是，倩倩的脸特别白，白的没有血色，嘴唇却是紫的，她跟我说，妈妈，我好冷。 她浑身脏兮兮的，全是土，她的指甲里全是血。 我就哭着问她，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她说，妈妈，我从村里的后山跑出来了，我在后山…… 我没听她说完，就赶紧去给她拿毛巾，想着给她擦一擦，可是等我回来，她却不见了…… 我到处找她，找不到，我就大哭，把自己哭醒了。 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还是坐在我家门厅里，我的脚下有一些土。 这土一看就不是我们家院子里的，那土很湿，带着点水……” 钟母哭的说不下去。 钟胜楠静静等着她平复情绪，过了一会儿，钟母不再抽泣，接着说道： “钟警官，这是我女儿给我托梦了，对吗？” 钟胜楠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答： “您的线索我已经记录下来了，您也别太难过，如果有钟欣倩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可是，倩倩说她特别冷，特别孤单。”钟母再次哽咽，眼圈红红的。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 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我必须保持理性。这是钟胜楠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 钟胜楠接着道： “阿姨，你不是说你家门厅有土吗，你先别动，我现在就去你家，把那个土收集起来。” “好，好。”钟母连连答应，“孩子，阿姨求求你了。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几分钟后。 钟胜楠跑到钟欣倩家，用小袋子装取了部分散落在钟家门厅的泥土。 这泥土是怎么回事？ 钟胜楠借着路灯，凝视着这一小袋泥土。 这很可能成为找到钟欣倩的关键。 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一两声狗叫。 她环顾周围，目光落在钟欣倩家斜对过，一家还在亮灯的小卖部门前。 小卖部大门的上方，一个小小的摄像头，静静地等待钟胜楠向它提出问题。 三天后。 钟胜楠得了一个空，带着李立来到钟家村的后山。 师徒俩顶着已经颇有些寒意的秋风，在后山转了大半个下午，一无所获。 李立是个壮小伙，哪怕在这十几度的温度里，依然热的冒了汗： “师傅，要我说啊，那个钟欣倩，多半是不辞而别了。她以前信誓旦旦的说以后要孝敬养父母，但可能最近真的遇到亲生父母了，对自己以前说的话，太打脸了，没法面对，只好不辞而别。” “那你说，钟家门厅的泥土是怎么回事？” “嗨，老太太糊涂了呗。说不定那土就是她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 钟欣倩不再说话，抬手擦了擦汗，望着天空，只有树枝被风吹动沙沙响。 手机响了。 钟胜楠看了一眼屏幕，接起电话： “阿姨，倩倩回来了吗？” “没有。不仅没回来，而且连着三天，她没有回我任何微信了，电话更是不接。” “那她……” “你是想说她公司的人吧，我给她的助理打电话问过了，倩倩的助理说，老板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上班了，也没跟她们打招呼，现在美容院的员工们都不知道咋回事呢。” 钟母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 “我的倩倩，她肯定是出事了。” 回到单位，钟胜楠向上司汇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上司准许她成立破案小组，正式开始寻找失踪的钟欣倩……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转移 “啪！” 瓷杯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砖上，碎成几块，其中一块上还有小兔子的图案。 朵朵怯生生地看着张丽娟，想哭不敢哭，稚嫩的声线弱弱地叫了声： “妈妈……” 张丽娟眉头紧皱，尖锐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失望和不满： “你刚才不小心说实话了吧，连做梦都说更喜欢爸爸，你爸爸对你到底有什么好的，我每天忙里忙外，不就是为了你吗？ 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会更自由，更快乐！都是因为你，我才不开心！结果你居然说你更喜欢爸爸！你嫌弃妈妈是不是？” 朵朵目光闪烁，躲闪着张丽娟的怒骂的声音，怯怯回答： “妈妈，不是的，妈妈，不是的……” 三岁多的小孩，哪里懂得那么多词汇，朵朵就连挨骂也是懵懵的，她并不能够全部理解妈妈话语的意思，但她很明确的一点是，妈妈很生气，非常生气。 张丽娟看朵朵道歉的样子，非但 没消气，反而更是火大： “不是什么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更喜欢爸爸，难道我还能听错了？你就是觉得妈妈不好，没有爸爸有钱，没有爸爸总是带你出去玩，是不是！” 朵朵流泪了：“妈妈，不是的，妈妈，别生气……” 张丽娟一脚把碎了瓷杯踢到一边，继续狠狠道： “他只不过是一个月来看你一次，他当然有时间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好吃的了。那你也不想想，每个月除了这一天之外，是谁供你吃，供你喝，给你洗澡，给你穿衣服，带你去幼儿园？这些你都忘了吗，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我真的不应该生你，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朵朵带着哭腔： “妈妈，我跟爸爸在一起很快乐。我在家不快乐。” 朵朵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但是三岁的小孩并不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在巨大的恐惧和焦虑之下，她小小的脑瓜里只能遵从本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快乐？”张丽娟冷笑了一声，“你个小屁孩还懂什么是快乐。快乐能当饭吃吗？快乐能当衣服穿吗？没有我，你就饿死了！我才是那个让你活下去的人！你要是饿死了，你还快乐个屁！ 快乐，你想快乐是吧，好啊，那你找你爸去吧，我看在他的新老婆手里，你还能活几天？” 说完，张丽娟冲到门口，狠狠从玄关的衣架上拽下外套和包包，冲出家门。 朵朵愣愣地站在原地，守着一地瓷杯碎片，有气无力地小声哭喊： “妈妈，我错了，妈妈……” 小区咖啡店。 张丽娟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脸黑云： “我真是快被我家那个小屁孩烦死了！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她竟然在梦里都说，她跟更喜欢爸爸。还说什么，跟爸爸在一起更快乐？真是一点都不懂体谅人，白养她了，这个小白眼狼！” 闺蜜叶子看了她一眼，悠悠道： “你啊，还是太心软了。你亲手养大的三岁孩子，能说出这种话，你没反思过吗？你就是一个人任劳任怨，别看人家是小孩，现在小孩都精着呢，可会见风使舵了。你家朵朵，肯定发现她爸爸更有钱，所以就选择跟她爸爸站一边。” 张丽娟苦恼：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叶子把小蛋糕推到张丽娟面前： “你得让她爸多承担点责任。别总以为养孩子，自己一哆嗦就完事了，哪有那么轻松的事情。” “我当然想让他多承担啊。”张丽娟愁眉苦脸，“我什么招都用了，但是他就是不肯答应我的条件。我都说了，如果他给我足够的钱，并且答应将来的遗产只给朵朵，我会带着朵朵回老家，绝对不在魔都碍他的眼。可他不同意啊，他说我贪心不足，不会满足我的。” 叶子凑近了张丽娟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张丽娟有点迟疑地看着叶子： “这能行嘛？” 叶子：“反正我有个朋友就是这么达到目的的。我方法都教你了。做不做你自己看着办。” 张丽娟犹豫着吃了一口小蛋糕。 叶子：“有时候，女人就得狠下心。你要知道，这也是为了朵朵的将来。” — 亿云数码科技公司。 总裁办公室。 总裁阅读完电脑上的邮件内容，看向李炜萧： “调职？” “是的。”李炜萧沉稳道，“我听说，前不久，集团在昭然市开设了一家分公司。我想去昭然工作。职位随便什么都可以，我听您安排。” 总裁双手抱肩膀，饶有兴趣地盯着李炜萧： “为什么？在魔都做公司高管不好吗？这里是集团总部所在，也是离核心业务最近的地方。如果你去了昭然，虽然很大概率会直接做分公司总经理，但是，同时你也远离了集团的核心架构，那你之前奋斗的一切就白费了。 你知道的，很多人盯着你这个副总的位置。” 李炜萧不紧不慢道： “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个决定也不是我仓促的决定，而是我深思熟虑了很长时间，最终做出的决定。” “昭然有你什么人吗？”总裁喝了一口茶，眼睛一直盯着李炜萧。 “我女朋友是昭然人。之前她也在魔都工作，后来发生一些事，她回了老家，并且以后可能都在老家生活了。所以，我需要调整我的工作去配合她。” 总裁： “一般来说，如果恋爱或者婚姻里发生了这种事，通常不都是女人做牺牲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李炜萧： “我认为，为所爱的人付出，做事情，调整自己的职业规划，这些都不算什么牺牲。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哪怕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回总部了，以前积累的人脉也用不上了，也心甘情愿？”总裁紧紧盯着他。 李炜萧坚定道： “心甘情愿。在所不辞。” “好，没想到老李也是个性情中人。”总裁哈哈一笑，开始在电脑上操作。 “你的调职申请我有权限，直接给你批准了。下个礼拜一，你就去昭然赴任吧。职位是总经理，年薪跟现在持平。我算你出长差，驻外地工作，额外再给你租房补贴和出差补贴。” “谢谢总裁。我会在新公司好好干的。” 总裁拍了拍李炜萧的肩膀： “不用谢。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开店（一） 小饭馆。 “祝什么呢？”周玫举着酒杯，想了一会儿，“那就祝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现在不已经是眷属了吗？”林炎笑眯眯地看着她，“难道我不是你的眷属？” “哼。”周玫故意傲娇，“还没登记呢，最多算是编外的眷属。我再考查你一段时间，然后才能决定，要不要你做我的合法眷属。” 林炎低头做恭敬状：“那我可要好好表现了。” 两人又品尝了一会儿菜肴，周玫道： “云南是很好。但是，在这么好的地方，我们俩就这么天天无所事事，晃来晃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有一个想法。” 林炎：“你说。” “我是这么想的。”周玫放下筷子，“我们应该一起开创一个小事业。可以是开小店，当然也可以继续做博主，但是我们要开个新号。我不想用我原来的号了。” 林炎： “如果开小店，你想做什么？” 周玫脱口而出：“我想开咖啡店。” “开咖啡店？”林炎想了一会儿，“那得需要不少钱吧？” 周玫： “我去了解过了，咖啡店，小有小的开法，大有大的开法。如果你要加盟，光是加盟费可能就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 但如果自己开一个小型的，家庭咖啡馆，初期的成本可能只需要十万左右。” 林炎皱着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 “十万的话， 我拿得出来。” 周玫道: “肯定不能只让你一个人拿呀。这是我们俩一起开的店，我们要一起投资。这样吧，初期简单点，我们五五分，你五万，我五万。” 林炎：“你和我算那么明白干什么，我的钱都是你的。” 周玫： “你别闹，先听我说。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们要开咖啡店，那第一步就得去选址。我们得有场地，才能开店。 接下来，我们需要去学习制作咖啡的技术，购买设备，招聘店员，各种工商登记……事情多着呢。” 林炎听了半天，只听到一个重点词“招聘店员”。 当时马上道： “我们只招女生。” 周玫不明所以：“为什么？你是觉得女生做餐饮会更细心吗？” 林炎皱着眉头： “当然也有这样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和我们朝夕相处的店员都是女生，这样就杜绝了你身边有别的男人，我就放心了。” 周玫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笑嗔： “你这个小醋缸。好好好，那就招女店员，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能开店，有了给别人提供工作岗位的机会，那我肯定优先向我们女生提供。” 林炎： “别的我都不管，我最重视这个。” 周玫不管他在那自言自语，接着说道： “我们手头十万块，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开启我们的创业之旅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下午就去看场地吧。” 林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 “好啊，说干就干，我喜欢这样。玫玫，其实我没跟你说过，但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其实是一个行动力很差的人。 当时我在网络上认识你，就是被你这种生命力，行动力所感染，我就觉得你特别厉害，想天天看到你，看到你我就觉得我死气沉沉的生活，有了一点光明。” 周玫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 “我哪有那么好。” 林炎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宝宝，就是有那么好。比任何人都好。” 在外面连着跑了几天，周玫最终敲定了一个场地。 这一片社区统称“云边院子”，聚集了大量的数字游民，自由职业者。 在这个城市，自由职业者的群体日渐庞大。 林炎站在“云边院子”大门外，打量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穿格子衬衫，一看就像程序员的男子。 也有留着长发，外形不羁的，一看就像是艺术家，画家或者歌手。 “为什么是这里？”林炎问。 周玫吸了一口珍珠奶茶： “给你说说我的理由吧。 第一，居住在这里的人，很多原本是在大城市工作和生活，但是又厌倦了那里的快节奏，所以来到这个城市，寻求一个新的生活方式。 原本快节奏的生活，让他们养成了每天喝咖啡，奶茶这些饮料的习惯。咖啡可以提神，会让他们效率更高，工作更专注。 他们虽然离开了大城市，但生活的需求还是有的，只是跟以前不一样，不用坐班了，改成接单赚钱，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工作，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不管表面怎么变化，最终还是得工作，甚至熬夜加班，所以喝咖啡的习惯没有变。这也是这里有不少咖啡店的原因之一。 第二，这里虽然咖啡馆很多，但我发现，有一个东西他们没有。” “是什么？”林炎好奇。 “现在这里的咖啡馆，都只有咖啡馆单一的功能。但是，其实咖啡馆还有很多隐藏的功能可以去挖掘。 比如说，我们可以打造一个集休闲、工作、社交为一体的空间。 咖啡店就是一个很好的社交场所。” “你怎么想到这些的？”林炎有些佩服，“我就从来没考虑过这些。” 周玫： “大少爷，你家那么 有钱，你自打毕业之后就没上过一天班，你当然不知道了。我可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什么都得靠自己，自然得多观察了。” “那你接着说。”林炎终于摆出一副认真的姿态，“其实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都以为你说开咖啡店只是说着玩玩的。” “玩，玩什么？”周玫吃惊道，“哪有时间玩啊，我可没心思玩，我每天都在做调研。” 林炎选择闭嘴。 因为他这几天都在玩游戏。 “总而言之，我想在这里打造一个能让自由职业者们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在我的咖啡店，既可以放松身心，品尝美味的咖啡，又能激发灵感，让他们的工作更有效率，更出色。” 林炎神色犯难： “那照你说的，又要给顾客做咖啡，让他们有地方喝咖啡，又要能社交，还可以工作，那场地需要很大吧？我们只有十万块。” “现阶段当然不行啦。”周玫笑道，“你想什么呢，一上来就想做那么大。但是，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自己。 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我们就从最小最小的一个小门头起步，赚了钱，再租更大的房子。 再然后，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开店（二） 有了具体的规划，咖啡店选址也很快定了下来。 是在“云边院子”创意文化社区，一进大门往右拐，东北角的一个大约十六平米的小商铺。 这个铺子上一家店主是卖原创手工艺品的，据说赚了不少钱，去另一个地方云游了。 林炎感叹：“真随性。” 签完合同，周玫和林炎手牵手在社区里散步。 “下一步就是装修了。”周玫掰着手指头，“这个地方还比较小，除去我们的后台操作间，应该还能剩下大约四平米左右的空间，我们可以摆两三张桌子。” “或者也可以沿着窗户，放一整条的那种长桌，搭配几个高脚凳，让堂食的顾客朝着窗外。这样外面人来人往的，也能看见我们店里有客人，说不定会吸引更多客人。” 周玫拍了一下林炎的肩膀： “你行啊。本来我还以为你是五谷不分的甩手掌柜，原来你心里也是在想事情的。” 林炎假装愠怒：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哪有一起创业，只让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我什么都不管的道理。那样我还是人吗？” 周玫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肩膀，两人哈哈一笑，继续走路。 “我还有个创意。现阶段我们的空间还很小，装修也出不来什么效果。索性，就选择最简洁的装修，在这方面少花钱。 那如何让我们的店铺更吸引人呢？上一家店主做手工艺品给我了我启发。 我想，可以让顾客在我们这寄存旧照片，或者手绘，字啊画啊都可以，反正只要是他们愿意送给我们的，我们都要，让后把这些东西挂满一面墙。 这样墙面就不空了，也不用花钱，还很有意义，还会让顾客对我们咖啡店的成长有参与感。 如果将来我们挣钱了，搬到更大的店面，我们就把这些老顾客送给我们的手绘，照片都带走，在新店继续展览。” 林炎兴奋地说： “玫玫你太有想法了，如果是我遇到这样一家店，我一定会很感兴趣的，我会经常光顾的。” 店铺的租约签订好之后，周玫找来装修队，很快开始投入了装修。 跟设计师讨论过数套方案，最终她敲定： 整体使用暖色调灯光和原木色家具，营造一种温馨复古的氛围。 原木家具的 颜色比较百搭，正好可以契合之后他们让顾客留手绘、卡片等纪念品的创意，让整个空间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设计师对他们的想法也连连称赞，说这样，咖啡馆就不只是一个喝咖啡的地方，更是一个寄存记忆，存放故事的地方，整个咖啡馆瞬间就更有意义了。 虽然堂食的座位只有两三个，但是周玫还是决定，店里配备高速无线网络，坐感舒适的高脚凳。 让堂食的顾客，如果有临时办公的需求，可以高效完成工作任务。 要不要搭配餐食？ 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了周玫一段时间。 首先她和林炎一起考察过，云边院子社区里，大部分咖啡馆都是配餐食的。 区别只是餐食种类不同。 比如有的店铺搭配的是甜品，蛋糕，面包那一类。 有的店铺搭配的是简餐，比如三明治，汉堡，塔可，卷饼，饭团等。 但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是她还是林炎，都不会做饭，她至少还会煎鸡蛋，煮泡面，林炎啥都不会。 这样怎么做餐食？只能雇一位专门的师傅。 但不论是做甜品的白案师傅，还是做简餐的西餐师傅，人力成本都会很高。 他们一共就十万块的投资，如果请师傅，估计连前三个月都顶不过去。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方案。 考虑再三，周玫决定： 上餐食，但是现阶段只能去采购一些冷冻的预制糕点，进货之后放在店里储存。 她也想过跟本地一些蛋糕工坊合作，这样顾客就可以吃新鲜现做的点心。 但是她比较担心的是对方的出品能否保证口味的稳定性呢？ 如果跟大品牌的糕点合作，产品的品质有保证，这样反而更安心一点。 最终，周玫还是计划着，自己亲自去研发低糖、少油的轻量化餐饮，更符合现代人的饮食需求。 不过，事情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他们现在不过是一个刚刚开始起步的小店，心存梦想是好的，但更重要的还是得脚踏实地，扎扎实实地走。 半个月后。 装修接近尾声。 咖啡馆已经初具模样，林炎和周玫每天晚上散步都会特意去看一眼，每次看，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充满了期待。 晚上。 两人洗漱好，并排躺在床上聊天。 “取个名字吧。”周玫说道。 听闻这句话，林炎腾的一声坐了起来： “你怀孕了？” 周玫奇怪地看着他： “我说取个店铺的名字，你在干什么？” 林炎有点不好意思的重新躺下： “我还以为……你怀孕了，所以要给小孩取名字。” “你想多了。”周玫笑，“如果我真怀孕了，肯定不会如此平淡的告诉你。” “你有想好的名字吗？”林炎转移话题。 “我有一个想要的名字。叫：不红咖啡。” “不红？”林炎把身子转向她，侧了过来，“这有什么深意吗？” “以前，我当自媒体博主的时候，每天就是想着流量啊，数据啊，收入啊之类的。拼了命的想红。 为了红，我觉得我可以做任何事，为了赚钱，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后来，我如愿以偿了，有公司签我，我的粉丝一度达到上百万，我接到了知名化妆品的推广，我真成了大网红。 但是，那个世界的残酷，我却没有预料到，那种残酷，也是我无法承受，无法面对的。 可能我就是没有那个命吧，或许换个人，为了出名她可以忍耐我经历的那些事情。 但是我不行。 过尽千帆，我现在发现，其实我内心深处，就是想过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普通人的生活。 我不想红了。 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开一个小店，可能我们不会很富裕，不会很奢侈，但每天过的充实，愉快，就足够了。” 林炎抱紧了周玫，在她耳畔红了眼眶，不想叫她发现： “宝宝，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你有我，我是最坚实的依靠，最忠诚的支持。我爱你，永远不会变。”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开店（三） 人一旦有事情要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每天盯着装修施工的进度，周玫忙里忙外，整个人，眼看着瘦了一大圈。 周玫本就是爱操心的性格，而装修这种事，她不太放心让大大咧咧，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林炎去管。 所以只能事无巨细的自己去管。 这段时间，经常是吃不好，睡不好，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跟师傅沟通次日的装修进度和细节。 有些地方跟预想的设计不一样，因为硬件条件没法实现，还要临时改方案。 本来就很忙的周玫就变得更忙了。 林炎委屈的抱怨说，周玫已经好多天都没跟自己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周玫安慰他只要装修好了，咖啡店的运营正式开始，两个人就能同进同出，一起吃饭了。 开业前两天。 傍晚。 咖啡馆装修已经完成了99%，剩下的只要等周玫在网上买的一些靠枕、挂画等到位，就全部完成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帘，撒在温馨的木质桌椅上，周玫站在收银台，正在用计算器算着什么，不时的用纸笔记录着数据。 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林炎坐在一旁看书，一抬头，被眼前的画面美的呆住了。 他脱口而出： “宝宝，你好漂亮。” 周玫看了他一眼：“你要求我办事啊？” 林炎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说什么呢，难道我非得求你办事才能夸你吗？我刚才看到你特别漂亮，我心里就想我何德何能，能拥有你。 我想，就算我失忆了，我还可以再次爱上你。 我失忆无数次，我就无数次爱上你。 这么一说，我真的好想失忆，我想向你证明，我有多爱你，你有多好。” 周玫转过身，两人面对面，含情脉脉的互相注视。 周玫： “今天嘴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 林炎： “你不喜欢吗？” 说着坏笑着，欺身上来。 周玫笑着推开他：“别闹。” 林炎的目光落在她刚才写写画画的账单上。 周玫顺着他的目光，叹了一口气： “到现在已经花了八万多了。我们的预算就只剩下不到两万块钱。” 林炎吻了吻她的额头： “别担心。别想那么多，宝宝。我们会赚到钱的。现在只是一个开始。再说，你不总说我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吗，你跟大少爷在一起，还能饿死不成？你放心吧，如果我们真没钱了，我再跟我爸要就是。” 周玫： “可是，你上次为了给我交违约金，已经跟你爸妈他们张过一次口了。那次，害的你又不得不回家，你一回家，病情就会反复，我真不想你再出上次那样的事情。” 林炎： “我的病，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一直有在好好吃药，也一直都在按医生要求的时间去复查。医生说我最近恢复得很好。 我想，可能是因为每天和你在一起，你治愈了我，让我每天都很开心。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想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 我也比以前坚韧了许多。” 周玫轻轻把头靠在林炎的肩膀上：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为了我为难，为我做不情愿的事情。” 林炎反手抱紧了她： “为了你，我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 距离开店还有三天。 店员面试现场。 今天来参加面试的是两位有在咖啡店工作经验的小姑娘。 她们年龄相仿，而且是朋友，结伴来面试。 不知为何，周玫在第一眼看到她们的时候，就觉得格外亲切。 甚至觉得不用面试，直接就想录用她们。 “请你们做个自我介绍吧。”周玫笑眯眯的看着二人。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讲起来： “我叫小章。” “我叫茶茶。” “我们俩在一年前是在同一家连锁咖啡店工作，在店里认识的。茶茶比我来的早，是我的师父，我俩就觉得很投缘，下班后也经常在一起玩，后来就成好朋友了。” “在那之后，我因为搬了住处，换了一家店上班，就跟小章分开了。但我们还是联系着彼此。” “现在我们在一起合租，就想着，在同一家店工作，这样上班下班我们都能在一起，正好看到您这里招人，我们就来面试了。” 两人相视一笑。 周玫问道： “你们有咖啡师的工作经验，专业方面的问题我就不问了，百闻不如一见，你们能现场帮我做一杯拿铁吗？” “没问题。” 林炎举手：“我想要卡布奇诺。” “马上来。” 小章和茶茶两个人麻利地走到操作台，从手消开始，一步步按照大部分咖啡馆规定的工作流程，有条不紊地制作着拿铁和卡布奇诺。 不一会儿，两杯香气扑鼻的咖啡就做好了。 周玫喝了一口，忽然变脸： “这是拿铁吗？怎么跟我平时喝的不一样？你们到底会不会做咖啡？” 茶茶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把周玫手里的咖啡杯接了过来： “不好意思女士，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帮您重做一杯。您在细节上还有什么要求吗？比如甜度是可以调节的，如果你不喜欢过甜的口感，我们可以帮你做无糖。” 周玫噗嗤一笑： “好了好了，我算是装不下去了。我实在演不了挑剔的顾客。” 林炎握着卡布奇诺： “老婆，你演技挺好的，我都被吓到了，咖啡差点洒了。” 周玫瞪了他一眼，转而对二人笑道： “下周一可以来上班吗？” 二人刚要点头，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透过百叶窗，可以看到门口站着一名男子。 林炎走到百叶窗旁，对着门外的人比划道： “我们还没开始营业。” 但敲门声很执着，外面的人一直在敲。 林炎只得过去开门：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还没……” 还没等林炎说完，男子便打断了他： “您这里还招人吗？” 林炎回头望着周玫，带着询问的眼神。 周玫走到门口，看着那人。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生，很年轻，脸庞甚至有些稚气。 已经接近深秋，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脚上穿着单鞋。 他的手冻得有点发紫，外面刚刚下过一阵冷雨的缘故。 周玫： “你想找工作吗？” 年轻男生道： “是的。我想找一份工作，我现在很需要工作。我看您这里招聘店员。我什么都能干，脏活累活，我都可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战逃（一） 林炎和周玫对视了一眼。 林炎的表情写着“拒绝”，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现在店里的运营管理，默认是周玫说了算。 毕竟这个店铺，从开始有想法的雏形，到找房子，装修，购买设备，面试店员…… 每个流程，无一不是周玫亲力亲为。 林炎除了出一半的启动资金，其他都没有实质性的参与，只是偶尔会过问一下，或者在周玫累的不行的时候，替她去装修现场监工。 所以在招聘店员的事情上，林炎也不好意思突然就成了那个拍板的人。 男生看两人都不说话，显得越发有些局促不安。 他身体侧过来，几乎想要逃走了。 周玫走上前，对年轻男生道： “你有在咖啡店工作的经验吗？” 男生摇头： “我没有在咖啡店工作过。但是我以前在快餐店后厨刷过盘子，我还在超市理过货，我还在搬家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脏活，累活，苦活我都能干。” 周玫张了张口，有点为难。 男生继续恳切道： “我刚来这里不久……我遇到了一些困难。现在身上几乎没什么钱了。老板，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份工作，我可以接受工资减半，不，甚至不给工资也可以。 我只想有个住的地方，有口饭吃，把现阶段的难关度过去。” 周玫看了林炎一眼，林炎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两名已经敲定工作的女店员，她们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周玫叹了一口气，也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男生极力掩饰着失望，甚至挤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没关系，还是谢谢你给我一个说明自己情况的机会。” 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周玫朗声道： “我说的是，你不要工资和住在店里那部分。” 男生疑惑的回头。 周玫接着说道： “我们又不是黑店，怎么可能雇人不给工资呢？再说你要住店里，你在这转一圈看看，一共十几平方的小地方，光是设备，岛台，堂食的餐桌椅就占满了，哪有给你睡觉的地方。 我答应不了的要求，指的是这些。” 男生呆滞了 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欣喜溢于言表： “老板，你愿意让我在这里工作？” “是的。”周玫笑道，“正好我之前还在想，要不要雇一个没有经验的，但是可以做一些杂务的店员，这样我们的咖啡师就可以专心做咖啡了。 再说一个咖啡店，三个店员本来就不多。 现阶段，我们店规模小，薪资只能给到跟同行一样的水平。 大家一起努力，把店铺做大，我也会给你们加薪的。” 男生感激道： “老板，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至于你说住宿问题。”周玫想了想，“这样吧，我先给你找个旅馆，你先住几天，费用店里承担。你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尽快找个租房，安顿下来。 我预支你两个月的工资，你就可以拿去先租房了。” 男生连声称谢。 周玫问： “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生道： “我叫罗明文。他们都叫我大罗。” 周玫伸出手： “我叫周玫，这是我男朋友林炎，这家店是我们一起开的。这两位是你未来的同事，小章和茶茶。 大家以后就在一起工作了，来，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 “来来来，大家都来认识一下啊！来来来！” 昭然市。 中心商区步行街。 正值周末，步行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张丽娟拿着扩音大喇叭，对着人群大声喊叫： “大家看到这家奶茶店了吗？这里的店员，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就是她！” 张丽娟狠狠地指着楚熙： “她就是小三！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我和我老公本来感情很好，我们有个可爱的女儿，原本我们是非常幸福的三口之家，都被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给毁了！ 现在我男人天天不回家，就跟这个狐狸精鬼混在一起，连女儿都不管了！我女儿真可怜啊……啊……” 张丽娟扯着嗓子干嚎，看的不仔细的人还以为她在大哭，其实一点眼泪都没有。 别人家的八卦是最有意思的，张丽娟这么一嚎，马上吸引了众多行人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机，对准了问号奶茶店和在门口发癫的张丽娟。 张丽娟一看有这么多人围观，更来劲了。她指着站在点餐台后面的楚熙： “就是她，大家都拍她！她就是小三！” 面对张丽娟的突然袭击，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的。 一开始，她看到张丽娟的时候，一瞬间有想立刻消失的冲动。 这是最原始的战逃反应——战斗，或者逃跑。 但是度过了最初惶恐的几秒钟，她镇定了下来： 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逃？ 逃了就代表自己心虚，逃了就代表自己有罪。 她不逃。 回顾过往的人生…… 面对挫折和磨难，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逃跑。 但这次，她决定改变应对方式。 她不想逃。 她要留下来看看，去正面面对问题，到底会发生什么？ 在这个极度撕扯的当口，楚熙忽然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个乐观主义者： 她想，不管发生什么事，在客观上，时间都会过去。 她在“大不了死了”和“反正最终都会死”的两个选项中，逐渐掌握了自己可以勇敢面对任何问题的奥义。 楚熙从一开始的脸红耳热，心跳如雷，到后来逐渐适应了张丽娟的大喇叭和言语攻击。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定的按照流程制作一杯杯的奶茶。 周末点外卖的人也多，单子做不过来。 店里其他人看她没什么反应，也懒得管闲事，只是默契地一起协作着。 围观人士你一言我一语：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是吗，我不觉得，我感觉这种事太多了，都不稀罕了。” “你别说，那女的还挺漂亮的。” “是啊，不漂亮能做小三吗。” “我就见过不漂亮的小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漂亮不是做小三的决定条件，对于有些男人来说，就算是屎也是外面的香。”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战逃（二） 有个年轻女生的声音，发出弱弱的质疑： “这个原配有必要这样吗？难道这样，她老公就会回心转意吗?” 身边的两人立刻反驳：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支持小三吗？” “就是！就算追不回老公，原配曝光小三有什么不对？” 女生赶紧举手投降： “我不是支持小三，我只是……哎，算了，当我没说。” 店长从后厨匆匆跑了出来，拉住张丽娟： “这位女士，请问你对我们店有什么意见吗，如果可以的话，请跟我到办公室去说吧。在这里人来人往的，您这不是也耽误别人家做生意吗？” 张丽娟白了店长一眼： “跟你的店没关系，我来这是打小三的。” “你说的小三是谁？” “就是她。”张丽娟指了指楚熙。 楚熙连头都没抬，她知道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看她，但她就是很淡定的在坐着自己的事情。 围观的人当中有人忍不住说道： “这小三，现在都这么嚣张了吗？我要是她，被原配打到跟前了，我赶紧跑还来不及，她还有心思在这做奶茶？” “小三做的奶茶，有人敢喝吗？喝了不怕晦气，不怕自己老公也被小三勾走了？” 店长看了看楚熙，又看了看张丽娟，赔笑道： “大姐，有话好好说。这样吧，我让我们的店员出来，咱们当面把话说清楚。” 围观人群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店长，表面好像给两人说和，其实没安好心。原本那原配也就在外面喊喊，但是他却让那女店员出来，这不是等着看女店员吃亏吗？他就不怕那原配动手打人？” 店长对着楚熙吆喝： “楚熙！这里有一位女士指名要找你，你们之间，好像是存在什么误会啊，这样吧，你出来，大家面对面，把话说开了，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店里另一个女店员暗中拉了拉楚熙的衣角，压低声音道： “熙熙，别去！店长一看就是故意的，他在害你！你一出去，不论是围观的人，还有那个女人，都可能会打你的！” 楚熙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你为我着想。没关系，我知道店长的用意。不论是店长，还是那个女人，还是围观的人，我都不怕他们。他们要打便打。” 店长又喊道： “楚熙！你看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不仅咱们得店生意被耽误了，旁边的店铺也受影响了！你要为别人想想，赶紧把这件事解决掉，好吧？” 楚熙摘下店里的围裙和帽子，摘下头绳，漂亮的长卷发飘散下来。 她拢了拢长发，顺便把扎头发的黑发圈套在手腕上，推开点餐台旁边的矮门，慢慢走了出来。 围观人群都看呆了： “哇，她真的好漂亮。” “身材好匀称，好像模特一样。” “我觉得她的气质不像本地人，倒像是魔都的。我以前在魔都工作的时候，那边女孩子跟她是一种感觉的，就是很洋气，但是又不刻意。很松弛的氛围。” “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我感觉她不像是做小三的人。就她这个条件，追她的男人不得排到月球，她至于给别人做小三吗？优质的无纠纷的单身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是啊，我也感觉她不像小三。” 众人的语气从一开始一边倒的谩骂，到现在掺杂了一些质疑。 张丽娟注意着人群的动静，一看变成这样了，立刻拿起大喇叭开始喊叫： “大家听我说，她真的是小三！我有证据！她破坏我的家庭！” 张丽娟拿出手机，对着众人： “这是我老公，这是我和我老公的结婚证！我们才是合法夫妻！” 她又打开了几张照片，大喊道： “大家看到了吗，就是这个狐狸精，跟我老公楼搂搂抱抱的，我老公还带她逛商场，买奢侈品，花了很多钱！ 我们还有一个女儿，我老公把钱都花在这女人身上了，对他的亲生女儿，却不闻不问！ 小三害人不浅啊！ 大家都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是要遭报应，是要下地狱的！ 楚熙，你一定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随着张丽娟亢奋的演讲，人群又被她带动的群情激昂。 有一个中年女子大声道： “小三都该死！” “对！小三就是该死！” “打她！” 随着一声声呼喝，楚熙忽然感觉左脸一阵刺痛，随后，一股冰凉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用手一摸，很腥——是生鸡蛋。 紧接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朝她身上招呼过来。 更多的生鸡蛋，烂菜叶，喝剩的奶茶…… 有个男生站出来，护在楚熙面前，指责众人： “你们太过分了！别人家的事情究竟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样伤害一个陌生人，是要负责任的！” 有个女生也站出来，护住楚熙的另一面，她大声阻止众人： “够了！你们不要再打她了，事情都没搞清楚，你们就动手打人。出轨的是男人，就算你们有气，也应该去找那个男人吧？他才是伤害两个女人的罪魁祸首！他才是拆散自己家庭的那个元凶！逮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姑娘欺负，你们算什么本事……啊！” 女生尖叫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穿着后厨制服的女子，她孔武有力的胳膊，端着一大盆泔水，猛地泼向楚熙！ 女子口中还大声叫骂道： “你可真贱啊，当小三还出来在店里打工，怎么，男人给你的钱不够花吗？赶紧滚吧，不要让我在这条街上看到你，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女子泼泔水的射程范围之广，不光是楚熙整个人被淋了个透湿，旁边保护她的一男一女也未能幸免。 甚至连站的比较近的吃瓜人群也有所波及。 保护楚熙的女生尖叫道： “住手吧！我报警了！” 张丽娟叫嚣道： “报啊，你报啊，等下警官来了，看他抓谁，是抓伤风败俗的小三，还是抓打抱不平的正义好心人！” 现场一片混乱。 很多人对楚熙大喊着“快滚，快滚”，店长在旁边抱着肩膀，冷眼旁观。 这时，从人群里冲出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拉着楚熙疯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战逃（三） 楚熙被男人带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旁，男人拉开车门： “快进去。” 楚熙闻到自己身上难闻的泔水味，犹豫道：“可是……” 男人没有听她的，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车里： “上车再说。” 车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男士木质香水的气味。 车子隔音相当不错，一坐进车里，外面的嘈杂声，一点都听不见了。 男人打开了暖风： “楚小姐，你怎么样？还冷吗？你一直在发抖。” 楚熙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一直在发抖，止不住的发抖。 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看来我也没那么坚强。这点小场面，就把我吓成这个样子。” 男人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 楚熙勉强地笑了笑： “不用担心我，安总。其实我内心深处，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或早或晚的事情。” 安明旭道： “你需要离开这个地方。立刻，马上。” “离开？”楚熙自嘲道，“天下之大，哪有我的容身之处。那个女人，她把她不幸婚姻的原因，归结到我身上。只要我一天不死，她就要怨恨我一天。 不管我去到哪里，她都会阴魂不散。 她已经搅黄我上一份工作了，为了不再受她的干扰，我离开了魔都，回了老家昭然。 我以为，我的行动已经向她证明，我不会再跟她丈夫有任何牵扯。 我也是无辜的，我和他谈了快一年，竟不知道他是隐婚，他有老婆，也有孩子。 我也是受害者。 可是，那个女人不信啊。 她满心就是认为，是我勾引了她的老公。 我为了避嫌，都放弃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回到老家在奶茶店，做一份平凡的可以糊口的工作。 然而她还是追到这里了……哈哈。” 楚熙惨笑起来，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究竟要怎样，她才能放过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楚熙看了安明旭一眼： “抱歉，安总。啰啰嗦嗦地跟你说了太多我个人的私事。抱歉耽误你时间了。洗车得钱，我回头转给你。 如果您还有事情，请帮我个忙，把我放到下一个路口，我会自己离开的。” 安明旭启动车子： “你在说什么呢？我今天来，就是专门为你的事来的。” “我的事？” “是啊。”安明旭道，“我和老板商量了一下，觉得你在门店做店员，太屈才了。你这样有学历，有营销经验，有商场管理经验的人，应该来我们总部工作。” “总部？”楚熙有些意外，“所以，您现在是要带我去总部吗？” “是的。”安明旭道，“如果你需要跟父母打招呼，你就现在给他们发个信息。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到了省城，你就住我们公司合作的酒店，上次你来总部学习的时候住过吧？就是那家。 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等下我把我助理微信推给你，你跟她说就好。” 楚熙侧过身，惊讶不已： “不是，你等会儿。你现在就这样把我带到省城总部了？” “对啊，有什么不方便吗？” “那倒是没有。”楚熙坐回座位上，喃喃道，“只是，我觉得很不现实。有点难以置信。十分钟之前，我还在门店摇奶茶，还被人打，被人骂，被社死，还被正义之士泼了一身泔水。 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把我带到总部去，在那里工作。我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了。” 安明旭笑道： “站在你的角度看，是挺突然的。但这是我们几个公司高管一致的意见。” 沉默了一会儿，楚熙问道： “所以，我的新岗位是什么？” “你的新岗位。”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安明旭看了楚熙一眼，从手旁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份文件，“这跟我们公司来年的新战略方向有关。现在是绝密，不过，我们已经认定你是这个新战略的核心人物，先给你看看也无妨。” 楚熙翻看着这几页文件。 看完之后道： “也就是说，公司想做一个更全面的餐饮市集？” “没错。”绿灯亮了， 安明旭踩下油门，车子汇入了车流，“明年，我们想和魔都的帝港城合作，把他们负一层的商铺都包下来，做一个整体的餐饮市集。 这个市集以小平快的轻量化餐饮为主，比如奶茶，烧烤，甜品，简餐等，当然了，我们要做，就不能用以前的老路子来做，那样吸引不了年轻人。 我们会运用之前我们做奶茶店的经验，营销，引流，这些我们都有信心，可以做到行业的头部。 现在我们缺的就是一个懂商场，懂餐饮，最重要的是，要对魔都的帝港城特别熟悉，我们需要知道帝港城的日常客流，人均消费，顾客画像，餐饮偏好…… 这些东西是我们欠缺的，也是我们的认知空白。 而你，楚熙，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首先要作为我们商务代表，去跟帝港城洽谈招商事宜，当然了，这次你是被招的那一方。 然后代表公司跟帝港城签订合同，希望你能帮公司谈一个合适的租约金额，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接着，你会成为我们公司在帝港城负一层餐饮市集的总经理，管理那里未来二十多个商铺，甚至更多。” 楚熙点点头：“明白了。” 安明旭看了楚熙一眼，差点笑出声：“明白了？我跟你说了这一大堆，就换你三个字，明白了？” 楚熙反问： “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安明旭干笑了两声： “哈哈，我本来想到一些反应，但现在转念一想，如果你是我设想的那种反应，我们恐怕也不会选中你。 老板包括公司的几名高管，都欣赏你的个性，你的履历，你的工作能力。我相信，你在新岗位上一定会创造好成绩的。” 楚熙： “安总，你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我会答应你的offer呢？别忘了，上次在酒店，你就邀请过我，但我没同意。” “因为我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安明旭道，“而且，我给了你足够清晰的职业规划，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是很吃这一套的。” 楚熙低头，抿嘴笑了一下。 我这样的人？ 楚熙默默的想着： 我是哪种人呢？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暗处（一） 小小的房间里。 气氛仿佛上方停着一朵乌云，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李炜萧和张丽娟面对面坐着。 谁也不肯先开口。 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 李炜萧坐不住了，质问道： “张丽娟，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怎样你才能满意？我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楚熙？” 张丽娟讥诮道： “哎呦，我不过就是站在大马路上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心疼你那小女朋友啦？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她不是插足我们婚姻的小三吗？ 你在没认识她的时候，我们不是好好的吗？认识她之后，你就非要跟我离婚。 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 张丽娟一口一个“事实”，把李炜萧气得火冒三丈： “你说的有一大半都不是事实！ 首先，你不是站在大马路上说的，你是站在楚熙工作的地方，在人家上班的店门口，拿着大喇叭广而告之！ 我告诉你，如果楚熙告你侵犯名誉权，一告一个准！你这个法盲！ 第二，她不是插足我们婚姻的小三。你我的婚姻，本就建立在一个荒唐可笑的基础上，你也心知肚明，不用在这跟我装，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感情，你对我也没有感情，我对你唯一的用处，就是你可以借着朵朵的名义问我拿生活费！ 第三，我不认识她的时候，我也不爱你。我们并没有‘好好的’，你我之间的婚姻，从来就没有好过。甚至它本就不应该存在。 最后。” 李炜萧一字一句： “有一点你说的是事实。我确实心疼我的女朋友，我心疼楚熙，我爱她，所以我不 允许你这么欺负她。 我希望你好自为之，不，我警告你好自为之。人的忍耐是 有限度的，你别把我逼急了。你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张丽娟一瞬间露出害怕的表情： “天啦，真是个痴情种啊，为了个女人，气成这个 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幅样子呢，李炜萧，你真是天天都给我惊喜啊。我好害怕呀，你可千万别搞我呀，我一个弱女子，孤儿寡母的，怎么斗得过你这个大老板呢？” 李炜萧没好气： “你不用在那阴阳怪气。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楚熙在这里工作的？” 张丽娟洋洋得意：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不妨告诉你。你身边有个很好的朋友，曾经也是你的同事——不用猜，你认识的人当中，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有很多。 我自然不会告诉你是谁，总之，这个人也是我的秘密朋友。 这个人啊，看不惯你抛弃结发之妻的所作所为，就一直在你身边，了解你最新的动向，然后主动跟我汇报。 你没想到吧。 我虽然没你有本事，但我也不是任你揉捏的。 想轻松的抛弃我，没那么容易！” 李炜萧一瞬间感觉很疲惫： “所以，你是先知道我调来昭然工作了，然后你跟来了，接着发现楚熙也在这里工作吗？” “我当然要跟来了。”张丽娟喝了一口茶，“你可是我孩子的爸爸。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到哪儿，我当然也要跟到哪儿。” “你开个条件吧。”李炜萧铁青着脸，“到底怎样，才能买断你的不纠缠？” “我的条件始终都没变。”张丽娟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一百万现金，每月一万给朵朵直到18岁，外加立遗嘱你所有财产没有你新老婆和新孩子的份儿。” 李炜萧站起身，盯着张丽娟，眼神冰冷刺骨： “好。张丽娟，你算是把事情做绝了。你等着吧，你不让我安生过日子，那你也别想好好生活。大家都别过了。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炜萧离开后。 张丽娟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录音笔。 她轻轻按了下播放键： “到底怎样你才能不纠缠？” “你等着吧……” “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炜萧的声音经过数字的转换，变得跟她在现实中听得不太一样。 不过没关系。 只要能证明这是李炜萧的声音，再经过一些断章取义的剪辑，就足以让李炜萧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烂人。 他到底说过什么不重要，上下文是什么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他的口中说出过这些文字，这是谁都无法更改的，更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张丽娟握着录音笔，听着李炜萧咬牙切齿的声音，轻轻地笑了。 - 好冷。 好冷。 阮星成看了一眼日历。 立冬了。 他还只穿着上次从家里出来时随手套在身上的一件薄薄的夹克外套。 他不是没有钱。 现金，身上还有一些。 他从钟欣倩家仓皇出逃的时候，在客厅随便搜罗了一阵，还真叫他找出一纸盒的现金。 这大概是钟欣倩的习惯，在家里放一些现金，以备急用，生意人据说很多都这样。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敢出现在公共场合。 他怕无处不在的某个摄像头拍到他，自此，就会进入警官的视线。 他不知道钟欣倩的父母有没有发现女儿失联，他们会怎么想女儿失联？ 是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还是敏锐的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靠猜。 那天，钟欣倩跟他说。 她是钟家的养女，是她爸妈从大集上捡到的。 既然是养女，那应该没有很关心吧？ “最好是这样，最好是这样……”阮星成喃喃自语。 他最近养成了这个奇怪的习惯。 心里有什么事，就一定会在口中嘟嘟囔囔，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变得很容易受惊。 远远地，只要听见警车的声音，他就会犹如惊弓之鸟，离弦的箭，一下子跑开几公里。 在大街上，就连看到交警，都要谨慎地绕路走。 从家里戴着出来的棒球帽，已经脏到认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连睡觉都不敢摘。 那天他从钟欣倩家里出来之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提着大包小包的奢侈品，就跑去找余佳嘉。 却吃了闭门羹，还被顾和唯羞辱。 那一次，耗光了他所有的自尊和勇气。 从那之后，他就窝在现在这个不查身份证的小旅馆，一步也不敢往外走。 为了省钱，他租的是位置最差，最便宜的房间。 墙上画着一个假窗户，还装模作样的装了一个窗帘。 他每天都过着不知道几点的生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处（二） 又是东躲西藏的一天。 中午，阮星成从楼下小饭馆，打包了两份最便宜的葱油拌面，拿到房间里吃。 直接买两份，是因为这样晚上就不用出去了，减少露面的机会。 为什么不点外卖，这样不是彻底杜绝露面的机会吗？ 阮星成一开始也想过，但是转念一想，万一现在警官已经控制了他的银行卡，一有动账，就查询到他现在的活动情况，那岂不是等着被抓？ 最终他决定，采用现在看起来最原始的消费方式：现金。 夜幕降临，但对于阮星成来说，一天当中没有晨昏之分。 油腻的外卖 他只是在不停的打游戏，打累了就刷会儿短视频。 以前看短视频的时候，遇到有意思的还会哈哈大笑。 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麻木，再好笑的视频也笑不出来了。 他只是在消磨着时间，手指一下一下，机械地滑动着屏幕。 刷着刷着，他忽然觉得视频变得怪异起来。 原本大数据按照他的喜好，推送的都是擦边美女。 但是这十几分钟刷的视频，虽然也都是女人，但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阮星成喃喃咒骂道： “什么破软件。卸载了，不玩了，推送的都是丑货。” 但是手指仍然在机械的滑动着。 阮星成不想看了，但他逐渐惊恐的发现： 自己的手指似乎不听使唤了…… 他想关掉软件，但是手指却固执地一下，一下往下翻。 视频也在不断的更新。 无论他怎么用力，手指都不肯离开屏幕，好像自己有自己的思想似的。 阮星成用另一只手，用力去掰自己那个正在滑动视频的手指。 好不容易，手指松开了。 同时，手机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可是他现在唯一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可不能摔坏了，阮星成虽然很气，但还是心疼地把手机捡了起来。 他把手机放到桌上，同时，惊恐的发现： 屏幕竟然自己在一下下的翻动，更新着视频！ 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这个软件里设置的不允许连播，因为他习惯遇到喜欢的视频反复播放，而不是播完了就放下一个。 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手机摔坏了？ 正当他想要点“设置”按钮的时候，手机的音量突然放到了最大声，害他一哆嗦，又把手机摔地上了。 再捡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让他难以置信，毛骨悚然的画面： 屏幕里，钟欣倩对着他笑…… 阮星成一下子慌了： 钟欣倩也玩视频吗，好像没听她说起啊。 阮星成立刻翻到下一个视频，但下一个视频还是钟欣倩。 这次她的表情有些哀怨，她问： “果果，我送你昂贵的衣服，带你吃大餐，你就这样报答我呀？” 再次从钟欣倩口中听她喊出自己的小名，阮星成一点也不觉得亲切，反而觉得恐怖至极。 他拼命滑动手机，想把钟欣倩赶出自己的屏幕。 然而，无论他怎么滑动手机，永远不变的是钟欣倩的脸。 而且，她越来越憔悴，越来越狰狞…… 手机终于在一个画面定格： 画面里的钟欣倩，浑身都是泥土，十个手指甲都在流血。 她哭泣着，怒骂着： “阮星成，你这个王八蛋，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忘恩负义，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她直直地伸出双手，胳膊竟然从手机屏幕里钻了出来，死死地掐住了阮星成的脖子！ “啊……啊……” 阮星成拼命阻挡，试图把钟欣倩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一些，好让自己呼吸。 但对方不知为何，力气奇大无比，明明是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却把阮星成制服得动弹不得。 越来越少的空气进入他的肺部。 阮星成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正当他感觉自己已经在生与死的边缘时，他大喊了一声，醒了过来。 他轻轻抚着胸口，喃喃道： “还好只是梦，还好只是梦……” - 凌晨。 警局。 李立拿着一个优盘匆匆跑进办公室： “师父，技术科终于恢复了钟欣倩失踪那天的小区外部监控录像。” “赶紧打开看看。”钟胜楠接过优盘，迅速插到电脑上，“那天看内部的监控录像，没查到钟欣倩身边男子离开小区的画面。在这些外部视频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嗯。”李立道，“如果能发现一些线索，就基本可以定了他有重大嫌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两人已经看了三个多小时的监控，吃光了两桶泡面，四罐红牛。 天光已然微亮。 李立揉了揉眼睛： “这小子还真神了，真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去了？” 钟胜楠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我才不信他有那个本事。” 李立刚要再撕开一包泡面，突然指着屏幕大叫起来： “师父，师父！你看这个人，这个身形，这个步态，还有他穿的这件夹克外套，像不像那个叫阮星成的人？” 钟胜楠按了暂停，仔细地看着电脑屏幕： 这个沿街商铺用的摄像头，想必是质量不错，摄像头分辨率高，可以清晰地看到阮星成的脸——虽然被帽檐遮住了，只能看到下巴。 但他的下巴比较有特点，这一点在钟欣倩家，让钟母拿出来的中学纪念册里可以看到，阮星成从小就是个方下巴，这个特征很明显。 他身上穿的夹克，跟钟欣倩小区里录到的，前一晚他扶着她进小区的时候，穿的是同一件。 钟胜楠肯定道： “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人跟当时和钟欣倩一起进小区的，是同一个人。大李，你眼力不错。” 李立嘿嘿一笑，但又马上严肃起来： “师父，你看他手里提的这个行李箱。” 李立暂停了画面，把自己的手机比到电脑屏幕上： “师父，你看这个行李箱，在画面里，比我的手机小不了多少。按照比例，现实中这个行李箱应该非常非常大……” 两人异口同声： “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 “而且。”钟胜楠继续分析道，“我们之前，之所以在小区的监控录像里，看不到阮星成出门的画面。是因为他进门的时候，跟钟欣倩一起，他没有选择，只能走大门。 但是他离开的时候，是自己，而且，他刻意避开了小区所有正常的出入口，是因为他知道那些地方肯定有监控。 通过某种方法他离开小区后，在外面，也尽量避免走主街道，而是选择了偏僻的小路，这也是我们追查他行踪如此费劲的原因之一。” 钟胜楠和李立对视了一眼： “只是离开一个朋友的小区而已，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思呢？” 第一百二十章 开业 上午八点半。 周玫，林炎和三名店员，穿着印有“不红咖啡”字样的围裙，在咖啡店里各自忙碌。 周玫和林炎主要负责点餐，以及处理面对顾客的一些琐碎事务。 小章和茶茶两个人作为有经验的咖啡师，主要负责各种饮品的制作。 大罗则包揽了除点餐、服务、制作饮品之外所有的工作，包括及时清洗餐具，堂食区域的保洁，以及各种食品原材料的装卸、搬运和储存登记。 周玫一边调试着点餐机器，一边问大罗： “房子住进去了吧，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或者需要添置的东西？生活用品的话，你不用买，我家有很多。 我是个囤货狂人，一有活动我就买好多纸巾，牙膏，洗发水之类的，如果你缺这些东西，千万别买，晚上跟我回家去拿，听到了没？” 大罗笑着点头：“知道了周玫姐。” “你们也是啊，都听见了。”周玫朝后面两人喊道，“你们要是缺卫生纸洗发水之类的，别买，都跟我拿！” 茶茶笑道： “老板，那我可就不客气啦，我头发长，很费洗发水的。” 周玫： “太好了，求之不得，我家里一箱一箱都没开封的囤货洗发水，赶紧拿去用，我就这一颗头，现在还是短发，可真用不过来了。” 林炎走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周玫的脑袋： “宝宝，前几天你说你要理短发，虽然我没说什么，但其实我心里是很舍不得的。你短发也很漂亮，但是长发也有长发的美。” “做餐饮店，哪有时间天天侍弄这头发。”周玫甩了甩头发，“理了短发之后，我后悔了，后悔没早点理。现在我觉得我这颗头太清爽了。不用做网红了，也不用服美役了，现在的我，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自在怎么来。再也不用活在别人的视线里了。” 林炎揉了揉周玫的短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时，门外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跑步的装扮，短袖短裤，手里提着一个运动水壶。 此刻他在门口驻足，往店里张望。 周玫打招呼： “你好呀！” 跑者迟疑地问： “是咖啡店吗？” “是的！”周玫响亮回答。 “我想来一杯美式。”跑者得到肯定，立刻露出笑容，“跑的我快要渴死了，赶紧给我来一杯美式。要冰的。” 林炎道： “可是我们还没……” 周玫轻轻碰了碰林炎，打断道： “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可以给你做一杯冰美式。” 她回头看了茶茶和小章一眼，几个人之间没有任何语言沟通，茶茶就麻利地开始制作冰美式。 正常按流程来讲，应该先点餐，饮品操作间的屏幕上可以看到顾客点餐的内容。 但这会儿还没营业，周玫还在调试机器，所以茶茶就靠一个眼神，就开始制作了。 周玫再一次感觉到自己招对了人。 “怎么支付？” 跑者拿出手机。 周玫笑眯眯： “先生，您是我们店的零号顾客，这杯是我们店请您的，免费。” “啊？”跑者有些意外，“真的？” “不过，为什么说是零号顾客？”他后退几步，看到门口摆放的开业典礼用的鲜花，顿时了然，“哦，原来你们今天才第一天营业呀！” “是的，原定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周玫把冰美式推到跑者面前，“但是您提前进来问，这就说明您跟我们店有缘，我们临时 决定提前营业，并且把这份免单的幸运送给你。” “哇……我也太幸运了吧！” 周玫笑着说： “希望我们的一点小礼物，能带给你一天的好心情！” “我现在心情爆炸无敌好。”跑者接过咖啡，“哇，真好喝！你们用的是很贵的豆子吧？能喝出来。” “看来您真是行家。”周玫道，“我们采用的确实是比较贵的豆子，而且很新鲜。” 跑者拿出手机，一顿拍照： “不行，我必须曝光你们店，我也太会赶时候了，怎么运气这么好啊，我都佩服我自己，好，上传完毕。” 跑者把手机屏幕转向周玫： “我把今天的幸运发到网上了，我在平台上也有一万多粉丝呢。看不出来吧？我是跑步圈儿的，粉丝基本都是同城的。希望我的视频，能为你们店铺引来一点小小的流量。 也算我没白喝你们这么好的咖啡。” 周玫高兴的道谢： “谢谢您！” “走啦！”跑者拿着冰咖啡走出店门，“祝你们，生意兴隆！” 跑者走后。 店里的几个人兴奋的聚在一起蛐蛐： “哇，总感觉一大早遇到主动找上门的顾客，是个好兆头呢！” “就是！你说这人干什么的不好，偏偏是个小网红，而且是本地的！” “周玫姐，咱们店太幸运了，还没开张就有主动上门的生意！” “周玫姐，你那个点餐机弄好了没？还有半小时正式开业了，我们可以先走一遍流程。” 周玫听到茶茶的提议，顿时觉得很有必要。 于是，让林炎扮演顾客，周玫点餐，茶茶和小章分别制作饮品，大罗则及时处理清洁工作。 流程一切都很丝滑，没什么问题。 上午十点十八分。 “不红咖啡”正式开始营业。 看着店里络绎不绝的顾客，以及不断响起的“外卖来订单了，请及时处理”提示声，周玫会有几个瞬间，感觉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几个月前，她还在魔都，经历像过山车一样的事情，情绪大起大落。 有时候高兴的好像全世界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有时候沮丧的感觉都失去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而现在，忙碌的工作让她无暇再自怨自艾地回顾过去。 她要向前看。 堂食的顾客还在等。 外卖的顾客也在等。 她被人需要着，人们在等她和她的店员制作咖啡，让他们获得愉悦和满足。 周玫抽空看了林炎一眼。 林炎穿着店里的围裙，温和地回应着顾客的要求，认真向他们讲解各种咖啡的不同口感。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一次林炎。 在这之前，林炎给她的感觉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而现在，他就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品尝各式各样的人生滋味。 她忽然感动的想落泪。 这是她最终想要的生活吗？ 忙碌，充实，脚踏实地…… 新顾客来了： “你好，给我来一杯拿铁。少冰，放一勺焦糖。” 周玫回过神，笑着应道： “好的，请您稍等！” 第一百二十一章 袭击 “熙熙，昨晚睡得好吗？” “熙熙，早上吃的什么，鸡蛋牛奶记得吃。我看了一本营养学的书，说早上吃的均衡，要摄入优质蛋白质，优质碳水等等。” “熙熙，这是我的午饭。现在我没有助理，中午都是自己点餐的。” “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也在昭然了。不是出差，我们公司在昭然开了新的分公司，我主动申请来这里工作。职位还可以，是总经理。比以前在魔都的待遇是差了点，工作环境也不如以前高大上，但是没关系。只要离你更近，去哪儿我都愿意。” …… 李炜萧每天不间断的微信问候，楚熙已经习惯。 大多数时候，她是只读不回。 如果换个人，她肯定非常厌烦，在对方连续发两天微信之后，就会删除对方。 但她没有这样对待李炜萧。 时间长了，她就把他当做一种类似电子宠物的存在，每天下班之后，看看他今天又发了什么。 李炜萧也很识趣地不再来店里找她。 自从上次跟安明旭谈好新工作的offer之后。 在昭然的奶茶店的店员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 安明旭亲自通知店长，让他在两个星期内招到新的正式员工。 店长惊愕发问： “为什么？” 安明旭： “楚熙我们自有安排。你一个店长就不要过问了。将来她的职位肯定比你高就是了。” 安明旭平时说话并不这么刻薄。 他只是想替那天的楚熙出口气。 距离楚熙离开昭然，去省城工作还有四天。 这一天下班比平时晚了点。 因为店里临时来了一批材料，都是需要立刻冷藏冷冻的物品。 楚熙担心自己不看着的话，两个临时工会偷懒，食材如果不好好保存，明天就会全部坏掉，门店很可能会食材短缺，甚至会提前闭店。 她监督着两名兼职店员，把十几箱物品都放置到该放的地方，让他俩先下班了。 然后楚熙自己又收拾了一下，做了最后的打扫清洁。 临出门之前，她看了一一眼墙上的电子表，显示是夜里十一点半。 如今已经到了真正的冬天，走在外面必须穿厚外套。 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楚熙并不觉得多冷，就穿了一件风衣。 她裹了裹衣服，反锁上店门。 这个时间点，步行街的主街还很热闹。 但楚熙是从店铺后门出来的，出来正对着一条背阴的小巷子。 这条巷子，平时白天的时候都鲜有人路过，到了晚上更是阴森异常。 下夜班要穿过这条三百多米的巷子，走到主路上——已经走了很多次，但楚熙还是不能习惯。 甚至很讨厌。 现在她好在可以安慰自己，再有四天就可以离开这了，再也不用走这条巷子了。 “哈喽，美女。” 一片黑暗中，突然一声带着明显醉意的男性声音，把楚熙吓了一跳。 她本能地站住了，不敢往前走。 僵持了几秒钟，黑暗中突然冲出几个头染黄毛的男人，嬉笑着接近： “美女，美女，你冷不冷啊，让哥抱抱你。” “美女，都冬天了，你穿这么少，是不是没钱 买衣服，走，哥带你消费。” 楚熙第一反应是他们要抢自己的包，于是狠狠抓着包，拼命往反方向跑。 “美女，你别跑啊。” “美女，你要去哪儿啊。” 身后男人还在嬉笑着追逐。 跑到一半，楚熙忽然想到： 就是啊，为什么要往反方向跑，反方向是死胡同！ 她浑身控制不住的，筛糠一般的抖起来。 四下看了看，地上连个砖头都没有。 她哆哆嗦嗦的把手放到包里，准备拿手机报警。 为首的黄毛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她的手机往地上一掼，更大声的嬉笑： “美女，打电话就没意思了，哥几个又不是要害你，我们真的是好心，看你冷，想带你去买衣服。 走吧，外面主街很热闹，我们一起去逛街吃宵夜啊，走啊！” 几个黄毛不由分说上来一起拉楚熙。 楚熙尖叫： “你们放开我！” 然而这条巷子并没有什么人经过，每个门都是店铺的后门，平时轻易没事也不会有人来后门。 楚熙大喊了几声，根本没人应。 几个黄毛更得意了，拉着楚熙就往更黑的地方走去： “美女，看来你不想买衣服，也不想吃宵夜，是不是想直奔主题啊？美女，有男朋友吗？看你这么晚下班，没人来接，就算有男朋友，也不在身边吧？那我们就替你男朋友，好好疼疼你，怎么样啊……” 正当楚熙绝望之际。 黑暗中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 一个黑影冲了出来，三拳两脚把几个黄毛撂倒，口中大声叱骂： “滚！快滚！” 几个黄毛吃痛，哼哼唧唧站起身。 为首的那个，突然凶相毕露： “敢打扰老子的好事！我要让你知道，管闲事的代价！” 几个黄毛一拥而上，救楚熙的男人很快成为被打的那一方。 毕竟双拳难敌四腿，对方人数站优势。 楚熙崩溃大哭： “炜萧，李炜萧，你们不要再打了……” 后面的黄毛拉了拉为首的： “大哥，这人好像不动弹了。” “呸！”为首的黄毛朝李炜萧脸上吐了口浓痰，“多管闲事，死了活该。”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楚熙扑道李炜萧身上，哭泣道： “你怎么在这啊……” “熙熙，你别误会，我不是跟踪你。”李炜萧满脸是血，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我今晚自己来步行街这边吃饭，想着你就在这附近上班，我就是想远远地看你一眼……” 楚熙眼泪流的更凶了： “快把你手机给我，我要叫救护车。” “不用，不用。”李炜萧伸出手，慢慢擦去楚熙脸上的泪珠，“等会我们打个车去医院就行。我能站起来。” 楚熙抽抽噎噎，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哽咽道： “真的吗，你能站起来吗？那你试试，我扶着你。” 李炜萧用尽全力，直起身子，一只手撑着地，让自己从躺变成蹲。 然后又蓄了一阵力，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 他朝着楚熙露出一个微笑： “熙熙，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别担心……” 忽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耳边传来楚熙大声的哭叫：“李炜萧，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猎物 “啊！” 张丽娟坐在车里驾驶位上，正在回微信，忽然感觉车后方被猛的撞了一下，她当场惊叫出声。 几秒钟的惊魂未定，她通过后视镜朝后面看了看，后方撞她车的人已经下车了，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是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一脸歉意和不安。 张丽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气势汹汹： “你这人怎么开车的？我可是停在这里的！停着的车你都能追尾？” “实在不好意思，姐姐。”年轻男人不住的道歉，“我是新手司机，上个月刚考的驾照本，今天是我第一天开车上街。 刚才我刚停进停车位，好不容易把车子摆正了，我想踩的是刹车，没想到踩了油门，不小心就撞到您的车子了。” 张丽娟一脸无语： “拜托，你连刹车油门都能搞错，驾照是怎么考出来的，现在考驾照都这么随意了吗，你这种人也能给发证。真是马路杀手，我开车这些年，头一次见到你这种连停着的车也撞的人。” 年轻男人低着头，满脸歉意： “姐姐，您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您放心，产生任何费用我都全部承担。” “我要是真有事，你当然要全部承担。”张丽娟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但是好在你速度也不快，我就是车子被撞的晃了一下，我自己还好。 你要庆幸，我今天没带我女儿出来！如果我女儿在后座，被你这么一撞，吓坏了怎么办，给孩子撞出心理阴影怎么办？你赔得起吗你？” 年轻男人低头哈腰： “是是是，姐姐您说的对。您看我们这个事故怎么处理，您是报保险公司，还是我给您钱？” 张丽娟走到车后，摸了摸看了看，确定就是蹭掉了一点点车漆。 她没好气道： “就这么一点点剐蹭，不值当叫保险，还浪费时间。我还一堆事儿呢！” 年轻男人立刻会意： “好的姐，那这样，我加您微信，等会给您转钱，您看怎么样？” 张丽娟鼻孔出气： “也只能这样了。我告诉你啊，今天就是我忙，要不然非走正规流程不可，那你明年保费可就要增加了，你要知道我在给你省钱呢。” “明白，明白。”年轻男人笑容灿烂，“姐一看就是爽快人，通情达理，我妈说得没错，长的漂亮的女人通常都心善。姐，您就是这句话的证明。” “切，油嘴滑舌。”张丽娟听了夸奖之后，心里舒服极了，但脸上还是冷若冰霜，一脸不耐烦，“微信加上了。等会你给我转钱，我先走了。” - 昭然市中心医院。 神经外科病房。 楚熙拎着一兜外卖，推门，一进来就大声嚷嚷： “喂，李炜萧，你怎么坐起来了？医生不是说让你平躺吗？快躺下！快躺下！” 李炜萧顺从地躺下，顺势把手机放到枕头下面： “好好好，我躺下。对了，医生还说了，我这种情况，周围的人不能对我大声说话。熙熙，你刚才说话好大声。” 李炜萧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楚熙有些害臊，但仍嘴硬道： “我那是情急之下，不小心声音大了点。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走。” 李炜萧一把抓住楚熙，深情道： “你别走。你走了，我孤零零一个人，吃饭都没人管，上厕所也没人扶。到时候，脑震荡可能没要我的命，但说不定我会吃不上饭而饿死，上不了厕所被憋死。” “去去，少说这些晦气的。”楚熙捂住他的嘴，“快吃饭吧。” 李炜萧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楚熙把外卖放到一边，开始拆外卖盒，一边拆一边絮叨： “昨天你就应该第一时间拉着我，赶紧跑……” “你说你跟那种人较什么劲，人家四个人，你只有一个人，还得保护我，能不吃亏吗……” “幸好啊，幸好只是脑震荡。医生说了，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是还得等片子的结果出来。对了，上午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片子的事儿了吗？” “你跟你公司说了没？请好假了没？反正最近这一个星期你不准出院，在医院给我好好观察。我会看着你的。” 楚熙具体说了什么，其实李炜萧没有听进去多少。 他只是托着下巴，静静地注视着絮絮叨叨的她，觉得此时此刻真是美妙极了。 被小混混打了一顿，打成了脑震荡，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件倒霉透顶的事情。 但是对于现在的李炜萧来说，这似乎是求之不得的。 或者说，福兮祸所依，他因祸得福，让多日来连他信息都不肯回的楚熙，愿意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而且，还在为他担心。 能像现在这样，跟楚熙朝夕相处待在一起，那点脑震荡算什么。 他还可以再经历一次脑震荡，他甚至希望那几个黄毛再把他打一顿，哪怕天天躺在病床上，只要能让楚熙关心他，他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不过，如果这话对楚熙说出来，她肯定黑脸，骂他讲疯话，骂他发癫。 还是不要说的好。 楚熙熟练地支起床上的小桌板，把外卖放到餐桌上： “这是我在医院食堂买的病号饭，适合病人恢复期，快趁热吃了吧。” 一碗乌鸡汤，一份清汤面，一份菜肉馄饨。 “你想吃哪个？”楚熙问。 李炜萧选择了乌鸡汤和清汤面，把面放到乌鸡汤里。 楚熙端着馄饨碗，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楚熙告诉他，过几天自己要去省城的问号奶茶总部工作，未来可能要回魔都了。 楚熙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才来昭然不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来的。但是真不凑巧，我过几天就要离开这了。” 李炜萧释然地笑笑： “这有什么，这不怪你，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到时候，我会有别的办法，待在你身边。我总会有办法的。” 楚熙神色有些黯然： “感觉好像是命运的安排。好像老天不同意你离我太近。” “不。”李炜萧笑道，“我觉得这正是老天对我的考验。如果一点点挫折就让我放弃，那还怎么证明我爱你？” 楚熙脸红，匆忙吃完馄饨： “我去扔垃圾了。” “嗯，去吧。”李炜萧笑着看她匆忙离开。 病房门关上。 李炜萧确定楚熙已经离开。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屏幕还亮着。 微信上，一个叫“倾情”的人对李炜萧说： “已经添加了目标的微信号，等待进一步接触。” 李炜萧快速回复道： “OK，继续跟进。如果一个月内能搞定，我再加钱给你。” 听到楚熙回来的脚步声。 李炜萧迅速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尝了一口乌鸡汤。 “好香啊。”他由衷地感叹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逃亡 “是这家旅馆吧？” 钟胜楠抬头看了看旅馆的招牌，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截图。 李立反复确认了几遍：“是这家，没错。” 钟胜楠走了进去。李立跟在身后。 旅馆的前台还挺隐蔽，两人转来转去，在一个拐角处才看到前台，里面的接待员正在玩手机。 李立敲了敲窗户： “你好。” 接待员头也不抬：“住店三十。” 李立把证件贴在窗户上： “找你问点事。” 接待员不耐烦的抬头，看见李立的证件，态度有所收敛： “你好，什么事？” 钟胜楠调出阮星成的照片，把手机贴在窗户上： “这个人，你见过吗？” 接待员道： “见过啊，昨天还住这呢。” 李立语调兴奋：“真的？他现在在房间吗？” 接待员： “我记得一大早出去了，我那会儿刚跟我同事换班，他刚好下楼，所以我有印象。是早上六点钟。” 钟胜楠： “麻烦你带我去他的房间。” 接待员拿了钥匙，引导着二人上楼，一边回头八卦道： “怎么了警官，这人犯事了吗？抢劫，盗窃，还是杀人？” 李立： “不好意思，我们有纪律，不能向无关人士透露案情。” 接待员：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我们这啊，因为查身份证不严，所以好多躲债的、躲风头的，就愿意来我们这种店……” 接待员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肯再讲。 走到三楼拐角最末端的一个房间，接待员打开了房门： “诺，他就住这间。” 推开门，扑鼻就是一阵汗臭、脚臭、夹杂着过期腐烂食物的难闻气味。 气味之奇葩，惹的李立连连后退，低声对钟胜楠耳语： “师父，他、他不会把钟欣倩塞到床底下了吧。” 钟胜楠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套： “你看这屋有床吗？” 李立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一个床垫，连个窗户都没有，里面站两个人都快转不开身了，更别提藏个人了。 李立皱着眉头，也戴上了手套，走进房间。 由于空间太小，以至于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一个脏到看不出颜色床垫，被子褥子一概没有，只有一件破衣服随意地在铺在床上。 满地的外卖包装盒，泡面桶，吃剩下的辣条…… “居然没有烟头，也没有酒瓶子。”李立有点戏谑，“在我的刻板印象里，这种逃犯，通常都是烟酒不离身的。没想到，这个阮星成生活习惯还挺健康。” “是啊。”钟胜楠思忖道，“一个不抽烟不喝酒，曾经是收入不错的程序员，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两人拍了几张照片，尽量把房间内的东西物归原位，离开了旅馆。 站在旅馆门口。 钟胜楠看了看表：“中午了，去吃饭吧。” “我想吃牛肉面。”李立道，“刚才看到红烧牛肉面的泡面桶，突然有点馋面条了。” 一街之隔。 就在钟胜楠所站立的旅馆门口正对面，阮星成躲在一颗杨树后面，大冬天满头大汗。 “完了，完了完了……” 他喃喃道：“他们发现了，他们知道了，他们找到我了……” 上午他找了一个确定没有摄像头的地方闲逛。 逛了一上午，在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那里，花一块钱买了一个油饼，此外再没有吃任何东西。 饿的有点头昏，他准备回旅馆睡觉。 但是刚一走到旅馆对面，就发现两名警官站在旅馆门口。 他吓得马上躲到一颗杨树后面，心跳如雷。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这个地方待不了了……”他喃喃自语，路过的行人看他的眼神好像看疯子。 他继续呢喃着： “去哪里住，哪里安全，我的东西还在旅馆里，我的行李，我的衣服……” “但是不能回去，回去不安全……” “他们会埋伏，他们已经盯上我了……” “不要了，不要了……” 喃喃自语的阮星成，在别人眼里看起来真的像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行人纷纷自动离他远远的，从老远看到他，就绕路走。 阮星成就这样一路嘀嘀咕咕，走了一下午。 他来到郊外的一处高楼。 这个高楼已经在建很多年了，始终都没完工。 如今已经杂草丛生，似乎没有人在管理。 他看着破败的高楼，喃喃自语： “住这里好吧，住这里。这里安全，这里没人知道……” 他刚想走进工地的大门。 就被人拦住了： “你干什么的？” 阮星成指了指里面： “我要进去住。” 那人把他连推带搡往外撵： “去去，一边去，有毛病。这地方有主了。” 阮星成无奈，但是又实在没力气再走。 他在附近找了个马路牙子，小心地观察了一圈，确定没有摄像头，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一个桥洞。 阮星成大喜过望： “有桥洞！有桥洞！晚上不冷了，晚上有地方住了……” 他费力地抬起身子，强迫自己朝桥洞走去。 没想到，那里竟然早已经躺了几个人。 桥洞里有“原住民”，而且他们看上去都彼此认识。 他们共享着被子、褥子和食物，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煤油炉用来加热。 阮星成站在桥洞口，怯生生的往里面张望。 里面的人看了他一眼，没人理他。 他大着胆子往里走了几步。 终于，有一个像头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干什么的？” 阮星成堆起讨好的笑容： “你好，我想住这里，可以吗？” “你带来什么东西了吗？”对方问道。 “我、我什么都没带。我出门的时候走的急，东西都落家了，现在天气又冷……” 对方打断他，不耐烦道： “滚滚，别来烦老子。” 说完就转身朝里走。 阮星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怒从心头起。 连这种人也瞧不起我！？ 他暗暗的蓄力，后退了几步，然后如离弦的箭一般，疯跑向前，猛地扑倒那人，口中大喊大叫： “我叫你瞧不起我，我叫你瞧不起我……” 桥洞里其他人立刻围了上来，把他俩分开，然后把阮星成控制住，几个男人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 “竟然敢打大哥！” “活腻了！” 一拳，又一脚。 渐渐地，阮星成感觉不到痛了。 在无尽的殴打中，他躺平在地上，眼睛看着桥洞上方，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她们 “看，这里是收银台，同时也是点餐台。我平时就站在这里工作。” 周玫把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店里的各处布置，自己站在画面外，开心的介绍： “这里是供客人堂食的餐桌，高脚凳，我们店小，所以只能摆得下这几个。等以后我赚了钱，把店面扩大，我就多放一些，让更多的顾客可以堂食。 这里是我们的后厨。 我们现在有三个店员，两个负责制作饮品，还有一个负责打杂。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大家各司其职，每天忙碌又充实。 我现在很开心。比以前做网红的时候还开心。” 视频里，余佳嘉和楚熙各占一个角落的画面，两人都新奇地看着周玫的店铺。 今天周玫收工后，三个人难得都有时间，于是约定了一起视频。 周玫兴高采烈的给她们介绍着自己的小店。 余佳嘉道： “宝宝，你开店了，而且那么远，我都没办法去店里支持你的生意。我刚给你账户转了一万，算是我随的份子钱。祝你生意兴隆。” 周玫惊讶： “佳嘉，我之前欠你的五万还没还你呢！你怎么又给我钱！” 余佳嘉： “这你可说对了，这次的一万真是给你的，按一杯三十计算，你就当我买你三百杯咖啡，支持你的事业。反正这么远，我也没法真的去。” 楚熙笑道： “佳嘉自从跟阮星成分手之后，变得越发阔气了啊。感觉财运、事业运都有所提升。” 余佳嘉哼了一声： “别提他了。想到他都觉得心里不舒服。明明我说得很清楚了，他还是在不停的纠缠我。” 周玫和余佳嘉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李炜萧。 她们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早就过了当时约定的婚期。 但楚熙那边却毫无动静，所以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既然楚熙不先说，如果做朋友的先冒冒失失问了，万一人家不愿意回答，场面必然十分尴尬。 楚熙接着说到： “玫玫，你也知道我已经离开魔都了，现在在老家一家奶茶店工作。摇奶茶工资也不高，我手头也不宽松，你的开业礼物，肯定是不如佳嘉那么阔气了。” 她从手旁拿起一个精致的招财猫摆件： “这是我在我们这里的一个陶艺工坊亲手为你做的。我做好了之后，又买了颜料上了色。可能有一点小瑕疵，毕竟我不是专业的嘛，但是总体看来我觉得还是挺可爱的。 送给你，祝你开业大吉，财源滚滚来！” 楚熙把招财猫放在镜头前，让它占据了全部的画面。 周玫兴奋的大叫： “天哪，这也太漂亮太可爱了！而且是你亲手做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招财猫！肯定特别招财！熙熙我太喜欢这个了，你太有心了。 我相信我的小店因为有你的招财猫，肯定会红红火火的，因为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最好的心意！” 楚熙也眉开眼笑： “你这么喜欢我就放心了，我之前还担心你嫌寒碜呢。等会关了视频我就叫快递，明天就送到你手上啦。” 周玫陶醉地双手合十，闭上双眼： “熙熙，佳嘉，我现在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余佳嘉笑道： “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不是我们，难道不是你的男朋友林炎吗？” “他也让我挺幸福的。”周玫有点不好意思，“前面那段日子，我过的乱七八糟的。佳嘉知道的更多一些，那时候熙熙你已经回老家了。 那段日子我真是暗无天日，每天一睁眼就觉得很灰暗，觉得人生没有希望了。 还好有他。” 楚熙笑道： “恭喜你啊。玫玫，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啊。”周玫道，“还早呢。不过，我觉得应该快了。” “佳嘉你呢？”楚熙继续问道，“跟你们公司老板怎么样了？” “他呀。”余佳嘉笑容狡黠，“我猜他肯定是喜欢我的。但是，我还要考察他一段时间。他想把我追到手，需要满足我一个条件。但是我不会告诉他的，全靠他自己领会。” 周玫大笑： “搞了半天，原来佳嘉才是我们几个当中的推拉高手啊。” 楚熙也笑： “就是，看把人家总裁拉扯的。你差不多行了啊，万一你拉扯太过，人家追累了，不追了怎么办。” 余佳嘉无所谓道： “跑了就跑了呗。你们往窗外看看，外面是什么，是人山人海啊。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 楚熙虽然还在笑，但笑容有些酸涩： “我什么时候能像佳嘉你这么洒脱呢？” 周玫感慨道： “我发现，佳嘉就是那种典型的，网上说的被富养的女孩。真正的富养，不是说小时候父母给她多丰厚的物质条件，而是一直让她心灵不匮乏。 这样以后她就不会养成讨好型人格，就会像佳嘉这么洒脱，这么自由，不被任何人拿捏。” …… 三个女孩不知不觉聊了快一个小时。 最后她们打着哈欠，互道晚安。 挂断视频。 周玫仍然沉浸在和两个好朋友面对面聊天谈笑的氛围里。 那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年华里。 她们还是三个合租的室友，楚熙文静，漂亮，喜欢研究厨艺；余佳嘉大方爽快，而且做事情有规划，有胆识。 然后还有一个自己。 她自己有什么优点呢，长的好看，算优点。 但是这张脸是爹妈给的，不是靠她自己努力获得的，如果说把天生的东西当做是引以为傲的禀赋，似乎显得不那么公平。 很多人都说，最纯真的友谊在出了校园之后就不复存在。 因为在社会上，每段人际关系都会掺杂利益的考量，人和人之间，无非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你有用，别人才会愿意和你交朋友，你没用，人家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这没用的自己，净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自己，甚至成为别人的负担和拖累的自己…… 竟然也能收获如此美好的情谊吗？ 她周玫何德何能呢？ 想着想着，周玫站起身。 她去后厨拿了几包等级最高的咖啡豆，走到咖啡机跟前，开始磨粉。 两位好朋友对自己开店的鼎力支持，她感受到了。 现在她能做的并不多，但是她也想表明自己的心意。 咖啡机开始隆隆作响，细腻的咖啡粉倾斜而出，周玫细心地把它们一点点收拢，打包，封箱。 再过几天，她的两个好朋友就会收到她的礼物，她俩都是咖啡成瘾人士，肯定会喜欢的。 到时候，她们各自的房间里，就会弥漫浓浓的咖啡香气。 就像此刻，周玫被幸福的心情环绕一样。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重启（一） 李炜萧住院第二天。 早上七点半，楚熙推门进来： “帮你带早餐了。” 李炜萧熟练的放下小桌板，期待地看着楚熙一样样往外拿早餐。 “今天可能是我来的太早了，楼下小摊很少，只有两三家。我买了卷饼、包子、茶叶蛋和豆腐脑，你先对付吃一顿。中午我们再点外卖点一些好吃的。” “这还对付啊，这已经很丰盛了好不好？我平时自己住，早上经常就是一片面包。如果我到公司比较早，可能会去食堂吃一点。 但我早上通常胃口比较一般，本来就吃得少，所以也习惯了。” 楚熙把豆腐脑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尝尝这个，我看这家豆腐脑排队的人挺多的，应该很好吃。” 李炜萧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即点点头： “嗯，我尝尝，很久没吃豆腐脑了。” 他拿过旁边的塑料小勺，挖了一小口，品了品： “嗯，好吃，好吃，热乎乎的。” 楚熙笑了：“好吃你就多吃点。” 李炜萧： “要不我用个小碗给你盛出来，你也吃点？” 楚熙： “我在家吃了来的。这些全都是给你买的。” 李炜萧明白楚熙的潜台词： 可不许剩饭哦。 他扯过一丝勉强的笑容： “熙熙的心意，我当然要全部吃掉了，不可能剩下的。” 楚熙笑眯眯地盯着李炜萧把全部的早餐吃光光。 满意道： “作为一个康复中的患者来说，你的胃口还真是不错的。你要多吃点，多吃才有助于身体的恢复。” “嗯，我知道。我肯定会多吃饭的，你的话我全都听。”李炜萧保证道。 很快到了中午。 又到了每日例行三问中的第二问： 中午吃什么？ 楚熙提议点餐，刚想点，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平时是不是不点餐？” 李炜萧不明所以： “我确实不点餐。以前在魔都的时候，都是助理点好，给我送办公室来，或者我在食堂吃。” 楚熙兴奋道： “那就是你的手机号还没注册过外卖平台？太好好了，你这种情况，第一次点餐可以用很大的红包！手机赶紧给我，我给你注册一个。” 李炜萧懵懵懂懂的交出手机，楚熙麻利地在他手机上操作着： “OK了，注册成功。看，一下子给了十五块的大红包！再叠加会员的券包，今天这一餐约等于没花钱。嘿嘿。” 李炜萧看着楚熙兴奋的样子，只是轻轻的笑着，不懂她在兴奋什么。 “我们中午吃清淡点吧，吃牛肉面怎么样？” “很好啊。”李炜萧答道，“我最爱吃牛肉面了。” 楚熙一脸怀疑： “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李炜萧内心道： 不管你说吃什么，我都会赞成的。我只是想无条件服从你罢了。 楚熙找了一家评分比较高的牛肉面，自己点好，把手机交给李炜萧： “你点你自己的，等会一起下单。” 李炜萧也点了一份牛肉面，又加了鸡蛋、豆干等小食，把手机还给楚熙。 楚熙确认着订单： “牛肉面小份一份，微辣，这是我自己的。牛肉面大份一份，不要辣，不要香菜，加鸡蛋……等等！” 楚熙抬头：“你不吃香菜？” 李炜萧摇头：“从小就不吃。” 楚熙大惊： “那早上的豆腐脑里那么多香菜，你怎么咽得下去？” 李炜萧有些尴尬： “你好心好意给我带早饭，我已经很开心了，再挑三拣四，显得我事儿多，挑剔。我不想让你嫌弃我。” “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嫌弃你呢？”楚熙又心酸又好笑，“这只是每个人饮食习惯不同而已呀。你跟我说不就好了，那一份豆腐脑才两块钱，直接扔了也不可惜，你干嘛要硬着头皮吃你不喜欢吃的香菜呢。” 李炜萧：“我就是不想再麻烦你。” 楚熙轻轻摇头，眼神温柔了几分： “这种事以后你都要跟我说的，知道吗？几个月之前，当我第一次得知，你有老婆，也有孩子的时候，我那时候跟你分手。 在那时，我就已经把我全部的过去，跟你和盘托出。 那时候我的心情，并不是所谓的，希望我们可以坦诚相对。而是我觉得反正我要离开你，跟你全说了也无所谓，甚至说的更直白点，那是我对你的一种报复。 我想用真相来嘲讽你，嘲讽你对我一无所知，还以为你对我很了解。 但是现在……总之，现在不一样。 我现在真的希望，你能对我更坦诚 一些，我们之间，能更透明一些。而不是为了某种目的，继续掩饰真实的自己。” 李炜萧看着楚熙，喉结滚动了几下，喉咙和眼睛都酸酸的，差点落下泪来。 “我答应你。”李炜萧道，“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包括我的喜好，我的习惯，我所有的过去，我都会慢慢讲给你听。” 临近夜晚。 快到了病房的关门时间。 楚熙拿出放在床头柜的护理包： “你手臂上的擦伤该换药了吧，我帮你换。这几天看护士给你换，我都看会了，让我试试。” 李炜萧听话地伸出手臂： “好的。” 看到这条受伤的手臂，楚熙就想到那天在小巷子里，他为了保护她，把整个身躯覆盖下来，小混混们所有的砖头棍棒都招呼在他身上…… 这条手臂就是那样擦伤的。 楚熙想着想着有点难过，眼眶发红。 李炜萧笑了笑： “干嘛啊，别难过，一点小伤而已。我小时候，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 我记得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放学路上，跟同学疯玩儿，钻到一个废弃工地里，玩儿的忘了时间。 工地里，可想而知，全都是尖锐的东西，什么钢管啊，水泥啊，砖头啊。 一不小心就碰个头破血流，那天我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小腿鲜血淋漓的。 我回家怕爸妈骂，大夏天愣是穿了十多天的长裤，没敢让他们发现。 后来伤口也就自己长好了。 所以，没事的，熙熙，这点伤，没事的，别难过。” 楚熙换好药，过了一会儿，李炜萧困意上涌，还不到十点，竟沉沉睡去。 她凝视着这个男人。 这些天来，她好像重新认识了他。 对她而言，李炜萧是一个全新的李炜萧。 他有一般人都有的脆弱，自私，自负等等缺点。 但恰恰也是同一个他，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不顾一切的保护她。 人生第一次，楚熙对一个人毫无保留的袒露真实的自我。 以前她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就像被切开的河蚌一样脆弱而容易受到伤害。 但是现在，她感觉，居然还不错。 不用伪装什么，不用掩饰什么，就用真实的自我去面对他，这感觉，并不坏。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启（二） “今天是我在昭然的最后一天。”楚熙把李炜萧的换洗衣服叠好，把边角都对整齐，“明天我就要去省城啦。我想了好久，接受了总部给我的新offer，我想去试试新的机会。” “那当然好了。”李炜萧道，“我就知道，在那家店里做奶茶只是你一时的过渡。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心里很苦，你急于给自己找个事情做。熙熙，都怪我，是我给你带来坏情绪。” “哎，都过去了。”楚熙释然地笑了笑，“没关系。现在已经好多了。如果不是我好多了，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给你叠衣服。” “那些你放着就好了，我自己能叠。”李炜萧伸手要拿。 楚熙一只手挡住了他： “你快歇歇吧，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休息，好好恢复。” “对了。”李炜萧道，“你要去省城，行李收拾好了吗？” 楚熙： “还没。这不是这几天老往你这跑，我都没空收拾，家里还一堆衣服等着装箱呢。不过没关系，等下我回去再收拾就好。” 李炜萧： “那我跟你一起收拾吧。” “不用了。”楚熙笑道，“哪能让你一个正在康复的病人做收拾行李这种体力活。” “你就让我去吧。”李炜萧语气里带着央求，“不然我会很不好受的，因为照顾我，耽误了你的事情。” “好吧。”楚熙道，“反正今天早上查房，医生说你情况很好。就当出门透透气。” 半小时后。 跟护士请过假，楚熙和李炜萧就离开了医院。 楚熙现在的住处离医院不远，打车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两人到了小区，乘电梯上楼。 楚熙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你看我住这房子小区环境不错吧，你猜租金多少钱？你猜多少次都猜不到。一个月才一千五！” “真的？”李炜萧听到这个数字 有些不敢相信。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吓到你了吧。”楚熙有点得意，“小城市就是这点好，房租低，生活成本低，哪怕我赚得少点，也足够生活了。 而且我还觉得，最近几个月，我过的比在魔都压力小多了呢。 在魔都我赚得是多，但是房租压力大，虽然我在合租房子里负责做饭，我室友她们帮我承担一部分租金。 但是，想到在魔都买房，那是很大一笔钱，就连首付，都显得遥遥无期。” 李炜萧心道，以后我们结婚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承担这种压力。 但是现在这个场合说这话显得有些突兀和过于刻意，他忍住没说。 楚熙继续说道： “就我现在住的这种小区，这个环境，我还是整租的一居室，五十多平方就我一个人住，爽死了。 合租有合租的好处，自己住也有自己住的好处。” 楚熙掏出钥匙，推门： “进来吧。门口有一次性拖鞋，你换……妈？” 一个中年女人背对着大门在客厅走动，楚熙喊出了声： “妈，你怎么来了？” 吴秀娣头也没回： “你这不明天要去省城了吗，妈妈路过这里，看看你收拾好了没。一看你是一点也没收拾啊，妈妈就帮帮你，你这孩子啊，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着急，明天就要出门了，现在这家里原模原样，这怎么行啊，还好我顺路过来看一眼，不然你多耽误事……” 吴秀娣一边絮叨，不经意间回头，看见楚熙旁边站个人，吓一跳。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惊讶道： “小李？” 李炜萧笑道： “伯母，是我。” “小李啊，你这换发型了，我都没认出来。上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吧……” 吴秀娣轮流看着二人，眼里掺杂着惊喜和不解。 不解的是，虽然女儿这几个月来，一直对她的感情闭口不言，甚至逃避到外面来租房子生活，吴秀娣想着女儿和男朋友多半是黄了。 但如今他们又站在一起，形容亲密； 惊喜的是，吴秀娣一直以为，女儿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肯定要消沉好几年，不肯找对象，怕受伤害……没想到，事情在几个月之后，就柳暗花明了。 平生第一次，吴秀娣没有在女儿的事情上多管、多问。 因为她知道女儿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她如果再给孩子施加压力，她真怕女儿会走极端。 吴秀娣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只是，她有属于她那个年龄层的人的时代烙印和思维局限。 但是无论是什么，都抵不过她对女儿的担心。 她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比较独立，不喜欢受束缚。 她也看过网上一些案例，甚至身边也有——就在去年，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才二十一岁，因为学业问题，跟父母吵架闹矛盾，最后竟然从15楼一跃而下。 每当吴秀娣想催婚的时候，她总会喃喃地劝告自己： “女儿健健康康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人间事，真是说不准，吴秀娣再一次体会到： 其实不用催，不用赶，不用问，不用唠叨，孩子自会找到生活的最佳解决方案。 父母唯一要做的， 就是管好自己，相信孩子。 上天这次奖励了她的沉默和体贴，她衷心地感谢着。 她看了看李炜萧，又看了看楚熙，嘴巴张了张，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 楚熙笑道： “妈妈，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吴秀娣低下头： “没事，这不刚才帮你擦地，灰尘眯眼睛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搞卫生啊，你看你这家脏乱的。” 说完，又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对着李炜萧道： “小李，你别误会啊，熙熙她从小很爱干净的，最近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就没顾上收拾家里。不信你可以到我家里去看，熙熙的房间可干净可整洁了。” 李炜萧笑道： “伯母，打扫卫生本来就不是什么必须由女人做的事情。如果熙熙不爱打扫卫生，要么我做，要么我们请保洁阿姨来做，都没关系的。” “小李，你能这么想就好。”吴秀娣眉开眼笑，“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朝着楚熙道： “既然你有帮手了，妈妈就先回去了。这个点我还能赶个早市，去晚了就没新鲜菜了。” 又朝着李炜萧道： “这次没时间了，小李你下次一定再来家里坐坐，我给你包菜肉汤圆吃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启（三） 吴秀娣离开后。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李炜萧和楚熙对视了一会，两个人都“扑哧”一声笑了。 楚熙忍着继续的笑意，走到客厅中央： “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呢，你不是要帮我吗，这就开始吧。” 李炜萧跟在后面： “你吩咐就行，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楚熙给他布置了几件比较轻松的工作，比如擦一下厨房的台面，收拾地上为数不多的一些纸壳等等。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收拾，不到两个小时，基本就整理停当。 楚熙感叹： “不知不觉，我也变成极简型人格了。以前我住在年华里的时候，我那个房间那么小，却装的满满当当。 什么衣服啊，包包啊，各种小物件，把我的房间都塞满了，我一进屋都没地方下脚。 但是你说我住的有多舒适？好像倒也没有。 反而是每天整理那么多东西，无端浪费了我很多时间。 后来我就想着啊，人不能成为物质的奴隶。 我搬回昭然之后，一开始因为着急，没带多少行李。至今还有很多东西寄存在佳嘉那里呢。 后来我自己住了几天，忽然发现： 我没有那些东西，好像也过的不错呢，一点都没受影响。 然后我就意识到了，其实我的生活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东西。 那么多衣服，那么多鞋子，那么多包。 再然后，我租这个小房子，就再也没有买很多东西了。 到现在为止我感觉不错，每天需要打理的事情很少，我很轻松。”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派克笔，递给李炜萧： “送给你了。” 李炜萧接过：“这支笔真不错。” “前几天我在家翻腾，忽然找到了这支笔，我找了很久了。不经意就翻出来了。”楚熙道，“我明天就要去省城了，给你留个纪念吧。” 李炜萧笑道： “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说的这么沉重干嘛？等我出院了，把积累的工作处理一下，我就去看你。” 楚熙愣了一下： “你……你还愿意去看我？” 李炜萧反过来奇怪道： “我为什么不愿意？” 楚熙太过于意外，声音变得有些呢喃，很接近自言自语： “其实，这段时间，我就是想着，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面了，你又救了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炜萧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你是觉得，你想多照顾我几天，因为你以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你以为你去了省城，我们又变成异地了，就没可能了，对不对？” 楚熙点点头。 “我能为了你，从魔都来昭然，我就能为了你，从昭然再去省城。”李炜萧坚定道，“我已经决定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不用担心我，工作什么的，我都会自己处理好。 能转岗，我就转岗。如果公司不同意，我就辞职，换一份工作。 熙熙，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看着楚熙的眼睛，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会让你为我吃苦，更不会让你为我做出什么牺牲。如果我和你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为了我们在一起而做出牺牲，那个人一定是我。 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就跟随你。” 楚熙鼻子发酸，背过脸去： “别人都是夫唱妇随，你怎么是反的，成了妇唱夫随了。” 李炜萧趁机确认道： “那你承认我是夫了？” 楚熙“呼”的一声站起来： “你胡搅蛮缠，不理你了。” 李炜萧把楚熙拉回自己身边： “别不理我。我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你不理我。你理我，我就是好的。你不理我，我就会疯掉。 做出很多疯狂的事情。 比如从魔都来昭然，放弃原本规划好的职业生涯，很多人都说我疯了。 再比如我一个人去抵挡四个小混混，我自己也觉得我疯了。” 楚熙道： “我才不管你疯不疯呢。你疯了，与我何干，你绑架不到我。” 李炜萧凑上楚熙的耳朵： “我现在，就有点疯。你想不想知道，我疯起来什么样？”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疯狂。 楚熙伸手在床头柜摸索，摸到了电动窗帘的遥控器。 窗帘徐徐关闭。 - 三天后。 “这是我现在的工位。”楚熙先是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转了一圈，然后把摄像头对准自己，“摇了几个月奶茶，这下又变成朝九晚六的上班族了，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呢。” “你们办公室真大，真气派。”李炜萧道，“不愧是近两年股价升得最快的餐饮管理公司。真是财大气粗啊，能租这么好的写字楼。” “听我们老板说这写字楼不是租的，是公司一个股东前几年投资开发的房地产。之前一直是租给别人用的，后来那个股东加入了我们公司，就把这栋楼拿回来，重新装修了一下，就当总部了，还蛮合适的。” “真不错，真不错。”李炜萧赞叹，“其实这么一比较，我觉得，人真的还是得多走出去看看。我一直觉得我们公司就算是比较不错的公司了。 但是现在看到你们公司，就觉得，其实现在有很多新晋的行业新星，独角兽，他们都非常有潜力。 相比较之下，我们公司这种传统行业，其实是在走下坡路的，如果不适应时代的变化，早晚也会遭到淘汰。 我们行业，这几年有很多公司，逐渐都消失了，没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警钟。” 楚熙笑道： “但你们传统行业，至少有多年的底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走下坡路，也能走几十年。但我们这种新公司，你别看它现在热热闹闹的，要真衰败起来，那就是几个月的事情。” 李炜萧感叹道： “熙熙，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和你讨论过这些，也不知道你竟然懂这些。” 楚熙道： “这就是你的刻板印象了吧。你总觉得女生整天就是想着化妆，买衣服，打扮自己对不对。但你忘了，我也是个工作多年的职场人，我对事业，对职场的理解，并不比你浅薄。” “熙熙，你说的都对。”李炜萧不好意思道，“以前是我浅薄，有眼不识泰山。” 楚熙话语直接： “好了，马屁到此为止，再夸就过了哈。” 李炜萧也收起笑意，严肃道： “熙熙，你就在公司安心上班，别考虑我。我会想办法去找你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翻红（一） “我那些在公司上班的朋友还羡慕我呢。” 不红咖啡店。 这会儿上午十点多，附近写字楼的白领们已经基本上都进入了各自的公司，咖啡店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休憩时间。 小章、茶茶、大罗几个人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正在闲聊。 周玫并不介意店员在没事忙的时候偶尔闲聊，偷个懒什么的。 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只要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就可以了，其他时间不需要太过于紧绷。 小章说道： “我有一些在公司上班的朋友，前几年还勉强算是朝九晚六吧，但这几年太卷了，几乎每家公司都加班，而且很严重。 说是什么弹性工作制，但是只许往长了弹，不许往少了弹。其实就是变相加班，还不给加班费。 她问我，咱们店里作息是怎样的，我说是轮班制。每周都设置好排班表，到点了就上下班。她就说好羡慕我，至少有一个明确的下班时间。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按照工作时长来算的话，我的工资不比她低。她表面上工资比我高，但如果算上免费加班，还有远距离通勤等等因素，其实她赚的不多的。” 茶茶也说： “我在餐饮店上班之前，也在公司做过文员。其实我不算特别外向的那种性格，从小因为家庭原因吧，也比较少跟别人接触，我其实不太擅长接人待物。 但是文员这种工作，总是免不了要跟别人接触，还特别考验情商，对我来说 好难啊。 后来我辞职了，那时候是为了散心，就随便找了个咖啡店的工作，一开始我在店里打杂，后来我看我们店里咖啡师做咖啡，我就产生了兴趣。也学着做，慢慢就会了。 我现在觉得，我更喜欢咖啡师的工作，只要做好咖啡，就能完成工作的95%的内容，虽然是一个体力活，但是至少心不累。” 大罗没有参与聊天，只是憨憨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玫和林炎推门进来，看到几个人在说笑，便问： “聊什么呢？” 茶茶打招呼道： “老板散步回来啦。” “嗯，早上在园区里溜达一会儿，感觉还挺好的，空气很清新。”周玫道，“估计这一天，就有这一会儿功夫可以溜达溜达了，等下中午又要忙，下午还懒得动。” 小章应道： “确实，我以前有段时间没上班，在家休息，也是上午十点左右出去遛弯，我爸妈说我已经成退休老年人的作息了。” “哈哈哈哈……”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茶茶道： “说到老年人，你们知道最近网上有个老太太特火吗？” “哪个老太太？” “等会儿啊，我给你找找。”茶茶打开手机找了一会儿，“就这个，网名叫春花六十走天涯。她今年六十一岁。 她五十九岁也就是前年，考取了驾照，然后去年过完六十周岁生日之后，就离开了家庭，自己开着车，周游世界。 只要从她们老家那边开车能到的地方，她几乎都去了。哪怕是国外，她也想办法弄签证，一句外语都不会，到了当地，全靠比划，也硬生生的又逛又玩。 她一路上拍视频，做直播，赚取路费，在路上她过的很简朴，吃住都在车里，有时候为了省钱， 一天就一个馒头掰成两半，蘸着辣椒面吃。 她就这么在外面游荡了一年，前不久在某个小国旅游的时候，偶遇另一个大网红。 说来也是巧啊，那个大网红她其实是有团队的，但是到了地方之后，大网红随身带的包丢了，然后还跟团队走散了，她连手机都没有，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完全蒙蔽的情况下，遇到了这个春花老太太。 春花用家乡话跟她打招呼，她当时惊喜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谁能想到在这么小的一个小国还能遇到老乡呢？ 后来春花就红了，大家就发现她以前拍了好多视频，一直都没火，但是一直在坚持，也挺不容易的。 而且她的经历特别让人触动，她老公对她不好，以前她考驾照的时候，就一直打击讽刺她，说她笨，反应慢，考驾照考一百年也考不出来。后来她考出来了，高兴的拍了视频，也是她账号里的第一个视频。 你们猜她老公怎么说？她老公说，好哦，以后多了一个马路杀手哦！ 然后她有两个儿子，都不争气，一个家里蹲，一个不知在哪晃荡不务正业，天天问她要钱。 种种原因，伺候了一家人一辈子的春花老太太，决定在六十周岁生日这天，出走。” 咖啡店里的几个人都听得入了迷。 一直没参与聊天的大罗忍不住问：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啊。”茶茶道，“现在她有十万粉丝了，算是小网红吧。虽然没有特别出名，但每个月能接几个广告，也足够她路上的开销了。最重要的事，她证明了自己。” 小章提议： “其实现在想要把知名度打出去，还是得靠短视频。网民大部分的休闲时间，基本都放在短视频平台上。 所以，我们店要是想吸引客流，也得往这方面下点功夫。 而且我现在越来越发觉，一个素人能不能火，年轻漂亮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就像茶茶刚才说的六十岁阿姨，既不年轻也不漂亮，但是她的故事打动人心，也足够成为她火的要素了。” 周玫和林炎没说话，对视了一眼。 其实周玫以前就是做网红出身，何尝不知道短视频、直播这些事物对店铺运营的催化能力。 但是周玫之前想着，她现在能给到几名店员的，只有跟行业平均水平持平的工资。 换句话说，她付的薪水只够人家在店里制作咖啡。 至于做短视频，哪有说说那么简单？ 你要做短视频，就得先有一个视频的创意，然后得写脚本，讲究点还得写好分镜。 接下来统计一下需要什么道具，如果要特定的场地，还得去外面联系场地。 接着就是拍摄，店里就这么几个人，如果要拍，势必要占用店员们的下班时间。 拍完了要剪辑，上传，发布，回复网友评论…… 哪一项不要人工，不要时间，不要精力呢？ 周玫以前最看不上那种无限度压榨员工的老板。 她在开店的时候就发誓，也跟林炎说好了，他们绝对不当那种老板。 她还在犹犹豫豫的时候，茶茶开口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翻红（二） “周玫姐，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你给我们的工资就几千块，而且拍视频也是个体力活，还要占用下班时间，担心我们不乐意做？” 茶茶看了一眼小章，带着笑意： “其实这个想法，前几天我俩就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我们遇到过的最好，最温柔的老板，我们自愿利用休息时间拍视频，给店里引流。 再说了，如果咱们店里生意好，根据周玫姐你给我们制定的绩效规则， 我们也能多赚钱呀，谁跟钱过不去呢，你说是不是？” 周玫轮流看着二人，开心道： “如果你们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这样吧，也不好白让你们出镜拍视频。只要拍一个视频，我就给你们每人各发两百的红包，如果视频点赞量高的话，还有奖励。另外，视频分成收益，都算你们的，走店里的帐，最后都发到你们的工资里。” 茶茶和小章兴奋道： “好啊好啊，这样我们就更有动力拍视频了。我们一个月工资四千，平均每天日薪一百多，拍个视频就有两百，太有动力了。” 两个人同时望向大罗： “你呢，你什么想法？” 大罗举手： “我没意见。拍视频的时候，我给你们打杂 也行，让我出镜也行，我都同意。” 茶茶拍手：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下班之后我们就开始拍吧！” 林炎道： “那今天白天店里的事情就麻烦大罗多承担点，我把店里的账号什么的开起来，顺便想想视频脚本。” 大罗： “没问题。” 有了下班拍视频的念想，上午工作的时间显得时光飞逝，一眨眼就过去了。 下班后，茶茶和小章脸上丝毫不见疲态，反而兴奋的叽叽喳喳： “不知道林炎哥想出什么好脚本了？” “大罗，你得把我拍的漂亮点。” “放心吧，你本来就很漂亮，大罗随便拍拍，你就是大美女。” “茶茶，我没钱，就算你夸我，我也借不了你钱。” “小章，你还是这么小人之心。” “茶茶，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太冷漠。” “你还押上韵了。” 周玫和大罗提着摄影器材走在后面，大罗坚持拿全部的包，还是周玫好不容易抢下一个包，帮他分担了一下。 周玫看着两个女店员在前面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心想： 年轻真好啊。 不知不觉，又到年底，自己也马上要迎来三十周岁的大关了。 对于二十几岁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突然这么一想，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像茶茶和小章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在干嘛呢？ 回忆竟然有些模糊。 是最近这段时间，过的太充实了吗？ 周玫使劲晃了晃脑袋，有点发晕。 不由得苦笑： 果然是上了年纪了，三十岁对自己预告，居然是脑力的衰退吗？ 她在网上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如果一个人现在过得很快乐，就不会经常回忆过去。相反，如果总是回忆过去，说明她现在过的不快乐。 周玫现在很少回忆过去了。 糟糕的童年，被无视被忽略，被比较被放弃…… 忙忙碌碌没有目标的二十岁初半，到处打工，颠沛流离，心中空有梦想…… 后来好不容易通过做自媒体，稳定了收入，却遇到好想红那种黑心经纪公司，把自己的人生搞的一团糟，现实产生巨大的裂隙，她一度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然而，好在，有林炎。 她看着前方的草地上，林炎正在指挥两个店员走位，拿着一个上面写满了字的本子，在给她们讲短视频的剧本。 周玫喃喃道： “还好有你。还好有你。” - 半个月以来，不红咖啡店连续发了十几个短视频。 但都反响平平，数据最好的一个，点赞也就刚刚破百。 后台打招呼的，也基本都是运营公司的广告，询问要不要投放流量或者推广。 周玫打定主意不花这个钱。 她相信，做餐饮，比宣传更重要的是食品和服务的品质。 就算你买流量，把一些用户吸引来了，人家过来喝咖啡，如果觉得不好喝，或者觉得这里服务不好，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不会再来。 甚至更糟糕的情况，在这里产生不好观感的顾客，还会告诉其他人，说这个咖啡店很差，东西又贵又难喝服务态度也不好。 周玫虽然此前没有做过生意，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 如今餐饮市场的竞争，做的是存量竞争，并没有以前那么多客户可以开发。 想让这个店活下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顾客喜欢，然后变成回头客，常客，再让这个顾客自发的拉更多人过来品尝。 想靠铺天盖地的推广，吸引众多人过来只喝一杯就再也不来，那不是店铺经营的长久之计。 又是一个生意清淡的午后。 周玫算完账，想着这个月大概还是入不敷出，心里正在惆怅。 茶茶在刷短视频，忽然大叫起来： “大家快来看！大家快来看！” 小章先凑了上去： “看什么？” “你们看，我们前天发的视频，突然火了！真就是突然火了！昨天和前天都没有什么赞，今天竟然有了一千多赞！” 小章一脸不敢相信： “啥？还能这样？发出去的第三天突然火了？我还以为这个视频肯定扑街了呢。” 茶茶激动道： “真火了，周玫姐你也看看。不，你直接登录后台吧，后台数据更直观。” 周玫半信半疑打开短视频的后台，这一看，惊呆了： 跟其他视频相比，前天发布的这个标题为“如果你半夜突然馋咖啡了，但是又不想影响睡觉，可以来这家店”的视频，播放量高达一万五，其他视频点击只有几百。 这个视频主要是为了宣传不红咖啡店最近的一个新款“低咖啡因泡沫奶咖”，这款主打的亮点就是低咖啡因，哪怕半夜喝了也不会影响睡眠，如果孕妇馋咖啡了也可以喝这款来解馋。 茶茶和小章激动的拉着手跳起来： “太好了， 太好了，终于有一个播放量破万了！” 周玫也开心道： “以后我们再接再厉！” 茶茶快乐大喊： “老板，前几个视频播放量那么低，我俩都不好意思收你的两百块红包了！这下我踏实了！” 第一百三十章 翻红（三） 小章打了个响指： “我看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要不我们下班之后再拍个新视频吧！茶茶，就拍我们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讨论的那个！” 周玫： “你们睡觉之前还讨论上班的事情啊？” 茶茶： “老板，你看出我们蓬勃的工作意愿了吧？到哪儿找我们积极性这么高的员工去？” 小章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老板，店要是红了你可不能忘了我们的功劳啊！我们赖上你了，以后不许辞退我们！哈哈哈！” 周玫： “我可不敢辞退我的两个大福星！” 小章把大罗拉了过来：“三个大福星！” 周玫笑道：“没错没错，怎么能把大罗忘了呢，我们勤勤恳恳的大罗最好了，大暖男！” - 为了拍摄新视频，周玫决定提前一小时休店。 因为是临时想出的拍摄计划，需要一定的时间对一下脚本。 脚本对好之后，几个人跟往常一样，布置他们的拍摄场地。 这次的取景比较简单，就是两个景，一个咖啡店室内，一个咖啡店门口。 很快拍完了室内的戏份，几个人把摄影器材挪到了室外。 这个时间，刚好赶上一波刚刚结束加班的附近写字楼白领们。 白领们三三两两的路过，看到这里有拍短视频的。 人都天生爱看热闹，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工作，刚好能看个热闹，很多人就在附近驻足观看。 有个人认出了这个咖啡店。 说道： “我今天还刷到过他家店铺呢，说是他们上的新品，低咖啡因奶咖，我上午还想着晚上来一杯。” “低咖啡因奶咖？晚上喝也可以吗？” “据说是这样的，视频里说这是他们家的最近的主推的一个新品，考虑到我们这边晚上加班的人多，很多人下班之后也想喝一杯饮料，但就是怕晚上睡不着。这款咖啡刚好适合。” “那等会儿我也要来一杯。” 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摄他们拍短视频的样子。 周玫站在画面外，指挥着大罗搬运道具。 林炎负责拍摄，茶茶和小章依然是视频的女主角。 几名路人继续围观： “喂，你有没有发现，她们店里的女生都好漂亮啊。” “是啊，就是很漂亮，前几天我早上来上班的时候，顺路他家买了一杯美式，就是那个叫茶茶的姑娘给我做的，她人又漂亮又温柔，还很有活力，说话时一直对你笑，让人可开心啦。” “我觉得小章也不错。” “不，我觉得她俩都没有老板娘漂亮！” “那个穿蓝色长裙，正在拿着本子指挥的就是老板娘吗？” “对，就是她。她在店里负责点餐和收款的。每次去都能看到她。” “哇，她真的好漂亮……” “现在路灯这么暗， 光线这么差，竟然都掩盖不了她的美。” “哎，你多拍拍老板娘，估计你这视频能火。” “还用你说，你看我手机在追着谁拍呢？” - 次日清晨。 咖啡店完成了开业前的整理准备工作。 距离正式开业还有十几分钟，几个人抓紧享受一天中难得的闲暇。 茶茶刷了一会儿视频，忽然大叫： “天哪，你们猜我刷到谁了？这可是自动出现在我首页上的哦！我没有特意搜的哦！” “不会是我们昨天拍的视频又火了吧？”小章一边擦咖啡机回头笑道，“我们不会真成大网红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耶。我是不是要取个艺名啊？” “你想多了。这次我们拍的视频效果一般。”茶茶笑道，“但是我们有意外收获。周玫姐火了！” 周玫听到自己的名字，走过去接过茶茶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 正是他们昨天晚上拍摄视频的花絮。 看上去应该是路人视角，视频中的她，身着一袭蓝色长裙，头发随意地挽着，松弛中却带着无法模仿的精致。 她的侧颜十分优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她戴着一副玳瑁色的框架眼镜，看着非常随意，但却比在场的任何全妆的女生都要漂亮得夺目。 能看出，这个路人视角的视频，特别喜欢周玫的样子，所以视频的中心都是在追随她的一举一动。 视频里，周玫拿着一个本子，对着旁边的男生在说着什么。 男生点点头，把几个道具从房间里搬到门口。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店员开始表演视频情节，另一个稍年长的男子举着相机在拍摄。 而周玫则站在画面外，一边对照着剧本，一边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 她就连皱眉的样子也非常可爱，认真、理性中带着一丝天然的妩媚。 评论区越来越热闹，有人认出了周玫： “她是之前很火的那个网红吧！叫周玫。” “之前她挺火的，事业上升期的时候签约了经纪公司，后来跟公司闹掰了，被雪藏了，账号也就废了。挺可惜的。” “听说她离开那家公司了，有人帮她交了一大笔解约费，其实就是帮她赎身。” “哇，那这个人一定很爱她。这种经纪公司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很黑的，一般小网红想解约比登天还难。” “所以说，虽然周玫事业不行了，但是情场得意，遇到好男人了，也是幸福的。” …… 周玫默默的滑动着屏幕，看着评论区。 仿佛看到了过去几年的自己。 在网络上当公众人物的岁月，好像距离自己远的像上一个世纪的事情。 茶茶也看到了这些评论，惊讶道： “周玫姐，你以前真的是大网红吗？” 小章闻声跑过来： “什么什么？周玫姐是网红？” 周玫笑而不语： “收拾收拾准备开工了。”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大罗不知为何，脸色涨红，突然站了起来： “我知道！” 小章和茶茶吓了一跳： “你知道什么？” 大罗动了动嘴唇，又颓然坐下： “没什么。” 周玫看了一眼大罗： “你先去仓库歇会儿吧。都忙活一早上了，又是卸货又是清洁，累坏了吧。” 大罗神色复杂，看了周玫一眼，好像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说了一句： “好的，周玫姐。” 林炎从外面走进来。 一进屋，就感觉到房间里气氛不对劲。 他问道： “怎么了？” 小章心直口快，忍不住道： “林炎哥，我们今天才知道，周玫姐以前是大网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翻红（四） 林炎释然地笑了笑：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我和你们周玫姐早在她还没特别红的时候就认识了。” 小章激动的跳起来： “啊？什么什么，原来你早就知道啊，那你肯定知道她跟经纪公司闹矛盾，被雪藏，然后有人帮她赎身的事情了？” 周玫在旁“咳咳”两声： “你们两个，今天不打算营业了是吧？还有两分钟就要开门营业了，还在这八卦。” 茶茶识趣地对着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拽了拽小章： “赶紧站好，马上营业了。” 等周玫和林炎都转了过去没注意她们。 茶茶偷偷对小章耳语道： “我敢打赌，林炎哥就是那个给周玫姐赎身的人。” 小章压低声音： “我觉得不是。林炎哥不像有钱人。赌多少？” 茶茶： “三天早餐。” “成交。” 周玫回头，丢给二人一个眼刀。 这时刚好第一个顾客进门，茶茶立刻元气满满的大喊： “早上好！请问喝点什么？” 周玫和林炎对视一眼，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到了中午。 午餐时间。 几个人跟往常一样，凑在一起吃饭。 茶茶欲言又止： “周玫姐，听说……那个……” 周玫头也没抬： “是林炎。” 茶茶一脸懵：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周玫： “赶紧吃饭吧，吃饭都堵不住你们俩的八卦之魂。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好讲的，我以前确实是做自媒体的网络主播。 行情最好的时候，我粉丝有五十多万。后来的事情呢，你们在评论区也看到了，除了一些特别不靠谱的之外，网友们说的基本属实。 包括我跟公司闹矛盾，解约，最后林炎帮我付钱，我就又恢复了自由身，来到了这里，开了这家咖啡店。 然后，认识了你们几个。事情就是这么个过程。” 茶茶推了推身边的小章： “三天早餐。别忘了。” 周玫笑道： “好啊你们两个，竟然拿你们老板的八卦当筹码。” 茶茶嘿嘿笑： “老板，你的经历也太传奇了。有空的话，给我们好好讲讲你过去当网红的事情吧。我们特别想知道。” 一直闷声不响的大罗突然出声： “别知道，别了解，别加入。” 小章奇怪道： “大罗，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 大罗不再吭声，闷头吃饭。 周玫看了大罗一眼，打圆场： “大家快吃吧，吃完休息一下，还得继续干活呢。” - 午饭后。 林炎和周玫在附近小公园消食散步。 林炎： “我之前还在想，你从网络上隐退，不再做网红。然后就真的能完全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吗，现代人的生活，离不开网络，只要你还活在社会里，不是真正的隐居，那就无法避免，再次因为某件事，回到公众的视野。 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周玫： “那你是怎么想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希望我重新红吗？还是希望我们俩就守着这个小小的咖啡店，避开世俗的纷纷扰扰。” 林炎摇摇头： “这件事，跟我如何想没有关系。不管我怎么想，我也控制不了事情的发展。很多事情，只要一到了网络上，发酵起来，最后的走向，是人没法控制的。 你看，你主动沉寂了那么久，经营那么久的账号，也基本上等同于休眠，多长时间 没更新了。 但你一旦被路人拍下，就又被人认出来，翻红似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玫玫，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你高挑，漂亮，整个人往那一站，不管你打扮不打扮，就天生有有一种故事感，让人特别想去了解你。” 周玫： “阿炎，今天的你怎么跟大罗似的，老是让人意外。在我的印象里，你都很久没有跟我这样大段大段的说话了。而且是说情话。” 林炎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不想跟你大段大段的说话聊天吗？最近我们都太忙了。主要是你，你特别忙。” 周玫从手腕间取下一根皮筋，扎住乱飞的头发： “有吗，我感觉还好，没有特别忙，也没有觉得精力透支。” 林炎苦笑道：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玫玫，你有没有发现，只要让你去面对镜头，面对采访，你就很兴奋，很健谈。 你希望别人来采访你，希望别人来了解你。你也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本地的一些媒体来专门拍你，甚至不乏一些粉丝十几万、几十万的大号主。 你知道，被他们采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会出现在别人的视频里，被别人的粉丝所重新认识。 我看着你，长袖善舞，迎来送往，心里想着，我的玫玫天生就是要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众人的瞩目。 你那么漂亮，那么自信，在经历前面那些事情之后，非但没有把你打趴下，反而给你的眼睛里，多了一份从容。 你变得更有魅力了。玫玫，我相信你一定会重新回到公众视野，成为比以前更成功的网红。” 周玫看着林炎的眼睛： “刚才你说的这些话，我就当是你的夸奖和祝福，都收下了。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快乐？” 一阵寒风刮过，林炎像怕冷似的，拢了拢羽绒服外套。 他看向别处，没有回答。 周玫催促道： “你说呀，为什么你不开心呢？你不喜欢看到我又有人气了吗？你不是说，无论怎样的我你都喜欢吗，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支持吗？” 林炎回过头，扯出一个笑容： “当然了。玫玫，我是真心的为你高兴。你在做你喜欢的事情，我肯定会支持你的。就像我当初，义无反顾的给你拿了几十万，帮你交了违约金，让你不用在自己讨厌的公司里做讨厌的事情一样。 我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好。” 周玫沉下脸来： “为了我好？林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后悔帮我付违约金了吗？” 林炎： “钱都已经花出去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周玫气的站起身： “你说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后悔了！” 林炎： “我不是后悔。我就是觉得，既然你当初那么想解约，想摘下网红的身份，为什么现在又不拒绝这些突然到来的流量？” 周玫看着林炎。 好像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刺痛 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 不，应该说，就没感觉到疼过。 自从开始流浪，阮星成练就了一个神奇的能力： 他失去了痛觉。 这对一个流浪汉来说很重要。 身上的钱本就不多，在那天的楼里被几个人围殴之后，更是被洗劫一空。 就连身上唯一一件勉强可以御寒的夹克外套，也被人强行脱下，把他赶了出来。 马上就要元旦了。 在这个季节里，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若是还有痛觉，不知怎么能撑得住。 阮星成不仅感觉不到痛，似乎也感觉不到冷了。 昨天运气很好。 扒拉了三个垃圾桶，就开到了一盒不错的盒饭。 虽然里面只剩下几片大肥肉，但竟然是香辣口味的，而且最重要的，它没变质！ 阮星成如获至宝，用这辈子最快的吃饭速度，迅速把饭菜倒到嘴里，疯狂的咀嚼，享受着多日来第一顿饱饭。 他也不记得自己徒步了几天。 从老家到魔都，开车需要五六个小时。 他一路走走停停，数了几轮日升日落，终于，在这个晨光熹微的凌晨，他看到了魔都的标志性建筑。 “到了，到了……” 阮星成喃喃道：“佳嘉，我好想你。” 他凭借记忆，顺着公交站牌，一路走到余佳嘉所在的公司写字楼。 到达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天气暖洋洋的。 因为他一直在走，以至于只是身着毛衣，竟然也有些微微渗汗。 阮星成认真地闻了闻自己身上，喃喃道： “有点酸，有点臭。几天没洗澡，没办法，没地方洗，佳嘉应该不会嫌弃我……” 写字楼大门口有保安朝他走过来，脸色很难看： “喂！干什么的！” 阮星成刚想回答，一抬头，看见大门口上方的摄像头，正沉默地盯着他。 他吓的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小声喊： “不能被拍到，绝对不能被拍到，拍到就全完了……” 他跑到一个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 看着这个小巷子，他的脑海里忽然涌起几个月前的回忆。 那时，他还是个在金融公司当程序员的正常人，跟在自媒体公司当写手的 余佳嘉谈着正常的恋爱。 那时他们会在一起欢笑着逛街，约会，也会像任何一对小情侣一样吵个架，余佳嘉还会吃他的醋，因为他跟公司的一个女生走得有点近，她还发了不小的脾气。 如今他所在的这个小巷子里，有一家板面店。 有时候他接余佳嘉下班，偶尔会来这家店吃一口，她喜欢加双份牛肉，但是面只吃几口就不要了。 阮星成笑她浪费，说她公主病，她说“我只吃我想吃的，以及吃够我的食量就不会再多吃一口”。 恍若隔世啊…… 才几个月过去，竟然物是人非到这等地步。 阮星成低头看看自己。 肮脏的毛衣，看不出颜色的裤子，他很久没照过镜子了，想必已经胡子拉碴了吧。 而且整天喃喃自语，像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他不知不觉，走向那家板面店。 走了一上午，他饿了。 他想能否跟老板要一点客人吃剩的食物。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 透过落地窗，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他日思夜想的身影：余佳嘉。 她对面坐着的，某种程度也是他日思夜想的人，顾和唯。 只要想到余佳嘉，就必然想起顾和唯。 只不过，他恨毒了后者。 这一瞬间，他想立刻扑上去，把顾和唯徒手撕成碎条。 但是看到店门口上方的摄像头，他胆怯了。 他继续喃喃自语： “我现在，我不能，绝对不能被抓到。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事情办完，我和佳嘉，双宿双飞……” 他把破帽子戴戴正，尽量让帽子遮住自己的脸，猫着腰，蹲在落地窗下，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里面的说话声隔着墙，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并不很真切，阮星成通过碎片信息，努力拼凑着他们的对话。 余佳嘉： “这家店我以前来吃过几次，我觉得他家最大的优点是明厨亮灶，看着很干净，所以比较放心。” 顾和唯：“味道的确不错。我们这附近是美食荒漠，什么好吃的都没有。这家牛肉面真的可以。” 余佳嘉（似乎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顾总肯定看不上这种小馆子呢。这是我们打工人的食堂。” 顾和唯： “余主编，又取笑我了不是。我发现了啊，佳嘉，你总是想用老板和打工人的身份，跟我划清界限。” 余佳嘉： “顾总，我和你之间的界限还用画啊？这不明摆着吗。你是顾总，是老板，而我是给你打工的人。我们的界限本来就很清楚啊。” 顾和唯（语气听起来有点不爽）： “佳嘉，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样说。我对你什么样，你是知道的。你还三番五次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 余佳嘉（又笑）： “资本家也有心？” （沉默） 余佳嘉（清了清嗓子）： “好啦，好啦。我说错话啦，对不起，顾总，我不跟你划清界限了。平心而论，站在员工角度看你这个老板，我觉得你真的已经是 很不错的老板了。 你一直看重我，给我好的机会，给我好的职位，让我能自由自在的发展，给我那么大的话语权。 我感谢你的知遇之恩。今天没有酒，我以面汤代酒，我干了！” 顾和唯： “别别，你可别把这面汤干了。这汤这么咸，要是真喝干了，明天你的眼睛肯定肿的睁不开。” 余佳嘉： “可以啊顾总！你还懂这些。” 顾和唯：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佳嘉，请你多了解我一些吧。我相信我会让你满意的。我也有信心，让你越来越喜欢我。” 余佳嘉： “顾总，你这是向我表白吗？” 顾和唯： “我每天都在找各种机会向你表白，但你不是每次都无视吗？” 余佳嘉： “嗯……那今天，也无视掉吧。顾总，下次再接再厉。” 顾和唯： “哎，感觉面汤更咸了。大概是我的眼泪掉进去了。” 余佳嘉沉默，过了一会儿，发出小声的笑。 接着就是两人吃面的声音。 阮星成在墙角蹲了半天，脚发麻了。 他刚想站起来，腿脚一阵刺痛，痛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喃喃道： “佳嘉，只有你，只有你才能让我感觉到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尾随 傍晚。 余佳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年华里。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保安跟她打招呼： “姐下班了。” “嗯，你好呀。”余佳嘉回应着，脚步没停。 “对了，最近怎么不见你那两个室友呢？”保安问道，“以前你们三个经常一起出门进门，我都认识了你们了。你们三个人在小区很有名，漂亮的三姐妹，合租室友。” 余佳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俩啊，最近都有点事，忙工作，不经常回来。” “都忙，忙，忙点好啊，忙了才能赚钱。”保安打着哈哈，“您慢走。” 余佳嘉急着往前走了几步，不想让保安看见自己泫然欲泣的表情。 曾几何时，三个人一起在小区散步，在附近菜市场逛街，看见热腾腾的小笼包出炉，嘴馋的周玫总会奔跑过去买上一袋，但是自己只肯吃一颗，其他都推给她和楚熙，周玫说“我可是公众人，得注意形象，让人发胖的食物还是你们素人多吃点”，楚熙就会揶揄她“公众人物怎么粉丝才几万啊”，周玫佯装生气，抱着楚熙轻轻掐她的脸蛋。 而余佳嘉则会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想到这，余佳嘉拿出手机。 点亮屏幕，屏保正是多年前她拍下的这一幕，她是拍摄者，不在照片里。 屏幕上周玫和楚熙两个人笑闹着，一张极具动感的照片。 仿佛把周玫一秒带回了那个时候。 她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似乎都忘了时间。 一想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家，回家喊一声“我回来了”却没有人回应的家，她就不想上楼。 余佳嘉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打开手机，继续翻看着和周玫、楚熙一起拍的照片。 天越来越黑了。 等她抬起头，从回忆里出来的时候，小区里已经点亮了路灯，周围的灌木丛影影绰绰，不时有小孩子从她面前跑过去。 她揉了揉因为坐了太久而发麻的双腿，站起身，准备回家去。 再不情愿也得回去睡觉啊，总不能因为不想回去，就睡在长椅上。 “那不成流浪汉了吗。”余佳嘉轻声自言自语。 她站起身，挎上斜挎包，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觉得周围变得特别安静。 怎么回事？ 刚才还有小孩跑来跑去，身后有他们妈妈或者奶奶着急的呼唤声，让他们慢点，不要调皮。 可能是那些人都回家了吧。 余佳嘉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的灌木丛里，“呼”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动物窜过去了。 她有点害怕，想回头，但又不敢。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物业在群里说，因为年华里小区的生态太好了，最近有附近山上的小松鼠来到小区觅食，小松鼠数量的增加不知怎么又引来了黄鼠狼。 偶尔也会有一两只黄鼠狼在小区出没，但他们没有定居在这里，物业提醒居民注意，特别是晚上，尤其注意不要让很小的孩子一个人出来玩。 “可能是黄鼠狼吧……”余佳嘉为了给自己壮胆，故意自言自语，“应该是黄鼠狼。” 既然是黄鼠狼，她决定大着胆子回头看看。 说起来，她还没在现实当中见过黄鼠狼呢。 她战战兢兢的回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只有灌木丛在轻轻摇晃。 如果不是黄鼠狼，那是…… 余佳嘉不想再继续猜测下去，小路眼看着人烟越来越稀少，小区里越来越多的家里点亮了灯。 这个时间点很多人正在家里吃饭。 余佳嘉往楼上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像逃跑一样跑向自己家的单元。 她站在单元门口，跺了跺脚，没有反应。 忽然想起来，早上还有同单元的邻居抱怨，说一楼的声控灯时好时坏，让物业赶紧换。 可能是又坏了。 看着黑洞洞的楼道口，她忽然不敢进去了。 因为这楼道口给她一种，血盆大口的感觉…… 好像一只脚踏进去，就会一下子陷入不知道哪里的深渊。 余佳嘉喃喃道： “不要胡思乱想，这是我的家，我住的地方……” 这时刚有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把自行车停在单元楼门口。 他把自行车停好，落锁，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滴的一声，门开了。 男生戴着耳机，没有注意周遭的动静，自顾自进门了。 当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余佳嘉如梦方醒，赶紧跟着男生走了进去。 进入电梯，也是男生先走了进去，余佳嘉跟上。 男生嚼着口香糖，把手指停留在电梯按钮上，扭头问道：“几楼？” 余佳嘉慌忙回答：“二十二楼。谢谢。” 男生帮忙点了数字二十二，自己又点了二十四，扭过头，继续听歌不再看她。 到了二十二楼，正赶上对门邻居也刚回家，正在门口换鞋。 邻居抬头冲余佳嘉微笑： “刚下班啊。” “嗯，刚下班。”余佳嘉心情稍有平复。 邻居的四岁小女儿盯着余佳嘉，突然开口： “阿姨，你的脸怎么那么白，你是不是抹粉抹多了。” 邻居连忙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臂，小声道：“不许胡说，阿姨那是天生皮肤白，长的漂亮。” 说完对余佳嘉歉意道：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电视剧看多了，都从电视剧里瞎学的。” 余佳嘉挤出一个笑容，转身进了房间。 - 晚上。 余佳嘉和顾和唯视频。 她脸上敷着面膜。 顾和唯： “怎么了，表情那么沮丧。” “我今天晚上感觉很不好。”余佳嘉看了一眼时间，把面膜从脸上取下，“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刚蒙蒙黑， 也不是很晚。但就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我总感觉有人跟踪我。” “跟踪你？”顾和唯道，“会不会是阮星成啊？” “他都好久没出现了。”余佳嘉把面膜纸攥在手里，挤出多余的液体，抹在脖子上，“应该不是他。” “我想也应该不是他。但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总第一时间想起他，他都快成我的御用嫌疑人了。” “反正这房子，我现在一个人住，确实有点害怕。关键是这家里很没人气，我最不喜欢这种情况了。我当初就是因为喜欢热闹，才住进这种已经有两个室友的家。” “反正这房子现在就你一个人了。”顾和唯道，“一个人负担这么大房子的房租，也不划算。” “对啊。”余佳嘉心不在焉地回。 顾和唯接着道： “你要是喜欢，我买下来，送给你。” 余佳嘉：“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方鹤 不红咖啡。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进店，在点餐台前站定，望着上方的菜单。 “请问您想喝点什么？”周玫笑意盈盈看着对方，“今天我们家上了新品，有兴趣的话您可以尝试哦。” “请问有什么新品？” 周玫回头看了一眼菜单： “今天我们上的新品是蔓越莓草莓慕斯冰沙，采用的是新鲜水果，口感会偏酸一点，但是不含果酱哦，比较健康一些。” “那就给我来两杯吧。要大杯。” 周玫有些疑惑： “你一个人，要两杯吗？” “是的。” “好的先生。一杯三十九，一共是七十八元。” 男子对着收银台扫了一下二维码，支付了钱款。 茶茶一边制作一边招呼道： “请您来出餐口这边稍等片刻，饮品马上就好。” 男子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出餐口，不住的抬头打量着店里的设施。 过了一会儿，两杯冰沙做好了。 男子接过托盘，坐到的空着的位置上，然后又走向收银台。 周玫： “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先生？” “我想邀请这家店的老板和我一起品尝今天的新品。” “这……”周玫道，“我就是老板。但现在是我们的营业时间，很抱歉先生，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 男子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 “如果是投资人的邀请呢？” 周玫神情疑惑，但还是双手接过了名片，出声读道： “领雁投资咨询 副总裁 方鹤” 周玫： “您是投资人？” 方鹤： “没错。我从网上看到你们店，觉得你们的咖啡店很有特色。而且，你和你的店员们，给我一种很会营销的感觉，用我们业内的话来说，就是网感很强。我直觉你们会成为一个很赚钱的投资项目。” 茶茶凑了过来： “周玫姐，要是有事情你去吧。点餐这边我来盯着。” 周玫点点头，把围裙摘了下来，和方鹤一同走到卡座坐下。 “我时间比较宝贵，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节约大家的时间。”方鹤道，“我想投资你的咖啡店，想把它先打造成一个网红打卡地。 然后我们可以想办法把你这个品牌做出去，以后可以走连锁，加盟的模式。现在你们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在网上火一阵，只要有别的热点，你们的店铺 很快就会失去热度，不再新鲜，以后怎样，就难说了。 只有做成品牌，才能在用户心里扎根。 要想做品牌的话，我需要几个要素，一，有话题，二，要炒作。 我们公司要为投资人赚钱，所以我们会采取一些比较出格的方式去炒作，不知道你能接受吗？ 我来之前，做过一些功课。 周小姐以前似乎是一个很出名的网络红人，粉丝数量一度破了五十万，后来你的账号就沉寂了，不再更新视频。 我们想要从这方面来挖掘一些能炒作的点。 当然了，既然是餐饮类的项目，你们的餐品本身也是要有亮点的。这一点，我们可以交给专业人士，到时候会有餐饮行业营销专家跟你对接。” 方鹤的眼神像某种禽类，非常锐利，直勾勾地盯着周玫。 周玫想了想： “我需要时间来考虑。给我三天时间。” 方鹤勾了勾唇： “看不出来，周小姐还蛮会谈判的嘛。好，那就三天。三天后，我会再来。” 他拿起桌上的蔓越莓冰沙，一饮而尽： “新品口感不错。” 方鹤一走，茶茶和小章立刻围了上来： “周玫姐，那人是投资商吗？” “老板，我们店要成为大公司了吗？” 周玫摇摇头： “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我还没答应呢。” 茶茶一脸憧憬： “我就知道拍视频有用，这下好了，被投资人看上了，看来泼天的富贵真的要轮到我了。周玫姐，我可是公司的零号员工，你之前保证过的啊，绝对不会辞退我们俩。我俩以后要在公司当高管，都市丽人，嘿嘿！” 周玫笑了笑： “先做好眼前事吧。茶茶，小章，我当然不会辞退你们。我们店最开始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是你们牺牲休息时间，积极的拍视频，才有了现在的热度。 对于你们的付出，还有那些视频带来的流量，我每次给你们发的两百块红包，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你们放心，只要咱们这个店还在，我们永远就是一家人。” 晚上。 周玫洗漱完毕。 回到卧室，坐在梳妆台跟前做晚间的护理。 林炎靠在床头看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玫搭话： “玫玫，听茶茶说，上午店里来了一个什么投资人？叫什么鹤，是吧。玫玫，我跟你讲，我们那边老人家说，尽量不要跟名字带动物的人交往，这种人往往都很狡猾的。动物嘛，总归跟人不一样的，更野性，做事情没底线的。” 周玫为他的语气感到好笑： “阿炎，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这样闪烁其词，还人身攻击别人，只会显得你很小气耶。” 林炎放下书，表情有些委屈： “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吗。” “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你上次不就生气了吗？就因为我说你没必要再接受流量，让自己重新成为网红。” 周玫放下正在擦面霜的手，正色道： “我那次生气不是因为你说我想红，而是因为我听出你后悔给我那么多钱。我是觉得，既然你后悔了，那我们不如明算账，那五十万，算你借我的，我现在就给你打欠条，不管我再怎么辛苦我会还上你的钱。 但是我要去写欠条，你又拼死拼活的不让。 阿炎，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对道德绑架了。你可以不帮我，但你帮了我之后，你的帮助不能成为绑架我的理由。 因为归根结底，不是我逼你帮我的呀。” 林炎把书反扣过来，放在床头柜上，下了床，走到周玫身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玫玫，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带你来云南散心，后来我妈我姐骗我回魔都，你又从魔都把我带回云南，然后我们在这里定居，开店…… 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以前你做主播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看你，喜欢你，虽然也有人讨厌你，但还是喜欢你崇拜你的人更多。” 第一百三十五章 嫌隙 林炎拉了个凳子，坐在周玫对面，回忆道： “那时候我觉得，我只是你众多粉丝中的一个，很不起眼，什么都不是，你没理由注意到我。 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我竟然真的来到你身边，成为有资格支持你，保护你的人。 所以有时候啊，我甚至还有点感谢好想红，甚至感谢水亦凌。 如果不是他们让你深陷低谷，我又有什么机会能帮助你，支持你，保护你？” 周玫一开始听着还觉得很温馨，到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阿炎，你什么 意思啊？难道你觉得我在水亦凌那里上当受骗被侮辱被伤害，我还得感谢他是吗？那是我一辈子最不想要的回忆，你还要我感谢苦难？” 林炎急忙改口： “玫玫，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太爱你了。现在我们一起开咖啡店，从早到晚都在一起，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我觉得特别踏实，特别安心。 我不想再让你回到以前，做那个万众瞩目的网红周玫，你说我有私心也好，不考虑你的前途也好，我都承认。 玫玫，你太美好了，我舍不得让别人看到你。 一想到你会被别人喜欢，被别人惦记，我这心里就跟被撕裂了一样。” 停了这番话，周玫彻底没了护肤的心情。 她慢慢地把护肤品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一边放，一边慢慢道： “阿炎，你爱我，我很开心，我也爱你，人一辈子能遇到相爱的人，是很不容易，很幸福的一件事。 但是，我们相爱，不代表我是你的专属物品，更不代表我要因为你爱我而失去自由。 不论你爱不爱我，我都有工作的自由，行走的自由，离开的自由，选择某个事业或者放弃某个事业的自由。 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那我就要重新考虑我和你的关系。” 林炎呆呆地看着周玫，好一会儿，他说道： “玫玫，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禁锢你，或者像你说的，试图夺去你的自由。你永远是自由的。但是你也得允许一个人不计代价的去爱你，爱你爱的发了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只是，一个爱你爱的发疯了的男人，仅此而已。” “对不起。” 周玫本来就有点烦，听他不停的在那爱来爱去的，越发失去了耐心，烦躁道： “你干嘛道歉啊？” “对不起。”林炎嗫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对不起。总之，对不起。” 周玫气呼呼地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粽子，转身过去，闷闷道： “睡觉吧。” 林炎顺从地“嗯”了一声，也躺平了，关上了床头灯。 黑暗中，两个人背对背，各怀心事。 - 三天后。 方鹤再次登门。 点了一杯蔓越莓冰沙。 “昨天我发给周小姐的一些关于我们的合作细则，有看吗？” 周玫道： “我看了。” “那，您是怎么想的呢？”方鹤微笑，“我们可以合作吗？” 周玫刚想回答，突然听得门口传来“碰”的一声巨响。 林炎提着一个脏兮兮的砖头冲了进来： “你就是那个鸟吧？来，你出来，跟我谈。别找我老婆的麻烦。” 周玫站起来，脸色极度难看： “林炎，我们在谈公事。你出去。” “公事？”林炎冷笑，“公事更应该我和他谈。我和他都是公的。” 周玫气极反笑： “阿炎，你在胡说什么？你赶紧出去，下午店里事情那么多，都办完了吗？你快点去办，免得今晚加班。” 方鹤把双臂抱在胸前，往后一仰，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林炎： “周女士，您的这位男朋友，好像没有什么常识，而且不懂得尊重别人。” 林炎冲到二人跟前，伸手一把把蔓越莓冰沙打飞： “你不就是个鸟吗，不对，你算个鸟？我用的着尊重你？我警告你啊，别总是过来骚扰我老婆。我老婆已经隐退了，我们只想开个小店，过普通的生活，过安生的日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两杯紫红色的饮料打翻在地，地上蔓延着溶化的冰沙，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凶案现场。 大罗看了林炎一眼，什么都没说，拿起扫除工具开始麻利的清洁。 周玫皱着眉头： “阿炎，我这里在谈事情。你不要捣乱了。把你手里那个砖头放下，我们这是餐饮店，你拎个脏兮兮的砖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林炎： “玫玫，我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我可不一样，你放心，你跟我说实话，要是这个臭鸟骚扰你，我马上把他打出去。” 周玫： “你就别闹了好不好，人家方总怎么可能骚扰我，他找我来，真的就是谈公事，谈投资合作的事，你不是也知道吗？ 再说，如果他真的想骚扰我，会在我们店里光明正大的骚扰我吗？” 方鹤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周女士，您还是先处理好您的家事吧。等您处理好了，给我发个微信，我改日再来。” 林炎一听，又不让了： “改日？你还想来？你想得美！臭鸟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跟我家玫玫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们店不需要你的什么破投资……” “够了！”周玫暴躁的大喊，“林炎，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还要给我丢多少脸？” “丢脸，我给你丢脸了？”林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玫，我好心好意来帮你，我怕你受委屈，我怕你受欺负，我怕你脸皮薄不敢说话，我真的是来保护你的，你竟然说我丢你的脸？” 周玫失控大吼： “你就是丢我的脸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给我滚！滚出去！” 房间里每个人都像冻结了一样，时间似乎的凝滞了几秒钟。 突然，林炎冲到咖啡机旁边，用手里的砖头狠狠砸向价值六万多元的咖啡机。 茶茶吓得躲到一旁，跟小章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周玫冲上去，拉着林炎的手，哭喊道： “不要砸，不要砸，很贵的……” 林炎没有回头，猛地向后一甩： “不过了，都别过了，全砸了算了！” 周玫被林炎甩得往后一摔，差点就坐到地上，还好守在一旁的大罗及时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今天正值周玫的生理期，这么一撕扯，她的肚子越发疼痛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信笺（一） 大罗把周玫扶到座位上。 周玫捂着肚子，慢慢的坐下，脸色惨白。 茶茶跟小章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制作热红糖水。 这种事情，女生之间几乎不用交流，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遭遇什么，忍耐什么。 周玫强撑着一股力气，尽量语调平稳： “方总，今天让您见笑了。关于合作的具体事宜，今晚我会找时间跟您微信联系。您请回吧。” 方鹤点了点头，道了声“那就不打扰了，周女士再会”，便离开了咖啡店。 店里只剩下三个店员和林炎、周玫二人。 小章把温热的红糖水端到周玫面前，周玫轻声说了句“谢谢”。 小章和茶茶沉默地站到一旁，不吭声。 大罗看林炎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戒备地站在周玫身旁，随时准备保护她。 周玫喝了一口红糖水，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她平静道： “林炎，你闹够了吗？我的投资人被你闹走了，项目闹黄了，六万多块买的咖啡机也被砸烂了，我们今天明天后天都不能营业了。你满意了吗？” 林炎走过来，苦口婆心道： “玫玫，你别听那人忽悠你。我真的是为你好，那什么鸟，一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三角眼，吊稍眉，这种人，最会算计了，我小时候听我家长辈说过的。” 周玫疲惫地捂住脸： “你走吧。” 林炎走到周玫身旁，抱住了她： “我不走。我要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是一种困扰。至少今天是。”周玫消沉道，“阿炎，我求你离开。如果你不离开，那我离开。” “不，玫玫，你别……你别离开我。”林炎抱住周玫的肩膀，摇晃起来，“事到如今，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你当初想跟经纪公司解约，你忘了是谁给你雪中送炭的吗？” 林炎的语气，从一开始的乞求，说到后来，就逐渐变得声色俱厉： “玫玫，你不能离开我。如果当初没有我帮你，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当咖啡店的老板娘吗，你根本就不会认识什么方鹤，你也不会觉得我丢人现眼！” 大罗走过来，伸出健壮的手臂，横亘在两人中间，他低沉道： “林炎哥，请不要这样。周玫姐现在身体不舒服。” 大罗很有力气，被他在中间这么一挡，林炎抓着周玫肩膀的手，被迫分离。 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看周玫，又看看大罗，忽然恍然大悟： “大罗，我早就看你不对劲。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我就说你当初怎么就看准了我们店，非要死皮赖脸的给我们打工，连工资都不要也要在我们店里打工。 原来你的目标不是这份工作，而是玫玫啊。” 大罗脸色涨红： “不是这样的。林炎哥，你误会了。我当初真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丢了钱包，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个住的地方，仅此而已。” 林炎嘿嘿冷笑： “别装了。都别装了。周玫，你不是希望我走吗？好，我成全你。” 他把砖头碰的一声扔在地上，刚刚擦过的地板，应声就是一片碎渣。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冷冷地看着周玫： “我走，行了吧？” 门被重重地摔上，周玫浑身一震，流下眼泪。 - 周玫让茶茶和小章提前下班，并且告诉她们接下来休息三天。 她会请售后来看看咖啡机，能否维修。 如果可以的话，就等维修好之后再来上班。 茶茶还想对周玫说点什么，小章拉了拉她，示意“让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两个人就悄悄地离开了。 周玫看着大罗： “大罗，你也下班吧。接下来几天店里都不营业，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具体什么时候开工，你等我通知。” 大罗沉默地拿过扫除工具，把地上又扫了一遍，又把台面和咖啡机仔细清理了一番。 等他忙完这一切，想跟周玫打声招呼，却发现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罗把东西归位，沉默地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咖啡店。 他从最里面的仓库开始巡视，又检查了一下除了被林炎砸坏的咖啡机之外的其他机器。 没有什么异常，一切都很干净整洁。 他给周玫披了一件外套，静悄悄地离开了。 - 不知过了多久。 周玫从隐隐的腹痛里醒来。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症状——生理期第一天和第二天，肚子都会钝痛。 这种痛倒不是摧枯拉朽那种剧烈的疼痛，如果具体形容起来，就好像有个人一直在不松不紧的，不上不下的，时不时用手抓住她的内脏，拧一下，再拧一下。 她捂着肚子，一步步，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挪到饮品制作间，拧开开水的龙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回到桌子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个信封。 上面写着：周玫 亲启 “给我的信？” 周玫自言自语，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信纸，还有一张银行卡。 她把银行卡翻来翻去看了一遍，不明所以。 于是打开信—— 周玫姐： 你好，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云南了。 你放心，我不是又去了别的地方流浪什么的，我是在回家的路上。 首先感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我在店里认识了你、林炎哥还有小章和茶茶，你们人都很好，这几个月我过的很开心。 你肯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突然留下这封信，还有这张银行卡。 其实，这个卡我早就想给你了，在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想给你。 但是请原谅我的笨拙，在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就失去了承认我真实身份的勇气，只好临时编了一个瞎话。 我当时是想着，先在你的店里干点活，然后我找个机会，把钱给你留下，跟你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但是，在店里的这段时间，我过的真的很开心。 我甚至有些舍不得离开。 请原谅我的私心！ 我现在的名字叫水明文，是水亦凌同母异父的弟弟。 - 一张信纸写完了。 后面还有，但周玫看到这里，已经不止一次的瞳孔地震。 大罗，那个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干活很利索的大男生，竟然是水亦凌的弟弟？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怀着震惊和怀疑的心情，周玫翻开了第二张信纸。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信笺（二） 我的亲生父亲姓罗，我以前也姓罗。 我妈妈改嫁到水家之后，我也跟着改姓了。 还记得你当初问我名字时，我犹豫了一下吗？ 我当时想，姓水的人不多，如果我说我姓水，难免会让你联想，所以我故意说了我以前的姓。 这一点也隐瞒了你，对不起，周玫姐。 我骗了你好多事情，但是我都不是出于想要害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是更好的做法。 在今年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国外。 “好想红”经纪公司，表面上看是我哥水亦凌是老板，但其实真正的老板是我妈。 这个公司，从开张第一天就是我妈在管，到现在也是。 水亦凌不过是个听我妈吩咐做事的傀儡。 最近，她不喜欢我哥做事情的风格，想把公司交给我，让我经营，就把我叫回国了。 我妈……她是个很神奇的女人。 只要在她身边的人，亲近的人，不管之前再怎么强势，有主见，到最后，都会不知不觉，成为她的牵线木偶。 我也未能幸免。 她让我回国，我便回国了。 她让我接手公司，我便接手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了好想红的经营模式。 其实就是研究他们之前是怎么赚钱的。 我研究了很长时间，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公司根本就没想捧红任何主播。 我妈和另外几个公司的股东高管，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想着利用年轻漂亮的女孩，急着出名赚钱的想法，一步步，引诱她们陷入危险的深渊。 到最后，女孩们成为公司的牵线木偶，公司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得干什么。 公司花巨量的高薪，请最专业的业内人士，让签约女孩们的直播间或者视频，卡在半红不火的人气之间。 然后PUA这些女孩，说她们不成功就是因为不够努力。 那怎样才算是努力呢？ 答案就是，答应公司的各种无理要求，其中甚至包括去陪其他的老板。 周玫姐，你在参加莱斯蕊新品发布活动之后，在后台被莱斯蕊的老板骚扰，那并非仅仅是你倒霉，遇上一个没素质的公司老板。 我推测，莱斯蕊的老板很有可能跟好想红有桌下交易：莱斯蕊把代言给你，好想红把你给送给莱斯蕊的老板。 所以那个脑满肠肥的老板，才敢肆无忌惮的接近你，骚扰你。 在这场交易里，好想红获益，莱斯蕊获益，只有女孩是牺牲品。 水亦凌把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或者说，我妈做得很好。 我在公司找了很长时间，没有发现他们搞桌下交易的证据。 而一个又一个满怀希望的年轻女孩，本来以为签了经纪公司，不仅有三万块的高薪保底，而且还有人帮忙拉商务，拉代言，从此人生就没有弯路，全是坦途。 实际上，钱赚不到多少，却葬送了自己的尊严，甚至搭上了自己的身体，后悔了想离场，却发现解约费用高到不可想象。 这一切，在签约经纪公司之前，水亦凌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扯远了。 周玫姐，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云南找你？ 因为我看了所有跟公司签约的主播的档案。 只有很有限的几个人，跟公司成功的解约了，其中就包括你。 我知道你为解约，肯定背负了很沉重的东西。 但在真正认识你之前，我并不知道你背负的到底是什么。 来咖啡店工作的这几个月，我明白了。 你背负的东西，叫做：以爱为名的愧疚。 林炎哥雪中送炭，帮你付了天价解约费，我相信，他是爱你的。 但是，你对他的感情，跟他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吗？ 周玫姐，我不敢胡乱揣测你的想法。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银行卡里，是五十万存款。 就是林炎哥当初帮你支付的金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笔钱，我还给你。 你不用担心公司会来找你讨要，因为这钱不是我从公司账上拿的，是我自己的钱。 你有权处置这笔钱，不论你是还给林炎哥，还是你有其他的用途，那是你的自由了。 说到底。 其实你一直是自由的。 没有什么公司，什么人，有资格夺去你的自由。 一个人的自由，是天生就有的，而不是谁赐予的，更不是谁可以随意剥夺的。 这是我的想法，但却不是我妈、我哥的想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不会接手他们的公司，但我的立场决定了我无法真正与他们为敌。 我能做的，就是尽我自己的能力，让那些被我的家人所伤害的女孩们，有一个不那么窘迫而无望的未来。 周玫姐，不知不觉，啰嗦了这么多，你应该已经看烦了吧。 对不起，平时我没有人可以说这些，能对你倾诉，哪怕是在信纸上，单方面的对你写下这些话，我的心里就好受很多了。 请原谅我的自私！ 祝你今后一切顺利。 开心，幸福。 ——店员 罗明文 敬上 周玫看完了信件，大脑一时间塞入了过量的信息。 她感觉有些头晕。 但也有可能是生理期带来的头晕，她不确定。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周玫这才想起，自己今天除了半杯蔓越莓冰沙之外，还什么都没吃。 大脑缺乏能量和糖分，已经无法思考。 她打开手机，浏览着外卖网站，准备先点餐，填饱自己再说。 正在浏览的时候，手机弹出一个微信提示。 是林炎。 “我奶奶病重，我今天买最后一班火车回魔都了。” 周玫看着这简短的一行字，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了。 林炎变得比平时冷漠。 往上翻翻聊天记录，他从来不会这样，什么都不称呼的就直接说事情。 要么“玫玫”，要么“宝宝”，总之要肉麻的叫一声，然后才开始说正事。 过了好一会儿，周玫回复： “知道了。” 她的回复，在林炎看来，也绝对冷酷无情。 要知道。 上一次林炎被妈妈和姐姐骗回魔都，抑郁复发做了傻事，被送到医院急救。 是奶奶帮助周玫把林炎带出医院，带回了云南。 奶奶对周玫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而她却只有一句“知道了”，连什么病都没问。 林炎站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手机上这三个字，自嘲地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不（一） “妈妈，妈妈……” “妈妈，我要吃香蕉。” “妈妈，我要玩小汽车。” “妈妈，你要上厕所。” “妈妈……” 火车上。 林炎的心情已经快要接近爆炸。 本来就很郁闷，焦虑，加上担心奶奶的情况。 林炎已经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只想快点到家。 无奈旁边坐了一对母子，妈妈看上去很年轻，带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异常兴奋，到处跑来跑去，让原本安静的车厢充满了刺耳的尖叫。 林炎回头看了看，除了这孩子之外，其他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当然他们脸上都带着不愉快，但更多的人只是掏出了耳机或者耳塞戴上，最多瞪那孩子一眼。 反观男孩的妈妈，自己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在看土味短剧。 她倒是戴着一个看上去很高级的耳机，应该是有降噪功能的那种。 看来她作为孩子的妈妈，知道自己孩子上了火车之后，大概率会上蹿下跳，所有早有准备。 林炎一看这孩子闹了半天了，妈妈不仅不管，还戴着高档的耳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他忍耐了十几分钟，最终在男孩一阵高过一阵的“妈妈”之后，忍无可忍地对那女子说道： “你好，你家孩子太吵了，请你管管孩子。公共场合不要影响别人。” 女人似乎是没有听见，仍旧沉浸在她的土味短剧世界中，在林炎说完之后，甚至还对着屏幕笑了几下。 林炎彻底火了： “喂！我在你跟说话！” 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摘下耳机，不悦地看向林炎： “干什么？” “你管管你孩子！”林炎生气道，“你看你孩子一上车就在车里跑来跑去，已经快半小时了。他这样很影响别人。这里公共场合，请注意素质。” 女人反击道： “你也知道这里是公共场合啊？既然是公共场合，大家就得有被吵到的预期。小孩再小他也是个人，他有跑来跑去的自由。你要是看不惯，你也出去跑去，我不管你。所以你也别管我家小孩。” 林炎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理直气壮。 正当他说不出话的时候，小孩在两个车厢的连接处，被一个伸出来的行李箱绊倒了，哇哇大哭起来。 女人立刻起身，粗鲁地推开林炎，急火火地往车厢连接处奔去，一边跑一边喊：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让妈妈看看，哎呀，是谁这么没素质啊，把行李箱伸出来这么一大截，把我孩子摔坏了怎么办……” 林炎回头望去，女人蹲在地上，急切地检查着孩子身上有无伤口。 在他们母子旁边，有一个梳着脏辫、手臂上有一大片蝴蝶纹身的年轻女孩，对上了林炎的眼神。 四目交接之时，她冲他眨了眨眼睛，一个狡黠的笑容转瞬即逝。 - 餐车。 林炎买了一份便当，坐在餐车的席位上吃了起来。 他并不饿，只是想到过会儿到魔都，应该就是饭点了。 他不指望回家就能吃上现做的饭菜，也懒得再找饭店吃饭，索性在火车上对付一顿。 “自己吃饭啊。” 对面有人坐了下来，也放下一个便当盒。 林炎抬头，是那个脏辫女孩。 “你好……” 林炎蹦出两个字，突然社恐发作，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只能低头吃饭。 他知道刚才的行李箱是这个女孩故意推出来的。 或许是为了配合他对那女人的抗议，或许是她自己也受不了，又或许她想暗搓搓地帮他出个气。 林炎胡思乱想着，口中快速扒着饭。 女孩开口： “你到哪下？” “我到魔都。”林炎回答，“你呢？” “巧了，我也是。” “哦，那是挺巧的。”林炎继续低头吃饭，他都觉得自己吃饭的速度快得像野猪在拱食，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女孩失笑： “你很赶时间吗？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站呢。” “哦，也不是。” 女孩问道： “那，就是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吃饭？” “不是，当然不是。”林炎抬起头，“刚才那件事，谢谢你。我当时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女孩慢条斯理地嚼着米饭，“我也是不小心把箱子推远了点。” “好，那就感谢你的不小心。” “我最看不惯的那种人了。”女孩突然狠狠地把筷子插进米饭中间，“生孩子，只管生，不管养，更不教育。小孩懂什么，也就四五岁的小孩，没有善恶意识，不懂社会常识，这都是正常的。我不讨厌孩子，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孩子。 我只是恨那个当了妈妈，却根本没资格做妈妈的女人。” “你说得对。”林炎道，“所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孩子发脾气，我只是想让那孩子的妈妈约束一下孩子。至少你得看着他。 就算他还是大喊大叫的打扰别人，至少不要到处乱窜，这对孩子也不安全，不是吗。” 女孩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林炎摸了摸脸颊： “怎么了，我脸上有饭粒吗？”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 “没事。” 她快速扒了几口米饭，能看到她的菜一口都没动。 “我吃好了。” 女孩把自己的二维码亮给林炎：“加个好友吧。” 林炎扫了她的码，她的昵称叫“不不”。 林炎道：“好有个性的名字。” “这是我的小名，你就叫我不不好了。”女孩道，“你怎么称呼？” 林炎老老实实道： “我叫林炎。双木林，双火炎。” “你爸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不不惊讶道，“着火的树林，他们难道不怕你烧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有一个叫林淼的姐姐。”林炎苦笑道，“我爸妈说。我小时候很调皮，我爸妈怕他们管不住我，就顺着我姐姐的名字，给我取名炎。不论我火再大，我姐姐的三滴水都能压制我。我只有两个火，而我姐姐有三个水。” “头一次见到这种思路的家长。太有意思了。” “我爸妈……是有点怪。”林炎道，“反正我也不太正常就是了。” “不正常怎么了。”不不大笑起来，“这个世界无趣就无趣在，正常人太多了。所以很无聊。” 顿了顿，不不看向窗外疾驰的风景： “或许，不是我们不正常，而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不（二） “奶奶？”林炎推开老宅大门，“奶奶，你在家吗？” 一下火车，林炎就打了个车直奔老宅。 从前年开始，此前一直与林家一家四口同住的奶奶就搬回了老宅居住。 说是老宅，其实就是在魔都郊区的一个带院子的老房子。 这一带都是很老很老的小区，林家的老宅建造时期更是要追溯到六七十年前。 据说最开始住的是外国人，都是独栋的小别墅，大约有五六十栋。 后来别墅被一分为二，分为两户，对外称为休养所，让一些符合条件的家庭入住。 林炎的爷爷当时符合分配条件，就带着一家人住进了那里。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林炎的父母做生意就已经挣了大钱，早就搬出老宅，独立门户，带着林炎姐弟住进了位于江边的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老宅成了林炎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温馨回忆。 直到长大了也是，每当他感觉很痛苦，很焦虑的时候，只要想想自己在老宅的时光，在爷爷奶奶的怀抱里撒娇的那些回忆片段，就能感觉舒服一点。 推开久违的老宅大门。 暖黄色的回忆铺面而来。 然而房间里却并没有奶奶的气息。 林炎一边喊着，一边挨个房间寻找。 他推开主卧室的门： “奶奶？奶……宋阿姨？” 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中年女子正在往行李箱里装着什么，闻声回头，看到林炎微笑道： “阿炎回来了。你奶奶很想你呢。” 宋姨是奶奶的保姆，已经照顾了她四年多，跟亲人没有区别。 林炎问： “宋姨，我奶奶呢？已经去医院了吗？” 宋姨叹了一口气： “是的，奶奶住院已经是第四天了。” 林炎坐了下来： “宋姨，我现在还不知道奶奶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宋姨：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化验单什么的都是你爸妈在保管。但是你爸妈也就住院第一天，陪老太太去办理了住院手续，然后在医院里没待十分钟就离开了。 还是他们离开之后，才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医院照顾老太太。 阿炎，你说哪有子女这么办事的，他们可以早点让我去，也可以在那稍微等我一下，等我到了他们再离开。 结果闹的老太太有一个多小时在医院都没人照顾，上厕所喝水都没人伺候。 哎，我到的时候，你奶奶口渴得不得了，直说着让我赶紧倒杯水给她喝……” 林炎一听脑袋嗡嗡的。 后面宋姨说什么，他也没心思听了，直接问道： “那现在呢，宋姨你现在回家了，我奶奶在医院是不是又没人看了？” 宋姨道： “那不会。这会儿医院里有临时的护工，正在照顾你奶奶，你放心吧。” 林炎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和你一起收拾。您这是收拾我奶奶的衣服和随身用品是吧。” 宋姨： “没错，这些都是老太太嘱咐我从家带去的。人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是用顺手的才习惯用。不愿意新买。” 林炎沉默着帮宋姨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收拾好了，两人打车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林炎见到了奶奶。 他走上前，轻轻呼唤： “奶奶。是我，阿炎回来了。” 护工轻声道： “她刚刚睡着。昨晚肚子疼，一宿没怎么睡，这才好不容易睡着了。等她睡醒了，你再跟她聊吧。” 林炎点点头。 为了不打扰奶奶休息，他退出病房，站在走廊上发呆。 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垃圾推销广告。 他怀着一丝希望，点开微信，没有提示。 周玫没有找他。 林炎感觉自己大脑有些麻木： 所以，周玫是不再需要他了吗？不喜欢了，不爱了？ 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他，过去那些时光都是演技？ 林炎想起自己打算把五十万给周玫的时候，他对一个关系很好的发小说过这件事。 因为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发小只回了 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 林炎追问： “为什么？” 发小： “等你们以后吵架的时候，你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因为这笔钱才答应做你女朋友。” 林炎回： “我们不会吵架的。我和她都是好脾气的人。” 这会儿站在安静的病房走廊，几个月前的子弹却正中他的眉心。 当初英雄情结发作，只想一门心思的救心爱的女孩于水火之中。 却没有考虑，当感情掺杂了利益，到现在他也实在是没法笃定的断言，周玫和他在一起，究竟是和他一样对等的爱恋，还是出于内疚感恩报答等等目的？ 一想到，会有后一种可能性，林炎就悲伤得感觉喘不上气。 他扶着墙，慢慢地靠着长椅，坐了下来。 护士推着护理车路过，还以为他是患者，叮嘱了一句： “尽量在病房里坐着，走廊风大，小心着凉。” 林炎点点头。 他虽然不是这家医院的患者，但他也正患着其他的疾病。 他感觉周遭的空气正在一点点的压缩，让他无法自如的呼吸。 走廊风大…… 护士的话他无法理解，哪里有风，明明就让人窒息得很。 他站起身，无意识地溜达到门诊大厅。 到了人来人往的地方，林炎反倒感觉好多了。 他站在的医院的取药窗口附近，看着人来人往，从取药窗口出来，有人表情凝重，有人神色轻松。 他正观察着那些陌生人，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喂，两团火。” 他一开始没意识到“两团火”是什么东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两团火，不就是“炎”吗？ 他回头，眼前的女孩晃着脏辫，冲他笑： “好巧啊，又见面了。不过，见面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来这干嘛？” “不不？”林炎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药。”不不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药，“你呢，我先问你的。” “我奶奶在这里住院，我今天来看她。”林炎回答。 “哦。”不不已经在朝大门口走了，“那就再会咯。” 林炎没有预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往前追了几步： “哎，不不，你就这么走了啊？” “不然呢？”不不回头笑了下，“就算想聊天也不要在这里聊啊。这可是医院，全都是病毒细菌。” 第一百四十章 不不（三） 意外在医院见到不不，林炎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 他回到奶奶病房，回想起不不转身离开之前，满满一口袋药盒子的晃动。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药盒子上的名字，按照记忆搜索了一下。 搜索了几个词，都不对。 正当他苦思冥想的时候，搜索软件蹦出一个联想提示： 吉非替尼 “对，就是这个。”林炎赶紧点了进去。 看到药品的介绍，他心里越来越沉重。 他还看了另外一些关联的文章，说这种疾病，在五六十岁的人群里，发病率比较高。 五六十岁的话，按照年龄推算有可能是不不的爸妈。 他想了一会儿，开始给不不发微信： “不不，我回来查了一下你买的药，是抗癌药，对吗？你一定要坚强。 人生总有一些时候，是你的至暗时刻，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你要挺住。 挺住就是一切。 我知道家人得重病的感受。 如你所见，我奶奶现在就在住院，情况不明朗，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我能做的事情不多，只有陪伴。 我相信你的家人，有你陪伴，也一定会很幸福的。” 林炎发了微信之后，奶奶醒了。 奶奶的手动了动： “阿炎，你没回去啊。” “今天保姆临时有事，我来替她的班。” “好孩子。”奶奶爱怜地摸了摸林炎短短的头发。 林炎看着奶奶，很久没见，但是她的容貌却没有太大的改变。 是不是人老了之后，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固定到一种样子，不会再有变化？ 如果是这样，他觉得还蛮不错的。 “我姐姐没来过吗？” 奶奶把头扭向窗外： “别提他们了。” 林炎知道，奶奶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自己的爸妈还有姐姐林淼。 奶奶看到他的手机亮着，问到： “玫玫呢？” “我们不是开了个店吗，最近店里很忙，她就没跟我一起来。”林炎斟酌着措辞，“来的时候，她让给我奶奶带个好。” “好，好。”奶奶看着林炎，“小炎，你有心事吧，是不是跟玫玫吵架了？” 林炎苦笑着低头： “奶奶，这你也能看出来。我也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啊。” “傻小子。”奶奶笑道，“我亲手把你养大到三岁，你出生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我。你说，我还能不了解你？” “奶奶，其实我们之间也不算是吵架。”林炎道，“只是我们有些问题，没有谈拢，我和她之间感情还是有的。” “有感情就好。我看玫玫那孩子，也是个重感情的孩子， 像你一样。” “所以奶奶，你别担心了。”林炎给奶奶掖了掖被子，“我们会好好的。” “不论你们之间有多大的问题。阿炎，你要记住，玫玫是女孩子，在原生家庭没有享受到多少爱。你要理解她的脆弱，她的没有安全感。 你要给她很多爱，很多安全感，比她给你的要更多。这样，她会慢慢理解你，信任你的。 你要答应奶奶，选择了一个人，就要天长地久的好下去。” 林炎握住奶奶的手，轻轻道： “奶奶，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永远。” 保姆回归之后，林炎得了空，在医院附近的小花园散步。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想起不不。 他掏出手机： “不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如果你有男朋友，他不希望你跟别的男生有过多的接触，你会怎么想？” “那得看他所说的‘过多的接触’指的是什么，因为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可能我觉得没问题的，对方觉得已经过多了。或者我觉得过多了，对方还不以为然。” “你说的也是。那我打个比方。比如说，你开了一间咖啡店，经营得不错，小有名气，这时有个投资人前来说想投资这家店。 但是你男朋友见了那个投资人就说，这人一看就居心不良，然后还列举了一些证据。你男朋友不希望你跟这个投资人继续接触。 这时你会怎么想？” “你说的这个男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对面沉默了一阵。 林炎握着手机，反复查看着上面的信息，检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嗡嗡——手机震动。 林炎立刻点开对话框： “你现在很闲吗？不是在照顾奶奶？” 林炎： “保姆来了，我就没那么忙了。” 不不： “有保姆照顾，真有钱啊。好羡慕。” 林炎： “有钱的家庭往往没有爱。至少我家是这样的。我爸妈都很闲，但是他们宁愿找两个保姆，也不愿自己过来照顾他们的母亲。我还有一个亲姐姐，这种时候更是装聋作哑，一次都没来过。这就是你羡慕的有钱人的家庭，你愿意跟我换吗？” 不不： “你生气了吗？” 林炎： “没有。已经习惯了。这就是我的家。不喜欢也没办法，一个人没有选择家人的权利。” 不不： “我们见面吧。” - 再次见到不不的时候，她穿戴得很厚。 一身厚厚的黑色 羽绒服，带着一个厚厚的毛线帽。 进了房间也不摘下帽子，不不只脱下羽绒服，里面穿着一件藏蓝色拼白色的费尔岛毛衣。 林炎问： “你很冷吗？” 不不摇摇头： “我不冷。但这是我的搭配。” 不不抬头环视周围： “为什么带我来肠粉店？” 林炎把菜单递给她： “因为，这是一个，对我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不不笑了笑： “第一次认识你女朋友的地方吗？” 林炎： “你既然知道就不用问了啊。回答这种问题，我也会尴尬耶。” 不不： “原来有钱人家的公子，也知道尴尬二字怎么写啊。我还以为这只是我们穷人的专利。永远尴尬，永远不合时宜。” 林炎： “这是你第二次说自己穷了。我没看出来你很穷。” 不不从包包里掏出一瓶饮料，打开盖子。 又从包包里拿出一堆药，从每个药里娴熟地取出一两粒，捧在手心： “这是我一顿要吃的量。这样的量，我一天要吃三次。所以，我不仅仅是穷，而是又穷又有病。” 林炎的视线落在药盒子上。 那盒子上写着： 吉非替尼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今天的不不跟以往他印象里的有所不同。 脏辫。 今天她没有脏辫。 迎着林炎震惊而复杂的眼神，不不笑着摘下帽子： “对啊，那脏辫是假发。这才是我真实的发型。” 不不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头皮在发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暗算（一） “哎，你说，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星期，今天就已经见了三次面了。是不是太频繁了？” 张丽娟优雅地切着牛排，斜斜地瞧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怎么会呢，自打那天剐蹭了你的车，你从车上下来那一刻起，我就被你迷住了。我恨不得天天跟你见面，恨不得跟你住在一起。” 男人说着柔情蜜语，把自己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推到了张丽娟面前： “你吃这盘。我来吃你那盘。” 张丽娟满意地笑了笑： “泽光，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陈泽光放下刀叉，神情严肃： “又来了。你怎么老觉得我在骗你呢？难道喜欢你，爱你，照顾你也有错吗？如果这是错，我愿意一错再错，永远不改。” 张丽娟轻轻瞪了他一眼： “大庭广众的，别说这么肉麻的话。” 远处，两个服务员得了空，闲下来凑在一起蛐蛐： “哎，你看那桌。就是龟背竹旁边那桌，靠窗的。你看到那女的没？看着年龄最少有三十五了，但是那男的怎么那么年轻啊。” “我看到了。他们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男的应该是她儿子吧。” “你胡说，不可能，哪有儿子跟妈妈那么亲密的，勾肩搭背，还亲额头？肯定不是母子。” “啊？那你意思是说……” “嗯，就是那种。” “我的天哪，真是啥人都有。” “我觉得，这女的肯定有钱。你看她穿的衣服，背的包包都是牌子货。估计是个富婆。” “男的就是冲钱去的，不然那么年轻为什么找这么老的女人，你别告诉我是为了真爱。” “其实反过来说也一样，女的对这男的就是真爱吗？也不见得。说不定就是图人家年轻，馋人家身子。” “嘻嘻，看来你很有经验嘛。” “坏蛋，别出去胡说。” 张丽娟背对着两个服务员，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还是完整的听到了对话。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说实话，那次汽车剐蹭事故之后，这个叫陈泽光的男人加了她的微信，然后不停的对她嘘寒问暖。 其实她一开始也明白，这人多半是想从她这里骗点钱花花。 估计是看她开着一个不便宜的车，而且穿戴都是名牌，以为自己很有钱吧。 张丽娟这段时间没有委屈自己，她笃定李炜萧为了快点结婚，迎娶他的美娇娘，是一定会妥协答应她的要求的。 所以花钱也就比平时要大手大脚一些。 自己也都三十多岁了，再不享受，再不打扮，难道要等自己七老八十了再打扮吗？ 以前舍不得喝的奶茶咖啡饮料，她现在想买就买。 现在不喝，难道等自己以后老了得糖尿病，喝之前先打一剂胰岛素再喝会更好喝吗？ 说来也是奇怪。 在认识陈泽光之前，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老。 可能一直单亲带孩子的原因，她对家庭生活，对年龄增加并没有什么实感。 但认识陈泽光之后，听他介绍自己是22岁，大学才毕业，张丽娟第一个念头是： 自己都快给人家当妈了！ 而这么个小男生，一直不间断的给自己献殷勤。 对于她多年没有得到家庭温暖的女人来说，只要不去想对方的真实意图，就还挺受用的。 认识他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短视频软件总是给她推送一些姐弟恋的爱情故事。 她看到一个视频说，某国的总统，迎娶了自己的老师，对方比她大十几岁呢。 两人感情非常好，男的都发达当总统了，还是深爱着比他大十几岁的妻子，并没有出轨另娶什么的。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而且那个好事儿真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张丽娟开始做梦。 一旦这个念头开始根植脑海，她对陈泽光的殷勤就不再排斥。 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次约会。 “娟，我去趟卫生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不要太想我哦。” 陈泽光温柔地对张丽娟说着话，两人又黏黏糊糊地腻歪了一会儿，陈泽光才起身。 远处，两个小服务员背过头做出干呕的动作： “他俩真是……太辣眼睛了。” 为了方便两人亲热，张丽娟从一开始跟陈泽光对面坐，早就转移到他身边的座位，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陈泽光起身上卫生间，座位上只留下张丽娟一人。 她刚想尝一根薯条，忽然感觉座位哪里在震动。 自己的手机在桌子上，肯定不是这个。 那就是陈泽光的手机？ 张丽娟从他的背包里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他的手机。 但是是黑屏的。 也不是啊，那是什么在震动？ 张丽娟继续仔细查找，终于，在陈泽光背包的一个很隐蔽的夹层里，找到了另一个手机。 这个手机是现在市面上已经不常见的老人机，只有接打电话收发短信等功能。 她看着那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定了定神，把手机放回包包的原处，不动声色的继续吃薯条，想着对策。 过了一会儿，她招呼服务员给她开了一瓶红酒。 陈泽光回来后，张丽娟喝了很多酒。 陈泽光因为要开车，就没喝，张丽娟一个人几乎把一整瓶红酒都喝光了。 离开餐厅的时候，张丽娟走路不稳，娇声道： “泽光，我浑身好软，好累。” “娟，我送你回家。”陈泽光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保护好，送你回家。” “那我可就全靠你了。” “你靠着我吧，我保证让你安全，让你幸福。我就是你坚实的依靠。” 张丽娟踉踉跄跄地拉开车门，躺进副驾驶。 她尽量把自己身子躺低，透过一道缝隙盯着车外陈泽光的动作。 只见他鬼鬼祟祟地从背包夹层里拿出那个神秘的老人机，迅速发了一条短信。 张丽娟心中有数，闭上了眼睛，继续装醉。 几秒钟后，陈泽光钻进驾驶位，柔声道： “娟，那我送你回家了啊。你要是困的话，在车上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张丽娟迷迷糊糊道： “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你可别骗我，也别欺负我。” 陈泽光发动车子，看着前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 “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欺负你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暗算（二） 二十分钟后。 陈泽光扶着几乎站都站不稳的张丽娟，进入了她的家。 朵朵一早就被张丽娟送到闺蜜家，说好了放在闺蜜家过夜。 房间里弥漫着好闻的栀子花的香气，是张丽娟临出门前精心布置的香氛。 陈泽光一进门，本能地耸了耸鼻尖： “好香啊，你家。” 张丽娟柔弱无骨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媚眼如丝： “阿光，我好累。” 陈泽光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抱你进卧室，可以吗？” 张丽娟扭头娇羞： “讨厌。问什么问。” “要进入一个美人的房间，必须要先获取她的同意。”陈泽光绅士道，“否则就太粗鲁了。” 张丽娟咬了咬他的耳朵： “那你怎么就确定，我不喜欢粗鲁的呢？” 陈泽光的呼吸粗重起来：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张丽娟： “一个人内心最隐秘的秘密，叫你随便看出来，那还了得？” 陈泽光一把把张丽娟打横抱起来。 由于她太重，他甚至闷哼了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但是为了面子，他什么都没说，快步往卧室走去。 陈泽光一脚踢开卧室门，把张丽娟扔在床上。 她柔弱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丝毫不设防。 女人醉卧横陈，这幅场景，让陈泽光几乎忘记了他的本来目的。 有那么一瞬间，几秒钟，他脑海里略过一个念头： 我不应该这么做，万一惹了麻烦，之前做的一切都没用了，钱也拿不到。 但是，原始的冲动很快占据了上风。 他说服自己：反正是你情我愿，到时候就算那个人来算账，他也没证据。 再说这个老女人，她老公那样算计她，想必她应该很久没有过男人了吧，自己权当是做好事了。 这么一想，陈泽光竟然涌起一种慈悲心，他把自己即将要做的一切，美化成给被老公抛弃的女人排遣寂寞的浪漫行为。 他一边想着，一边手脚也不停。 张丽娟忽然转了过来，妩媚地盯着他： “阿光，想不想玩点有意思的？” 陈泽光内心暗呼一声： 这种事，果然还是得找姐姐！ 姐姐放得开，而且可以引导他探索未知。 “当然想玩啊。”他高兴的回答，“但是得快点，娟，别让我等太久。” 张丽娟从床头柜掏出一副绳索，娇笑道： “你躺下，让我布置。” 陈泽光没有丝毫的犹豫，按照张丽娟的布置，喜滋滋的等待着飘飘欲仙的幸福来临。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四肢已经被牢牢固定在四个床脚。 这时，张丽娟站起身，穿好衣服，走到卧室门口。 陈泽光催促道： “娟，快来呀。” 张丽娟回头看了他一眼，冷漠道： “白痴。” 陈泽光感到大事不妙，他发现张丽娟的眼神都变了。 而且最恐怖的事，她身上看不出任何醉意。 刚才那个走路都走不稳，说话大舌头的张丽娟哪去了？ 他想到自己四肢被缚，急忙开始活动双手双脚。 无奈张丽娟把绳结打的牢牢实实，他根本没有活动空间。 挣扎的越厉害，绳索反而越紧，而且由于这个绳子是非常粗粝的麻绳，没一会儿，陈泽光的手腕和脚腕上就磨出了血泡。 陈泽光带着哭腔喊道： “娟，不，张姐，我错了，求你放了我吧。” 喊了好几声，也没见人来。 陈泽光继续大喊道： “张姐，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松开，好吗？” 过了一会儿，踢踢踏踏的走路声靠近，张丽娟已经换上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穿着拖鞋，手里拿着水果刀，一片一片的削着苹果，一边吃一边走了进来： “鬼吼鬼叫什么？” 陈泽光见了张丽娟，急忙求饶： “张姐，一切都是我不对，求你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张丽娟冷笑： “哟，人都说不打自招，看来你就是这种人啊。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怎么就开始承认错误了。” 陈泽光： “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那不真成傻子了？张姐，你比我聪明多了，也厉害多了，我在你面前就是小儿科。张姐，是我不自量力，还以为能忽悠你，其实我的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下，对不对？” 张丽娟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继续悠哉的吃苹果： “对，也不对。至少一开始，你剐蹭我车子的时候，我是真没看出来你是有意接近我。” 陈泽光：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丽娟斜了他一眼： “怎么，想从我这里套取失败信息来复盘，好去骗下一个女人啊？” 陈泽光垂头丧气： “张姐，你就别寒碜我了。我都这样了，我还骗谁去啊，我以后再不敢了。张姐，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儿上，你就先把我放了吧。” 张丽娟咔嚓咔嚓嚼着苹果： “等我吃完这个苹果再说。看我心情。” 陈泽光： “张姐，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刚才是怎么喝了那么多酒，然后又没醉的？搁一般人喝那一大瓶红酒，早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张丽娟： “说你呆你还真呆啊。谁能真的喝下那一大瓶？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在饭店，你去上卫生间的时候，我点的酒，直接让店员换成葡萄汁了。 我喝的是一大瓶葡萄汁。你给我倒酒的时候，就没闻出来，那瓶子里一点酒味都没有吗？” 陈泽光垂头丧气： “我以为那股葡萄汁味就是红酒味。” 张丽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吧，你这个傻瓜倒是惹我开心了一下。等会我吃完苹果，会考虑放了你的。” 等着张丽娟吃苹果，陈泽光觉得这几分钟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了，陈泽光立刻央求道： “张姐，放了我吧，我真的好疼。” 张丽娟点点头：“好吧。” 她手里握着水果刀，走近陈泽光。 他吓得大叫： “张姐，你要干什么？杀人犯法的啊，张姐，你可千万别冲动。我只是你老公找来的一个演员，咱们俩无冤无仇，再说你这不是没损失什么吗，张姐……张姐！” 锋利的刀尖抵住了陈泽光的喉咙，张丽娟妩媚地笑： “弟弟，不要大喊大叫，小心刀尖锋利，不小心戳穿了，那多不好意思。” 陈泽光吓得不敢动，张丽娟从他的背包里拿出那个老人机。 找到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 电话等待接听中。 陈泽光叹了一口气，认命地闭上眼。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算（三） “喂？”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但是是压低的。 李炜萧沉声道： “不是说尽量不用电话联系吗，之前一直都是发信息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张丽娟憋住笑，不说话。 陈泽光一脸无奈。 “喂？喂？小陈，你怎么不说话？电话怎么了，没信号吗？” 张丽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公，你可真逗，没想到你为了跟我离婚，还用这招。” 李炜萧声音颤抖： “你……你怎么拿到小陈电话的？” 张丽娟拍了一张陈泽光的照片，发给了李炜萧： “还能怎么拿到，就利用你们男人普遍的弱点呗。一个个的，都是没出息的东西，欲望熏心，就会被抓住把柄。 别误会，我是在说小陈。嗯……你当做是给你的警告也行吧。” 李炜萧： “丽娟，你别冲动。你先放了小陈。” 张丽娟失笑： “老公，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挺逗的。你在外面养小三，对人家温柔如水也就罢了。怎么一个你雇来的小白脸你也这么在乎啊。 你不会是两个都喜欢吧？” 李炜萧： “丽娟，你不要总是说些怪话。你先放了小陈，咱们有话好好说。我知道，这样做是我不对。我当时也是被你气急了，无论怎样你都不肯答应离婚，我一着急，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我想着，让小陈主动接近你，或许能让你注意力不在我身上，说不定就能放过我。 丽娟，这么做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张丽娟冷笑道： “李炜萧，你以为我还不了解你啊。 你这人最擅长把话说的一半真，一般假，这种话，最容易糊弄人了，最容易让人相信了。 你雇佣小陈接近我，不是为了让他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分心从而轻易答应跟你离婚。 你真正的目的是让小陈获得我婚内出轨的证据，这样，你跟我谈条件就更容易一些。 我没说错吧？ 李炜萧你这个伪君子，直到现在你还在跟我撒谎！ 如果你今天大大方方承认，你就是想利用小陈陷害我，拿到对我不利的证据，我还敬你是个体面人，就算坑我也坑的明明白白。 但是你啊，你就是虚伪到底，伪善到底。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这种人得逞的。 你想跟我离婚，可以啊，但是我不扒你一层皮，我张字倒过来写。” 张丽娟狠狠挂断电话。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围着陈泽光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每个角度，甚至细节都拍了。 她满意地发给陈泽光： “弟弟，姐姐相信你，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坏事了，对不对？如果让姐姐发现你又重操旧业，这些照片会出现在你家人的手机上哦。 这是你刚走上社会的第一课。记住：永远不要相信女人表现出来的柔弱。” 陈泽光点头如捣蒜： “记住了，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丽娟满意地用水果刀拍了拍他的脸颊。 陈泽光哀求道： “姐，现在可以把我放了吧？” 张丽娟心情大好地跳上床： “当然可以啊……” 这时，陈泽光望向门口，迟疑道： “姐……那是，你的女儿吗？” 张丽娟不明所以，朵朵？朵朵现在不是应该在闺蜜家吗？ 这时，张丽娟电话响起，是闺蜜： “娟啊，我今天晚上临时有事，我连我自己孩子都没时间看了，我把我女儿送到她姑姑家了，她姑家地方小，放不下两个孩子，我就把朵朵送到你家楼下了。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到家了……” 张丽娟愤怒地挂断电话，回头。 朵朵抱着她最爱的毛绒小兔子，呆呆地望着床上的妈妈和不认识的叔叔。 她稚嫩的童声嗫嚅着： “妈妈……” 张丽娟蹦下床，冲到卧室门口，把朵朵推出房间，大声呵斥道： “妈妈有没有教过你，进家之后要先打声招呼，说我回来了？你这样不声不响的进房间，一点礼貌都没有！难道妈妈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朵朵憋着哭腔： “妈妈，我在阿姨家什么都没吃，我现在好饿。” “吃吃吃，就知道吃。”张丽娟不耐烦道，“厨房有饼干，你去吃点饼干。妈妈要跟这个叔叔谈点事情，你先回你房间待着。吃点饼干。记得喝点水。” “好的，知道了，妈妈。”朵朵无比失落。 张丽娟回到卧室，什么心情都没了，甚至都懒得继续奚落陈泽光。 她懒懒地把绳索解开： “滚吧。” 陈泽光赶紧下来，穿好衣服裤子，小心道： “姐，我的包，还有手机。” 张丽娟头也没抬，把他的手机和包扔到房间门口： “赶紧滚。” 陈泽光不敢多说话，拿起自己的东西，逃跑似的离开了。 人一走，房间里只剩下张丽娟一个人。 她干巴巴的“啊”了几声，墙壁反弹着她的声音。 她无奈的笑了： 好孤独啊。 虽然陈泽光是来害她的，但是刚才被她制服，又说尽了好话服软，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刚刚离开几分钟，她倒希望他没有那么快离开。 其实，大部分时候，张丽娟并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她之所以浮起希望陈泽光还在身边的念头，也不是馋他的年轻，更不是跟他之前产生的同种的欲望。 哪怕只是有个人能跟她闹一闹，说说话，哪怕吵个架呢，她也希望这房间有个人在。 她忘了在哪儿看过一句话。 大意是说，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洒脱。 如果长时间没有跟另一个人有深层次的链接，那么就会感到彻骨的孤独和寂寞。 人无法长久的作为一个孤岛生存，人是一定要在关系里生存的。 张丽娟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她是真的因为太在乎李炜萧，而坚持提出荒唐的条件，让他无法顺利离婚吗？ 绝对不是的。 她清楚的知道，她没有那么爱李炜萧。 对于那个男人，她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一个只在一起待过几个星期的男人，能谈得上什么感情啊。 但是，跟李炜萧纠缠，让她体会到一种活着的实感。 在这个世界上，她有一个女儿，而这个男人是她女儿的爸爸。 她有充分的理由跟他纠缠到底。 她无聊的人生因为有这个人，这层关系，可以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多么充实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路 朵朵悄悄关上房门。 她抱着自己最爱的小灰兔，挎着几个月前，爸爸带她去的度假村送的彩色小挎包，离开了家。 刚才那副画面带给她太大的冲击。 那个叔叔，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或许应该叫哥哥？ 总之，一个过于年轻的男子用荒唐的样子躺在她妈妈的卧室里，四肢均被绑缚，而她的妈妈正用水果刀的刀尖挑着对方的脸庞。 这一幕永远刻在朵朵的视网膜上，成为一个烙印。 她不愿回想那男人的躯体，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一切都让小小的她感到无法承受。 朵朵内心充满着害怕和恐惧，她本能的感觉到，母亲似乎有些失常。 这个熟悉的家，成为了她不敢久留的地方。 “爸爸……”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小声的哭泣着，生怕自己的哭泣又惹来母亲的斥责。 “爸爸……” 她又无意识地哭喊了一句。 突然她意识到，对啊，还可以找爸爸。 爸爸永远那么温柔。 爸爸永远不会斥责她。 朵朵抱着自己心爱的小兔子，漫无目的走到大街上。 有好心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走在外面，凑上前问： “小朋友，你妈妈呢？” 朵朵一下子露出特别害怕焦虑的表情，拼命的摇着头。 有些人问了一句，看也问不出什么，就摇摇头走开了。 朵朵自己在大街上走了十几分钟，有个看上去跟张丽娟年龄一般大的女人快步朝她走来。 女人戴着眼镜，干练的短发发型，身着职业装，一只手拎着笔记本电脑。 她蹲下腰，轻轻握住朵朵的手：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走在路上？你的爸爸妈妈呢？” 朵朵麻木地摇摇头。 女人依旧抓着朵朵的手，直起身，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你好，我在路上遇到一个没有大人看管的小孩，我现在的位置是……” 女人描述了自己所在的街道，还报出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电线杆上的编码。 朵朵突然从小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阿姨，这是我爸爸。” 名片上写着： 亿云科技 技术支持总监 李炜萧 联系电话 女人把名片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这个电话可以联系到你爸爸吗？” 朵朵点点头。 女人笑道：“那太好了，小朋友你别着急，阿姨这就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你爸爸来接你，好吗？” 朵朵甜甜的笑了。 她觉得这个阿姨好温柔，比妈妈温柔多了。 女人拨通名片上的电话，听筒传来提示音： “你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女人又重新打了一遍，得到的是相同的提示。 “怎么会是空号呢？” 她刚想问朵朵，随即叹了一口气，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 女人盯着名片，有了——她打开手机登录招聘软件，输入“亿云科技”，找到了这家公司人事部的联系电话。 经过一番辗转，女人得知： 这名叫“李炜萧”的人，以前的确是亿云科技的技术支持总监，工作地点在魔都。 但是前不久他主动申请了调岗，来到了昭然这个小城市，在分公司当总经理。 “那您能给我他的新手机号吗？”女人问道，“我现在有急事联系他。” 对方语气为难： “这个恐怕不行。个人手机号是李经理的隐私。” 女人道： “是这样的，其实我不认识你们的李经理，但是我在路上遇到了他女儿，他女儿还很小，才三岁，迷路了，包里只有她爸爸的联系方式，我这才找到了你们公司。 我现在就想联系上孩子的爸爸，不管怎么说，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你说是吗？” 人事纠结了一会儿： “好吧，那我把他新的手机号给你。” 女人连胜道谢。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了一串新的电话号码。 她立刻拨通电话，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之后，对方听上去非常震惊，保证自己会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 打完电话，女人为了安抚朵朵，再次弯下腰，刚要说点安慰她的话，忽然听见朵朵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响声。 女人惊讶： “宝宝你饿了吗？阿姨带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好。”朵朵本能的答应，但马上又露出否定和纠结的表情，“可是妈妈不许我吃别人给的东西。” 女人看着小小的女孩这么懂事，心疼不已，拉她走进最近的便利店： “宝宝，今天是特殊情况，等会你爸爸就来了，阿姨先给你买个小面包，小面包是包装好的，保证没有问题，你可以吃的。你爸爸来了，也不会怪你的，阿姨保证。” 朵朵也实在是饿急了，沉默的点点头。 不到十五分钟，一辆飞驰的出租车，吱地一声停在的路口，发出尖锐地刹车上。 李炜萧从车上跳下来，飞奔向朵朵和女人所在的方向。 警官比他更早到达，女人说明情况之后，警官查验了李炜萧的身份证，确认他们的确是父女关系，给他们做了登记，并且对李炜萧进行了批评教育。 李炜萧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更负责的照看女儿。 李炜萧又对着联系自己的女人连声道谢： “今天我们朵朵要不是遇到你，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耽误了您这么久的时间，我付您钱吧！想必您上午的事情都被我们耽误了。” 女人笑了笑： “没关系。我是做自由职业的，今天上午的事情我已经另做安排。你不用担心。不过还是谢谢你，现在像你这样，能为别人考虑到这种地步的人，真的不多了。” 李炜萧坚持给女人转账了五百元： “我知道这点钱微不足道，但请您一定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表达谢意，否则我真的回去了也寝食难安。” 李炜萧抱着朵朵，另打了一辆车，回到他的租处。 朵朵自打见到李炜萧之后就很开心，一直情绪高涨，不停的跟李炜萧说话。 他看手机日历，算了算，自己居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女儿了。 怪不得小小的孩子有这么多话要跟他说。 趁着朵朵终于说累了，停下来的空当。 李炜萧斟酌着措辞： “朵朵，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呀？”朵朵用手摆弄着小兔子的耳朵。 “爸爸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最近还住着一个阿姨。这个阿姨，刚才出去超市买东西了，可能过会儿就来了。等会见了阿姨，你别害怕。”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婚（一） 此时，门锁转动了。 “今天的葡萄很新鲜，我买了一些，还有香蕉……咦？老李，有客人啊？” 楚熙推门，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朝着客厅的方向说话。 楚熙拎着两个超市袋子进入客厅，跟朵朵四目相对。 李炜萧有些尴尬： “熙熙，实在抱歉，你把年假提前用掉了，回来昭然陪我，这件事我很感谢你。今天也是事出有因，朵朵不知怎么的，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了……” 楚熙是个聪明人，立刻理清了眼前的局面。 她放下超市的袋子，走到客厅，弯腰对朵朵笑道： “朵朵你好，我叫楚熙。是你爸爸的朋友。” “熙熙阿姨。”朵朵看着楚熙的眼睛，“我知道你。你是我爸爸喜欢的女人。我妈妈特别讨厌你。” 楚熙有点尴尬： “朵朵……” 李炜萧刚想对朵朵解释，朵朵却继续说道： “熙熙阿姨，你别生我爸爸的气，也别生我妈妈的气。他们互相不喜欢对方，但这不是他们的错。我的爸爸妈妈谁都没有错，只是彼此不适合。” 楚熙和李炜萧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三岁小孩能说出来的话吗？ 接下来的几天。 楚熙和朵朵相处得很融洽。 楚熙本来就是招小孩喜欢的体质，再加上朵朵实在是太可爱了，两人整天同吃同睡，朵朵每天情绪都很好。 李炜萧决定再次去找张丽娟。 见了面，他愤怒道： “女儿从你家出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你让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你有资格的当妈吗？” 张丽娟毫不示弱： “那你有资格当爸吗？我再没资格，这孩子也是我怀胎十月剖腹九层生下来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没资格，但唯独你不可以！你为孩子做什么了？” 李炜萧咆哮道： “那你也你不能任由孩子一个人出走！” 张丽娟指着他的鼻子： “孩子走出去最终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找那个白痴小白脸，要不是你搞这一出，孩子会在我家里被吓到吗？如果她不被吓到，她会自己跑出去吗？” 李炜萧对着天，长叹一声： “口舌之争没有意义。丽娟，我们之间的一切是要做个了结了。” 张丽娟冷笑： “你总想了结，了结，好啊。我句双手双脚同意了结，我的条件你也知道的，我都说过八百遍了，不用再重复了吧。” 李炜萧定定地看着张丽娟，他要把她盛气凌人的样子永远刻在心头。 半晌，他站起身： “关于离婚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也不会再跟你面对面直接商量。我已经请了律师，以后关于这件事的一切，你都跟我律师谈。” 说完，他转身离开。 张丽娟在背后大喊： “你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你宁愿把钱给律师，也不愿给女儿？你丧良心！” 李炜萧没有回头，独自喃喃： “朵朵不会给你的。我要亲自抚养朵朵。” 从张丽娟家出来，李炜萧感觉头痛不已。 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感觉自己好像世界上最悲惨的人。 街边似乎有新店开业，店员冲上来塞给他一张传单： “先生，今天我们店开业，新品欢迎来尝！全场八八折！” 他抬头看了看，是一家杭帮菜馆。 他想起杭帮菜是楚熙喜欢的口味，她说她喜欢杭帮菜的清淡，简单里带着精致的繁复，一道菜你看上去可能有些普通，但是它的制作工艺和流程却是复杂的。 功夫都不在表面上，但是吃一口就能吃出制作者的用心。 楚熙喜欢这样的菜。 她也喜欢这样的人。 楚熙向来对花里胡哨的东西不感兴趣，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往往如同锐利的剑锋，能直接探到对方内心最深处。 李炜萧想到。 如此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自己竟然在她面前装了那么久的大尾巴狼，楚熙是看破不说破，这一点光是想到，就让他羞愧难当。 杭帮菜馆旁边是一家品牌金店，李炜萧在店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半小时后。 李炜萧到家。 一进门，朵朵小小的身影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爸爸，今天熙熙阿姨跟我玩了好多游戏，好好玩，比幼儿园还好玩！爸爸，熙熙阿姨给我做了巧克力布丁，我知道你不让我吃巧克力，但是熙熙阿姨做的布丁太好吃了，爸爸，我相信你吃了也会忍不住再吃一个的……” 趁着李炜萧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朵朵一口气不带停的说了好多好多话。 楚熙穿着家居服，靠在屏风柱子上，看着朵朵叽叽喳喳，一脸宠溺的笑。 李炜萧换好鞋，抱着朵朵，拉着楚熙走到客厅，郑重道： “熙熙，谢谢你这几天帮我照顾朵朵。” “谢什么。”楚熙道，“其实我还想感谢你，让我跟朵朵待了好几天呢。其实我跟你说个实话，我以前，真的特别讨厌小孩。 之前我第一次知道你有老婆有小孩的时候，第一反应当然是很生气，但是过了 一会儿，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 我想的是，既然你有孩子了，那我如果跟你结婚，是不是就不用生孩子了？ 哈哈，现在我想起以前都觉得很好笑。那时候的想法还是很幼稚啊。 不过现在，我对生小孩突然没那么排斥了。 用一个你听不懂的话说就是，我对生小孩这件事种草了。 朵朵实在太可爱，可爱到我自己也想生一个。 不过你放心，就算我再生一个小孩，我也一样会对朵朵好。因为……” 楚熙压低声音： “你知道吗？朵朵今天跟我叫妈妈了。” 李炜萧直接 掩饰不住震惊脸： “真的？” 楚熙笑道：“真的。她自己叫的。她说她喜欢我，让我给她当妈妈。” 朵朵本来有点困了，听到“妈妈”俩字，突然来了精神： “熙熙妈妈，陪我玩刚才那个游戏！” 李炜萧看着玩闹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眼眶红了。 他下定了决心。 “熙熙。”李炜萧单膝下跪，双手奉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钻戒： “我爱你，嫁给我吧。” 楚熙先是一愣，眼泪便直直落下来，她哭得不能自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朵朵在旁边蹦蹦跳跳： “熙熙妈妈，快说我愿意。快说我愿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求婚（二） “阿炎？” 周玫推开咖啡店的门，看见林炎穿着围裙，已经在里面忙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周玫走上前去，语调有些惊喜，“我还以为你要在魔都多待一段时间呢，奶奶情况怎么样？” 林炎把新到货的一些原材料放置到该放的位置上，这才洗手坐了下来： “奶奶情况稳定了。医生说她之前一直就肝功能不太好。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心脏不舒服，一直在吃药，她吃的那个治疗心脏的药，对肝脏负担很重，就让她的肝病复发了。 刚入院的时候，她情况很差，胸腔、腹腔都有积液，腹腔的积液还有感染。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太好。 奶奶是因为连着呕吐、头疼了三天实在受不了，去医院的，没想到刚到医院，做完一些血液的检查，就被扣下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她现在已经好多了。 但是我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保姆说，她饭量比以前更小了。每天吃不了多少东西，情绪也不太好。” 周玫忧心道： “那现在谁在照顾她？你爸爸妈妈呢？” 林炎叹了一口气： “他们是指望不上的，你知道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指望他们。他们给奶奶找了三个保姆，一个负责做饭，两个负责倒班照顾。 但是他们谁都不肯来看望她。哪怕一次。” 周玫默默的听着。 多日没见，林炎离开之前他们吵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但是很奇怪，可能是刚吵完架两人在物理距离上就分开了一段时间的缘故，这次他回来，周玫对他反倒没当初那么讨厌了。 吵架的时候，周玫真的很讨厌他，讨厌他的自大，吃醋，小气。 但如今坐在一起，看他刚在店里忙活完的样子，担忧地说着奶奶的情况， 她对他气不起来了。 周玫道： “关于投资的事情……” 林炎打断她： “回去之后，我也好好想了想。玫玫，当初是我做的不对。这个店从开业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管。 你付出的不管是心思还是劳动，都在我之上。 再说关于店铺的经营，你也比我有经验。 我的确是像你说的那样，是一个没有社会经验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有钱人家的傻儿子。 我不该乱吃飞醋，还说你跟别人有情况，玫玫，那些都是我一时上头的气话。 如果你要接受那个什么鸟的投资，你就接受吧。我保证没意见。” 周玫道： “你看，你就是不听人把话说完。那天我考虑了一宿，也看了那个鸟，不，方鹤发给我的合同细节。 我最终的决定是：不合作。不接受投资。” “为什么？”轮到林炎诧异了。 “太细的我就不说了。”周玫道，“总之，我觉得他的条件太苛刻，也很无理，我们这种小店，要是答应他的那些条件，就等于给他打工。你明白吗？” 林炎： “不明白。但是，我支持你的做法。” 周玫笑了笑，握住林炎的手： “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的事情，你能不先生气，先怀疑我，而是跟我好好谈一谈吗？” 林炎有些羞愧： “玫玫，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乱发脾气了。” 周玫站起身： “好啦，一切过去既往不咎。等会小章茶茶他们就来了。你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店里有冷冻的三明治，我再给你做杯拿铁？” 林炎也站起身： “你歇着。我来做。前些天我一直看茶茶她们做咖啡，我都看会了。正好你尝尝我的手艺。” 周玫坐在卡座上，欣赏着窗外开始逐渐多起来的人群。 快到上班时间了。 林炎把三明治丢进微波炉： “玫玫，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周玫轻松地刷着手机： “什么事呀？” “我们要个孩子吧。” 周玫一惊，手机差点没拿稳： “你说什么？” 林炎端着咖啡和三明治走了过来，坐在周玫旁边： “我们结婚，然后生孩子。” 周玫惊讶的嘴巴合不拢，林炎把三明治塞到她嘴巴里： “你先吃点东西，咱们边吃边聊。” 周玫把三明治拿开，气恼道： “阿炎，这就是你的求婚吗？” 林炎眨眨眼睛：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不用求婚的啊，你肯定会嫁给我，这还用明说吗？” 周玫一脸无语： “我说你情商低，你就真低给我看啊？哪有你这么轻易就把结婚生孩子这么大的两件事随口说出来的啊。 而且是在这么一个普通的早上，而且眼前就只有拿铁咖啡和三明治！” 林炎： “那还需要什么，我去买。” 周玫大叫： “这不是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的问题！哎，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反正你已经说出口了。” 林炎咬了一口三明治，自言自语： “好像没热透，里面有点凉。没关系，就这么吃吧，反正咖啡是热的。” 周玫白了他一眼。 林炎接着道： “这次我回家，看到奶奶生病，我心里挺难受的。奶奶一直最疼我，也是她，亲手把刚出生两天的我，带到三岁大。 后来我跟父母住，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还是我奶奶。 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奶奶也会变老，也会生病，甚至，有一天，她会永远的离开我。 而随着她健康状况的恶化，我感觉，有一种预感，这一天，可能很快就会到来。 保姆说她最近吃得很少，我听别人说，老人要是开始吃得少，就说明身体会进一步变得虚弱。 所以我想，让奶奶在走之前，看到我结婚，最好能看到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样，她老人家会很高兴的。” 周玫点点头，听了林炎这番话，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为什么他们之间这么大的事情，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林炎的奶奶呢。 虽然奶奶待她也不错，但是，总觉得出于这个理由，林炎跟她商量结婚生孩子的事情，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毕竟老人现在身体状况是不太好，她说其他的话，好像也有点不近人情。 周玫尽量压抑住心中的不快，不让那些情绪表现在脸上： “我这边是没问题的。要结婚也好，生孩子也好，我都赞成。” 林炎抱住她： “谢谢你。玫玫，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妈一直不同意我们，所以，我们只能先想办法登记。我很抱歉，现在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周玫摇摇头： “我本来就没想办婚礼。我从小幻想的婚礼，就是旅行结婚。” 林炎开心道： “那我们现在就规划一下旅行路线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求婚（三） 未完工的阴森的大楼里，从一间房里散发出温馨的暖黄色光芒。 远远望去，好像是有人点起了一盏灯，在等心爱的人回家。 而背景是在这样破旧的甚至没有封顶的高层楼房，从外面看的路人，如果很有想象力，甚至可以脑补出一桩年轻爱人遇到困境互相扶持的感人故事。 这个房间的温暖光芒，来自于一个瓦数很高便携手电。 阮星成在房间里忙来忙去，忙着在桌子上布置鲜花，水果和蛋糕。 他甚至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大块颜色鲜艳的布料，放在地上当地毯。 空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一个空壳，连窗户都没有。 时值初冬过半，半夜的气温很低，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两个衣着单薄的人不知道要如何挨过这难熬的一夜。 然而阮星成却丝毫看不出什么疲惫和寒冷。 倒不如说，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忙叨叨的跑来跑去，甚至都跑热了，他把外套脱掉，只穿着一件薄毛衣。 终于把场景布置好了，他高兴的大喊一声： “佳嘉，太好了，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求婚场景！” 空荡的房间里，他怪异的声线传来荡去，造成回响。 余佳嘉坐在“客厅”的正中央，身体被牢牢束缚在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椅子上。 她的嘴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眼睛红红的，但已经没有眼泪流出。 阮星成走到余佳嘉面前，深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用脏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佳嘉，你还是那么香。像我们第一天约会的时候那么香。” 余佳嘉使劲摇摇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喊声，用眼神示意他把破布拿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阮星成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 他抬起手，把手放到破布旁边，刚想拽出来，又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不行。佳嘉，你又想骗我。我如果让你能说话，你肯定会大喊大叫，引人过来，让人来抓我。对不对？” 余佳嘉疯狂摇头，呜呜道： “我不会，我不会！” 阮星成焦虑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喃喃自语： “我该相信她吗，我该相信她吗？” 趁他陷入自言自语的癫狂状态，余佳嘉疯狂摇晃破椅子。 她感觉这椅子马上就要散架了，如果椅子散架了自己就可能有机会逃走。 过了一会儿，阮星成看穿了她的意图。 他眼神里中闪过一丝狠戾： “佳嘉，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要跟我在一起。你总是想跑，你总是想跑！好，既然你那么想跑，我就成全你！” 发癫的人的力气不敢想象。 已经很久不锻炼的阮星成，竟然一把把余佳嘉连人带椅子端了起来，就像端着一盘菜那么轻松。 他丝毫不喘，端着余佳嘉走到没有任何防护的“阳台”边上。 他把椅子倒转过来，让余佳嘉背对着十几层楼的高空，阴森地盯着她： “你不是想跑吗？我给你自由。这里四面都是路，你跑吧。” 这个所谓的阳台其实就是一块伸出来的水泥板，四周没有做任何遮挡。 余佳嘉吓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她疯狂的摇头，呜呜声越发破碎，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 “星成，求求你……” 阮星成一只手拽着余佳嘉，另一只手恶趣味地放在耳旁：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余佳嘉大声重复道： “星成，求求你，别松手！” 阮星成：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但是……” 他猛地一松手，电光火石之间，又立刻抓住了余佳嘉的领子： “如果你还存着什么跑的心思，这就是你的结局。” 余佳嘉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只能连连点头：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阮星成满眼温柔： “对嘛，这才乖嘛。佳嘉，就像咱们当初一起设想的那样，你嫁给我，我们生两个孩子，我会负责买房，供房，你的工作辞掉算了，反正工资也不高。你就在家安心给我带孩子，平时烧饭做家务，等我回家。 我会搞定一切的，佳嘉，我会让你幸福的。” 余佳嘉吓得只会流泪，阮星成又露出不忍的表情，把余佳嘉又抱回了“客厅”。 他宠溺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就是看不得女人流眼泪，你还记得吗？以前咱俩闹别扭的时候，只要你一哭，我就马上没了主意，就只能对你服软。 佳嘉，以后我们结婚了，从今天开始就是夫妻了，你不能再那么任性了，好吗？ 以后你会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要整天耍公主脾气，你要有个做妻子的样子，做妈妈的样子，知道了吗？” 余佳嘉低下头，不肯回答。 阮星成催促地问： “你听到了吗，知道了吗？” 余佳嘉仍然低着头，不肯抬。 阮星成一下子怒了，他猛地掐住余佳嘉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还想去阳台是不是？！” 余佳嘉流泪了。 阮星成的声音阴森可怖： “我再问你一遍，以后不要耍公主脾气，要有做妈妈、做妻子的样子，要学会对我宽容忍让，一切以我为重，一切以家庭为重，听懂了吗，能做到吗？” 余佳嘉屈辱地点头，口中呜呜： “听懂了，能做到。” “这才是我的好女孩。”阮星成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换上了一副商量的口吻： “虽然你很懂事，但是，该走的仪式，该有的流程，我一个都不会少。佳嘉，我之前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当然，求婚仪式也是一定要有的。 最近这段时间我手头有点紧张，所以求婚就凑合点。以后咱们俩结婚仪式，我们再风光大办，你说好不好？” 余佳嘉艰难道： “好。” “佳嘉，你真是比以前温柔多了，懂事多了，也好说话多了。”阮星成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佳嘉，我答应你，一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 你愿意嫁给我吗？” 阮星成目光灼灼，盯着余佳嘉。 余佳嘉满眼泪水，不肯回答。 阮星成又问： “佳嘉，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暗示性地看了看阳台，又回过头，热切地盯着余佳嘉。 余佳嘉双眼紧闭，屈辱道： “我愿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托付 “什么？求婚了？” 张丽娟猛地抓住朵朵的肩膀，大力摇晃起来： “你再说一遍，谁跟谁求婚了？” 跟以往不同，朵朵这次没有柔弱的求饶，而是比张丽娟喊的更大声： “爸爸跟熙熙阿姨求婚了！” 张丽娟气的打了一下朵朵的后背： “你还是不是妈妈的女儿，你爸爸跟别的女人求婚，你就在旁边看着啊？还熙熙阿姨，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洗脑了！” 朵朵超大声： “妈妈，你弄疼我了！妈妈坏！” 张丽娟暴怒，提起朵朵的耳朵： “你再骂妈妈一句试试？没家教的孩子，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朵朵尖锐爆鸣，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哭叫起来： “妈妈坏，妈妈坏！妈妈就是坏！妈妈整天打我，骂我，妈妈没有熙熙阿姨对我好！我爸爸说了，再等几天，就把我接走，以后我会和爸爸还有熙熙阿姨一起住，我不要妈妈了，我不要妈妈了……呜呜” 小孩子一边哭一边说的话，虽然口齿不清，但张丽娟却把关键词听了个明明白白。 情况有变。 而且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顾不上打骂朵朵，面对新情况，大脑飞速开始转动。 怪不得，怪不得，虽然她每次见李炜萧都是一样的条件，但李炜萧上次见面，却比以前淡定多了。 原来是他整个策略变了。 他想抢女儿！ 以前，张丽娟对他各种谈条件，是基于一个大前提，那就是： 李炜萧不要女儿。 他想再婚，新婚妻子大概率是不能接受他带着女儿的。 张丽娟也吃准了这一点，用朵朵当筹码，不断地跟他谈条件。 但现在听朵朵的意思，李炜萧现在又要女儿了，因为他那个小女朋友居然不嫌弃他有拖油瓶。 而且根据朵朵的反应，她和那个女人居然相处得还挺好？ 不然朵朵怎么会一口一个熙熙阿姨，叫的那么亲热。 朵朵看张丽娟半天没反应，又尖叫起来： “妈妈坏，妈妈坏！我不要妈妈！” 张丽娟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辛苦养了三年多的女儿，如今却要背叛自己，跟她那个出轨爹和小三和和美美组建新家庭了？ 她看着尖叫跺脚的女儿，忽然怒从心头起，拎着朵朵的领子，把她丢到阳台，反锁上门： “好好在外面反思！不想明白不要进屋！” 已经是隆冬季节，朵朵只穿了一件夹棉的家居服，就这样被丢到了没封起来的阳台。 朵朵毕竟是小女孩，直接被吓哭，开始讨饶： “妈妈，我错了，妈妈，放我进去吧，妈妈，我好冷……” 张丽娟冷笑： “才在阳台站了几秒钟就知道错了？我看你还是不知道。在外面好好待着吧，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 朵朵站在阳台门外，不一会儿功夫，就冻的涕泪横流： “妈妈，我不敢了，外面好冷，你让我进去吧。” 张丽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阳台门前。 听着女儿凄厉地哭叫，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刚想伸手把阳台门锁打开，忽然眼角瞥见阳台上堆的杂物里，有一个小灰兔。 这是李炜萧买给朵朵的，她一直视若珍宝，整天在怀里抱着。 不看到还好，一看到，张丽娟怒气蓬发： “朵朵，你不是喜欢爸爸吗，你不是喜欢你的熙熙阿姨吗，那就跟你爸给你买的小灰兔在一起玩吧，想必你一定会很开心！”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朵朵，转身离开。 - “我来说两句。” 某饭店包厢，圆形的餐桌旁围坐着四个人。 楚熙和李炜萧坐在正中间，吴秀娣坐在楚熙的右手边，她举杯站了起来： “小李，今天这个日子里，我作为熙熙的妈妈，突然生出了很多的感慨。你们两个人，一路走来不容易，这让我想到我和熙熙爸爸结婚的时候。 想当年啊，我看上熙熙她爸爸，但是我爸妈嫌弃他家穷，一直不同意我们俩。 熙熙爸爸他们家，当年确实是我们村最穷的。 熙熙她爷爷以前是做木匠的，虽然有一身好技术但是去世得很早，没留下什么家底。 一直都是靠熙熙的奶奶，一个守寡的女人拉扯熙熙的爸爸和大伯，姑姑几个人长大。 那时候，在我们村里，没有爸爸的小孩是要受欺负的。 但是我们熙熙爸爸，生来就要强，他小时候是被人欺负，但是他有志气啊，他被欺负了之后，就发誓，以后一定好好挣钱，让他妈妈脸上有光，让姊妹兄弟不再受人欺辱。 熙熙的爸爸继承了爷爷的天赋，特别会做木匠活，一开始给人做个桌子椅子，后来就开始做家具，就这么一点点，把家业挣出来了。 虽然我们家还是小市民阶层，没有多少钱，但是我们从小对熙熙也不是穷养的，我们尽能力把熙熙养大了。 我知道，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小李和我们熙熙，产生了一些矛盾和误会。 那时候，熙熙不肯跟我们讲，只说不结婚了。然后去找了一份很累很累的，奶茶店的工作。 我看她手上到处都是口子啊，茧子啊，我真的心疼死了。 但是我想，这孩子啊，性格就是随她爸，就是倔强！就是要强！ 有时候，做父母的，要后退一步，因为很多事情，是孩子必须自己去经历，去历练，然后去搞懂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很欣慰，你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小李，你是个好男人，我能看出来。 你有过一段婚姻，之前是瞒着我们熙熙的，我想，你也是有苦衷的，我都理解。 但是从今往后，那些都不提了，只有一点，一定要对我们熙熙好，不能欺负她，更不能打她。 如果你们有矛盾，你不喜欢她了，你随时跟我说，我去接我的女儿回家。 但是你千万不能动手，能做到吗？” 熙熙在旁边已经泪流满面：“妈妈……” 李炜萧也眼含热泪：“妈，我绝对不会欺负熙熙的。如果我欺负她，我先打死我自己。” 楚熙笑中含泪：“李炜萧你在说什么怪话，你怎么打死你自己啊。大好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 李炜萧对着楚熙的父母二人，郑重道： “爸妈，我一定会对熙熙好。我保证永远爱她，保护她。我自己也有女儿，我知道有女儿的家长的心情。所以请你们放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家（一） “阿炎，我现在好紧张。” 高铁车厢内，周玫握着林炎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但是不全是紧张。怎么说呢，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紧张里带着一点兴奋，还有一点害怕，但是也有一点幸福。” 林炎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的情绪扇形图还很全嘛。” 周玫惆怅道： “我们现在是去你家拿户口本，你要去的是你的主场，你当然不慌了。” “我跟家人关系那么差，其实我跟你的心情也没什么区别。” “就算关系再差，你们也是一家人。”周玫道，“而我是外人。去了你家，是被审视的那一方。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现在不是去你家，而是去我家，你想象一下你到了我家，要被我妈，我爸，我哥，我弟围着上上下下的打量，问东问西的，你慌不慌？” 林炎摇摇头： “那我也不会慌。我又不是去干坏事，我是堂堂正正去你家提亲的，有什么好慌？” 周玫： “好吧，那可能就是我比较脆弱，不擅长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林炎抱住周玫： “宝宝，别多想了。我们这次回魔都，目的就一个，就是为了拿户口本，拿到了我们就去登记。登记好了，我们就马上回云南，开我们的小店，过我们的小日子。” 周玫： “提到小店，不知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她拿出手机，打开工作群，已经有几十条未读信息。 “糟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这么多未读信息。” 周玫一条条翻下来，好在没什么大事，就是茶茶和小章每个小时都向她汇报一下店里的情况。 比如客流情况，今天哪款卖得好，今天又有几个人来面试店员等等。 周玫发了一条语音： “你们如果很忙的话，不用这么频繁汇报，本来就很忙了，我不想给你们增加工作量。晚上汇总一下今天的营收和客流，把点餐系统今天的出餐表格导出来发给我就好了。” 对面坐着两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其中一个穿灰毛衣的女孩跟他们搭话： “姐姐，你们是情侣吗？” 周玫笑答： “是呀。不过，很快就要变成夫妻了。” 另一个穿粉色卫衣的女孩羡慕道： “姐夫长的真帅。” 灰毛衣戳了戳她：“你又犯花痴了。” 粉卫衣： “你不懂，我这叫专一。从小到大一直专一的喜欢长的帅的。” 灰毛衣： “那你之前谈过的几任男朋友，长的都很一般啊。” 粉卫衣：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谈的那几个，已经是我能力范围内能找的最帅的了。我也想找吴某祖那样的，可是那种程度的帅哥也看不上我呀。哪像这个姐姐这么漂亮，所以能找到这么帅的老公。姐姐，你以后好幸福了。” 灰毛衣女孩脸色涨红： “姐姐，不好意思，我这个闺蜜说话没轻重。” 周玫被逗的前仰后合： “没关系，你们俩就像说相声似的，就听了你们说几句，我这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不敢想象你们平时会有多有趣，做你们的朋友应该很开心吧。” 林炎道: “你们是同学吗，一起出来旅游？” 粉卫衣女孩： “是的，我俩是一个宿舍的。这不放假了吗，我们先是在学校附近打了一阵假期工，赚了点钱，就想着出来玩玩。之前有段时间烧烤特别火，当时我们在学校学习挺忙的，没抽出时间。现在放假了，有时间了，就赶紧出来玩玩。” 灰毛衣： “烧烤真的好好吃。名不虚传，以后我每年放假都要去吃一次。” 粉卫衣女孩轮流看着二人： “姐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俩看着好般配，好恩爱，我想学习一点恋爱经验，怎么才能找到对彼此这么合适的人。” 周玫看了一眼林炎，笑道：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 灰毛衣盯着周玫的脸，迟疑道： “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好眼熟。你是网红吗？” 周玫摇摇头： “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是开咖啡店的。不是网红。” 灰毛衣女生歪了歪头： “我觉得你跟我之前关注的一个网红长得特别像，但是你比她看上去更漂亮。” 周玫和林炎相视一笑： “谢谢你的夸奖。” 粉卫衣女生继续提问： “那你们在网上认识之后，聊了多久见面的呀？其实我也想在网上认识男生，但是吧，你们懂得。我总觉得有些害怕。 因为网上的人，不知根也不知底，万一我聊的是个边台，我也不知道，就傻乎乎的见面了，那咋办？ 好，就算不是边台，如果那人跟我不合适，但是万一他看上我了，我没看上他，他纠缠我，怎么办？” 周玫想了想： “你说的这些情况，的确有可能发生。只能说，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能找到跟自己频率共振，三观一致，并且互相喜欢的人，这种概率真的很低，很低。 我们俩能遇到彼此，可以说是一种幸运。而幸运是不可复制的。” 粉卫衣女生失落的低下头： “啊，那也就是说，你也不保证网上认识，就一定能遇到相爱的。对吗？” 周玫笑了笑，灰毛衣女生对同伴说道： “你这个恋爱脑，就别整天爱来爱去的了，你一天天没有正事做吗？你买房了吗，买车了吗，奖学金有盼头吗，能保研吗？人生里重要的事情这么多，哪件不比爱情重要？ 在这些重要的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别天天爱这个爱那个的了，不健康。” 周玫狂点头： “我觉得妹妹说得太对了。对于现在的女孩子来说，要格局打开，说真的，哪怕是找一份好工作，都比找个对象更重要。因为对象有可能离开你，但是工作赚到的钱不会离开你。” 灰毛衣女孩对她竖起大拇指： “姐，感谢你名言警句，以后我姐妹又犯恋爱脑的时候，我就用这句话来敲打她。” 粉卫衣女孩懵懵的： “哎，怎么一下子都冲我来了？我怎么了？” 周玫笑道： “追求美好的爱情没有错，但是充实自己的人生，提升自己的能力，其实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事。 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人还是得务实。先有面包，才有力气去追逐爱情。” 第一百五十章 回家（二） 站在林家别墅大门口。 林炎下意识地握紧了周玫的手。 周玫开玩笑道： “阿炎，你手心都是汗。这可是你家呀，你怎么紧张的好像来了我家。” 林炎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这个家，我从来都很陌生。” 周玫抬头看了看这栋三层半的别墅。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其他心思，只想救林炎。 现在这么仔细一看，林家确实很豪华。 很难想象，如此殷实富有的家庭里，作为家里的男孩，林炎却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周玫自己也来自多子女家庭。 在她的原生家庭里，儿子比女儿的地位高很多，以至于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是透明人，不重要，没人在意。 然而在林家，林父林母也不是不在意儿子，或许是太在意了，对他控制过了头，让林炎的心里产生了问题。 想到心理问题，周玫问了句： “你药都带了吗？虽然我们在魔都只待几天，但是药也不能停。上次去复查，医生不是说你好转许多了吗，药量都轻了不少，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要按时吃药哦。” 林炎拍了拍她的手： “我晓得的。” 周玫给了他一个鼓励的 眼神： “我们进去吧。” - “爸，妈，我、我回来了。” 林炎拉着周玫，在父母面前，不自觉的变成了结巴。 周玫反而落落大方： “伯父，伯母，你们好。虽然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我还是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玫。周末的周，玫瑰的玫，我是林炎的女朋友，今年29岁，以后请多关照。” 林炎的父母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边。 看到两人走进来，林母抬眼看了周玫一眼，随即喝了一口茶。 林父自始至终都没抬头，一直在看报纸，用报纸把自己的脸挡的严严实实。 周玫心中冷笑： 都什么年代了，还看报纸。想表达冷漠，其实可以换个道具，比如平板电脑什么的，这样更像一点。 林母清了清嗓子： “上一次，就是这位周玫小姐把我们小炎从医院带走的吧。” 周玫点点头，眼中没有惧色： “没错，伯母，就是我。那时候阿炎的奶奶在医院照顾他，你们都不在，阿炎那时候状态也特别不好。我和奶奶商量过，尽量让阿炎避免见到他不想见的人，以免加重病情。 所以就做了那个决定，我把阿炎接走了。 现在阿炎恢复得很好，云南是个好地方，空气好，生活节奏慢，很养人。 这几个月过去，阿炎从一开始每天吃六七颗药，到后来减到三四颗，现在一天一粒药就可以了。” 林母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讽刺的感激： “哎哟，这么说，我这个做妈妈的，还得感谢你周玫小姐。把我们阿炎照顾的这么好，连药都减量了，以后我们阿炎就成为正常人了，是吗？”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周玫怒从心头起： “伯母，看您这话说的，阿炎现在也是正常人呀，他一直就没有不正常呀。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都很正常。 只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不一样，他可能在情绪管理方面，有一点点小问题，但这不代表他不正常。 世界上有很多人，身患某种慢性疾病，表面看起来跟常人无异，只是每天需要吃一粒药，就能维持健康。 你能说这种人也是不正常的吗？阿炎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林母呵呵地笑了几声： “周玫小姐，果然是伶牙俐齿，我算是知道我们阿炎怎么喜欢上你的了。没办法咯，儿大不由娘，你们想结婚，那就结去吧。” 周玫和林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相同的感想： 本来以为要大闹一场，才能拿到户口本。没想到这么轻松，说给就给了？ “不过，周玫小姐以后得人生，可能是堪忧哦。”林母语气轻松中带着恶毒，“我们家阿炎啊，从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什么都不会，我跟你讲，他直到五岁才开口说话，上中学了还不会自己吃饭，都是保姆喂他的。周玫小姐你要嫁的就是这种人，你想清楚了吗？” 周玫震惊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真的是一个亲生母亲对儿子能做出的评价吗？ 林炎露出极度受伤的表情，看着马上就要破碎了。 周玫下意识地把他护在身后： “伯母，话不能这么说。阿炎现在什么都会，我们开的咖啡店，他在里面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会做很多咖啡，也会打扫店铺，他能做很多工作……” 林母笑得刻薄：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阿炎这孩子，算是被我们当父母的养废了。那就看看周玫小姐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个废物有用武之地吧。” 周玫气急： “你怎么能当着阿炎说这种话？你为什么要彻底否定他的人生？他才不是什么废物！” 林炎呆呆地看着争吵的二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林炎哥，林炎哥？” 林炎正在发呆，身后有人不停地叫他名字。 林炎木然的回头，是茶茶。 茶茶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林炎哥，你在发什么呆？我跟你讲一下哦，昨天店里到货的那一箱奶油，品质好像不太好好，今天有顾客投诉说有点发酸。 我已经联系售后了，奶油的商家说可以全额退款。你到时候看一下账户有没有收到退款。” 林炎没反应。 茶茶又大声说了一遍，问道： “林炎哥，等会你去看下有没有收到退款？” 林炎如梦方醒： “退款，退款，好，我知道了，我这就看一下。我手机，我手机呢？” 他开始四处找手机。 口中喃喃自语：“奶油发酸，应该是冷链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商家要负责，退款，退款……” 周玫和林母还在吵，周玫先发现林炎的不对劲。 她拉住林炎： “阿炎，你怎么了？什么退款？” 林炎盯着周玫看了好久： “玫玫，你怎么在这？怎么不在店里呢？茶茶说奶油有问题，顾客都投诉了。下次我们换个店进奶油吧，这家店不行。” 周玫眼圈红了： “阿炎，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林炎继续低头找手机： “我得看看退款到没到。” 林母看到情况不妙，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周玫拉着林炎，走出别墅。 她拉着林炎走出去好远好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别墅，这才失声痛哭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囚禁（一） “你好，外卖到了。” 外卖小哥站在空荡荡的门框旁，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你就住这里啊？” 余佳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哦，就是临时在这歇个脚。等会吃了饭就走了。” 外卖小哥“哦”了一声： “我就说嘛，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住。” 余佳嘉接过外卖：“谢谢啊”，接着转身进了“房间”。 小哥面露不解，耸了耸肩，离开了。 余佳嘉把外卖袋子放在“客厅”中央的一个纸壳箱上。 这个纸壳箱是昨天阮星成从楼下捡的，拎回来之后高兴的说： “佳嘉，看我买到了什么，这个茶几不错吧。我们以后就在这上面吃饭。” 阮星成坐在地上发呆，看见余佳嘉把饭拿进来了。 开心地站起身： “佳嘉，我们一起做饭吧。” “做饭？” “是啊，佳嘉，我以前答应过你，只要我有时间，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做所有的家务。那样怎么能算好男人呢？ 我今天休息，咱们俩一起做饭。” 余佳嘉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外卖。 阮星成把外卖拿进“厨房”——那是一个初具厨房雏形的空间，有一个L形的岛台，房间里预留出了水管、橱柜的位置，一看就是厨房间。 “佳嘉，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我最近学会了蒸米饭。你看，这是我新买的电饭煲。” 阮星成指着空气，大声的介绍着，“我在网上看了，蒸米饭好吃的秘诀是，水要在米上方大约一个指节的高度，这样蒸出来的米饭，又香又软，绝对不会夹生。” “哦……好。”余佳嘉看他发神经，但是不敢指出。 因为昨天晚上阮星成坚持要盖一个不存在的羽绒被，其实就是他的破外套，余佳嘉指出并没有什么羽绒被，被他大骂一通，差点又把她从阳台丢下去。 有了前车之鉴，余佳嘉只得陪着他发神经： “没错，蒸米饭就是这样蒸的。我妈妈做了一辈子饭，她也这样教过我，做的可好吃了。” 得到了余佳嘉的认可，阮星成更高兴了，他一边在空气中舀着不存在的大米，往不存在的锅里放，一边对余佳嘉问道： “对了，好久没有听你说起过伯母了，他们现在怎么样，身体都挺好吧？” 余佳嘉灵机一动： “嗯，他们二老都挺好的。对了，他们经常提起你呢，问我怎么好长时间没来家里坐坐。星成，要不你陪我回家看看二老吧。” 阮星成停下“做饭”的动作，把手悬在半空中，认真思索。 余佳嘉紧张地盯着他，生怕又不知那句话说错了，触怒了他。 过了半晌，阮星成有点消沉的低下头： “佳嘉，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其实，你爸妈他们一直都不太认可我，这我知道的。你爸妈嫌我是外地人，又只是个小程序员。 以前你工资只有六千多，我一万多，好歹还能勉强说我收入比你高，就这一个优点。 但后来你升职加薪了，工资两万多了，也当上副总了，不论是收入还是职位都在我之上。 我在你面前，就彻底没有任何值得拿出来夸耀的点了。 我知道你爸妈肯定对我评价不高，以前本来就不高，现在估计更低了。 而且，我现在还暂时没找到工作，更没脸见他们了。” 余佳嘉壮着胆子继续道： “没关系的，星成。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工资都是在一起用的，没有什么你高我低，你低我高的。 我工资少的时候，你也没有嫌弃我呀。 至于我爸妈那边，我会负责去谈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因为我是他们养大的女儿，他们怕我嫁给你吃苦。 但是你想，咱俩结婚，怎么可能过苦日子呢，我们收入都很高，就算在魔都，一个月三万多的家庭收入，也能过的很滋润了呀。 再说我们家有房子，我们都不用买房了，没有还贷的压力，生活更轻松了，你说是不是。 老人家就是思想比较守旧，我去说说就好了。他们一定会慢慢看到你的优点，逐渐接受你的。” 阮星成丢下“电饭煲”，抱住了余佳嘉，感动道： “佳嘉，你这么通情达理，好像让我回到，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你多温柔啊，像水一样。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后来不温柔。情侣嘛，不吵吵闹闹的，哪能叫情侣呢，你说是不是？ 好在你现在，又回来了，那个温柔入水的余佳嘉，又回来了……” 余佳嘉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柔声道： “那，我们等会就去我爸妈家，看望他们吧？” 阮星成高兴的回答：“好……” 突然，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神情从愉悦一下子切换成阴鸷，他翻着白眼，冷冷地盯着余佳嘉。 余佳嘉被他盯的毛骨悚然： “怎么了？” “佳嘉，你又不乖了。”阮星成嘶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带我去你家，你爸妈就会留住你，这样你就不会再跟我回来了。是不是？” 余佳嘉极力在脸上堆满笑容，但她知道她现在肯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怎么会呢，星成，我真的只是想让爸妈见见你，我爸妈可想你了……” “够了！”阮星成咆哮，一把抄起手旁的外卖，用力掼到地上，菜汤和米饭洒了一地，“你别装了，你太假了，你爸妈怎么可能会想我？他们恨不得我早点在你身边消失！他们一直都瞧不起我！” 余佳嘉立刻求饶： “我错了，星成，你别生气了，不去我家了，好吗？” 阮星成看着哆哆嗦嗦的余佳嘉，内心充满着控制欲被满足的快感。 他沉声道： “知道错了，就跪下。” 余佳嘉哭着跪下，阮星成道： “饭做好了，不能浪费，地上这些饭菜都是你的。你是我老婆，我可不能饿着你。你要把这些全都吃完，一粒米都不能浪费，知道了吗？” 泪水如直线般落下，余佳嘉点头哽咽： “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吃吧。”阮星成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在我们条件有限，没有碗筷餐具，只能委屈你在地上趴着吃了。” 余佳嘉抬头，用乞求的眼光看着阮星成。 而他的目光里只有疯狂，没有怜悯： “快吃啊。再不吃凉了，更难吃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囚禁（二） 余佳嘉忍着眼泪，用手在地上捧起一捧脏兮兮的米饭，里面还混着泥土。 阮星成催促道： “快吃。” 好不容易把地上散落的食物吃掉，阮星成又指着那些粘在地板上的细碎食物： “不能浪费哦。” 余佳嘉： “这些用手拿不起来。” “拿不起来就凑近点吃嘛。”阮星成狞笑着，抓住余佳嘉的头发，用力往下摁，她的脸几乎就要贴到地面。 余佳嘉哭喊“不要”，阮星成笑道： “怎么可以不要，不吃就浪费了。看我对你多好。剩下最后一口都让你吃。我一点都不吃。” 余佳嘉挣扎道： “阮星成，你杀了我吧。” 阮星成仰天大笑： “佳嘉，你以为我没杀过人吗？杀人有什么难的。我告诉你，想让一个人死，不难，只要用枕头捂住她的脸，只需要几分钟就好了。 但是让一个人消失，很难。这需要一些耐心和技巧，还有一定得运气。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总之，你想让我杀了你，我不会杀你的。杀了你，不就等于杀了我老婆？我有那么傻？ 但是，如果你还继续跟我耍花招的话……” 阮星成用力抬起余佳嘉的下巴： “我会在你报警之前，就去你家杀了你爸妈，还有你家那个见了我就鬼吼鬼叫、龇牙咧嘴的萨摩耶。” 余佳嘉流泪摇头： “我不报警，我不报警。你别伤害我爸妈，还有我的狗。” 阮星成单手在她的包包里摸索了半天，找出了她的手机：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两天没去上班，也没跟家人联系了吧。现在就给你爸妈发微信，给你那个奸夫也发一个，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余佳嘉点头，接过手机。 阮星成抓着她头发的手用力： “别耍花招。别把我当傻子。” 余佳嘉沉默，找出妈妈的微信，开始编辑文字： “妈妈，这几天我工作忙，没给你发信息，家里都还好吧？” 过了几分钟，没有回复。 余佳嘉抬头看阮星成： “这个时间我妈应该还在晨练，可能没空看手机。” 阮星成用下巴指了指： “给你奸夫再发一个。” 余佳嘉找出顾和唯的微信，输入道： “顾总，前两天我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家，忘了请假。现在补上，希望您不要介意。对了，我可能还要再请几天假，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去上班。” 阮星成一把抢过她的手机： “你要手机也没什么用，先给我保管。” - 顾和唯刚吃完早餐，听见手机叮了一声，便拿起查看。 “身体不舒服？” 顾和唯自言自语，“原来这几天没上班吗？” 阮星成并不知道顾和唯和余佳嘉现在不在一个公司办公，虽然都在同一层，但他也不是天天盯着余佳嘉的。 所以，要不是余佳嘉特意发信息过来，他都不知道这几天余佳嘉没来公司。 “你哪里不舒服，吃药了吗，需要上医院吗？”他回。 阮星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回复，嫉火中烧，对余佳嘉阴森道： “奸夫还真挺关心你啊。一个小三，有什么资格对你嘘寒问暖。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阉了，，看他还怎么关心别人的老婆。” 余佳嘉麻木道： “你别扯上无辜的人。” “无辜？”阮星成怪笑，“他当初，明知道你有男朋友，还三天两头嘘寒问暖，在你面前卖表现，又是开豪车带你散心，又是送礼物，又是主动给你升职加薪，这还无辜？他早就该死。” 余佳嘉： “你让我回个消息吧，不然他也会怀疑。” 阮星成不屑地把手机丢给余佳嘉。 她想了想，输入信息： “不用了，我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谢谢顾总关心。” - 一念传媒。 余佳嘉办公室。 顾和唯坐在她的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仿皮的桌面。 很柔软，但是又有一点颗粒度，手感不错。 这张办公桌，是在一念刚成立的时候，他特意为她选购的一款。 他期待着一个好的办公环境，能让她工作的时候更舒适一点，更开心一点。 今天他在余佳嘉的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算是在这里办公。 有几次想给余佳嘉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又担心影响她休息，都忍耐下来了。 下班了。 员工们陆续收拾个人物品，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跟他打招呼后离开。 半小时后。 公司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安静，只能听见墙上钟表秒针滴滴答答的游走。 他掏出手机，找出余佳嘉： “你在家吗？我等会去看看你。” 他想了想，又删掉了。 重新打字： “你想吃点什么，我等会打包带给你。” 犹豫了一会儿，又删掉了。 还是直接去吧，顾和唯决定了。 他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离开了公司。 - 年华里小区。 “四栋二十二楼……就是这里。” 顾和唯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这栋楼单元门口有一颗特别高的松树，他上次来的时候就印象深刻。 这棵树比其他的同类高出许多，差不多快到了六层楼的高度，在这个小区里鹤立鸡群。 顾和唯在小区便利店买了一些便当，又在隔壁药房买了一些感冒药。 顾和唯乘电梯来到二十二楼。 他轻轻敲门： “佳嘉，是我。” 没有回音。 他稍微用了点力，继续敲门： “佳嘉，你在家吗？是我，顾和唯。” 没人应，他按了按门铃，回答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刚想掏手机打电话，对门开门了。 一个老太太探出头： “小伙子，你找谁啊？” 顾和唯道： “阿姨你好，我想找住在这户的一个女孩子，她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这几天没来上班，说是生病了，我想来看看她。” 老太太摇头： “这户之前住着三个姑娘，后来一个一个的都搬走了。最近只剩下一个姑娘，每天就只有上班和下班时间能见到她。你说的员工应该就是这个姑娘吧？” 顾和唯道： “没错，应该就是她。长卷发，很瘦，很漂亮，大眼睛。” 老太太： “那就更奇怪了。你说的这姑娘，我也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了。平时很规律的，我出去晨练，碰上她上班，我晚上买菜回来，碰上她下班。每天都这样。但这几天就遇不到了，是不是搬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狗 钟家村。 钟欣倩的母亲刚刚做完早饭，洗漱完毕，端着一盆水，推开房门，准备把水泼到院子里。 她伸直手臂，刚想用力把水泼出去，忽然注意到院门口站了个人。 是个……女人。 蓬头垢面的站着，身体朝左边倾斜，仿佛右脚使不上力。 长发打成难解的结，覆盖在脸上，浑身沾满湿哒哒的泥土，瘦骨伶仃。 钟母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你是……” 长发女人朝前伸长手臂，喉咙间发出破碎的声音：“妈……” 钟母浑身一震，手中水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也顾不上盆了，一脚踢到一边，冲到女子身边，急切地撩起她枯草般的头发： “倩倩，你是倩倩吗？” 钟欣倩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妈妈呀……” 钟母也崩溃大哭： “倩倩，真的是你吗，妈妈还以为，还以为你……快进屋，外面太冷了，快进屋，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 钟欣倩接过钟母递过来的姜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 她咧开嘴笑了：“妈妈，好暖和。” 刚说完，就疼得闭上了嘴巴，因为多日来没有怎么吃饭喝水，钟欣倩嘴巴到处都是裂口，长了好几个大泡。 钟父心疼道： “倩倩，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里过的？爸爸妈妈都担心死了，你电话也联系不上，你店里的员工说你根本没去上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欣倩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捂着头大叫起来： “好痛，好痛……” 钟母连忙道：“女儿，你回来了就好，比什么都好。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人回来了就好。她爸，先别问她，先让孩子好好睡一觉。” 钟父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钟欣倩握着钟母的手，流泪道： “妈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一努力想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就开始头痛。” 钟母也流泪道： “倩倩，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不管前几天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不好的事情。可能你太痛苦了，所以不记得一些事情，这也是有可能的。 女儿，你先什么也别想，先好好在家休息。在家里你是安全的，不用害怕，爸爸妈妈会保护你。” 钟欣倩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道： “妈妈，我现在必须趁我还有一点记忆，马上跟你说。你找个手机，给我录下来。我怕我睡一觉起来，忘记的更多！” 钟母打开手机的语音备忘录： “女儿，你说吧。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但是你千万不要勉强，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马上就停止，好吗？” 钟欣倩点点头。 她开始努力的回忆： 破碎的记忆，最开始好像有一个男人的影子。 是……是他。 阮星成。 那个她从中学起就开始暗恋的男生。 她和他在村里偶遇，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她一年也就回村一两次，十多年没见的人，就这么碰上了。 然后他们逛街，吃饭，购物，喝酒…… 晚上，钟欣倩大醉，记得自己软塌塌地趴在阮星成身上，被他扶着回了县城的公寓。 记忆到这里，钟欣倩开始头痛不已。 只记得在县城的公寓里，她和他发生了争执…… 但具体原因是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等自己再有记忆，她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深坑！ 是一场暴雨把自己淋醒的。 她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顺着之前的记忆，还以为自己在县城公寓的家里，在柔软的床上。 但现实却是自己衣不蔽体，在一个深坑里，周边都是泥土。 头顶还在哗哗下着暴雨，暴雨混着泥土，呛进她的气管，她剧烈咳嗽了好几声，把自己咳醒了。 她大喊“有人吗！救命！”，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几声狗叫在上方回荡： “汪汪！汪汪汪！” 钟欣倩用力往上方蹦了几下，看到一只土黄色的大狗，大狗身边还有两只长的跟她一模一样的小狗。 三只狗一齐朝坑下大叫，一时间汪声一片。 大狗不停地朝她摇尾巴，还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过了一会儿，大狗忽然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大狗回来了，往坑底扔了一只死老鼠，还有几个看起来像苹果一样的绿色果子。 钟欣倩立刻意识到： 狗狗在给她投递食物！ 她努力搜寻着记忆…… 终于想起来了，几年前，她走在路上，看到有几个男的正在对着一条小狗围追堵截，那几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 她赶紧跑过去，护住那只狗，愤怒的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男子嬉笑着说“冬天了，吃点狗肉补补身子”，还有一个男的挥着棍棒，吓唬她，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钟欣倩抱起小狗大声道： “这是我家的狗，不许你们欺负它！” 她抱着小狗走了好远好远，远到那几个男的都懒得追了。 这才把小狗放下来，她拍了拍它的小脑瓜： “小狗，以后离男人远一点。要保护好自己哦。” 这就是当年那条小狗…… 它是土黄色的，但有一只脚上覆盖着几缕白毛，这一点很特别，钟欣倩记得特别清楚。 没想到过去这些年，作为流浪狗的它还活着，不仅活着，还生了宝宝。 钟欣倩感动的泪流满面，对着狗狗呼喊道： “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小狗！” 后续的几天，钟欣倩在这个一人多高的深坑里，靠着小狗投递的食物顽强的活了下来。 她每天在土坑的壁上凿出脚能踏进去的洞，就这么一点点，耐心地挖掘，每天都比前一天多一些逃生的希望。 终于，她踏着自己亲手凿出的坑，一步一步，爬出坑底。 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家，再次见到父母，宛如又获得了一次生命。 钟母听了之后，泪流满面，捧着女儿的脸，喃喃道： “我的宝贝，我的女儿，你受苦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掏出手机，给钟胜楠挂了个视频： “钟警官，我女儿回家了！你看，这是倩倩，活生生的！前段时间真是谢谢你了，为我们家的事情费了那么多的心……” 视频里，钟胜楠也很高兴： “姨，倩倩回来了就好。你先让她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回村，再去看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偶遇 回魔都之后的一个星期，除了最开始在林家别墅待了半个小时，其他时间，林炎和周玫二人都在酒店度过。 经过上次突发的幻觉事件，周玫这几天都注意保护着林炎的情绪，尽量避免他，受到更多的刺激。 四天后。 早上。 林炎在酒店床上睁开眼，侧过脸看到身旁熟睡的周玫。 他悄悄起身，不打扰到她的程度，穿好外衣，出门，在酒店附近买了早点，又回到了房间。 周玫被他进门的声音吵醒，懵了一阵之后惊呼： “你、你出去了？” 林炎温柔的笑笑： “我觉得我好多了，今天早上起来，头也不晕了，现实感也回来了。这不，就去楼下给你买了早点。 这附近有家早餐店，什么都有，蒸饺，馅饼，豆腐脑，小米粥，我买了你喜欢吃的土豆馅饼，你尝尝。” 周玫下了床，赤足走到林炎身旁，伸手抱住了他： “阿炎，你真顽强。我好佩服你。” “这算什么。”林炎回抱着她，“你以为我忘了吗，那时候，你在我家，孤立无援，我还突然发病。没有人和你站在一起，你却大声的为我说话。那些我都记得的。” 周玫抱了抱他： “别想那些了。你现在好多了，就是最重要的。吃早餐吧，我饿了。” 她打开袋子，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聊最近店里的情况。 小章和茶茶两个人把店铺运营得很好，周玫临走之前招的兼职工也到位了，小店正常运营。 茶茶充当了临时的财务，每天晚上把当天的入账情况汇报给周玫。 林炎咬了一口煎饺： “我还以为茶茶和小章只会做咖啡，摇奶茶。其实她们做其他的事情也做得很好。” 周玫骄傲道：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找的人。我当时看到她们俩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们肯定跟我们店合得来。 你别看她们一直以来就是辗转在各种店，各种厂子打工，其实她们有很多的能力就是没有被发掘。 就比如说，上学的时候，有些家长或者老师会说，女孩子不擅长处理逻辑问题，不擅长学数学，所以把女孩子们赶去学文科。 但实际上，你去大学的会计专业，金融专业看看，男女比例现实中是怎样的？ 你再去现实的职场，看看大公司小公司里的财务，会计，出纳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上学的时候总打压女生学不好数学，可实际上在社会里，女性管理财务，做金融的多的是。 再回过头说文科。 之前不是总打压女孩子学不好数学，所以被赶去学文科吗。 他们又会给男生学不好文科找借口，说男生是重逻辑的，更擅长什么数学物理这种高深的学科，文科科目多是死记硬背，本来就不符合他们的脾性。 可是你想想，过去几百年是怎么选拔的？普通人是通过什么途径出人头地的？ 不就是靠写文章，靠吟诗作赋，靠死记硬背那些先人的语录，然后考试中举的吗？难道这些不是文科的内容吗？ 那时候，女人根本就没有读书的权力，都是男的在搞这些。 现在文科专业不好找工作了，文科的知识没那么容易变现了，就改口说男生不适合文科。 女孩子在社会上，很多时候会因为刻板印象而受到轻视，有时候就因为她们是女生，有些机会甚至都不会向她们敞开。 但只要给她们一个机会，她们就会发挥出，让别人非常惊艳的能力。 小章和茶茶就是最好的例子。 等回去了，我会考虑给茶茶升职，让她当店长。统筹运营这家店，我慢慢就退出了，可以考虑去做点别的。” 林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人吃完早餐，又在酒店里玩了会手机。 周玫提议今天去商场逛逛。 回魔都好几天了，只在酒店闷着，都快发霉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前往附近的商场。 一进门，这个商场正对大门店铺，就是“莱斯蕊”化妆品。 林炎担心地看了一眼周玫。 周玫笑了笑： “放心吧，我早就不想那些事了。我已经变强了，那些烂人烂事，已经被我踩在脚底下，丢在身后了，我不会再被他们，或者有他们的回忆所伤害了。” 两人逛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林炎哥！” 两人同时回头。 “不不？”林炎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啊？” “我来逛街买衣服。”不不提了提手里的购物袋，全是奢侈品牌子。 她看着周玫，热情地笑着： “这位就是周玫姐吧？之前听林炎哥说起过你，很多次。” 周玫： “阿炎，介绍一下吧。” 林炎：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在高铁上认识的小妹妹。她叫不不。不不，这是周玫，是我女朋友。” 周玫大方的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不不。” 正好快到了午饭时间，周玫提议三个人一起在商场找家店吃饭。 不不开心的接受了提议。 商量了几家店，最终三人决定去吃火锅。 吃到一半，不不从包包里拿出几个药瓶，依次摆放在自己面前。 她招呼服务员，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然后旁若无人的开始大把大把的吃药。 虽然林炎见识过一次这个场面，但还是再次惊呆。 周玫倒显得很淡定，只是朝她的药瓶多看了几眼。 吃完药，不不爽朗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这个药必须随餐吃。现在我吃好啦，可以继续吃我的牛肉卷啦。” 几个人边吃边聊，周玫问起不不还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不不： “我之前是在上学的。现在生病了，就休学在家了。也挺好，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去哪儿。” “一个人？”周玫喝了一口橙汁，“你不跟你父母住一起吗？” 不不笑了笑，脸庞有些像醉酒一样泛红： “我爸妈老早就去世了。他们死后，我舅舅收养了我，但是也就是给我一口饭吃。后来我靠自己捡废品攒了大学的学费，但是，呵呵，看来也读不完了。” “为什么？”周玫问道。 “姐姐，你看我这个药量也该看出来了吧，我这个病非同小可呀，哈哈。”不不语调很轻松，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医生说了，我这病，化疗能活六个月，不化疗最多三个月。”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意义 林炎极度震惊，他之前跟不不见过几次面，只知道她患有某种癌症，但并不知道她已经到了生命的终末期。 “滴答，滴答……”不不指着手表的指针，“这就是我生命流逝的声音。” 不不看着二人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 “你们俩干嘛那么严肃啊。生病的是我，又不是你们。别害怕了。你们应该学学我的态度。自打我确诊之后，我就买了这块手表。 好贵呢，要一万多块。 不过，我一个将死之人，留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不瞒你们说，我上大学之后到处做兼职，不仅赚出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存了好几万呢。 虽然现在几万块钱不算多，但跟我的同学相比，我算是个小富婆呢。 以前，我总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什么都用最破的，吃的也是最差的。 因为我想大学毕业之后买个小房子。 舅舅家没有我的房间，他有一个儿子，人家的两居室要给儿子的，哪有给我的地方呀。 但是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啦。 我的人生，只能走到这里了。所以，这点钱，我准备在我死之前全部花掉。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生最悲剧的有两件事，一是人还在，钱没了。二是人没了，钱还在。 我尽量不让第二件悲剧发生，哈哈。 所以，今天我就来商场大血拼，买了一直不舍得买的奢侈品衣服，你别说，还真好看呢。” 不不把衣服从手提袋里拿出来，陶醉地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周玫低下头，强忍眼泪。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尽量平静着自己的声音： “我有个朋友在京都的大医院，是很有名的肿瘤医生。回头你把你做过的片子，检查报告什么的都发给我，我让她看看，再帮你找找更好的医院。 不不，不要那么轻易的放弃。” 不不笑着摇摇头： “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的。 你们也别为我难过，其实真的没什么，人生也没那么复杂，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姐姐，你知道吗，我活到现在啊，终于明白一件事。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运气。 运气几乎可以决定一切事情，包括重要的，和不重要的。 有时候，就算你是一个笨蛋，但你运气好，也能很不错的过完一生。 有时候，就算你是个天才，就比如乔某斯，创造了那么伟大的产品，赚了那么多钱，全世界的人都在用他设计的手机，但是遇上了癌症，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是运气。 运气几乎可以决定一切。真的。 林炎哥，周玫姐，我希望你们记住我，记住我的事情，还有我接下来说的这句话。 以后，当你们遇到任何困难，任何你们以为再也迈不过去的坎，你们就想想我。 你们再倒霉，还能有我倒霉吗？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这么小就患上癌症，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所以啊，加油。一定要加油。不管遇到任何事情，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周玫流着泪，抓住了不不的手： “不要，不要这么说。你……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 - 回到酒店之后。 周玫和林炎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面对不不这样的女孩，周玫也根本没有心思去追问林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和她之前见过几次，为什么不不见到他就像老朋友一样。 周玫心里想只有对一个年轻美好的生命，即将陨落消亡的痛惜。 这是同类对同类的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怜悯和共情。 周玫在房间里实在坐不住，跟林炎打了声招呼说想自己下去走走，离开了房间。 在跟不不分开之后，她还是在微信上找了自己当医生的朋友，咨询了一下关于不不的病情。 朋友听她说了那个癌症的名字之后，惋惜的说，这确实是非常凶险的疾病，存活率就跟她说的一样，治疗是六个月，不治疗最多三个月。 对于很多患者来说，其实治不治疗意义都不大了。 朋友委婉地说，可以把人生最后的岁月，尽量过的开心一些，平和一些，去实现一些很久以来的愿望，去跟家人朋友好好做个告别。 收起手机之后周玫一直在想： 所以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每个人，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的。 但是每个人生命长度不一样，在活着的时候，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很少有人去很深刻的去思考生命的意义。 而是每天都在庸碌的日常里为了碎银几两而奔波不停，想做的事情，想见的人，想说的话…… 都被淹没在日常里，人们安慰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做的，会说的，会见的，但是这一天究竟会到来吗？ 人们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追悔同样的问题，永远都会听到类似的叹息： “如果当时XX就好了……” 如果不在正常的人生时段里去做那些一直想做的事情，等人生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还有意义吗？ 不知不觉，周玫在外面散步了很久。 算算时间，该回去了。 她慢慢的往回走，快到酒店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巷，里面传来微弱的猫叫。 看来这附近有流浪猫。 刚好旁边有个便利店，周玫进去买了一盒小猫吃的鱼罐头，钻进巷子里，寻找猫叫的来源。 “喵喵……” 声音越来越响，看来是找对了。 周玫把罐头打开，一步一步，找到了小猫的所在地。 在一大片杂乱的瓦砾下，有一群大约四五只小猫咪，旁边还有一只大猫，他们看上去应该母子关系。 一个身着灰色帽衫的年轻男生蹲着，耐心地叫着： “小猫，别害怕，过来吃猫粮吧。” 周玫走上前，把鱼罐头放在地上。 男生冲她微笑： “你认识这些猫吗？” 周玫摇摇头： “不认识。我只是路过，听见有猫叫，就在附近买了一盒鱼罐头，进来找。” 说完，周玫就准备离开。 男生一把拉住了她，周玫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另一只手，不悦地盯着他。 男生讪笑了下，缩回手：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我觉得你也特别有爱心，想和你交个朋友。” “不用了。”周玫冷漠道，“我只是对小动物有爱心，对人的话，我其实是个毒妇。认识我会倒霉的。” 说完，她甩开男生的手，大步离开。 男生在后面追了上来： “哎，你是不是住附近的酒店，我怎么觉得好像见过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推理 深灰色的越野车稳稳在写字楼楼底停下。 李立拉起手刹： “师父，到了。应该就是这栋楼。” 钟胜楠和李立下了车，站在地面上往上看。 钟胜楠： “在这栋楼开公司，租金应该不便宜吧。” 李立： “我有个朋友在这上班，听说这里办公环境特别高大上。” 钟胜楠点点头： “走，见识见识去。” - 一念传媒。 总编办公室。 顾和唯给钟胜楠和李立倒了两杯茶： “二位请用。” 钟胜楠双手接过：“谢谢。” 李立问道： “我有个不是问题的问题。顾总，根据我们以前的经验哈，通常我们去公司这种地方了解情况的时候，给我们上茶倒水的一般都是总经理的秘书啊，助理啊什么的。 为什么您要亲自给我们倒茶呢。” 顾和唯道： “第一，我本来就没有助理。二位也看到了，我们是小公司，拢共就三十几号人。就算加上一念传媒这边也不到五十人。 我的工作没有忙到必须要雇助理来打理日常的程度。 第二，我本人也不太喜欢身边一直贴个人。 所以自打我开公司以来，就没有用过助理，接人待物都是我，或者和我一起办事的同事来做。” 钟胜楠望向顾和唯身后的办公桌： “其实今天我们来，是想找贵公司一名叫做余佳嘉的员工。看来，我也不用问了，她肯定是你们公司的员工。这张桌子上有她的名牌。” 顾和唯点点头： “是的。我们现在是两家公司，第一家是余年文化，余佳嘉之前在余念文化做自媒体写手。后来我拉了一笔投资，创办了一念传媒，余佳嘉现在是一念传媒的主编。” 李立： “看来您很欣赏这位余主编。” 顾和唯看着李立的眼睛： “何止欣赏。我非常喜欢她，或者说，爱慕她。我正在追求她。” 李立和钟胜楠对视了一眼。 钟胜楠： “那余佳嘉是什么态度呢？她喜欢你吗？” 顾和唯笑道：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挺复杂。二位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慢慢讲给二位听。但是二位今天来，应该不是来听我的恋爱故事的吧。” 钟胜楠道： “没错。我们今天来，是想见一下你们这位余主编。我们正在调查一起伤害案件，锁定了一名嫌疑人。从社会关系上看，她是这名嫌疑人的女朋友。所以……她人呢？” 顾和唯面色凝重： “其实如果你们今天不来，我都想去主动去报案了。佳嘉她……已经超过三天没来上班了。” 李立拿出一张照片： “你认识这个人吗？” 一看照片，顾和唯脸上就浮起一阵轻蔑。 他厌恶道： “这就是个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余佳嘉以前是跟他交往过，但是后来他各种发神经，甚至还沾了赌，整个人都烂了。 佳嘉早就跟他说过要分手，她的态度很明确，但他还是死缠烂打。我一度想给佳嘉找个贴身保镖，以隔绝这个烂人的骚扰。” 李立收起照片： “你最近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顾和唯思索了下： “大概是半个月前？他都消失很久了，佳嘉说他可能是去躲赌债了。然后那天他突然出现在我们公司楼下，下班时间，拿着一大堆破衣服破包包，守在大门口，求佳嘉跟他复合。 他的话说得也怪恶心的，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佳嘉之前是嫌他不够有钱，才跟他分手。现在他发达了，买得起这么多奢侈品了，他就想用这些东西来让佳嘉跟他和好。 我们公司另一个同事，眼尖，发现他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有使用痕迹，就当场质疑他，是不是从哪里收来的二手货。 没想到那疯子当场就破防了，大骂不止，后来我赶紧把佳嘉带走了，免得被疯狗乱咬。” 李立对钟胜楠道： “这就对上了。那些衣服和包包，很有可能是从受害人家里偷的。” 顾和唯瞠目结舌： “什么？连二手都不是吗，竟然是偷的？天哪，真是低估了这个疯子。” 钟胜楠站起身，环顾着这间虽然不大、装修却很温馨的办公室。 她在桌前站定，用食指轻轻敲着仿皮的桌面。 “这样吧。”钟胜楠决定道，“你现在就给余佳嘉打个电话。你开免提，不要透露我们在场，你平时怎么跟她说话，就怎么说话，就问些在哪里，这几天过的怎么样，这种闲聊。尽量让她多说。” “好，好。”顾和唯连忙答应着，拨通了余佳嘉的电话。 “嘟——嘟——” 三个人一齐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电话接通。 - 另一边。 工地大楼。 阮星成用水果刀抵着余佳嘉的脖子： “小三又打电话了？这小三还真关心你。你接吧，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余佳嘉刚想直接挂断，阮星成一把拦住： “不行，不能挂断。挂断次数多了，小三起疑心了到处找你怎么办。接！” 余佳嘉无奈，接通： “喂？” 对面传来顾和唯温和的声音： “佳嘉，今天你身体好点了吗？用不用我叫个人给你送点药过去？” 余佳嘉： “谢谢顾总关心，我好多了。对了，顾总，我可能接下来还要请几天假。最近有点累，正好我那两个室友都有时间，我们打算一起去外地自驾游。时间大概是一个星期吧。这个礼拜我就不去上班了。” 顾和唯： “好啊。感觉累了就应该多休息休息。请假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知道了就行。回头我让人事帮你申请一下就好。” 这不像是顾和唯平时的风格——要是平时，莫说她突然说要出去旅游了，哪怕是上午晚来一会儿，他都要发几个微信问问情况。 平时那么能卖表现，怎么关键时刻就显得这么随意大方粗神经了？ 余佳嘉心里暗暗叫苦，但也只得回道： “谢谢顾总的关心。那没事我就去收拾行李了。顾总再见。” 她挂断了电话。 阮星成快乐大笑： “佳嘉，我的好女孩，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说去旅游呢，这样小三至少一个星期不会再找你了。你太聪明了。聪明到我要真的认为，你是想跟我在一起才这么说的。” 余佳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星成，如果你不这样绑着我，我想，我们会相处的更愉快的。” 阮星成看着余佳嘉手腕上的绳结，犹豫了一会儿，摇头： “不行。不是我信不过你，是外面太危险了。佳嘉，你看，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好，别的男人看到你就喜欢你，就想占有你。那个顾和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佳嘉，你别以为我绑你是不爱你。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太爱你，所以我才要好好保护你，对吗？ 你一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 一念传媒。 顾和唯放下手机，神情严肃： “二位警官，我可以百分百的确定，余佳嘉现在有危险。 首先，我前几天刚去过她的公寓，敲了半天门，没人开门。对门邻居老太太说，这户合租的三个姑娘，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公寓，最后自己住的人，也就是佳嘉，也已经有三天没在公寓了。所以，不可能出现她和两个室友突然打算一起出去玩的情况。 第二，佳嘉她有驾照，但那是大学时期考下来的，拿到驾驶证之后就没摸过车。这都过去好几年了，车技早就生疏，她跟我说过她现在还不太敢自己开车，更不要说去外地，那是要上高速的，对佳嘉来说根本不可能。 我觉得，佳嘉是想通过这些只要了解她的近况，就能推断出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来向我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她现在处境危险，而且很有可能被人胁迫，绑架。”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验证 “姐，已经接触好几天了，不上钩啊，怎么办？” 林淼对着电话压低声音“你等我下”，朝四周看了看，找了个僻静地方： “你这个废物，我给你那么多钱，让你搞定一个女人你都搞不定？” 对面的人语气无辜： “姐，这不是我废不废物的问题。关键是那女的感觉很讨厌男人，这不是我的问题啊。” “放屁！”林淼怒道，“讨厌男人还能跟我弟弟谈恋爱？他们这次回来，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就是想回来拿户口本，准备去登记结婚的！都要跟男人结婚了，你还说她讨厌男人？” “那或许，人家对你弟弟一往情深，不愿意出轨呗。” “你别给我废话。”林淼道，“反正，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几天就会去登记了。一定要在他们登记之前，给我搞到她出轨的照片。” “真的很难办啊。”对方语气苦涩，“人家完全不上钩。姐，实在不行你另请高明吧。” “不行，没时间了。”林淼决断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双倍的报酬。一定不能让他们结成这个婚，一定要让我弟弟对她死心。” - 酒店餐厅。 清晨，林炎还在睡懒觉，周玫感觉饥肠辘辘，下来吃早午餐。 穿灰色帽衫的男生端着一盘炒蛋坐到她对面： “哈喽，又见面了。” 周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盘子准备离开。 男生追了上去：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跟你很投缘。” 周玫： “我不觉得跟你投了什么缘。我现在比较后悔当初多管闲事，要不是我去给猫咪送罐头，就不会沾上你甩不掉。” 男生： “自我介绍一下，我也住在这家酒店，但跟你不一样，你是顾客，而我是长住这家酒店的，因为这酒店的老板是我爸爸，我叫……” 周玫冷冷道： “炫富是吧？告诉你你这招对我没用。再说，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人一张嘴什么瞎话都能编。” 男生道： “一二三四五，小姐姐，我现在开心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刚才跟我说了超过五句话，这是这几天来的第一次。” 周玫无语至极。 与此同时，跟他们相隔两桌的地方，有相机隐密地拍下了二人交谈的照片。 男生利用角度，巧妙的错位，再加上拍摄者的用心，竟然拍到了看似周玫与对方接吻样子的照片。 过了几分钟，男生手机上收到了照片。 他立刻见好就收： “既然小姐姐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那我就不打扰了。” 周玫没抬头，继续吃饭。 男生站起身，故作深沉： “就当是我给你的一个忠告吧。不要相信任何人。” 周玫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道“神经”。 - 回到房间。 林炎已经穿戴齐整，看卫生间貌似也洗漱过了。 他坐在床上摁着遥控器，正在看电视。 听见门响，他扭头对周玫笑道： “你吃早饭回来啦？” 周玫进屋，把鞋子脱在门口，赤足进房间： “阿炎，你今天心情不错嘛。” “是啊，昨晚睡得好，早上又来了个回笼觉，现在感觉神清气爽。”林炎跳下床，“今天我们干什么？” 周玫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深深地闻了一口： “好好闻。我喜欢这个味道的洗衣液。” 林炎也温柔地回抱她： “什么洗衣液都没你身上香。” 周玫继续埋着头，声音从衣服下面发出来，瓮声瓮气： “阿炎，昨晚我就……可你睡的太快，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害得我辗转反侧了半宿。你倒是睡的香甜，打呼噜，让我独守空床。” 林炎一听，秒懂，手也不闲着，一把打横把周玫抱了起来： “我错了，可得好好补偿我的宝宝。” 周玫任由他上下翻腾，低低的笑着，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过了一会儿，林炎面露尴尬： “宝宝，今天好像……不行。” 周玫坐了起来： “怎么了？” 林炎从地上捡起衣服，一件件穿上，语气中不无尴尬： “我也不知道。之前听医生说，可能是，我吃的药，对这方面有影响。” 周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没关系，这也是要看心情，看状态的。你最近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林炎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 “我去卫生间。” 周玫整理床铺，嘱咐道： “你别蹲太长时间，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 反锁上卫生间的门。 林炎直接坐在马桶盖上，打开微信。 半小时前。 他收到林淼发的图片，主人公是周玫，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男生身穿灰色帽衫，看上去很年轻，可能还在读大学的样子。 两人像是在餐厅吃饭，距离很近，其中有一张照片，看上去就像两个人在接吻。 但因为拍摄的距离有点远，他看不清周玫脸上的表情。 看到这组照片，他顿时心跳如雷。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自从上次在咖啡店，因为方鹤投资的事情，两人闹了不愉快之后。 林炎就一直有些不自信。 他最初是希望周玫能不再参与网络的纷纷扰扰，他就想以后两个人开个小店，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就算小店的收入只够基本的生活，那他也没有别的希求。 他知道周玫是一颗闪耀的明珠，无论是否被人看到，都在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光芒。 周玫越是活跃，他就越没有安全感。 林淼只发了这几张照片，没有说任何话。 林炎等着林淼对他冷嘲热讽——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然而等了半天，林淼还是没有发任何信息过来。 林炎先坐不住了，连续发了几条： “你真的很好笑。” “你以为拍几张这样的照片，就能阻止我和她结婚吗？” “姐，我很了解你。你不希望我好，所以你陷害我身边能帮助我的人。” “比起你，还有爸妈，我更相信周玫。我相信她不会背叛我。” “这个世界上我就相信两个人，一是周玫，二是奶奶。” “只有她们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你们都只是想看我笑话，想看我烂在谷底，好衬托你们的成功和慈悲，对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隐瞒 过了一会儿，林淼回： “急了？” 还贴了一个很欠打的呲牙笑的表情。 林炎暴跳如雷，气的猛锤了几下床，狠狠的发信息： “你不就是想拆散我们俩吗？我偏不让你得偿所愿！” 林淼：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你现在下楼，去酒店一楼餐厅，你就能亲眼目睹你的女朋友是如何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 想知道是不是我陷害她，很简单，现在立刻马上，去一楼，就能验证。你去呀！ 你快去吧，去了你就能明白，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你。 想必周玫也是因为看到了真实的你，所以才会出轨吧。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可你不听，现在好了吧。 你这样不听话，活该落到这个下场。” 林炎狠狠捏着手机，几乎要把手机捏碎的力度。 看了林淼的信息，那文字仿佛有淬了毒的力量，折磨的林炎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几分钟里他仿佛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拉扯，下了无数次决心，想要马上下楼去用自己双眼探寻真相。 但是，每次冲到门口，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就像被电打了一下一样，缩回手。 他喃喃： “我就是个懦夫，我就是个懦夫……” “没有人瞧得起我……” “没有人会喜欢我，没有人会爱我……” 这些童年时代听了无数次的、从至亲的家人口中跳出的恶毒评价，日久天长间，已经内化为他对自己的基本判断。 我就是懦夫。 我就是不会被爱。 如果有人爱我，那是因为对方还不了解真正的我。一旦了解了，对方就会像逃离火灾现场一样从我身边逃离。 我就是……灾难。灾难本身。 短短几分钟。 林炎仿佛大病 了一场。 他眼角的余光，瞟过门口的全身镜。 镜子里的他，面色惨白，发青，发绿。 他使劲揉了揉脸： “不，不要这样。正常一点，正常一点。不要让玫玫更加讨厌我……” 他不断地喃喃自语，跌跌撞撞回到床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冥想，对了，冥想。 在纷乱的思绪中，林炎忽然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 之前看过精神科的医生曾经跟他说过，平时多练习冥想，对调节情绪有好处。 林炎努力回忆着冥想的步骤。 呼吸，用尽全力去关注呼吸本身。 呼气，吸气，用很慢的速度，吸气的时候，去认真体会肺部被空气填满的感觉。 呼气的时候，去认真体会肺部一点点排空的感觉。 不知呼吸了几个回合。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周玫回来了。 林炎默默地想： 太好了。 不用再去证明什么了。 - 林炎删掉了林淼的微信，平复了一下心情。 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周玫左手按着眼皮，仔细地画着内眼线，她没回头，对林炎道： “阿炎，今天我们去海洋馆吧。我刚在网上查了，就在咱们住的这地方附近。好久没去过海边了，去海洋馆过过瘾。” 林炎笑道： “大海跟海洋馆能一样吗，这还能平替啊。你要真想去海边，我们坐个车去个靠海的城市不就行了。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周玫画好眼线，满意地从镜子里左顾右盼： “就是觉得麻烦才不想去海边的嘛。现在去海边，又冷，又潮湿，穿的薄了怕受冻，穿的厚了拍照不好看。 去海洋馆多好，看看小鱼，假装自己到了海底，嘿嘿。” 林炎：“你太可爱了，那我们就去海洋馆。” - 魔都深海海世界。 “沙虎鲨。”周玫喊林炎过来看，“阿炎，你看这个鲨鱼，感觉不像我印象里的鲨鱼耶，长的很温柔。” 林炎也凑过去看： “还真是，这个鲨鱼，我还是第一次见。” 鱼缸外侧有贴二维码，扫一下就能看到馆方制作的科普知识。 周玫扫了一下，出声阅读： “沙虎鲨，性格安静温顺，不像其他鲨鱼一样好斗。但它们有一个残忍的天性，那就是，同类相残。 雌性沙虎鲨一次会孕育多个胚胎，这些胚胎在母亲的腹中就已经成为兄弟姐妹。 但它们彼此之间并不是温暖的亲情而是残忍血腥的竞争关系。 能力强的胚胎，为了获得更多的先天优势，会蚕食相对弱小的胚胎，最后会决出两个胜利者。 他们出生的时候，体长就已经长达约一米。 完全是因为此前在母亲的腹中，被他们吃掉的兄弟姐妹，成了他们最有价值的营养餐。 在大自然中，手足间的自相残杀，貌似残忍无情，但从另一个角度诠释，其实也是正常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是最伟大的自然选择，确保每个族类将自己最强壮的基因传递下去，发扬壮大。” 阅毕，周玫看了一眼林炎，像发冷似的抱了抱自己： “好可怕。” 林炎淡淡道： “我不觉得很可怕。倒是觉得很现实。人类社会，不也有这样的情况吗？比如以前封建时代帝王家，为了权力地位，父子相残，手足相残，这种事情多得是。” - 离开海洋馆之后，两人直奔林家别墅。 林炎一开始的打算是，如果家里有人，尽量避免跟他们争执，只要拿到户口本就马上离开。 因为这次回魔都主要目的就是登记，所以达到目的就好。 没想到，回家之后，发现只有保姆在家。 父母和姐姐林淼都外出了，林炎也没多做逗留，直接拿了户口本。 两人马不停蹄前往婚姻登记处。 填表，登记，拍照，领证…… 就这么简单，直接，甚至有些潦草的，周玫和林炎成了夫妻。 拿到红本本，走出登记处的那一刻。 周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林炎笑问： “你在干嘛？” 周玫闭上眼睛笑： “这是我成为林太太之后的第一个瞬间，我要记住这一刻。我要记住此时此刻，我眼中看到的一切，我要记住我此刻呼吸的感觉，我要记住现在我眼中的你。” 林炎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玫玫。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改掉所有你不喜欢的缺点，我会永远相信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无条件选择你，支持你。 以前，我有很多事情，做的不够好。 我不能保证我一下子会变成一个完美的人，但我保证我愿意为了你一直改变。” 第一百五十九章 坠落（一） 周玫流泪了： “阿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也并没有去追去那种东西，我也不希望你变成什么完美的人。 我们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缺点，但人正是因为不一样，才有个性，才可爱。 你不用为了我而变成怎样的人，我希望你能永远做你自己。因为我喜欢的，就是你原本的模样。” 两人拉着手，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很久。 林炎提议，去看望奶奶。 以前虽然两人也一起去看过奶奶，但现在不同，两人是以夫妻的身份。 - 奶奶家。 出院几天的奶奶，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奶奶一手拉着林炎，一手拉着周玫，嘴巴笑得合不拢，怎么看也看不够。 林炎把结婚证给奶奶看： “奶奶您看，我和周玫正式结婚了。” 奶奶喜上眉梢： “好，好，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这下奶奶总算放心了。但是，只放了一半。” 周玫不解： “为什么只放一半？” 奶奶： “我还没看到我的孙女或者孙子出生呢，你们有了孩子，我的心才能真正放下来。” 周玫笑道： “奶奶，那您就放心吧，我和阿炎都很喜欢小孩。”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奶奶看上去有些疲态。 林炎起身，把保姆叫过来，叮嘱了几句，就劝奶奶好好休息。 两人离开后。 奶奶看着手机里林炎刚发过来的两人的合照，不禁泪水涟涟。 床旁的抽屉里，露出诊断书的一角，依稀显示着“……恶性肿瘤”的字样。 保姆在一旁小声的叹息： “奶奶，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跟阿炎说实话。他是您唯一的孙子，又跟您感情那么深。让他知道实情，不是更好吗？” 奶奶叹道： “我这个孙子啊，是我把他从刚出生第二天开始亲手带到三岁的。这孩子天生心思细腻，容易共情，特别容易受情绪的影响。 我还记得，他四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我心情特别不好，当着他哭了一会儿。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一个小婴儿，什么都不懂，就算当着他的面哭几声，应该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没想到，这孩子看我哭，竟然也哇哇大哭起来。 你看，这孩子就是这么细腻，敏感，聪明。他才那么小，就知道别人的情绪。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伤心难过，我怕他害怕。 现在也是一样。 到了我这个岁数啊，我什么都不怕，包括死，其实我也不怕。 但我就是怕阿炎难过。 阿炎要是知道我……咳咳！咳咳！” 还没说完，奶奶剧烈地咳嗽起来，保姆赶紧递过来纸巾。 奶奶把纸巾按在唇边，再取下时，上面的鲜血触目惊心。 保姆惊道： “奶奶！” 奶奶擦干净唇边鲜血，无力笑道： “没关系。别……别告诉阿炎。” “我同意离婚。”张丽娟道，“就按你之前说的条件。” 李炜萧这辈子都没觉得张丽娟的声音这么好听过，简直犹如天籁。 他挂断电话，兴奋地摇晃着楚熙： “她同意了！她同意了！” 李炜萧决定一秒钟都不耽搁，马上开车前往张丽娟的住处。 - 张丽娟家。 李炜萧一进门，习惯性的问： “朵朵呢？” 张丽娟递上文件，没有看他的眼睛： “睡懒觉呢，还没起。你不是来签离婚协议的吗，我已经打印好了，你签上名字吧。” 李炜萧不疑有他，接过协议，快速翻看着。 张丽娟催促道： “跟你当初开的条件都一样，都这时候了我还能诓你吗，我也想速战速决。” 李炜萧抬头，盯着张丽娟： “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心意的？” 张丽娟翻了个白眼： “跟你有关系吗？签下这个协议你我就是陌路人，陌生人的事你少管。” 李炜萧内心涌起一阵熟悉的厌烦。 他低头刷刷签字： “好，那就按你说的，签好了。从此就是陌路人。” 张丽娟迅速收走协议： “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就去把证领了吧。” 李炜萧站起来： “我去看看孩子。” 张丽娟拦住她： “昨晚朵朵在朋友家玩得很晚，后半夜才睡，你别吵她。” 李炜萧： “我看一眼都不行？” 张丽娟拉着他的衣服： “那你站门口，从门缝里看看。孩子睡得正香呢，万一起床气哭了你哄啊。” 李炜萧担心夜长梦多，眼下，还是和张丽娟去办离婚更重要。 他轻轻按下朵朵房门的门把手，从门缝里望进去。 朵朵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副熟睡的样子，怀中还抱着他买给她的小灰兔。 他回头看着张丽娟： “走吧，去登记离婚。” “慢着。”张丽娟道，“你先把钱转给我。” 李炜萧气笑了： “张丽娟，你有没有常识。几十万是说转就转的吗，这种大额要到柜台去办理的。” 张丽娟： “那我不管。反正在我们去登记之前，我要看到这个钱。否则免谈。对了，你不是把你的钱分别放在好几个卡里吗，你不用转账给我，直接把卡给我就行了。”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李炜萧奇道。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张丽娟脸上浮起胜利的笑容，“赶紧拿钱吧。” 李炜萧从钱包里拿出了两张卡： “我现在随身携带的就这两张借记卡。每张分别有二十万左右。先给你。其他的，就按照我们协议说的那样，我按月支付。” 张丽娟抢夺一般地收走银行卡：“没问题。走吧。” 李炜萧心急火燎，开车在路上的速度已经接近违章。 张丽娟在一旁冷笑不止： “这么着急，还以为你要投胎去呢？” 李炜萧顾不上她的冷嘲热讽——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再过十几分钟，她就是前妻了。 到了婚姻登记处，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李炜萧心情大好，办完事情回到自己的住处，楚熙正在厨房做饭。 他开心的连鞋都没换，冲进厨房狠狠抱住楚熙： “熙熙，我们下午就去登记！” 当天下午。 李炜萧和楚熙来到婚姻登记处。 楚熙低低的笑： “你说这里的工作人员会不会认出你啊？上午才来过，下午又来。” 李炜萧一只手抱住她的肩膀： “认出又怎么了，我光明正大娶老婆，为结婚率做贡献，谁能说我半个不字。” 第一百六十章 坠落（二） 两人欢欢喜喜写资料，拍照，登记，领证…… 楚熙拿着红本本，欢喜地看了半天。 她感慨道： “前段时间，我带你跟我爸妈吃饭，其实那时候，就打定主意了。 不管你跟张丽娟能不能离婚，我都决定和你在一起了。 不这样，我也不会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爸妈。 你知道吗，对一个打定主意没名没分跟你过日子的人来说，突然遇到这样的转机。 这件事让我觉得，人生处处都有惊喜。 有时候你越是不期待的事情，就越会给你惊喜。 我没想过能正式成为你的妻子，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相信你也是。 我想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和朵朵一起长大。 我最初的心愿只有这么多，但现在，老天给我的，比我想要的还多，还好。” 李炜萧听到后面，眼眶越发赤红： “熙熙，前段时间，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对不起。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好好对你，加倍对你好，把你收到的委屈，加倍补偿回来。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你想去哪里工作，你想在哪里生活 ，都随你。 我和朵朵会跟随你，你在哪，我们就在哪。 从今往后，我们父女俩就赖上你了。 你这么漂亮，这么温柔，做饭好吃，事业也成功，你太完美了，遇到你，是我的运气，也是朵朵的福气。” 两人坐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脑袋对着脑袋，又低低的咕哝了好一阵，互相发誓一定要在一起一辈子，这才高高兴兴的走出了婚姻登记处。 刚刚走出大门。 一男一女围了上来，盯着李炜萧，神情严肃： “你好，你是李炜萧吗？” 李炜萧不明所以，点头：“我是。” 楚熙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问眼前的二人： “你们有什么事吗？” 女子眼神凌厉地看了一眼楚熙，男子则出示了证件： “你涉嫌故意伤害李朵朵，请跟我们走一趟。” 楚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朵朵？他女儿？他伤害他女儿？” 李炜萧神色大变： “朵朵怎么了？” 男子铐住他： “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炜萧挣扎： “不是，你先告诉我，朵朵怎么了，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女警官的声音暗含着愤怒： “你女儿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高坠摔伤，生死未卜！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装糊涂吗！” 李炜萧顿时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怎么，怎么搞的？不可能，我昨天看到她还好好的呢！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楚熙拉着他哭喊： “警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老李他不会伤害他女儿的，他最爱的就是他女儿，朵朵现在在哪，我要去看她……” - 一念传媒。 顾和唯说出自己的推理后，钟胜楠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圈。 沉思了一会儿，她用食指敲了敲桌子： “这样，你给她打个电话。不，还是发微信吧，就像你们平时闲聊一样。我们的目标是，套出她现在所在的地址。 如果她真的是被胁迫，那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暗示你她的位置。或者，至少她会告诉你如何找到她。” 顾和唯用力点头： “我会努力的。” 他重新打开微信，给余佳嘉发信息。 顾和唯： “你这几天都没来上班，公司事情挺多的，出去旅游的话，记得早点回来。” 余佳嘉： “我知道的顾总。如果有急事的话，您也可以在微信上发给我，如果我能处理我会抽时间处理。” 顾和唯思索了一会儿，继续打字： “你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有好好吃饭吗？身体健康是工作的本钱，就算没胃口，多少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恢复得快。” 余佳嘉： “别提了，顾总，我现在特别怀念公司食堂。这几天我室友工作忙，没时间做饭，我们就天天点不同的外卖。 现在的外卖，也不知道怎么了，又贵又难吃，花了很多钱，却吃的一点也不开心。好气哦。” 顾和唯回头对钟胜楠道： “我敢百分之百保证，这一定是余佳嘉在跟我求救。她平时只点一种外卖，就是她去堂食过的、而且自己觉得好吃的店，她才会点。 而且她不太会在意外卖的价格，因为对她来说一顿几十块钱根本不算贵。 到目前为止她说的所有的话，都跟她平时的样子是南辕北辙，完全不是一个人。” 李立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她说她点外卖这件事，会不会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可以找外卖公司定位她点外卖的地址，说不定就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 钟胜楠冲着李立点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 寒风猎猎。 提前听到一堆人上楼的声音，阮星成立刻用麻绳把余佳嘉捆好，另一端则缠在自己的腰上。 他急切地捧住余佳嘉的脸： “宝贝，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永远不会。” 他拉着余佳嘉，跌跌撞撞地跑到楼顶天台。 他没有看到，余佳嘉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这几天一直用来逼迫她就范的水果刀握在了手里。 钟胜楠在下面对他喊话： “阮星成，你先别冲动，我们就想问问，钟欣倩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对，钟欣倩是我杀的。”阮星成状如恶鬼，痛快地狞笑，“她就是我杀的，我埋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钟欣倩她……”李立插话，他想告诉他钟欣倩没死，在后山上待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奇迹般的回家了。 凛冽的寒风淹没了李立的声音，阮星成用更大的声音，得意的喊道： “我这辈子很精彩！我爱过一个人，我又杀了一个人！ 那天，我把她送回公寓，本来我想好声好气的问她借点钱花花。 你们是没看到啊，她家装修的特别豪华，卧室里，全是奢侈品。 她自己开一家美容院，你说，她难道不是富婆吗？ 借我一点钱不就跟洒洒水似的吗，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借钱，她不肯，还骂我，羞辱我，我就、我就生气了。 我随手拿了一个枕头，死死的盖在她脸上。 过了 一会儿，她就不挣扎了。 你们都是专业的，应该知道吧，杀人很容易，但是处理尸体很难。 好在天助我也，她家有一个超级大的行李箱，大到完全可以装下她。 我就把她塞了进去，拉到我们村的后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坠落（三） 说到这里，阮星成顿了顿，狡猾地大笑： “当然，我可是一路躲着摄像头的。 你们找我找的很费力吧，嘿嘿！ 我小时候经常在后山玩儿，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有个大坑。 据说是当年有一次工程队来炸山，多炸了一个，就留在那了。 我就把她扔到那里，想着再用土埋一埋，就当是我给她下葬了。 可是没想到，我刚挖了几铲子土，突然窜出来一条野狗，冲着我大喊大叫！ 我没理它，这个狗东西，竟然上来咬我！ 我实在没办法，只好丢下铲子逃走了。 现在想起来，我还有点后悔。 我当时手里有铲子，我应该把那个狗一起打死啊！ 但当时可能就是又怕又累，索性就跑了。 既然你们已经追到我这里了，想必是钟欣倩的尸体被发现了吧。 我啊，横竖都是死罪了，不妨告诉你们，给你们省点力气。 我知道，我犯下的事，现在应该在我们村里，人尽皆知。 我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能跟我心爱的佳嘉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他用力抱了抱余佳嘉，深情地凝望着她： “佳嘉，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不能离开你。可总有人想从我身边夺走你。 就让死亡，让这一刻，变成永恒吧。” 余佳嘉流着泪，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李立大声喊道： “阮星成，你别冲动，你不是什么死罪，钟欣倩她没有死，你当时只是把她弄晕了。你离开后，下了一场暴雨，她醒了，靠着那只野狗给她送吃的，就这么在后山撑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她自己回家了，现在并无大碍。 阮星成，你把余佳嘉放了，跟我们走，你还有未来！” 阮星成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钟欣倩没死？你们不是在骗我吧？” 钟胜楠道： “她真的没死，前几天我还跟她妈妈视频过，她妈妈亲口说的。” 阮星成欣喜地看着余佳嘉： “佳嘉，原来我没杀人！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我不用偿命了。佳嘉，看来老天不亡我，老天要留着我，让我一辈子对你好……” 趁着他陷入巨大的愉悦，头脑发昏之际，余佳嘉暗暗用力，把连接自己跟阮星成的麻绳慢慢的磨断，已经到了藕断丝连的地步。 这时，顾和唯突然从一个侧门走上了天台。 他站在距离他们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大喊道： “阮星成，你把余佳嘉放了！” 钟胜楠非常意外，生气的问： “怎么没人看着他！谁让他上去的！真是添乱！” 阮星成目露凶光： “不要脸的小三，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带着余佳嘉跳下去。你敢赌吗？” 顾和唯举起双手： “阮星成，像个男人一样，让我们面对面解决这个问题吧。既然你也爱余佳嘉，何不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把一个不爱你的人，囚禁在你身边，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看着顾和唯越走越近，阮星成大叫： “我不会把余佳嘉让给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说着，他拉住绳子，朝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和唯一个飞扑，抱住了余佳嘉。 本就藕断丝连的麻绳，在巨大的拉力之下瞬间拉断。 几秒钟后。 一声沉闷的巨响。 阮星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佳嘉放声大哭，顾和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用尽全力搂紧了她： “好了，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 “什么结束了？” 周玫从洗手间出来，林炎突然从椅子上腾起，冲到她面前，咬牙切齿： “林淼我告诉你，你对我的压迫，你对我的欺骗，到现在就都结束了。我结婚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了！ 你休想再控制我！” 周玫用力掰开林炎的手指，惊恐的往后退： “阿炎，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我是周玫呀，不是林淼！” 林炎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看了一会儿，又看看周玫。 他往前一步，捧住周玫的脸，周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林炎喃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玫玫，我把你错认成我姐姐了。对不起。” 周玫给林炎倒了一杯水： “阿炎，你最近是怎么了？前几天，你打电话要客房服务，说我需要什么毛巾，浴袍，可我那时候根本不在酒店呀，我出去散步了。 昨天，我就在你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看书，你突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好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好像不是，总之你这几天特别奇怪。 阿炎，你跟我说实话，你的病是不是又严重了？” 林炎一脸愧色： “对不起。” 周玫： “你别总说对不起。生病不是你的错，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好吗？” 林炎： “玫玫，我保证我不会再这样了。” 周玫没说话，站起身，拉开行李箱，她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药盒。 她打开药盒，努力压抑着语调中的怒火： “阿炎！你怎么搞的，这药怎么一点也没少啊？你最近都没有好好吃药对吗？所以你现在变成这幅样子了？” 林炎低头愧疚： “玫玫，你别生我的气。虽然我现在药量是少了，但最少还是要一天一颗。可是我上网查了，说是这个药，对……生育有影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几乎听不见，跟蚊子叫差不多。 周玫走上前，轻轻抱住林炎： “阿炎，你有这样的想法 要跟我商量，知道吗？你我都不是医生，所以你不能随意停药。网上的东西也不能全信，再说了， 就算对生育有影响，难道你的健康就不重要了吗？ 我们还年轻，要孩子的事情可以再缓个一年两年，都没关系的。 但我不希望你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又因为擅自停药，抑郁加重，你现在不仅仅是抑郁的问题了，你现在幻觉都有些严重了，难道这还不值得警惕吗？” 林炎愧疚的低头： “我听你的。玫玫，你别生我气。” 周玫叹道： “我不生你气。我希望你好好的。遵医嘱，好好吃药，把自己照顾好，才是做其他事情的前提，你说是不是？” 林炎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会按时吃药，周玫这才放心。 凌晨。 林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他确定周玫已经熟睡，于是便蹑手蹑脚地钻出被窝。 他找到了自己的药盒，把里面的药全部拿出来，换成之前偷偷准备好的维生素片。 两个药都是白色的小药片，乍一看足以以假乱真。 他把医生开的药放在睡衣口袋里，走进卫生间，全部倒进马桶。 凝视了一会儿散落在水面上的小药片，林炎面无表情，按下了冲水键。 第一百六十二章 坠落（四） “我不在你身边这几天，记得好好吃药。”周玫拉着行李箱，站在房门口，叮嘱道，“每天都要跟我视频，我看着你把药吃了，你再睡。” 林炎笑道：“你就那么不放心我呀。” 周玫瘪了瘪嘴，有点要哭的意思： “要不是考虑到你要多陪奶奶几天，我真想拉着你一起回云南。太久没回店里，很多事情必须我来处理。 我昨天已经跟茶茶对过了，她把重要的事情列了出来，集中处理三天，最多四天，我就能回魔都了。 这几天，你一定要好好吃药，多陪陪奶奶。” “知道啦。”林炎笑，“你还记得你说了几遍吗？都快有十遍了。” 他轻轻在周玫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会好好吃药，每天都会专心致志的想你，等你回来。” - 房门关上。 房间里重回寂静。 林炎脸上的笑容消失，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力。 好像之前在身上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在周玫离开后，自动落下，让他周身感到一阵轻松，随之而来的就是空虚和乏力。 在周玫面前，必须随时都保持一个正常的样子，这让他感觉很累。 他又回想到此前周玫说，要孩子的事情，可以缓几年。 说得简单，谈何容易呢。 他们两人过完年就三十岁了，并不是一个可以想拖就拖的年纪。 还有…… 虽然奶奶没有明说，也坚持不给他看真正的诊断报告。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奶奶的病应该很严重，只是她不想让他伤心难过，才一直隐瞒。 他不想再等，他希望尽快拥有自己的孩子，让奶奶看到，她的生命，以新的小生命的方式，还在延续。 他和周玫的孩子，自然也有来自奶奶血脉的传承。 他希望，哪怕是一点点的开心和幸福，如果能让奶奶，在临终前再体会一下天伦之乐，那比什么都值得。 但是周玫不理解…… 她总说，健康最重要。 但是林炎觉得，有很多事情比他自己的健康更重要。 就比如他会把周玫的健康放在自己的健康之上，如果真的有一个机会，让周玫可以长命百岁，而代价是林炎自己百病缠身，那他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个机会。 如果孩子出生了，那又有一个人的名次要排在他之前…… 林炎越来越觉得：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所爱、所在乎的人，才会一门心思的去爱自己。 如果你真的在乎一个人，心疼一个人，那你肯定会把自己排在对方之后去爱。 正在胡思乱想时，手机响了。 是不不发来的微信： “今天天气好好，见面吗？” 林炎看着信息，想了一会儿，回： “好。” 这次见面出乎林炎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不不只是普通的邀请他出来吃个饭。 没想到，不不带着他去做了各种危险的事情。 先是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飙车； 接着她说她联系好了一个基地，可以玩无保护蹦极。 开始林炎是因为不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没面子，克服巨大的恐惧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后来，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感觉十分上瘾，整整一天，两人做了一件又一件危险的事情。 不不兴奋的尖叫： “今天过的太值了！哪怕我的生命结束在今天，我也值了！” 凌晨三点。 不不跟随林炎，走进他们的房间。 “随便坐。”林炎脱下外套，挂在门口，“不用拘束。” 不不走到落地窗边，坐在椅子上： “最近这些日子，你跟周玫姐就住这里吗？” “是啊。我虽然是魔都人，这里也有我的家，但是我回不去。” “为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不说了，我的命没有那么长。我得节省时间，做有意义的事。” “了解我的生活，不算有意义？” “不算。”不不干脆地说，“就算我了解了你的生活，又怎样？也不会给我的人生增加新的体验。” “那你跟我回酒店干嘛？”林炎开玩笑道，“增加人生体验吗？” “是啊，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哦……” “你懂我的意思。”不不直勾勾地看着林炎，“我相信你懂。” 在那一瞬间。 强烈的自毁冲动，充满了林炎的大脑。 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了。 幸福到，他觉得自己不配，好想亲手毁掉这一切。 大脑里适时响起一个播放了无数次的广播： “是啊，没错，你真正应该生活的地方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你最终要变成孤家寡人，让爱你的人失望透顶，离开你，讨厌你，发誓和你此生不复相见。 这才是跟你最匹配的人生。 去吧，去拥抱这样的人生吧。 你知道如何搞砸一切，就像你一直以来做过的那样。” 林炎用没没有感情的瞳孔望着不不：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不不： “因为我和你在火车上萍水相逢。你不了解我，而我也不了解你。对我这样的将死之人来说，是一个增加人生体验的最佳人选。” 林炎长久的沉默。 大约半小时后。 他抱起不不，轻轻放在床上。 他感觉她很轻，像一片纸。 “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不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林炎。 林炎心想，一个重症患者的眼睛竟然是这么明亮的吗，难道不应该是象征生命走向终末的浑浊？ 他用问题回答： “想好什么？”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不说，“但我听过一个说法。在爱情里，如果有人出轨，而对方选择了原谅。 这种事情，就好比两个人一起杀了人，然后埋在后院的大树下。并且在上面栽了花，浇了水。 表面上看，树木和花朵都很茂盛，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是无论外表如何正常，这两人，只要看到这树，这花，就会想到地底下其实埋着一具尸体。 谁都无法骗过谁，包括自己。” 林炎没有说话。 他关掉了灯，房间一片漆黑。 在沉默中，不不一声不吭，他也默不作声。 …… 结束之后。 林炎突然意识到。 之前药物的影响，似乎已经没有了。 他变得正常。 虽然代价是另一种不正常。 不不在身旁轻轻地笑。 林炎转过身，抚摸着她的假发： “你笑什么？” “林炎哥，你知道吗？”不不依然笑着，“刚才，在最后的时刻，你喊的是玫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内疚 林炎醒来的时候。 不不躺在他旁边，十分的安静。 林炎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轻声问：“不不？” 身边的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他颤抖着，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试了好一会儿，猛地缩回了手。 没有呼吸和心跳了…… 林炎顿时汗如雨下，他喃喃道： “怎么办，怎么办……” 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他下意识点开，是茶茶发给他的一条新闻。 标题是： 《她的转身：从知名网红到咖啡品牌主理人》 点开后，视频自动开始播放。 视频里的周玫，看上去容光焕发。 背景正是自家的咖啡店，背后是一大片置物架，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袋袋、一罐罐咖啡豆。 他还记得，这面墙是他和周玫一起亲自设计的，架子也是在网上找了很久，退换了好几次才找到一个满意的。 周玫对着镜头，笑得很从容： “转型的过程，其实有着很多的艰辛。 这其中很多东西都不足为外人道，只有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最了解我的人才能懂。 其实我不想在公众面前倒太多的苦水，卖太多的惨，因为我觉得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没有什么人的人生是完全轻松的，一点困难都没有的。 或许有人在外面表现出的是自己轻松的一面，但这只能说明这个人把那些心酸的一面藏起来了。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最好的交际就是彼此认识到，体谅到对方的不容易。 在这个转型的过程中，我最想感谢地就是我的丈夫，林炎。 在我三十岁之前人生的最低谷，我最消沉，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是他的出现，把我拉出了深渊。 如果没有他的支持，我觉得我现在可能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接受这段采访。 可能很多人知道，我之前的身份是自媒体网红，流量最好的时候，我的粉丝数量曾经破过五十万，也代言过几个知名品牌。 但是后来我跟我所在的经纪公司，产生了一些矛盾，这些矛盾是无法化解的，至少，当时的我是没办法去接受的。 我丈夫林炎，当时我们还没有结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对于我当时所处的困境，首先他在物质上帮助了我，更重要的是他也成为了我重要的精神支柱。 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那段痛苦的岁月。 其实现在回过头想想，当时很多看起来熬不过去的事情，现在看来似乎都是有解决方案的。 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就是觉得迈不过去了。 好在，我很幸运，遇到了他。 在这里，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对我丈夫说： 谢谢你，我爱你。” …… 视频还在继续。 林炎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 不不依然在一旁，静静的躺着。 她已经无法再说话了。 但是她的存在本身，似乎就在嘲笑林炎，他根本不配得到周玫的感激和爱意。 林炎痛苦地抱住头，喃喃道： “我不配，我不配……” 过了一会儿，他冲动地拉开行李箱，把所有的药全部倒了出来，足足有一百多片。 他捧在手心，犹豫着，要不要一口气全吃下去？ 周玫大方明媚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 自己就是个出轨的烂人，还有什么资格被她感谢，被她爱？ 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期待她的原谅吗？ 他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人。 周玫也知道。 但是，在外界面前，周玫选择只说他好的一面。 林炎觉得一切都很沉重。 外界的目光，父母和姐姐一贯以来的刻薄和控制，周玫不计前嫌的爱意…… 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诱惑他： “吃掉吧，吃下去，就一点烦恼也没有了。” 林炎几次把手中的药片放到唇边。 最后一次，他都已经放到嘴里了，准备用水送服。 他最后一眼环顾房间，看到床上的不不。 他忽然惊恐地想： 如果之后周玫来了，他要怎么解释他和不不最后在一个房间？ 不行，绝对不行。 被周玫发现自己的不忠，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林炎反而冷静下来了。 理智开始逐渐回到大脑的神经中枢，他开始思考现在首要任务是什么。 他找出不不的手机，开始寻找她的联系人。 和他设想的一样，不不的通讯簿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而且都是用称谓命名，很好懂。 他拨通了那个名片是“舅舅”的电话： “你好，请问您是不不的舅舅吗？我是她朋友，她刚刚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在酒店休息，现在她没呼吸心跳了……” 林炎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很荒唐。 每一个字都很荒唐。 荒唐到，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但是事到如今，他做的事情本身就很荒唐，那要怎么形容才不荒唐呢？ 想把他和不不的关系撇清这件事，就好像住在漏雨的顶层却期待以后每天都是晴天一样难以做到。 他硬着头皮，尽量把事情往简短了说。 因为言多必失，多说多错。 对方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道： “你在什么地方，发给定位给我，我这就过去。” 他的语调里是冷漠，林炎敏锐的感觉到。 但是他宁愿是自己感觉错了。 林炎穿好衣服，走到楼下，等待不不的舅舅。 他坐在酒店门口的长椅上，望着头顶的蓝天，看看面前的车水马龙，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这世界熙熙攘攘，有人知道面前的这栋楼里，一个女孩失去了生命吗。 有人在乎吗？ “你好，你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吧。”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向林炎搭话。 林炎回过神： “啊……你好。你是不不的舅舅吗？” “我是。”对方脸上显露出不快，“请问她人现在在哪里？” 林炎道： “请跟我来。” 两人来到房间，舅舅看了一眼不不，就沉默地退出了卧室。 林炎把他请到小客厅，舅舅提议，先叫救护车，按照流程，急救医生诊断病人已经死亡之后会按规定报警，因为不不并非在医院去世。 如果没有他杀的迹象，后续不不的舅舅就可以走丧葬手续了。 事情的后续，果然如舅舅说的那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视频 尘埃落定后。 一行人从殡仪馆出来。 舅舅和他的妻子一人提着一袋东西，林炎看着，心里想： 她的遗物真是少的可怜。 当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似乎将她的一切都带走了。 留下的，只不过是镜中的倒影，而本体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不不的舅舅一直沉默着，走到大门口，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林炎： “请节哀。” 舅舅还是一脸淡漠的表情： “这孩子，父母去世的早，我从她十二岁，一直养到二十二岁。整整十年。” 林炎沉默。 “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倔强，父母去世之后，我把她接到我家，可能是因为特殊的境遇吧，她的性格变得更加古怪了。 我自己有一个儿子，我可以拍着良心说，我对我外甥女和对我儿子，从来是一碗水端平，不会厚此薄彼。 我和我姐姐关系很好，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对她好呢？ 可是这孩子啊，就是太敏感了，太倔强了。 在家很少跟我们说话，就算是说，也没有什么好情绪。 久而久之，我和她舅妈也心冷了。 其实，说句不怕你笑话的事情，她生这么重的病，我知道的，不比你早，也不比你多。” 林炎微微惊讶。 舅舅苦笑道： “人活一世，活的不就是人情世故，人情冷暖吗。 这孩子，一辈子独来独往，或许她心里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挂念的人，但我知道那不是家人。 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亲缘，而她对我却非常冷漠。 以前我不理解。 但是后来我也想开了，亲戚关系，也是人际关系的一种。 只要是人际关系，就可能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人家喜欢你，不喜欢你，这是她的自由。 而现在。” 舅舅顿了顿，“她彻底自由了。不用再忍耐不喜欢的人际关系，不用再忍耐病痛。” 林炎目送着二人远去。 只见两人走远，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 舅舅和舅妈二人，竟然把不不的东西扔了进去。 动作是那么绝情，毫不犹豫。 林炎极度的震惊…… - 今天的热搜被一个视频长时间的占据。 视频中。 一个中年女子，戴着黑色口罩，背景是医院的病房。 “大家好，我是一个痛苦无助的母亲。 三天前，我唯一的女儿，从高楼坠下，现在在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 我是一个单亲妈妈，从事服务业，收入微薄。 但尽管如此，我深爱着我的女儿朵朵，虽然生活清贫，但我和女儿过的很快乐。 我爱我的女儿，我女儿也爱我。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女儿好好的抚养长大，让她好好读书，将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是，天不遂人愿。 孩子的爸爸很少管我们，从孩子出生开始，他几乎不来看望我们。 朵朵今年快三岁了，见到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 孩子爸爸总借口说工作忙，一个月最多来见朵朵一次。 而且每次，都是很敷衍的见一面，匆匆忙忙就离开。 而前段时间，朵朵的爸爸，更是提出了一个残忍的要求。 他希望【买断】朵朵以后得抚养费，一次性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以后都不要打扰他。 因为，他要组建新的家庭了。 朵朵的爸爸，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他是一家高科技上市公司的副总裁，年薪百万。 但是，他给朵朵的抚养费，却少到不可思议，跟他的收入，完全不成立比例……” 视频里的张丽娟，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那眼睛里也盛满了属于母亲的悲痛。 但凡是有孩子的人，看到这种表情，绝大部分都会感同身受。 张丽娟还在视频里暗示。 朵朵的爸爸，那个上市公司的副总裁，不仅只想给很少的“买断费”，甚至还想继续克扣。 因为他的新妻子不愿他往旧家庭倾斜更多的资源，这样会影响到他们未来的新家庭，新孩子…… 网友们很聪明，都听出了张丽娟的弦外之音。 有人评论： 【有没有一种可能，孩子是爸爸故意弄成这样的？别怪我阴暗，实在是这个世界太险恶了，我不得不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男人。】 马上就有人回复： 【其实你说的这个可能性并不夸张，甚至我觉得可能性还很高。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朵朵今年才三岁，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你觉得他的新老婆能答应吗？】 这两条评论很快被赞上了最前排。 张丽娟也点了赞，因为加了权重，这两条评论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短短三个小时之后，竟然有了一万多赞。 还有一条评论，在高赞的下方，有三千多赞： 【建议查查，朵朵爸爸的新老婆是怎么认识他的，是在他们离婚之后，还是离婚之前呢？如果是离婚之前，那就是小三哦。】 很快，有声称自己是知情人士的评论： 【他们一家我都认识，朵朵爸爸是我的前同事。在我印象里，朵朵爸爸一直隐婚，认识了现在的老婆。 后来他们分手过一次，然后不知怎么的又和好了。 朵朵的爸妈应该是离婚了，不然朵朵爸爸也不能去跟新老婆登记。那天我在婚姻登记附近的饭店吃饭，碰巧遇到他们，但是我没打招呼。】 一番抽丝剥茧。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很快把李炜萧和楚熙的联系方式，工作单位，甚至家人的情况都曝光了出来。 张丽娟又发了一个视频： “感谢正义网友的支持。 其实，让大家找到我前夫和他现在的老婆，并非是我的本意。 我这人一向性格内敛，不愿争抢。 但是这次，为了我的女儿，我不得不站出来，争取我女儿应得的权益。 大人怎么样，其实都无所谓。 我这一辈子吃馒头吃咸菜也能过，但是我女儿，她做错了什么？ 她唯一做的错误的选择就是选了我们这样一对不合格的父母，她是最无辜的。 感谢广大网友，我相信正义不会缺席，更不会迟到的。 对于部分网友关于孩子坠楼原因的猜测，为了不干扰办案，我现在不能多说什么。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 孩子坠楼那天，朵朵的爸爸确实来过我家。 是为了商讨最终的抚养费的方案。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争取更多的抚养费，惹他生气，他会不会就放过我女儿……”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扩店 “阿炎，你这几天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别我不在家就自己瞎对付啊，一定要按时吃三餐。 上次体检，我记得体检报告说你胃不太好，可千万不能饮食不规律。 对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呢。 我暂时应该是回不去了，在这里，至少还再待两个星期。 是这样，茶茶最近把店铺管理得很好，账面也不错，我想试着把店铺扩大。 要是扩大的话，目前来看，最简单便捷的方法就是租下我们隔壁的店铺。 对，就是卖零食的那家，我昨天去问过了，老板说就做到这个月底，他租约到期，不想租了，说是他儿子让他去国外一起生活，以后不在国内了。 是呀，我也觉得这是我们的机会。 太好了，阿炎，我还以为我说扩店，你会不开心。 因为你之前说过，其实不太希望把店铺扩大，只希望我们开一家安静的小店，收入够维持生活开销就好。 但是我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你说是嘛？ 嗯，那就这样，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回魔都了。 酒店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已经续好了费用，你安心住就好了。” 挂了电话，茶茶对周玫笑道： “周玫姐，你跟林炎哥感情真好。对了，你们这次回去，是登记了吧，那你们现在就是夫妻咯？” 周玫笑着点点头。 茶茶： “哇，太幸福了！” 周玫： “那你也找个爱你的男朋友呀。” 茶茶吐了吐舌头： “恋爱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还年轻，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搞钱。” 周玫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女孩子更是要趁年轻的时候搞钱。现在的世界，往上得路径非常艰难，而向下滑落则是畅通无阻。作为女性，想要拥有自由，就更要把自己的财务先管理好。” 茶茶赞同的点点头。 小章从后厨出来，笑道： “周玫姐，你跟茶茶说这些，算是找对人了。茶茶啊，整天就是跟我说什么女孩子更要自立啦，底层女孩子必须摒弃向下的自由啦之类的。其实有些时候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仔细问她，就会换来更长时间的长篇大论，我算是怕了她了。 周玫姐，你跟她聊这些，把她兴奋的不行了，以后她肯定会经常缠着你聊这些话题的。” 茶茶不好意思道： “小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把我学习到的东西分享给你听，因为咱们的出身还有现在的处境都差不多，我觉得咱们俩可以一起提升自己。” 周玫： “茶茶说的没错。等过几天不忙了，我给你们列个书单，都是我觉得比较好的，曾经启发过我的一些书籍，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我现在三十多岁了，也是从二十几岁的年龄走过来的，没有什么成功经验，但是教训却是不少。我希望我的教训能帮你们，避免走一些弯路。” 茶茶拍手笑道： “太好了。” 周玫： “茶茶，昨天我让你去了解的贷款政策，现在能说说吗？” 茶茶： “我去了解过了。是这样的，这件事说起来比较简单，但真正执行起来其实步骤很多也很繁琐，需要一些耐心。 首先我们得把申请材料准备齐全，其中包括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这些肯定都得有。还有近一段时间的财务报表，因为我们得向银行证明我们的盈利能力，更重要的是还款能力。 这一点，我们可能还需要去银行拉一个资金流水，来证明我们店从开店以来一直都是稳定经营，而且生意不错，资金运转良好。” 周玫： “这些都可以做，还有其他的吗？” 茶茶： “这些都准备齐全了之后，我们就可以选择贷款机构和贷款产品了。其实现在市面上大部分银行，都会向小企业主开放经营方面的贷款，但是每家的贷款额度和利率还是区别挺大的。这个我们得好好选择一下，争取找一个对我们最有利的。 我认为跟哪家银行合作，选择哪款产品，最需要看中的有三点。一是贷款利率低，二是期限长，三是放款快的。 我看过了，能满足前两点的有银行很多，但第三点却不是每家都能做到。这一点，还是请周玫姐自己做决定。” 周玫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茶茶： “茶茶，我之前知道你能力很强，但是没想到我随口吩咐的事情，你竟然了解的这么多。而且这些东西还是需要一定的搜索能力和专业知识的，你是怎么这么快掌握的？” 茶茶有点脸红： “周玫姐你就别夸了，这算什么呀，在网上稍微查一下就全出来了。我只是在做一些常识性的了解而已。换个人也一样能做的。” “那我选择了贷款，申请了之后呢，需要做点什么？”周玫给自己泡了一杯茉莉花茶，“这一点你有查过吗？” “我查了。”茶茶道，“正好我有朋友就是做这个的。她跟我说，贷款申请提交之后，银行就会审核你提交的那些资料。 因为现在也有不少店主想钻空子，明明店铺经营不善，却还是想拼命借钱周转。所以会做一些假的证明。 银行就是要规避这些风险，听说最近查的挺严格的。 但是我们店的情况你就放心吧，我是最了解的，我们店最近资金流水很好看，肯定没问题的。 对了，我朋友还说，在有些情况下，银行的放贷人员可能会到店里亲自来看看，再跟老板聊聊。这一点也有可能，周玫姐你最好做提前的准备。” 周玫： “这是自然。肯定要提前准备的。那通过了之后，应该就可以了吧？” 茶茶： “是的，一切通过了，那我们就安心等着钱到账吧。在那之前，跟银行会签订贷款合同。” 周玫点点头。 茶茶环顾着店，抚摸着墙壁上的瓷砖，还有墙面上整齐的咖啡豆装饰，感慨道： “真没想到，我能一起见证一家咖啡店的成长。从这么小的一家店，到扩充店面，成为一家大店。” 周玫站到她旁边，一起看着墙面的装饰： “咖啡店在成长，你也会成长。茶茶，你的能力，绝对不止站在店里做咖啡这么一点。我会让你的才能有更好的用武之地的。你可以尽情的期待一下哦！” 第一百六十六章 装修 多日后。 不红咖啡·共享办公空间。 “周玫姐，装修公司的人来了。”茶茶没有像之前那样穿着围裙，而是一身职业装，站在周玫的办公室门口，对里面喊道，“周玫姐，我这会儿要去银行办点事，半小时后回来。” 周玫关上电脑，站起身： “你去吧，我这就去见装修公司的人。” 在周玫和茶茶的共同努力下。 不红咖啡店顺利拿下了贷款，周玫也租下了左右两边的房子。 这边房子本来就都是同一个房东，经过房东的同意，还有施工队的评估，周玫对房屋进行了一些改造。 这样三间房子打通，成为一个巨大的店面。 而这样的咖啡店，正是周玫在最初，租下最原始那家十几平方的小店的时候，对自己，对未来许下的承诺： 她想做一个集咖啡店、图书馆、工作间为一体的共享办公空间。 以前她对林炎做出这样的畅想的时候，林炎只是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她野心真大。 当时的两人，可能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周玫真的实现了她最初的设想。 不仅是林炎，其实周玫在那时说完自己的雄心壮志的时候，也曾经怀疑过自己。 如果将来一直实现不了，岂不是想到这段回忆，自己也会笑话自己，明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却幻想的心比天高。 而梦想真的实现的时候，周玫也觉得恍惚间，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做到了…… 从一个十几平方，三个人连走路都有点转不开的地方，变成了两百多平方的阔大空间。 这么大的空间，可以让她尽情的发挥想象力，去把自己以前设想的东西都做出来。 “周总，您看我们刚才提出的设想如何呢？” 汪颖笑盈盈地看着她。 汪颖是这次周玫选择的装修公司的负责人，同时也是这次室内设计的主设计师。 第一次装修最开始那家小店的时候，她选择的就是这家公司。 那时候，汪颖还只是一个设计助理，没想到，如今她也独当一面，成为主设计师了。 周玫在第一次装修小店的时候，就很欣赏汪颖的设计思路，她觉得汪颖的设计视角不仅有着统括全局的气概，更有出于女性视角的细腻和巧思。 周玫回过神来，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走神了。麻烦你再重新说一下，这次我认真听。” 汪颖： “没关系周总，正好我刚才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很详细的说明，趁这次再展开给您说说。 刚才听了您的设想，是希望把这里打造成一个集咖啡，阅读，办公甚至开会等多功能的一个空间。 那么其实从本质来说，卖咖啡已经不是现阶段最主要的项目了，你这里本质是卖空间，卖一个用户在这里的体验。 不论用户是来体验什么的，是用你这个空间想达成什么目的，他肯定更看重在这里度过的时间的感受。 所以，我们从一进门的这个玄关开始，就要开始潜移默化的影响顾客的体验和感受。” 周玫好奇道： “这个玄关，我之前量过了，好像也只有四个平方，最多六个平方，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去影响顾客体验啊？” 汪颖： “我们做室内设计的，有一项很重要的功课就是视觉。人有五感，我们的眼睛，是我们最重要的感官之一。 在室内设计里，越是小的空间，就越要注重它的视觉体验，因为从功能上，太小的空间翻不出什么花来，但是如果让它在视觉上起到作用，那它就已经发挥了它最大的功劳了。 我们打算在玄关这里布置一些绿植，不是假的，必须要真的，而且可能需要您这里有人来好好打理，让这个小区域看上去非常的茂盛。 然后在玄关这里，我们还要开辟一块地方，用来放置一些水族，室内瀑布这种景观。 您知道，将来进您这个共享办公咖啡馆的有很多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是讲究好彩头的。 流水生金，枝繁叶茂，不仅对顾客来说是一个好的意头，对您来说其实也是。” 周玫叹服道： “连这个你都想到了。我找你真是找对人了。汪经理，我记得你之前还只是设计助理呢，有这样的才华，怪不得你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升职成为主设计师了。” 汪颖笑道： “跟您相比，我这点升职加薪算什么呀，归根结底还是打工人。倒是周总您，上次开店距离现在才几个月呀，店就扩的这么大了。 我还记得，上次跟我上司来你们店的时候，那时候你们店应该只有十几个平方吧。 我当时还悄悄的跟我上司说，这么小的店，估计怎么设计都不会太好看。 我上司给我上了非常重要的一课。 她说，我们做室内设计的，不能只看业主房子的大小。 大房子设计的漂漂亮亮，谁不会？无非就是各种预算往高了走，用钱堆积出来的美感，终究会流于形式，甚至流于俗气。 越是这样的小房子，小店，有设计难点，设计痛点，然后你去一个个的克服它，去解决它，只有在这样的过程里，你的能力才会得到提升。 周总，不瞒您说，我当时真的对我上司设计你那个小店不抱什么希望。 可是当我看到她的设计方案的时候，简直太惊艳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设计，就是要化腐朽为神奇，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周玫听了这话，大受触动： “上次我去你们公司，没见到你上司。她去哪儿了？” 汪颖笑道： “她去华南当区域总了。这么有才华的人，在正常的公司里是不会被埋没的。” 汪颖接着说道： “我们准备在这里设计一个下沉式的地面。这边，靠墙摆放几排常规的桌椅，颜色跟我们整体的室内风格搭配就好。 这个区域主要是面向那些来咖啡店用个简餐的客人。因为他们多半没有长时间逗留的需求，只要吃饱喝足就会离开，所以这个位置比较适合他们。 这边这个大一点的角落，是离门口最远的地方。 我的设想是在这里布置一些小包间。包间我们可以采取多种形式，到时候我们可以打开思路，可以用常规的隔间，也可以采用帐篷形式，总之这里就是面向那些有办公需求的客人。 这边一楼和二楼之间的隔层，我认为，做会议室、开放空间最为合适。 我打算在这里一分为二，有独立的小房间，也有大空间，适合不同的会客需求。 比如有的小团队，只有两到三人，那他们就可以使用这个小房间。 有的团队十几人，或者他们需要跟客户见面，那就可以用大空间。 我这样区分还有一个好处。 既然周总你这里要打造成一个给数字游民工作的空间，那么独立和非独立的空间，收费标准就是不同的。 有这样的空间划分，对你经营来说 也是便于管理的。” 周玫点点头，喜悦溢于言表： “汪经理，虽然这话我刚才说过了，但是我还想再说一遍。 这次我们店铺扩建，装修找你，我真是找对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茶茶（一） 从地铁站出来，茶茶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 今天阳光依旧很好。 虽然已经到了深冬季节，再过几天就要到农历新年了。 但是阳光打在身上的感觉，还是能感觉到融融的暖意。 而这种暖意，跟现在感受到的寒意相比，则显得更加宝贵和温暖。 她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 每天随便找个地方，随便任何东西为背景，拍一张天空的照片，是她坚持了六年多的习惯。 把手机放回包里的那一刻，她忽然瞥到屏幕上的邮箱软件。 想到这个邮箱里正躺着一封让她开心了好几天的邮件，茶茶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三天前。 周玫把她叫到办公室。 “茶茶，请坐。”周玫给她做了一杯咖啡，是用自己办公室里的小咖啡机做的，递给了她，“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茶茶： “周玫姐你说。” “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周玫也喝了一口咖啡，“现在店铺的装修也已经接近尾声。估计这两天就能验收了。等店都装好了，我就准备回魔都了。 这边的店，我打算交给你打理。” 茶茶有点没听明白： “交给我打理？” “是的。”周玫道，“这边装修好了之后，我可能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主要是像这次一样，集中处理一些问题。 至于店铺的日常运营，我全权交给你。 当然啦，承担这么重要的责任，你的薪资肯定不是做咖啡师的那个数了。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通知你： 茶茶，我正式任命你为不红咖啡的总经理。” “总经理？”茶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总经理？周玫姐，我当总经理？” 周玫笑： “你还要重复几遍呀？就是总经理，你没听错。茶茶，最近这些日子我观察你很久，我确定，你有当好这个总经理的能力。你的潜力无限大，只是以前没有找到能够最大程度发挥你能力的地方。 现在，让我们一起挖掘你的潜力吧。” 茶茶很激动，语调都有些变了： “周玫姐，你刚才说你观察了我很久，认为我有能力做总经理。我想知道，你是根据我的什么事情，或者说，什么行为来判断的呢？周玫姐，我没有别的意思。 说来可能你觉得荒唐，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不是很了解我自己。 我呢，十几岁的时候就从老家出来打工了，至于为什么那么小就出来打工，不读书，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讲。 总之，出来之后我做过很多工作，可是每次，我都觉得一开始我是挺感兴趣的，但是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太喜欢了，就想转行。 你可能不相信，做咖啡师，是我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份工作。我近两年换过三份工作，都是咖啡师。 但是做咖啡师，在今天之前，我也没有升职加薪什么的，之前呆过的店，我连店长都没做过。 所以，周玫姐你今天突然说，让我做总经理，我真的很意外。” “我欣赏你，是因为你会做的事情很多，懂得很多，多到出乎我的意料。”周玫很直率，“而我呢，其实我是一个知识很贫乏的人。所以我特别欣赏懂得多的人。你就是。而且你还有一个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的优点，那就是，特别有耐心。懂得多，有耐心，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 “我懂得多？”茶茶诧异道，“其实周玫姐，不瞒你说，我一直都因为我学历比较低而自卑呢。我懂的并不多。” 周玫笑得很开心： “茶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学历低，不代表懂的东西少。反而很多时候，学历高，才会限制住一个人的视野。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很有野性，而这是一个管理者必备的素质。 当然，作为咖啡店的总经理，对咖啡品质、咖啡制作的深度了解，这也是我考虑你的重要原因之一。 总而言之，综合来看，你是这个咖啡店总经理的最佳人选。” 周玫的思绪飘到几天前。 在即将完工的咖啡店里，茶茶正在指导新来的员工如何正确使用各种清洗剂： “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两款清洁剂的功能是不一样的。你们可以看一下清洁剂包装上的成分。 比如这一款，它的主要成分是蛋白酶，它能够催化特定的化学反应，将难以去除的蛋白质，分解为可溶性的小分子物质，这样就比较容易清洁了。 再比如这一款，你别看它包装各种噱头，什么柠檬啦，什么海盐啦，不用看这些，你就看它的成分表，排名第一的，是表面活性剂。那你就知道了，其实这就是最普通的清洁剂，可以去除一般的油渍等污渍。 最后我要给你们强调一下这一款，你看它的有效成分除了表活之外，是这个叫次氯酸的成分。 如果你们看到有这个成分，在使用的时候一定要佩戴好口罩、手套，注意不要和其他的洗剂一起混用。 有这种成分的洗剂通常去污能力很强，当你们遇到有什么东西怎么擦都擦不掉，或者想进行深度清洁的时候可以使用。” 过了一会儿，茶茶又转到培训咖啡师的房间，对新来的咖啡师介绍店里现有的产品： “我们店里现在最多的是这三款豆子。 第一种是阿拉比卡咖啡豆，这个名字我相信大家如果经常喝咖啡的话，会在很多门店的招牌上看到这个名字，对吗？ 它因为是现在世界上广泛种植的品种，所以很多咖啡店都采用它作为主要的咖啡豆。阿拉比卡的风味比较细腻，果香和坚果香兼具，咖啡因相对较低，也是迎合了大多数人的口味。 第二种也是比较出名的，罗布斯塔咖啡豆。我个人更喜欢这个，大家知道为什么吗？我喜欢的，是它蕴含的那种巧克力味和坚果味，而且，咖啡因是阿拉比卡的两倍，这对我很重要！我是那种一天喝三杯美式晚上还能早早犯困的人，所以我比较偏向这种咖啡。 第三种，也是大名鼎鼎的，你可能没喝过，但你应该听过，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我只喝过一次，没有喝过第二次。不是我的菜，但是真的很多人喜欢！有人就喜欢它明亮的莓果香和不低的酸度。” 听到这里，下面有咖啡师忍不住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主流咖啡豆的特点说的这么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几分钟的时间就全搞明白了。” 茶茶微笑： “只要对大家有帮助就好，以后我们都是同事，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我比大家早来店里几个月，如果有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 周玫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茶茶好几天。 最终她确定，茶茶就是她要找的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茶茶（二） 离家已经六年了吧，还是七年？ 茶茶有时候会想认真回忆一下自己是什么离开老家的。 但是想到过去，记忆会逐渐模糊。 想得时间长了，她会想，这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 毕竟，几年前在家的回忆，并没有很温馨。 反而有些片段，想起来就很反胃。 中专毕业后。 有一天，母亲和颜悦色的喊她： “女，妈妈跟你商量个事情。” 茶茶走了过来： “妈妈，什么事？” 母亲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 “他是谁？”茶茶问道。 “你看他怎么样？”母亲用问题代替回答，“下午这人来家，你认识一下。这是你三姑夫的亲大姨介绍的，知根知底。 他是二婚，老婆前几年病死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今年应该六岁了吧，反正就是个小娃娃。 你知道咱们村下面十几公里那个丰村吗，他是他们那村办企业的技术科长，很会挣钱的，家里是三层楼，镇上还有两套房子，两个门面。 女，你可知道，他老婆死了之后，说媒的人踏破了他家的门槛？这十里八乡有女儿的家，都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那可真是，嫁过去之后吃穿不愁。 况且，他已经有一个儿子，将来你们若是生娃，不管生的儿子还是女儿都随意了，你压力不大呀。 人家单了这些年，一是因为对前面的老婆有一定的感情，不急着再找。二是人家条件好，不愁找老婆，倒是村里好些有女儿的家着急。 你三姑夫的大姨就住他家对门，他看过你照片，一眼就相中了，这不托你三姑夫来说说，看你愿不愿意。” 母亲一口气说了半天，都没有给茶茶插话的机会。 “愿意什么？”茶茶傻傻的问。 毕竟她才十八岁，她觉得结婚这个概念离自己还很远，就没往那方面想。 母亲慈爱地笑道：“还能是什么，相亲，处对象，结婚呗。” 茶茶有些发蒙：“妈，我不想结婚。” 母亲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的笑着：“瞎说，女人哪有不结婚的。早结晚结都是要结，还不如早点定下来。 下午你们见了面，你就先跟人家出去逛逛。 人家说了，愿意今天就带你去镇上买衣服，吃饭，什么都依着你。 女，这样的男人上哪找啊。 你别看人家是二婚，但是二婚的男人才会疼人呢，女，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娃娃。 这不，应验了，你跟着这人，以后就享福吧，嫁过去之后，什么都不用干。 你想啊，家里两套房，两个门面，光是收租，一个月就又万把块，你真是享福了。” 茶茶听着母亲一口一个享福，内心莫名烦躁起来： “我不见！” 她跑开了。 茶茶的直觉告诉她： 从小到大，真的有什么好东西、好事情，都是紧着她弟弟用的。 要真是好事，能不让她弟弟先上？ 母亲如此卖力的劝说，而且只说好处不说坏处，一定有问题。 跑。 我要跑。 我要快跑。 离开这里，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到。 茶茶满脑子都是跑字，再也没有其他的念头。 具体跑到哪里，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想清楚。 “未来我要从事什么工作”、“在哪里发展比较好”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农村姑娘来说，显得太高深太遥远了。 但是直觉告诉她，先跑了再说。 她的第一步是市里。 她来到市里随便找了一份工作，工资只有可怜的六百块，好处是包吃包住。 她在这个店里打了三个月工，这三个月愣是只花了一百块钱，主要开销是用来买洗漱用品卫生纸等生活用品。 再无其他开销。 三个月后，她存了一千多块钱，来到省城。 保洁，钟点工，擦玻璃，扫厕所，端盘子…… 一个没有好学历、没有工作经历也没有原生家庭的支持和帮扶的年轻女孩，要如何在这个社会上成功的存活下来，茶茶的经历就是一个缩影。 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她什么工作都愿意尝试一下，什么苦都愿意吃。 有时候她也觉得生活的苦涩令她难以忍受。 但是她早已经学会如何抗拒这种软弱。 当她感觉自己因为繁重的劳动而感觉浑身疼痛，不想去上班的时候，她就会马上想到她妈妈要给她介绍的那个二婚男人的那张脸。 说来好笑，她和他实质上都没正式见过面，但是茶茶已经在脑海里把他想了一千遍一万遍，事到如今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熟悉。 那男人脸上最瞩目的是一口因为常年吸烟、并且完全不打理口腔卫生而导致的大黄牙，令茶茶只要想到就开始轻轻颤抖。 她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他，但是她却可以想象他口中的气味。 她也可以想象有着那样一口牙齿的男人覆在自己身旁的样子，他不穿衣服朝自己扑过来的样子，他张着嘴说话的样子，甚至他嘶吼着打骂她的样子——这不能怪茶茶有刻板印象，毕竟在他们那个村，几乎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打老婆。 而茶茶凭什么就觉得这个男人会免俗呢，况且隐约的传闻他还有前科，据说他的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得抑郁成疾，所以才早早死了。 所以有什么工作的苦，比被迫嫁给那样一个男人，或者说那样一类男人的婚后生活还要苦呢？ 想那个男人一千遍一万遍的时候，茶茶同时就会一千遍一万遍的告诉自己： 四处漂泊打工的苦，目前来看至少是可以忍受的，因为自己还年轻，今天不管再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又有力气搬砖了。 但如果真的答应了妈妈去嫁给那个黄牙的男人，再生几个孩子，那自己一辈子真的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了，她会永远在那个打老婆成风的村子里生活下去，她可能生下儿子，也可能生下女儿，再让女儿继承她的命运…… 有时候，茶茶刚下班，妈妈就会打电话过来诉苦： “女，你弟弟耍了女朋友，要结婚，那女娃娃家里要二十八万，一分不能少，我们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当初你要是嫁给那个带娃娃的，莫说二十八万，三十八万你都能给家里搞得到。哎，可惜哦……” 茶茶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累得腰酸背痛，麻木地听着母亲的倾诉。 说了一会儿有的没的，母亲话锋一转： “女，省城比市里要好混一些的吧，老板是不是又给你涨钱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别乱花，钱要好好存起。 对了，要不你把钱给妈妈打过来，妈妈替你存着？你知道村里老吴家的女儿吗，她还是研究生嘞，谈了个男朋友，被人骗去十几万还闹大了肚子，上周她妈妈拉着她去打掉了，这女孩子啊一个人在外面，就是让父母操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茶茶（三） 听了这话，茶茶内心涌起一股恶寒。 母亲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她希望茶茶把挣的钱都存下来，美其名曰女孩子会被骗，其实真正打的算盘是把这钱给她弟弟买房。 茶茶反驳道： “妈妈，我知道你的意思。弟弟找女朋友结婚，需要彩礼需要买房，但那是弟弟自己的事情。退一步说，如果他赚不到娶老婆的钱，那也是应该你们做父母的掏钱吧。 在你们掏钱之前怎么说都轮不到我先掏钱吧。” 母亲不高兴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爸爸妈妈把你养大容易吗？别人家的女孩子，要么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找一份好工作给家里分忧。要么早点结婚，找个好老公给家里分忧。再看看你，从小学习不好，最后上个中专技校，你知道我在你那些叔伯嫂姨面前有多抬不起头吗？ 我后来给你介绍的那么好的男人，你偏不嫁，非要跑去省城打工，一个月挣几千块钱，居然连给你弟弟分担一点买房钱都不肯。我养你真是白养了” 面对一连串的指责，茶茶也有点生气了： “妈妈，你好好想想，当初我上中专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当时考上了镇上排名第二的高中，你当初说，这个高中不怎么样，就算考上了，也上不了大学。 你说我们村里谁谁，在中专学的护理，一毕业就在养老院找到工作了，所以让我也去中专学护理。 但是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护理，你知道吗？我也不喜欢在什么养老院工作，我不喜欢伺候人。 还有我现在想问，当初你凭什么说那个高中考不上好大学呢，我有几个初中同学就上的那个高中，他们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当时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能听你的，我现在很后悔，但是我也没有抱怨你。 本来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再镇上找一份工作，但是你非要逼我嫁给那个二婚男人，你都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每天就说他人很好，很有钱。 这个世界上好人和有钱人有很多，难道我每个都去嫁吗，你为什么就从来不问我的心情呢，难道我的感受就那么不重要吗？” 从小到大，茶茶很少跟母亲如此激烈的对抗，争执。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女孩子不能太粗鲁，要知书达理，要温文尔雅，要温顺的听父母的话，将来结婚了听老公的话，听公婆的话。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也有权利说话，她也可以表达自己的感受。 母亲嗫嚅着，忽然带着哭腔叫起来： “好啊，你现在在省城待了几年，感觉翅膀硬了是不是，妈妈生你养你，那么辛苦，生你的那天我大出血” 茶茶大喊道： “你不要再总是说那种话了！是你决定要生我的，为什么总把大出血赖到我头上，难道你生别的孩子就不会大出血吗？” 说完，茶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很过分，但是她太憋屈了，太委屈了，眼泪直直地落了下来。 母亲那边倒是平静了，说道： “好，那我以后再也不说我生你有多辛苦了。但是你弟弟，终归是你亲弟弟，你们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你弟弟要买房，要结婚，你这个当姐姐的不支持一下吗？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茶茶坚持道： “我这些年在外面，摸爬滚打，我的钱挣得也很不容易。我不想给弟弟太多钱。作为姐姐，我最多可以支持两万块。其他的，我还要自己用。” 母亲： “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干嘛那么计较。你现在帮你弟弟，将来你结婚，弟弟也帮你，这样不好吗。” 茶茶内心冷笑。 弟弟帮她，怎么可能呢，且不说弟弟这些年烂泥扶不上墙，做什么赔什么，还总是怨天尤人说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 就算弟弟真发达了，想让他拔毛那是门都没有。 这个弟弟从小性格就很乖张恶劣，从小到大没有对她这个姐姐有过一点点的尊重。怎么可能给她钱，帮助她，不看她笑话就不错了。 茶茶道： “一家人不计较，好，妈妈，那我提醒你一件事。小时候，我们家里条件比现在还差，你买鸡腿只能买两只。一只给爸爸吃，一只给弟弟吃。我说我也想吃，你就从鸡腿上给我剥了一点鸡皮！ 我跟你要鸡腿，你骂我女孩子吃那么多干嘛，我当时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仅仅因为我是女孩，就不可以吃得多？到底为什么？我和弟弟的区别就那么大吗，大到我们连吃的东西都不可以一样？那个时候你连一个鸡腿都要计较，现在让我一下子出好几万，还让我别计较，妈妈，你也太偏心了吧。” 这通电话，在母女俩互相抱怨、茶茶歇斯底里翻旧账当中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挂了电话，茶茶从狂暴的情绪里冷静了下来。 她觉得淤积在自己心头多年的泥巴终于清除了，觉得神清气爽，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 这么多年，在家庭里一点一滴累积的不公平的感受，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女孩，是姐姐就得不停地让步，被锁定和不被看见的情绪 全部一口气抒发了出来。 茶茶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少接家里的电话。 并且对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严格保密她的收入。 问就是只赚三千块，多了没有，没学历没本事的农村妹，在大城市打工只能赚这么多。 能力有限，没办法。 至于村里人怎么想，茶茶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那帮人最喜欢嚼舌根，要么嘲笑茶茶在外打工多年仍是月薪三千，要么给她造谣说她在从事什么不光彩的职业。 她早已经习惯，老家那边的人一天到晚除了这些没别的正经事。 不过，她都决定永远不回去了，那些人的看法跟她有什么关系？ 又伤不到她一根汗毛，随便怎么说。 至于父母，她之前还很在意母亲的态度和看法，内心也暗暗憋着一股劲，希望能够得到母亲的认可，迎合她的期待。 但是这通电话打下来，彻底浇灭了她对原生家庭的温情想象的最后一丝火苗。 她终于承认一个令她想起来就内心剧痛的事实。 爸爸妈妈不爱她。 第一百七十章 茶茶（四） 认清这个事实之后，茶茶感觉自己好像才真正长大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从老家出逃，只是出于一种逃避危险的动物本能，十几岁又没有可靠的长辈引导，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想要干什么，当时的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干什么。 她不想嫁给那个二婚带娃的男人。 不想每天过着手心向上的日子。 而且她也想过，她妈妈把那男人的资产吹得天花乱坠，但是，那男人有再多的钱，那是人家的。 嫁给人家做老婆，人家心情好了可能能给她一点钱，心情不好别说给钱了，按照那边的风气说不定还要打她出气。 就为了不确定的一点钱还是几乎约等于乞讨来的，就去嫁给他吗？ 茶茶虽然年轻，但是她并不傻，一些很简单的帐她是算得过来的。 什么镇上的两套房子，两个门面，其实本质上都跟她无关，哪怕结婚了也一样。 那些资产上写的名字是那男人的，不是她的。 男人想给钱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茶茶想，她自己也是有手有脚的人，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是她自认为养活自己的能力应该是有的。 同村也有不少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子，过了二十就去厂子打工了，不也一样能活着？ 茶茶想来想去，“跑”是第一要务。 先跑了再说。 总而言之不能随便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 至于后续的觉醒，认真思考自己和原生家庭的关系，看清父母并不爱自己，甚至想借用亲情的名义来让自己无论怎样都成为弟弟的血包 这都是跑了之后才发现的事情。 很多时候，茶茶躺在自己租住的村民房里回想，如果当初没跑，自己肯定也不会有这么多想法。 浑浑噩噩的过一生，没有工作的能力，守着一大堆孩子，有时候还要被打，那样的人生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打完那通决定性的电话之后，茶茶感觉内心轻松了很多。 她终于可以放下那些一直困扰她的声音，诸如“不孝”、“不听话”、“不懂事”那些声音。 此前她一直以为，那是她对自己的行为的不满，现在她才意识到，其实那些声音来自童年，来自她的爸爸妈妈，来自她的各种七大姑八大姨对她的评价，但是那时候她太小，以至于把这些别人的评价内化成对自己的要求。 现在回过头想想，除了父母的评价对她来说可能还稍有影响，其他那些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把那些人的评价放在心里膈应自己。 茶茶开始存钱。 以前挣了钱，她会像很多其他年轻女孩一样，今天喝个奶茶，明天买个几十块钱的衣服鞋子。 但是现在那些东西对她来说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她意识到，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自由可以让她有选择权。 那时候，茶茶的工资是一个月五千五，身上还有两万多的存款。 她决心在自己的人生发起一个挑战： 她要用一年时间存五万块钱，吃穿用度租房都靠存款，把今年挣的钱全部存起来。 到了年底，她查了一下银行账户，看到数字“51006”她不禁大哭一场。 五万块。 这一年来，没买一件衣服，只喝了不到十杯奶茶，下班就回出租屋躺着看书，为了省电连电视也不开。 她不再顿顿点外卖，而是买了一个单人小饭锅，每天煮一些米饭，煮几个鸡蛋，有时候搭配火腿肠。 有一天她发现超市在晚上快打烊的时候，会打三折售卖当天卖不完的炸鸡，遇到这种情况她会买一堆回来解馋。 她感叹普通人存点钱真的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但是看到这五万块躺在账户里又打心眼里高兴。 五万块，在有钱人那里可能连买个包都嫌不够。 但是对于茶茶来说。 五万块可以让她暂时在大城市得以喘息。 五万块可以让她不用嫁给不想嫁的人。 茶茶对着手机说道： “茶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那你就好好爱自己。有五万块在手，至少可以去吃顿想吃的好吃的，可以换一部流畅的手机，可以买一双舒服的鞋子。 这些不是消费主义，吃东西是最低成本的取悦自己，好一点的手机可以获取资讯，舒服的鞋子可以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这里是大城市，有无数免费的展览，公园，公立的图书馆可以免费借我二十本书，每个月。 我在这里，我有五万块，我爱我自己，我可以靠我自己创造很多东西。” 存了五万块之后，茶茶辞去了工作，又续了半年的城中村房租。 这个城中村虽然脏乱一点，但是胜在位置在市中心，去哪里都很方便。 有了一定的存款，她决定先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找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她每天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读书，上网搜索有用的信息。 有一天，她回到租处，路边新开了一家咖啡店。 透过玻璃窗向里面张望，一名跟她年龄相仿的姑娘，穿着雪白的围裙在制作咖啡。 她忍不住被吸引，走了进去，斥二十二元巨资买了一杯拿铁咖啡。 茶茶其实性格比较腼腆，通常不敢主动跟陌生人搭话。 但是那天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走到前台，询问要怎样才能做咖啡师。 那女孩笑着反问她： “你想做兼职吗，现在我们店里在招聘哦。” 茶茶问： “我不会做咖啡，也没有在门店工作的经验，也可以吗？” 咖啡师： “不需要你有经验，如果你入职了我们店里会给你培训。咖啡店需要的是统一标准的出品，说白了就是需要你学会使用机器工具和材料的用量。搞定这两点你也能做出合格的咖啡。 但是说在前面哦，在咖啡店工作并不只是像我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做一杯咖啡就行。 在不做咖啡的时候还要做清洁等工作，我们店里有卫生间，像这些地方的保洁也是我们自己做的。你能接受吗？” 茶茶的眼睛亮晶晶： “我能。” 不就是吃苦吗，茶茶想。 我最擅长了。 再说，工作的苦根本不算苦，因为至少苦完还有钱可以拿。 想到可以赚钱，苦都能被她砸吧出一点甜味来。 现在。 茶茶站在不红咖啡的二楼落地窗前，踌躇满志： 升职加薪后，今年最少还能存十万。 再加上此前存的十二万，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买个小房子了。 加油吧！茶茶！ 第一百七十一章 脏水 昭然市。 某小区楼下菜市场。 吴秀娣挎着一个藏蓝色的买菜包，在菜市场走进一家店。 这家店是她最经常买菜的店，门口有一个硕大的雨棚。 天阴了，天气预报说半小时后会有暴雨降临。 店老板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她从店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有一些土，看起来像是刚整理完一些才到店的蔬菜和水果。 她走到门口，看见吴秀娣，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的走到雨棚旁，左手扶着伞架，右手猛地抖了一下，雨棚瞬间张开。 最近的昭然阴雨连绵，许是雨棚上还有一些残余的雨没有晒干，在张开的刹那，有几滴雨水溅到了吴秀娣身上。 吴秀娣用手扑了扑衣服，轻声抱怨了一句： “轻点啊。” 女店主瞪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 “有那么个女儿还好意思出来。” 吴秀娣听得清清楚楚，她一股火上来，菜也不买了，走到店主跟前： “你刚才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你讲讲清楚好吧？有那么个女儿，我女儿怎么了？” 女店主低头整理着面前的货架： “你女儿的事情你这个当妈妈的，应该最清楚吧。如果你不清楚你可以上网看看，咱们本地群都转疯了，你女儿的照片和视频现在全网都是。大家都说你女儿给别人做小三，做小三就算了，还谋害人家原配的女儿。” 吴秀娣气的撸起袖子，声音拔高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女儿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她才不是什么小三，我女儿和女婿现在是夫妻，是领了结婚证的，如果真的有小三那也是别人，不是我女儿！” 这时蔬菜店隔壁的卖盐水鸭的店主和店员两个人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吴大姐，你女儿给人做小三这件事在网上都已经是石锤了，再也洗白不了了。 你看这个视频，发视频的人说，她是你女儿的大学室友，以前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但是你女儿居然抢了她的男朋友，甚至还为他怀孕打胎。 吴大姐，有时候做父母的啊，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子女。其实熙熙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表面上真看不出来熙熙是这样的孩子。” 吴秀娣气的快要无法呼吸。 这几天，就连她远在川西老家的亲戚也打电话、发微信过来，“关心”她的女儿楚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网上的人都在骂她做小三，甚至还谋害人家原配的女儿。 那些亲戚，平时八百年都不联系一次。 这次抓到她家的八卦，急吼吼的好像多关心她似的，都过来“慰问”，其实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吴秀娣一直以自己养了一个又漂亮又会读书工作又好的女儿而自豪，以前也没少在别人面前显摆。 没想到这次在众亲戚面前翻了个大车，吴秀娣也是满心的委屈不知朝哪里诉说。 还买什么菜，她是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提着空空的菜篮子，往回走。 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又把毛线帽子往下压了压。 等下要进电梯，她实在不愿面对邻居们好奇的目光。 “滴滴” 楚熙在自己房间里，听见智能门锁发出的声音，知道是妈妈买菜回来了。 这几天她为了安全起见，没有独自住在她和李炜萧的新房里。 因为“小三”的名声在他们住的那个小区里也传开了，有业主在群里阴阳怪气，说楚熙脏了他们的小区。 楚熙收到一个陌生人加好友的申请，那人加了好友之后，就发了如下一段话： “楚熙女士你好，我是和你住一个小区的邻居。出于人道主义我想提醒你，我们小区有些邻居思想比较偏激，在网上知道你的事情之后，扬言说要去你家直播，还说出不修理一下这个小三我心里不舒服这种话。 我建议你如果最近你有其他的住处，可以先暂时离开我们小区躲一躲。 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你不用寻找我是谁，我只是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害。 我在小区里见过你，现实中，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那天我带着我的孩子在小区儿童乐园玩，刚好也碰到你带着一个小孩，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小孩，但是我看见你对那孩子满心满眼的爱意。 我觉得，有这样眼神的人，是不会做出残害孩子的事情的。 我宁愿相信这是一个误会。 至于小三这种事，我认为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更何况感情这种事，更是复杂。 不是用什么原配，小三这种标签就能概括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我内心情绪的一种抒发，如果给您造成困扰，就当没看见吧。” 发完这么一段话，这个人就自动删除了楚熙的好友。 她马上跟那人申请好友，发现自己被拉入了黑名单，无法申请。 楚熙坐在房间里想了一会儿，哭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打成小三，她更不明白时隔多日，张丽娟突然在网上发那些视频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李炜萧钱没给够吗？应该不会，如果在金额方面她不满意，她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李炜萧真的对朵朵做了什么吗？ 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楚熙每次看到跟自己有关的话题，都忍不住点进去看。 看完就觉得心梗，但见到自己或者李炜萧的名字，下次还是忍不住继续点。 “听说朵朵的爸爸是某科技公司的高管，年薪百万，但是给前妻和女儿的生活费却只有一个月三千块，真不是人啊。” “男人的现任，看着就一脸奸佞的面相。在路上看到这种女人，我直觉就是她会害我，我都会绕路走。” “男的那啥一上脑，可不管你什么面相。这种小三脸，说不定就招男人喜欢呢。” “要我说，这男的的现任也不是东西。小女孩说不定就是他们合谋伤害的。” “伤害？你们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这对狗男女，就是嫌朵朵碍事，他们把朵朵推下楼，那叫谋杀！谋杀！” “应该给他们判死刑！”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个李炜萧真的禽兽不如。”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判刑？到时候我买两挂鞭炮。” 楚熙越看越痛苦，但手指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动，继续看评论。 过了一会儿，手机没电了。 她颓然地倒在床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相 朵朵住院第三天。 早上医生来查过房，给张丽娟看了一些数据和检查报告： “孩子现在生命体征平稳，至于还在昏睡，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惊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之前我们收过一个孩子，应该是车祸后遗症，昏睡了差不多八天，第九天的时候醒来了，现在也没什么大碍，正常上学，现在都上初中了。 朵朵算是运气不错，掉下楼的时候，被你们二楼伸出来的雨棚挡了一下，到了一楼又被晾在外面的被子接了一下，她其实掉下来的时候没有昏迷，也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只是膝盖和大腿有一些擦伤，还有颈部有扭伤。 虽然说，孩子摔伤之后，你应该第一时间送医院来，而不是让她在家躺了大半天。 不过，面对她这种情况，在家待两天再过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朵朵妈妈你不必太过于自责了，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好受，但是往好了想，事情已经发生了，这已经是最幸运的结局。我们会严密关注朵朵的情况的，你这边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叫护士。” 张丽娟深深地埋下头，用手掌捧着脸，语调中充满自责和哀怨：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查房的医生们走了之后，张丽娟把手从脸上拿开，恢复一脸的漠然。 在她心里，对于朵朵的坠楼摔伤，自然是有一些心疼，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养了好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但是当朵朵摔伤之后，她先是慌乱无措了一阵，后来马上就想到，这件事可以为我所用。 当时看朵朵的情况，也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除了脖子有点扭到，大腿擦伤流了血之外，朵朵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但是明显可以看出她有些呆滞，掉下楼之后，一楼的邻居慌慌张张的跑上来拍门，对张丽娟说她女儿掉在他的院子里了。 彼时，张丽娟正在厨房做饭，在那之前的十分钟她把朵朵关在阳台： “好好反思你的错误，不反思好不许进门。” 然后反锁了阳台门，去离阳台最远的房间，也就是厨房，开始做饭。 她本意是做完饭就把朵朵放进来吃饭。 没想到，朵朵因为之前感冒发烧，本就昏昏沉沉，被关到阳台，而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摇粒绒家居服。 她脸蛋红扑扑的，还有着发烧的痕迹，又觉得寒风刺骨，被妈妈抛弃的感觉万箭穿心。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没有力气，一不小心，翻下了没有封闭的阳台。 张丽娟跑到楼下的时候，朵朵闭着眼，但是还有呼吸。 张丽娟慌忙大叫，猛的拍打朵朵的脸： “朵朵，朵朵，你醒醒，别吓妈妈！快醒醒！” 在一阵拍打之后朵朵睁眼了，张丽娟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开始大骂：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那么高的阳台你怎么翻下来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出丑让我难堪是不是！” 一楼的邻居看不下去了，她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忍不住把朵朵护在怀里：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说孩子，赶紧打个车去医院看看，有没有摔伤什么地方。孩子现在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外伤，胳膊腿也都能动，但是万一碰到脑袋就不好了。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张丽娟把孩子抢走，不屑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她抱着朵朵上了三楼，把她放在卧室的小床上躺平，盖上被子。 她看着双眼紧闭的朵朵，忽然计上心来。 她拿起手机，打给李炜萧： “我同意离婚。” 病房。 朵朵刚刚短暂的醒来，喝了几口水。 张丽娟刚想喂她一点小米粥，准备好之后，回头，发现她又睡过去了。 张丽娟捧着碗，自己把小米粥喝光。 她打开短视频软件的后台，查看最新的私信。 自打她在网上发布了几个女儿高坠摔伤、控诉李炜萧和楚熙的视频之后，她的账号有了一定的热度，现在已经有了五万多粉丝。 从几天前开始，就陆续有商家给她发私信，问能否合作。 更多的商家是建议她开直播，可以在直播中推广他们的产品，他们会给一定的推广费还有分成。 张丽娟当然是无一例外的都回绝了他们。 她再傻，再想赚钱，也知道这种商务是不能接的。 她很清楚现在自己的人设，是一个“女儿被前夫和小三合谋残害的贫苦单亲妈妈”，大众为什么关注她，为什么同情她，是因为她足够惨，故事足够猎奇，也足够击中大多数人的痛点： 离婚，小三，单亲妈妈，前夫和小三合谋 所有狗血扎心的点都被她集合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出来赚钱。 现在的人都不傻。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你身边有个朋友，你一直以为他有点傻傻的，穷穷的，还总是遭遇倒霉的事情。 当你面对他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受？ 一，你会同情他，会觉得，这人好可怜啊。二，你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优越感。这跟人的性格没关系，“感觉自己比别人强”是每个普通人都会有的情感需求。 而如果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就会满足别人“想要过的比别人好”的期待。 很多时候，对于普通人来说，重点不是我过的怎么样，重点是我跟别人相比过的怎么样。 所以，张丽娟知道，自己此刻扮演的就是那个“让别人产生自己过的还不错，很幸运”的优越感的人。 如果她还想持续吸引目光，就必须一直扮演这个角色，不能做出跟背叛观众期待的事情比如，赚钱。 如果你身边那个傻傻穷穷又倒霉的朋友，突然有一天继承了万亿遗产，你还会同情他，时不时的对他好吗？ 几乎绝无可能，你只会咬牙切齿，恨这个世界为何如此不公平，这万亿遗产怎么没落你头上。 张丽娟一边想着，一边啃着苹果查看私信。 一个晚上没看手机，私信就已经累积了一百多条。 她大概得浏览下来。 绝大部分都是支持她想开点，努力生活，好好照顾孩子的老生常谈。 看到这种一般前两句她就划走了。 还有少数几个商家合作，也划过去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昵称引起了她的注意： 昭然吕显峰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采访 朵朵妈妈你好，我们是吕显峰团队的，首先对您遭遇的事情表达我们的关心，希望朵朵早日康复！作为昭然本地影响力最大的个人自媒体，我们想对小朵朵进行一期专访，请问朵朵妈妈什么时间方便呢？ “吕显峰” 张丽娟思忖： 这个吕显峰，从她带着朵朵搬来昭然之后，刷短视频经常能刷到的一个账号。 他是昭然本地的一个网红大V，账号的主要内容，有生活日常，探店，或者说昭然如果突发了什么事件，他也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上一次昭然有个地方发生了打架事件，市中心美食街的两个商铺，因为其中一个商铺生意太火，排队排到了隔壁店铺的门口。 而隔壁店铺恰好那天生意非常惨淡，店主本来心情就不好，加上隔壁生意爆火的刺激，就跑出来骂街，一开始是骂在他店门口挡道的排队客人。 后来隔壁店铺的老板听见他在后面闹事，从店里跑出来跟他对骂，渐渐地，不知怎么就升级成了打架斗殴。 这两个店都是餐饮店，后厨有刀具，两人打红了眼，都声称要砍死对方，分别去各自的后厨拿家伙。 好在这个时候保安把两人控制住了，警官也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事情的完整经过，第一时间在吕显峰的账号发布，给他带来了上千万的播放，张丽娟就是通过这条视频关注吕显峰的。 没想到，这样一个大V也给自己发私信了，想来做采访。 张丽娟想了想，开始回复： “你好，谢谢你的关心。孩子现在情况稳定，换个方式洽谈。” 对方很快发来了联系方式。 来加微信的应该不是吕显峰本人，而是他们团队的工作人员。 两人在微信上商定了见面的时间，工作人员给张丽娟说了采访的大概流程，以及他们可能会提出的问题。 张丽娟一一开始做准备。 当天下午。 几个年轻人来到朵朵的病房。 出乎张丽娟的意料，吕显峰本人并没有来，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这女人她在视频里见过，是经常在吕显峰视频里出镜的人。 对外的身份是他的助理，但是看吕显峰的评论区就知道，很多老粉丝都管她叫“嫂子”。 他们已经是事实上的情侣，只是两人还都没有正式公开。 女子向张丽娟伸出手： “张姐你好，我是吕显峰团队的，我叫何涵静。今天的采访由我来完成。” 张丽娟：“为什么吕显峰本人没来？” 何涵静笑道： “采访朵朵和你的事情，他一个男人不好直接出镜，这个观感看起来不是很好，毕竟在你们的故事里，男人也是一个坏角色。 由我出面来做采访，可以让观众更大程度的感同身受。” 张丽娟恍然大悟： “确实是专业的，你们想得很周到。” 正当何涵静和张丽娟寒暄的时候，团队里的几个干活的工作人员，已经麻利地布置好拍摄场景。 在小小的病房里，用十几分钟的时间，搭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类似直播间一样的空间。 一个穿黑衣服戴口罩的女孩，走到何涵静跟前，给她整理了一下妆发，用定型喷雾喷了喷头发。 张丽娟刚想阻止，心说这个喷雾可能对孩子不好，但她想说的时候人家已经喷完了。 对方还想走过来给她头发喷两下，张丽娟拒绝了。 何涵静也说道： “朵朵妈妈不用化妆，等会也不用给她脸上打光，这个视频就是要突出朵朵妈妈现在的憔悴和伤心” 她忽然顿了顿，盯着张丽娟的脸看了一会儿，回头对黑衣服女孩道： “小孟，你给朵朵妈妈画个黑眼圈，要淡一点，不那么明显的。就是要一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还有，那个眼药水带了没，开播之前半分钟给她滴上，会有一点眼睛红肿的效果。” 张丽娟摆手： “不用，不用这么麻烦” 何涵静笑了，但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朵朵妈妈，难道你不想要最好的节目效果吗，观众想看的是一个因为前夫小三的联手陷害，让女儿坠楼昏迷不醒的悲惨妈妈，观众可不想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的单亲妈妈。这不是观众期待的东西。 如果你想最大程度的让前夫和小三受到谴责，那你现在就必须惨，要多惨有多惨，这样观众才会同情你，痛恨他们。” “好，好。”张丽娟唯唯诺诺。 十分钟后，视频正式开始录制。 几个人先退到门外，从推门那一步开始录。 何涵静走进病房，看到张丽娟，一脸沉痛的伸出手： “朵朵妈妈，你辛苦了。” 她的表情和动作，真的就好像她是第一次见到张丽娟，而不是在这里已经跟她讨论了半个小时视频的拍摄流程。 张丽娟心里被她的演技折服，但是也马上跟上她的节奏： “你好” 接下来她不知道说什么，何涵静却早已经进入状态，她走到朵朵的床边，先是用床边的免洗洗手液擦了擦手，然后恋爱的看着熟睡的朵朵，喃喃道： “可怜的孩子” 张丽娟在画外，惊讶的张口结舌，她觉得这个何涵静的演技臻入化境，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虚假，简直就是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个一板一眼跟她讨论观众情绪的人不是她。 这可能就是专业演员吧 张丽娟想到，有些人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不过，有了这个经历，张丽娟觉得自己以后可以对网上任何短视频博主祛魅了。 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何涵静这种人，脑子里想的只有剧情，人设，迎合粉丝的期待和心理 根本没有所谓的真诚，那些在直播间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粉丝“交心”的，诉说自己创业不易的，估计也都是剧本吧。 说不定，镜头一关，那人就左拥右抱吃香喝辣了。 第二天，自然又有专业团队和专业剧本师给他创造新的剧本让他演。 视频拍摄结束后，到了道别的时候。 何涵静朝张丽娟挤了挤眼： “今天我的团队会加急把这个视频剪出来，晚上十二点之前会发布。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账号视频的威力了。 我会在文案里艾特你的账号，给你也引个流，估计过不了多久，你粉丝可能就超过十万了。 到时候，朵朵估计也会康复，那时候你就可以直播带货了。 你运气很好哦，一般人遇到这种事，估计都会被打击的站不起来，你还算幸运的，朵朵没有大碍。 但你那个前夫和小三，以后估计日子要更难过一些了，哈哈。” 送走何涵静，张丽娟回到病房。 小小的病房重回安静，张丽娟有些不习惯。 她盯着女儿昏睡的脸，一个不该有的想法浮上脑海： 医生说，可能再过几天她就会醒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睡二十个小时以上了。 女儿如果康复了，她就不是悲惨妈妈了。 不是悲惨妈妈，就没有了卖点，网民就会失去对她的关注，转而去找下一个悲惨妈妈。 张丽娟喃喃道：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睡得再久一点？”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劝分 问号奶茶总部。 副总办公室。 安明旭从饮水机旁直起身，转身朝沙发走来： “楚熙啊，要我说，你现在就应该多工作，才能排出外界的杂音。你在省城，远离是非之地。这里没有你的街坊邻居，也没有喜欢嚼舌根的亲戚。 只要是亲戚的电话，你一概不接，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会觉得没趣，不会再骚扰你了。” 楚熙接过安明旭手里的红茶，闻了闻。 安明旭道： “这是公司最近研发的新品用的茶底。是大吉岭红茶，你尝尝看。” 楚熙点点头，喝了一口。 安明旭观察她的表情，笑道： “我知道现在你什么都没心思去品。只是跟你说一声，不必非得说感想。” 楚熙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安明旭看了一眼手表： “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走吧，今天我请你吃午饭。” 安明旭带她七拐八拐，来到公司楼下的一家面馆。 “科学研究表明，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暴饮暴食一顿碳水，心情会好很多。而且这家店有一个好处，就是辣椒用得特别好。我推荐你点他家香辣牛肉面，吃完出一身汗，到时候你的郁闷心情会一扫而光。” 楚熙半信半疑： “真的？” 半小时后。 楚熙坐在椅子上，被辣的满头大汗。 而安明旭则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很爽吧？” 楚熙诉苦： “这也太辣了吧，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辣的食物。但是很奇怪，虽然我觉得好辣好辣，但是却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 所以好吃还是真的好吃，但就是太辣了，估计我今晚又要胃疼了。” 安明旭道： “这个应该不会。我是常年的老胃病患者，经常吃这家香辣牛肉面，没有胃疼过。之前跟你讲过，他家的用料都很讲究很良心，所以不会有胃不舒服的感觉。 我喜欢这家店，是因为他家做餐饮和我们公司的理念是一致的，那就是，不是好材料，不进我们的店。” 楚熙道： “现在这样的店很少了。” 安明旭： “是啊，现在市场上确实存在一种现象，把大量的预算，都用在营销和吹牛上，但是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产品质量。 因为钱都花掉用来买推广了，所以就没有钱买真材实料去好好做产品了。 然而，这样的产品，却因为推广多，声量大，买的人多，销量反而做起来了。 虽然他们没有回头客，但是我们的市场基数大，哪怕每个人只买一次，也足够一个黑心老板暴富了。 所以有些时候，你会觉得，这个市场是不是在劣币驱逐良币，你会觉得，好好做人，好好做事是不是过时的经营理念，你会觉得，如果别人都偷奸耍滑，就自己认真做产品，是不是像个傻子一样。 不瞒你说，我们公司在初创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的挣扎。 我们也是普通人，也会被利润所诱惑，毕竟谁不喜欢钱？ 但是，我和另外几个创始人，一提到原材料，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我们的产品不是衣服裤子包包，顾客是要吃到嘴里的东西，如果用不好的原料，不好吃倒是其次，长年累月对身体健康造成影响，那我们要如何负责呢？ 我们几个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人，虽然都还没结婚，但是以后大概率会，也会有孩子。 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一天在街上，跟同学一起走进我们公司的奶茶店，买一杯奶茶或者咖啡喝呢，那时候，如果我们用的是很糟糕的原材料，我们要如何跟孩子们解释呢？ 所以，我们经过挣扎，纠结，还是一致决定，用好的原材料是我们的底线，这个底线不能退让。 不管别人在做什么，不管同行，竞争对手在做什么，我们只要坚守底线。” 楚熙拿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按理说，作为你的下属，我不该跟你来吃这碗面。因为吃面本来就狼狈，吃这种香辣牛肉面更加狼狈，我现在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我狼狈得不行。 但是，安总，确实如你所说，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你刚才的那番话，对我也很有启发。 过段时间我就要去魔都跟帝港城谈业务了，我会把公司的企业精神记在心里的。” 安明旭笑道： “狼狈算什么，我们公司又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地方。你也别当我是什么高管上司，其实我平时的生活，可能比一般的打工人还要无趣一些。 我问过咱们公司的同事，就是那些刚毕业的，二十出头的，他们下班之后，业余生活很丰富的。 比较内向的呢，喜欢去看展，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或者在家撸猫撸狗。 外向一点的，那花样更多了。他们会去参加演唱会，会去夜店蹦迪，甚至还有参加义工活动的。 在他们面前，我这个三十多岁的人，好像老年人一样。” “那你下班之后会干什么？”楚熙问。 “我啊。”安明旭想了想，“我回家，首先会打开电脑，看看邮箱和工作群，有没有需要我处理的信息。 如果有，我会先处理一下。不过，因为我们公司没有加班文化，所以同事们下班之后也都不会有什么事情找我。 就算有，估计不超过十分钟就解决好了。 然后，我会稍微短暂的，陷入无聊。 这个时候，我就会拿起我的掌机，玩一会游戏。” 楚熙笑道： “安总看上去，不像是下班之后开始打游戏的人。” 安明旭也笑了： “你也觉得不像吗，其实，我们八零后，从小是游戏陪伴着长大的。我上初中高中那会儿，不怕你笑话，班里有几个女生喜欢我，但是我当时就跟个傻子一样，完全听不懂女生的暗示。 因为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打游戏。”两个人异口同声，都笑了起来。 安明旭道： “对啊，女生一般都不玩游戏，我们那时候同龄女生喜欢看韩剧，我还记得有个很出名的，叫什么生死恋。” 楚熙补充：“蓝色生死恋。” 安明旭：“对对。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们班上的女生，上课下课都在讨论那个剧。说着说着还会哭起来。我当时就觉得很无法理解，一个让你哭的电视剧，你看它干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男人 “就是因为让人哭，我们才看呀。”楚熙笑道，“这就跟吃很辣的面是一个道理。人为什么喜欢吃辣，辣其实不是味道，更多的是一种痛觉。而这种痛，可以刺激我们大脑里，一种叫内啡肽的物质的分泌。 内啡肽，会让人产生幸福的感觉，从而达到解压的目的。 有些女生喜欢看那种很虐的韩剧，一开始讲男主和女主如何相爱，但是到最后，女主或者男主其中一个人会死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比如癌症，车祸，白血病，俗称的韩剧三宝。 前面有多爱，后面他们生离死别的时候就有多虐。 为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哭一场，为了剧中角色命中注定的悲惨命运哭一场，这也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哭完了观众就会神清气爽，把压抑的负面情绪全都借这个机会哭出来。” 安明旭点头： “看来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吃辣和看苦情剧原来有共同之处。” 楚熙： “我也只是了解一点点心理学的皮毛。我大学的时候修过心理学，也拿了学位，只不过后来工作了，没有从事相关的职业，把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安明旭： “你这样一说，我对你去魔都跟帝港城谈合作更有信心了。你是一个洞察人心的高手，肯定能为公司带来很高的收益。” 楚熙淡淡一笑： “别对我期待太高哦，你会失望的。” 安明旭喝了一口橙汁，咳嗽了一声： “今天邀请你一起吃饭，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建议，你还是跟你男朋友分手吧。”安明旭看着她的眼睛，“就是我知道的那个。” 楚熙没有说话，安明旭看着她，仿佛回到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 他作为飞行检查来到楚熙所在的门店，认识了这个行事特别的女人。 从她身上看不到一丝对工作的倦怠，只有埋头工作，就算被懒惰的同事推了过多的工作也不抱怨，只是漠然的接过工作。 然后她说： “不论再怎么辛劳，疲惫，时间在客观上是在流逝的。疲惫总有结束的那一刻。” 这句话过于富有哲思，以至于，此时此刻，安明旭坐在她对面，还是能想起，这句话当时给他的冲击。 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 他邀请她来总部工作，却出乎意料地遭到了拒绝。 她身上总有他看不懂，看不透的东西，直到今天也是。 最后她答应来总部工作，也是因为他提出了足以吸引她的职业规划这是一个，没有把握就不会盲目出手的女人。 安明旭对她的欣赏，远远不止男女层面那么简单和浅薄。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幻想，如果她是他的妻子，说不定会给他的商业决策，做出很好的建议。 因为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而聪明的女人，一定懂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现在，那个让她深陷舆论漩涡，在网上被骂到头臭的男人，肯定不符合她的利益 “不，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楚熙淡然笑着说道，“因为，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现在，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我们是夫妻。如果要离开，那叫离婚，不是分手。” 安明旭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登记？什么时候？” 安明旭有她微信，像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一般人都会发个朋友圈，但安明旭并没有看到。 “不久之前。我没有发朋友圈，因为我和他说好了。我们不想对朵朵产生太大的影响，所以就私底下去做了婚姻登记，然后最小范围的请亲友吃了个饭，就算正式结婚了。” “朵朵是” “你不应该不知道吧。网上提到我的时候，一定会提到朵朵啊。”楚熙道，“朵朵就是李炜萧的女儿。前几天在家从阳台上掉下来了，现在在医院住院，说是还没完全醒来。” 安明旭想到前几天他刷到的一个视频。 李炜萧从警局出来，外面早已经围了一大堆媒体。 他低着头，戴着棒球帽一言不发，他的律师不断地推开人群，护送他到车里，一边对着媒体说道： “我的当事人已经清白了，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没有伤害他的女儿，更不是把他女儿推下楼的凶手。请大家不要肆意揣测，否则我的当事人会告你侵犯名誉权” 安明旭点点头： “了解。” 楚熙道： “我们不想让朵朵过于困惑，为什么爸爸要结两次婚，为什么爸爸第二次结婚，就换了妈妈。 其实我跟朵朵关系不错，有段时间我照顾过她一阵子，是个非常可爱，心智有点早熟的女孩子。 我相信未来我可以和朵朵相处得很好。” 安明旭道： “但是，现在李炜萧和他的女儿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甚至影响到了你的家人。你爸妈现在都没法下楼了吧，因为你家所在的小区，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你” “说我做小三，还跟奸夫合谋害人家的女儿。”楚熙坦然道，“没事，你说出来，不会伤害到我的。” “我相信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你相信或者不相信，我都不在乎。”楚熙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安明旭看了楚熙一会儿，笑了： “我确实没有看错你。” “哪方面？” “稳定的内核。”安明旭从餐盘上拿了一颗花生，“你的内核，就像这颗花生。无论是煎炸炒煮，都是坚硬的，不为别人的目光而动摇的。 或许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解读为不懂变通，死犟，偏执，低情商 但是在我看来，在职场上，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品质。” “如果这是夸奖，我就笑纳了。”楚熙道。 “我说真的。”安明旭道，“为了你自己着想，跟你老公离婚吧。不要让他再拖累你了。他配不上你。” 楚熙摇摇头： “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知道，有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是，我不是鸟，我是人。而且是，特别重感情的那种人。” 楚熙顿了顿： “在这个世界上，愿意把最赤诚的一面，毫无保留给我看的人，并不多。而让我同样这么做得人，更是寥寥无几。 李炜萧就是这样的人。我不想在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就这样离开他。” 第一百七十六章 滑雪 余佳嘉站在雪场门口感叹： “亲自来了雪场才知道，这里如果不佩戴专业的护目镜，完全睁不开眼。我刚才偷偷试了一下，眼睛差点被雪的反光闪瞎了。” 顾和唯笑道： “为什么要尝试那么危险的动作？来了这里，我建议你多听我的。十年前，我爱上了滑雪，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我都要来阿尔卑斯山滑雪，在这里玩个尽兴，然后回去过年。” 余佳嘉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从雪具租借处出来的人群。 大多数人看上去都像她一样，既是第一次来，同时也是滑雪新手。 余佳嘉蹲下，有点不放心地又用手固定了一下脚上的雪板，拉了拉顾和唯的衣角： “看着这个弧度，我有点害怕。我最害怕失控了，我觉得我这一下去，肯定失控，到时候摔个狗啃泥那倒是小事，我最害怕的是我摔断脖子，变成残疾。” 顾和唯大笑： “你把滑雪想成什么了。你看看这周围，难道你觉得这么多人，个个都是专业选手吗？大家绝大多数都是来图一个新鲜的体验，体会一下滑雪这项运动。 如果真的那么危险，怎么会有人前仆后继的过来玩？” 余佳嘉撇了撇嘴： “但是我听说过一个说法。说全世界最好的骨科医院，就在这阿尔卑斯山的脚下。他们每年都收治大量的因为滑雪而摔伤的游客。滑雪的尽头是骨科。” 顾和唯道： “那你还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新手正因为是新手，像你这样，第一次滑雪通常都会万般谨慎，绝对不会挑战危险动作，更不会冒冒失失去找那些没有开发的野路段。 那些从阿尔卑斯山的山顶，一路冲进骨科医生手术台的人，往往都是滑雪好几年的半专业人士。他们对自己的技术和运气都很有信心，常规的滑雪已经无法让他们产生兴奋和成就感，所以就会给自己上难度，一不小心” 远处有个小孩子，刚蹬上雪板的那一刻，就可爱的摔了个屁墩。 顾和唯接着道： “就像那孩子那样了。” 余佳嘉被小孩子可爱到，忽然觉得，就连那么小的小孩都有勇气尝试滑雪，她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有什么不敢的。 距离亲眼目睹阮星成在自己面前坠楼身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余佳嘉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 她每天都很害怕，既不想出去见人，也不愿独处太长时间。 白天还好一点，每天到了傍晚，她就逐渐开始焦虑，痛苦。 一闭上眼睛，她就感觉阮星成又回来了。 就在她身边，恶狠狠地盯着他。 阮星成的父母来魔都给他办后事，钟胜楠告诉了她。 不管怎么说，不论实际上还是名义上，她都是阮星成生前最后一任女友。 虽然余佳嘉觉得自己已经说的不能再清楚了，他们已经分手了。 但是阮星成到后期，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已经不正常，在他心里他们并没有分手，甚至，或许他临死前还觉得，他们一起共度了一段“婚姻”时光。 余佳嘉知道，阮星成把自己的照片给他父母看过。 两人在没闹掰之前，还商量着，找个两人都休假的时间，就回去阮星成的老家去拜访他的父母。 想到这些，余佳嘉觉得特别伤感。 一年前，她答应阮星成做他女朋友的时候，她心里的确是充满了甜蜜，对甜甜恋爱的期待。 她喜欢他的样子，喜欢他有健身痕迹的身材，喜欢他有时候傻傻的哄她开心，喜欢他为她患得患失，紧张兮兮的样子。 那时候的感情是真的。 但是后来，事情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两个人之间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爱，甚至只剩下害怕和憎恨？ 余佳嘉想好好回忆那个时间点，但是一想到他，就马上联想到他掉到楼下，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害怕的不敢想下去。 钟胜楠告诉了她阮父母来殡仪馆的时间地点，她也去了。 她准备了一些话想对他父母说，她想告诉他们，他本质上不是个坏人，他只是有自己的心魔，他害怕被看不起，他害怕自己被别人比下去，他害怕自己拥有的一切会轻易的失去。 他是一个看似强壮，却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男人。 而这种性格的养成，到底是应该怪原生家庭还是怪他自己，抑或这只是命运使然？ 余佳嘉躲在大厅的柱子后面，看见阮星成的父母抱着他的骨灰盒，悲痛欲绝，阮母更是走一步，跪倒在地上哭十几分钟，再被别人扶起来走一步，再跪倒痛哭 如此反复多次，短短的一段路，竟走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走完。 阮父看上去很镇定，他没有什么表情，面对悲痛的妻子他甚至没有一句安慰。 但是可以看出，他的头发白的很剧烈，那不是一种老年人自然的灰白色头发，而是遇到无法承受的事情之后，巨大的精神压力导致的一夜白头。 最终，余佳嘉还是没有勇气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不知道钟胜楠跟他们说了多少，他们是否知道，儿子人生最后的几天是跟她在一起度过的，虽然是以胁迫的方式？ 余佳嘉心乱如麻，眼睁睁地目送着阮星成的父母离开，没有上前说一句话。 自责，痛苦，纠结，后悔 种种情绪困扰着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 “佳嘉，跟我去滑雪。” 上一次来看望她，顾和唯掏出两张机票： “我们一起去瑞士，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滑雪？”余佳嘉有些呆滞，“为什么要滑雪？” 顾和唯道： “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我就会去滑雪。如果没时间，我就在国内找个雪场，如果有时间，比如像现在，我就一定会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以前我不会滑雪的时候，我也问出了和你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滑雪。 但是当我学会了之后，这个问题我就可以回答了。 在雪道上滑行，听着风的呼啸，从耳边刮过，还有急速向下冲刺的速度带来的刺激，那个时候，你会忘记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烦恼。 还有，你现在是滑雪新手，对于滑雪你一无所知。你知道这一点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是你学会的所有东西都是你人生里最新的体验，你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敢，到敢卖出第一步，再到学会一些动作，再到敢于挑战新动作，甚至有一天你的滑雪技巧会超过我。 相信我，这一切都会带给你巨大的成就感。 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忘掉过去不开心的事，从今往后轻松的生活。 所以，走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冒险 在正式进入滑雪初级课程之前，余佳嘉抬起双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她侧过头，盯着顾和唯，深色的护目镜也挡不住她的笑意： “这个手套是你特意给我买的吗？” 手套乍一看跟其他的滑雪手套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在手套的尾部有一个小小的库洛米的标志。 为了呼应这服手套，余佳嘉全身的滑雪服都是白色拼紫色，看着有活力又非常可爱。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库洛米的？”余佳嘉问。 顾和唯道： “这个只要有眼睛，有心的人想看出来，并不难。我看过你的工位上，有库洛米的立牌。你的手机壳也是库洛米的，你的纸巾也经常有三丽鸥的印花。我就想你可能比较喜欢这个角色。给你挑雪具的时候，就特意看看有没有联名款。还真叫我找到了。” 余佳嘉低头笑道： “你有心了。” 教练从远处的雪具租借处走了出来，朝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我们开始吧。” 教练走了过来，轮流看着二人： “你们二位是情侣还是夫妻？” 余佳嘉反问：“一男一女来滑雪，就必须是情侣或者夫妻吗，难道就不能是普通朋友。” 教练笑道： “不好意思，只是来我们这里大部分游客，要么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一家人，要么是好几个朋友一起来。像你们这样一男一女的组合，通常不是情侣就是夫妻。” 教练教了余佳嘉几个最简单最初级的动作之后，又带领两人滑了几次。 中途，他教余佳嘉改善了几个动作要领。 再试过几次之后，余佳嘉就练的颇为像模像样。 教练赞许道：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赋的。比一般的初学者都上手得快。你平时是有锻炼吗？” 余佳嘉有点害羞： “我平时都不怎么运动，每天唯一的运动就是爬楼梯。我们公司在七楼，我故意不坐电梯，每天都爬楼两三次。” 教练道： “这已经是不错的运动量了。好了，既然你旁边这位先生不是初学者，我刚才看过他的动作了，很标准，他会保护好你的。”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的半小时左右，但余佳嘉已经对教练产生了莫名的依赖感。 可能人在一个自己不熟悉，完全不懂的领域，面对专业人士，就是会产生这种感觉吧。 顾和唯柔声道： “走吧，咱们滑几圈。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余佳嘉把雪板套好，战战兢兢地直起双腿，她胆怯地望向顾和唯。 顾和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现在撑起你的滑雪杆，往前滑。” 摔了几次之后，余佳嘉对滑雪终于没那么恐惧了。 她甚至滑的比顾和唯还快，还会很帅气得停住，在前方等着他一起汇合。 顾和唯看着半小时前还哆哆嗦嗦，不敢往前迈一步，而现在却蹦跳着，雀跃着喊他再快一点的余佳嘉，心想： 她并不是完全回避风险，躲避危险的那种人。 某种程度上说，她有那么一点点享受危险，享受不确定的感觉。 最开始的恐惧和害怕，是人之常情，面对自己从来没体验过且有一定危险性的行为，谁都会这样。 但是害怕不是最重要的，害怕之后的态度和行为才是最重要的。 人当然可以害怕，但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在于： 有人会因为害怕而裹足不前，有人在害怕之后，心一横，还是会勇敢去尝试。 他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野外求生纪录片。 那一集的男嘉宾是一位橄榄球运动员，可能因为他职业的关系，节目组大概是认定此人非常“耐磨”，于是设计了很多难度高、危险系数高的项目。 比如，跟鳄鱼摔跤，用吊绳从洞口垂直下降到溶洞底部等等。 这名运动员确实是没有辜负他的职业属性，他的体力确实很好。 就连求生节目的主持人都累的气喘吁吁了，而他作为嘉宾做了更多的体力劳动，却依然可以微笑面对镜头，而且能看出他不是装的，他真的是游刃有余。 极高体力劳动的野外求生并没有让他体力透支。 但是这位运动员有个特点，就是在做自己没做过的、且比较危险的事情之前，都会恐惧的大汗淋漓。 就比如使用吊绳下降十几米的溶洞，他夸张的大叫着“吓死了，吓死了”，但是手脚却不停，在小心谨慎的往下滑。 后来主持人采访他，当时你在想什么？ 他说，当时我害怕到无以复加，在脑海连临死前的祷告词都想好了，我想到了爸爸妈妈老婆孩子，我想如果我摔下来肯定会高位截瘫，我的一生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 “但你还是行动了。”主持人笑着打断他，“这就是你。害怕，但是行动。” 当时他看这部纪录片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他被余佳嘉吸引，不仅是她的外貌正好长在他的审美上。 外形终归只是一个引子，他跟余佳嘉接触的越多，他就越被她的性格所吸引。 他喜欢她主动提出要去新公司的样子。 他喜欢她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样子。 他喜欢她面对已经无感的阮星成，表现出的冷漠样子。 顾和唯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生活的状态都是黏黏糊糊的。 就是，没有什么太想做的事情，没有太大的野心，人际关系上也得过且过，一团和气。 网络上到处都是，针对讨好型人格的解决方案。 似乎每个人都活的很圆滑，不想突出自己，不想表现自己，但却还是会质问，为什么好运降临不到自己身上，为什么自己总要受那么多委屈。 而余佳嘉不这样。 这也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 几轮滑雪下来，两人都感到了饥饿。 顾和唯自然地牵起余佳嘉的手： “我在山顶的餐厅预订了位置，今天我们就在那里吃。” 余佳嘉兴奋道： “山顶？” “是的。”顾和唯道，“我们先去排队坐缆车，到了山顶，再徒步一小段路，就到了。” 两人收起雪具，一边聊天一边走到缆车的队尾，开始排队。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波年轻的女游客，可能跟他们也是同一个目的地，一群人排在他们后面，叽叽喳喳的聊天，开心又热闹。 余佳嘉不由得被感染了快乐，转头对顾和唯笑道： “我今天好开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 山巅 侍者把二人引领至中庭的窗边座位，微笑介绍道： “这里是我们餐厅观景最好的位置，请二位尽情的享用你们的午餐和阿尔卑斯山的美景吧。” 余佳嘉望向窗外，餐厅的四周都被雪山环抱。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雪地霎时间被染上一层灿烂的金边，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这样的美景，心中的郁闷似乎一扫而空。 餐食逐渐被端了上来，都是瑞士当地的特色美食： 奶酪火锅，将奶酪与白葡萄酒、大蒜粒等食材，一起加热，溶化，然后用叉子叉起烤的外表酥脆的小面包块，蘸取烤奶酪一起食用。 还有瑞士当地特色烤土豆饼，做法很简单，就是把土豆切丝之后用油煎，但是口感异常丰富，有油的香，土豆丝的酥脆绵软，对于刚刚做完像滑雪这样的高强度体力运动之后的游客来说，无异于是一道非常合适的补充碳水的食物。 余佳嘉开心的尝尝这个，尝尝那个，赞不绝口。 忽然，她眼神一暗，神情淡漠下来，盯着桌上的各种菜肴，不说话。 顾和唯见状，给她的杯子里倒上白葡萄酒： “怎么了？” 余佳嘉道： “我想起了他。” 不用说名字，顾和唯点了点头： “我明白。那件事刚刚过去不长时间，你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要过于心急，这次我带你出来，也就是希望能让你散散心，分散一下注意力。 并不是说，我带来你来这里，你就必须开心，不能不开心，我对你没有这种要求。 阮星成到后来对你做出那样的行为，他死了，你没有记恨他，反而会悼念他，这说明你是个心软的人，重感情的人。 你不必为此感到难过，你也不用急着一天两天就从那样的创伤里走出来。 我们都是普通人，消化悲伤的事情，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时间。 但是我想说的是，斯人已逝，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余佳嘉放下刀叉，怅惘地望向窗外，“但是那种负罪感，一直都挥之不去。 他是绑架了我，是折磨过我，他做的很多事情都足以送他坐牢。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他做的事情，自有法律可以裁定他的罪行，但是我相信，不管如何裁定他的罪过，都罪不至死吧。 但是他就那样，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坠楼。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顾和唯：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提醒你。 你别忘了，当初他为什么坠楼，他想跟你同归于尽，他把你和他自己用麻绳绑在一起，从带你上楼顶的那一刻，他就对你起了杀心。 他的想法是，如果他不能活了，那他绝对不肯让你独活。 要不是你聪明，把那把小刀藏在手里，偷偷隔断麻绳，你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享用雪山之巅的美食了，这一切的风景都与你无关。” 余佳嘉似乎是回想到那惊险的一刻，脸色有些发白： “其实，我现在能在这里内疚，难过，也都是因为那时候我出于本能的保护了自己” “对啊。”顾和唯道，“所以你不用太过于痛苦。他的死，某种程度上说是咎由自取。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加害者。虽然这么说，有点冷酷。但是平心而论，如果只看这件事本身，他对自己的死亡难道不用负一点责任吗？ 对你动手的是他，绑架你的是他，你差一点就因为他而没命了。所以佳嘉，这不是你的错。 你现在这样自责内疚，走不出来，多半是因为幸存者综合征。” “幸存者综合征？”余佳嘉的眼神重新拉回到餐桌前，她看着顾和唯。 “对。”顾和唯道，“这是一个心理学名词。主要发生在哪些，经历了极端危险，生命威胁事件之后，而幸存下来的人身上。 这些人，在事后可能会发生复杂的心理反应，包括对逝者深深的内疚感，认为自己不配，活着没有理由独自活下来。或者，认为只有自己活着，是不公平的，对逝者有着深深的负罪感和内疚感。” 余佳嘉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顾和唯没有说话。 抬头望向镶着金边的美丽的雪山。 在国外留学期间，他曾经有过一个脆弱，敏感，美丽的前女友。 异国他乡的没有朋友的孤独，生活学习的各种不方便，无人理解，父母远在重洋之外想帮忙也帮不上。 孤独让两颗年轻的心迅速靠拢，互相取暖。 前女友跟顾和唯不是一个地方的，她说自己来自潮湿温暖的热带，第一次出国，就来了一年四季都阴冷刺骨的地方，非常不适应。 她看着每天下雨经常郁闷，喜欢在外面撒欢奔跑的性格，此刻却不得不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她越来越阴郁，性格跟这里常年的雨季越来越像。 顾和唯只要超过半个小时不回信息，她就会冲到他的公寓找人。 如果不能马上找到，她多半就会出现在楼顶天台，威胁顾和唯如果不出现，她就会跳下去。 但有时候他确实是很忙，初来乍到要克服语言障碍，注定要比其他本地学生付出更多的时间，才能跟上学习的节奏。 他会设定一段时间的手机免打扰，而这就成了前女友愤怒的根源。 顾和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生，他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他选择逃避。 也就是，冷处理。 他觉得他没有继续跟这个女生交往下去的勇气，他直觉崩溃而极端的她会将他卷入深渊。 闹了几次之后，前女友给他发了长长的分手信息，而他甚至都没有勇气读完。 他害怕读到最后，会出现“因为你的冷漠，我要去死”之类的话。 他就像个鸵鸟一样，不看，不听，不理会。 他觉得自己不看，这件事不存在。 如果自己不知道，那她发生任何事情都怪不到他不知者无罪嘛。 后来，大约过了两年左右的时间。 他听说前女友休学了。 而自己即将迎来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学年，拿毕业证所需要的点数他早已集满，他可以安心等毕业了。 听说前女友休学，他第一反应是非常庆幸太好了，她没死。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释怀 在没有她消息的这两年间，他一直没有找新的女朋友，忍耐着巨大的孤独。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如果哪一天传来了她的死讯，至少那个时候，不会有另一个无辜的女孩陪着他陷入消沉和内疚。 站在那个虚构的“新女友”的角度，如果别人知道死掉的是他的前女友，那么新女友会不会被打成小三，破坏他们关系的人？ 他知道流言的厉害。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就算前女友真的想不开寻短见，那也不是他的错。 他不会自责的，他不会内疚的，因为他早早就切断了跟她的关系 但是，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戏谑： “嗯嗯，好吧，你就逗自己玩吧，谁都知道你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你这样想纯粹是自欺欺人，谁都知道你是杀人犯，你是恶魔，你是害她去死的凶手” 他知道，如果她真的死了，他将终身背负一个无形的十字架，直到自己的生命也结束的那一天。 前女友休学后，顾和唯终于能放下心结，更好的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 那种战战兢兢，生怕传来她的死讯的生活结束了，过了一段时间，顾和唯又听说。 她结婚了。 她跟一个当地人在酒吧相识，一见钟情，对方在当晚就向她提出求婚，而她也立刻答应了。 两人仅仅认识几个小时就定了终身。 等到顾和唯拿到毕业证，学成回国的那一天，他看见她发的朋友圈： “欢迎小生命来到我们家，从此我们一房两厅三人四季平安。” 他回国创业，某一天，他去见投资人，合作没有谈拢，还被对方嘲笑。 去酒吧买醉，朦胧间拿出手机，看朋友圈，前女友又发了新动态： “二宝来临，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啦。” 顾和唯对着手机傻笑。 他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他自己其实一直在某种程度上惦记着她。 一开始，是作为男女朋友的惦记，会关心她吃了没，睡了没，不高兴了没。 后来分手了，每天都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会想她有没有死掉，会不会寻短见。 再后来，他希望她过得好，似乎这样就能抵消，她跟他在一起时候的受的那些委屈。 这种惦记并非是还爱着他，忘不了她的那种惦记，而是从一开始的担心，到后来真心的希望她过得好。 经过那段短暂的恋爱之后，不知不觉，顾和唯已经空窗接近十年。 直到在刷简历的时候，看到余佳嘉。 她的照片击中了他的心。 而现在，经历了这迂回曲折，惊心动魄的一切，余佳嘉好端端地坐在他对面，享用着雪山之巅的景色和美食。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收获。 顾和唯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牛肉。 牛肉很新鲜，还渗着一点点血丝： “对于阮星成，我委托我一个以前在国外做过侦探的朋友，做过一些调查。你想不想听？” “是他的好话还是坏话，是关于我的吗？”余佳嘉问。 “真相没有好坏之分。真相就是真相。如果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余佳嘉沉吟了一会儿： “我想听。你告诉我吧。” “有一段时间，阮星成似乎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知道。那时候我躲他都来不及，根本不想主动找他。” “那段时间，他在流浪。” “流浪？”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流浪。他因为滥赌，被人追债，只能逃回老家。在村里，遇到他的初中同学，一个叫钟欣倩的女生。” “这个我知道，钟警官跟我说过。他用枕头闷死钟欣倩，还把她拖到后山埋了。” “正如你我后来知道的那样，钟欣倩并没有死，只是短暂的晕了过去。后来阮星成把她拖到后山掩埋，又被野狗驱赶，以至于没有埋很深，就匆匆忙忙的跑了。 钟欣倩也是命大，都这样了，也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阮星成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只知道自己杀了人。更不敢出现在公共场合，也没办法在村里待下去了，只好逃跑，沿路以捡垃圾为生。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盯着你不放吗？ 在他背负巨额赌债的时候，我朋友跟踪他，发现他约了曾经他工作的金融公司的前同事。 我朋友也跟了进去，就坐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并且录了下来。 我这里有录音的备份件，如果你想听，我就发给你。 简单来说，就是阮星成的同事，告诉他，如果他想尽快还清欠债，就要尽可能快的跟你结婚，这样，他的债务就变成了你们的共同债务，结婚之后，反正你们家有三套房子，随便卖一套，就够他还赌债了，还有剩余。 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余佳嘉听的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有想到阮星成会想到这一层。 在此之前，她只当他过度痴情，无法接受她提出的分手，所以因爱生恨，最后做出毁灭自己的事情。 正因如此，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愧疚到极致的时候，有时候她甚至会想： 如果她不跟他提分手，他会不会就不用走极端，这个世界上，还能找到一个肯用生命去爱她的男人吗？ 她是不是错过了很重要的人？ 现在得知了这个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不知道的真相。 那一瞬间，她觉得很大的释怀。 对阮星成，她实在是同情不起来了。 大部分内疚也消失了，留存的，只有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消失的惋惜。 这一步步走来，每一步他都有其他的选择，但是他没有。 他原本可以不这样的。 只能说，这是命吧。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过剩的自尊心，他也许不会变成她讨厌的样子，自然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余佳嘉沉默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了，吃饭吧。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吃的料理，我们还在这里谈如此沉重的话题，太不应该了。 和唯，你放心，我现在好多了。 虽然我可能不太会一下子从那种心情里恢复，但是我会慢慢走出来的。” 顾和唯笑道： “只要你肯放过自己，走出过去的阴影，就只是时间问题。” 余佳嘉笑了笑，开始用心的品尝美食。 窗外的雪山沉默不语，千年万年它都屹立在这里，无声地见证着人类的喜怒哀乐。 第一百八十章 谈判 李炜萧走出拘留所，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好几日在阴暗的地方生活，眼睛已经不适应如此明媚的光线。 他举起双手，撑起夹克外套，当成一把太阳伞，撑在自己的头顶。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门上方写着“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只听得身后一声怒喝： “喂，不要回头！” 他望向那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声怒喝里并不包含恶意，甚至也没有训斥，反倒是一种深沉的期待。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他没有人来接，于是自己打算打个车回到市里。 没想到，那辆奔驰车朝他徐徐驶来。 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里面的人冲他喊到： “李炜萧，李先生是吗？上车！” “你是？” “我是楚熙的朋友。她拜托我来接你的。” 听到楚熙两个字，李炜萧神色有些变化，但还是平静道： “她自己怎么不来？” 车里那人换上了一副责怪的语气： “这种地方，你叫她一个女孩子家来？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李炜萧披上夹克，沉默地坐进车后座。 车子没有熄火，听见李炜萧扣上了安全带。 坐在前方的司机踩下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良久的沉默后。 李炜萧首先发话： “你说你是楚熙的朋友。我好像见过你。” “哦？”司机没有回头，“在哪里见过我？” “在她手机里。” 刚才沉默的时候，李炜萧一直在回想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到底是在哪里看见的。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 有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手机来了电话，那时候她在厨房，没来得及马上接。 李炜萧拿着手机去厨房找她，那几秒钟里他看到来电号码的头像，就是他。 “你就是问号奶茶的安总，安明旭，是吧。” 安明旭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你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楚熙让我问你。” 李炜萧冷笑一声： “安总，大可不必把所有的事情，都拿楚熙来当挡箭牌。我在里面过的怎么样，如果是楚熙的话，她不问我，也知道大概的情况，而且最重要的事，她相信我。 想知道我在里面怎么样，并且想知道我是怎么无罪释放的，是你吧，安总。” 安明旭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好吧，就算是我想知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告诉你也无妨。”李炜萧舒了一口气，好似要把内心的郁闷全都扩散出来。 经过周致细密的调查取证，最终，警官发现，李炜萧在朵朵坠楼那天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根据朵朵坠楼的时间，还有周围邻居的证言，种种迹象都表明，朵朵的坠楼跟李炜萧无关。 有一个最直接的证据： 朵朵坠楼的准确时间，有小区的监控录像为证，当天下午一点零九分。 而与此同时，李炜萧楼下的便利店，拍摄到了他进门的画面。 过了几分钟，李炜萧名下的信用卡产生了消费记录，在便利店消费三点八元，买了一瓶乌龙茶。 证据确凿，李炜萧确实没有作案时间。 然而当时，网上的声浪非常大。 网民们义愤填膺，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良知，有点同情心的人，都无法忍受“出轨丈夫连同小三一起合谋伤害亲生女儿”的剧情。 这是人们最朴素的价值观，那就是不管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都坚决不能牵扯到孩子，让孩子成为牺牲品。 在这场声讨的巨浪中，李炜萧和楚熙被打到谷底。 即便他的律师对着镜头清楚明确的告诉媒体，初步判定李炜萧没有作案时间，愤怒的网民仍然不买账。 在多数人心中，在婚姻里，只要是出轨的那一方，不管你后续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光是出轨这一桩，就足以用来骂个狗血淋头。 “爱一个人，不是占有。”安明旭仍旧不回头，但声音很清晰，清晰到足够将这一字一句扎进李炜萧的心底，“而是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希望对方是幸福的。哪怕那个给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李炜萧没有接话，只是望向窗外。 自从经历这一遭之后，他变得没那么容易流泪了。 他的眼睛干巴巴的，盯着窗外的霓虹灯，恍然觉得这世界的繁华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即便在此之前，他自己就是这灯红酒绿中的一员。 “你也知道，你和你前妻那些事情，给楚熙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一开始，你隐瞒自己已婚的身份，跟楚熙交往，让她无缘无故的被小三，背负了骂名。 你那疯子一样的前妻，把她的工作搅黄了，在魔都待不下去，只好回到老家，从事跟她所学的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餐饮店店员的工作。 后来，我不知道你用什么话术说服了她，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居然同意和你结婚？ 如果故事到这里为止，我对你们，对楚熙，只能说，尊重祝福，既然是她的选择，那就希望你们能好好过下去。 没想到，你那混乱的前一段婚姻，还在持续的伤害着她。 这次，竟然让她几乎惹上了人命官司。 李先生，不，李炜萧，同样作为男人，我希望你能像男人一样，做出有担当的行为。别让我瞧不起。” 李炜萧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 他何尝不明白安明旭的意思。 安明旭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他希望他放手，让楚熙重归自由，早点离开这糟烂的婚姻。 就像安明旭刚刚给他总结的那样，自从楚熙跟他恋爱，到结婚，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背负小三的骂名，失去光鲜体面的工作，她自己从污泥般的生活里自救，甚至还不计前嫌的答应他的求婚 正当他以为新生活就要开始，往后的日子他会给楚熙满分的幸福之时，更大的麻烦找上了他们。 李炜萧自己也觉得羞愧不堪。 安明旭接着道：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爱她。你爱她胜过一切。但是，我觉得爱一个人，应该论迹而不是单单论心。 自从你们在一起，你觉得楚熙爱你更多，还是你爱楚熙更多？ 如果只看你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我觉得楚熙爱你更多，她背负的痛苦，在背负痛苦之后做出的选择，都说明她才是你们这段感情中，付出更多的那一个。” 李炜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道： “但是，我一想到她离开我，我的心就像被撕碎了一样。我现在已经不能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安明旭： “那你就真的忍心看她一辈子被你拖累吗。” 李炜萧声音颤抖： “我会负起责任，把事情处理好。让她不再遭受那么大的非议，不再低着头做人。” 安明旭的语气掩饰不住嘲讽： “可是伤害已经铸成了。你再挽回，也只能是减轻对她后续的影响，但是她的人生，再也无法回到没有遇见你的时候了。 李炜萧，如果你真的爱楚熙，你就应该知道，属于你和她最合适的结局就是你放她离开。 给她自由。 至少，给她一个选择的自由。 你要不要像个男人一样，做错了事情就有担当，而不是躲在女人后面，让女人去承担所有的损失和伤害。 楚熙现在是你的妻子，没错。 但是你的妻子，不代表是你的所有物。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并不是每段婚姻，都一定要有个童话般的结局。 你应该放她自由，哪怕那自由的生活里并没有你。” 李炜萧再次沉默。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在这严酷的寒冬，淅淅沥沥的小雨，显得越发的凄冷。 第一百八十一章 恋爱（一） 汽车稳稳停在年华里小区正门口。 “谢谢你，和唯。我知道你也很累了，还开车送我回来。”余佳嘉低头道谢，“那，明天公司见。” 顾和唯拔出车钥匙： “如果你真心想谢我，就请我上楼喝杯水吧。我渴了。” “啊？”余佳嘉没反应过来。 “请我喝杯水，你总不至于小气到连这个请求都不答应吧。”顾和唯下了车，不由分说拉着余佳嘉进入了她租住的房子。 “不是” 还没等余佳嘉反应过来，顾和唯已经拉着她站在了大门口。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钥匙： “诺，开门吧。” 余佳嘉更加吃惊： “你怎么有我住的地方的房门钥匙？”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自己的钥匙一对比，更加吃惊： “这两个还不一样？你给我家换锁了？你” 顾和唯笑道： “别那么多问题了，先进屋再说。” 说完他自己用钥匙开了门，自顾自走了进去。 “哎” 余佳嘉无奈，虽然满腹惊讶疑惑，但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布局倒是跟以前没有区别，只是肉眼看着，好像更干净整洁了一些，似乎是在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人来打扫过。 “我们在瑞士的这段时间，我让公司的人找了保洁阿姨，来稍微打扫了一下。怎么样，回家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房间，心情很好吧？” 顾和唯笑得有些得意。 余佳嘉实在受不了了，这一切都让她无法理解： “你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会有我家钥匙，又为什么要打扫这个房间？” 顾和唯道： “还记得几个星期前，就是你还没被阮星成抓走的那几天，你总说，回家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跟踪，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有点害怕吗。 我当时对你说，反正你也现在也没有室友了，自己一个人付那么多房租，也是浪费。 我当时跟你说这话，不是建议你去租个更小的房子，节省房租，而是打算直接把这个房子买下来，这样不就不用交房租了？” 余佳嘉奇道：“所以，你现在是我的房东？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是怎么办到这么多事情的？” 顾和唯笑道： “只要付钱给别人，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可以办到的。只是价格高低而已。” 余佳嘉： “你这话，说得就有点太资本家了哈。” 顾和唯： “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房子里，想住多久住多久。房东是我，你就不用付房租了。这个房子这么大，你一个人住，清洁打扫太麻烦，我已经给你预约好了钟点工，等会我把她微信推给你。接下来，她每个星期都会过来两次，时间你自己跟她定，按你方便的来。” 余佳嘉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走到厨房，走到卧室，走到阳台，又走回了客厅。 她在顾和唯面前站定：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和唯： “想对你好，就对你好咯。这还需要理由吗。” “换一个。” “什么？” “换一个说法。” “嗯”顾和唯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因为，我喜欢你？” 余佳嘉故意站远了几步： “听不清。” 顾和唯朝她走了几步，一把抱住了她：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佳嘉，我特别喜欢你。自从在网上看到你的简历，光是看照片，我就喜欢上你了。 见到你真人之后，我对你的喜欢变得更加具体，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余佳嘉推开顾和唯： “等等，难道你不是因为我的能力符合你招聘的职位，才招我的？” 顾和唯笑道： “我必须说实话，一开始，真不是。我脑子里根本没有那些概念，我当时想的就是，我必须让你来我的公司工作，我要天天看到你。这就是我招你进公司的初衷。 但是后来，你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吧，你就是很有才华，很有能力，给公司赚了几百万那不是假的。 我完全认可你在工作上的能力。” 余佳嘉把他重新拉近： “这还差不多。接着说。” 顾和唯深情地看着余佳嘉，没有再开口。 余佳嘉被他看得有些脸红： “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叭叭叭挺能说的吗。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吹捧成什么样。” 顾和唯认真道： “我对你说的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没有水分，也不是为了讨你欢心故意编瞎话。你就是这么好，你很完美，佳嘉。” 余佳嘉低下了头，心跳如雷。 顾和唯真挚道： “佳嘉，做我女朋友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余佳嘉埋头笑，低声道： “我设想过很多你怎么跟我表白，但我确实没想到这个场景。” “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喜欢张扬的人。实不相瞒，其实我为了这次表白，在网上看了很多表白视频。但是我知道，你应该不怎么喜欢在公共场合被表白，那不符合你的性格，对吗？” 余佳嘉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所以，你答应我了吗？”顾和唯呼吸有些急促，“佳嘉，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绝对不会像那个人一样，伤你的心。” 良久，余佳嘉道： “嗯，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现在你和我的处境，主要是身份，是不对等的。你看，我虽然已经是主编了，也是公司的副总，但是，我终归是要跟你拿工资的。 你还是我的老板。 所以，作为员工，充其量只是一个工资高一点，头衔高一点的员工，跟老板谈恋爱，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顾和唯急切道： “那还不好办？如果你觉得跟我不平等，回头我把你加到公司合伙人里，你不拿年薪，直接拿公司的分红，不就好了？这公司也是你的。这样，我们总平等了吧。” 余佳嘉咬了咬唇： “那好吧。不过，要白纸黑字，签合同。” 顾和唯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太好了！佳嘉，你终于答应我了！我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就是最幸福的人！” 余佳嘉尖叫大笑： “快放我下来！我要晕了！” 两人笑闹成一团，双双躺倒在客厅的地毯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恋爱（二） 余佳嘉把自己的身体铺开成一个大字，感叹道： “想到不用把工资的一大部分割下来付给房东，就觉得好开心，好轻松呀。” 顾和唯也看着天花板，满足道： “想到我能有这么漂亮，这么优秀的女朋友，我就觉得好开心，好轻松呀。” 忽然一阵饥饿感袭来，他扭头对余佳嘉道： “我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法式餐厅。” 余佳嘉摇摇头： “之前吃了好几天的瑞士菜，我现在对白人料理免疫了，一段时间之内不想再碰。你知道我现在想吃什么吗？”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余佳嘉一边流口水，一边报菜名，“我想吃水煮鱼，毛血旺，鱼香肉丝，麻辣香锅，红烧茄子，担担面，螺蛳粉” “好，那就听你的。我们吃川菜去，走吧！” 余佳嘉坐了起来： “本来就舟车劳顿，我不想出去了。咱们点餐吧。你想啊，今天是我们恋爱的第一天，在你买给我的房子里，吃恋爱后的第一餐，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 顾和唯想了想： “确实是这样。那好，听你的，我们点餐。” 两人像两个小朋友一样，对着手机屏幕，头碰着头，研究点什么菜。 最后点了一堆重口味的香辣菜式，余佳嘉说她现在就想这一口。 没办法，顾和唯给自己点了香菇菜心和清蒸鲈鱼，口味清淡的他也有自己能吃的食物。 吃了好几天充斥着奶酪、土豆、通心粉的瑞士菜，面对如此繁复多样精心烹制的中餐，余佳嘉难得放开肚皮，饱餐了一顿。 “明天开始再减肥。”余佳嘉信誓旦旦。 吃完饭，顾和唯把碗筷收拾到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洗刷的声音。 吃饱喝足，男人在刷碗，余佳嘉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茶几，坐在地毯靠着沙发，开始处理堆积了几天的工作。 她看了一会儿邮箱，回了几封邮件，伸了个懒腰。 顾和唯这时也刷好了碗，正在仔细地擦厨房台面，做一些收尾工作。 他穿的是之前楚熙做饭的时候经常穿的围裙，在他身上又短又小，胸前的小猫印花更是让这一幕显得温馨又好笑。 余佳嘉看了一眼厨房忙忙碌碌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已经清空的待办事项列表，心想： 这一刻，可真美好啊。 在瑞士的时候，余佳嘉在餐厅遇到一名独自用餐的中年女人。 她的头发已经开始有些花白，但气质依旧很优雅，即使对衣服品牌不熟悉的人，也能看出她从帽子到裙子到鞋子肯定都是很昂贵的那种，并没有明显的品牌，但仍然在无声的彰显这些衣服的不俗。 余佳嘉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但是盯着别人看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所以她看了她一眼，就立刻把目光挪开，只是在脑海里记着她的相貌，偷偷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之前收藏的一篇文章，是讲一位知名的外国女作家的采访。 她喃喃道： “原来真的是她” 余佳嘉有一本非常喜欢的书，喜欢到可以列入“余佳嘉推荐必排名前十”的榜单。 这本书叫自由的秘密是什么，作者是埃莉诺帕克斯。 最开始，余佳嘉在网上看到有人推荐这本书。 推荐者是一位她关注了很长时间的文化博主，平时经常会推荐一些书籍和电影之类的。 这个博主的眼光还不错，推荐的作品，基本长在了余佳嘉的审美点上。 但是这本书的书名太过于普通，以至于一开始余佳嘉只是把书放了收藏夹，没有打开读。 直到一个周五的下班路上，她在坐车的时候闲极无聊，随手翻开，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这本书有上中下三部曲，加起来一共一百五十多万字。 余佳嘉看了开头第一章就做了一个决定： 接下来她要不吃不睡度过这个周末，都用来看这本书。 熬了两个通宵，终于把这本书看完了。 看完才明白，为什么这本一百五十多万的大部头，光是看名字和字数都足以劝退大多数人的，竟然风靡了全世界，甚至被改编成各种语言的电影，电视剧。 自由这本书总体来说算是科幻，背景设定是在未来的5055年。 彼时全球能源危机达到了顶峰，因为科技水平发展到达了瓶颈，也没有按照之前所设想的那样去开拓外太空的资源，大家还是只能在小小的地球上互相竞争，吃相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最后，各国因为争夺能源而大打出手，最后以互丢核弹结束了长达一百六十年的世界大战。 大战结束之后，万物萧条。 花草树木，空气水源，粮蔬禽蛋，甚至连人们脚下的土地都泛着有毒的物质，每个人都被无休无止，无处不在的毒物所包围。 明确的分水岭开始出现： 底层人无处可去，只能生活在原来的地方，忍耐各种毒物对自己生命健康的侵蚀，直到某一天某种致命的疾病将自己带入死亡。 而上位者则住在被严格护卫的世外桃源，享受着绿色无污染的水源、食物、服装和空气。 在战争前后，上位者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甚至，他们开始寻找永生的秘密。 于是，器官买卖这个原本在地下黑市的交易活动，被摆到了台面上。 上位者为了长生不老，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了忒休斯之船，只要有足够的金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件老化了，都有年轻强壮健康的替代品。 显而易见，庞大的底层人人群，就是器官最方便的来源。 但是，现存的大多数底层人，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都被毒物和辐射所侵蚀，都不怎么健康了。 他们已经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 于是，上位者雇佣的科学家们，在克隆技术上有了重大突破。 一个个健康的、在健康方面没有瑕疵的克隆人，还有新生儿，被源源不断的“创造”出来。 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某一天为某个上位者更换器官，然后就会落得被遗弃的下场。 至于他们被丢到底层世界之后，没了重要器官还能不能继续存活，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有一天，一名克隆人男性被摘取了健康的肾脏，肝脏，然后被遗弃在一块充满辐射的荒郊。 一名底层少女发现了他 第一百八十三章 偶像 余佳嘉小时候喜欢看浪漫的爱情。 跟大多数女孩一样，十几岁青春期的时候，她也向往纯真美好浪漫的爱情。 希望王子爱上灰姑娘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甚至自己会构思一些爱情故事，然后写下来，虽然现在回过头看，那些故事多少有些蹩脚之处，但还是可以通过字里行间看出小女孩对爱情的向往。 这种情况直到高中，余佳嘉被现实狠狠击碎了幻想。 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而是她的一个最好的朋友，方琳。 方琳家里很穷，父亲残疾，一家人靠母亲在菜市场帮别人卖熟食，一个月工资两千多为生。 有一次方琳放学早，妈妈还没下班，她就去菜市场等妈妈一起下班。 她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就躲在菜市场门口，看着妈妈从熟食店里走出来。 她刚想高兴的打招呼，却发现妈妈钻进熟食店隔壁的菜店。 “来了啊，你要的菜放在最里面货架上。”菜店店主头也没抬地说道。 母亲沉默着，走到最里面，熟练地拿起一包各种蔬菜混合的烂叶子，走到一旁，静静地摘掉过于腐烂的部分，把看着尚可的部分装回塑料袋。 她往菜市场大门走去，方琳不知为何十分害怕跟母亲在这种场景下见面，竟慌乱到直接奔到马路对面，进入一家便利店躲了起来。 透过便利店的窗户，她看见母亲没有直接离开菜市场，而是在一家猪肉店门口站定。 猪肉店店主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对她不正常的笑了一下，从柜台里割了一小块肉递给她，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母亲点点头，表情木然，全程没有说话。 临走的时候，猪肉店店主在她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能看到那人的油乎乎的手掌印，把母亲浅色的衣服弄得很脏。 方琳捂住自己的嘴巴，背对着菜市场的大门，蹲在地上无声的哭了。 她在外面失魂落魄地游荡很久，天黑了，才磨磨蹭蹭的回到家。 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听见门响，回头朝她温柔的笑道： “女儿回来啦。今天吃花菜炒肉丝，还有凉拌黄瓜。琳琳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肉哦。不要怕发胖，女孩子健健康康就好。” 方琳越听越痛苦，匆匆丢下一句“我不饿”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自卑和匮乏蚕食着她年轻而脆弱的灵魂。 所以，当班级的那个富二代男同学，庄幕司对她说“做我女朋友”的时候，她开心的几乎要原地爆炸。 她再也不想做穷人，不想做穷人的女儿，更不想以后自己嫁给一个同阶层的人然后生一大堆新的小穷光蛋。 穷人的人生第一个加害者就是自己的父母，她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跟庄幕司恋爱之后，她全身心地爱慕着他，满足他提出的一切要求，哪怕是很过分的那种。 才恋爱不到两个月，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天真的她害羞地对庄幕司说“生下来吧，孩子长的像我们，一定很漂亮”，庄幕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是不是有病啊？” 庄幕司逼她去打掉，否则就分手，方琳只好听从。 到后来，庄幕司对她的欺凌变本加厉，打了多少次她都不记得了。 直到有一天，她给庄幕司送自己亲手做的寿司，提着精美的食盒，她听见他对哥们说： “她啊，什么要求都不敢提，我就当她是个工具，而且是不用负责的那种，反正有了她就会乖乖打掉，有什么好担心的。” 食盒当的一声落在地上，庄幕司看见了她，面不改色，伸手招呼她： “喂！过来！” 从此之后，方琳获得一个外号：工具姐。 方琳对余佳嘉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轻松的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余佳嘉知道： 她这个人从内心到身体，已经完全的坏掉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恐怖爱情故事的影响，余佳嘉以后再看任何爱情，都觉得无法代入。 在她心里逐渐形成一个顽固的认知，那就是，恋爱脑没有好下场，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可能是因为这个底层认知，从大学第一次谈恋爱，到现在，她在亲密关系里基本没吃过什么亏。 阮星成是个例外。 谁也无法预料，一个好端端的正常打工族男青年会变成那副样子。 总而言之，从高中时候起，余佳嘉就对恋爱无感，开始对科幻沉迷。 她喜欢那些架空的设定，不太容易让她联想起残酷的现实生活。 她一直以来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愿望。 她觉得，在阅读喜欢的，或者观看好看的电视剧电影的时候，她是沉浸的，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不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而是在虚拟的世界中，去体验主人公喜怒哀乐，去体验主人公所经历的一切。 现实生活无论有再多烦闷和痛苦，只要拿起自己喜欢的，就可以暂时喘口气，忘记那些烦恼。 久而久之，她也有了一个想法。 她希望自己也能写出这样一本，能让阅读它的人，短暂的忘掉现实的烦恼，到一个不存在的虚拟世界里，去尽情的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不管这个故事最后是大团圆还是悲剧结局，对于读者来说，都有各自的意义。 带给读者快乐，心酸和感动，虽然故事是虚拟的，但情绪是真实的。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创作者。 看完了埃莉诺的自由的秘密是什么，余佳嘉这种感受变得尤其强烈。 她想写，想写得不得了。 她现在从事的职业，相当于职业的图书经纪人。 每当早上打开收稿用的工作邮箱，看着那一列长长的邮件列表，她就想： 这就是一个一个的梦想啊。 这些作者，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敲出来这两万字，加上大纲和人设，满怀希望的投给站，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签约的机会。 而她，余佳嘉，就是审核梦想的人。 在这之前，她尝试写过。 她很感兴趣，也非常想写，但是后来因为升职了，工作太忙，成为了主编，就逐渐把自己写这件事给搁置到了一边。 第一百八十四章 偶像（二） 所以，当她在瑞士的餐厅，看见她近期最喜欢的自由的秘密是什么的作者埃莉诺的时候，余佳嘉觉得这是天意。 她激动不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上前去。 她尝试用英文沟通，但她知道埃莉诺是荷兰人，英语不一定有多好。 但她决定姑且一试： “你好！打扰了，请问您是埃莉诺帕克斯吗？自由的秘密是什么的作者？” 埃莉诺抬头，目光友善地看着她，放下了刀叉，用英语回到： “是的，是我。” 得到确认，并且语言沟通顺畅，余佳嘉更激动了，她忍不住手舞足蹈： “帕克斯女士，我是您的粉丝，您的那本自由的秘密是什么我看了两遍，写的真是太好了。我还看了改编的同名电影，也特别精彩！我是您的粉丝，请问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埃莉诺微笑点头： “谢谢你的喜欢。你来自亚洲，对吗？我很喜欢亚洲，特别是东南亚，我正在写的一本书，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在东南亚的一家寺庙里完成的。 我对亚洲文化非常感兴趣，很高兴能得到亚洲朋友的喜欢。” 埃莉诺拿出手机，向余佳嘉展示手机屏保： “你看，这就是我之前在寺庙里拍的照片。我觉得特别好看，所以一直设置成为手机桌面和屏保。你能看出我对亚洲的痴迷吧？ 真羡慕你，能出生在这样一块神奇的大陆。” 余佳嘉赶紧掏出日记本和笔，这个时候她无比感谢自己有随身携带这些东西的习惯： “帕克斯女士，我这次是跟朋友来瑞士滑雪，没想到能遇见您，所以也没有带您的书来。我特别遗憾！ 这是我平时用来记录灵感的小本子，能否请您在这个本子上签个名？如果可以的话，不胜感激！” 埃莉诺接过本子，笑着说道： “亲爱的朋友，要我说，在你记录灵感的小本子上签名，我觉得比在我的书上签名更有意义。你也写作吗？” 听到这个问题，余佳嘉一时愣住了。 该怎么说呢？ 她写作吗？应该是写的，或者说，她还停留在“想写，但是没写出来”的阶段。 但是，她至今没有一部作品，写着自己的名字，跟某平台签约。 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看着埃莉诺问询的目光，余佳嘉突然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她顿了顿，说道： “我正在构思一部自己的长篇，目前还只有大纲和人设，还没有开始写正文。不过，我的职业是站的主编，每天都看很多作者的投稿。阅读，判断是否有价值签约，出版，或者改编，是我的日常工作。” 埃莉诺签完名，把本子递给她： “哇，真是一份不错的工作。怪不得你看起来，有些气质很像我的编辑，我指的是，态度严谨负责，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哈哈！开个玩笑，你的气质很好，一看就是从事文化行业的，我这人没有太多本事，但是职业使然，看人还是比较准的，当你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就预感到我们之间会有一段美好的对话。” 余佳嘉看着龙飞凤舞的签名，高兴的心花怒放： “帕克斯女士，十分感谢。我会好好珍藏您的签名。我这个本子，有了您的签名，都显得更加贵重了。不，从今天开始，它就是我的无价之宝。” 余佳嘉看到她写一长串的文字，最后的落款她能认出是埃莉诺帕克斯，但是前面的文字似乎不是英语。 她看向埃莉诺，对方笑着解释道： “请允许我用荷兰语为你写祝福语。” 余佳嘉连忙道： “您用任何语言给我写下祝福，都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埃莉诺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我写的文字，翻译成英语就是：自由的秘密是勇气。” 余佳嘉感动的无以复加： “这是您里最重要的一句话！” 埃莉诺笑着点点头： “亲爱的女孩，我对你所有的祝福，就在这句话里了。人生很长，起起伏伏，难免经受挫折。我们不能指望一辈子不遇到任何磨难，那不现实，索性就不做那种注定落空的期待。 所以唯一重要的是，我们要拥有跨越挫折的勇气。这几乎是人生的全部。” 余佳嘉有些哽咽： “谢谢你，帕克斯女士。我会把您的签名，还有您对我的祝福，都深深藏在心里。我还有一个问题： 如何成为一个像您这样成功的作家？” 埃莉诺想了想： “失败。” 余佳嘉侧过头，疑惑道： “失败？” “没错，就是失败。”埃莉诺接着说道，“你是一个作家，就得写作。这是理所当然的。你要写，然后承受注定的失败。没人看，没人理，没人和你签约，没有人为你的故事付费。 然后，你继续写作。再次失败。 但是这次，你失败的比上次要好看一些。 或许会有人来嘲笑你写的不好，笑你对写作一无所知。 然后，你继续写作，再次失败。但是这次比上次失败的还出色。 明白了吗？ 你写作，失败，多写点，更好的失败。 如此往复，循环，直到你获得编辑和读者的认可。” 余佳嘉心潮澎湃： “帕克斯女士，谢谢你。十分感谢。我觉得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之一。上一次我觉得人生这么有意义，是在我硕士毕业的那一天。 帕克斯女士，再次真心感谢您。” 在回国的飞机上。 余佳嘉就一直在反复思索埃莉诺的叮嘱。 写作，失败，多写点，更好的失败 她越想越觉得此间的深意太丰富，太哲学了。 不愧是那位能写出畅销海内外巨着的名家巨匠，能获得她亲自的写作指导，自己未免也太幸运了吧？ 想着想着，余佳嘉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顾和唯因为连着几天没睡好，迷迷糊糊地摘下眼罩： “佳嘉，你在笑什么？” “你快睡吧。”余佳嘉戴上了眼罩，“这是我自己的事。” 余佳嘉已经对未来的人生迫不及待了。 过往的种种经历告诉她： 浪漫的爱情，或许存在。但如果一个女人把一生的幸福和全部的人生价值寄托在男人身上，多半不会拥有理想的结局。 况且，人心易变，易变的东西怎么可堪成为人生的支柱？ 想来想去，只有事业不会欺骗自己，只有自己的成就不会背叛自己，只有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东西不会突然变成另一个模样来反噬自己。 余佳嘉想好了： 她要写，然后失败，然后多写点，更好的失败，直到写出满意的作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写作（一）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为了更好的开启写作事业，余佳嘉特意购置了新的笔记本电脑，可能是因为最近总是搜索写作相关的东西，搜索引擎给她推送了机械键盘。 余佳嘉又如痴如醉的入了机械键盘的坑，看颜值个个都喜欢，实在无法割舍。 怎么办，成年人了，只能不做选择，全都要了！ 什么人体工学鼠标，人体工学椅，只要是沾上人体工学四个字的，统统被她收入囊中。 小区捡纸壳的保洁阿姨倒是乐开了花，天天在余佳嘉家门口蹲守最新纸箱。 这一套操作猛如虎，看看账单，余佳嘉感觉心肝都在发颤： 怎么就花了好几万了？！ 写作事业还没开始，甚至连一个字都还没敲呢，大几万的成本先花出去了。 余佳嘉只好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工作的时候可以用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梦想而付出的成本。 再说了，想想那些创业的人，比如开饭店的，那前期的成本是几万块能包住的吗！ 记得周玫说过，她开咖啡店，那么小的一家店，操作间三个人同时进去都快转不开了，那么小一家店，算下来竟然也要十几万的投入。 如果自己写书写出了成绩，甚至可以以写书为生，那这件事大小也算个事业，做事业，前期投入几万块怎么了呢？ 余佳嘉给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看着家里那一堆暂时还用不上的键盘鼠标们，心里也算有了个安慰。 好，万事俱备，只差写出惊天巨着了。 余佳嘉对自己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她并不指望自己一下子能写出像自由的秘密是什么这种旷世的伟大作品。 她之前刚从余年文化，转岗到一念传媒的时候，为了适应新工作，看了不少写作相关的书籍。 那些着名作家、写作教练们都提到过一个概念，那就是： 最开始的目标，定的越小越好。 目标小，有助于实现，实现了一个小目标，会给自己一定的信心，去下一个目标。 如果目标定的太高，高的不切实际，那就很有可能打击到自己的自信心，从而荒废掉写作事业。 余佳嘉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先写出一个两万字的开头。 按照现在主流的网络格式，一章大约两千字，也就是写十章。 她每天在收稿邮箱里看到的那些投稿，也大多遵循这种模式。 “我有好多的点子，创意，故事情节，都在脑海里，在我的本子上等我把它们整合一下，统统写出来！” 余佳嘉面对崭新电脑的空白文档，给自己加油打气。 写作第一天 白天，余佳嘉上班上的心不在焉。 看稿量比平时减少了很多，大约是之前的三分之二。 因为她总是在走神，构思自己想写的。 有时候，看稿看到跟自己想写的同类型，类似设定的，她还会多看一会儿，导致这一天看稿量的下降。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余佳嘉卡着下班点打了卡，冲回家，打开电脑，饭都不吃就开始写。 一晚上，写了大约两千二百字。 余佳嘉满意地看着文档： “第一天就能写两千多字，我一定是个天才。这样下去，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能写出两万字，去给平台投稿了。” 写作第二天 余佳嘉在公司想了一整天，这两千二百字之后的剧情怎么写？ 她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到了晚上，她不情愿地打开电脑，不情愿地打开文档。 开始码字 写了一小段之后，余佳嘉问自己： 写的这是什么啊，驴唇不对马嘴的。 于是她删掉了。 又写了几百字，还是不满意。又删掉了。 如此反复几番，余佳嘉对自己生气了，连带着，就连前面写好的两千两百字都显得面目可憎。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故事太烂了，根本不会有人看。 之前写好的两千多字，当时觉得写的很好，现在一看，简直就像呕吐物一样不堪入目。 余佳嘉越看越烦，最后一气之下，删掉了文档。 但是半夜起来，想了想，还是从回收站里恢复了文档。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初次正式写的第一个章节。就算不发表，也是有纪念意义的。 这样想着，她把这两千多字放到一个隐秘的文件夹里。决定没事不轻易翻出来查看。 写作第三天 余佳嘉冷静下来。 自己对写的狂热，已经有点影响到本职工作了。 公司收稿邮箱里的邮件堆积如山，甚至五天前的稿子还有没看完的。 余佳嘉之前自己也参与制定的编辑绩效规则，要求编辑们如果没有请假等特殊情况，必须在三天内给投稿人正式回复，过与不过都要回复。 而作为主编的余佳嘉，自己却没有遵守这个原则。 看着周围认真工作的同事们，余佳嘉有些内疚。 她想，看来写真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哪怕是现在躺在自己邮箱里的那些两万字的开头，作者在码字的时候，想必也是经历了诸多的纠结和反复吧。 以前她没有自己真正写过，只是一直在审稿子。 看稿子看得多了，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两万字并不多，随便写写就到两万字了，很轻松的。 实际上，暂且不说什么万事开头难，的开头就是比其他部分难写得多。 就算作者对剧情已经胸有成竹，把脑海中的想法，转换成文档里的文字，把一小段大纲的剧情，扩写成两千字的章节，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余佳嘉忽然对那些没有见过面的作者们萌生出一股敬意。 写作确实是一场跟自己的较劲。 作为业内人士，她自己也知道，除非是已经成名的作家，会在写作之前就有平台，或者出版社抢着签约，付定金，求着人家快点写书，一写出来立马编辑包装然后出版发行； 大多数默默无闻的写作者都没有这个待遇，很多人都是每个月拿一千多块钱的全勤奖，用来激励自己完本一部又一部的。 即便如此，也不是每本投稿的都有签约的机会。 所以，广大的创作者们，实际上是在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博取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当他们在电脑面前冥思苦想，敲出几行字然后又删掉，为了下一步的剧情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是没有人为他们的辛苦买单的。 有人可能是出于热爱，有人出于赚钱。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于大多数作者来说，在自己没有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就之前，都是在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赌，赌一个谁也不会许诺的美好未来。 想到这一层，写作这件事突然变得有些悲怆 余佳嘉合上电脑，思忖： 是时候，寻求帮助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写作（二） 余佳嘉一走进咖啡馆，坐在窗边的南鸢朝她招手： “佳嘉姐，这里。” 南鸢在余佳嘉成为主编之前就离职了，现在是一名全职作者。 余佳嘉走到南鸢对面坐下，把挎包放在身边： “不上班之后，你身上都没有班味儿了。” “班味儿？” “对啊。就是”余佳嘉想形容一下，最后指了指自己，“比如我，我现在就是一身班味儿。” 最近因为白天要在公司忙编辑的事务，晚上下班后又写自己的。 余佳嘉睡眠严重不足，黑眼圈特别明显，乌青的刻在脸上，格外瞩目。 南鸢笑道： “可是我听说你现在不是打工人了，跟老板一样是拿公司分红的，你现在本质上已经不是上班而是创业了哦。” 余佳嘉道： “可我自己感受好像没什么区别，我还是苦哈哈的天天挤地铁，回到出租屋，白天要为工作焦虑，以前下班后还能放松一下，现在为了写自己的，下班后依然神经紧绷，感觉我好多天都没好好休息了。” 南鸢喝了一口咖啡： “佳嘉姐今天找我什么事？” 余佳嘉掏出笔记本电脑： “就为写的事。想跟你请教一下。我最近卡文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连开始都很困难。自打自己开始写之后，我越来越佩服你。 你是怎么写出那么多字的，我尝试写了两千多字，然后就卡住了，实在写不下去。 连带着之前的两千多字也面目可憎，气的我删掉了文档。 看来写真是考验心态。” 南鸢道： “要不你先跟我说说你这部最开始的构思吧。你主要想讲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余佳嘉简单的说了她的构思，是一篇科幻悬疑的，有一点点惊悚元素。 主要内容是讲男主人公，在一次次的时间穿越中，试图拯救他的姐姐和弟弟，保护他们不被坏人伤害的故事。 南鸢听完，一直不说话，神情有些严肃。 余佳嘉察言观色： “南鸢，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的太无聊了？不好意思，在你这样作者面前卖弄我那点创意” 南鸢打断了她： “佳嘉姐，你是最没理由对我说这种话的啊。当初我的，不被任何人看好，是你力排众议，给了我签约上架的机会，又那么努力的宣传我的书，我才有今天。 如果说我生命中真的有贵人的话，那佳嘉姐你就是我最重要的贵人，没有之一。” 余佳嘉：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我作为编辑，再怎么努力也就是打边锋，是辅佐的，你的书好看那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南鸢看了她一会儿，笑道：“佳嘉姐，你知道吗，其实你内心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好了，我就不跟你争谁的功劳大了。我们就来说说你这个吧。” 两人针对的大纲和剧情交谈了一会儿，余佳嘉感觉醍醐灌顶： “南鸢你真的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指出我这个最大的问题。主人公没有足够强大的动力。所以我总觉得到了某一个点，剧情推进不下去。 再一个就是给男主设置的限制太少。这样反而减少了男主的能动性。 现在我要构思一下，男主第一次重生之后，他重生的时间点，以及重生之后他所收到的限制，然后设计他如何突破限制，再次拯救姐姐和弟弟。” 南鸢笑道： “不愧是佳嘉姐，一点就通。” 余佳嘉拿出小本子开始记录，南鸢注意到本子的封面，有些不同寻常： “佳嘉姐，这是签名吗？” 余佳嘉神秘一笑： “你猜是谁的签名。” 南鸢拿过来仔细看： “埃莉埃莉诺，埃莉诺帕克斯，埃莉诺帕克斯？最近火遍全世界的自由的秘密是什么的作者？真的假的？” 余佳嘉抿唇微笑，点头。 就连一向淡定的南鸢也掩饰不住激动： “天哪，埃莉诺可是我的偶像！她的书我最近二刷呢！天哪，你是怎么拿到她签名的？” 余佳嘉把自己在瑞士滑雪的经历简单讲给她听，南鸢羡慕的都快流口水了： “太羡慕了，佳嘉姐，你真是太幸运了。你运气这么好，做什么都会很顺利的，你这个本子算是被埃莉诺给开过光了。” 余佳嘉笑道： “你也太迷信了吧。” 南鸢认真道： “佳嘉姐，玄学真的很重要，你看，我遇到你，是运气，被你相中我的书，也是运气。我相信有很多写书写得比我好的人，没有我这么好的际遇，现在还在怀才不遇。 所以，运气很重要哦。” 这时，隔壁桌的一名女子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不好意思，我也是埃莉诺的粉丝，可以让我看看她的签名吗？” 余佳嘉递过去： “货真价实的哦。” 女子接过本子，羡慕地来回看了好几遍： “正如你的朋友说的，你真是太幸运了。” 女子把本子递还给余佳嘉，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不好意思，刚才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是故意的哦，因为我离你们坐得比较近，而且你们谈的内容也正好是我感兴趣的。 我们是影视公司，主要是制作一些网剧，一集二十分钟左右的那种。我叫陈音妤，这是我的名片。” 余佳嘉和南鸢都接过了名片。 余佳嘉道： “我今天是约朋友出来，比较随便所以没有带名片。其实说起来，咱们也算半个同行，我们公司是做网文的，我是主编。我姓余，叫余佳嘉，很高兴认识你。” 南鸢看看陈音妤，又看看余佳嘉： “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我是无业游民。没有名片，我叫南鸢。” 余佳嘉对陈音妤笑道： “你别听她在这里自贬，她以前是我们公司的签约坐班作者，写了一本书在渠道上卖爆了，给公司赚了几十万呢。” 陈音妤敬佩道： “太厉害了。我今天也是运气好，出来随便喝个咖啡，没想到这个咖啡馆竟然藏龙卧虎。对了，刚才听你们在讨论的一个剧情，我听了一耳朵，觉得创意很好。 虽然市面上重生穿越的剧或者已经很多了，但是你这个设定，还是让我觉得有些亮点的。 余女士，你有兴趣把这个的创意，直接改成剧本吗？” 南鸢朝余佳嘉挤了挤眼睛： “佳嘉姐，我说什么来着，你这运气啊，简直无敌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写作（三） 一念传媒。 “佳嘉。”顾和唯手里玩着一支笔，有些心不在焉，“我听其他员工说，你最近接了一个写剧本的工作？” “严格来说也不叫接。”余佳嘉道，“之前有一次我约了南鸢出来谈事情，在咖啡店我们遇到一个影视公司的工作人员，她是负责收剧本的。 我就跟她聊了聊我最近想写的一个，她觉得我的设定很好，就一直在跟我磨剧本。” 顾和唯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笔： “你以后想做一个剧本作家吗？” 余佳嘉摇摇头： “我没想那么远的事情。我一开始只是想写一本自己想写的。是中途遇到了这个人，我才改主意写剧本的。” 顾和唯声音有些急促： “难道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吗？你不喜欢做编辑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编辑一开始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余佳嘉想了想： “我喜欢我的工作。当编辑也确实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不过，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顾和唯站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几个度，“你说那又怎样？你自己看看你工作邮箱里积累多少投稿了？佳嘉，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审稿的，不是写稿的。 你的本职工作是筛选合适的，有潜力的稿件，然后让作者跟我们签约，我们付对方稿费，我们再通过其他方式来达到盈利的目的。 你现在怎么本末倒置了呢，你成写稿的了？ 你自己就是这个行业的人，你难道不明白，靠写作想赚大钱有多难？你一天收到多少稿件，这其中有多少能通过你的审核？只有少数人有机会通过写作赚一些钱，运气好能过万，运气一般也就赚个全勤。 而你，我一开始是给你月薪两万的工资，现在我们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能拿公司的分红了。 我以为，这样的转变，能更好的激励你在公司的主编职位上再接再厉，用更多的热情去投入工作。 真没想到，你还存着别的心思。” 余佳嘉静静地听着，直到顾和唯不再说话。 她问： “说完了吗？” 顾和唯：“说完了。” “好，那我说。”余佳嘉看着顾和唯的眼睛，“第一，我并没有本末倒置。我该完成的工作，我都会想办法完成。这一点不用顾总您操心了。 第二，我在一念传媒工作，不论是以前当一个拿月薪的打工人，还是现在拿分红的，算是公司某种程度上的所有者，这二者的身份对我来说只是身份而已。我认为我自己是自由的。如果顾总您觉得，给我发工资，给我分红，就是绑定我的人生，我的时间，我的全部，那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余佳嘉还没有那么贱，几万块的月薪就能把我整个人买断。 我写，那是因为我想写，我有我想讲的故事。至于现在写剧本，对于文学创作来说也只是格式的区别，对我本人来说都是创作。 如果我只是想赚钱，或者想要出名，那我大可以利用我现在职位优势，披个马甲投稿给自己，然后疯狂给我自己的作品营销，就像我们公司之前一直包装我们作者的书那样，我相信我也能赚一些钱的。 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用钱和权力买不来的。 比如，你去攀登一座山，不乘坐缆车，不借助什么高科技，就用双手双脚攀登。攀登到山顶的那一刻的感受，是用钱买不来的。 可以花钱坐缆车，也可以花钱做直升飞机，同样都能到达山顶，但是他们体会不到徒手攀岩的乐趣和成就感。 我写，是出于我的本心。我想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如果大家喜欢，这就是我的成就感。当然，我做编辑，我负责的书销售火爆，就像之前南鸢那本，我也有成就感。 这是两种不同的成就感，难道谁规定了人这辈子必须只体会一种成就感吗？ 如果顾总你觉得你接受不了我在从事编辑工作的时候，同时还写自己的作品，那我不在这里碍您的眼，我可以辞职。” 说着，余佳嘉从脖子上取下工牌，放到顾和唯的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办公室。 顾和唯一把抓起工牌，几个箭步拉住余佳嘉，从身后抱住了她： “佳嘉，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公司也是你的，房子我也买给你了，连我也是你的，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特别好，一起经营一个公司，你这么有才华，肯定能发掘越来越多的好书，让我们公司越来越有钱，佳嘉，一念传媒能在短短半年之内经营成这样，都是你的功劳。 我们就一起经营这家公司，你来当我的贤内助，把一念传媒做大做强，甚至做成国内最好的网文平台，这样难道不好吗？” 余佳嘉站住了，没有回头，背朝着顾和唯，冷冷地重复： “贤内助？” 她回头，顾和唯打了个寒战。他第一次发现余佳嘉的眼神可以那样冷漠。 而冷漠令她的容貌更加娇艳，顾和唯有些看呆了。 余佳嘉勾了勾唇： “这个房间里，没有你的贤内助。如果你想找的是那样的女人，祝你好运。加油。希望早日听到你成功的好消息。到时候，我会备上一份大礼为你祝福的。” 余佳嘉快步离开。 “佳嘉！”顾和唯徒然地伸手，落空，重重地垂了下来。 因为在跟顾和唯冷战。 余佳嘉把工作安排好，暂时关闭了自己的收稿邮箱，把稿件分派给其他编辑，自己专心在家闭关写稿。 陈音妤那边的要求是先写五集的剧情。 余佳嘉先写了五集，陈音妤看过之后，表示还可以，只是某些台词还需要一些打磨。 如果再写五集，陈音妤这边审核没问题了的话，就可以跟公司签约了。 剩下的集数等合同签好之后，会先打一部分款项给余佳嘉，等她把其他集的剧本补完，再收后续的款项。 但就是这第五集到第十集的剧情，余佳嘉怎么都写不好。 跟陈音妤已经讨论了三四天了，对方还是没有松口签约。 这一天，余佳嘉又熬了个大夜，把第八集的剧情重新修改了一遍，发给陈音妤，实在支撑不住，直接睡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下午，陈音妤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她觉得这样沟通更方便： “嗯，怎么说呢。”陈音妤的声音有些迟疑，“首先我说几个我认为有明显问题的地方。第一个是主人公的人设，感觉还是不够有力，定不住，目前这样子剧情安排还是没办法，让观众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主人公是个怎么样的性格。 第二就是每一集结尾的钩子，还是不够有悬念。 你先按照我说的这两点，再改改吧。” 挂断电话，余佳嘉揉了揉头发。 她很沮丧。 余佳嘉有个小毛病，就是当她沮丧焦虑难过生气的时候，大概率会引发荨麻疹。 她感觉到周身一个点接着一个点开始发痒。 刚刚揉过的头皮，忽然感觉特别痒，她狠狠地抓挠了几下，带下来几根头发。 看着头发，余佳嘉欲哭无泪： 三十岁的人了，本来就要开始做脱发管理了，这还用力拽下几根，让本就不富裕的头发丝数量雪上加霜。 这时，电脑屏幕按照设定时间黑屏。 猝不及防地，余佳嘉从黑掉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憔悴，难过，沮丧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吃这碗饭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重聚 余佳嘉：“姐妹们，我到了，把饭店的店名发我。” 粉色野心家的微信群，久违的活跃起来。 楚熙：发送店名 周玫：我好像看到你了，你现在是不是在二楼做扶梯？ 余佳嘉：是的，我正在二楼做扶梯，很快就到了。 过了一会儿，余佳嘉走进餐厅，楚熙先看到了她，立刻朝她挥了挥手。 余佳嘉点头，快步朝这个靠窗的座位走来。 周玫站起身，还没等余佳嘉走近，就扑了上去： “佳嘉！我好想你！” 余佳嘉大笑着往后仰： “玫玫，你是吃了什么大力丸吗，怎么这么有力气啊，我肋骨都要被你抱断了。” 楚熙在一旁笑： “还说呢，刚才她刚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狠狠的给我来了一下，我现在气都喘不匀。” 周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之前一直在经营咖啡店，很多体力活都要亲力亲为，不知不觉，力气就变大了。” 楚熙：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孩子就要壮壮的。不瞒你们说，我最近每天跑健身房。还花钱请了私教，天天上强度。你们看我发的朋友圈没？我感觉我越来越有训练痕迹了。”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总算都坐了下来，尘埃落定。 上菜之前，服务员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柠檬水。 酸中带着微微的甜，很适合这个有点暖和的冬日。 余佳嘉朝窗外望去，帝港城内部已经到处铺满了迎接新年的装饰，颇有节日氛围。 她喝了一小口柠檬水，感慨道： “我们三个是多久没聚了，我感觉你们都变样子了。楚熙瘦了，玫玫壮了，我呢，我想大概是憔悴了吧。” 楚熙摇头： “我一直都这么瘦啊，我本来就是咱们三个里最瘦的，其实我还挺羡慕你们两个的，现在已经不流行什么白瘦幼了，你们这样健康强壮的身材是受欢迎的。” 余佳嘉： “管它欢迎不欢迎呢，我才不会为了迎合什么标准去瘦或者胖。我现在健身，就是想让自己健康，强壮，提升身心，我只做对我有利的事。” 楚熙点头，思忖： “你说得对。确实没必要总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中。” 余佳嘉问周玫： “你之前一直在云南吧，你这次来魔都，是回来办事，还是？” 周玫： “我是回来创业的。” “创业？”另外两人齐齐反问。 “嗯。”周玫道，“我不是开了个咖啡店吗，现在品牌运营也进入一个阶段了，我准备做成连锁。我有以前的粉丝基础，开店之后，我之前差不多已经死了的账号又活过来了，而且我的身份已经洗了牌，现在不是单纯的带货主播，而是咖啡品牌主理人。来魔都之前，我已经接触过一些投资人，还有品牌运营管理公司，有些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 余佳嘉感叹道： “转来转去，最终你还是回到了互联网。你还是最适合做生意，当老板了。” 周玫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我的决定对不对。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人想要成长，总要经历一些挫折的。”楚熙： “那你们谁都没有我的挫折大，哈哈。” 楚熙本来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那两人都没笑。 想想也是，只要是真心的朋友，知道在楚熙身上发生的事，谁会当做好笑的事情呢？ 周玫： “熙熙，你经历了那些事情，现在还能把你经历的事情当做谈资跟我们说，不得不说你的心真是太强大了。” 熙熙笑着摇摇头： “可能是我的三十岁之前那些年，都过得太顺了吧。人生总要经历一些挫折的，没关系。一辈子一点挫折都没有人，我不相信会有这种存在。 有挫折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勇气去面对。” 余佳嘉喃喃： “自由的秘密是勇气。” 她看着楚熙的侧脸，好久不见，她更瘦了，本就消瘦的脸颊轮廓，竟生出一丝锋利的感觉。 以前那个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美食视频，经常钻进厨房给她们做好吃的的女孩，如今经历了一些变故，感觉气质都变了。 而且，她云淡风轻地说出了那次在瑞士偶遇，埃莉诺也说过的一句话： “困难不可怕，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拥有超越困难的勇气。” 人生不可能永远晴天，遇到暴风雨几乎是必然事件。 作为普通人，我们要追求的，或许不是如何极力避开暴风雨，而是努力积累自己活着穿越暴风雨的勇气和能力。 当你穿越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余佳嘉由衷道： “熙熙，你现在真的很强大。” 周玫问： “熙熙以后就一直在魔都了吗？” 楚熙： “是的，我入职问号奶茶总部之后，公司派我来跟帝港城谈合作的事。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未来帝港城负一层的餐饮街都由我们公司租下，运营招商一系列都是我们公司负责。 其实这对帝港城来说是好事。我以前在帝港城的时候，我们公司物业就是分包出去的。 物业的事情，又多，又杂，特别不好管理，就凭我们管理部那十几个人，根本就是分身乏术。 后来分包出去之后，有专门的物业公司管理，我们轻松多了，对商场管理也更顺畅了。 所以我对这次合作还是很有信心的。” 周玫赞赏道： “我最喜欢楚熙讲自己工作的时候，那种侃侃而谈的样子，特别迷人。” 楚熙： “别总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我听说你升职了，祝贺啊。还有，你的老板跟你表白了？你可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啊。” 余佳嘉撇了撇嘴： “别提了。我现在都想辞职了。” “为什么呀？” “打工到现在，我觉得我还是想做点自己的事情。比如”余佳嘉有点害羞的低头，“比如，写。” “写？”楚熙和周玫一起惊喜的大叫，“太厉害了吧？你写了吗，出版了吗？” 余佳嘉连忙摆手： “还八字没一撇呢。最近我正在跟影视公司的人接触，对方让我写剧本，最近我写这个剧本写的头发都掉了好多。” 楚熙和周玫一脸羡慕： “太好了，我记得佳嘉以前就说过想写，现在愿望正在实现，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了。” 余佳嘉笑道： “要是我写的剧本被拍成影视剧了，你们要看哦，而且还要写观后感，不少于八百字。” 楚熙周玫重重的点头： “别说八百字了，看完我给你搞一篇论文出来都没问题。” 几个女孩哈哈大笑，以柠檬水代酒，清脆的碰杯声，回荡在空气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出院 “妈妈，我想喝水。” 张丽娟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刷着手机。 她今天已经给十几个自媒体账号发送了私信，说了自己的事情，希望他们能过来看望朵朵。 对方一开始都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接着他们都问了一个问题： “孩子现在怎么样？” 张丽娟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没有意义，她只能回答： “孩子现在已经醒了，但就是还比较虚弱。” 一听孩子已经醒了，对方大多都婉拒： “哦，那就让孩子好好休息吧。我们这边就不过去打扰了。” 张丽娟烦躁地关上手机，低声咒骂道： “一群势利眼的东西，一看无利可图，就都不来了。以前孩子昏迷的时候，想来他们还排不上号呢。” 朵朵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妈妈，我渴了，我想喝水。” 张丽娟暴躁道： “你不是已经醒了吗！自己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去倒水啊？我是你的奴隶吗？” 朵朵胆怯地抬起手： “妈妈，可是我还在打吊瓶。没法下床。” “烦死了。”张丽娟嘀嘀咕咕的低声咒骂着，“生你就是来给我讨债的。天天伺候你，什么都干不了，哪儿也去不了，你那个死爹跟死了一样的，也不说来交住院费，治疗费。” 朵朵： “妈妈，我手有点疼。” 张丽娟咆哮起来：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一会儿想喝水，一会儿手疼，你存心给我找茬是不是？我天天在这里陪你，你还要我怎样？啊？” 张丽娟越说越气，把装满水的玻璃水杯狠狠掼到地上： “不许喝水！你就渴着吧！” 朵朵哭了起来： “妈妈，我手疼，妈妈，我的手真的很疼。” 张丽娟横眉怒目： “你别忘了你摔的是腿，不是手！要疼也应该是腿疼！” 这时护士推着护理小车走了进来，听见张丽娟冲着朵朵大呼小叫，有些不满道： “孩子刚刚醒了没几天，还在恢复，家属有点耐心好吗？” 张丽娟铁青着脸不理会。 护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准备给朵朵换药。 刚凑近，护士就惊呼起来： “哎呀，这都回血了！你这妈妈怎么回事，孩子吊瓶早都打完了，都回血了你怎么不按铃啊！” 朵朵还在哭着重复： “我的手好疼” 护士连忙给朵朵换上新的吊瓶，轻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阿姨帮你弄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啊。” 护士就算脾气再好，也看不惯张丽娟这样的家长，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 张丽娟感受到愤怒的目光，心虚起来，但是语调的威力却丝毫不减，反而更横了： “孩子在你们的医院，你们的病房里打吊瓶，打的回血了，要是我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都是你们医生护士不负责任，我告诉你，等会要是我家孩子有什么问题，我就去投诉你。” 护士快速做完自己的工作，忍不住回呛道： “你去告，你现在就去。” 张丽娟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同病房其他的患者和家属，只当没听见，默默把自己的床帘子拉了起来，不闻窗外事。 在一起同病房相处了几天，他们早就领教到了张丽娟的胡搅蛮缠和蛮横无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照顾患病的家人已经够闹心了，谁都不愿意跟张丽娟这种人扯上关系。 护士离开后，张丽娟开始收拾朵朵的东西。 朵朵看着忙碌的母亲，问道：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张丽娟冷漠道： “出院。” 朵朵的随身物品不多，只花了十来分钟，一个书包就整理好了。 张丽娟带上各种证件，离开病房去了护士台，准备办理出院。 她一出门，同病房另外几个病人家属立刻凑到一起，低声蛐蛐起来： “她竟然要让她女儿出院？” “她女儿才醒过来第三天，她就敢这样啊。” “我真理解不了这样的女人，她根本不爱她女儿。” “是啊，不爱孩子，为什么要生孩子。” “就是可怜了孩子啊。” “是啊，那孩子过年才四岁，这么小，就被妈妈这样恶劣的对待，真是太可怜了。” “前几天，孩子昏迷的时候，你是没看她妈妈那个样子。天哪，好像孩子受伤对她来说是什么好机会一样，红光满面的接待那些来蹭热点的网红自媒体。” “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呢，利用自己女儿的悲剧，当做敛财的工具。” “真是不配做妈妈。” “做父母，是世界上唯一一件很难，却不需要通过任何考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当父母没有门槛，就导致很多孩子受委屈。” “唉” 几个人小声的叹息着，朵朵躲在自己的床上，拉上被子捂住耳朵。 她很害怕。 她小小的心智还不足以让她理解，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腿有些痛，有时候后背也有些痛，但是这些痛都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她经常觉得头痛，但是那种痛她无法形容。 有时候严重一些，有时候轻微一些，总之是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头痛。 这些她都不敢跟张丽娟说。 就算什么都不说，妈妈也经常对自己不耐烦，如果说了，肯定会招致更多的责骂。 朵朵决定忍耐。 出院。 张丽娟带着朵朵走到马路上，抬手叫了一个出租车。 朵朵怯怯地问： “妈妈，我们是要回家了吗？” 张丽娟难得对她露了个笑脸： “对啊，朵朵，你要回家了。” 此前还有一些轻微的头痛，听到要回家，朵朵有点开心： “妈妈，回到家我想吃一碗鸡蛋羹。” 张丽娟继续笑： “好啊，让你爸爸给你做。” 朵朵不明所以： “让爸爸做？” “嗯。”张丽娟摸了摸朵朵的额头，“以后朵朵啊，就跟爸爸一起住了。” 朵朵有点理解不了妈妈的话： “那妈妈呢，会跟我们一起住吗？” 张丽娟道： “当然不会。只有你跟爸爸。朵朵，你不是最喜欢爸爸吗，以前你不是说你更愿意跟爸爸在一起生活吗，这次啊，妈妈就成全你。以后，你就跟你爸爸了。 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婚了，爸爸是有钱人，是大公司的高管，会给朵朵更好的生活。以后，朵朵就不用跟着妈妈受苦了。 对了，还有你那个熙熙阿姨，以后，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第一百九十章 外卖 “你好，您的外卖到了。” 刚刚一直在下暴雨，李炜萧浑身湿透，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脚旁，很快汇聚成一小摊水泊。 顾客接过外卖，嫌弃道： “别站在我家地垫上，把我们地垫都弄脏了。” 李炜萧低头道歉：“对不起。” 说着赶紧从顾客家的地垫后退了一步。 不巧，身后的地面上不知有什么东西滑溜溜的，李炜萧的鞋底占满了雨水本来也滑，一脚踏过去，他一下没稳住重心，跌坐在地上。 顾客看了他一眼，连一句“没事吧”都没说，冷漠地关上了门。 送外卖已经一个星期了。 李炜萧早已经习惯这样的人情冷暖，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不及可怜自己，赶紧去送下一单。 以前他在公司上班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吃外卖，但自己并没有点过。 都是助理帮他点，点完了之后助理替他去一楼大厅拿上来。 直到助理有一次无意中提起“今天一楼大厅好多人”，他才知道，原来外卖员不会把餐送到公司门口，而是集中放在一楼大厅的外卖置物架上。 自己当了外卖员之后，他也开始这么做。 以前和现在的地位对调，李炜萧产生了微妙的感觉。 开始送外卖之后，他骑着电瓶车在路上飞驰，看到了很多“现实中的人”。 不是说他以前生活的世界不是现实，而是，像他那样的收入，那样的阶层，在社会里毕竟是极少数。 他属于是金字塔上层的那部分人。 在大街上，他看到叼着烟，刷着短视频的快递员送完了上午的快递，在路边享受短暂的休息。 他看到一脸倦容的清扫工挥动着巨大的笤帚，把落叶和垃圾汇聚到一起，他们的神情有些麻木，即便是尘土飞扬也不会咳嗽。 他看到接送小孩子上学放学的老年人，中年人，他们也像他一样骑着电瓶车，小孩沉默地坐在后座，背着沉重的书包，小小年纪腰就弯了。 他看到从超市出来穿着制服的超市员工，三三两两钻进路边的小饭馆，那些饭馆通常都只有一个又黑又小的门面，里面只有两三张桌子。 他看到一些顾客点的餐，来源于一些连堂食都没有的小作坊，他从那些作坊里提了餐，再去到顾客的家，顾客也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广阔的世界画卷，在他一趟又一趟穿梭于大街小巷的时候，就像游戏地图的坐标点被一一点亮一般，在他的面前徐徐铺开。 李炜萧深深的感受到以前的生活是多么的悬浮。 他甚至都不知道，不，应该是说，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样的世间万象。 世界本来就应该是复杂的，是多面的，有奢华，就有困窘，有开心，就有痛苦，有志得意满，就有穷途末路。 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临近年关，李炜萧在穿梭的时候，偶尔可以听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呵呵。 李炜萧在厚重的面罩旁无声的微笑： 人生岂只快乐，万事何尝如意。 被当做朵朵坠楼案件的重点嫌疑人之后，李炜萧的公司第一时间出面公关，表示跟李炜萧割席。 公司的说辞是： “绝不容忍伤害亲人的败类，绝不姑息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 顿时收获了网友的叫好，公司的股价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影响。 当天，李炜萧被辞退。 曾经的公司高管，亲自打电话来： “兄弟，你在公司多年，你什么人我是知道的。那篇公关稿就是给大众看的，我也没办法” 李炜萧低声道： “没事，我理解。” 被公司辞退，李炜萧也没有做过多的纠缠。 朵朵事件逐渐平息，李炜萧也开始重新找工作。 像他这个级别的职场人士，找工作是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投递简历的。 高端猎头们自会把控自己手中所有有价值的人力资源，第一时间掌握大佬们入职离职的消息，在他们刚换工作之后，通常就有新的机会送上门来。 李炜萧之前经历过两次跳槽，都是猎头介绍的，越跳越高。 然而这次，微信列表里的猎头们集体装聋作哑。 哪怕他已经放下脸面，在朋友圈故作轻松的发： “离开干了十年的老东家，还真有些不舍。既往不追，奋勇向前吧。” 已经说得如此直白，却仍然没有任何猎头联系他。 他把脸面放的更低了，主动去联系他认识的一些大公司的人事经理，对方或是婉拒，或是干脆连电话都不接。 李炜萧的脸面已经被自己踩在地上了，旁人却只是小心地绕路而过，免得跟他四目交接。 选择送外卖，也是出于无奈。 至少这份工作可以立刻解决吃饭问题。 但是，张丽娟给他出了个难题。 那天下着大雨。 张丽娟带着朵朵，出现在他家门口： “你女儿，我给你带来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看她，手脚俱全，活蹦乱跳。以后，让朵朵跟你吧。 我没你会赚钱，照顾不好她。你的新老婆很喜欢朵朵吧，成全你们一家三口。拜拜。” 还没等李炜萧说什么，张丽娟把朵朵往门一推，溜之大吉。 刚出院的朵朵还有些虚弱，李炜萧在家照顾了她几天。 又好了一些，他才开始正式接单送外卖。 但是这样，很多时候就必须让朵朵一个人在家。 每天他出门之前，为了安全，他把朵朵关在一个没有什么危险事物的小房间，给她放几个面包和水： “乖乖等爸爸回来，好吗？” 每次看到朵朵乖巧的表情，李炜萧的心都很痛。 这孩子，遇到他们这样的父母，是她最大的不幸。 但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没有时间给他怜惜自己，他穿上制服，一头扎进城市的车流。 “熙熙阿姨，熙熙阿姨。”楚熙新搬的房子网络信号不太好，刚接通视频，只看见朵朵的额头，画面定格了，但是朵朵的声音传了过来： “熙熙阿姨，你能看到我吗？” “可以的，朵朵。”楚熙连忙调整手机，切换网络，找了一个比较好的角度，“朵朵，你能看到阿姨吗？” 信号变强了，视频变得流畅起来。 小脑门切换成了朵朵的小脸。 朵朵委委屈屈的，小脸都皱了： “熙熙阿姨，我现在有点害怕。” “为什么呀，朵朵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朵朵奶声奶气，“我自己在家。” 楚熙还以为听错了： “这么晚，你怎么自己在家呀？你妈妈呢？” “熙熙阿姨，我爸爸没跟你说吗，我现在不跟我妈妈住了，我跟爸爸住。爸爸出去工作了，还没回家。他说他六点就回家，可是现在快八点了，爸爸还没回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陪伴 “叮咚” 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朵朵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玄关，熟练地拉过一张小凳子，爬了上去，对准猫眼往外瞧。 “朵朵，你在家吗，我是熙熙阿姨。” 朵朵看到楚熙的脸，同时又听见熟悉的楚熙的声音，高兴的大喊一声： “熙熙阿姨！” 她立刻跳下小凳子，一着急差点崴了脚。 她来不及顾脚腕间传来的疼痛，垫着脚努力的转动门把手： “熙熙阿姨，你等一下，我给你开门！” 好不容易开了门，她大声喊着： “熙熙阿姨！” 楚熙一把抱住她，心疼捏了捏她的小脸： “朵朵，你怎么自己在家呀？” “爸爸出去工作了，还没回来。我这个手机里没有爸爸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怎么联系爸爸。” 楚熙这才想起来，刚才在路上来的太急，都忘了应该先联络李炜萧。 从魔都到昭然两小时的路程，她一路连追带赶，硬是只用一小时二十分钟。 听到朵朵的话，她给李炜萧打电话： “喂，老李，你在哪儿，还没下班吗？我现在在你家，陪朵朵在一起。孩子之前给我打视频电话，说她一个人在家很害怕。 今天下雨，又打雷，孩子肯定害怕呀，她才四岁。 嗯，我知道了，我会陪她的，你放心吧。你几点回来都可以，我今晚会陪她直到你回来为止。 你不用管了，我住的地方我自己会解决的。好，拜拜。” 楚熙挂断电话，把朵朵抱了起来： “今天熙熙阿姨陪你睡，就算打雷下雨也不要怕，好吗？” 朵朵乖乖地搂住楚熙的脖子，对着楚熙身后的男子问道： “叔叔，你是谁？” 楚熙笑了笑： “哎呀，急着给你爸爸打电话，都忘了介绍了。朵朵，这是熙熙阿姨的同事，不，应该说是上司，就是在公司里给熙熙阿姨发工资的人。” 安明旭微微弯下腰，友好道： “朵朵小朋友，你好呀，初次见面，我叫安明旭。” 朵朵礼貌道： “安叔叔好。” 她轮流看着二人： “你们为什么一起来了呢？” 安明旭道： “接到你的视频电话之后，熙熙阿姨特别担心你，马上要来陪你。但是安叔叔一看时间太晚了，还下着雨，路上开车很不安全。叔叔担心熙熙阿姨，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你放心，晚上有叔叔保护你们俩，一定没事的。” 朵朵瘪了瘪小嘴： “我要跟熙熙阿姨一起睡。安叔叔你就在客厅吧。” 安明旭笑道： “好好好，安叔叔就在客厅，哪里也不去。” 楚熙跟他低声说道“那我带她进卧室了”，安明旭点头，自己在客厅坐了下来。 一小时后。 楚熙从朵朵的房间里出来。 她走到客厅，马上喝了一杯水： “我的天哪，给她讲了快一个小时的绘本，累死我了。小孩子也真是奇怪，那些绘本我都给讲过很多遍了，但她还是喜欢听。 而且专门只挑那么几个，让我重复讲。我都讲腻了，她还没听腻。” 安明旭递给她一个苹果： “孩子睡了吗？” “睡了。”楚熙大口嚼着苹果，“不然我哪敢出来。刚才她没睡熟，我试着走出来，她马上哭了。我只好又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这才睡着。” 安明旭低声笑道：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是最可爱的吧。” 楚熙叹了一口气： “可爱是可爱，但是，也太累人了。朵朵最近发生很多变故，极度没有安全感。这种天气，又打雷又下雨，如果是以前的我，一个人在家，没有室友陪着，我都有点害怕呢，更不要说她一个三岁多的小孩。 孩子害怕是正常的，大人带孩子累也是正常的。那些不累人的天使小宝贝，估计只在网上存在吧。” 安明旭看了楚熙一会儿，笑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跟小孩子相处的样子。”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耐心和爱心折服了？”楚熙又拿起一颗梨子吃了起来，“我想起一件事。以前在帝港城工作的时候，我们那个商场是母婴友好商场，有很多方便一家人出来玩，或者妈妈单独带孩子的便利措施，所以很多宝妈带孩子喜欢到我们那里消磨时间。 有一次，一个两岁的小姑娘走丢了，那孩子冷静的根本不像两岁小孩，发现自己跟妈妈走丢之后，她居然自己跑到一楼的服务台，对那里的工作人员说： 你好，我妈妈走丢了，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我妈妈。我知道你们这里有广播，上次我来的时候，听见你们找一个小孩。所以，你们也应该可以帮我找妈妈。” 安明旭也被可爱到，忍不住笑了，但是怕吵醒朵朵，马上把声音降下来： “她居然说妈妈走丢了？” “是啊！多可爱呀！”楚熙沉浸在回忆里，一脸宠溺的笑，“服务台的人叫管理部下来一个人，帮忙看小孩，我就去了。那小孩长得特别可爱，跟朵朵还有点像呢。后来她妈妈来了，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对着我们一个劲儿的道谢，一看就是感觉那种经常粗心大意丢东西的。虽然觉得小女孩很可爱，但是做妈妈的也得负起责任来，有了孩子之后，妈妈就多了一份牵挂，就算性格再怎么马虎，对小孩的事情也绝对不能马虎。” 楚熙轻轻道： “孩子多么脆弱呀，在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只有父母。如果父母都靠不住，那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责任啊”安明旭点点头，陷入了沉思，“责任这两个字，真是沉重。所以” 楚熙看着他，等着他说出的下半句。 “所以，我几年前就下定了决心。如果我结婚，我会选择不生孩子。” “不生孩子？”楚熙有点发怔，因为听到这句话很意外，她重复确认： “你是说，你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安明旭点点头： “是的。正因为生孩子兹事体大，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情，我才谨慎。我认真思考了很多年，这绝对不是我一时兴起的决定。 如果我结婚了，我不会要小孩。所以我必须找一个跟我理念相同的女人，否则就是在耽误对方。” 楚熙哑然。 第一百九十二章 哥哥（一） 大雨下了一夜。 楚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沙发 楚熙心里一惊，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仿佛自己做错事一般。 或许是感受到了身旁的震动，安明旭低哼了一声，也睁开了眼睛： “早上了？” 他揉了揉眼睛： “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楚熙心想大概他没发现自己靠着他睡了一夜，但还是有点心虚： “你昨晚可能是太累了，说着说着话，你就在这里睡着了。我后来去陪朵朵了。我也刚醒，朵朵还没醒呢。” 安明旭哦了一声，伸手拿过桌上的水杯： “好渴啊。” 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水，两人听见身后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 朵朵穿着小兔子睡衣，揉着眼睛从房间走了出来： “熙熙阿姨，安叔叔，早上好。” 安明旭笑着接话： “早上好呀，朵朵。昨晚睡得好吗？” 朵朵高兴的说： “有熙熙阿姨陪我，我睡的可好了，一个噩梦都没做。” 楚熙心疼道： “你经常做噩梦吗，朵朵？” 朵朵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嗯，隔几天就会做一个噩梦，不过我都习惯了，没关系的。噩梦就是梦，醒来就好了。” 安明旭站起身： “我去楼下买一些早点，拿回来我们一起吃。” 楚熙点头： “那我先给朵朵洗漱。” 在卫生间，楚熙帮朵朵擦了脸，洗了手，又帮她扎了两个小辫。 朵朵问： “熙熙阿姨，我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楚熙道： “昨天你睡了之后，你爸爸打电话给熙熙阿姨了，说他在外面的事情没办完，晚上就不能回来了。但是今天他一定会回来的。” 朵朵有些失落： “之前爸爸答应了，今天要带朵朵去儿童乐园的。” 楚熙： “是吗，没有关系呀，爸爸虽然不在，但是熙熙阿姨带你去，好吗？” 朵朵重新高兴起来： “真的吗，那熙熙阿姨带我去！” 楚熙笑着伸出小手指： “一言为定！不过，今天去儿童乐园我们要多玩一会儿，为了能多玩，朵朵早上要吃的饱饱的，知道了吗？” 朵朵做出两腮鼓鼓的样子，声音也因为口型的变化而变得含糊不清： “我要吃这么多，直到再也吃不下。” 楚熙被逗得前仰后合： “好好好，朵朵最乖了。今天熙熙阿姨带你出去玩个够！” 儿童乐园。 朵朵一看到旋转木马，就高兴的喊着要坐。 楚熙给旁边的工作人员付了钱，朵朵迫不及待的坐了上去。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正值隆冬，但是因为快到农历新年，很多家长已经开始了一年中最长的一个假期，好好陪孩子玩一玩。 儿童乐园里充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楚熙看着朵朵高兴的样子，对身旁的安明旭感慨道： “孩子的乐趣真单纯，只要花几十块钱坐一会儿旋转木马，就够高兴好几天的。随着年龄增加，这样的单纯的快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单纯的快乐吗 安明旭正想说点什么，他的目光被附近两个打闹的男孩子所吸引。 看起来高一点的男孩正在追打矮一点的男孩，然而他们的母亲在旁边制止道： “喂！你不要打哥哥！” 哦，看来自己猜错了。原来矮的是哥哥。 这场景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曾经。 安明旭有一个哥哥。 哥哥叫安明文，比安明旭大四岁。 从小，哥哥就是压在安明旭头上的一座大山。 这座大山的名字叫： 你永远都不会比哥哥更优秀。 安明文就是典型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从幼童时期就展现出非凡的智商，比同龄人更早的学会认字，读书，数数，画画，音乐，甚至体育也玩得很好，非常擅长跑步和打篮球，中学的时候学会了弹吉他，学校一有文艺汇演，安明文永远都是校内的风云人物。 有他在的地方，安明旭永远都是黯然失色的小透明。 相比之下，安明旭更加内敛，害羞，不善言辞。 比起多才多艺的哥哥，他更喜欢抱着一本书一整天。 安家的父母是那种很常见的父母，秉承着传统的育儿价值观： “明旭这孩子太内向了，口才也不好，以后长大了，在社会上吃不开。” “明旭，你也要像哥哥一样出去玩啊，交朋友啊。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怎么这么不爱出门呢。” “明旭，这次为什么又只考了这么点分数？你看看你哥哥，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从来都是年级前五名！” “明旭！” 安明旭听过非常之多的呵斥，不满，抱怨，比较。 他在与哥哥的比较中永远是落败的那一个。 永远。 时间长了，经过无数次的自我怀疑，为了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活下去，他找到了一个能自洽的思维方式，他不断地告诉自己。 是的，我没有才能。 是的，我没有用。 是的，我什么都不会。 但是没关系，父母不会难过的，因为他们有哥哥。 或许这个世界里，优秀的份额是固定的。 就当我的优秀份额被哥哥拿走了吧。 被自己的哥哥拿走，总好过被别人拿走。 这样一想，安明旭甚至有点高兴，他觉得自己虽然很普通，甚至有些笨，但至少他也为这个家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只是，以不太聪明的方式。 逻辑自洽后，安明旭又变成了一个普通而快乐的小孩。 直到有一天。 世界巨变。 他好不容易串起来的逻辑，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泥头车，无情的撞碎了。 一起撞碎的，还有哥哥年仅十五岁的身体。 那天放学。 哥哥没有按他们平时那样一起回家，而是提前打了招呼，说他有事，要参加社团活动，让弟弟自己先回家。 安明旭对哥哥的安排向来没有异议，听话的自己回家了。 回到家，安明旭先写完了作业，在母亲的唠叨声中吃了一个苹果，吃了一串葡萄。 他有点困，准备回到卧室睡觉。 天气热，他开着卧室门，听见父母声音有些焦虑的打电话。 他们似乎在一个个拨通哥哥朋友和同学的电话，询问他们是否跟哥哥在一起。 安明旭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已经十点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哥哥（二） “喂？是邹小勇同学吗，我是安明文的爸爸，我想问一下你和文文在一起吗？哦，不在一起啊。下午你们在一起？是在什么地方，打球吗？打完球之后呢？” 问了个篮球社团的同学，那些孩子们都说，社团活动结束后，本来几个队员约着去吃烤肉，但是安明文说自己有事，就先离开了。 无论问谁都是这样的回答，安家父母急的团团转。 社团活动之后，他们儿子去哪儿了？ 这时安母接到了电话： “你好，是安明文的家长吗？安明文现在在医院抢救，请你们” 安父安母顿时面如土色，连外套都来不及换，穿着家居服就冲到了医院。 安明旭本来已经已经困的迷迷糊糊，但被他们不断的电话交谈声吵得睡不着。 当他们冲出家门的时候，安明旭本能的不想被一个人留在家里，也跟着跑了出去。 父母或许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沉默的次子一直在跟随。 在医院。 警官把他们带到辨认遗体的房间。 是一名年轻的女警官，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她一头干练的短发，用低沉的声音道： “孩子出了车祸，现场非常惨烈，所以他的情况有些请你们做好准备。” 安母痛呼一声，还没看就晕了过去。 安父则怔怔地杵在原地，脚步如同被胶水粘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安明旭站起身，说： “我是安明文的弟弟，我来辨认。” 旁人还来不及阻拦，他快步走上前。 父母的脆弱催生了他的责任感，他觉得此时此刻这个家必须有个人坚强的站出来哪怕是从未被看好过的自己。 哥哥啊 他看到安明文破碎的脸庞，依稀可辨的清俊的容颜，冷静的对女警官点了点头： “是我哥哥没错。” 一股难忍的呕吐感涌上喉间，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他强迫自己从现在开始变成一个大人。 一个足以让父母可以依靠的大人。 他迈动双腿，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不会走路了，双腿也不是由自己的大脑发出指令而迈动的，而是出于古老的迷走神经的支配，当一个人陷入巨大的惊恐，痛苦，无法面对当前发生的变故时，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会关闭思考能力，让麻木的感觉接管身体。 他走到父母面前。 此时母亲瘫坐在地上哭到几近晕厥，父亲也坐在地上抱着母亲，站着的安明旭俯视着他们，轻声道： “爸，妈，是哥哥。是哥哥。” 母亲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哀嚎，父亲则痛苦地低下了头。 安明旭刚想蹲下，母亲突然猛烈地挣脱开丈夫的怀抱，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为什么？”哽咽的声音从安明旭头顶传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这句话犹如一柄锋利的长针，直直地刺入安明旭的心头。 他不由自主地跪下，额头重重地抵在肮脏的地板上，低声呢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 他跪在地上，宛如动物标本一般动弹不得。 他从记事起就明白自己不是父母的最爱，但是这么多年靠着“自己把幸运和能力都让给了哥哥”的想法欺骗着自己，倒是可以自圆其说，对于父母再明显不过的偏心也可以闭上眼睛视而不见。 直到听见母亲这句残忍的宣言，他才惊觉原来自己始终都对父母抱有一丝期待。 过去安明旭总是认为，即便自己是个不聪明不强壮有点愚笨的弟弟，但毕竟也是父母的亲生孩子，难不成父母还能真不爱他不成。 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然而，母亲的话让他彻底醒悟，就连这句所有人视为公理的话其实都是谎言。 多子女家庭的父母总是对外宣称，我们不偏心的，我们一碗水端平的。 但是但凡自己亲自试过一手端着一碗水，就会发现根本端不平，因为没有人的两只手的力量是完全均衡分布的，那个经常使用的手就是更有力，更不容易颤抖。 安明旭偶尔也想过，如果没有哥哥，只有他一个孩子，会怎样？ 父母是不是没得选，就只能爱自己了呢？ 如今自己那不着边际的设想成了现实。 哥哥死了，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然而爸爸妈妈还是偏爱哥哥，甚至希望死掉的是自己。 他终于明白： 在父母眼里，自己没有丝毫活着的价值。 就连死去的哥哥都比活着的自己有价值。 都说生命没有贵贱，不能比较，但安明旭知道这句话在他家是空话。 安明文的生命远比安明旭重要。 如果今天死的是安明旭，父母可能也会悲痛，但是也会不无后怕的想： 幸好死的不是安明文。 想到这一点，安明旭第一个涌上来的情绪自然是痛苦，难过，绝望。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平静了。 他接受了。 就这样，毫无价值的活着吧。 不被任何人期待着活下去吧。 哥哥死后。 爸爸和妈妈犹如行尸走肉，每天只是吃饭，睡觉，上班。 回家之后，妈妈会做好最简单的饭菜，放在桌子上，自己默默的吃掉自己那一份。 然后她端起碗离开，在厨房刷碗。 这时爸爸会适时走出自己的房间，也端起碗吃掉自己的那一份，然后端起碗离开，在厨房刷碗。 最后轮到安明旭，他走出房间，坐在餐桌旁，默默地吃着自己那一份，已经冷掉了，但是他吃不出来。 自从哥哥死后，他失去了味觉。 直到成年后也没有恢复。 家里没有人管他，安明旭反而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他成绩一般，父母也不督促他学习，一开始他抓住这个机会疯玩了一阵，不过后来觉得没意思，反倒开始用功读书。 他总是会想到哥哥。 每当他想偷懒的时候，就会想，如果能赶上哥哥一半的优秀，自己或许就足够可以收获一个不错的人生了。 长大成年后。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安明旭凝神，细细思考。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的童年时期，青少年时期，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刚找到工作的时候 这些重要的人生节点上，父母有对自己说过一句鼓励和祝贺的话吗？ 没有。 无论安明旭如何细细密密的回忆，都没有。 没有。 想到这里安明旭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毫无优点的自己，父母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自己抚养到大学毕业的？ 或许只是出于做父母的义务吧。 在儿童乐园。 安明旭看着快乐玩耍的孩子们，感慨自己似乎没有过这样肆意奔跑的童年时代。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背负了太多不属于一个孩子的东西。 他深知，这样的自己，是没有资格养育一个后代的。 他表面的平静下是一座沸腾的活火山，在内心深处涌动着愤怒而不甘的岩浆。 如果他有自己的孩子，那孩子一定会被自己不小心喷溅而出的岩浆烫伤。 童年的创伤可以在任何时候展现其威力，特别是当一个人看到一个跟自己很像的孩子的时候。 安明旭看着满园奔跑的孩子们，仿佛给自己肯定似的点点头： “我确实不应该有自己的孩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新房 魔都某餐厅。 周玫举起装着葡萄汁的玻璃杯： “今天，庆祝我们在魔都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窝！干杯！” 林炎也举起杯子，跟周玫碰杯，清脆的一声响： “干杯！” 上午两人在房产办事处做好了最后的过户登记，将一间八十多平方的房子从原户主名下转到了周玫和林炎名下。 几个星期前。 当周玫提出买房的时候，林炎相当惊讶： “可我们没钱啊。” 接着小心翼翼的问： “要不，我再跟我爸妈要钱去？” 周玫笑着摇摇头，拿出一张银行卡： “之前，有个人找到我，把你交给好想红的五十万还给我了。” “还有这种事？”林炎也觉得惊奇，“他们那种公司，竟然能把吃进去的吐出来，真是闻所未闻。” 周玫把这五十万的来历讲给林炎听，林炎听得眼睛越睁越大： “太意外了，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男生竟然是这个来历。” 周玫耸耸肩： “管他呢，反正这五十万我们算是物归原主了。我想来想去，这钱最适合的用处就是我们在魔都安个家。 之前经营咖啡店，也赚了一些钱，我整理了一下大约也有差不多这个数。足够付首付了。 这钱本来就是你的，所以这房子有你的一半。 剩下的钱算是我们一起挣的，所以也有我的一半。 你没意见吧？” 两人碰杯之后，周玫从包包里拿出红本本，再次爱不释手地欣赏起来。 人生的前三十年，爹不疼，娘不爱，从二十岁出头就开始在外漂泊，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周玫吃了一口菜，说道： “当初本来想着买个新房，因为新房也有便宜的，我都加了销售的微信了。但是后来我又一想，你不是想早点要孩子吗，既然这样的话，二手房更适合我们。 正好我们买的这个房子，装修风格也是我喜欢的，我觉得很不错，除了我们自己添置一些电器之外，其他都不用大改。 这样一来，不论是我怀孕，还是以后孩子出生，都不用担心甲醛的问题。真是一举两得呀。” 林炎微笑点头： “是啊。” 周玫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 “阿炎，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林炎扯起一个笑容： “没有啊，我没有不开心。跟你在魔都有一个自己的家，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现在终于实现了，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是结局是好的，这就让我很开心了。” 周玫也笑了起来： “就是嘛，今天是我们变成有房一族的大日子，开心点！哎，要不是因为备孕，真的好想喝点酒呢，这种日子没有酒，总觉得差一点气氛。等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后，一定要把这一顿酒补回来哦！” 林炎重重的点头： “嗯，一言为定。” 周玫心情好，看着桌上什么菜都很有食欲，一阵大快朵颐。 林炎只是每道菜都尝了尝，看上去没什么胃口。 周玫吃到半饱，对他说道： “对了，后续买家电的事情，主要你负责吧。你喜欢的我肯定都喜欢，你相中了什么，不用问我，你直接拍板就行。” 林炎： “我不问你，如果买来你不喜欢怎么办？” 周玫： “家电嘛，无非就是冰箱洗衣机之类的，那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能用就行呗，最好买贵一点的，因为我们还是要用久一点，而且质量要靠谱。 反正以后我工作会很忙，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搞卫生做饭估计都是请钟点工帮忙，如果有孩子了，那可能还得请保姆。 不管你买什么家具，大部分时间都是保姆在使用。所以，不论买什么只要质量好的都可以。” 林炎忍不住问道： “接下来你会很忙吗？” 周玫喝光了杯中的葡萄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对啊，最近这段时间我就挺忙的。今天去房管所过户，也是我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时间。主要是我之前谈好的那个投资人，他变卦了，但是其他事情都已经在推进了，我现在不得不赶紧去多见一些投资人，所以每天都快忙飞了。” 林炎点点头。 他也吃了一口菜，忽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马上抬起头，往身旁望去，一个背影特别像不不的女生从饭店的橱窗外经过。 周玫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看到熟人了吗？” 林炎摇摇头： “不是，看错了。” 周玫： “我发现你今天心不在焉的。买房了，你不高兴吗？” 林炎：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让人感慨。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回到了魔都。玫玫，其实我心里确实有个事情，一直没跟你说。” 周玫笑道： “什么事呀，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快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林炎的脸慢慢涨红了： “我我” 看林炎吞吞吐吐的样子，周玫骤然变色： “你不会是出轨了吧？” 林炎本能的否认： “我没有！绝对没有！” 周玫一脸放松的样子： “只要没有这个事就行。那你说吧，到底怎么了，这么郁郁寡欢的。” 林炎只得随意编了个借口： “就是最近感觉经常头晕，我可能还得去精神科复查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玫点头： “这件事确实不能耽误，到时候如果医生让你做什么检查，哪怕再贵我们也做，千万别心疼钱。检查都是小钱，万一真有问题，拖得严重了是更大的钱。” 林炎羞愧道： “玫玫，我觉得我很没用。” 周玫：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林炎： “自从认识你以来，除了帮助你离开好想红，我给过你五十万之后，我们之间，后来到现在的开销，似乎都是你在努力想办法解决。 你知道我和我爸妈的关系，还有和我姐的关系，你心疼我，不让我跟他们要钱。 而我这个精神状态，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能做下去。 这么长时间，让你一个人承担了我们两人的经济压力，你辛苦了，我我很惭愧。” 更惭愧的他无法说出口。 那件事，光是想到，他都感觉极度的窒息。 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他跟不不躺在一起的时候，周玫在干什么？ 可能还在忙碌的工作，因为第二天他就看到了周玫接受采访的视频。 但是，这件事要怎么说出口，说出来是不是一切都完了，周玫不会再原谅他？ 林炎的脑子乱到几乎要爆炸，他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看着周玫，压抑住无数愧疚，微笑道： “为了你和我的新生活，干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星星 “阿炎，明后天我都不在魔都，我要去花都出个差。”周玫打开手机上的音乐软件，好听的钢琴曲流淌在卧室，她对着镜子卸下耳钉，“搬家的事情，只能拜托你去处理了。” 他们在云南的一些行李，都让小章打包好，发快递寄了过来。 由于发快递的时候他们还没定下买房的事情，所以这时快递还放在一个寄存处。 需要等明天林炎先去寄存处把快递认领，然后再发一个同城寄到他们的新家。 第二天林炎起了个大早，先去寄存处把快递的事情搞定，问了问，大约中午时分，快递就能送到新家。 他决定自己先去新家打扫一下卫生。 其实以前他特别讨厌做打扫卫生，整理家务这种体力活。 因为做完了之后也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只给身体留下浑身的酸痛和乏力，甚至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但是几个月的咖啡店开店生涯，彻底改变了他这一点。 最初的时候，由于资金紧张，咖啡店很多事情都得周玫和林炎两个人亲力亲为。 林炎从一开始什么都不会，连灯泡都不会安，到后来自己竟成了半个装修师傅，电工木工都大致懂一些了。 他发现其实很多事情，只要上网搜索，就会有答案。 网上有很多视频或者文章，几乎是细致到了手把手教给网友如何操作。 就比如给店里安装照明，他们买了几个复古灯泡，但是几个人谁都不会安装。 原本这就是装修师傅随手的事情，但那时候装修师傅下班了，所以只能他们几个上。 林炎作为老板之一，还是男性，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活。 没想到，从一个复古灯泡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拾。 林炎似乎爱上了这种有创意的体力劳动。 但是话说回来，给家里打扫卫生还是单纯的体力活。 不过，他现在既不工作也不上学，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 为了能让周玫从花都回来的时候，能直接享受一个干净整洁的家，林炎下定决心一定好好收拾。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 他不是圣人，他也会犯错。 错误已经铸成，无法回到过去更改，再怎么痛苦难过内疚，也不能改变他已经出过轨的事实。 他能做的就是在未来，尽力弥补自己的错误，给周玫一辈子的幸福，一辈子的安全感，他永远不会再出轨。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努力而仔细的打扫着房间。 下午行李来了，他指挥着搬运工一件件搬进自己家。 隔壁邻居几个老阿姨出来探头探脑，打招呼： “新搬来的啊。” 林炎： “是的。” “房子租的还是买的啊？”老阿姨甲头上还包着发卷，“这个小区现在房价可不便宜哦。” 林炎： “是买的，贷款。” 老阿姨乙感叹： “贷款也很好啊，那也不少钱呢，这么年轻就赚这么多啊，是父母赞助的吗？” 林炎摇头： “不是的，我老婆会赚钱，这房子是她买的。” 两个老阿姨对视了一眼： “你老婆会赚钱，想必你也会赚钱咯，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炎坦白： “我现在没有工作，是无业游民，我老婆养家。所以家里的事情我平时多做一些，以后我也主要是以在家做饭做家务为主。可能跟各位经常打照面，请多多关照。” 老阿姨没想到他一个男人竟然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是家庭煮夫，倒是有些面露尴尬： “哈哈，哈哈，好好，男人顾家好啊，顾家好。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林炎客套了一番，走进房间，关上门。 刚想坐下休息一会儿，手机震动个不停。 一接电话，林淼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奶奶去世了。” 奶奶的葬礼。 看到父母和姐姐在客人面前红肿着眼睛，时不时就流下几滴眼泪。 林炎就觉得很好笑。 因为太好笑了，有时甚至会不小心笑出声。 有亲戚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接着就是气愤的眼神，仿佛在说在这样的场合，那么心疼他的奶奶走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看老太太是白疼他了，人都走了，一滴眼泪都没有不说吧，他还在那偷偷笑，真是没良心哦。” 林炎心里想： 你们这些人懂什么啊。 一群只看表面，不懂实际的浅薄的人们。 还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 未免也太相信他们的演技了。 林炎觉得屋内实在太憋闷，索性走了出来。 这里外面有一个大露台，他走到露台，往天上看去。 因为是郊区，空气质量不错，而且没有很严重的光污染，所以竟然能看到漫天繁星。 林炎一下子看呆了。 同时看到这么多，这么密的星星，他记得应该是在小时候。 那时候，他已经被父母接走，平时住在市中心的房子，跟爸妈还有姐姐住在一起。 一开始，他很不习惯。 每天晚上都想奶奶，想到偷偷流泪。 有一天，林母突然说让他去见奶奶，并且允许他在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林炎高兴坏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凉爽的夏夜，他和奶奶一起出来在院子里乘凉。 这里所有的一切他都很熟悉，二层小洋楼有点斑驳的外墙，院子里疏于打理的菜园子长出了一点野草，而角落里奶奶随手栽种的月季却长的越来越茂盛，颇有一副“你不看好我，我偏要怒放”的气势。 他躺在奶奶的膝盖上，看着漫天繁星。 说了一句：“好漂亮呀。真想知道那些星星到底在哪里。” 奶奶给他摇了摇扇子： “星星啊，离我们很远很远。” “奶奶，很远很远是多远？” 奶奶笑了笑，没有回答。 林炎又追问： “奶奶，我不想回家。你可以带我到星星上去吗？” 奶奶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 “傻孩子，怎么能不回家呢，小孩子本来就是要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你现在只是不熟悉他们，等以后熟悉了，他们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林炎倔强否认： “不。他们不是。奶奶你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奶奶看着星空，轻声道： “我听别人说啊，人死了之后，就会去天上的星星里生活，在那里，没有烦恼，只有幸福。” 林炎一听“死”字，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奶奶，你要死了吗？” 奶奶笑道： “当然不是啊，现在奶奶不是好好的陪着你吗。你放心，阿炎，奶奶会好好的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读书，看着你结婚，看着你带小小炎来看我。 到时候，我们一起再回到这个院子，我们几个人一起再看星星，数星星。” 林炎止住了哭泣： “奶奶，那你死了之后，你会在那颗星星上住？到时候我好去找你。” 奶奶忍着笑，随手一指： “就那颗吧，北边最亮的那一颗。” 林炎站在葬礼仪式的露台上。 手撑住栏杆，向天空望去。 北边最亮的一颗星，似乎朝他眨了眨眼。 他喃喃道： “奶奶。我好累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挑拨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边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投贵公司了。” 周玫听了对面商务经理说的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手里热腾腾的咖啡似乎也变冰了。 周玫追问： “为什么？之前不是说很看好我们公司吗？” 对面投资公司的商务经理把手放在唇边，做作地咳嗽了一下： “之前是之前。那时候我们的风控部同事还没有完全掌握情况。” “风控？”周玫有些气愤，“难道我有什么风险是你们控制不了的吗？” 商务经理挠了挠头： “嗯这个吧我们投资不止是看这个品牌和产品本身，还得参考市场环境的变化。你也知道，现在咖啡品牌这么多，林林总总加起来可能都有上千了，本身这个领域就已经是一片红海，不是适合投资最好的时机。 所以我们机构，之前也进行了一波，内部投资策略的调整。我们总部决定今后适当减少，对餐饮类投资的力度，因为感觉回本太慢了。 餐饮本身就是一个长周期的项目，在加上咖啡这个品类竞争又太激烈。 综上几个原因，我们决定，还是不投周总你的公司了。” 听完商务经理的话，周玫颓然地倒向身后的座椅靠背。 这听上去就是四平八稳的借口，肯定是投资机构经理们不想说出真实原因的借口模板。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人家经理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再怎么争取也没有用，现在能做的，对于周玫来说就是及时止损，尽快找到下一家。 商务经理站了起来： “总之，抱歉了周总，我们投资的事情就这样吧，祝您尽快找到合适的投资人或者投资机构。” 偌大的咖啡厅空空荡荡，因为是工作日，所以没有多少人。 慵懒的爵士音乐飘荡在咖啡厅的空间里，鼻尖传来意式浓缩咖啡苦涩的清香，如果事情能谈成，这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一天。 这个投资机构当初朝她发来橄榄枝，其实周玫是最惊喜的。 因为她知道这家投资机构在业内算是顶尖的一批，给钱也是相当大方。 原本，投资机构的加入，应该是她事业发展腾飞的催化剂，没想到，如今却成类似绊脚石一样的存在。 周玫知道，投资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凡是被有实力的投资商相中又放弃的公司，最后都很难得到其他投资机构的信任。 因为其他投资机构会觉得，之前那家有实力的机构，之所以放弃，肯定是因为找到了什么不值得投资的理由。 周玫现在陷入了相当困难的境地。 不知在咖啡厅坐了多久，周玫疲惫地站起身。 走到门外，发现已经很晚了，华灯初上，街上的车流川流不息。 然而再明亮的灯光，也照不亮她内心的阴霾。 周玫喃喃道：“好累啊。” 每天都拼的像不停转的机器一样，周玫觉得，今天这个日子，特别适合逃避。 路边一个小小的酒吧招牌，似乎因为供电不稳闪了两下。 似乎是在跟她打招呼。 周玫对着招牌点点头：“好，就让我在你这里逃避一会儿吧。” 她推开酒吧大门，门口的风铃转了几下，发出悦耳的声响。 酒吧里人很少，慵懒的爵士乐轻轻流淌，昏黄的灯光显得整个房间很有气氛。 这是一间很小的酒吧，空间甚至可以说有些局促。 但这种小正合适现在的周玫，她需要一个小小的空间给她心里上的安全感。 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 这个时候，最适合用酒精来麻木受伤的心情。 才喝了几口，周玫的眼睛就开始有些泛红。 她突然明白。 怪不得人在失意的时候总喜欢喝酒。 原来喝酒可以给人一个大大方方哭出来的借口。 喝酒会放大人的感官和觉知，情绪只要收到一点点刺激就会变得无线膨胀。 然而短暂的休息和逃避，并没有让她变得彻底颓废。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一件事只要自己不放弃，那么中间遇到再多的挫折也只是插曲。 如果自己在这里放弃了，那这就是结局。 她不要这样的结局。 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如果在这里放弃，那就是对过去辛苦的自己的最大的背叛。 林炎穿着围裙，正在哼哧哼哧的拖地。 听见大门响了，他把拖把放在一旁，走到玄关。 周玫走了进来，疲惫的把包包挂在玄关门口的架子上。 坐在鞋凳上开始拖鞋。 她似乎连脱鞋的力气都没了，动作很慢，一个靴筒半天脱不下来。 林炎赶紧上前，半跪在地上，帮她轻轻脱下靴筒： “玫玫，你这么累啊。” 周玫闭着眼，没理他。 她现在已经不想说任何话，再说，就算把这件事对林炎说了，会有什么帮助吗？ 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林炎也没有那个本事让投资商回心转意。 现在的周玫只想用最后的力气，赶紧卸妆睡觉。 第二天。 林淼发信息来： “我在你家楼下咖啡店。爸妈让我来看你一下，看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你别多想，我真就只是来看你一眼。” 林炎握着手机，心里刚好觉得有话想对别人倾诉。 但是夫妻之间的事情，说给外人听似乎也不合适。 再说他也没有什么朋友。 这样来看，姐姐似乎是最佳的倾诉对象。 咖啡店。 林炎点了拿铁咖啡，林淼点了一杯柠檬水。 饮料端上来之后，两人都喝了一口，然后不喝了。 这里的饮品做的实在是不怎么样，拿铁的颜色也奇奇怪怪的，柠檬水里飘荡着两颗柠檬片，感觉像是泡了很久的样子。让人提不起胃口。 林炎情绪有些低落，跟林淼说了周玫最近对自己的态度。 林炎： “我每天在家把家务做好，尽量不惹她烦心。但是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她还是不开心。每天回到家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林淼看了林炎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她叹了一口气： “我的傻弟弟啊。人家这是摆明了看不起你。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在外面事业做得很大，那你这个事业是不是有很多东西，是外人不了解的？ 你想想，除了你们在云南的时候，你参与过咖啡店的运营，但是她也没让你管账吧？从头到尾，你们的财务状况都是她一个人在掌握。 我看你是被骗了，傻弟弟。 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女人，你非要跟她结婚。 现在怎么样？ 你莫名其妙的变成家庭主夫了，什么事业都没有。而她却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的。 但是你想想，她做事业一开始拿的是谁的钱？再往前想想，把她从负面新闻里救出来的是谁？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或者说我们家的帮助，她现在可能还是被经纪公司控制的网红呢，整天被人当做工具玩弄，还挣不到什么钱。哪有人管她叫一声周总？ 如果没有你，能有她周玫的今天吗？” 林炎低头看着杯子，沉默不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画画 北风萧瑟。 刚下过一场雪，在这个不常下雪的地方，给当地的人们带来了些许新鲜。 李炜萧提着一个手提袋，走在路上。 迎面走过来几个小孩子，兴奋的从地上团起雪，勉勉强强捏成一个雪球，不，只能称之为雪“丸子”，但仍然很开心的互相扔着。 几个小孩发出兴奋的尖叫，毕竟，在这个不常见到雪的地方，下一点点雪足以让孩子们感到快乐。 李炜萧看着孩子们不由得想到朵朵。 这几天因为有楚熙帮忙看着，他出了一趟差。 在外地有一份工作，愿意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 说起来还是他的老本行，技术支持。 虽然李炜萧在网上成了名人，但那家公司是初创企业，似乎并不在乎李炜萧的“名声”。 对方公司的老板觉得他曾经都做到了公司高管，技术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李炜萧愿意接受比他正常薪资低得多的工资，对方公司老板觉得这几乎等于捡漏。 于是两人商定时间，由老板亲自给他面试。 其实按照老板在电话里的意思，面试其实只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这份工作李炜萧是肯定能拿到的。 现在就得看李炜萧的意思，如果见了面，李炜萧也对那个公司满意，并且接受比以前砍半还要多一些的薪资，那这份工作就是敲定了。 到了那家公司一看。 工作环境自然是比以前他那个大公司差很多。 这个公司真的是初创公司，全公司加老板一共才十一个人。 其中包含行政，人事，其他的技术和销售人员才九个人。 办公地点是在一个老破的居民楼。 这个楼是上下两层的公寓，老板在二楼办公。 一楼的房间全打通了，没用的办公家具一概没有，整个一楼放着一个超大的桌子，十个员工坐在那里一人面对一台电脑办公。 程序员看着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桌上摆着泡面，火腿肠。 有些员工在对着电脑敲代码，有些员工在趴着睡觉。 李炜萧走进房间，老板从楼上朝他招手： “嘿！老李，上来吧！” 他倒是不见外 一楼的员工们对于进来一个陌生人这件事，显得很麻木。 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打理他，每个人都是对着电脑忙自己的事情。 李炜萧忍不住想到，这在以前的公司根本不可想象。 大公司的前台，永远打扮的漂亮而精致，对每一个进入公司的陌生人也好，同事也好，都会友好地打招呼。 他看了看这些人当中唯一的那个女生，大概她就是这个公司行政人事吧。 此刻那女生也一脸冷漠，只是盯着电脑手里在不断的敲字。 李炜萧想，都混到来这种公司面试了，就别挑剔什么了，更不要总是去想“以前”。 以前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能创造的只有未来。 李炜萧现在没得选择。 如果不接受这个offer，那就只能继续送外卖。 倒不是说送外卖有哪里不好，只是收入比他以前的工作低得太多，哪怕就按这家公司说的，工资比以前减半，那也好过跑外卖。 但这样的话，李炜萧就得把孩子带到外地，又要让朵朵重新适应新生活。 李炜萧现在心里没有把孩子让张丽娟看管的想法。 他已经下定决心，自己把朵朵抚养长大。 至于楚熙他现在根本没有脸面见楚熙。 现在他就等着楚熙提出离婚，这样就能不拖累她。 李炜萧今天是来见张丽娟的。 前几天朵朵画了一幅画，上面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间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伸出双手，一只手抓着一个大人，蹦蹦跳跳。 李炜萧随口问道： “这个小女孩是谁呀。” “是朵朵。” “那这个男人呢？” “是爸爸。” “这个女人呢？” “是妈妈。” “是妈妈？不是熙熙阿姨吗？” 朵朵看了他一眼，重复道： “是妈妈。爸爸，我有点想妈妈了，虽然她老是打我，老是骂我，但有时候我还挺想她的。” 李炜萧叹了一口气。 是啊，毕竟血浓于水，朵朵是张丽娟一手带大的，不管再怎么样，孩子心中最值得信任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站在张丽娟家的门外。 李炜萧下了好几次决心，才按动了门铃。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 不为别的，这次来，只是想让张丽娟偶尔也去看看孩子。 朵朵是无辜的，有罪的是大人。 但是他希望尽可能给朵朵少一点心灵的创伤，他不想让朵朵这么小就觉得自己已经永久失去了母爱。 门开了。 张丽娟站在门口。 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离婚了吧？李炜萧，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都离婚了还来找我。” 李炜萧不想与她进行太多的口舌之争，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了朵朵的画： “朵朵想妈妈了。希望你能抽一点时间，去看看朵朵。哪怕看朵朵十几分钟也行。” 张丽娟的笑容越发刻薄： “哟，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还能欣赏李先生对我低三下四的样子呢。” 她顿了顿： “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如果真爱你女儿，那么在乎你女儿，压根就不该给你女儿找后妈。 你自己想想，要不是你给朵朵找了后妈，我们俩能离婚吗？朵朵还会在这里可怜兮兮的画画想妈妈吗？ 李炜萧，一切错误都是你造成的，我也好，朵朵也好，甚至包括你那个新老婆也好，都是你任性选择的牺牲品。 你就是个黑洞，任何人靠近你都要倒霉。” 李炜萧低着头，拿着画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 他无言以对。 这时，一个男人来到张丽娟身后，那人跟李炜萧差不多年纪，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是看着李炜萧的眼神却寒冷如冰。 李炜萧抬起头，轮流看着二人，心痛道： “你你怎么能这样，孩子那么想你，你却这么绝情” 张丽娟哈哈大笑： “李炜萧，我真想找个镜子，让你好好看看你这幅虚伪的模样。你给朵朵找后妈就行，我给朵朵找后爸就是绝情？ 天哪，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双标的人。李炜萧，你赶紧去死吧，我真是看你一眼都烦。 离婚的时候，我已经从你身上拿够了钱，你对我已经一点用都没有了。 李炜萧，四年前你把我骗上你的床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 你现在这样，完全是咎由自取。” 去死吧。 去死吧。 李炜萧的耳朵只剩下这三个字，在循环播放。 他心里想，或许，有些时候，死亡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交锋（一） 顾家别墅。 李婉茹喝了一口红茶，慢条斯理的把杯子放下。 家里别墅前不久刚刚重新装修过，花了百十来万。 起因是李婉茹应老姐妹的邀请，飞了一趟欧洲，去他们新买的市中心大平层公寓里“坐坐”，吃个下午茶。 老姐妹不无得意地说自己家这个装修请的是欧洲最新锐的设计师，据说跟卡戴珊家是同一个设计团队，样式老时髦了。 回家之后李婉茹看自家随处可见的红木家具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嚷嚷了好久非要全扒了重装，装成跟老姐妹家差不多的“老时髦”的风格。 这不刚装好也就不到半年，甲醛刚刚放得差不多了，李婉茹就急着重新住了回来。 顾和唯难得回家一趟，看见家里旧貌换新颜，也不过就是新鲜了几秒钟，随即坐下来开始刷手机。 李婉茹咳嗽两声，开启了话题： “照你的计划，下周是不是就要跟你那个女朋友的父母见面了？” 顾和唯没抬头： “人家有名字，叫余佳嘉。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李婉茹颈间的钻石项链在闪闪发光，她埋怨道： “儿子，不是我说你” “那你就别说了。”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不是你说我吗？如果不是你说的，那你就别说了。” “和唯！”李婉茹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妈妈玩文字游戏呢？” 顾和唯哼了一声，继续刷手机。 “儿子，不是我”李婉茹刚想重说口头禅，猛然想到儿子刚才的反呛，赶紧打住，直接进入了正题： “儿子，我之前就一直讲说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能对我们家的公司业务有帮助的女孩。你看，妈妈那么多好朋友，家里有女儿的那么多，个个又漂亮又有钱，而且她们家里的公司跟咱们家还有业务往来。 你说，如果你找个这样的家庭，我们就能强强联手，把两家公司都做大做强，多好啊？” 顾和唯： “妈，你把我当什么啊，联姻工具啊。你要是觉得我们家的钱不够你花，你可以去催我爸，让他更努力的做事业，多给你挣钱。 但是你别找我，我有我自己的事业，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工具。” “你这孩子说话真难听。你是妈妈的亲儿子，妈妈还能害你呀？说什么工具工具的，妈妈可从来没把你当成什么工具，你是妈妈最好的孩子，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快乐幸福。” “既然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快乐幸福，那你就成全我，我自己找的老婆，你不要在那边说三道四，只要下周跟我一起走个流程，我们两家人见个面，然后我和佳嘉就去登记结婚了。 你不是天天盼着抱孙子吗？ 这下好了，儿媳妇我也给你找到了，过段时间你就能抱孙子了。” 顾和唯口齿伶俐，连珠炮似的把自己想说的说完，站起身： “妈，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今天回来就是跟你提个醒，别忘了下周的事情。” “哎，吃了饭再走！”李婉茹站起来。 “我不饿。”顾和唯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 餐厅包厢。 长方形的餐桌旁，顾家和余家一边三人，各自对称着自己的身份，面对面落座。 李婉茹身着高档华贵的服装，一看就不是便宜货，钻石项链比在家里平时戴的那条更大，更璀璨。 顾天鸿的西装剪裁得体，他的言行举止中透着掌管数千人公司的威严，虽然一举一动都很有礼貌，但骨子里却散发出一股挡不住的傲慢。 而反观另一边。 余佳嘉的父母于松立和金燕夫妇，他们虽然也选择了自己家里最好的品牌衣服，但面对李婉茹的雍容华贵和顾天鸿的不怒自威的气质，却还是显露出小市民的感觉。 金燕刚一进来就觉得气氛很不对，这是她常年在市井摸爬滚打而练就的直觉。 她感觉对面这两人，特别是那个准亲家母，对这幢婚姻抱有深深的不满。 所以从一进门开始，她就感觉到亲家母一直微微高抬着头，几乎要用鼻孔来看人。 于松立则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金燕在心里埋怨这人真是情商低。 虽然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讲就是“松弛感满满”，但在这个场合，所谓的松弛感只会惹对方笑话。 待两家人都坐定，顾和唯站了起来： “今天邀请四位爸爸妈妈一起来吃饭，主要就是为了我和佳嘉的婚事。我和佳嘉认识了很长时间，也一起经历很多事情。 我心中早已经下定决心，想让佳嘉成为我的人生伴侣，一生一世长相厮守。希望我们的爱情，能获得四位父母的祝福。” 余佳嘉微笑： “我想说的，跟和唯一样。” 餐桌上每一道菜，都精美的像艺术品，还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很高级的香气。 但是不论是站在这里向各自的父母诉说感情的一对年轻情侣，还是桌上这些高档的菜品，都两边的父母心乱如麻。 微妙的气氛在包厢里蔓延。 李婉茹先发话了： “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也很高兴。来，我先提一杯，先祝贺我们今天的见面，希望我们今天能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言下之意，今天能不能“完美”结束，还不一定呢。 金燕这样想着，僵硬地笑了笑，也跟着举杯，她暗自希望自己的笑容不要太干巴。 她悄悄看了看身边的丈夫，他倒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哈哈一笑： “亲家母真是会说话，一看就是文化人，像我们这样的小市民就说不出这么好听的话，来干杯！” 这句话刚说完，李婉茹瞬间变色，顾和唯咳嗽了一声，他有点后悔没有提前告诉余佳嘉，他母亲其实没什么学历，据他所知好像读完中学就不读了，很早就出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认识了他爸，两人从一个一平方的卖鞋小店，逐步把公司发展壮大成如今的样子。 所以李婉茹特别注重培养顾和唯的学历，不惜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就送他出国读书，就是为了让别人说她养了个高学历的儿子。 李婉茹镇了镇心神，另起了个话头： “佳嘉小姐，其实我以前就看过你的照片，我觉得你长的又漂亮，又有气质，跟我们和唯真是很般配。但是”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交锋（二） “但是我可要告诉你哦，我们家和唯从小就是保姆伺候着长大的，和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什么家事也不会做，如果你们以后结婚了，佳嘉小姐可要照顾好我们和唯，这样你们的婚姻才能越来越幸福呢。” 余佳嘉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笑得更深了： “伯母，您这说的哪儿的话呀。前不久和唯去了我住的地方，还给我做了个煎鸡蛋呢，做完之后，他还负责刷碗，清理厨房。 和唯说了，嫁给他，绝对不会让我受委屈的。那厨房的清洁剂什么都有化学成分，用多了对我皮肤不好，和唯很心疼的。所以他从来不让我干活。是不是，和唯？” 顾和唯点点头： “没错。妈，你说的那些事情，比如做饭啊，做家务啊，其实我早都会了。不然你以为我在国外读书那么多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不成我天天吃外面的东西，家里乱成猪窝也不收拾吗，我不是那样的人啊。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和佳嘉都有独居的经历，都能很好的照顾自己。 我们也不差钱，到时候结婚了，平时我们就自己稍微打扫下，每周请个钟点工阿姨来家做一次保洁，就足够了。” 金燕补充道： “其实你们也可以请个保姆。” 顾和唯笑道： “伯母，这点可能您就不太了解您女儿了。佳嘉她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于松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吃上菜了，很突兀地插了一句： “这个松鼠鳜鱼很地道耶！正宗！正宗得很！” 其他五个人面面相觑： 现在的重点是吃饭吗？！ 金燕尽力装作和颜悦色的样子，其实她心里已经讨厌对面的李婉茹讨厌到要爆炸： “顾妈妈，是这样的哈。我们余家呢，虽然说比不上你们顾家那么有钱，但是我们也是在普通人家算是过的不错的。 我们家有三套房子，除了一套自住的，还有一套八十平方的门市，一套市中心的小高层。门市那个买的久了点，当初也是误打误撞，现在那里成了黄金商圈，租出去不要太便利哦。 小高层我们是前几年买的，房龄还很新，简单装修过，我们爸爸之前说空着也是空着，想租出去，但是我想着呢，这个房子就是我们女儿结婚的保障。 倒不是说我诅咒我女儿哈，只是现在年轻人的婚姻啊，确实分分合合的太多了，我想着我女儿在别人家是绝对不能受委屈的，如果她想离开，那这个城市就一定有一个地方随时可以供她来去自由。 出于这个目的我们买了这个小高层，现在房价也翻番了，我们就算不租出去也是躺着赚钱的。” 李婉茹挥了挥手： “余家妈妈，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说你们女儿是有所依靠的，让我们不要欺负你女儿吗？ 哎哟，你想到哪里去了呀，我们家娶媳妇，又不是招员工，怎么会欺负你女儿呢，你也不要把我们想得太过分了哦，我们是开公司的没错，我们家的鞋厂每年利润少说也有百万千万的，我们是有钱人但不是坏人，对吧？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孩子们要过得好，我们当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孩子们过的幸福，他们就能早点生孩子，余家妈妈你也想早点抱外孙吧？” 一直忙着吃东西的于松立突然不吃了，神色变得正经而严肃： “生孩子这件事，要完全看我们家佳嘉的意思。生还是不生，什么时候生，生几个，这些问题，一切都是佳嘉说了算。毕竟佳嘉是那个承担所有风险的人。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你们也不要催。” 余佳嘉看了老爸一眼： 不错哦，觉悟还挺高，老爸上大分。 而李婉茹却觉得这话听着那么刺耳： 想当年，她和老公结婚三年多还没怀孕，公婆明着暗着骂她是不下蛋的鸡，骂她耽误了她抱孙子，骂她耽误了她儿子的青春，还经常撺掇顾天鸿跟她离婚。 甚至她做过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情，有一次回村里过年，公婆竟然故意灌醉了顾天鸿，把他和村里另一个本来就对顾天鸿有好感的女人关在一个房间，那女人也多少有点想借机上位的意思，两人在房间里共处了整整七八个小时！ 虽然后来顾天鸿指天指地的发誓他跟那女人绝对没有什么，但这终究成了李婉茹心里的一根刺。 后来生下儿子顾和唯，公婆对她的各种过分行径才终于消停下来。 李婉茹不明白，自己当年就因为没有结婚之后马上生孩子，就被公婆那样折辱磋磨，如今自己做了公婆，怎么就说不得儿媳妇一句了？ “你们也不要催”——连催一下都不行？她还没说一句难听话呢！ 巨大的落差感让李婉茹心头鬼火直冒，说话也没分寸起来： “余家爸爸，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吧。年轻人恋爱我们不反对，但是结了婚就是该生孩子呀，不然结婚是为了什么呢？” 余松立露出天真的表情：“结婚是因为他们两个小年轻互相爱着对方啊。” 余佳嘉 内心： 好家伙，没发现老爸竟然是纯爱战士。 不，这个年纪应该叫纯爱战神。 李婉茹神色僵硬，但面对这种直球的男人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讪讪接了一句： “余家爸爸真会开玩笑。还爱……” 李婉茹觉得“爱”这个字，由她口中说出来，真是又生涩，又拗口，仿佛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发音一样。 - 回到家。 余佳嘉把包包扔在沙发上，外套什么的随意搭在椅背上，就跑到沙发上开始瘫着，自由自在的玩着手机。 金燕把她的衣服包包一件件捡起来，笑着嗔怪： “你这孩子，说了多少遍了，回家之后要把衣服什么的挂在应该挂的地方，而不是这样到处堆。真不知道你将来结婚之后，你老公怎么忍受你这么邋遢。” 余松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开口： “女儿，爸爸给你一个建议。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通过今天的接触呢，和唯我就不评价了，那是你自己选择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爸爸没资格指指点点的。 但是你这个准公婆，满心满眼的瞧不起咱们普通人。爸爸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我女儿不开心，怕我女儿嫁过去受委屈，仰人鼻息过日子的感觉不好受。 佳嘉，爸爸就想跟你说一句话： 你就算一辈子不出嫁也没关系，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生活，也很幸福。” 余佳嘉坐直了身子，像第一次认识爸爸一样，看着余松立。 第二百章 生疑 感觉顾和唯不太对劲，大概是那次双方父母见面后的一个星期左右。 顾和唯早已经搬到了余佳嘉的住处，生活在一起。 早上顾和唯开车带余佳嘉上班，两个人一开始很甜蜜。 余佳嘉也觉得，经历了阮星成的事情之后，她在恋爱婚姻这方面也感到很疲惫，顾和唯的专一和温柔，越来越打动了她。 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 两个人的感情发展顺利，虽然上次双方父母见面的气氛有些微妙，但归根结底，两边父母对他们的结合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现在无非就是李婉茹有点看不上她这个儿媳妇，而余松立又担心女儿嫁过去吃亏。 但两边父母的担忧也就止步于担忧，还没有把手伸到他们的真实生活当中，影响他们的决策。 余佳嘉也想过李婉茹的态度，以后会不会对自己很多的困扰。 但是她又想，反正不管是结婚之前还是结婚之后，她都不会跟公婆同住，她愿意瞧不起就瞧不起呗，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告诉自己要多看生活当中积极的一面。 现在看来，曾经的年华里三姐妹当中，她的现状是最好的： 帅气有钱又贴心的未婚夫，成为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的合伙人，爱情事业双丰收。 但是前不久的一天深夜。 她回家加了一会儿班，又按照编辑的建议改了剧本，等这一切做完已经十点半。 之前一直在追的韩剧更新，原本很累的她舍不得直接睡觉，又看了一会儿韩剧，直到又累又乏才躺下去，大约是十二点半左右。 可能前几天太累了，躺下的时候，反而困意全无。 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顾和唯早在一个小时前就跟她打招呼说晚安，他自己先去睡觉了。 所以她爬进被窝的时候，特意轻手轻脚的。 听到顾和唯均匀的呼吸声，她确定他应该是睡熟了。 过了一会儿，当她闭着眼睛，努力劝说自己快点睡觉的时候。 她忽然感觉，有东西凑近了自己的脸。 会是顾和唯吗？ 他不是刚刚睡得很熟吗，他醒了？ 余佳嘉没有睁眼，一方面她刚刚觉得有点困意，一睁眼估计之前的努力又白费了。 另一方面她想看顾和唯到底想干什么。 余佳嘉感受到顾和唯的鼻息越凑越近，直到自己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耳边，痒痒的。 她耳朵这里最怕痒了，刚想笑出声，感觉自己眼前一亮。 顾和唯拿手机了。 她百分之百确定这是在黑暗的环境里，点亮手机屏幕的时候发出的光芒。 因为她曾经无数次在黑暗的房间里玩手机，玩到睡觉，虽然专家不建议这么做，但是现代人谁能忍住在睡前不玩手机呢。 余佳嘉装作没有感觉，一动也不动。 能感觉到顾和唯又在她旁边待了一会儿，确定她已经“睡熟”了之后，他慢慢地掀开被子，溜下床。 余佳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为了不惊动顾和唯，她刻意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他在做什么。 他坐在床沿，背对着她，抱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 余佳嘉最近看稿子看的比较多，近视度数有所加深。 但是也勉强能看出，那经典的一绿一白的界面，不是微信对话是什么呢。 更讽刺的是，顾和唯的微信对话框背景是他们俩的合影。 但这种偷偷摸摸的劲儿，可以八成以上的肯定，他是在跟别的女人发微信。 余佳嘉闭上了眼睛。 困意已经完全飞走了。 她在思索对策。 他出轨了吗？ 还没有明确的证据。 现在要紧的是要确定，他到底在跟谁发信息。 在余佳嘉的直觉来看，八成是女人。 不然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还要先假装睡觉，然后等余佳嘉睡着了再发信息。 但是究竟是什么人呢？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傻乎乎的质问他“你是不是在跟女人发微信”，他也一定会断然否认。 琢磨了一会儿，余佳嘉已经想好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她忽然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破案的斗志。 她一定要彻底的搞明白顾和唯在干什么，在跟谁联系，她不要做那个被蒙在鼓里的还以为自己很幸福的小女人。 虽然，据她的了解，很多女人宁愿自己不知道真相，活在出轨老公为自己创造的幸福泡泡里。 但她余佳嘉绝不是这种女人。 想好了之后，她反而卸下了所有心力，很快睡着了。 进入梦乡的前几秒，她通过余光看见顾和唯还在抠手机。 她心想，跟那个人要说的话好多啊，应该是他很在乎的人吧。 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 早上醒来。 她像平时一样做了早餐，一切跟平时没有任何两样。 一起开车去公司的路上，他们俩也有说有笑。 晚上一起下班到家，顾和唯主动提出今天他来做饭。 余佳嘉心想： 又是一个出轨的力证。 男人在出轨之后，面对老婆总是会产生愧疚，而主动做一些平时他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做饭，打扫卫生等等。 余佳嘉假装惊喜，随机应变： “那我可以点菜吗？” 顾和唯温柔笑道： “当然可以。只要我会做的，都可以点。” 余佳嘉想了想： “我想吃番茄虾仁。你上次做的番茄虾仁特别好吃，比饭店做的还好吃。” 顾和唯： “没问题。” 他系上围裙，走到厨房。 打开冰箱冷冻室： “佳嘉，没有虾仁了。” 余佳嘉撒娇道： “可是我就是想吃番茄虾仁嘛。没有就现买呗，反正现在送菜很快，最多半小时就到了，我等得起。” 顾和唯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馋猫。好好好，我这就从网上超市买点虾仁，番茄好像也没了，我也顺便买点。” 余佳嘉抽了抽鼻子，装作四处闻了闻，最后定格在他的衣服上： “你今天出好多汗啊，有股酸味。你赶紧去洗澡吧。” 顾和唯迟疑道： “可我已经点菜了，等会万一外卖员来了……” 余佳嘉一边把他往浴室推，一边道： “你把手机放到客厅，外卖员来了我帮你取就好了。我帮你看着手机，他打电话我就接。” 顾和唯看上去有点紧张。 但余佳嘉说的合情合理，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毕竟只是接个电话的事，况且外卖员如果知道路的话也不用打电话。 顾和唯只好答应： “那行，那我先去洗澡了。” 他走进浴室，关门之前，留恋地看了看桌上的手机，一脸不放心。 余佳嘉坐在沙发上，笑着朝他招手： “快去洗吧！” 第二百零一章 解释 余佳嘉很紧张，咽了口唾沫。 她拿起顾和唯的手机，把自己的食指，轻轻放在解锁键上。 “无法识别的指纹”。手机如此提示道。 奇怪。 之前有一天晚上，他俩一起躺着玩手机的时候，聊到身边的一对情侣朋友，他们之间都没有任何秘密，互相都可以看对方的手机。 余佳嘉问顾和唯他有没有胆量给她看手机，顾和唯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手机录入了指纹。 “以后，我的手机，你想看就看。” 正因为他有这样的举动，余佳嘉反而对他十分放心，从来没有看过他的手机。 而且，她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自尊。 她不屑于像那些整天围着老公转的女人那样，天天盯着老公那点破事儿，没有一点自己的生活。 看伴侣的手机，本身就是自卑，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而她余佳嘉不是这样的人。 她既不自卑，也有安全感。 证据之一就是，虽然她已经有了如此优秀的未婚夫，但外面对她抛媚眼暗示明示想挖墙角的男人还是有很多。 但是那天晚上顾和唯鬼鬼祟祟的行动，让她不得不产生了怀疑。 她认为这不是她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只是不喜欢被当成傻瓜来愚弄和欺骗。 没有人喜欢当傻瓜，这跟自信和自卑没有关系。 指纹解锁是不行了，那怎么才能开锁手机？ 她想了一会儿，回忆起顾和唯的手机还有数字密码。 她把自己记忆中的四个数字输入进去。 手机提示：密码错误。 换了四个数字，依然还是密码错误。 余佳嘉不想再试。 如果多次尝试错误密码，手机可能会锁住，到时候更麻烦。 余佳嘉这次决定打直球。 她端坐在沙发前。 过了一会儿，顾和唯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虾仁还没来？” 余佳嘉心想，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刚才一门心思只想着解锁手机，完全忘记了还有个待收的外卖。 余佳嘉： “可能还得等会吧，没那么快。和唯，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顾和唯走到茶几跟前，顺手拿起手机。 “为什么我的指纹解锁不了你的手机了？” 余佳嘉目光锐利，自打自己问出这句话之后，她就牢牢地观察着顾和唯的表情。 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可能是他的破绽。 顾和唯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拿起手机用自己的指纹解锁： “你想看我手机啊，随便看。” 他伸手递给了余佳嘉。 余佳嘉被他这样一来弄的措手不及，因为她心理预期是顾和唯慌乱的样子。 他一点不慌也不忙，也没有被戳穿谎言的破防。 只是很平常的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之前说过了啊，我的手机你随便看。你指纹没了是因为之前我手机升级过系统。不知怎么回事把所有指纹都搞没了，我的指纹也是昨天刚录入的。趁这个机会，你再录一遍指纹吧。” 余佳嘉愣住了，半天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 顾和唯往前伸了伸： “给你。” 余佳嘉这才如梦方醒，接过手机。 但是她没有直接输入自己的指纹，而是拿着手机问道： “我可以看你微信吗？” “可以。这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微信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我看了？” 顾和唯点点头，坐在她身边，拿起电视遥控器点亮了电视： “今天你怎么突然这么没安全感了？” 余佳嘉道： “对啊，就是突然没安全感了。可能是激素作怪吧。” 顾和唯哈哈一笑： “你快到生理期了？那怪不得。看来这几天我得小心做人啊。” 余佳嘉低头看他的微信。 微信列表，的确如他所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有几个置顶对话框，分别是余佳嘉，他父母，还有公司另外两个合伙人。 这些都是经常发信息的人，置顶也无可厚非。 其他就是他跟公司别的员工，员工跟他汇报工作，还有一些业务往来的老板等等。 顾和唯的微信列表约等于工作列表，里面除了谈工作就没有其他的事情。 余佳嘉把手机放回茶几，不做声。 顾和唯一边换台一边道： “安全感回来了吗？” 余佳嘉闷闷道： “嗯。还行吧。” “还行？”顾和唯搂过余佳嘉的肩膀，“还行那可不行。我不能让我老婆对我做出还行的评价，那说明我做的不够好。我该检讨。” “对了，我还没加指纹。”余佳嘉把他的手拨开，拿起他的手机，“这次我要把指纹加上。你手机的新密码是多少？” 顾和唯报了四个数字。 “这是什么日子？”余佳嘉觉得这四个数字很陌生。 顾和唯一脸受伤： “佳嘉，这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你忘了吗。” “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什么恋爱纪念日。我觉得我跟你稀里糊涂就好上了，没有一个明确的日子。” 顾和唯： “好吧，那是我一厢情愿了，我就觉得我们去滑雪那天，算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从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你不觉得吗？” 余佳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输入了自己的指纹，对顾和唯晃了晃手机： “以后，你在我这里，可真的没有秘密了哦。我会不定时抽查的。” 顾和唯： “放心，我绝对经得起考验。” 余佳嘉看着顾和唯一脸笃定的样子。 心想： 考验吗……曾经听说过一句话，不要考验人性，因为人性经不起考验。 顾和唯真的这么坦荡吗？ 余佳嘉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疑神疑鬼。 但是昨天晚上，他凑近自己确认是否睡熟的鼻息，背对着她跟别人发微信的背影，都让她觉得自己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毫无依据。 她张了张口： “昨天晚上……” 说完这四个字，她突然打住了。 不对。 现在还不能说。 这件事，是她的底牌。 至少目前，他应该还不知道她知道昨天晚上他跟别人偷偷发微信的事情。 底牌是不能随便露给别人看的。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这件事曝光之后他只会更加防范。 “昨天晚上怎么了？”顾和唯问。 余佳嘉打了个马虎眼： “昨天晚上，我看了一个韩剧，剧情特别有意思，等会吃饭的时候我给你讲。” 顾和唯手机响了，是公司财务赵总来的电话。 他接起： “喂，赵总？不是，那笔贷款其实是这样的……” 第二百零二章 前任 顾和唯走进一家茶室。 进了门之后，他摘掉了墨镜和口罩。 靠窗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在他进门之前，眼睛就没离开过门口。 看他进来了，立刻伸长手臂，朝他招了招手。 顾和唯会意的点头，走向她。 落座之后，女子问： “今天没和你老婆一起下班吗？怎么下班后直接就有时间见面。” 顾和唯： “怎么了，这个时间不合适吗？你是不是要回家。” 女子摆手： “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跟以前不一样，所以问问。” 顾和唯问： “吃饭了吗，如果你饿了，我们可以让茶室点个外卖，送到这里来吃。你想吃哪家的？” 女子怅然道： “我不饿。很奇怪，自从回国之后，我就一直食欲不好。这么多年了，每顿就吃几口饭，我都奇怪我怎么还没饿死。” 顾和唯： “别说那种话了。” 女子： “我们最近联系的挺频繁的。你老婆有没有意见啊。” 顾和唯把手放在唇边，假装咳嗽了一声： “我老婆很大度的。她知道你。当初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坦白了彼此的情史。我说我之前就有过一个女朋友，是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在一起半年左右，后来分手了。” 听完这话，女子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说： “你管那叫分手吗？只是你单方面的不跟我联系了而已。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分手。” 顾和唯面带愧色： “江婧，所以我一听说你在国内的消息，不就马上联系你了吗。当时是我太年轻，不懂得如何处理感情的问题。 当年……是我不好。对不起。” 江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这个茶室位置在一个极为幽暗的小巷，窗外望出去竟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景。 一般人是不知道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一间小小的茶室。 顾和唯第一次约她来的时候。 她对这个幽暗的茶室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方面她有点开心顾和唯能约她，另一方面又觉得，约的这个地点其实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 而后者是她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的。 她知道顾和唯有了未婚妻，而且是刚刚见过双方的父母，结婚已经提上了日程； 在这样的前提下，顾和唯也明确的对她说过，他只是出于对老朋友的关心，这么多年没见想见个面叙叙旧。 一切都源于那条没来得及设置“尽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她很久没发朋友圈。 她比顾和唯晚一年回国。 她回国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很小，她只得先托付给自己的父母先照看一段时间。 父母对她未婚先孕而且生两个小孩，意见很大。 但孩子都已经出生了，又塞不回去，父母就算再多的牢骚，对于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有求于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这是江婧的第一个秘密： 几年前，顾和唯通过别人得知江婧休学后跟一个当地人结婚，连着两年生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是真的，但结婚是假的。 那个在酒吧遇到的男人，根本就没有那么靠谱。 跟他在酒吧初识的当晚，他们没有保护措施，江婧怀孕。 怀孕之后她提出结婚，对方却说“婧，我爱你。就算不结婚，我也可以继续爱你的”，江婧无言以对，只得硬着头皮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或者说出于她自身的虚荣，她还是在朋友圈官宣自己结婚生子，反正那老外也没有微信，不知道她在朋友圈里撒了什么谎。 孩子出生之后，那老外倒也不是说完全不负责任，一开始的确跟她一起带娃来着。 但是几个月之后，老外带娃的态度明显有些敷衍。 江婧偷偷调查，结果跟她想得一样： 出轨了。 江婧这一次没有大吵大闹，而是选择了一个更蠢的办法： 再次怀孕。 她的逻辑是： 他之前对我多好，对孩子多有耐心啊，说明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现在之所以他出轨，是因为孩子大了，不太需要他了，他对这个家庭失去了新鲜感，所以出轨了。 那么，我再生一个，唤醒他对这个家庭的依恋，不就好了吗？ 如果生两个孩子，说不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激发一下作为父亲的责任心，说不定还能结婚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江婧又怀上了一个孩子。 但是这次比上次的结果还惨。 在她第二个孩子快要临盆的时候，老外突然消失不见。 二宝出生后，江婧度过了极为艰难的一段时间。 大宝还小，二宝嗷嗷待哺，当时都靠一些实在看不下去的同学、朋友轮流接济她，下课或者下班之后抽空过来帮她带孩子，做饭，江婧才撑过了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时间。 两个孩子都大一点之后，江婧带着他们回国。 不久之后，通过相亲，她嫁给了一个看上去条件特别好的社会精英： 年薪百万，身材高大，长相也不错…… 她甚至都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不嫌弃她带着两个孩子。 结婚之后，她才明白为什么这样条件的男人在认识她之前还没结婚。 他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都没有能忍耐他超过一个月的。 只有江婧，不管不顾的刚认识就结婚了——跟她第一段感情一样，她还是那么冲动而不计后果。 又一次因为琐事被打，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什么时候才会幸福呢？” 本来她的习惯是发完之后马上设置尽自己可见。 但是那天发完之后手机突然没电，就没来得及设置。 顾和唯看到这个在朋友圈潜水多年的前女友，过的好像不开心。 于是就发信息关心了几句，一来二去，两人就约着见面。 顾和唯看到她厚厚粉底下，眼底仍然冒出一些遮不住的乌青。 他的心揪了起来。 他想到当年在国外，举目无亲的岁月，他们也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说到底，是自己当年负了她，负了这段感情。 他有时候甚至想，她现在生活这个样子，是不是多少也有他的原因。 顾和唯给她转了一笔钱。 江婧收到转账信息，打开一看余额，竟然是六位数。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你……你老婆同意吗？” 顾和唯道： “你不用担心这些。这钱是我自己的钱。你生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先找我，我会帮你想办法。” - 余佳嘉在家加了一些班之后坐在客厅看电视。 忽然，她听见房间里，某处传来一声短信的声音。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是黑的。 没有提示。 顾和唯也还没回家。 那是谁的手机在响？ 余佳嘉把电视静音，确定了短信提示音大致的方向。 好像是客厅的东南角，一个储物柜里面。 她走过去，在储物柜里翻了半天。 没有手机，只有一些本子笔之类的文具，可能是之前周玫留下的东西。 余佳嘉坐回沙发上，静静地思忖，试图把这一声短信提示音，和最近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 她又开始咬指甲了。 第二百零三章 聊天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衬托的仿佛现在这时间不是冬天，而是夏末秋初。 打扫这个小小的两居室，并不用费太多的力气。 一开始，林炎也并不是很擅长做家务。 扫地的时候，他总是把房间弄得尘土飞扬，扫完之后，竟然比打扫之前还脏。 拖地的时候，一开始他不懂得，用完的拖把要放在阳台晾干。 他以为只要用之前再用水冲冲就好了，结果拖完地，全屋都是一股下水道的酸臭味。 臭味弥漫在房间里，散了三天三夜才差不多散干净。 周玫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在家戴口罩的行为，对林炎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无声的指责。 她仿佛在说： 我又没指望你挣多少钱，我在外面拼事业，回家就想安静的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还要遭受臭味的攻击，就连在家也不得安宁。 周玫没有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林炎脑补的。 但是站在他的立场，他没办法不去想这些。 因为那天刚搬来的时候，林炎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他是家庭煮夫，现在在小区都已经传开了。 大家对这个家庭组合感到很稀奇。 一般来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在他家却是反过来。 甚至有好事的邻居问： “将来你们生了孩子，是不是你也要在家带孩子呀？” 林炎笑而不答。 他表面上不在乎这些，但是内心多少也会受到伤害。 很多人觉得听从社会主流的声音去过一生，好像自己的想法得不到展现，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但是逆主流的生活方式而活，才是更需要勇气的行为。 这一天，他早早的做完了家务。 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沙发上，他给自己泡了一杯挂耳咖啡。 不好喝。 林炎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自己家明明就是做咖啡店的，现在他却要在这个小小的两居室里，自己泡一杯几乎等同于速溶的挂耳咖啡。 他们因为预算有限。 买的房子是边户，而且是二楼。 这就有两个让人恼火的地方。 一是边户通常挨着电梯，他们家又是几乎最低的二楼，电梯去任何一个楼层都要经过他们这个房子。 每天，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电梯嗡嗡作响，一开始，林炎和周玫互相安慰，听听就习惯了。 但是周玫不知道的是，她白天都在外面上班，但是林炎是要在家一整天的。 周玫下班回家通常是晚上了，再过两个小时左右，该下班的也都下班了，她最多只需要忍耐两个小时的电梯声，但是林炎要忍耐整整一天。 二是楼下的噪音。 他们这个小区比较老，没有太多儿童娱乐的措施。 但偏偏这个小区小孩还特别多，可能因为附近有个还不错的小学，很多人买这个房子就是冲着这个学校，也就忍耐了这里的破旧。 下午四点之后，孩子们陆续放学，楼下就喧闹起来。 因为没有儿童娱乐设施，孩子没地方可以玩，只能在楼下的水泥地上玩。 没有任何设施，他们就开发一些游戏，孩子们倒是不觉得无聊，那些很无聊的游戏也能玩的不亦乐乎，尖叫不已。 这让本就经常性偏头痛的林炎，头痛的更加频繁。 他在二楼。 哪怕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孩子们刺耳的尖叫也会透过玻璃，透过空气，穿透他的耳膜。 大几百万就买个这样的房子…… 他一边拖地，一边愤懑的想。 这时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家的别墅。 他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不觉得他们家别墅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有三层半，八室五厅三卫，还有两个超大露台吗？ 他住在里面的时候，正是他抑郁最严重的时候。 根本没有体会到这个房子有多优越。 但如果回到那个房子，父母和姐姐又会控制自己。 这是让他更加恐惧的事情。 完成一系列琐碎的家务后。 林炎觉得很空虚。 他喝完寡淡而无味的咖啡。 打开电脑，开始漫无目的的浏览网页。 他知道自己停药很久了，所以情绪状态也有些不稳定。 但因为他和周玫在备孕，而且就目前来看，周玫还不知道自己停药的事情。 毕竟他早早就把自己的药换成了维生素片，每天在周玫的监督下乖乖“吃掉”。 所以她没有起疑心。 他一开始想搜索一些，不依赖药物去改善情绪的方法。 网上大多数对于改善抑郁症的建议，都是隔靴搔痒。 什么运动啊，读书啊，冥想啊。 林炎不屑地撇了撇嘴： 如果我真的能做到这些，可能会不再抑郁吧。 但问题是，做不到啊。 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他们这些专家，是在用问题回答问题，根本就不是方法。 这时，他搜到了一个聊天群。 加入之后，他发现，里面很多跟他情况类似的病友。 群里的消息一直在飞速滚动。 每个人的发言，都好像是从心底流淌出的自然的溪流，在林炎看来，是那么的亲切。 每个发言的陌生人，都好像这个世界上未曾谋面的他自己。 他看着那些人的发言，他们在诉说着跟自己的心情几乎一样的话，林炎突然觉得： 原来他们才是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这段对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诺瓦：“你们说，人生真的有意义吗？如果有的话，意义到底是什么？” 蓁蓁：“我觉得没有意义。因为，不管你这辈子做出什么成就，赚多少钱，你都没法永生。你做出的一切成绩都无法永恒。不论你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在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它们也会随着你一起腐朽。” 河子：“我觉得蓁蓁说得对。所以，我看着我那些整天很积极，很奋斗，很内卷的同事，就觉得好笑。你们天天那么努力，那么卷，到底图什么？买房买车，结婚生娃？这些事情，哪些能够永恒呢？” 蓁蓁：“这个宇宙里就没有永恒的事物。就连星球也有生命周期。你别看太阳那么大，那么有能量，科学家计算过，太阳会在五十亿年后消亡。也就是变成白矮星，不再发出如今这样灿烂的光芒。 就连太阳都会消失啊，我们这些区区凡人，难道还指望什么能永恒吗？” 林炎思索片刻，开始加入了对话。 木木火火：“人生的确没有意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三代之后就会抹平你存在的一切痕迹。所以我也始终无法明白那些执着于繁衍的人。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 说什么，如果不繁衍，那将来就没人祭奠自己，在他们看来这是很糟糕的事情。 但是我想说，我爷爷奶奶生下了我爸爸，我爸爸和妈妈生下了我，可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爷爷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生辰和忌日。 你们说，这不是很讽刺吗？” 第二百零四章 体面 林炎的这段话，在每秒钟都有新信息出现的聊天群里，很快被卷了上去，他的这段话被淹没在大量的文字当中。 过了一会儿，林炎看到没有人回应他，自觉没趣，关掉电脑出门散步。 他前不久从网上学了一个调节情绪的方法，叫“每日公园二十分钟”。 方法很简单，就是每天抽出二十分钟的时间，在距离你最近的公园散散步，溜达溜达，跟大自然亲密接触。 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跟大树亲密接触，可以抱着大树抱一会儿。 或者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就慢慢徜徉在绿荫之间，对精神状态也是极好的滋养。 但是林炎看了一下离现在的小区最近的公园，走路最少也得十五分钟。 照这样子等走到公园人都已经累了。 所以他决定就在小区楼下散步，看好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就回家。 走在小区里，免不了，要承受很多人异样的眼光。 这是一个工作日的午后，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该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上班。 像林炎这样在小区闲逛的，而且是男性，就显得很刺眼。 小区里倒是有一些跟他同龄的人也在闲逛，不过她们全部都是女人，而且大多都抱着孩子。 一看就是因为要照顾孩子不得不做全职妈妈的主妇，或者可能是在家工作的自由职业者。 但是林炎看上去既不是有孩子要照顾，也不像是有事业的样子。 林炎在外面转了一圈，收获了大量异样的目光，然后上楼，回到自己家。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任由自己瘫倒在沙发上，又习惯性的拿出手机。 有人加他好友。 是一个叫网名叫“啾啾”的人，来自那个聊天群。 这个人什么都没说，就直接拉他进了一个新的小群。 加入这个群的时候，群里已经在进行激烈的争论。 主要议题就是： 人生到底有没有意义？ 群里目前一共六个人，林炎的加入，成为了七个人。 群聊还在继续…… 失魂落魄的男人： 人生当然有意义！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加入之前那个群，其实不是为了跟你们一起伤春悲秋的，其实我是个卧底，我根本不认同你们那些看法！ 去年，我女儿走了，她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她只有十六岁。作为一个悲伤的父亲，一开始我也憎恨过，痛苦过，怀疑过，质问过，我想问上天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为什么这么早就带走我的女儿，为什么别人的女儿都能好好的长大，为什么我的女儿偏偏这么残忍，竟然让我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 后来，我在整理女儿遗物，也就是她的手机的时候，请人破解了她的密码，我发现，她一直在网上跟你们这样的人每天都在沟通，你们每天都在交流一些，所谓人生无意义的看法。这些消极的观念，很大程度的影响了她。 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的世界观还没成熟，很容易受到这些观点的影响。 所以，为了不让这类似的悲剧重演，我每天花很多时间，寻找你们这样的群，并且加入，看到有类似我女儿那种倾向的，就一个一个加好友进行劝导和开解。 我的家庭，已经非常痛苦了，我妻子现在每天必须吃药才能睡觉。 但是我愿意用我小小的行动，去挽救其他的家庭，能挽救一个是一个。 这对我来说，就是我现在人生的全部意义。 啾啾： 大叔，首先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你的女儿现在已经在天堂了，她去了更好的地方，请你相信。 但是我想说，你认为的人生的意义，只是你认为的，明白吗？ 你觉得你的行为挽救了别人的家庭，你真的确定吗，你看到了吗？ 而且，你确定你的行为是在拯救别人的家庭，而不是让痛苦加剧和延续了吗？ 人类，一个非常大的局限性就是，他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生命的体验是主观的，你觉得在你眼里，生命值得珍惜，可是万一别人不这么想呢？ 每个人对生命的理解，都不尽相同，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都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就比如，有的人追求名利，有的人追求自由，有的人追求家庭的完整和和睦。 从这个层面上说，你所谓的生命的意义，或许对别人来说，什么都不是。 生命的短暂和无常，也削弱了其“意义”的稳固性。 大叔，我们就按你说的，生命的意义在于挽救别人的家庭。 好，你觉得你这辈子能活多少年，你每天挽救一个家庭，你能挽救多少家庭？ 你挽救了，或许有一个家庭不用失去他们的孩子了，但是，几百年之后呢，大家不依然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所以你觉得你做的这一切，意义在哪里呢？ 当一些条件，发生变化，曾经那些你认为有意义的东西，就会不在具有普适性。 我们这个群里的人，之前说的生命无意义，并不是我们不尊重生命。 恰恰相反，我们非常尊重。 正因为我们尊重生命，所以才要认认真真的去研究，去把这个问题想明白。 我们不必，也不可能，为生命找到一个确定无疑的，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意义。 而是应该，用更开放跟包容的心态，去解读每个人的自我的选择。 自己的意志，决定自己的去向，这才是尊重生命，不是吗？ 群提示： 失魂落魄的男人，退出了聊天群。 啾啾的一番话，引起群里另外几个人的赞叹： 网友甲：啾啾的文采太好了，抽丝剥茧，其实你说的都是我心里想说的，但是我就没法说的这么好，这么有说服力。 网友乙：我要把啾啾这段话复制下来。以后谁在跟我辩论生命的意义，我就直接粘贴丢过去。 网友丙：其实这个大叔的遭遇真的挺让人揪心的。不瞒大家说，其实我也有过类似他女儿的想法。但是，我找不到一个很体面，又不痛苦的方法。所以一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随着网友丙抛出了这个话题，这个包括林炎在内的六人小群，又开始活跃起来。 大家讨论的焦点是： 如何才能体面的终结掉人生的痛苦？ 林炎看着这个议题，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他完全的被吸引了。 第二百零五章 野心 晚饭时，周玫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往嘴里扒着白米饭。 林炎把菜盘往她跟前推了推： “玫玫，别光吃白米饭啊，吃点菜。这个是我在楼下小饭店打包的，上次我们一起吃过，味道不错的。” 周玫好像刚从梦里醒来： “啊？哦，好的。我吃点。” 她夹了一口肉，放到嘴里嚼了嚼： “这个红烧肉做得不错。” 林炎无奈道： “这是酱牛肉。” 周玫又嚼了嚼：“是牛肉吗？我没吃出来。” 林炎把筷子放下： “玫玫，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给自己放几天假，休息一下。我知道你做事业很焦虑，但是身体是工作的本钱，你不能把自己累坏了，得不偿失啊。” 周玫面色阴沉： “休息，休息，说得好听。我休息了，我们哪有钱花呢，我们怎么生活？我也想休息，可是现实不允许啊。” 林炎被她一番话噎得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低下头，也学着周玫一样快速的扒着白米饭。 他知道，现在的他不出门工作，变相的把养家的责任，推到了周玫一个人身上。 周玫体谅他的精神状态，说他这样就算是出去工作，可能也做不了太长时间。 还不如在家做点家务，搞好后勤，这样也算是为家里做贡献了。 周玫对他说，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就要把两个人看做一个整体。 大家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就可以了。 但是面对事业的压力，本来谈得好好的投资商，突然撤出，这让周玫非常被动。 咖啡品牌的创建不是一朝一夕，之前都在稳步推进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前面的投入就全打了水漂。 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新的投资商接手。 但在这个资本的寒冬，她又是选择的竞争最激烈，近乎于红海的餐饮品牌，这个挑战有多难，可想而知。 如果能过舒服的日子谁想过艰难的日子，周玫肯定也很想休息。 但是现实不允许她休息。 现实只能逼着她，每天拼命的去努力寻找新的投资商，夜以继日的修改商业计划，恨不得一天参加八百个创业论坛，对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投资人厚着脸皮毛遂自荐。 在前不久的一次创业论坛上，她拿着自己的商业计划书，还有名片，再次像之前那样，在现场跟各种投资商负责任搭讪，推荐自己的项目。 其实大部分投资商如果不感兴趣，基本就是客套一下就快速离开。 但是那天，偏偏遇到了一个很刻薄的，对她讥讽道： “你小学毕业了吗？这商业计划书怎么写成这个样子？就这样还想创业呢，天啊，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面对这样的折辱，周玫却还是只能赔笑脸，用所谓的“高情商”来化解尴尬： “我知道我的计划书可能遣词造句有些淳朴，没有太多的文采。但是正因如此，这也能证明其实我是很实在的人，不弄那些花里胡哨，只会唬人的东西。我的计划书里提到的我一定都会尽量做到。赵总您可以考虑考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对方从鼻子发出一生哼，转身离开。 商业计划书掉到地上，周玫低下头，弯下腰，捡了起来。 捡起来之后，她没抬头。 因为她怕一抬头，就会有人发现她已经哭了。 她低着头，泪流满面。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被一个脑满肠肥的油腻男人折辱，还得赔笑脸说让他给个机会？ 她又想到，几个月前，她当时还是网红，作为品牌好友，参加“莱斯蕊”的新品发布会，在店铺的后台被莱斯蕊的老板骚扰，自己当时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当然后来她也为这个举动付出了代价。 但是，相比之下，现在的她好像更卑微，更渺小，更懦弱了？ 自己好像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了，但是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里？ 周玫低着头，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她想到林炎曾经劝她，何必回到魔都做什么咖啡品牌，为什么要那么大的野心呢，在云南开个小小的咖啡店，赚的钱够我们日常开销，养得起两三个店员，不就可以了吗，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就是幸福吗。 之前她做网红的时候，她最想过平淡的日子。 但是过上了平淡的日子，她的野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那种真正可以安分守己，甘心一辈子平淡度日的人。 她还是想做出一番事业，向父母和兄弟证明自己，证明没有他们的帮扶，她也一样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到时候他们会在媒体上看到她，会在短视频里看到她，会在电视上看到她。 不论他们是否骄傲的对家人朋友说，看，那是我女儿，那是我姐，那是我妹。 不论他们是否这样做都没关系，她只想自己有一天能够做到让大家知晓她的名字。 周玫擦了擦泪。 心想：好吧，这一切果然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既然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 几周后。 周玫提前打招呼说今天跟新的投资人有酒会，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林炎叮嘱道“别喝太多酒”，周玫说“怎么可能，今天这个投资商非常有希望投我，我一定要把他拿下”，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林炎不放心，又追了微信过去，问她酒会大概几点结束。 周玫没有回复。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周玫还没回来。 林炎有点担心，打了几个电话。 但是都没人接。 他忍不住看了一下周玫的手机定位，跟她说的地方一样。 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但是也就放心了十几分钟。 林炎一直在看时间，每隔十五分钟，就给周玫打个电话。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来到了午夜，周玫依旧没有回家。 林炎像强迫症一样，每隔十五分钟继续拨打周玫的手机，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但依旧无人接听。 大约半夜两点一刻的时候，林炎的手机终于响了，是周玫。 林炎立刻抓起电话： “喂，玫玫？你在哪？” 对面先是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 林炎的心立刻沉了下去，追问道： “玫玫？你在哪里？说话！”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阴沉而嘶哑得可怕。仿佛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第二百零六章 疲惫 对面又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嘈杂，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你好，是周玫老公吗？她现在在你们家楼下，麻烦你下楼……” 还没等对方说完，林炎连鞋都没换，穿着室内拖鞋就飞奔下楼。 在等电梯的过程中他心乱如麻。 脑子里一个又一个画面，有的是周玫搂着别的男人，有的是别的男人搂着周玫…… 总之，他一直在想象着很多不堪入目的画面。 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到最后愤怒取代了所有的情感。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林炎冲出去，看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楼下。 周玫身上的紫红色礼服裙，缀着亮片，裙摆是鱼尾状，衬托得她的身材更加妖娆瞩目，只要是个男人看到了都挪不开眼睛。 她手里紧紧抓着贝壳形状的小包，纤细洁白的手臂扶着越野车的车门，微微弯着腰，醉眼迷离，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身旁的男人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轻声安慰着周玫。 天太黑，林炎看不出他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但是莫名的跟周玫的衣服很搭，远远看上去，如果不说明，别人搞不好可能误以为他们是情侣。 林炎看到这幅场面，怒火中烧，但是他还是生生的压抑住了情绪，走上前去，扶住了周玫： “玫玫，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到底是喝了多少啊？走吧，快跟我回家。” 身旁的男人出声说话了： “你是周玫的老公是吧？今天周玫喝得有点多，可能有些不太舒服，来的路上，已经吐过一次了。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林炎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 “我自己的老婆就不用别人费心了。”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呵，好吧，算我多事。”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周玫突然一把拽住男人的衣袖，带着醉意大声道： “老公，快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将来要给我们不红咖啡投资的丁总，老公，快说，丁总好……” 林炎忍着怒火，脸上的神色却早已僵硬： “玫玫，回家吧，你醉了。” 周玫突然抱住了车门不撒手： “老公！我没醉，我没醉！你看，我还能跳舞呢，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穿西装的男人看了一眼林炎： “要不要我帮你把周小姐送上楼？” 林炎几乎是吼了出来： “不用！” 他用力扯下周玫抱着车门的手，用力之大，以至于他都听见手指的骨节搓动的声音。 周玫痛呼一声： “老公，好痛！轻点……” 林炎黑着脸，不管不顾，把周玫一个打横抱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楼里。 在等电梯的过程里，偶尔有邻居路过，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林炎和周玫二人。 林炎觉得自己简直太惨了： 白天自己在小区散步的时候，要被异样的目光洗礼。 晚上抱着周玫回家，还要被异样的目光洗礼。 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进电梯之前，他听见门外汽车启动的声音。 那个穿西装的，被周玫称作丁总的男人离开了。 林炎不断地回忆着下楼时他看到的场景，不断地想着他看到的细节。 那个姓丁的有没有摸周玫？ 他们有没有亲密接触过的痕迹？ 林炎看着怀中迷迷糊糊，还在说醉话的周玫，心中涌起一股无论如何也消不掉的疑虑。 他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周玫，周玫不是那样的人。 周玫……她明亮，坦荡，忠诚。 比他这种背叛感情的人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看到她出入酒会，喝到酩酊大醉，深夜被有利害关系的成功男人送回家，他还是忍不住多想。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周玫和那个什么丁总，在车内缠绵的样子。 他急忙甩了甩头，想把这个画面赶出脑海。 但是，那画面就像在他脑子里钉了钉子一样，怎么甩都甩不脱，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画面却越发的栩栩如生。 随着想象的深入，林炎甚至可以看到，听到，闻到那个场景。 林炎内心痛骂着自己： “林炎！你不可以这样怀疑玫玫！她是为了这个家在奋斗，你不出去赚钱，承担养家的责任就算了，老婆在外面打拼事业这么辛苦，你还怀疑她，你还是人吗？！ 别忘了，你自己更不干净，你跟……” 不不那张年轻姣好的脸庞，浮现在他的记忆里。 她似乎也在指责他：一个轻浮的出轨男，还有脸怀疑辛苦工作的老婆跟别人有染？ 别说周玫根本没这事，就算是有，也是林炎你活该头顶绿油油，这是报应！ 林炎内心割裂的十分痛苦。 他把周玫抱回家。 放在床上，沉默地帮她脱下鞋子。 第二只鞋子脱下来的时候，周玫突然说话了： “阿炎，你是不是在讨厌我？” 林炎的手停了停，没有抬头，低声道： “我只是觉得，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我知道事业很重要，但是如果没有健康，就什么都没了。” 周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我希望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给我们未来的孩子，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难道我做错了吗？” 林炎默默帮她换好了家居服，声音有些寒意： “玫玫，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什么都以为了这个家为借口。你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周玫坐了起来。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醉意，眼神清醒至极： “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林炎扭开脸，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旁边颜色已经发旧的窗帘： “你是为了你自己。你自己的野心。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孩。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一个人有野心是错吗？”周玫突然提高了声调，“我有野心，我承认，但是我错了吗？我该为我的野心向你道歉吗？ 我们两个人，我有野心，我努力工作，挣钱，养家，和你相比，你觉得我和你谁更自私，谁更有责任心呢？” 林炎无言以对： “对不起。玫玫。我说错话了。” 周玫蒙上被子： “阿炎。我好累。” 一阵巨大的疲惫，同时笼罩了两个人。 第二百零七章 惊喜 次日清晨。 周玫醒来感觉头痛欲裂。 这是宿醉的正常反应，周玫躺在床上，感受着头痛，懒得起来。 卧室门虚掩着，过道对面的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林炎大概是在洗澡，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正好还能再躺躺。 周玫这样想着，挪动了一下后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 她刚想拿自己的手机看看有没有工作信息，却听见另一边床头柜上，林炎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她突然有点好奇，便捞过林炎的手机，开始查看。 早在刚恋爱的时候，两人就约法一章：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秘密，手机都可以互相随便看，并且看了保证不生对方的气。 周玫对林炎也是如此，她的手机对林炎也是完全开放的，随便他看。 只是两人也好久没有看过对方的手机，今天周玫也是临时兴起。 刚才那一声叮，是一个旅游软件推送的信息。 是一篇文章，标题是： 【遥远的山谷，壮丽的悬崖，疲于都市生活的你，来这里找到心灵的救赎吧】 周玫嗤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 “还心灵的救赎。去爬个山就能救赎心灵，恐怕全世界的山都会被踏平了。对大多数人来说，旅游只不过是逃避了几天现实。 在旅游返程的途中，现实的鸡飞狗跳就慢慢都回来了，一个都不少，甚至还会因为旅游这几天没处理，鸡飞狗跳的更严重了。” 周玫不经意的手指往下一划，却不由得被文章里附带的图片吸引住了。 这张图片就是这篇文章推荐的那个位于北方某城市的一个景区。 这个景区以前周玫也听说过，以前是蛮小众的，但是后来很多有名气的旅游博主专门去探访过，给网友们展示了这里的悬崖是多么的壮丽绝美，值得一游。 于是就慢慢变成了热门景点，一到假期，很多人会驱车几百公里去一览绝壁的风采。 图片下面又是一段文字介绍，接着是一个视频。 周玫点开了视频，音乐和旁白缓缓流淌在小小的卧室里： “这是全国最具特色的悬崖风景区，在几千米的绝壁上，有着最佳观景的地点。站在这样的高处，往下看，你感受到的不只是心旷神怡，这一瞬间，你会放下很多执念，很多不必要的忧郁，你会感觉，自己的心胸，宛如天空一样宽广，你会看到那些在高空翱翔的鸟儿，它们的自由，一定令你备受鼓舞。 在大自然面前，似乎很多烦恼都不再是烦恼。大自然无声，但是却默默的滋养着人们的内心……” 视频还在继续，跟随摄像机的镜头，周玫也投入地看着这片堪称鬼斧神工的大自然的奇迹。 这片悬崖绝壁确实很壮丽。 但是忽然，一个令她心惊的念头闪过脑海： 林炎为什么会搜索这样的景区呢，他为何会对这样的地方感兴趣？是现实生活太平淡，太压抑了吗，是自己给他的关心太少了吗，还是那天自己大醉归来，令他感觉对婚姻失望了呢？ 周玫不断的对自己提出问题。 但是都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林炎想去悬崖绝壁旅游，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林炎应该是想出去散散心了。 既然这样…… 周玫轻轻的把他的手机放回原处。 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她先打开手机自带的日历，她有在日历上记录日程的习惯。 往后翻了翻，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太多的空闲，但是在三周后，有大约四天的时间没有任何工作安排。 周玫喃喃自语： “好，就这几天吧。第一天去，第四天回，玩一个景区足够了，说不定还能在市里逛逛。” 对了，悬崖在哪个城市来着？机票应该买到哪里呢？ 周玫刚想伸手再拿林炎的手机确认一下，就听见对面卫生间的水停了。 他好像洗完澡了。 周玫赶紧躺下装睡。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知道了他想去旅游，她想把这次旅行当做一个惊喜礼物送给他。 一方面，周玫也觉得自己工作了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也很想出去散散心。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她觉得自己确实因为工作太忙而疏忽了林炎的感受，她想趁这次旅行，好好的修复一下他们的感情。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悄悄推开。 周玫感觉到林炎凑了上来，似乎在观察她有没有醒。 林炎轻声嘀咕： “还在睡啊。应该很累了吧。” 周玫听了心里一软。 紧接着，林炎拿起自己的手机 ，轻轻掩上房门。 过了一会儿，厨房又开始有响动，林炎在做早餐了。 周玫估算好时间，从被窝钻出来，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她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眼神迷离地坐在餐桌旁： “阿炎，你起这么早啊。” 林炎没回头，手里熟练的往锅里打鸡蛋： “早就起了，我还洗了个澡呢。” 我知道。周玫偷笑，在心里说道。 周玫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为昨晚的事情解释一下： “阿炎，我知道我昨天让你不开心了。昨天那场酒会，真的对我非常重要。 在酒会之前，是一场创业者论坛。 其实就是给我们这样刚刚成立的小品牌，一个推销自己，拉投资的一个机会。 现场来了很多资方的大佬。 他们每个人都是我需要巴结的对象。 阿炎，可能我这么说，你听着会很不舒服。 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们想把这个品牌做起来，光靠我们自己那点钱，是不够的。 品牌的运营，需要投入很多钱，要去运营，去营销，去公关，有很多很多事情都需要花钱。 所以我们必须找一个投资商……” “不是我们。是你。”林炎关了火，回头打断了周玫，但他并没有恼火，而是微笑的表情。 “什么？”周玫有点发怔。 “不是我们的事业。是你的事业。”林炎端着煎鸡蛋的盘子走出厨房，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快吃吧。煎鸡蛋是按照你的要求煎的，七分熟的溏心蛋，趁热吃最好吃了。” “阿炎，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红咖啡，是我们在云南的时候，一起开的咖啡店，一起取的名字，你我都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品牌对我们来说的意义。” “玫玫。”林炎温柔道，“你说的没错。在云南，确实是我们一起运营的那家小店。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我，没有本事帮到你。 运作一个网红品牌，跟开一家咖啡店是完全不同的打法，你现在做的事情，我完全不懂。 所以，我不能把你的功劳据为己有。 这是你的事业。 这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事业。” 周玫还是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 林炎朝她推了推餐盘，温柔道： “快吃吧。” 第二百零八章 山谷 “什么时候走？” 楚熙一边问，一边喂给坐在儿童餐椅上的朵朵一颗煮熟的西蓝花，朵朵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乖巧的吃了下去。 李炜萧看着朵朵： “如果顺利的话，这周五出发，上午走下午到，我在那个城市先落下脚，用一天时间租个房子，然后再把朵朵接过去。 我不在的这几天，麻烦你，再帮帮忙，照顾一下朵朵。” 楚熙皱了皱眉： “你这话怎么说的，照顾朵朵怎么就成我的麻烦了。按照法律上讲，我现在是朵朵的妈妈。” 随后她小声说道： “虽然是后妈。但那也是妈。” 朵朵似乎是听到了，响亮的大声喊道： “熙熙妈妈！” 餐厅旁边的人侧目，好奇地看着这三个人。 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但是孩子却没有直接喊妈妈，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楚熙无惧周围探寻的目光，只是淡定的继续给朵朵喂饭。 其实朵朵早就会自己吃饭了，以前跟张丽娟住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能在张丽娟做饭的时候，在旁边打打下手。 但是一和楚熙在一起，楚熙对她的宠爱，反倒让她产生了退行反应，她又重新变得像更小的小孩子一样，吃饭也要人喂。 一开始李炜萧也训斥她，不让她这么娇气。 楚熙连忙抱住朵朵，说干嘛要训孩子，想喂就喂呗，又不费什么事。 李炜萧只得无奈的看着朵朵就像还没学会自主进食的小婴儿一样，一口一口吃着楚熙喂的饭。 李炜萧转过脸，正对着朵朵： “朵朵，爸爸找到了新工作，在外地。我先过去，把房子租好，然后接你过来。到时候，爸爸给你找新的幼儿园。” 朵朵扭头看着楚熙： “熙熙妈妈呢？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炜萧声音有些颤抖： “熙熙妈妈工作忙，不能离开魔都。朵朵乖，以后，熙熙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 说完，他用一种求助般的眼神看着楚熙。 似乎在说，我不是真心的，我只是想哄她，帮我一起骗骗孩子吧。 朵朵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道： “爸爸，你们不是结婚了吗？那为什么熙熙妈妈不跟我们一起走呢？结了婚，不就应该住在一起吗？” 楚熙摸了摸朵朵的头发，笑道： “等条件合适了，熙熙妈妈会去看你的。” 李炜萧感激地看着楚熙。 他知道自己跟楚熙，未来已经绝无任何可能。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在帮忙照顾朵朵几天，虽然他知道就算是这个要求，也是在为难人家。 他知道安明旭也对她表达了明确的好感，就等她正式离婚，他们可能就在一起了。 他看着朵朵对楚熙表现出的依赖和喜爱，楚熙对朵朵散发的那种天然的、无可抵挡的母爱。 他做了一个决定。 虽然这个决定很疯狂。 但是，当这个决定浮上脑海的时候。 他就知道，这，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 李炜萧回到家。 他躲进卫生间，找出那家小公司的老板的电话。 思索良久。 他拨出了电话： “王总你好。我是李炜萧。我今天打这通电话是想跟您说，这份工作我还是不接受了。谢谢您在我最需要一份工作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机会。这对我意义重大。 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您对我的帮助。” 挂断电话后，李炜萧自嘲地笑了笑： “将来……将来吗……” - 李炜萧把车停在张丽娟家楼下。 半个小时前。 张丽娟接到李炜萧的电话： “我要带着朵朵去外地工作了，再见个面吧，以后说不定永远都没机会见面了。” 彼时，张丽娟正在收拾行李，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明天，她就要乘坐北上的火车，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城市，开启新的人生。 她已经在网上买好了房子，这个城市，曾经辉煌过，但如今是一个资源枯竭型城市，房价很低。 张丽娟仔细地算过一笔账： 在那个城市买两套房子，一套自住，一套出租，租金虽低但也是一份固定收入。 其他的钱全部分批存入不同的银行，存定期，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利息进账。 她经过周密的计算，把通过跟李炜萧离婚分得的财产（包括法律规定的和她自己讹来的），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储蓄或者投资，以后每个月最低可以固定收入七千元。 这在一个平均月薪只有两千多的北方小城市里，足够活得非常滋润了。 她每个月如果节省一点，只靠利息也能生活得不错，而且本金全部不用动。 今天是她旧生活的最后一天。 张丽娟心情很好，面对李炜萧的邀请，她觉得仿佛是天意： 旧生活的最后一天，跟旧生活里缠斗最久，瓜葛最深的男人见最后一面，就算是跟过去彻底的告别。 这不是很有仪式感吗？ 张丽娟欣然答应了见面。 - 汽车平稳的行驶在车流中。 李炜萧逐渐的把车往城市郊区开。 “你不是跟我见最后一面吗，你有什么想说的？”张丽娟问道。 “等到了地方，再谈吧。”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适合我们做一个了结。” 张丽娟不以为然的望向窗外： “我也想早点和你做个了结。” 车子行驶到一个荒凉的无人山谷。 上山的路非常陡，多亏了李炜萧高超的驾驶技术，车子才没有从山路上掉下来。 所谓的山路，其实根本没有正式的路，而是一条之前有人用车踩出来的小径。 车子就停在山谷附近。 这里是一处开阔的悬崖，从停车的视角望过去，整个城市风光尽收眼底。 再往前开，就是谷底了。 张丽娟放下车窗，望向窗外，心情很放松道： “哇，这里不是网上很多人推荐的小野山吗，他们说这里风景很好，平时都没什么人来。我之前一直想来，但是一直没时间。 你也知道，前段时间事情那么多，朵朵她……” 张丽娟还在说着话，忽然听到汽车发出轻微的“咔咔”两声。 她疑惑地转过头，看着李炜萧。 李炜萧也看着她。 突然，张丽娟的心如坠冰窟。 她一下子明白，李炜萧约她出来是为了什么。 张丽娟本能地拉车门，疯狂大喊： “李炜萧你这个疯子……” 李炜萧怪异地笑了笑： “你都知道我是疯子，还想跑。车子已经锁死了。电路都烧了。车门不会再打开了。” 无论如何压下车内的把手，车门都纹丝不动。 张丽娟崩溃地哭喊：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李炜萧望着前方，平静道： “那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连你亲生的女儿都不放过。” “你……你怎么知道的……”张丽娟不可思议，那件事她做的天衣无缝，李炜萧怎么可能知道，朵朵坠楼的真正原因？ 李炜萧看着前方，感叹道： “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天气，就适合我们两个人死在一起。” 张丽娟崩溃道： “你把我放了吧，钱我不要了。” 李炜萧道： “你觉得钱对我还重要吗？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钱都转给楚熙了。等你死了，你的财产会被朵朵自动继承，因为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不，不要！”张丽娟崩溃大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李炜萧慢慢道： “我想了想，我们两个，真是罪孽深重。我们两人造的孽，我们俩却活得好好的，都让女儿背负了代价。 你说，这怎么公平呢？朵朵还小，她的人生还很长。 而你和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也该给朵朵补偿了。 对朵朵最好的世界，是你和我，都不在的世界。 你放心，我已经留了遗书给楚熙，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朵朵的。” 说完，李炜萧一脚油门，朝悬崖，冲了下去。 第二百零九章 收养 楚熙蹑手蹑脚地走到朵朵的房间门口，听着里面的声音。 安明旭站在她身后，也用最轻的脚步，试图不弄出任何声响。 他用口型问楚熙： “睡了？” 楚熙点点头，悄声回答： “应该是睡了。” 两人又蹑手蹑脚走到客厅。 楚熙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安明旭皱了皱眉： “都这么晚了，你还喝咖啡，不怕今晚睡不着啊。” 楚熙晃了晃咖啡的包装袋： “这个是去除掉咖啡成分的。只有咖啡的味道，不会让人兴奋。” 安明旭： “你胆子可真大，我对这个特别敏感，有一次我下班之前，食品研发部的同事，让我去品尝一个他们研发的新品奶茶。 我就喝了几口，我发誓，真的就是几口，然后一晚上没睡着觉。 第二天我就去研发部说了这件事，你猜那主管说什么，她说，这就是我们这款新品的卖点！” 楚熙压抑着笑声： “我好像喝过那款，就是红茶底加上焦糖牛奶的那款吧？我那次应该是晚上八点多喝的，精神到半夜一点。” 安明旭： “然后呢？” 楚熙： “然后我就睡了啊。” 安明旭一脸震惊： “你还能睡得着？” 楚熙： “我从大学起就一天两杯咖啡了，我的神经早已经被咖啡腌透了，一般的量是没法让我睡不着的。” 安明旭用佩服的眼神看着她。 楚熙看了一眼朵朵的房间。 换了个话题： “我当时说收养朵朵，你是怎么想的？” 安明旭： “还能怎么想，我当然是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啊。” 楚熙： “我收养了朵朵，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安明旭想了想： “你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我要跟你结婚，就必须接受你收养朵朵，包括其他你想做的事情。” 楚熙： “这是别人的孩子，你……” 安明旭笑道： “你担心我会不愿意照顾朵朵吗？” 楚熙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看动漫吗？”安明旭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楚熙摇摇头：“上大学那会儿看过一些，不过后来工作忙了，就没时间看了。” “虽然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我还是每天都在看动漫。”安明旭道。 “啊？”楚熙不解，“我怎么不知道，从来没在家见你看动漫。” 安明旭狡猾地笑了笑： “我嘛，当然是带薪看动漫了。我大部分动漫都是在公司看的。一天当中总有不忙的时候，没人找我的时候，那时候我就会抽空，看个十几二十分钟。反正动漫一集也就那么长。有时候工作忙，一天只能看一集，有时候不忙，一天能看完一整部。”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楚熙摘下发圈，用气垫梳子仔细地梳理着头发。 最近她的头发有些毛糙，发尾开始打结，需要轻柔地梳开。 不过现在朵朵睡了，她有得是时间耐心地做这件事。 安明旭：“最近我看了一个动漫，很有意思，而且我觉得，跟我，我们现在现在情况有些相似。” “跟我们有些相似？你是指我们把朵朵接来一起住的事情吗。” “是的。”安明旭看了一眼朵朵房间的方向，“我看的这个动漫，讲了一个故事。男主人公是一名间谍特工，因为要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他必须接触敌国的一名高层人士。但是，这位高层人士，身边保卫是非常严格的，轻易无法接触，就算是最优秀的特工，也已经失败了很多个，甚至也有送了命的。 但是呢，这位高层人士有一个弱点，就是他的孩子。 高层结婚晚，生孩子也晚，五十多岁才得了一个儿子，非常宝贝。 男主人公所在特工总部就决定，派男主去领养一个小孩子，去成为这个高层孩子的同学，以学生家长的这层关系，去跟这位高层产生接触。 男主人公顺利领养了一名小女孩，但是，也送入了目标儿子所在的学校。但是这个学校，对家庭氛围要求很严格，为了谨慎起见，男主又寻找了一名合适的女子，两人结婚。 然而这名女子，其实在表面普通工作的掩饰下，也从事着一项神秘的工作。组建家庭，也有利于她另一项工作的顺利进行。 于是，各怀心思的三个人，爸爸，妈妈，和女儿，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家庭。” 楚熙听得入了迷： “然后呢？” 安明旭笑道： “怎么，难道你对后续感兴趣吗？” 楚熙： “当然感兴趣！我想知道男主人公最后能成功的通过女儿同学的关系，接触到敌国的那位高层吗？” 安明旭： “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个动漫还没有完结。不过，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楚熙： “你想说什么？” 安明旭： “我想说的是，一个小孩是否开心和幸福，跟她是不是被亲生的父母养大并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孩子都是在亲爸亲妈的养育下长大的，但是他们每个都很幸福吗？ 我就是个例子，我一点都不幸福。我哥哥很优秀，我从小都没有感受过父母有多爱我，甚至在我哥哥去世之后，我也彻底明白了，我永远都比不过我哥哥，我妈妈甚至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所以，朵朵虽然失去了她的亲生父母，但那也不代表她以后就一定会很悲惨。 她就算跟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也不见得就一定幸福。比如我。 我们这个家庭，虽然很特殊，但是我相信，朵朵应该会很快乐的长大。 我虽然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但是，我会把朵朵当做我自己的孩子那样好好对她的。” 楚熙点点头： “那是自然。我既然把朵朵收养了，那就肯定要好好对她。不过，其实我之前没有对你有这种期待。 我至少之前在法律上，也算是朵朵的继母，很早之前我就认识了朵朵，也跟她有感情。 但是你，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你会对朵朵有太多的感情。 你说这话，真的让我很意外。 当然，我也很感动。 朵朵虽然遭遇了特别特别不幸的事情，但那也已经是过去，无法更改，去难过也无济于事。 对于她，也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未来。 我们还有很长的人生，朵朵更是。 我要把朵朵好好养大。” 朵朵站在卧室门边，一字不落地完整听到了客厅的对话。 她抱着她的小灰兔，轻轻地回到小床上，又轻轻地盖上被子躺好。 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柔和的光晕好像在安慰她： 睡吧，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百一十章 抱歉 林炎和周玫久违的一起逛了超市。 买了一大堆东西，走出超市的时候。 周玫亲热地挽着林炎的手臂： “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逛超市了。我好喜欢逛超市。” 林炎笑道： “超市有什么好逛的，我只会在家里缺卫生纸和食材的时候才会想到来超市。” 周玫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网上专家都分析过了，逛超市真的会让人心情愉悦，是有科学道理的。” “什么科学道理？” “首先，超市提供了一个新鲜的环境和体验。你想啊，超市的商品不是固定的，虽然有一些牌子是常驻超市的，但是不断也会有新品牌入驻超市，所以每次去超市，顾客都会看到有新品，这就是一个新的体验，人的大脑喜欢新鲜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有快乐的感觉。 第二点，逛超市还可以解压和放松。就比如我吧，我觉得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就会去楼下便利店逛逛，因为我租的那个办公室，附近没有大超市。 我只能去便利店，但就算是便利店，逛一会儿足以让我心情变好。 对现代人来说，有时候，其实不想买什么东西，但是看着货架上整整齐齐的商品，就莫名有一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对于我这种轻微的强迫症来说，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又很整齐的商品，真的很解压。” “逛超市这件小事，都快被你夸出花了。”林炎道，“超市经理应该请你去写广告文案。” 周玫骄傲地扬了扬头：“我的时间可值钱着呢，我可不是无业游民，谁请我去我就去。” 话音刚落，周玫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阿炎，我没有那个意思。” 林炎笑笑道：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无业游民。事实嘛，难道还不让人说了。就算不是你，是别人指着我说，你就是个无业游民，那我也只能点头承认，对，我就是无业游民。” 周玫急忙道： “别胡说，你现在只是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以前我们在云南的时候，我们一起开店，你多辛苦，做了多少工作，为店里跑前跑后，我是知道的。 现在的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一个机会。” 林炎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起沉默的往前走着，林炎看到一个老人的背影，突然怔怔道： “奶奶。” 周玫还没来得及反应，林炎突然加速跑了出去，冲到那老人身后： “奶奶！” 老人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啊？” 看清了对方的脸，林炎一下子泄了气： “对不起，认错人了。” 此时周玫也走到林炎身边，陪他一起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 老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转身离开。 周玫拉着林炎，在附近的长椅坐了下来。 周玫： “你是不是很累啊，阿炎。” 林炎揉了揉脸： “最近是没太睡好。而且总做梦。” “做什么梦了？” “我经常梦见奶奶。”林炎望着远处，眼神没有聚焦，“我有时候梦见她对着我笑，有时候梦见她对着我哭。她说她很想我，希望我陪她。” 周玫： “不是奶奶想你了，你想奶奶了。” 林炎： “还有一次，我做梦，回到了小时候。我梦见，我刚刚学会走路，应该是一岁半的时候吧。我刚学会走路，对一切都很新鲜。 我就自己跑出去了，奶奶没看住我，我跑到了大街上。 突然，有一辆车冲了过来，把我压住了。我听见奶奶撕心裂肺的喊我的名字。 她说，阿炎，阿炎，你醒醒。 很奇怪，我听得见她说话，我也看得见她，我还看得见我自己，但我就是说不出话。 我奶奶就就对着天空说，老天，你把我带走吧，让我孙子活下来。 她对着天空，说了几十遍，几百遍，我终于会说话了。 我看不到我自己了，只能看见哭泣的奶奶。 这时我奶奶笑了，她说，太好了，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 周玫眼眶泛红： “奶奶真的很爱你。” 林炎的眼神有些迷茫而困惑： “我总觉得，在梦里，奶奶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也总觉得，我有什么事情还没做，我需要去她身边。” 周玫： “阿炎，你想多了。奶奶那么爱你，不会让你这么年轻，就去陪她的。一个真爱你的长辈，怎么会这么想呢。她一定是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坚强，希望你好好过完这一生。 等到我们都老去，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你和奶奶，自然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她一定会等你的。” 林炎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握住了周玫的手： “是啊，玫玫。要坚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坚强。” 周玫依偎在他肩膀： “我们会一起面对的。” 两人散着步，回到家。 周玫把自己关进房间，开始加班。 过了一会儿，她闻见有炖肉的香味。 周玫走出房间，来到厨房，看见林炎在厨房忙活。 她从身后抱住他： “你在做饭啊。” 林炎没回头： “嗯，做了点酱牛肉，等会我再把那块五花肉做成红烧的，再用空气炸锅做点烤肉。到时候你蒸点米饭，搭配一些生菜什么的，就很有营养了。” 周玫高兴道： “我老公真厉害，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林炎低声笑了笑： “这有什么。一点家务罢了。” 说完，他又提醒道： “对了，以后洗完衣服之后记得早点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这段时间天气不好，老下雨，衣服放洗衣机时间长了容易有细菌。晾不干还得重新洗，很麻烦。” 周玫： “知道啦知道啦。阿炎，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要嘱咐我的呀。” 林炎道： “这不是让你也有点生活常识吗。” 周玫： “我才不要有生活常识呢，我有你就够了。” 林炎转过身抱了抱周玫： “玫玫，我爱你。” 周玫也回抱着他： “阿炎，我也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林炎把牛肉放进煮锅，设定好时间，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 他把自己名下所有的存款，都转移到了和周玫的共同账户上。 林炎喃喃道： “玫玫。我爱你，但是，对不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悬崖（一） 《XX周刊》2月19日深度报道 【荒山跳崖：五个决绝赴死的年轻人】 2月17日下午四时许，五名男女相继在荒山悬崖风景区跳崖。 他们均不是荒山县本地人，而是来自五湖四海。 他们当中，最年轻的只有十九岁，最年长四十六岁。 剩下三个人分别是二十六岁，三十岁，三十七岁。 这五个人当中，其中三人坠落崖底，当场死亡。 其中一名女性在跳崖前自行服毒，似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死亡。因为这个举动，服毒后，她因毒发而四肢乏力，无力翻下悬崖护栏，在悬崖栈道上剧烈呕吐，被路人送到医院，最后因抢救无效死亡。 其中一名男性是跳崖四人当中最后跳崖的，在坠落的过程中，被一颗千年老松树的枝杈勾住，幸免于难。男子的头部撞到峭壁凸起的边缘，造成神经性失聪，经过抢救，男子无生命危险，但失聪状况暂未恢复。 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和家属的心情，本篇报道均采用化名。 【叛逆的少年】 十九岁的杨某在坠崖六人组里年纪最轻，却是这场坠崖行动的发起人和组织人。 在此之前，他尝试过多种方式，试图了结自己的生命。 比如割开自己的手腕，然后躺在浴缸里，反锁上浴室门。 再比如把家里所有的药片全部用擀面杖撵成粉末，把粉末加到花生酱里，再把这些花生酱抹到面包上，剩余的倒进牛奶。他谎称这是做给自己的早餐，当着一家人的面吃了下去。 杨某每次的尝试，都会详细的记录方法，写在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里。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在用本子和笔的传统方式写日记，算是比较少见。 日记的最后一页，他写道： “每次都被他们救回来，真没意思。搞得我好像是在跟他们撒娇，求关注，其实不想来真的。 我必须得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让他们这次再也救不回我。 那时候，他们就会明白我的决心！” 在外人看来，十九岁的杨某生活优渥，学习成绩属于中游，虽然算不上什么优等生，但是将来考个本科应该不成问题。 记者采访了他的同班同学，还有他最好的几个朋友。 同班同学对他的印象是，沉默，腼腆，不爱说话，很喜欢看书。有时候跟他聊天，会听到他说一些不太符合这个年龄的话。 “他很喜欢讨论生命的意义。经常问我们，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天天忙学习，卷子都做不过来，哪有功夫去想生命的意义。我觉得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做题。” 他的好朋友小荷这样说道。 另一个好朋友阿张说： “他有时候说着说这话，就走神了，他经常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是完全不合群，就是……有一种挺清高的感觉。” 经过杨某父母的同意，记者拿到了他全部的纸质日记本。 翻阅了所有的日记之后，记者仍然没有从这些日记中，找到他最终选择跳崖的真实原因。 记者以前对轻生的少年也有过几次采访，他们当中有的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大多数情况，这样的少年往往出身于一个窒息的家庭，父母对他们要求很高，无论是成绩，外形，情商……都希望他们成为同龄人的佼佼者。 当他们满足不了父母的期待时，有些人就会选择逃避——用自己的生命去逃避。 但是杨某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情况。 但是从他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杨某阅书无数，对哲学、心理、艺术甚至宗教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些见解可以说是相当独特。 一个十九岁的身体，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灵魂，而且身边无人理解，或许让他相当痛苦。 【劳累的老大】 王某今年三十六岁，在某电子厂工作。 他出生在一个小村，下有两弟弟一妹妹，至今他都想不明白，在那个非常严格的岁月，他父母是怎么躲避打击生下这么多孩子。 他更不明白的是，父母明明一贫如洗，为什么还要生这么多。 王某从小听过最多的话就是： “你是老大，又是哥哥，将来一定要撑起这个家。” “爸妈全都指望你了。” “弟弟妹妹的事情，你要多操心。” “你是大哥，不能不管他们。” 王某在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太多不属于他的责任。 他最小的弟弟出生后，家里因为太穷，买不起奶粉，他母亲竟然把一些面粉蒸熟，加到奶粉里，喂给弟弟吃。 王某在耳濡目染下，也经常对父母表决心： “将来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不愁钱的日子。” 为了早点养家，担当起长子，兄长的责任，他初中下了学就出去打工。 但是因为学历太低，找不到太好的工作。 兜兜转转，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多年，他依然只是从事最基础的力气活。 年少时，对父母立下的豪言壮语，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害臊。 每次过年回家，看到一贫如洗的家里，再看看村里别人家盖起来的新房，王某觉得万箭穿心。 以上这些内容，是记者在王某的一个社交平台账号上，根据时间线所整理记录。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王某开始不再回家过年。 每次快到年关，他都会找一个过年不休息的临时工，对家里说太忙了，没法回家。 三年前的春节。 他在社交网站上传了一张照片，是红烧牛肉口味的泡面，加上两根火腿肠，加一个卤蛋。 他写道： “今天过年，吃得奢侈点，加蛋加肠，来年兴旺。” 大约也是从这篇记录之后，王某就不怎么更新他的社交平台了。 记者无从知晓，他到底是在哪一刻下定了决心，与这个世界永久的告别。 可能对于他来说，活着就背负过于沉重的负担和责任，他太累了，不想再背负了。 【幻想的白领】 阿诗是一名二十六岁的公司白领。 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独角兽创业公司财务总监的位置。 同事们这样评价阿诗： “她……好像眼光挺高的。听说她大学的时候有过一段恋情，男方的爸爸是非常了不得的高层，属于跺一脚，我们行业都会抖三抖的那种人物。 第二百一十二章 悬崖（二） 可能是初恋的级别太高了吧，自从跟那男生分手之后，她就没有谈过恋爱。哎，真不知道眼光这么高的人，怎么会被那么低级的杀猪盘给骗到。 甚至还做出了职务侵占这种事。让人没办法理解。 像我们这种普通的打工人，觉得阿诗那种女生就是冷静和理性的代名词，这个世界上谁被骗都轮不到她被骗。” 是的，金融行业的高级女白领，年薪百万，却遭遇了杀猪盘，一个非常俗气的故事。 偏偏在阿诗身上这样发生了。 阿诗在网上认识的那男人。 记者经过阿诗家属的同意，登录了她的社交网络账号。 其实她并没有在社交网络上发太多跟自己现实生活有关的东西，但是架不住别有用心之徒的显微镜。 那个男人叫孟然，一个很书卷气的名字。 他一步步处心积虑的接触她，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他开着价值几百万的豪车（后来被证明是租的）来接阿诗下班，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孟然在自己的朋友圈打造了一个多金、有才华、且不愿意继承家族企业一门心思想自己创业的富二代人设。 阿诗也曾经怀疑过他太过于完美，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但是情感很快战胜了理智。 接下来的剧情就很俗套了，想必各位读者也在其他的杀猪盘报道中见到过： 孟然说自己的项目本来很有希望，可是万事俱备的时候投资人却突然变卦，迟迟不肯打款。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公司的成立就差临门一脚，他一咬牙自己借了高利贷试图让公司进入正常运营，等投资人资金到位马上就还。 可是投资人此时却失联了…… 绝望的孟然等来的不是资金而是高利贷拳打脚踢以及死亡威胁。 阿诗见到他的时候，他鼻青脸肿身上到处都是伤，她心疼的立刻从自己账户取出全部的一百七十万存款，让他先去还钱。 孟然低声说这只够付利息，本金还远远不够。 阿诗立马抵押了自己在市中心的商铺和大平层，拿了六百万给他。 然而倾力相助换来的却是孟然的再次失联。 两个星期后，孟然以更落魄的姿态偷偷约她见面。 这次他说为了创立公司，他泥足深陷已经无法再过上正常的生活，让她忘了他。 阿诗连忙追问到底欠了多少钱，孟然咬着牙说，两千万。 阿诗没说什么，在一个跟她第一次见孟然那天一样下着倾盆大雨的夜，她偷偷溜回公司，从公司账上转了两千五百万给孟然。 “两千万你拿去还债，五百万你拿着东山再起。” 这次，换来的是孟然的彻底消失。 根据阿诗留下的遗书，记者惊讶的发现： 其实她在给孟然转两千五百万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但是—— “我只是想赌一把。赌他是爱我，还是骗我。” 但是，有些赌局，是不能轻易加入的。 阿诗做出了人生最错误的选择。 她没有退路了。 唯有一跃，用她的生命，去检讨她的错误。 【无望的父亲】 跳崖这一天，是陈某的四十六岁生日。 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天。 不了解他的人，光看他的外在，可能会觉得他的人生应该很惬意。 他还在本科文凭尚且稀少且吃香的时候，进入某大学做行政工作。 如今年近五十，工作稳定且受人尊敬，妻子也在同单位当老师，二人育有一子。 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平静幸福美满富足。 然而了解他真实生活的人，都知道他的人生剧本其实相当残酷。 某一天，他读高中的孩子毫无预兆地在学校坠亡，监控显示他是自己走到楼顶。 经过调查也没有发现他儿子跟同学或者老师最近有冲突，一切都很平静。 后来陈某在家里发现了儿子的日记本，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日记本，就是孩子写在自己练习册后面的几句话。 “这个家让我感觉窒息。” “还好在网上遇到了懂我的人。” “如果没有他们，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下定决心。” “是他们让我感觉到我不是一个人在坚强。” “好高兴认识他们啊，感觉将来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等不及了。” 陈某顺藤摸瓜，发现了儿子加入了一个聊天群，里面全是一些厌世的少年，在讨论用何种方法离开世界，并且还相约一起去，为了“在另一个世界成为很好的朋友”。 探明了儿子的死因之后，陈某决定将自己的余生都献给卧底这种聊天群，并且劝阻那些试图轻声的少年们。 在这个过程里，他的妻子与他离婚。 他变得孑然一身。 从事这种活动一年后，最终他竟然也做出了跟他儿子一样的选择。 记者努力寻找，但是截止发稿前，并没有找到让陈某做出同样选择的那个契机。 陈某的遗言： “别担心，我随我儿子去了。我们会在一个好地方相见。” 【出轨的丈夫】 之所以把这位跳崖者的故事放在最后，是因为他是这起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 其他四人或是坠崖，或是毒发，最终都无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而他却因为那宛如神之手一般伸出的松树枝杈而幸免于难，不得不让人感叹，或许让他活下去，真的是神的旨意。 严某今年三十岁，记者在医院见到了他，他比他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很多。 他的脸上有一种不太属于中年人的稚气。 他看上去像是那种，一直被家庭保护的很好的人，似乎内心里有一个地方从未长大。 在被松树枝杈接住的同时，他的后脑不巧磕到了凸起的岩壁，造成神经性耳聋。 截止记者发稿前，严某得听力仍未恢复。 他是最后一个加入这个聊天群的。 以下是记者和他在病房里的部分聊天记录。 记者：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选择？ 严某：很长时间以来，我都被内疚和负罪感折磨。我辜负了我的妻子，辜负了她对我的感情。她不知道我出轨了，我可以隐瞒一辈子，但是我没办法欺骗我自己。 记者：那你没有想过其他的赎罪方式吗，比如，用余生加倍对她好，来弥补你的过失？ 严某：（长久的沉默） 记者：你现在出了这事，她肯定知道原因了。那她是什么反应？ 严某：她说她愿意原谅我。她说，我的精神状态还很脆弱，在这种情况下，她能理解我的一切行为和想法。 记者：那你是什么感受？ 严某：她越是大度，越是体谅，我就越觉得自己不配活。 记者：她原谅你，你却觉得自己不配？ 严某：是的。我希望她忘掉我。 【尾声】 他们为什么决意赴死？ 因为贫穷。 因为绝望。 因为抑郁。 因为错爱。 因为内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自己的野心。 佛家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不得，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 或许人就是永远在欲海里挣扎求生的动物，或许人永远都会犯已经犯过的错误。 生而为人，这或许是我们的宿命。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逛街 “累了吧，婧，我们找个地方歇歇。”顾和唯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是名牌服饰。 他四处看了看，抬手一指： “那边有个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坐坐。休息好了继续逛。” 江婧接过顾和唯手里的纸袋，摇头道： “今天就到这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顾和唯看了看手表： “才下午四点多，你就要回家？连晚饭的时间都还没到呢。” 江婧： “正因为还没到晚饭时间，所以我得回家啊。我老公定了家规，晚饭每个人必须在家吃。” 顾和唯听江婧说她老公，脸上浮起一阵不悦： “他对你那么不好，你还听他的话。” 江婧反问： “那不然我应该怎么样呢，我因为之前退学了，学历不高，年纪又大，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还带着两个小孩。有男人肯跟我结婚就不错了，我没资格挑三拣四的。” 顾和唯还想说什么，江婧打断了他： “你帮我打个车吧，我微信里没钱了。” “好。”顾和唯有些失落，但还是帮她打了车。 眼看车快来了，他们一起走到等车点。 “到家给我发个信息。”顾和唯道，“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江婧先把一堆纸袋子扔进后座，自己钻进副驾驶，“拜拜。” 到了家。 江婧推开门，看到家里玄关处有一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男士皮鞋。 鞋子闪烁着高雅的光泽，鞋边的走线非常规整，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她心里一沉： 今天老公怎么提前下班了？ 通常他都是在六点以后才到家。 所以她才敢在外面玩到四点多。 她大气不敢出地在玄关换鞋，一边思索着老公祝钦有可能会问的问题以及自己的答案。 她低着头，刚脱下一只鞋，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穿着室内鞋的男人的脚。 江婧胆战心惊的抬头，哆嗦道： “老，老公，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祝钦看上去并没有生气，脸上甚至还有和煦的笑容： “老婆，今天在外面玩的开心吗？跟谁一起的玩的呀？” 江婧： “跟，跟我一个留学时候的同学。” “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都有，我们好几个人一起玩的。” 江婧倒也没撒谎。 一开始，顾和唯真的是邀请了包括她在内的好几个同学一起出来，但是那几个人都是陪衬，主要功能就是在吃饭之前拍照。 顾和唯主要也是为了在余佳嘉那边也能有借口。 同学全部到齐之后，他第一时间拍照发朋友圈，动作比江婧还快。 祝钦很贴心的接过她的各式购物袋： “这些都是你同学给你买的吗，你同学对你真好，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关系一定很亲密吧。” 发觉祝钦把重点转移到购物袋上，江婧脸色开始发白： “这是，这是我同学送我的，他很大方，在场的同学买东西他都买单了，他说他最近赚了一笔钱……” 祝钦点点头： “真是有钱人啊。看来我们这种打工族，就算在公司做到再高的职位，也比不过人家真正的有钱人那么大方。” 江婧一动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脸色也惨白： “老公，你说什么呢，我觉得你最优秀了。” 祝钦朝她微笑： “干嘛站在玄关啊，回家了怎么不进屋。来，快进来，门口多冷。” 祝钦表面上是亲热地揽着江婧走近客厅，实际上狠狠地箍住了她的肩膀，江婧忍不住喊起来： “老公，你弄疼我了。” 祝钦笑着说： “有吗？我不觉得啊。” 他把江婧按到沙发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朋友圈： “你那个有钱的同学，是这个男人吧？” 他指着照片里的顾和唯。 江婧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呆呆地愣在那里。 “不说话，看来就是了。”祝钦仿佛在肯定自己似的点点头，“他叫顾和唯，是余年文化公司的总裁，对吗？” 江婧依然僵硬，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他是怎么知道的？江婧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对丈夫说过顾和唯的事情。 “而且，他同时也是你在国外读书时候的男朋友。你们谈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你们分手了。 接着，你的生活开始混乱，跟不同的男人交往。最后搞大了肚子。你不得不留在国外一段时间，办理了休学，却声称你找到了真爱。 你以为你可以这样欺骗自己，跟那个不愿意娶你的男人过一辈子，没想到，他后来出轨，你无法挽留他，竟然想着再生一个孩子。 你以为不断的生孩子就能挽留男人，没想到，他在你第二次孕期的时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你遍寻不见。 第二个孩子出生后，过了一段时间，你回国。又过了一段时间，经人介绍，你嫁给了我。” 江婧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为祝钦完全不知道她的过去，她当时跟祝钦说的是她在国外结过婚，生了两个孩子，但是没有说的这么细。 反正最终结果就是有两个孩子，何必把前因后果都跟即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说得这么清楚呢。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骗了他。 况且，她的情况就算去骗人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孩子是活生生的。 她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想找一个接纳自己的男人有多难，所以她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她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老天终于愿意给她一个好的结局。 结婚之后，她才发现为什么祝钦条件这么好，却一直单身到三十多岁。 其实她在交往的过程中，就发现了祝钦有暴力倾向。 只是她选择了催眠自己，她又使用起以前的思维方式来自我说服： “只要结了婚，再给他生个孩子，他或许就会改变脾气……” 然而禀性难移。 眼看祝钦的脸色越来越可怕。 江婧索性一言不发。 她觉得这时候说得多，错得更多，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祝钦又微笑起来。 江婧觉得这微笑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微笑。 他慢慢走近江婧。 把手掌按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所以，今天你去跟大学同学吃饭，看起来是事实，但事实背后仍有事实，其实你是去见你的前男友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断联 十分钟后。 顾和唯正在工作，电话响了。 他一边在电脑上敲字，一边接通电话，同时按下免提： “婧，怎么了？” 对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啊……老公，我错了……” 嘹亮而悲惨的叫声回荡在他的办公室，顾和唯吓得马上取消了免提，声音重新缩回小小的听筒，但仍然止不住的从手机扬声器里漏出来： “老公，我真的错了，我不会再跟他见面了，求你别再打我了，我好痛……” 顾和唯先站起身，快步走到办公室的门前，往外面张望了一下，发现好像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这才反锁上门，压低声音对着手机道： “江婧！你怎么了！” 江婧又是几声惨叫，接着是片刻的宁静，江婧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就是那个姓顾的？” “你对江婧做了什么？！”顾和唯嚷了起来，非常气愤，“你不要伤害她！” “江婧是我老婆，我打几下怎么了？”祝钦洋洋得意，“顾总心疼了？” 那边江婧的哭喊遥遥传来： “和唯，救我……” 接着就是祝钦的打骂声： “当着你亲老公的面，竟然还敢叫别的男人救你，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以为这个男人能为你伸张正义吗？看我不打死你。” 顾和唯听着江婧悲惨的哭声，大脑一时发热，放下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他还记得之前送她回家的地址，在手机地图上有记录。 顺着记忆他开车杀了过去。 跑到江婧家门口，他咚咚砸门： “江婧！江婧！” 没人开门。 他把耳朵贴在大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声音。 似乎还在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喊。 顾和唯气愤至极，拍门的手更用力了： “江婧！你别怕，我来了！江……” 大门从里面拉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出现在面前。 顾和唯也不算矮小的，当时跟常年健身的阮星成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 然而在祝钦面前，顾和唯仿佛变成了小学生。 祝钦不仅有健身的习惯，他几乎算是健身的专业人士，练就一身孔武有力的肌肉。 从气势上，顾和唯就输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 “江婧呢！你把江婧怎么样了？” 祝钦冷笑一声： “奸夫还敢来我们家？” 时隔数月，顾和唯没想到自己又被人骂做奸夫。 他搞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余佳嘉也是，现在的江婧也是，自己似乎总是在招惹有男朋友或者有老公的女人。 但是现在情况让他分析不了那么多，他强打起精神，争辩道： “你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不要再伤害江婧了，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祝钦冷笑一声，从屋里把江婧提了出来： “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打你。” 江婧头发蓬乱，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她哭哭啼啼地看了顾和唯一眼： “没有。老公你没有打我。” 祝钦对顾和唯摊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姿势。 顾和唯没有理会他，对着江婧说： “你别怕，我来了，我会保护你。” 江婧低声道： “你快走吧，我没事。” 祝钦推了顾和唯一把： “没听我老婆说话吗，她让你快走。” 顾和唯本来都消了火，但是被这一推，自尊心又燃起熊熊火焰： “她是被你胁迫的！” 祝钦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胁迫又怎样，还不快滚！” 顾和唯没想到祝钦竟然直接动手，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想起之前阮星成来公司闹事的时候，也想对他动手，但是当时身边有保安，有同事，都是他的人，他们七手八脚把阮星成控制住，当时的自己宛如一个小小的君王，享受着众人的保护，只看着阮星成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却对他无可奈何。 但是如今，此时此刻，他却被祝钦一拳打在鼻梁上，而自己却毫无反手之力。 就算还手又怎样？ 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祝钦的拳头看起来像一口小锅，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过这样一个半专业的选手。 正在他发愣的同时，祝钦轻蔑的对他哼了一声，咣当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面又传来江婧的哭喊： “我错了，老公……” 顾和唯捂住耳朵，慢慢走到电梯口，按下数字一。 “我不能拯救所有人，我不能拯救所有人……”他喃喃道。 - “你这是怎么了？”余佳嘉吓得破了音，“你鼻子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顾和唯抹了抹鼻子：“没事，刚才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余佳嘉喊道：“摔一跤能摔成这样？和唯，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和唯推开余佳嘉： “没事，真的就是摔到了，就是破了点皮，没关系的。” 顾和唯走进书房，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 “我要加个班，晚饭别等我了，你自己先吃吧。这段时间先不要打扰我。” 余佳嘉还想说什么，却被紧锁的门挡在外，她长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和唯反锁上房门。 他坐在沙发上，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 他翻动着微信通讯录，找到江婧的微信，毫不犹豫地点了删除。 然后删掉了所有跟江婧的通话记录，短信，微信等等。 他想了想，又把去江婧家的地图上的导航记录也找出来删掉。 和几年前在国外的时候一样。 他再一次选择了逃避。 - 另一边。 江婧家的狂风暴雨也刚刚停息。 她呜咽着，小声哭泣，把自己关在卧室。 祝钦打人很有技巧，从来不打脸。 她的伤都在看不见的地方。 她脱下外衣，站到全身镜前面，流着泪看着自己身上的伤。 她甚至有些庆幸，还好孩子们今天不在家。 否则看到继父这样凶狠的打妈妈，不知道孩子们要受到多少惊吓。 她抽泣着拿出手机，想给顾和唯打个电话。 虽然自己过着如此的悲惨的日子，但是还好有顾…… “顾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微信冷冰冰的提示，让江婧如坠冰窟。 他这是……又逃跑了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备婚（一） 几天后。 早上醒来，顾和唯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 鼻子上的伤口早就好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疤。 只要这个疤掉了，脸上就看不出任何异常。 对于他前几天带着满脸血和差点歪掉的鼻子回家这件事，余佳嘉虽然没有一直追究，但这几天他心里有愧，不由自主的承担起大部分的家务。 其实他们家平时都是请钟点工保洁阿姨来打扫，但顾和唯为了显示自己勤恳顾家，再加上有一定的内疚心理，这周他没有请保洁上门，而是自己主动每天收拾。 他甚至自己手动清洗了油烟机。 连着好几天没点外卖，也没出去吃，而是每天提前半小时下班，去超市选购食材，回家做饭。 余佳嘉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忙，她回家一般都比平时晚一个小时。 这样打了个时间差，她到家的时候，顾和唯刚从厨房端出热乎乎的饭菜。 但是在做这些事的时候。 顾和唯的心绪偶尔也会波动，无法平息。 那天在电话里，江婧的哭喊声好像还是在耳边回荡。 她那个丈夫——肯定是非常可怕的。 下手肯定也非常狠。 越是这种时候，以前在留学时候，两人一起度过的温馨时光，就显得更加值得追忆。 那些回忆仿佛被套上了暖色的滤镜，在他的大脑里栩栩如生。 他知道自己做的很不地道，在目睹了江婧活在怎样严酷的生活环境里，竟然第一时间拉黑了她。 他这个举动一定会让江婧很失望。 但是，顾和唯为难的想，他也有自己的生活。 再说江婧也是一个成年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她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是她没有。 逐渐，理智将他拉回现实。 他想起他和余佳嘉是如何排除万难走到了一起，两个人走到今天，也很不容易。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接入别人的因果。 顾和唯自言自语： “顾和唯，你是余佳嘉的未婚夫，你只对余佳嘉的幸福负责，别人的生活跟你没有关系。” 如果他继续跟江婧纠缠太深，一定会伤害余佳嘉。 而这是他最不愿做的事情。 两个女人都让他感受到了道德的煎熬。 顾和唯花了很长时间去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对江婧的同情，更多的是出于一种，面对认识的朋友处于不幸境地的怜悯。 绝对不是对她，旧情复燃。 “和唯，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餐桌上，余佳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没什么。”顾和唯回过神，扒了一口饭，“对了，我们下周就去拍婚纱照吧。” 顾和唯说完这话，才意识到这句话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大脑。 他可能是太想早点跟过去的感情，做一个了断。 大脑替他做了个决策。 把婚礼的事情尽快推进下去，让自己忙起来，其实渐渐地也就会忘掉那些过去的事情了。 余佳嘉看了他一眼： “这个要预约的，我们还没预约呢，只是确定了在哪一家拍。” “我今晚就预约。”顾和唯道，“婚礼的事情也不能无限期的拖下去。我们工作再忙，但是工作不能跟人生大事相比较。” 余佳嘉看了他一眼，只是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她道： “好啊，都听你的。” - “好，来，两位新人看这边。”摄影师啪啪地打着响指，对余佳嘉和顾和唯招呼道。 余佳嘉看了一眼顾和唯。 她觉得不是她的错觉，顾和唯就是脸很臭。 来之前，余佳嘉对他提过醒： “我前几天问了问拍过婚纱照的同事，她们都说拍婚纱照特别累。早上大概五六点钟，就得开始做妆造，中间可能为取景，要坐车去好几个地方。估计弄完得半夜了。 事先跟你说好哦，你不许生气，因为生气就会表情差，表情差就会经常NG，拍照时间就会变得更长。” 顾和唯满口答应： “我生什么气，拍婚纱照，这是高兴的事情。说明咱们俩好事将近，我干嘛要生气，我咧嘴笑还来不及。” 事实证明，顾和唯的海口夸得太早了。 上午六点左右到店，选衣服，做第一套造型之后，大约八点多。 顾和唯已经开始面露疲态，偷偷跟余佳嘉说： “原来拍婚纱照是这么麻烦的事情。” 余佳嘉的眼睫毛被化妆师弄成苍蝇腿，她忽闪着沉重的眼睫毛说： “当然，拍婚纱照其实一点都不浪漫，是个纯体力活。这是我听同事说的。我早跟你说过了吧，让你有心理准备。” 她猛然一抬头：“你不会已经累了吧？” 顾和唯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还好。我就是跟你感叹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已经很僵硬。 好不容易拍完了棚拍的部分。 摄影师和助理一声吆喝： “下午我们去某某公园取景！在那边拍摄两套！最后一套是在海边，今天天气预报预计下午三点之后晴转阴，所以我们得抓紧了！” 顾和唯和余佳嘉在摄影中心匆匆扒完快餐盒饭，立刻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在公园，摄影师又是给他们一顿摆造型。 但是户外很冷，为了出片好看，顾和唯和余佳嘉两人都穿着单薄。 顾和唯好歹穿着西装，多少是全身都覆盖了衣物。 余佳嘉做出的牺牲更大，每一套衣服都是露肩的，她冻得直哆嗦。 过了没多久，她冷的嘴唇都开始发紫。 她看了一眼顾和唯，埋怨道： “你没看到我很冷吗？拍摄间隙都不帮我披一件衣服。” 顾和唯： “这不是摄影助理的事情吗？你看，她抱着毛毯过来了，肯定是给你用的。” 余佳嘉没说话，冷着脸坐在一旁等布景。 过了一会儿，新布景摆好了，又开始拍摄。 摄影师一个劲让两人笑，笑，笑，但是两人都已经笑到面部发僵，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摄影师叹了一口气： “这不行啊，二位新人好像跟对方有仇似的，这几张照片都不行。” 顾和唯大嚷： “差不多得了！冻死了都！” 摄影师： “男士这边表情再多柔和一点，我们再拍几张，就能收工了！” 余佳嘉气恼道： “你看，都是因为你表情不好，我们才要重新拍照。” 顾和唯也恼了： “怎么都赖我？你怎么不说摄影师技术不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和唯竟然跟自己吵了起来。 余佳嘉不说话，仰头盯着顾和唯的脸，拼命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备婚（二） “和唯，我们就定这家吧。” 余佳嘉打开婚庆公司提供的婚宴酒席推荐场所的清单册，翻到中间页，给顾和唯指了一家酒店。 这个酒店是余佳嘉以前就听说过的，她之前也去这家酒店，参加了她高中同学的婚礼。 当时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只是依稀记得，酒店的大门很气派很漂亮，因为毕竟是五星级酒店，其次更重要的就是饭菜特别好吃。 据说这个酒店请了好几位非常出名的粤菜大厨，用高薪聘请的。 所以很多人就算不冲着酒店的牌面，很多人都是奔着那几位名厨去在这家酒店定的婚宴。 一生一次的婚礼，余佳嘉不想马虎。 其实她没有那么在意酒店的牌子，但是她很在意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吃得好不好。 她自己参加过几次婚礼，对好吃的酒席印象最为深刻。 那种不好吃的，或者端上来的菜只适合拍照发朋友圈，却不太适合吃甚至根本吃不饱的酒店，在当时就会被她列入黑名单。 顾和唯看了一眼： “好啊，就这家吧。” 接着低头接着刷手机了。 余佳嘉问： “你也不问问多少钱，你不怕超预算吗？” 顾和唯笑道： “我们的婚礼本来就没有预算啊。一切都按你的喜好来。我妈那边还特意嘱咐我呢，说不要省钱，如果办得太寒酸了她丢不起那个人。你知道她混的那个贵妇圈子，天天就是攀比，前段时间她去了她一个老姐妹的孩子的婚礼，是在瑞士办的，据说是租了个古堡，新娘是骑马来见新郎的，那排场别提多气派了。我妈回来之后气得发疯，说我们结婚的规格必须赛过那家。” 余佳嘉点点头。 顾和唯好像看出她的心思，放下了手机，走到她身旁： “你别太焦虑了，我们找了婚庆公司，很多细节上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办。不然我们花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节省我们的时间和精力吗。 如果找了婚庆公司，还是全部事情亲力亲为，那他们有什么用？ 你啊，就只管到结婚那天，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这就是你唯一的任务。 就像选酒店这种事，我觉得你其实一开始就不用在这一家家对比，你完全可以叫婚庆公司的来，让他们给你列出这些酒店的缺点和优点，我们再来做决定。 我们买服务，钱不就是花在这种地方的吗？ 对了，这么说起来，这婚庆公司完全不干活啊，这种琐事都得让我的宝贝未婚妻劳心劳力。 他们联系人呢？电话给我，我投诉去。” 余佳嘉合上册子，有气无力： “不用了。我今天已经很累了，你不要再给我多事。” 顾和唯嘿嘿一笑： “好，宝贝，你说怎么就怎么。那我们就洗漱一下睡觉吧。” 两人收拾好，关上灯，余佳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顾和唯刚刚长篇大论，不就是想说明余佳嘉管得太多太细了吗。 但是，备婚本来就是麻烦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琐碎的事情。 顾和唯不管是因为他不想管，他眼里没活，就觉得只要找了婚庆公司就万事大吉，一切都靠婚庆公司来决定。 或许，站在他的角度是这样的。 或许，婚礼对他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 余佳嘉想，但是婚礼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先不说面子不面子的事情，这件事一辈子就一次，怎么可能不认真对待呢？ 顾和唯觉得没什么事情，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关心。 他还要投诉人家，结果连婚庆公司对接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余佳嘉这才意识到。 备婚到现在，从一开始拍婚纱照，选喜帖，订酒店…… 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她在忙活。 有什么事情她拿不定主意，想征求一下未婚夫的意见，顾和唯从来就是复读两句话： “亲爱的，你决定就好。” “找婚庆公司去。” 好累啊。 余佳嘉疲惫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 余佳嘉又提起酒店的事情，顾和唯还没睡醒，有点不耐烦： “不是都跟你说了，有问题直接找婚庆公司吗？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开酒店的，我又不是办婚礼的。” 余佳嘉生气了： “你的确不是开酒店的，也不是办婚庆的，但这场婚礼是你和我的呀。难道你对我们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这么不上心吗？顾和唯如果你是这个态度的话，那这个婚礼我也不办了。” 顾和唯看余佳嘉满脸怒容的样子，走了过来，抱住了她： “宝贝，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别生气了，是我错了好不好，宝贝？这样吧，我们今天翘个班，临时找个周边的景区散散心。 你想去什么地方，爬山，玩水，还是找个森林公园呼吸一下新鲜氧气？” 余佳嘉赌气道：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 顾和唯： “别这样嘛，宝宝，老公都给你认错了。是我没耐心了，我不好。你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让我好好表现，可以吗？” 余佳嘉嘟着嘴： “那就去森林公园吧，好久没在林子里逛逛了，有点想逛。” 顾和唯： “好！” - 虽然说是翘班，但顾和唯上午约了一个绝对不能推的股东视频会议。 余佳嘉还是耐着性子等他开完会，大约上午十一点左右，两人才驱车前往森林公园。 这个森林公园刚刚开发没多长时间，也就一个多月。 知道的人还不算多，又是工作日，所以这里人特别少，很适合散步闲逛。 徜徉在绿色的海洋里，余佳嘉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由于二人是十一点多出来的，到森林公园已经十二点了。 加上散步也需要消耗体力，余佳嘉感到肚子有些饿： “和唯，我饿了。” 顾和唯环顾四周：“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便利店什么的。” 余佳嘉掏出手机地图： “这上面显示一公里外有一个便利店，我们走过去吧。” 顾和唯立刻否决： “太远了吧！那还不如我们折返回去，到外面找个饭店好好吃一顿。” 余佳嘉： “折返回去更远啊，我们都走了快三公里了，走了一个多小时，再回去又是一个多小时。” 顾和唯： “便利店能有什么好吃的，无非就是面包矿泉水，真的还不如出去吃点东西。” 余佳嘉流下眼泪： “你怎么总是跟我作对，我说什么你就答应然后去照办不行吗？为什么你非要跟我唱反调，是因为我马上要跟你结婚了，所以你也无所谓我的意见我的想法了是吗？” 顾和唯一脸惊愕： “佳嘉，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这么点事情为什么要哭啊，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情绪这么不稳定。” 余佳嘉收住眼泪，转身往回走： “顾和唯，我不跟你说了，真没意思。这个婚也不要结了。” 顾和唯在身后追了上来： “佳嘉，我真不明白你。” 余佳嘉： “恭喜你，你以后也不用明白了，我不需要了。” 顾和唯一边追一边有些生气：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啊？我提出去公园外面吃，难道是什么很错误的决定吗，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就非要吃便利店的破面包吗？” 余佳嘉站住，一字一句道： “我非要吃便利店的破面包是因为我现在很饿，我的体力和耐心只能再支撑半小时，就是我们走到便利店的这段时间。我为什么这么饿，是因为你上午明明答应我直接翘班来公园，却在公司拖到快十一点，又没计划，直接来了公园，导致我现在很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顾和唯委屈道： “当时你也在公司你也知道，那个股东视频会是我能推得掉的吗，如果推掉了这个公司我还要不要？ 如果没有这个公司，我怎么养家，怎么养你和未来的宝宝？你刚刚说我不为你着想，那你有为我想过吗，你有为这个家想过吗？” 余佳嘉： “你干嘛要把话题扯的这么远，动不动就给我扣上蛮不讲理的帽子。我发现了，这就是你的诡计，我们之间一发生什么事情，你就先认定是我蛮不讲理，然后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了正当性。 你说你为了家，为了我，为了未来的宝宝，难道你就那么无私，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你自己吗？这个公司一开始不是你的事业吗，如果不是为了你自己你干嘛开公司？ 顾和唯，你别太虚伪了，把自己架在永远正确的高地，那个地方那么高你不冷吗？” 顾和唯被她一阵唇枪舌剑抨击的猝不及防，他都愣了： “你在说什么呢？” 余佳嘉面如钢铁，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个劲儿匆匆往前走。 她想甩脱这一切，甩脱所有人，所有事情，包括顾和唯。 顾和唯还在纠结什么面包和大餐的问题，他却不明白这根本不是原因所在。 她讨厌两个人之间一发生什么矛盾，顾和唯首先就是扣帽子三件套： “你无理取闹。” “你情绪不稳定。” “你来大姨妈了吧？” 好像就因为她是女人，所以情绪不稳定。 又因为情绪不稳定，她就是所有矛盾的过错方。 而他，一个善良包容的“大男人”，则愿意放下身段，用宽广的胸怀去容忍她的小脾气。 这套双标虚伪的让她想吐。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备婚（三） 从森林公园回来后。 两人关系尴尬到了冰点。 虽然还是同住在一个房子里，但余佳嘉会刻意避开顾和唯的活动时间。 但也只能尽量避开。 两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作息也基本相同，想要完全避开，真的很难。 就这样尴尬地过了三天。 早上。 余佳嘉在卧室里，听着顾和唯好像从卫生间出来了，就打算去卫生间上厕所，然后洗漱。 她刚推开卧室门，顾和唯就站在门口。 余佳嘉立刻反手关门，被顾和唯的手臂挡住： “宝贝，我们和好吧，你别一直不理我了，这几天我反省了。” 余佳嘉冷着脸，顾和唯言辞恳切：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虽然这句话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估计也听烦了，但我真的是真心跟你道歉。 我不该一有什么事，就说你无理取闹，就说你情绪不稳定，我们应该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把矛盾诉诸情绪，你说对吗？” 余佳嘉冷脸推开他： “你让开，我要上厕所。” 顾和唯听话地站到一边，但嘴巴仍然没停的在说： “我这几天也做了一些功课。你知道吗，其实你现在这种情况，是非常常见的，我之前就是没想到。 你这种情况啊，叫婚前恐惧症，很多女生都会有。具体表现就是，结婚前夕，特别越快要到结婚的日子，就越是心烦，恐慌，焦虑，害怕……经常跟未婚夫吵架。 当然了，男性也有犯婚前恐惧症的，我倒是没有，我很期待跟你结婚，哈哈！ 我不是说你不期待跟我结婚，我知道，我们俩的感情是没问题的，是经得起考验的，佳嘉，毕竟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余佳嘉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脸不满：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为了缓解并治疗你的婚前恐惧症，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周六，我高中时关系最好的哥们结婚，我带你一起去参加婚礼吧。 这样我们既可以参考一下别人的婚礼，也算是咱们俩结婚的演习，还能让你感受一下婚礼的幸福和甜蜜。 说不定，你的婚前恐惧症就能消失了。” 顾和唯奉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 这周五晚上。 顾和唯被父母召唤回别墅，在家里住了一夜。 两人说好，周六顾和唯来年华里接余佳嘉去婚礼。 这个顾和唯高中最要好的朋友叫张羽，也是个富二代，据说找了一个卖衣服的小网红。 网红自从跟他交往之后，把自己的网店也关掉了，专心陪他谈恋爱，谈了半年多，一举拿下，现在已经怀孕三个月。 周五晚上在父母家的时候。 顾和唯想着这二人，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对张羽的羡慕情绪。 暂且不论他们的婚姻到底能否长久，但是他老婆这股“认准了他，非他不嫁，甚至事业也可以丢弃”的这股劲儿，他就从来没有在余佳嘉身上看到过。 他心里非常清楚，余佳嘉是一个把事业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人。 如果让她在事业和爱情里二选一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事业。 虽然他没有明确的问过她，但是明显的事实又何必去专门求证，最后得到答案只是徒然令自己尴尬而已。 周六一早。 顾和唯开车到年华里楼下： “我到了，你下来吧。” 不久之后，他听见单元门打开的声音。 往那个方向一看，余佳嘉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整理挎包。 她穿着藏蓝色衬衫，搭配石灰色阔腿裤，衬衫外面是一件黑色羊绒针织衫，手腕上搭着一件鼠灰色茧型大衣。 天气寒冷，余佳嘉可能是考虑到反正出门就是坐车，就没有把外套穿在身上。 顾和唯还注意到，她没有化妆。 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倒是看着面色十分清透。 但是婚礼这种场合，作为宾客，难道化妆不是基本的礼仪吗，就算再怎么不想化妆，画个淡妆应该是必须的吧。 余佳嘉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面色冷淡： “走吧。” 余佳嘉的做派好像是顾和唯的女上司。 看到她冷峻的表情，顾和唯把关于化妆的想法咽了回去。 他安慰自己，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离婚礼开始还有不到四十分钟了，路上至少要花二十分钟，堵车耽搁一会儿说不定都要迟到，哪有给她回去化妆的时间。 再说余佳嘉不化妆也很好看……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开车？”余佳嘉问道。 “哦，哦，好，这就出发了。”顾和唯慌忙收起思绪，启动车子，踩下油门，他还是忍不住，用自己能想象出的最随意的语气问道，“今天怎么没化妆啊，其实你不化妆也很漂亮，平时你上班都化妆，有点可惜了。你不化妆特别漂亮，还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 余佳嘉转过脸，盯了他一会儿。 顾和唯被看的心里有点发毛。 过了一会儿，余佳嘉道： “心理学上说，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会无意识的把同样的话重复两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说谎，他要多说几次让自己相信。” “我没说谎啊。”顾和唯辩解道。 “你对我不化妆很不满意吧。”余佳嘉淡淡道，“我今天就是不想化妆。早上起来，我照了照镜子，感觉气色挺好，不需要化妆。女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化妆，对吧？” 顾和唯连忙答应： “对，对！谁说女人必须化妆的，别的女人不如我老婆漂亮，可能需要涂脂抹粉的，我老婆就不用我老婆天生丽质……” 余佳嘉望向窗外。 副驾驶的车窗倒影出她不耐烦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这种心情似曾相识。 是什么时候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 对了，想起来了。 是跟阮星成在一起的时候。 余佳嘉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种矛盾的复合体。 在恋爱的时候。 当男人对自己没那么包容的时候，她会生气，她觉得男人没有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她想分手。 但是当男人对她讨好，献媚，委曲求全的事后，她又会觉得厌烦至极，觉得那副样子很恶心，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立刻失去了吸引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佳嘉也搞不懂自己的心理了。 那岂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既满足她包容的需求，又满足她不讨好的需求？ 一个人可以既对她温柔包容，又不讨好谄媚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备婚（四） “终于到了。”顾和唯停好车，“还好路上没堵车，时间刚好。” 余佳嘉也下了车，顾和唯把手插在口袋里，示意她挽住： “我们一起进去吧。” 站在这个位置就能看见婚礼礼堂的大门口，顾和唯已经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他高中的很多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这次就有人携家带口来参加婚礼。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余佳嘉。 大脑里忽然涌现出一个画面。 余佳嘉大腹便便的模样，抱着孩子的模样，像远处那一家三口似的和和美美来参加朋友婚礼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看今天开过来的两座跑车，心想： 是时候再买一辆新车了，这次要买四座的，至少要放得下儿童座椅。 后备箱要大一点，听说带孩子出门要带很多东西，光是婴儿车就很占空间吧…… “你走不走？”余佳嘉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外面好冷，我们快进去吧。” “好，好。”顾和唯连忙跟上。 进了婚礼礼堂，带着自己也在备婚的心情，顾和唯看事物的角度都不一样了。 他首先一进门看到门口的新人立牌，就立刻想到，到时候他跟余佳嘉的婚礼上，也要弄一个这样的立牌。 这大概就是从婚纱照里面取一张做成易拉宝的样式吧，想到拍婚纱照那天两人闹的不愉快，余佳嘉甚至哭了，顾和唯有些紧张，赶紧看了余佳嘉一眼，希望这个立牌不要让她联想到那天的事情。 但余佳嘉看上去神色如常。 顾和唯环顾四周，很多熟人，当年的老同学有老婆的带老婆，有女朋友的带女朋友。 那些女眷大多数都不如余佳嘉漂亮，但她们统一都化了妆，并且能看出是尽力打扮过，要么穿着能看出来的名牌衣服，要么凸显自己的身材优势。 似乎在婚礼这样的场合，新娘只是名义上的主角，来参加婚礼的女性们却在暗地里想办法争奇斗艳——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在争什么，又在斗什么。 他用余光看了看余佳嘉，相比之下，她打扮的太朴素了，朴素得有点像男人。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身搭配如果给他穿也完全没问题。 而别的女人都是粉色，白色，淡蓝色，紫色…… 只有余佳嘉穿的过于中性，体现不出女子的娇柔。 余佳嘉注意到他的余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怎么，嫌我打扮的不够靓丽娇嫩吗？” 顾和唯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余佳嘉自言自语： “这就是我上班的穿搭。我现在就喜欢这样穿。我是职业女性。职业女性就这么穿。” 顾和唯也跟着应： “挺好的，挺好的。” 有人过来打招呼： “和唯！” 顾和唯回头，看到来人便笑着招手： “宇泰，龙宇泰！好久不见啊！” 高中同学龙宇泰快步走过来，狠狠地搂住顾和唯的肩膀，常年健身的他让顾和唯感到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但是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他一定要装作泰然自若，要是表现出次牙咧嘴，那这辈子都换个星球生活了。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 “哈……宇泰，你最近过得好吗，做什么呢？” 龙宇泰没有回答，倒是一把把身边的女人拉了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陈蓉，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龙宇泰上下打量着余佳嘉： “和唯，不介绍一下？” 顾和唯道： “我未婚妻，余佳嘉，也是我们公司副总兼主编，我们也快结婚了，婚纱照都拍好了，酒店也定了，到时候宇泰你们也要来捧场啊。” 龙宇泰哈哈一笑： “一定，一定。” 又走过来一个人，身边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 那人照顾着行动不便的妻子，走路的步调跟她一样缓慢，尽显暖男本色。 龙宇泰大声招呼着： “阿肥，这边！” 余佳嘉心想，虽然被叫做阿肥，但是这人看上去并不肥，反倒有些精瘦。 顾和唯悄悄解释： “他叫李飞，高中的时候特别胖，所以被起了个外号叫阿肥。虽然后来减肥成功了，但我们还是老习惯叫他阿肥。” 余佳嘉沉了沉脸： “对别人进行外貌歧视是不对的。更何况这是大庭广众，一点都不给别人面子。” 顾和唯不以为然： “开个玩笑嘛。” 余佳嘉反问： “好笑吗？如果一个玩笑，只有别人觉得好笑，当事人不觉得好笑，那就不是玩笑。别人如果叫你阿肥，你开心吗？你会觉得好笑吗？” 顾和唯嘟哝道： “我又不肥。” 余佳嘉不再理他。 高中时候关系最好的三人组，带着各自的女眷落座。 这个桌子是八人桌，还能做两人，暂时还没有人填充空位。 几个人便热络地聊了起来，话题主要就是围绕事业，赚钱，以及女人。 陈蓉先发起了话题，她问李飞的老婆周敏铃： “怀孕几个月了？” 周敏铃笑答：“六个多月了。” 陈蓉惊讶道：“看着好大，是双胎吗？” 周敏铃：“是单胎。” 李飞把手掩住嘴巴，低声道：“我们找人看过了，是儿子。” 周敏铃轻轻打了一下丈夫：“低调点。” 龙宇泰大声道：“恭喜啊，一举得男，弟妹这肚子是真争气啊！” 余佳嘉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呛道： “什么叫肚子争气啊，生女儿就是不争气吗？孩子的性别跟肚子争不争气有关系吗？” 余佳嘉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在座的六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六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尴尬。 几秒钟后，率先打破尴尬的是李飞： “是啊，现在的人已经没有那种观念了，必须要生儿子什么的，我们这也只是凑巧。就算是女儿，我和敏玲也一样会去好好疼爱的。” 余佳嘉笑了笑，重复道：“好一个就算是女儿。” 只要听力正常，都能听出她在“就算是”三个字上下了重音。 顾和唯赶紧碰了碰她的手臂：“少说两句。” 余佳嘉一下子站了起来，离开座位： “我走不就行了？这婚礼有什么意思。” 顾和唯此刻只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但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他还是得先顾忌余佳嘉的感受。 他追上余佳嘉，把她拉到一个僻静没人的地方，轻声安慰： “宝贝，我知道你看不惯有些人重男轻女的样子。但是，他们都是我以前的同学，现在早就不在一起玩了，这次婚礼就是一个把大家聚在一起见面的契机而已。 你放心，我可不是李飞那种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疑惑 余佳嘉径自往前走，顾和唯追出来，还在喋喋不休： “你知道的，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嘛，有的人就还是比较传统一些的想法，你可以不同意，但是你也得尊重这些想法……” 余佳嘉站住了，反问道： “尊重这些想法？那他先不尊重在场的女性，我为什么要尊重他呢？顾和唯，假如有人不由分说打了你一拳，那你也要尊重对方的想法，说他有打人的自由吗？难道你不想打回去吗？想要受人尊重的基本前提是要尊重对方，而不是做出冒犯别人的事情，然后还期待别人都笑嘻嘻的迎合他。” 说起被打了一拳，顾和唯忽然想到那天被江婧的老公揍了，他就没有还手，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件事被余佳嘉这样一解读，显得那天的自己更加窝囊了。 顾和唯赶紧抛开这个想法，现在不是纠结那件事的时候。 这时，这场婚礼的两位主角，新郎张羽和新娘宋娇一起走了过来，打招呼： “和唯，你也来了！哇，女朋友好漂亮！”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宋娇却很大方亲热的拉起余佳嘉的手：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好像……好像是在短视频上，你是不是被什么媒体采访过？” 余佳嘉一愣，随即答道： “嗯，之前是有媒体采访过我，因为我们公司的做出了一本小众悬疑题材的爆款小说。” “哇，久仰大名，原来你就是那个神奇的主编。”宋娇羡慕道，“那本小说我也看过，真的超级好看，原来是你们公司的作品。” “哈哈，谢谢。以后还要多多关注哦，我们平台最近签约了不少好书呢。” 张羽笑道： “我还不知道你有看小说的习惯？我以为你们女人只喜欢化妆买衣服，聊聊八卦。” 宋娇也笑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不仅喜欢看小说，还喜欢看悬疑的。比如我最近看的一本，就是讲一个新婚的妻子发现丈夫出轨，然后复仇的小说。” 张羽的表情僵住了：“这……” 宋娇哈哈大笑：“开玩笑的！看把你吓得，你心虚了？” 张羽和顾和唯连忙跟着笑起来：“哈哈哈，真幽默，真幽默。” 余佳嘉看向宋娇。 不知为何，她们之间的眼神流动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默契。 之前余佳嘉听顾和唯说，张羽找的老婆，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为了专心跟他恋爱，关掉了自己的服装网店。 顾和唯还感叹说张羽命好，找了一个又漂亮，又听话，又满心满眼全是他的女人。 顾和唯说，以后张羽肯定很幸福了，找了这么一个贤内助。 可是在余佳嘉看来，她一眼就看出宋娇不是那样的女人。 或许之前的逢迎都只是她上位的手段而已。 只是这些男人太蠢了，女人说几句甜蜜的好话，表现的乖巧一点，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香饽饽。 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宋娇怀孕了，两人也登记结婚了，也摆酒了，宋娇偶尔表现出的锐利，会让余佳嘉这种敏感的嗅探到她的锋芒。 余佳嘉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些念头，心里一边冷笑着男人的愚蠢，一边往外走。 顾和唯还在后面追逐。 婚礼会场里。 刚才跟顾和唯他们坐一桌的另外两对夫妇和情侣，看见他俩明显很不愉快的离席，立刻开始八卦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顾和唯找的这个未婚妻，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多少知道一点。她好像以前有个男朋友，顾和唯是挖墙脚的。” “哇，这女人真的那么大魅力吗？” “也难怪，她很漂亮嘛。” 两名男士看上去面露不悦： “真不知道顾和唯为什么找这样的女人。他条件又不是不好，以前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大家一起出来玩，多少女人主动扑到他身上，他都不怎么理会。” 两名女士却持不同意见： “现在男多女少你们不知道吗？像余佳嘉这样漂亮年轻有事业的女人，才是婚恋市场上掌控局面的人。 你们不要再总是说顾和唯条件多好，难道她条件不好吗？” 男士们不服气地说： “她很漂亮吗？说女人漂不漂亮得由我们男人来评定。看她今天的打扮，要是不说话不介绍的话，我还以为是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呢。女人没个女人的样子，来参加婚礼打扮的跟上班似的。” 周敏铃脸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女人的样子要由你一个男人来决定吗？” 陈蓉也有点不高兴：“你们两个男人也够了吧？背后蛐蛐人家就算了，还那么自大，还说什么女人漂不漂亮由男人评定？你自己想想你在说什么。” 男士们看自己的伴侣都生气了，默契地闭了嘴。 但是还互相交换着眼神，似乎是在说： “女人真麻烦！” 余佳嘉快步走出婚礼会场，接着往外走，走到酒店大门口。 顾和唯想拉但是没拉住她，余佳嘉径自走到了大门外。 虽然天气很好但是毕竟还是冬天，余佳嘉站在外面，冷风袭来，脑子清醒的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大衣忘在里面了…… 但是一回头就是顾和唯，这个时候就算再冷也得挨着。 顾和唯追了上来，立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余佳嘉身上： “佳嘉，别闹了，跟我回去吧。别叫人看笑话了。” 余佳嘉没搭理他，只是眺望着远处。 遥遥看见几辆高级豪车缓缓驶入酒店停车场，看上去像是新郎新娘双方的长辈，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这些人到位了，说明婚礼可能马上就要开始。 顾和唯轻声道： “佳嘉，不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们都回去再说，好吗？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也理解你，不论你有什么想法，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余佳嘉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其实两人实际上分开站得很远，但是影子拉长之后的错位感好像两人是紧紧依偎在一起。 余佳嘉突然觉得很讽刺。 从瑞士滑雪回来的那天晚上，顾和唯的温柔可靠仿佛都成了幻影。 那时候她开开心心接受了他提出交往的请求，本来是自己相中的，自己选择的人，怎么会在一瞬间就烂掉了呢？ 她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选择的男人，自己选择的感情，总是得不到善终呢？ 余佳嘉摇摇头。 顾和唯紧张起来：“佳嘉，怎么了，还是不想回去吗？” 余佳嘉叹了一口气： “走吧。回去。” 第二百二十章 真相 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自己的心绪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余佳嘉并不打算中止备婚的进行。 一来她有认真的问过自己的内心，她确信自己是喜欢顾和唯的。 爱……爱这个字太沉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但是，只要她确定顾和唯是她喜欢的人，这一点就不用再怀疑。 除了拍婚纱照，去参加同学婚礼的那几次不愉快之外，生活中大部分时间，他们相处还是比较平和的。 况且，顾和唯从表面上真的挑不出什么太多的缺点。 长相算是中等偏上，名牌衣服的加持让他更有风度； 家里自不消说，反正比余佳嘉家是有钱多了。 而他自己，也是两家公司的老板，虽然余佳嘉现在跟他算是平等的级别，但终归这个公司是他创立的。 他的工作能力也是无可指摘。 而且，他陪着自己，经历了跟阮星成的分分合合，这一点让他与其他的追求者完全的区分开来，归根结底，顾和唯在她心里，跟其他的追求者是有壁的。 他永远是很特别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他有自己的个人魅力，她也不会在还在跟阮星成交往的时候，就对他芳心暗许。 但是，那天晚上，顾和唯大半夜偷偷摸摸跟别人发微信的事情，就像一根鱼刺，卡在余佳嘉的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别提有多难受。 她也曾经按捺不住，直接问过他： “你是不是有一天晚上背着我跟别人发微信了？” 顾和唯信誓旦旦：“我的手机你随便看，我对你没有秘密。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我早露馅了不是吗？” 手机也检查过了，细致到了每一个联系人，每一条信息。 都没有什么疑点。 这个周末，顾和唯和业务伙伴出去打高尔夫，余佳嘉一个人在家。 她提前一天预约了钟点工，来收拾家，这会儿钟点工刚走。 余佳嘉从卧室出来，满意地看着整洁如新的家。 忽然，她想起之前某一天，家里的一个角落传出短信的通知音。 但是那天她怎么都找不到是哪个手机发出的声音。 她在本地论坛发了贴： “我有个东西，丢在家里的一个地方，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但我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我确定这个东西就是在家。请问我要如何才能找到它，或者，有谁能提供这种服务吗？我可以付钱。” 很快，这个帖子有人回复： 网友A：我也有时候遇到这种事，想要用一个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这种时候，你先别找，先去干别的，过一会你再去看，说不定它自己就出现了，屡试不爽。 网友B：有时候家里的东西好像是掉入了平行世界，你怎么找都找不到，然后一回头，它突然出现在很明显的地方。说不定楼主的那个东西也去平行世界了。 网友C：人家找东西正着急呢，你们在这扯什么玄学。 …… 几个网友东拉西扯了几条回帖，有一个回复引起了余佳嘉的注意： 网友D：我有个朋友是做这个的，他属于是那种给人帮忙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找他，他会帮你解决的，大部分都能解决。只要付钱就行。 余佳嘉给网友D私信，换来了一个联系方式。 她打电话过去： “你好，我有一个东西在家里怎么都找不到，你能帮我找到吗？” “是什么东西？” “是手机。”余佳嘉回答道。 对面爽朗的笑了起来： “手机啊，好说，这个好找。你把地址发过来，市内的话我二十分钟就到。” 余佳嘉看了看表，顾和唯可能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回来了。 她嘱咐道：“麻烦快点。我可以加钱。” 半小时后。 有人敲门。 余佳嘉去开门，看见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子，背着一个大大的工具包，站在门口。 他的脚下还有一只小狗，看品种像是泰迪和雪纳瑞的串串，非常可爱。 男子嚼着口香糖： “狗进屋，没问题吧？” 余佳嘉想到钟点工刚打扫过的房间，有点犹豫，男子道： “如果等会我用仪器测不出来，还得靠这小家伙帮忙。” 余佳嘉点点头，把一人一犬让了进来。 男子从工具包里掏出几个类似探测仪器似的工具，在家里各处扫描着。 一边扫描他一边说： “找手机一般是很好找的，我这个工具能探测到手机里的一些零部件，测到了会有反应。” 他举着仪器在全屋搜索，走到客卧，也就是以前周玫待过的房间，仪器的报警声密集起来，仿佛倒车雷达快要触碰到障碍物的声音。 “就在这个斗柜里。”男子一脸志在必得，“好好找找看看。” 余佳嘉和男子一起翻找着，但是除了一些衣物和纸笔之外，一无所获。 串串小狗这时冲了上来，对着墙壁一顿咆哮。 男子惊讶道： “你对着墙吼什么？” 余佳嘉蹲下，仔细摸着墙壁。 男子也凑了过来，用手指敲了敲： “这里是实墙，这里有……空谷音？”他问余佳嘉，“我可能要敲一下这个墙，你介意吗？” 余佳嘉二话不说，去工具间拿了锤子。 男子也不含糊，一锤子下去，墙壁碎了一角。 里面露出一个大约三块砖那么大的空间。 余佳嘉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个所在。 一个手机躺在墙壁的缝隙里。 手机没有上锁，她颤抖着手，打开了微信。 婧： 【你未婚妻现在和你住在一起吗？】 顾： 【是的，但是没关系，我这个微信是用我另外一个手机号注册的。你用这个跟我联系就好。打电话你打哪个都可以，我给你备注的是财务赵总。只是可能很多时候我会关机。这个手机号我专门用来跟你联系的。】 婧： 【和唯，你对我用心了。谢谢你。不过，我还是不想过于打扰你的生活。毕竟，你也快要结婚了。而我，也是已婚的女人。】 顾： 【你跟我之间还说这个干什么。以前在国外的时候，那时候我太年轻，有些事情处理的不好，可能让你受到了伤害。 现在你就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婧： 【和唯，谢谢你。我还是想叫你以前在国外的名字，我叫你Alex，可以吗？】 顾： 【好啊，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婧： 【晚安，Alex，睡个好觉。】 顾： 【晚安！】 余佳嘉一条一条翻到最后，信息停留在这句晚安上。 她紧紧地握住手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怪物 白色。 目之所及之处，除了白色没有其他。 周玫站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穿着厚厚的棉服，身材膨胀的有以前两倍那么大。 在这种地方，不穿成这样就出门，无异于自取灭亡。 她找了一根腰带系在腰间，勉强勾勒出还算纤细的腰线。 这个地方常年渺无人烟，就算打扮也没有人看见。 但是她还是端端正正的拾掇好自己，做着出门的准备。 今天的任务很重，是字面意义上的重。 她已经跟这里的木材卖家说好，今天要去她那里进购一批过冬用的木材。 “来了。” 木材商人的英语并不标准，但周玫也能听懂。 周玫的英语也不标准，但两人之间的沟通只用最基本的，倒也没有什么阻碍： “你好，我来取木材。前天跟你联系过。” “好。你的我已经包装好，放在后面，请你随我过来取。”木材商看向周玫的身后，“你怎么带回去？” 周玫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雪橇： “我放在雪橇上带回去。” 木材商耸了耸肩： “你会很辛苦。你过来花了快一个小时。拉着木材回去，或许需要两个小时，可能还不止。” 周玫笑了笑，呼吸在空气里结了冰： “没关系。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木材商身材高大，比周玫高出一个头。 虽然同为女性，但木材商有着类似男人的骨骼和肌肉。 周玫之前听说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接近十年。 木材商居住的地方，跟周玫住的小木屋相距大约四公里左右。 她是周玫最近的邻居。 就像自己一样，周玫也十分确定这个女人不是本地人。 她的肤色有些偏红棕，跟皮肤白皙的当地人还是有比较明显的区别。 “你来自亚洲，东方，对吗？” “是的。” “为什么跨越千里，来到这种地方？” “那你又是为什么来呢？”周玫反问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 背井离乡，选择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寒冷国度，每个人都有一个不愿向别人提及的原因。 周玫喝了一口木材商泡的花草茶。 不知道这是什么草，闻着沁人心脾，喝下去之后喉咙有一种非常轻微的灼烧感，让人感觉非常暖和，舒服，甚至有一些微微的愉悦。 周玫看了木材商一眼。 又低下头看着茶杯，用中文说道： “我之前有一个男朋友，不，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我经常忘记，其实我们已经登记结婚。 在法律意义上，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我们的故事很简单。 曾经我因为一些事情落难，他帮了我，就像是英雄救美，很传统很俗套的故事，对吧。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内心，是因为爱，还是仅仅只是想报恩。 再后来，我们结婚，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他……背叛了我。 他有严重的抑郁症，而我，后来忙于重新开启我的事业，对他也疏于关心。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我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爱过他吧。 又或许，我连自己都不爱，我也不会真正的爱任何一个人。 最后，他无法承受内心的冲突和痛苦。 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跳崖。 他很幸运。没有丢掉性命。 但是他碰到了崖壁，导致神经性的失聪。 他失去了听力，暂时的，或者永久的。我不知道。 这件事发生后。 他的姐姐，花钱找人买了热搜。 引导网友，网暴我。 我好不容易再次开创的事业，好不容易再次有一点点眉目的事业。 毁于一旦。 我走在大街上，没有惹任何人。 突然，有个人冲了出来，朝我泼了硫酸…… 是硫酸。有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 现在还有疤痕。 我终于明白。 或许，对于我来说，名利只会给我带来伤害和痛苦。 甚至更可怕的，灾祸和不幸。 我此生最平静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是我跟我丈夫，在一个小城开十平方咖啡店的那段日子。 我们每天做咖啡，卖咖啡，开店，关店，打扫卫生，精疲力尽然后睡觉。 第二 天，再周而复始。 我丈夫一直想永远过那样的生活。 但是，我不知足。 我总是觉得，更好的生活不是此刻，而是别处，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 我想，我错了。” 木材商静静地听她说完，在倾听的过程中，抽了两支烟。 等周玫不再言语，木材商用英语说道： “虽然你刚才用的是你的语言，我听不懂。但是我好像从空气中看到了你的过去。你的语调，你的情绪，变成了一幅画。 画中的你，有时候看上去很成功，风光无限，但那背后，却始终有一个黑色的怪物，如影随形。随时准备吞噬你。” 周玫点点头： “的确如此。” 木材商道： “你觉得那个怪物是什么呢？” 周玫想了想： “大概，是欲望吧。欲望之魔。” 木材商摇摇头： “欲望人人都有。你有，我也有。别人也是。但是，我并不觉得你背后的怪物是简单的欲望。在我看来，那个怪物的名字叫，野心。” 周玫不言语，又喝了一口茶。 一大杯茶很快就要喝的见底了。 木材商又点燃一根烟，放在桌旁，任由它静静燃烧。 她说： “既然你讲了一个关于野心的故事给我听。那么，我也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在这根烟燃烧殆尽之前，请你倾听我的故事。” 木材商换成了她的母语，缓缓的讲述起来。 听着异国他乡的语调，随着她的讲述，烟雾缓缓升腾。 在周玫的眼前，烟雾幻化成一副画卷。 画卷中的女人，穿着黑色的皮衣，烈焰红唇，行走在华丽的场合，习惯自如的觥筹交错。 一个英俊的男人出现，他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女人放下酒杯，放下工作，放下自己原有的家庭，甚至放下了自己的孩子。 男人一步步引诱着她，女人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偷出情报，偷出机密，也交出了自己的真心。 男人带着全部的战利品，去向自己的上司邀功，女人再也无法联络上男人。 面对天罗地网的追捕，女人甚至连对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告别。 她怀着痛苦和愤怒离开了。 来到这片无人问津的冰雪之原，在蚀骨的孤寂中准备了却余生。 故事讲完了。 一支烟，燃尽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母女 “朵朵，今天开始就要上中班了，开不开心？” 客厅里，楚熙蹲在地上，细心地替朵朵整理幼儿园新发的制服。 领养朵朵之后，楚熙和安明旭经过商量和挑选，给朵朵转了幼儿园。 现在朵朵上的是一个国际知名的私立幼儿园，小班授课，一个班四个小朋友。 每天保证一半的课程是外教授课，还有充分的户外活动时间。 在这个幼儿园读书的小孩子，父母非富即贵，楚熙和安明旭虽然收入不低，但送到这个幼儿园也还需要咬咬牙。 安明旭比楚熙还坚决： “孩子一辈子能有几个四岁？花钱也不过就是这么几年，既然有条件就要读最好的幼儿园。” 楚熙考虑了好几天，最终也决定听从安明旭的，把朵朵转学到了这个私立幼儿园。 朵朵在镜子跟前左顾右盼，甜甜道： “妈妈，我特别开心。这个衣服真好看，我从来没穿过这么漂亮的校服。” 楚熙心里想，那肯定好看，一年好几万的学费呢。 领养流程走完之后，朵朵正式改口，对楚熙和安明旭叫妈妈和和爸爸。 手续批下来那天，一家三口出去吃了个饭。 选的是朵朵最喜欢的披萨店。 楚熙本来不太同意让朵朵吃披萨，但是安明旭宠娃心切，说“大日子吃点不健康的又怎样，偶尔一次，就满足孩子吧”，楚熙最后熬不过他们父女俩，半推半就的去了披萨店。 朵朵开心的两只耳朵都要翘起来。 朵朵在幼儿园，交到了新的朋友。 比起男孩子，她还是更喜欢跟小女孩在一起玩。 小班授课的制度下，她和另一个叫小美的女同学玩得很好。 童言无忌。 一次课间。 小美对朵朵说： “你妈妈好年轻啊，而且，你跟你妈妈长得不像，嗯……你跟你爸爸长得也不像。你看我，我跟我妈妈长的一模一样。” 小美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一张塑封的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小美长着跟她妈妈一样的高鼻梁，和她爸爸一样的大眼睛。 小美得意地说： “别人都说我是挑着我爸爸妈妈的优点长的。朵朵，你怎么跟你妈妈一点也不像？你的鼻梁有点塌耶！可是你爸爸妈妈都是高鼻梁。” 朵朵坦然道： “很正常啊，我不是我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我是领养的。我妈妈是我亲爸的第二个老婆，我现在的爸爸是我妈妈的第二个老公。” “什么？”小美惊讶道，“你不是你爸爸妈妈亲生的？那……那为什么……” 四岁小孩的大脑还不足以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小美“那……那”了半天，最终连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提，终于她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呢？” “死了。” “死了？”小美再次惊讶，“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朵朵肯定道，“他们在一个车子里，车子滚下山坡，他们一起死了。” “朵朵，你真可怜。亲生的爸爸妈妈都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 “小美，我不可怜哦。”朵朵从地上揪起一朵小花，凝视着，“我现在挺开心的。我现在的爸爸和妈妈都对我很好。要不是他们，我也不能来这么好的幼儿园，更不会认识你。” 小美一听，也高兴起来： “是哦！朵朵，我很喜欢你，要是不能认识你，那我会很伤心。” 朵朵纠正道： “是遗憾。” “什么？” “形容一个人没有机会认识另一个人，不是伤心，而是遗憾。”朵朵道，“就比如我吧，如果我不被我现在的爸爸妈妈收养，我会很遗憾。” “那你不想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吗？”小美疑惑，“我妈妈说，世界上只有亲生的爸爸妈妈对孩子最好，别人都不行。” 朵朵摇摇头： “我还是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好。每个人情况不一样。” 小美似懂非懂的点头：“哦。” 朵朵站起来： “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下一节课是外教课。 朵朵听不懂英语，毕竟刚转学到这个幼儿园不长时间。 她不像别的同学那样，从几个月大就开始接受精英教育。 别说二十六个字母了，她所在的这个小班，有一个男孩子是混血，从小就说英语长大的。 现在四岁，英语说得比中文好。 而朵朵四岁之前的生活，只有颠沛流离，还有看母亲的脸色，亦或是，成为父母争斗的砝码。 朵朵不想念以前的生活。 她偶尔会单独想起爸爸，或者单独想起妈妈。 但是她不会想念以前的那个家庭。 下午。 朵朵背着小书包，等着楚熙来接她放学。 因为楚熙和安明旭都是上班族，平时没有太多的时间带孩子。 晚上下班了两人都需要好好休息，家里请了不住家的育儿嫂，把朵朵带到睡觉之后会离开。 但是楚熙坚持每天都接送朵朵上学和放学。 她觉得这两件事是她一定要做的。 每天上学和放学在车里的这半个小时，是她很喜欢的和朵朵的亲子时光。 楚熙今天来得晚了点。 当她出现在幼儿园门口的时候。 已经看见朵朵两只小手臂张的大大的，同时还有一个灿烂的笑脸。 楚熙心都化了，跑过去： “宝贝，对不起，妈妈今天来晚了。” 朵朵摇摇头： “妈妈，你来的一点也不晚。你来的刚好。” 楚熙： “你就别安慰妈妈了，你看幼儿园就剩你一个小朋友了。” 朵朵睁大眼睛： “怎么会呢，妈妈，我还有小花，小草，小树，小狗陪着我。” 朵朵指了指天上： “妈妈，我刚才是有点着急了，但我是急着给你看这个。” 楚熙抬头望天，只有云彩，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朵朵。 朵朵道： “妈妈，你看那云彩是爱心的形状。那就是我对你的爱。妈妈，我爱你。” 楚熙狠狠地把朵朵揉进怀里： “宝贝，妈妈今天奖励你吃冰淇淋。” 朵朵得逞般的笑： “那我要吃芒果味的。” 楚熙把朵朵抱上安全座椅： “老规矩，朵朵只能吃六口。记住，是六小口哦，不是啊呜——六大口。” 朵朵委屈： “妈妈，去年我三岁你让我吃六口，今年我长了一岁你还让我吃六口，不公平。我要多吃一口。” 楚熙想了想，大度道： “好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乞求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余佳嘉板着脸，腰板笔直地坐在沙发上。 顾和唯在旁边，腰微弯着，表情恳切地望着余佳嘉。 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乍一看很普通的手机。 很多时候，物品只是物品本身。 但是当它被赋予一定的意义的时候，物品就会变得特别。 奢侈品如是，证据，亦如是。 这个手机就是余佳嘉认为顾和唯出轨的铁证。 余佳嘉借助专业人士和他的“猎犬”的帮助，终于找到了藏在墙壁夹缝里的秘密手机。 她问了一个跟手机不相干的问题： “顾和唯，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房间的墙壁有夹层的？” 顾和唯低头，老老实实道： “不是我发现的，是我找人挖的。” “你找人……”余佳嘉简直气笑了，“你凭什么找人挖我的房子？” “那时候我们不是去瑞士了吗，我让助理代理我买下了这个房子。买完之后，这个房子就由我处置了。我就顺便找人做了一个这样的装置。” 顾和唯没有明说，但是他字字句句都在反驳余佳嘉那句“我的房子”。 是啊，余佳嘉点点头。 确实不是她的房子。 这个房子是顾和唯买下来，送给她的。 但说是“送”，至今还没有去管理处更名，所以在法律上，顾和唯仍然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只是余佳嘉在这里住惯了，在加上他之前信誓旦旦说什么送，再加上两人的未婚夫妻的关系。 余佳嘉心里感叹。 很多东西真的经不起推敲，一推敲，全是让人恶心的细节。 她再一次感受到顾和唯人设的崩塌。 以前的他，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跟自己订婚之后，他就突然烂掉，而且烂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呢？ 余佳嘉摇摇头。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想知道：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背着我做一些事，避免被我发现吗？” 一个好端端的房子为什么要打一个这种秘密的空间？ 一场光明磊落的婚姻为什么一开始就要设置一个后路？ 顾和唯连忙摆手解释： “真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佳嘉，你看，我有个公司，我也是公司法人，很多东西，文件啊，数据啊，是有保密的需求的。 我在家里挖这个洞，真不是为了防着你，我是为了防着那些别有用心的合作伙伴，还有竞争对手。” 余佳嘉只觉得他可笑。 他的谎言如此拙劣，以至于余佳嘉觉得自己收到了智商上的侮辱。 她无力挥挥手： “算了。” 顾和唯惊喜： “你原谅我了？” 余佳嘉： “你在想什么美事？你背着我藏手机，跟前女友联系，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说的算了，指的是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婚姻，算了。” 顾和唯一脸茫然。 余佳嘉尖锐道： “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些吗？分手！我是说，分手！” 顾和唯一下子半跪在地上，抓住余佳嘉的手： “佳嘉，我求你别这么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再说，我真的没有跟我前女友发生过什么。 我现在跟你说的全部都是实话，要是有一句谎话我不得好死。 我跟她只见过几次面，给她转过一些钱，不多，除此之外真的再没什么了。” 余佳嘉不信任道：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和唯：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相信我。” 这时敲门声响起。 顾和唯道： “我先去开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前： “和唯……我是来跟你未婚妻解释的。” 江婧有些胆怯地站在门口。 余佳嘉也走了过来。 江婧看到余佳嘉，立刻道： “你们是不是在为我的事情吵架？对不起，你是……余佳嘉吧。和唯经常和我提起你。每次他提起你的时候，都是那么幸福。 我知道你们是拆不散的，我也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更没想过跟顾和唯复合。 我现在也是已婚，还带着两个孩子，我不可能的。 所以，佳嘉，你别多心。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江婧从包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个是顾和唯之前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们。” 她直接把卡交到了余佳嘉手里。 “顾和唯已经把我微信删了，我联系不到他，所以只好出此下策，直接来找你们。佳嘉，你也能看出我的诚意吧，我是真的没想要打扰你们。 我今天来就是两个目的，第一就是希望你解除误会，第二就是来还钱。这里面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过。 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祝你们幸福。” 江婧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之后，顾和唯对余佳嘉又是一阵赌咒发誓。 顾和唯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三大杯水。 余佳嘉一直不为所动，像一尊石像一样坐在沙发上。 无意间，她瞥到日历，算算日子。 距离两人的婚礼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她忽然想到，楚熙也遭遇过这样的情况。 当时楚熙也对她说过类似的烦恼，她是怎么回复她的？ 余佳嘉想起来了。 当时她坚决地说： “就算你们婚期在即，发现情况不对也得马上分手！长痛不如短痛！虽然你现在会有一些压力，但是长久来看，现在分手的麻烦总会比以后离婚要少得多吧！” 但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 话就说得没那么轻松了。 余佳嘉心里悲凉的笑了笑。 人，真的是一个很会给自己找借口的生物啊。 同样的情况，轮到自己。 就会劝解自己说： 我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刚才人家前女友都上门解释了，钱也还回来了； 人不是完美的，人都会犯错，只要改了就好了； 父母前半生都过的平和顺遂，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婚礼请帖已经洒出去了这个时候悔婚别人怎么看爸妈，也得替他们想想…… 人啊，只要想找借口，大脑里会自动冒出一百多个。 余佳嘉叹了一口气。 原来，自己终究做不到真正的决绝。 她盯着顾和唯：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也是最后一次。” 顾和唯点头如捣蒜： “佳嘉，谢谢你。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对你隐瞒任何了。” 余佳嘉心里道： 我不是在给你机会。 我是在给我自己机会。 第二百二十四章 港湾 婚礼继续推进。 顾和唯最近这段时间显得非常乖巧，事无巨细都会听取余佳嘉的意见。 但是有一个很大的，根本性的问题，在两人之间僵持不下。 那就是婚礼的举办场所。 余佳嘉想要一场轻松明快的草坪婚礼。 这是她跟这家婚庆公司客户经理见面的第一天，就提出的设想： “我想要一场草坪婚礼，这是我六岁时候就有的梦想。我想实现这个梦想。” 当时的客户经理也是满口答应，说他们承办过好几场草坪婚礼，都非常成功。 备选地点有几个位置在半山腰的豪华宾馆，都非常适合办草坪婚礼。 余佳嘉跟他们去看过一次场地，也试吃了他们饭店的菜，没有过多的犹豫，就选中了这家宾馆。 在她的想象中。 一个天气过分晴朗的日子，碧绿的草坪上摆放着几排系着漂亮彩带的木椅子。 正前方是婚礼仪式的主台，不远处有自助餐的桌子，来宾们可以轻松愉快的交谈，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婚礼上的节目。 她对顾和唯说： “你看过《教父》这部电影吗，人家结婚也是草坪婚礼，看着特别温馨。” 最开始顾和唯满口答应： “都听你的。草坪婚礼很好，我也很向往。” 但是，正当一切都要尘埃落定时，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不行！草坪婚礼根本体现不出我们顾家的财力，什么啊，一个破草坪上面摆几个破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穷人家的婚礼呢。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和唯你的婚礼规格绝对不能比我之前去看的那个古堡婚礼规格低。 你们再换个地方，不要什么草坪，就要室内的。最好也是个古堡，历史悠久的那种。 去国外也没关系，妈给你们出钱。 要不这样吧，你们的婚礼我来操办，保证让你们风风光光的。” 顾和唯把原话转达给余佳嘉，还特意润色了一番： “我妈说了，婚礼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最光彩的时刻。必须得大操大办。 你那个草坪婚礼是温馨，但是不够排场啊。 我们家不是出不起那个钱，花钱事小，但不能被别人笑话，你说是不是，再说了。 当城堡的小公主，不是你们每个女孩的心愿吗……” 余佳嘉生气地打断： “喂，你们顾家把我当什么了？我是这场婚礼的主角，难道我连在哪里举办我的婚礼这件事都决定不了吗？” “没说不让你决定啊。”顾和唯循循善诱，“这不是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方案吗。你放心，把婚礼交给我妈，她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的预算，可比我们高多了。” 余佳嘉失望地看着顾和唯： “你到底是和谁结婚？是跟我结婚，还是跟你妈结婚？” 顾和唯脸色变了： “佳嘉，你这话就说得过分了吧。我妈她又没有恶意。” 余佳嘉流下眼泪： “现在还没结婚，就想控制我的婚礼，以后要是真的嫁到你们家，我不还得被你们家控制得死死的？ 顾和唯，你不要以为钱就能解决一切。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钱能买到的，比如我的自由，我的自尊！” 余佳嘉突然觉得很累。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没事找事？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以前跟阮星成恋爱的时候。 她有时候还要猜测他的心思，去想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他看上去有些消沉，有些低落，还得考虑他的感受。 后来她觉得这样很累。 但是这个人换成顾和唯，也什么都没有变。 她做很多事情还是得考虑他的感受。 不，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顾和唯能给她的那些东西，难道真的很珍贵吗？ 珍贵到要用自己的自由来换取吗？ 余佳嘉想到这些就觉得不可思议。 她究竟是为何要忍受这些事？ 她为何要忍受别人对她的婚礼指指点点？ 她为何要忍受怀疑未婚夫对她不忠，却找不到直接证据只能默默翻过这一页的憋屈？ 她为何要主动投身到更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去忍耐准公婆对她生活的插手甚至践踏？ 其实她一直有选择的。 但就是当人陷入到一系列选择的时候，会短暂的陷入一种选择困难。 因为选择太多了，人就容易忘记一个非常浅显的现实，那就是： 我可以什么都不选。 余佳嘉收拾行李，搬出了年华里。 回到了父母家。 跟余佳嘉想象得不同。 在路上，她一路都在想，要怎么跟父母解释，她不想结婚了。 毕竟离预订的婚期只有几个星期了。 她有点微微后悔： 早知道在手机事件发生的时候就分手好了，那时候总比现在更有主动权吧。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 她一路上想了好几个话术，希望能让父母不要那么生气。 她想说： “虽然直到现在才发现，我和顾和唯不合适，但现在既没有登记也没有摆酒，我现在退出也还来得及。” “爸妈，让你们丢了面子的确是我不对，但是我就是不想把自己一辈子打进去，你们也不想吧。” 但是想来想去，这些借口都很苍白。 直到走到门口，余佳嘉还在心烦意乱。 一开门，爸爸余松立站在门口，张开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的女儿回家啦！快点进来，你妈给你做了清蒸鲈鱼，我尽早去菜市场买的，特别新鲜特别大。” “爸……”余佳嘉欲言又止，“我……” “先别说那么多，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先吃饭。” 余松立接过女儿手里的行李箱，又把她推到餐桌前。 穿着围裙的妈妈正好吧鱼端了出来，又折返回厨房： “我洗个手啊，马上就来！”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余松立红光满面，高兴的好像过节： “欢迎佳嘉回家！” 余佳嘉放下筷子，决定宣布： “爸妈，我不想跟顾和唯结婚了。” 余松立夫妻俩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钟。 忽然，余松立放松的大笑起来： “女儿！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妈妈也跟着道： “佳嘉啊，你是不知道，自打那天跟那个顾家父母见面之后啊，你爸没有一天不说人家的坏话。每天都在跟我叨叨，说顾家父母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说佳嘉嫁过去要受苦，受欺负。 但是，小顾是你自己选的，你爸又不敢对你说什么，怕你不高兴，就整天对着我唠叨，我这耳朵都快磨破了。 现在你自己说不要结婚了，好了，正遂了你爸的意。 哎，你们真不愧是一对心有灵犀的父女。” 余佳嘉有些感伤： “爸妈，对不起。我终究……还是太自私了。” 余松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着说： “女孩子自私点，是好事。作为你的爸爸，我不想我的女儿又是牺牲又是奉献。我只想我女儿开开心心的。 你这辈子过的开心快乐，比什么都强。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永远支持你。” 第二百二十五章 高管（一） 收到母校的邀请，楚熙回到母校演讲。 演讲的这一天来了很多学生，大家都想一睹在目前最火的奶茶餐饮品牌当高管的学姐现实中是什么样的。 偌大的学校礼堂已经座无虚席，甚至连台阶上都挤满了人。 楚熙从后台走到前台，跟大家简短的打了招呼。 她想起上一次自己来这个礼堂，应该是几年前，自己还在这里读书的时候。 那时候，好像也是一个在国际五百强外企工作的学姐回母校做分享。 当时，她对那位学姐羡慕不已，心想自己以后要是也成为那样的女强人就好了。 没想多，多年过去。 自己也成了其他学妹眼中的“女强人”，站在这个曾经让她羡慕的舞台上。 没有太多的时间感叹，楚熙开始了自己的分享。 整个过程很轻松，因为楚熙并没有把自己当做什么高高在上的榜样，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出了校门之后找到了不错工作的学姐，来给学弟学妹们分享一点职场见闻和工作上的小技巧。 比如，如何在面试的时候更多的介绍自己。 或者在做初级职员的时候，如何对上司进行向上管理。 如何做一个比较合理的职业规划，让自己在三年内，五年内在职场上得到提升。 很多同学都觉得她说得很有用，不停地有人在本子上做笔记。 最后，到了提问环节。 有个男生举手，主持人把话筒递了过去：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您以前在奶茶店当店员，就是您现在工作的问号奶茶。 从一个奶茶店的店员到总部的副总，这样的职场生涯可谓是乘着火箭升职加薪了。 请问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您为什么能从这样低的起点来到现在的位置呢？您是遇到了什么贵人吗？” 楚熙微微一笑。 这个问题问有陷阱，而且似乎还带着恶意。 其实提问者完全可以不说最后那句话，如果他真的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久以来在很多地方的职场，这种场景这种提问都屡见不鲜。 如果一个男人，从底层小职员开始奋斗到公司高层，人们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会想着这又是一个底层逆袭的励志故事。 怎么升职的？当然是靠他自己努力咯。 但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女性身上，人们投射过来的目光就有了各种带滤镜的审视： 她是不是一路睡上来的，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她是不是老板的情人…… 就不说别的，单单是“贵人”二字，在男人和女人这里就有不同的含义。 男员工的贵人，那就是普通的提携，就是人家高管或者老板赏识这名员工的能力，提拔他到了高层； 但女职员的“贵人”，就给了人丰富的想象空间。 人们可以肆意想象女职员跟贵人的“真实关系”，但就是不愿承认，女职员也可以能力很强，工作出色，堂堂正正用业绩打败了竞争者，一路真刀真枪的闯上来。 更何况，楚熙后来跟问号奶茶的高管结了婚，这就更说不清楚了。 人们才不愿意耐心去了解安明旭是如何三顾茅庐邀请楚熙来总部工作，楚熙又是如何拒绝了他。 他们更不想了解安明旭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非常佩服楚熙的工作能力。 他们更不想了解，到了真正决定公司利益的时候，公司的高管谁也不会那么傻，把一个关键岗位给一个纯靠“睡”上来的女职员。 楚熙接过话筒： “这位同学，似乎对我的私生活比较感兴趣。首先我可以大方的告诉大家，我之前是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这场婚姻，教给了我许多事情，让我学习如何面对情感上的挫折。 也让我明白，很多时候，特别是感情里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每个人做出某个决定的时候，都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后来，我前夫离世，留下一个孩子。 那孩子非常可爱，我正式收养了她，她现在是我的女儿，名叫朵朵。 那有些同学可能会疑惑，不是想让我说说怎么从底层小员工爬到公司高层的吗，为什么说我女儿的事情呢。 其实整件事情，追根溯源，我现在的工作和事业上的成就，跟我之前这段感情有割舍不开的联系。 如果不是我上一端失败的婚姻，我就不会回到老家，选择在奶茶店工作。 那段时间，我为了驱散内心的不安和痛苦，就说找一个纯体力的工作。 一天把自己累的稀碎，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真的，当时我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而这个小小的，甚至看似是随意的决定，让我跟问号奶茶结缘。 其实当时我的想法就是，无论什么店都好，炸鸡店，奶茶店，咖啡店，只要肯要我这个没经验的员工，我都愿意去做。 为什么会选择问号奶茶，我可以告诉大家，答案简单的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好笑。 因为它是我们那里步行街上第一家奶茶店。 它也是我找工作问的第一家，聊了几句，店长就让我来上班了。就这么简单。 后来，我们总部安总，他去各个地方的奶茶门店飞行巡查，当然，是匿名的身份。 然后他邀请我去总部工作，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因为当时我的心情就是不想再进入所谓的职场。 我当时只想一辈子做一个摇奶茶的小店员，上班做奶茶，下班睡觉，就这样生活。 但是安总给了我一个我无法拒绝offer，他甚至可以说为我规划好了未来几乎十年的职场生涯。 每一步的升职节点他都替我想好了。 于是，我就走到了今天。” 那名提问的男生不死心道： “就这些？” 楚熙点头： “就这些。” 男生道：“也就是说，安总在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有过婚姻？” 楚熙反问道： “有没有过婚姻，跟一名女性的职业生涯有必然的联系吗？没有婚姻的单身男性，就凭借他是男性，就可以替代我吗？” 男生尴尬道：“那、那肯定是不能随便替代。” 楚熙笑道： “可能你现在还没有处在那个位置，你无法想象一个公司的高层如何决策对公司最有利的人力资源安排。 在公司的角度上，其实没有什么性别，老板们看的是谁对公司有用。” 第二百二十六章 高管（二） 一名女同学举手： “我对楚总的生活和工作的作息比较感兴趣。我想知道，您如何安排您的一天？我想效仿您的作息，我觉得，这样将来我就能成为和您一样的人，或者，至少是接近您的状态。” 楚熙笑道： “虽然这也是我的私生活范畴，但是……这是个好问题。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大家。 那么，我先介绍一下我的生活和工作日常。 我的生活里有几件事是雷打不动的，除了非常非常极端的情况，我都不会逃避的事情。 一是接送我女儿朵朵上下学，她现在是上幼儿园，过几年上小学了，也是如此。 二是每天晨跑半小时，晚上下班后再健身房打卡半小时，每天保证一小时左右的运动时间。 三是每天保证半小时的读书时间。 我看书比较杂，什么都看。小说也看，商业管理类书籍也看，只要是吸引我的，我都会买下来读。 确定了我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就可以安排一天的日程了。 我通常早上六点起床，夏天的时候我起的早，大概五点半吧。 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晨跑。 这几乎是我的一种条件反射，只要一睁眼，我的身体会先于大脑，去穿鞋，穿衣服，拿手机然后推开家门，在小区里跑一圈。 那肯定有同学会问，我早上起不来，怎么办呢？你别急，这个我等会会说。 回来之后我会吃个简单的早餐，鸡蛋三明治搭配美式咖啡。 我早上喜欢吃冷的，因为比较快，早上我时间很紧张，要稍微打扮一下，毕竟我的工作要天天见人，对于我来说我的工作每天都是商务场合，所以即便我不太情愿，也得天天化妆，穿着得体。 这也算是我对职场的一种妥协吧。只要在社会上生活，总会在某些方面让步。 然后我就要送朵朵去上幼儿园，因为我们选的是一家私立，距离我们家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我送完她，正好开车去帝港城，我工作的地方。 接着就是很普通的工作日常了，见客户，看商家的报表，跟同事一起做一些营销方案等等。 下午我会去接朵朵放学，回家之后，朵朵会自己玩一会儿，然后我陪她看看绘本，我们一起读书半小时。 等朵朵睡了，我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加班，如果有工作没处理完，孩子睡了之后就是我的加班时间。 第二就是健身。处理完工作，或者没有工作，我就会直接去小区的健身房，打发半小时在回家。 这就是我的一天。” 提问的女生挠了挠头： “好像有点枯燥耶！跟我想象的女高管的生活不太一样。” “那你想象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嗯……反正我觉得您的生活里好像只有工作，读书，健身，接送孩子，带孩子……就是很枯燥吧，没有很多快乐的事情。” 楚熙笑了笑： “快乐的事情？这个观点很有意思。你觉得什么是快乐的事情？” 女生想了想： “嗯，就比如我看的小说里，说大公司的女高管，每天上班反正就是雷厉风行的，说一不二的，大多数事情就是说一句话，然后下面的人去做。 下班了之后个人生活呢，就是每天晚上泡吧，身边有年轻美男环绕……” 礼堂里发出阵阵笑声，不知是同意这名女生的看法，还是想到了自己看过的小说。 楚熙也笑道： “或许有这样的女高管吧，她一定还没有结婚。但是我对那种生活并不是很感兴趣。 其实我觉得很多人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 就是所谓的快乐，幸福，开心，等等这些正面的情绪，它并不是向外求的，而是向内求的。 永远是向内求的。 外界的刺激，比如这位同学你刚刚说的，说一不二的威严感，还有美男环伺的如同女王一般的感觉，都是向外求的表现。 这些事物永远都是漂浮在你周围的东西，你不能把它转化成你真正的快乐。 况且，现在的世界，外在的诱惑太多了，你想要怎样的刺激，就有怎样的刺激。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提供服务的人办不到的事情。 反而是规律的生活，健康的作息，每天枯燥的健身读书，有自己爱的人，去保护自己爱的人，去陪伴一个小孩子的成长…… 这些听起来无趣，做起来也无趣的事情，才是一个人能好好生活的锚点。 这样，当你的外在世界遭遇崩塌的时候，或者遇到不顺利的时候，当那些外在的东西突然有一天，因为某些原因离你而去的时候，你仍然是你自己。 因为你通过这些习惯塑造了真正的你自己。 而不是虚幻的权力和没有一句实话没有一颗真心的所谓年轻美男环绕给你带来的漂浮感。 人，永远是靠自己的行为去说服自己的。 当你用一天一天扎实的生活去塑造自己的人生的时候，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告诉自己：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有什么事情来打击我，我都不会被摧毁。 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厉害的人。 不管你失去了谁的爱，都不要紧，因为你永远都知道，你很爱你自己。” 礼堂鸦雀无声。 提问的女生紧紧握着话筒，几乎有些热泪盈眶： “楚总，不，学姐，你说得太好了。 我明白了，向下的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在这个欲望横流的社会，坠落是很容易的。 只要用钱就能买的东西是很肤浅的。 真正的爱自己，是建立自己生活的秩序，是让自己有一个稳定的核心。 是靠一天又一天，扎扎实实的生活来营造的真实的自己。 去面对真实的自己。 哪怕那个自己有些脆弱，有些无趣。 而不是靠外在虚幻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自尊。” 楚熙笑着点点头。 另一个女生问道： “学姐，你之前说你还想表达的一件事是什么呢，关于你生活作息的。” 楚熙道： “谢谢学妹的提醒。我还想说的是，通过今天的分享，我希望大家至少有一个收获，那就是，要学会对所谓的成功人士祛魅。 你要知道，哪怕这个人金光闪闪的站在你面前，诉说着他有多成功，有多厉害，但是你不必对他产生超出太多的崇拜。 就算是在事业上获得一定成就的人，他也跟你一样，有弱点，有缺点，甚至有难以启齿的过去。 有失败的婚姻，有落魄的岁月，有破防的时刻，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和心酸。 我希望大家有一个认识，那就是，不要对成功人士有太多的滤镜。 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把更多的爱和崇拜给你自己。这样是更好的选择。”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本质（一） “宝贝，妈妈进屋了啊。” 大门打开的同时，金燕的大嗓门很有穿透力地穿过客厅，又穿过过道，穿进书房里余佳嘉的耳朵里。 余佳嘉遥遥答道： “哦！” 口中答应着，但是手上敲键盘的动作没有停。 这几天对自己的作品又有了一些灵感，余佳嘉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这几天一直在全力写作。 饭也不怎么好好吃，每天就是面包奶茶对付一下。 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以前那么看重一日三餐仪式感的她，一旦写作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了，只要维持生命体征就好。 金燕来看过几次女儿，发现桌子上净是奶茶外卖，不禁埋怨了几句，但是埋怨之后就是行动，做母亲的永远是这样。 这次她来是给女儿送一些包好的小笼包，蒸好的玉米还切成一段段适合手拿着吃。又做了一些余佳嘉喜欢的炸货，不仅可以在冰箱里存放两三天，微波炉打一下就是一顿快手午餐，营养全面。 金燕脱下鞋子换上室内鞋，拿着东西径直走向厨房，拉开冰箱。 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她满意地笑了笑，自言自语： “看来还是喜欢妈妈做的菜。” 上次她拿过来一些小菜和酱卤的肉类，余佳嘉是一点不剩的全吃光了，据说她自己从超市下单了一些生菜，做了简单的沙拉配着吃。 她把这次做好的食物放进去，又从里面拿出一盒果切，走到余佳嘉的书房： “诺，吃点这个蓝莓，听说对眼睛好。你啊整天看着电脑，眼睛都要看坏了。吃点蓝莓。” 余佳嘉眼睛没有离开电脑，戴着框架眼镜，伸手摸向保鲜盒，抓了一把蓝莓塞到嘴里，含糊不清： “谢谢妈妈。” “吃东西的话，就歇会儿吧，别把我宝贝女儿给累坏了，妈妈要心疼了。”金燕把余佳嘉的转椅转向自己，建议道：“妈妈来了，就陪妈妈说会儿话吧，宝贝。” 余佳嘉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 她撒娇道： “妈咪，好累哦。” 金燕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好在你现在是自己做事业了，不用再听从谁的命令，谁也不是你的老板，你就是你自己的老板。这也是好处。” 余佳嘉： “自己当老板虽然爽，但是那也不代表以后就不辛苦了，反而因为没有了上下班的限制，一切都需要自律，有时候觉得反而比上班的时候更辛苦了呢。” 金燕道： “那是自然。妈妈理解你的辛苦，每天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写啊写，写啊写，我女儿不辛苦谁辛苦啊。” 余佳嘉看着母亲的表情，试探道： “妈妈，我放弃了跟顾和唯结婚，又辞掉了那么高薪的工作，你有没有觉得我做的不好。” 金燕道： “我说一句话，你还真别不信，我一开始是觉得小顾那孩子不错，但是架不住你爸爸啊整天在家里说人家的坏话。 后来我甚至也盼着你别跟他结婚，把工作辞掉也最好，因为如果你不跟他结婚，那你在公司就尴尬了呀。” 余佳嘉笑了笑，嚼着蓝莓，觉得这蓝莓真甜。 跟顾和唯正式分手之后，她第二天就提交了辞职信。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分手的恋人在一个公司继续工作如何尴尬，更重要的原因是，余佳嘉早就想离开公司，做自己的事业。 当编辑了当了这么久，一直在为别人的梦想而奋斗，发现别人的故事， 包装别人的故事，贩卖别人的故事…… 这一次，她想试试自己写故事。 听说她从公司辞职，陈音妤发来祝贺： “好啊，这样以后你就全职写作，可就没有借口拖延了哦。” 虽然上一个剧本没有磨合成功，余佳嘉写好了前十集还有全剧的大纲，但是走到围读这个环节的时候还是遗憾落选。 陈音妤鼓励她： “作为一个新手编剧，第一次写剧本就能从无数剧本里通过初选，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战绩了。再接再厉，新剧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梗想跟我讨论，随时滴滴我，我一直在。” 最近辞职了，时间多了，余佳嘉在同时进行两件事。 一个是写小说，再一个就是继续写新剧本。 小说已经顺利签约，拿到了她比较满意的保底合约。 虽然说，这个金额比以前在公司上班是低了不少，但还是那句话，不管再少的钱这也是她自己的作品，从此以后她只为自己的作品而奋斗。 这种感觉是在公司打工当编辑挣多少钱都无法比拟的。 跟顾和唯分手后，余佳嘉第一时间从年华里的房子搬了出来。 她把行李搬到楼下，等网约车过来的时候。 回头看了看楼上，那个自己住了很长时间的小房间。 内心百感交集： 在这个房间里，她的两个室友，也是好朋友，都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后来她们，因为生活的变化，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这个房子。 她留守到最后，直到这个房子换了新的房东。 生活的戏剧性在于谁也无法真正准确的预测未来的走向。 加缪曾经说过： 人理解不了命运，因此我装扮成命运，换上了诸神那副糊涂又高深莫测的面孔。 余佳嘉手机响了，司机打电话来，说路上遇到一起车祸，把路堵了，他需要绕路过来，可能要比预计时间迟到十分钟左右。 余佳嘉答应着，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等。 命运啊…… 她无事可做，便接着想。 人们总是试图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找到一些承上启下的因果关系。 因为做了这件事，所以产生了那个结果。 如果结果不好，那就避免做那件事。 人们把这种行为叫做总结经验教训，避免下次再犯。 然而，这并非命运的本质，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根本原因在于它的不可捉摸和无法预测。 当你想找因果关系的时候，你以为你找到了，其实也并非完全如你所想。 你以为你种下了某个因就会获得某个果，但命运会告诉你这是痴心妄想。 命运是荒谬的。 好人未必有好报，坏人也未必有恶报。 世界的整体遵循正态分布的规律，但总有一些荒谬的事实真实存在着。 或许证明了命运的荒谬并不能得到什么，但对于一些总是在拷问人生意义的人来说，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答案就是你不需要再去追问了。 从一个疯狂混乱的世界里去追问这件事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唯一有意义的是你的当下。 此时此刻，吃什么，做什么，看什么。 八公里以外和三天以后得事情就不用想了。 因为那是命运管辖的范畴。 即，被荒谬和混沌控制的未知之地。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本质（二） 是啊，就像刚刚约好的网约车。 司机早上出门的时候并不会预料到今天会遇到什么。 可能一天都很顺利，接的单比平时多，赚了很多钱，回家好好休息。 也可能像今天这样，路上遇到车祸，堵塞了大路，自己不得不绕路去接乘客，搞不好还要遭到投诉，自己必须好声好气，和颜悦色地跟乘客商量，暗暗祈祷对方最好不要赶时间。 那万一乘客不是余佳嘉这种不赶时间的呢，万一是要去机场的乘客，赶不上飞机了，以至于发生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事件，这又是谁可以预料的。 这就是命运的荒谬之处，或许连命运本身都无法预料事情的下一步走向。 网约车终于赶来了。 或许是为了表达歉意，司机从驾驶位上跳下来，说话声音比电话里还高八个调，殷勤地帮着余佳嘉把行李搬到后备箱： “小姐你之前住这里啊，这里可不便宜哦，有名的富人小区。” 余佳嘉淡淡道：“我是租房子的。” 司机道：“就算是租房子租金也是很贵的，我一个朋友家的孩子，大学毕业刚出来工作，工资低，这种高档小区是租不起的，后来听说去租了一个地下室，一个月八百块，一点阳光都见不到。感觉那种地方住时间长了人会抑郁掉的哦。” 余佳嘉戴上了耳机，坐在后座闭上眼睛假寐。 司机也识趣，看余佳嘉没有谈兴，便闭上了嘴巴专心开车。 余佳嘉先回到父母家，住了一段时间。 她这次回家有一个觉得特别感动的地方，虽然自己出来租房住很长时间了，但是父母却没有占用自己的房间。 她有些朋友抱怨说，自己大学刚毕业，搬出来住之后，父母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曾经住的房间改造成杂物间或者别的什么，自己偶尔回家住只能睡客厅沙发。 更有甚者，如果一个家庭里的女儿有弟弟或者哥哥，那她可能从来就不会拥有自己的房间。 余佳嘉来到小区楼下的二手房中介。 看了看价格，算算自己手上的存款，可以负担起一个小户型的首付。 中介去带她看了这栋房子。 距离父母家走路大概十分钟左右，因为这里是个很大的社区，配套也成熟。 余佳嘉当然知道或许外面有更好的。 但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在这方面再浪费心思和时间。 当中介给她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心里就已经确定要这个房子了。 中介介绍说，房东是外地人，在这里买了房然后装修，原本是想自住的。 但是说好的工作突然黄了，这个房子住不到了，又懒得出租，出租还得管理房客。 于是就在中介这里挂着准备卖掉，自己去新工作的城市重新买一套。 房主的装修品位和余佳嘉很接近，她一开始就设想如果自己装修的话，就装成这种日式原木的风格，很温馨很治愈。 余佳嘉没有再过多的纠结，价格也是自己能承受，就拍板买了下来。 房子过户当天，她买了一个小蛋糕，蛋糕店赠送了几个手拉小彩花。 余佳嘉在房间里，先拉开几个小彩花，彩色的碎纸立刻漫天飞扬，她快乐的大喊： “我，余佳嘉，我有家了！自己的家！” 她拿起小蛋糕，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去，走到镜子跟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拍了一张照。 这张照片成为她最新的微信头像。 第二天，余佳嘉邀请父母来新家。 父母对她的决定赞不绝口，特别是余松立：“这下我可以天天见到我女儿了！” - 第二天。 余佳嘉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陪妈妈逛超市。 久违的母女二人一起逛超市，金燕看起来比余佳嘉还兴奋。 余佳嘉推着购物车走在她身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觉得很解压。 忽然，一只稚嫩的小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原来是一个中年女人推着婴儿车，小车里伸出一只小手，试图去够货架上的蔬菜。 中年女人笑了笑，把孩子从车里抱出来，让她能够正面看到那些蔬菜，同时口中轻声说道： “宝宝喜欢吃胡萝卜吗？妈妈今天给你做胡萝卜泥好不好？” 余佳嘉被这一幕感动到，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孩子真可爱啊，多大了？” 中年女人笑答：“谢谢，我女儿八个多月了。” 金燕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对着孩子一顿稀罕： “哎呀，好可爱的小宝宝，这么可爱，脸蛋这么圆，一看就有福气哦……” 回去的路上。 余佳嘉手里提着菜，母女俩慢慢的走着。 “妈妈，你想要个外孙女不？” 余佳嘉的突然发问，倒是让金燕愣了一会儿。 过了 半晌，她苦笑： “你在消遣你老娘啊，刚跟未婚夫悔婚，你就问我要不要外孙女，我当然想要啊，可是你连对象都没有，怎么要。” “想要孩子不一定非要结婚啊。”余佳嘉看着天空，轻松道，“我是女人。只要我想要孩子，我就能要。主动权在我身上。” 金燕神情为难：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谁家的女儿，不结婚就要孩子的。倒是有结了婚，生了孩子然后离婚的。” 余佳嘉： “想要孩子何必走那个弯路？妈妈，我想好了，我也想生个孩子。” 金燕接道： “但是你不想结婚？” 余佳嘉点头。 母女俩又是一阵沉默。 金燕道：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妈妈也支持你。我相信爸爸也会支持你的。” 余佳嘉： “虽然你这么说我很感动。但是我想告诉妈妈，这件事，就算你们不支持，我也会做的。” 金燕： “其实以前我催你结婚，也并不是觉得结婚有多好。妈妈就是觉得呢，大家的孩子都结婚了，我的孩子不结婚，那么我心里好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余佳嘉： “我理解你的心态。你们那一代人就是生怕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不一样，就不会被群体所接纳，而对于你们来说，不被群体接纳，是一件很可怕，甚至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事情。 所以，我理解。 但我理解，不代表我就要按你说的做。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有全部的决定权。” 金燕欣慰道： “宝贝女儿，谢谢你的坚持。正因为你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现在还能这样，跟你说说心里话。” 余佳嘉调皮的笑了笑： “不客气。” 两人身边走过去一对男女，两人手挽手，看着很亲密的样子。 等那两人走远了，金燕道： “其实这些年，看看周围的人，朋友家亲戚家发生的事情，我就觉得啊，这结婚给女人究竟带来了什么。 我有个学跳舞的时候认识的大姐，她女儿跟你同岁，也很优秀，据说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一路都是在很大的外企工作，长的漂亮性格大方，条件相当好。 后来呢她通过相亲找了个老公，那个老公家里也是比较有钱，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多生孩子。 我那个大姐就说，有人养着你好吃好喝的，还有保姆什么的你就生呗。 后来那女孩就一直生孩子，生了两个还是三个，不记得了，总之事业什么都耽误了。然后……” “然后老公出轨了。”余佳嘉平静道。 “你怎么知道，妈妈跟你说过吗？” “这还用说啊，很多婚姻故事都是这种走向啊。多新鲜啊。” “更可怕的是……” “更可怕的是，”余佳嘉接着说道，“那女孩想离婚，但是发现孩子一个也带不走，因为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打官司的话她根本不占优势。 然后闹离婚的时候才发现她名下没有什么像样的财产，老公和公婆精心设计下，他们所谓夫妻共同财产几乎都转移到了夫家人名下，如果离婚，她就是个没工作，没事业，没钱，没房，又跟社会脱节好多年，找新工作难如登天的离异中年妇女。” 金燕瞪大眼睛：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余佳嘉淡淡道： “妈妈，你好久不上网吧，网上这种事太多了，我都看麻木了。让我再猜一下结局吧，结局就是，这女孩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决定继续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因为她没有离开的勇气。” 金燕低声道：“是的。” 余佳嘉：“所以我就觉得，这些都挺没意思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幸福美满的婚姻，但是我不确定我就一定遇得到。 但如果我运气不好，碰上了糟糕的男人，想要从婚姻里脱身，我就得扒一层皮，说不定到最后要身心俱毁。 既然是不确定的东西，我又何必非要亲身去尝试呢，我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孩子。”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屋。 余佳嘉打开电脑。 忽然，白天在超市里看到那个八个月大的小娃娃可爱的模样，映入脑海。 她灵感大动，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挥舞。 一个集合了萌宝、悬疑、家庭、冒险等元素的小说在她的笔下逐渐生成……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女儿 六个月后。 余佳嘉睡饱了十个小时。 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上次她写的小说《萌宝大作战：你们都变玩具》在各大渠道爆火，火了之后立马改编了漫画。 改编漫画之后又爆火一轮，后来陆陆续续什么广播剧，影视剧，动画电影的版权都找了上来。 余佳嘉干脆成立了新公司，雇了经理专门来打理自己作品的版权事务。 前段时间赶上放暑假，经理安排她去各个城市飞来飞去的搞签售。 余佳嘉苦着脸说“我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跟你们这些二十多岁的人体力上有壁你们懂吗”，经理对她的哭诉回以无情铁腕： “老师，你还有六个城市没跑完。” 终于把经理签出去的合约任务都完成了，余佳嘉如释重负。 昨晚睡前，她登录了自己的银行账户。 看了看余额。 余佳嘉自言自语： “是时候推进那件事了。” 她给经理发了一封邮件，告知了近几个月自己的工作安排。 然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 余佳嘉悠悠醒来。 一看时间：“才六点？” 她咬牙道：“可恶的生物钟，就连休假也是六点起。” 既然起都起了，余佳嘉开始躺着看朋友圈。 金燕刷屏： “下周周五晚上八点半，某视频媒体平台上演我女儿的编剧作品：《终点幸福站》欢迎各位亲朋好友欣赏品鉴……” 余佳嘉顿时尴尬的浑身鸡皮疙瘩： 妈妈这个大喇叭，自从自己的剧本签约了之后她就到处讲，说自己女儿是大作家…… 她说了无数次“这只是个网剧而已，演员都不是什么出名的，就是我的出道作品啦也没有那么好看”，但是金燕仍然喜滋滋的到处宣扬。 余松立笑着说“宝贝女儿是我们的骄傲，难道还不让我们出去炫耀了啊”。 余佳嘉听了很开心。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父母是真心的把孩子当做自己的骄傲呢。 刚辞职的时候，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已经实现了阶段性的一部分。 余佳嘉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 她想，是时候迎接自己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 试管生一个小宝宝！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 她找了一个靠谱的中介，顺利地完成了前期准备工作。 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爸爸？ 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了她一段时间。 最后，跟父母商量过，他们一起选择了一名东南亚的高学历年轻男子。 作为一个资深颜控，余佳嘉对长相的要求比别人更严格一些。 父母看好的其实是另一个，但最后还是听从了余佳嘉的想法。 移植的过程也很顺利。 三十一岁的余佳嘉因为平时有健身的习惯，饮食方面也比较均衡，所以身体状态也完全不输更年轻的女孩。 连移植医生也夸她底子好。 但是没想到，第一次移植竟然失败了。 余佳嘉暂时回国，消沉了一段时间，养好身体，重新进行第二次移植。 这次她没有赋予太多的期待，因为她知道其实这个成功率也不算高，回国之后她加入了一个讨论群，里面的群友有移植第五次才成功的，孩子还没生就花了五六十万。 第二次，成功了。 余佳嘉正式开始了孕育生命之旅。 在怀孕的第三个月，她听说了顾和唯结婚的消息。 听说是跟一个他母亲看好的女孩，据说是门当户对的，对方家里也是开公司，做家具生意。 余佳嘉听了之后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现在只想安全度过孕期，迎接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的到来。 余佳嘉怀孕的时候，有个认识很多年的小姐妹约她出来玩，听她说了自己怀孕的过程，羡慕道： “哎，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你这个条件。你看我，现在月薪两万，我家里条件你也知道的，跟你家差不多，爸妈也有两套房。 谁让我当初那么想不开非要结婚，现在整天处理婆媳关系我都头大，我公婆太难相处了，我天天都要烦死了。 我老公就整天当缩头乌龟，我一生气他就说“我妈不容易”……我真是气死了，他妈不容易难道我容易吗，再说他妈不容易是我造成的吗？凭什么让我去体谅啊。 有时候我真觉得过不下去了，想离婚，但是又觉得孩子都大了，算了吧。 佳嘉，真羡慕你，在最合适的年龄有了娃，跟你的姓，还不用处理婆媳关系，也不用容忍无能的老公。什么都是自己决定，真爽。” 几个月后。 余佳嘉成功生下一名女孩，取了个小名叫蛋仔。 因为余佳嘉在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现做的鸡蛋仔，几乎每天都要吃一个。 金燕和余松立似乎是找到了人生后半程的最重要的目标，那就是： 帮女儿把蛋仔好好养大！ 余佳嘉决定以后让孩子喊爷爷奶奶，而不是外公外婆。 一是因为女儿也姓余，叫爷爷奶奶再正常不过； 二是因为她从心底就很讨厌外公外婆这个称呼。 在余佳嘉孕期的时候，金燕为了能好好给女儿照顾月子，特意去报班学习了月嫂的课程。 而余松立则承担起家里全部的家务和做饭——虽然他以前一直也是承包了这两项。 余佳嘉一开始打算顺产，但试产时出现了剖宫产指征，就被拉去紧急做了剖宫产手术。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护士把女儿抱了过来，在她脸上贴了贴： “恭喜你哈，一个健康的女宝宝。” 然后两人就被推出了手术室。 爷爷奶奶早在门外焦急等候多时，母女俩平安被推出来的时候，金燕直接大哭起来，但是看到护士塞过来的宝宝又立刻止住了哭泣，自言自语道： “我不能哭，我不能哭，我要好好照顾宝宝……” 余松立接过孩子，金燕则去专心照顾女儿。 整个产褥期，余佳嘉除了身体恢复的疼痛无法避免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让她觉得糟心的事情。 为了分工明确，她提前分别预订了月嫂、会做月子餐的上门厨师等多种服务。 金燕则把这两个费用全额报销： “女人生孩子，花多少钱都不为过，再说了，不论是你，还是孙女，都是咱们家的孩子，花，使劲花，想要买什么，妈妈都买给你。” 整个月子期间，余佳嘉吃得好，睡得好，恢复得特别快。 一家人都围着蛋仔转，余佳嘉身体恢复之后，又很快投入了新的工作。 三十多岁搞事业很晚吗？ 三十多岁生孩子很晚吗？ 不，余佳嘉看着牙牙学语的女儿心想。 一点都不晚。 女儿可爱，白白胖胖充满希望，父母健在，吃穿不愁也有老后保障。 自己精力充沛，清醒独立，经过过去的时间和经历，也彻底对所谓的爱情祛了魅。 三十多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 第二百三十章 分别 三年后。 西北某小镇。 茶茶一边看着手机的步行导航，一边摸索着找到了约定的茶室。 冬天算是刚刚过去，虽然路边有些树木已经开始显出绿意，但体感温度还是很冷。 茶茶穿着一件轻薄但非常暖和的淡驼色羊绒大衣，不论是剪裁还是质地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商品。 她略施薄妆，长发微卷，身上散发着不属于这里的贵气，跟这个小镇上大部分灰黑色棉服的行走的人群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有些女子回过头看她，眼中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 她推门进入。 这间茶室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但里面装修的的确不错，很有古色古香的感觉。 而且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氛，给房间里平添了一种意境。 小章坐在做里面靠窗的位置。 茶茶一进来，小章立刻抬手打招呼： “这里！” 茶茶赶紧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一看到你给我发的微信，我把工作都推了，马上买了最近的机票过来了。” 小章有些不好意思： “茶茶，耽误你时间了。” 茶茶道： “你我之间还讲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之前你突然要辞职回老家，你说你要跟相亲对象结婚。我当时那么劝你，可你非要……唉！” 茶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小章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脸上虽然笑着却溢满了苦涩： “唉，我当时没有跟你说清楚真正的原因。” “那你现在总能说了吧？”茶茶道，“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不让你回去。” 小章沉默地望向窗外。 小镇一如既往的灰头土脸。 就像现在的她。 几年前，小章和茶茶一样意气风发。 周玫关掉国内的公司远走他乡之后，茶茶和小章虽然心里怀着不舍但也马上重新振作。 因为之前履历都比较好，她们都很快找到了新工作。 所以她们心里都很感谢周玫，虽然后来发生各种事情，但是她的确是她们生命里的贵人。 特别是茶茶，有了在不红咖啡当总经理的职场履历之后，她在餐饮业寻找其他工作机会，显得更加易如反掌。 那时候她到了一家排名前一百的餐饮公司工作。 这家公司是做网店起家，一开始是销售坚果类的产品。 后来扩大了生产线，开始销售一些烘烤类的糕点。 因为他家的售后服务特别好，比如坚果有坏果什么的，哪怕只有一两颗也是全额退款。 所以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在他家购买商品，他们家的品控成了区别于其他竞争公司的亮点。 茶茶应聘到这家公司，成为饮品类目的负责人。 因为是电商销售，所以饮品主要是以固体冲泡饮料为主。 茶茶成为负责人不久后，公司因为业务扩张，要招几名有经验的商务拓展经理。 茶茶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小章，让她过来面试。 说是面试，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因为茶茶一定会让她入职的，认识那么多年，她清楚小章的工作能力。 “茶茶，谢谢你有这么好的机会还记着我。但是……” “但是什么？” “我，我要回老家了。” “你回呗，等你回来，职位还给你保留，我们这一直都在招聘呢。” “我是说，我回老家，就不会再出来了。我要结婚了。” “为什么？”茶茶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人啊，做什么工作的？长的帅吗？” 小章无奈地笑道： “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从哪儿回答起啊。” 茶茶： “你先说这个男的什么来历，你嘴巴可真严，谈恋爱了连我都不告诉，你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小章： “不是谈恋爱。我没有跟他谈过恋爱。” 茶茶： “那你怎么就就要结婚了呢？” 与其说没有跟这个男人谈过恋爱，其实连见面次数，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三个月前。 小章的父母打来电话： “大姐（父母对小章的称呼），最近弟弟交了个女朋友，我们已经跟亲家见过面了。双方都挺满意的，就是这个婚房……” 小章家里没钱，父母没有什么积蓄，二人结婚之后就一直住在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里。 这些年，他们抚养小章和弟弟长大，两人都没什么正经工作，就是没钱了去打打零工。 小章作为姐姐，为了早点工作挣钱补贴家用，所以读完中学就出来打工了。 这些年，小章也一直在为家里打钱。 有了小章的收入，父母就轻松多了。 弟弟虽然有条件读书，但是他自己不肯读，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上完中专之后也说什么都不肯再读。 虽然小章苦口婆心的劝他最好还是再考个大专，她愿意负担学费，弟弟懒懒地回： “读书有什么用啊？阿姐，你都不上网的吗？你看那些大专毕业的，本科毕业的，甚至硕士毕业的，出来之后不也和你一样一个月赚几千块。 我不接着读书是给家里省钱，你跟爸妈还得感谢我呢。” 小章说： “好，那你不读书就出来工作吧，姐姐介绍个工作给你……” 弟弟不耐烦地挥手： “不不不，我才不打工呢，我受不了别人管我。阿姐，你也别管我。我要搞事业。” 弟弟的“搞事业”其实就是拍视频，发视频。 他跟几个中专时候混在一起的同学，整天拍一些很无聊很奇怪的视频。 偶尔有一个点击量过万的，就得意洋洋对小章说： “这个视频我挣了五百多块钱，一个月我只要拍六个这样的视频不就有三千多了？跟打工一样。” 小章提出要关注他的账号，弟弟厌恶地摆手： “别，你可千万别关注我，我们拍的视频是很叛逆的，你们这样的普通人是看不懂的。” 小章不死心，偷偷注册了一个小号，辗转得知了弟弟的账号，偷偷关注了。 弟弟和同学的这个账号从注册开始一共发了六十多个视频。 大约保持着一个星期发一个的节奏。 粉丝只有不到一千。 小章也根本看不懂他们的视频到底是啥意思。 但弟弟也说了，他们的视频主题很深刻，“普通人是看不懂的”，小章也就放弃了理解。 第二百三十一章 生吞（一） “所以呢？”茶茶急急地问道，脸上泛出有些不耐烦的红晕。“你弟弟不成器，这我是知道的，关键是他不成器那是他的事情，为什么你要这么着急的嫁给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相亲男？” 小章是知道的，茶茶性子有些急，她最不喜欢的一件事之一，就是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不说重点，而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乱讲。 但是弟弟的事情，是小章后续做一系列决定的根源。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弟弟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晃悠了大半年。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他谈了女朋友。 小章也曾经好奇什么样的女生会对这样的弟弟感兴趣。 不过怕弟弟生气，就没问。 那时候小章还在另一个公司上班，月薪八千块。 她每个月固定给家里转五千，自己留三千生活。 “怪不得。”听到这里，茶茶的语气里有些愤怒，“怪不得你总是说你没钱。钱都给你家里了，你能有钱吗，我觉得你真傻，你自己挣钱为什么不自己花呢，就算你不花，你存起来买个房子也是好的呀。 我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你每个月都给家里转那么多，要是发现了我肯定拦着你。” 小章低下头： “茶茶，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就像我理解不了你的洒脱，你也不理解我的感受。你跟我不一样，你是独生女，而且你性格很强势，很独立，我知道你跟你父母很多年没联系了。 但是我不一样，我有弟弟，而且我父母……怎么说呢，他们对我也挺好的。 从小，并没有因为我有弟弟，就对我不好什么的。” “这还叫对你好呀？”茶茶有点无语了，“你不是说之前你成绩还挺好的，但你父母就说让你早点出来赚钱，你就连高中都不读了，出来打工。” 小章辩解道： “那我弟弟跟我也一样呀。他也没读，所以我父母对我们是公平的，没有偏心我弟弟。” 茶茶恨铁不成钢： “你弟弟那是成绩不行，他自己不也说了不是读书那块料？你……算了，你接着说。” 小章虽然每个月都给父母转五千块，但是这钱，父母一分不剩全都转给了弟弟。 他们说弟弟在外面“搞事业”，身上不能没钱。 男人身上得有点钱“压身”，才能搞好事业。 搞来搞去，弟弟也没搞出什么名堂。 但好歹倒是谈了个女朋友。 然后问题来了： 结婚就得买房，但是他们家没钱。 小章每个月五千，五千转的钱，都让弟弟花光了。 父母也没有什么积蓄。 于是有一次打视频电话，父母面露难色地说： “大姐，你那边有没有适合我们这种老年人干的工作？为了给你弟弟存钱买房，我们也得出点力，能赚一点是一点。” 小章看着父母憔悴着急焦虑的脸庞，内心浮起一阵阵的内疚。 都怪自己没本事…… 她出来工作也很多年了，却没有帮家里挣出一套房子。 之前听父母说过，村里有个跟她同龄的姑娘，也是差不多时间出去打工，前年就给家里在镇上买了房子。 而且，而且，竟然是一百八十多平方的四居室！ 通常子女在外面混得不错，有能力了反哺家里给父母买养老房，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但是通常都是买个两室一厅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给老两口住，太大了也没什么用。 但所谓的“太大没什么用”都是托词借口罢了，根本原因还是钱不到位。 比如你买手机，如果有钱买一万块的谁会甘心买三四千的手机呢？ 买了三四千的手机，安慰自己说“只是一个通讯工具不需要太贵”，谁都知道这只是借口罢了。 所以那家的闺女被村里人当做激励自家孩子努力挣钱的榜样： “将来你也给家里买个四居室，让你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也跟着风光风光！” 虽然小章的父母没有明说，但是羡慕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她多想自己也是那么成功的人啊…… 但是，不论是之前辗转在工厂做流水线工作，还是后来在餐饮店做咖啡摇奶茶，她的工资始终也就是几千块。 而且，每个月像漏水的水龙头一样，源源不断的给弟弟“供水”。 打工多年，小章手里竟然只有区区四万多元的存款。 连个卫生间都买不了。 虽然他们县城很偏僻，很小，但是在高企的年代就算是小镇的房子，一平方也要四五千的。 四万块只能买十平方。 听说父母要出来打工，小章立刻不忍。 自己明明已经很没用了，怎么再能让五十多岁的父母再出来打工呢？ 爸爸身体不太好，妈妈也只是会做一点零工，他们没有什么技能，出来也只能做一些最初级的工作。 又辛苦，又赚不到多少钱。 小章没有多想，就劝： “你们还是别出来了吧，没有什么工作适合你们。到最后把身体累坏了还要去医院看病，挣的钱全部都花了有什么意思呢。” 视频里，父母对视了一眼。 妈妈道： “大姐，妈知道你心疼我们，我就知道我没白养你。其实，想搞定你弟弟的婚房钱，还有一个方法，就是需要你配合一下。” “我？我能怎么配合啊？” 妈妈咽了口唾沫，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小章着急道：“你快说啊。” 妈妈： “就是你知道咱们隔壁村有个村办企业吧，做消防器材的。他们那个厂子效益非常好，我听说他们跟镇上都是有签约的，绝大部分消防器材都是买的他们厂子的。所以他们厂子是非常好的单位。” 小章困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妈妈： “就是这个厂子的经理，前段时间有人到我们家提亲，那个经理去年过年的时候见过你一次。他说对你一见钟情，很喜欢你，希望你嫁给他。”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小章一时间消化不了，张口结舌地震惊在原地。 过年？在村里见过？一见钟情？…… 小章仔细回忆，去年过年的时候她的确回村了，初四还是初五的时候，她被邻居妹妹拉着去了一个什么百家宴，邀请的周边四个村的未婚人士。 看来就是在那个宴席上，那个村办厂子的经理看上了小章。 但是小章对此毫无记忆。 她对这个百家宴的记忆就是，菜很难吃…… 第二百三十二章 生吞（二） “大姐，妈妈跟人家仔细的打听过了，那确实是个很好的男人。别看他年纪有点大，三十多岁了，但他不是因为找不到人结婚，而是因为他之前太挑剔了。 你知道吗，之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空姐，人家都没看上哦。” 妈妈看小章并没有一口回绝，立刻开始唠叨起那男人的好处： “而且听说他还会做饭呢，他有好几个朋友都吃过他做的饭，给我们介绍的那个媒人也吃过，说做的可好吃了。 谁家姑娘嫁给他啊，真是有福气了。又会赚钱，又会做饭，这样的男人，去哪里找，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哦！” 小章抬起一只手掌：“停停停，妈你先别说了。你确定那个人他喜欢我吗？” 妈妈连忙道： “那还有假，媒人亲自上门说的。”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呢？” “他那个人比较传统，想要先通过我们父母这边的同意，才跟你接触。你看，这孩子多好，多有礼貌，又懂礼数。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小章没有说什么，只说让她再考虑几天。 “所以，你考虑的结果就是答应了？”茶茶一直保持着无语的表情，“你妈说什么你就信啊，我不相信一个真的那么优秀的男人，竟然三十多岁了还要靠相亲介绍对象。什么提亲，什么媒人，什么跟什么啊！你说的这些东西好像是上个世纪的。” 小章笑了笑： “茶茶，你不知道，我们村里都是那样的。很多姑娘结婚，都是靠媒人说媒，一般都是先父母看过了，同意了，姑娘本人大多数都没什么意见。 只要不是出去打工的，一直在村里生活的女孩子，都没什么主见的。 结婚了以后过得好不好，那都是命了。” 茶茶不可置信： “你别逗我。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我们村可没有你说的那种女孩。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说的事情让我觉得太不现实了。” 小章喝了一口茶： “总之，我请了几天假，回村里跟那个男人，见了面，过了没多久就结婚了。哦，也不能叫那个男人了，因为那个男人现在是我老公。 只是，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孩子都两个了，其实我心底还是不把他当做我老公的。 因为我对他没感情。” 茶茶： “没感情你还结婚，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小章： “我跟他结婚最大的理由就是他答应给十八万彩礼。这个钱刚好可以给我弟买交婚房的首付，还能剩点钱装修。” 茶茶再次大惊失色： “你……你……” 小章笑了笑： “你觉得我的选择很不可思议吗，那是因为你没有弟弟，而且，你可能也没我这么心软。 茶茶我跟你说，当时，我父母说想要出来打工赚钱给我弟买房，我听了真的心如刀割。 我觉得我太没本事了，作为大姐，没办法帮到家里，最后还逼得父母出来打工，我真的于心不忍。 所以，只要有一个办法能解决我弟的婚房问题，我肯定会用这个办法。” 茶茶： “那你现在幸福吗？” 听了这个问题。 小章愣了一会儿。 她望向窗外，目光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茶茶。 然后低下头。 小声说：“我不想回答。” 茶茶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小章，离开吧。” 小章摇摇头： “我有两个女儿，我不能离开我的孩子们。她们是双胞胎，特别可爱。也特别需要我。我公婆看我生了两个女儿，一直不待见，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爱她们。所以我不能离开她们。” 茶茶： “那你难道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吗？听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觉得你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 承担着不属于你的责任和义务，你太傻了小章。 给你弟弟买婚房是你的责任吗？不是！要么他应该自己买，要么是你父母给他买，如果他们都买不起那是他们没本事，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过来揽这个事情！ 你为了十几万块钱就把自己给卖了，小章，原谅我说的有些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嫁给你现在的老公不就是为了彩礼钱吗，我退一万步说，如果这钱花在你身上，哪怕你全都吃了玩了消费了我都不说什么，关键这个钱你连见都没见到，直接就转给你弟弟了吧？ 哪有你这样把自己人生不当回事的？” 茶茶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高亢。 引得茶馆的服务员纷纷侧目。 茶茶忽然想到这是一个民风闭塞的小镇，自己这样嚷嚷，恐怕会被有心人听了去，如果那人又恰好认识小章的婆家，再添油加醋的传谣，可能对她不好。 于是茶茶小声继续说： “我知道你心疼你的女儿们，但是正因为心疼她们，你才不应该让你造成的悲剧进入下一个循环。 你也知道，你公婆他们不待见你的女儿，让我猜一下，你老公肯定也不喜欢女儿吧。我就知道这种家庭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说你为了女儿不肯离开，但是你想过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你的女儿又如何好好长大，她们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会一直伴随着歧视和不公平。 我们都是女人你也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就算是为了你的女儿，不，应该说正因为要为了女儿，为了让孩子们以后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你才更应该离开这里，去创造你的新的人生。” 小章木木道： “说得容易。茶茶，你现在是大公司的管理层，又是单身，你不知道我拖着两个女儿有多累。你以为我不想赚钱吗，我曾经和你一样也是职场女性，我也不是一直在咖啡店摇奶茶，我也在公司做过白领。 但是，照顾孩子太辛苦了，太费时间了，我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茶茶毫不犹豫道： “如果你离婚，我愿意负担你女儿的保姆费。你可以带着女儿和我住一起，我已经买房子了，虽然比较小，但是我们四个女的住是足够了，她们还小，跟你住一间，白天请保姆照顾，你出去工作，晚上下班了我和你一起带娃，你就安心拼事业，这样不好吗？” 小章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茶茶。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围剿 所以，没有结婚生孩子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 精疲力尽的照顾女儿一天，女儿们终于睡着的时候，小章时不时会冒出这个念头。 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想，大概自己现在还在某个大城市工作吧。 如果接受茶茶的邀请，去他们公司，那个在行业里排名前十的食品公司做商务推广。 可能会经常全国各地的出差。 凭自己的工作能力，业绩应该不会差。 自己的收入会是多少，八千，一万，或者更多？ 茶茶在不红咖啡当总经理的时候，年薪就有二十几万了。 如今应该更多了吧。 茶茶真是人往高处走啊。 虽然不红咖啡这个品牌已经不做了，周玫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事业。 但是茶茶从不红咖啡走出来，却越走越高。 茶茶曾经由衷地说，周玫是她们的贵人。 但是这个贵人只对茶茶有用。 而自己的人生，小章想，自从决定结婚之后就结束了。 女儿们睡着了，可能因为有点挤，两个小孩都翻了翻身。 没办法。 现在的条件就是这样。 生了孩子之后丈夫嫌孩子晚上吵，不愿跟她们母女一个房间睡觉。 他独占了大卧室，还把电脑搬了进去，说自己有时候要在家里加班，就直接在卧室办公了。 在那之后，他回家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全部时间都在卧室里闭门不出。 小章知道他不喜欢女儿们，她也从来不指望他会帮忙带孩子。 她和女儿们蜗居在一个更小的卧室里，这个卧室也就只有一个储藏室那么大。 有时候小章环顾着局促的房间，恍惚间会质问自己，为何把自己活成这幅模样？ 以前在外工作，虽然没有自己的房子但是租的房子好歹是一个大单间。 认识茶茶之后两人就一直合租，两个人住两居室一人一间卧室，平时在大客厅里吃饭，活动，休息。 以前她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普通很平常，住在这种小区的这种房子里也是每个打工人都能实现的生活。 单身的时候她也想象过自己婚后的样子。 比如一个街上很常见的场景。 一对年轻夫妻，丈夫推着婴儿车，婴儿车里躺着一个小婴儿，而妻子手里提着一个很轻的购物袋，或者什么都不提，轻松愉悦地跟丈夫交谈着，而孩子在车里坐着好奇的东张西望。 这只是她以前单身的时候，逛街随便一打眼看到的某个场景。 普通到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但是，现在，自己结婚有了孩子，这种当时认为常见的不能再常见，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场景，对她来说却是一种奢望…… 丈夫娶她，似乎只是为了面子。 毕竟她长得还算漂亮，又很年轻。 结婚的第二天，两人起床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多。 前一天的婚礼让两人都精疲力尽。 丈夫连眼睛都没睁开，推了推她： “去做饭。” 她翻了个身： “我也很困呢。” 丈夫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谁家当老婆的大早起来不做饭？” 小章一听有些生气： “哪有你这么使唤人的？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难道结了婚女的就有做饭的义务吗？” 丈夫一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年代？你什么年代做老婆的都得做饭啊。我妈，我姨，我姐，我妹，她们都是这样的啊。怎么就你不一样了？” 小章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这时门铃响了。 跟门铃一起响起的还有咚咚的拍门声： “小章啊，你们起了吗？你做饭了吗？刚子每天早上都要来一碗小米稀饭，现在做上半小时之后就能吃了啊。” 刚子就是小章老公的名字，他叫张晓刚。 婚后第一天，公婆竟然一大早就上门督促小章给她儿子做早饭…… 她觉得这一切真的好荒谬。 自己在大城市工作的时候，所经历的事情，听到的各种言论，都是指向女性受到尊重，平等的方向。 而回到小镇，这里就好像被文明放弃或者遗忘的地方，竟然在现在的这个世界还在遵循着老旧的价值观，并且遵循的理直气壮。 要是当时不答应结婚就好了。 小章一边在厨房熬粥一边沮丧的想着。 她只能安慰自己人不要美化自己没有走的那条路，或许那条路也不好走，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地鸡毛。 她望着茶茶投过来的热切的眼神。 茶茶给她发出了新生活的offer她要不要接受呢？ 新生活就在眼前。 但是…… 如果真的离婚，那男人会同意吗？ 现在还有各种各样的限制，变相增加离婚的难度，听说离婚很麻烦。 如果两个女儿自己带不走，留在老家就等于是害了女儿，公婆和丈夫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她们这两个不被期待的女孩。 万一丈夫再娶，两个女儿就显得多余的更加刺眼。 自己的人生已经这样了。 不能再让女儿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受苦。 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茶茶，谢谢你的好意。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满意，我很知足。离婚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选项，我不会离婚的，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 茶茶急道： “别拿孩子做借口了！你的孩子们长大了或许会恨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开这段窒息的婚姻。如果你搞事业，多赚点钱，你的女儿们说不定还会感谢你。” 小章站起身： “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希望你能借我一点钱。但是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估计你是不肯借我了。不过没关系，我还会想其他办法的。” 说完小章还没等茶茶回复什么，就离开了茶室。 茶茶伤心地坐上了返程的高铁。 在高铁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开始对方自报家门，说得乱七八糟，听了好一会儿，茶茶才搞明白，来电的人是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哥。 对方大言不惭： “我听你父母说，你不打算结婚也不会生孩子了？表妹啊，哥是这么想的，为了你老了以后考虑，你总得有个后代照顾你吧，这不，你哥我替你考虑好了，现在你侄子谈了个女朋友要结婚了，但是没钱买房，你不是挺有钱吗，你替你侄子把首付钱出了，以后你侄子给你养老送终……” 茶茶气得挂断了电话。 她在备忘录里写下一句话： 这个世界对女人的围剿，到底什么时候停止？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暴雨 月光稀薄。 惨淡的月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不那么均匀地洒在房间里。 林炎看着地板，努力想回忆起今天是几号。 想到脑袋都痛了，他抬头，发现墙上的日历，不知何时喷溅上了大量的鲜血。 林炎吓呆了，走上前去，呆呆地抚摸着日历。 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指。 突然，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房间里，周围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听见爸爸对他说： “阿炎，我知道，从小我们没有怎么好好照顾你。但再怎么样，我和你妈，也是付出了心力把你养大。 我承认我们对你关心不够，但是，我们作为父母，需要赚钱养孩子，陪伴和赚钱，我们只能做到一样。 我不知道要怎么既赚钱养你，给你好的生活，同时又在家陪伴你，不缺席你的成长。 爸爸没有别的本事，也不懂教育。对不起。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有教育好你，让做出这样的事情。 子不教，父之过，都是爸爸的错。” 他听见母亲对他说： “阿炎。我怎么都想不到，你竟然会对我们挥刀相向。阿炎，我再怎么不好，也是你妈妈啊。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内心不会痛吗。 你将来会后悔的。” 他看见姐姐躺倒在地上，一只手伸向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伤口还在汩汩的流血。 林淼的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她的神情非常愤怒，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是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林炎走了过去。 手上的刀还在不断的滴落着鲜血。 林淼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疯狂，她不再一脸愤怒，转而向门口的方向逃去。 她不断的退缩，而林炎则不断的前进。 不费吹灰之力，他追上了她。 他举起刀，一次又一次，一下又一下。 他早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不再说话。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红蓝色的警灯不停地闪烁着，刺激着他的视网膜。 周遭的声音逐渐变小，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只剩下了视觉。 其他的听觉，触觉似乎都消失了。 一名警官走了过来。 大雨倾盆之中林炎看过去是模糊的，只有人影。 直到对方走近，颤抖地说了一声： “阿炎。” 林炎疑惑地抬起头： “你认识我？” 警官抬起手，那手竟然很苍老，手背上布满了皱纹。 这是……老人的手？ 林炎更加疑惑，雨更大了，大到对方近在咫尺他却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 对方把他拉近，悲切道： “阿炎，你是不是一直很不开心，很痛苦？你有好好吃药吗？” 是奶奶…… 林炎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是奶奶…… 奶奶已经去世了，更不可能变成警官。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突然，整个世界仿佛被撕裂。 他面前的景象，好像镜子碎成了好几瓣，甚至还传来不祥的咔咔声。 镜子碎了，碎片掉落在地。 他回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摸到了一手的胡茬。 不知道多久没有理胡子了？ 他正愣神，门被咚的一声推开，林淼气呼呼地站在门口： “你一天到晚打游戏连饭都不吃，这种日子你要过到什么时候？阿炎，爸妈再溺爱你也有个限度，我都看不下去了！ 明天开始你给我天天出门两个小时，我不管你干什么，反正必须要出去，听到没有？！” 林炎讷讷道： “知道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姐姐的肚子上： “你怀孕了？” 林淼喜滋滋的把手放在肚子上： “能看出来吗？我都穿得很宽松了。居然还是能看出来啊，看来我胖了太多。” “你，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林炎问。 林淼白了他一眼： “你整天浑浑噩噩的，问出这种问题一点也不奇怪。我刚查出怀孕的时候就结婚了，你姐夫是富二代，还记得吗？要不要给你看照片？” 林炎： “不用了。” 林淼： “弟弟，你也这个年龄了，不会要为那个女人守一辈子吧？她都不要你了，你还等她？” 林炎： “那个女人？” 林淼走上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到底是装的还是真不记得了？” 林炎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淼叹了一口气： “也好。什么都忘了。那就重新开始吧。” 林炎又看了一眼日历。 日历很新。 上面也没有什么血迹。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几个片段。 视频里一个漂亮的女孩在对他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她大笑起来。 他感觉自己心都开花了，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有感染力。让他过目不忘。 又闪过一个片段。 大半夜，她痛哭着回到家。 他为她做了红糖姜水。 还有一次，女孩哭着对他大吼： “这就是我！这就是真实的我！如果你接受不了那你现在就离开！” 过了一会儿，女孩从身后抱住他： “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我不喜欢这种喜欢，因为这让我很被动。阿炎，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被动。” 下一个场景。 突然变得很温馨。 整个空间都是咖啡的香气。 在记忆里，他会做很多咖啡。 拿铁，卡布奇诺…… 认识她之前他很少喝咖啡，但是他们竟然一起开过店，在这段记忆里。他竟然穿着围裙，像模像样的制作着咖啡。 她喝了一口，甜甜的笑了：“好喝。” 他说：“如果你觉得好喝，我会一直做给你喝。一辈子。” 一辈子吗…… 林炎想着。 自己居然和别人许下过这样的承诺。 可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在哪里呢？ 林炎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冲到房间的角落里，打开斗柜的最下层抽屉。 抽屉深处有一个文件夹。 里面都是他的重要文件。 他翻来翻去，乱七八糟，忽然，一抹夺目的红色占据了视野。 结婚证。 结婚证？ 林炎惊呆了。 他喃喃： “我结过婚？” 他好像摸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与此同时。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脸上湿湿的。 他用手一摸，是眼泪。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 他立刻把结婚证推到抽屉的最里面。 又用很多杂物盖了起来。 林炎自言自语： “已经忘掉的事情，就忘掉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太太 “太太，早饭好了，您下楼用餐吧。” 听到保姆毕恭毕敬的声音，林淼懒懒的抬了抬眼皮： “没胃口。先放那吧。等会我想吃的时候再叫你。” “好的知道了太太。” 保姆退了出去。 林淼还躺在被窝里，其实早已经清醒。 就是不想起来。 这日子过得真没意思。 她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十几分钟前残留的温热现在已经变成冰冷。 最近丈夫李子铭爱上了骑行。 有多爱呢？ 爱到一大早，六点多，就迫不及待的穿上一套骑行的衣服，还像模像样的戴上了头盔，天蒙蒙亮就跑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 大约是八点半左右。 他浑身都是汗水，哪怕这初春的天气并不怎么热。 除了汗水之外，还有若有若无的女士香水味。 甚至有时候，出门的时候穿的内裤，跟回来的时候不是同一条。 林淼找人跟踪丈夫。 那人回来说，李子铭蹬着车出了他们小区，直奔距离一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小区。 “李先生对那个小区非常熟络，甚至还跟保安打招呼，一看就是经常去，甚至有可能每天都去。 李先生去的是X栋四楼，具体哪个房间我不太清楚，因为我没法进楼栋。只能看到他乘坐的电梯停留在四楼。 李先生会在那个房子里待一个多小时，有时候还会跟一个女人出来在楼下吃个早餐。 大约八点左右，他蹬着自行车就回家了。” 生怕李淼不理解似的，侦探还补充说： “那个小区在我们这个行业很有名的，我们同行都管那个小区叫小三楼。因为很多小三……” “知道了！不用解释。”林淼怒气冲冲，“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去找管家拿钱吧。” 林淼又不是小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丈夫每天行踪诡秘的出去干什么。 她只是想要一个实打实的证据而已。 但是，有了证据之后，能怎样？ “难不成你要跟他离婚？”露天咖啡店的卡座上，闺蜜咬着吸管，“你收集证据不就是为了离婚吗？” “我也想离婚，可是……”林淼懊恼，“离婚了之后，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没有了呀。” 闺蜜： “在跟他结婚之前你也没有这些啊，不也活得好好的。淼淼，你别总觉得你老公家很有钱，其实你家也不差啊。你爸妈也是做生意的，也做得很大，你从小也是住着别墅长大的，出入都有豪车，你爸妈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你弟弟确实有点问题，但是你弟弟又不要你养，再说你家的钱管一个你弟弟是绰绰有余的，我相信你爸妈也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后路。 所以你还犹豫什么，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李子铭这里受委屈。 就算你没有跟他结婚，你之前过的生活也早就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了，别不知足了。” 是啊，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 可是，林淼要的不是超过普通人，而是要超过她认识的人。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你不会嫉妒超级富豪，人家再怎么有钱你也只是感叹一下。 但是，如果你身边的朋友比你有钱，比你成功，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引起你的比较和嫉妒。 反过来，你不需要有多成功，只要比你身边认识的人成功那么一点点，那点优越感就足够咀嚼很久了。 林淼要的是“嫁的比她认识的所有的女生都好”这个结果。 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的。 她嫁的老公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比她家有钱十倍不止。 而且她百分百确定，她所有的闺蜜朋友亲戚家的女儿都没有她嫁得好。 这场婚姻是她必须抱住的东西，是她自尊的根本。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走了闺蜜。 说的不是她爱听的话，那就不要继续说了。 其实闺蜜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是的，结婚之前，林淼的生活水平也远超了普通人。 可能是很多普通人一辈子的终极梦想。 住着大别墅，出入有豪车。 但是，一旦你从小就拥有这些东西，你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嫁给李子铭之后，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有钱。 公婆赠送给他们的婚房，加起来有一千多平米，豪宅里的保姆们也都是公婆派来的，原本是在公婆家那边工作的。 公公还许诺，如果林淼将来生了孩子，一个孩子就奖励一栋千万豪宅，如果生了儿子奖励过亿的豪宅。 上千万，上亿，他们张口就是以这些数目为单位。 如果说林淼之前过的是“比普通人好一点”的生活，嫁给李子铭之后才是踏入了豪门一只脚。 而且，进入他们这个圈层之后，林淼才知道比李家有钱的人还有很多。 况且，嫁给李子铭之后，李家作为林家的上游企业，把持公司大权的公公随手一拨，那订单就够林家做三五年的。 这让林淼在父母跟前赚足了面子。 相比之下，林淼几乎都觉得自己嫁给李子铭之前过的不是普通人的生活，而是苦日子。 一个人当然可以过苦日子，但是当你经历过奢华的生活再回去过苦日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李子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这结婚还不到一年，就这个样子。 以后会怎样，她都不敢想。 最近林淼学会了催眠自己。 算了吧，至少李太太的名分是她的，豪门婚姻重要的不是人而是名分。 只要她牢牢抱住这个名分，再给李家生个一儿半女，谁都没办法夺走她李太太的位置。 赶走闺蜜之后。 林淼回到家。 歪倒在沙发上，无聊的刷着手机。 突然，一张照片跳入视野。 刺痛了她的神经。 照片里，李子铭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两个人都对着镜头开怀大笑。 照片是那女人发的，还艾特了李子铭的账号： “今天真开心！希望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开心！” 评论区里有人说： “男朋友？” 那女人马上回复： “不是啦，不要乱说，他是我老板。最近我们一起做了一个投资回报率超级高的大项目，我们在庆祝呢！” 评论纷纷： “哇，老板有点帅啊。” “年轻有为！” “看来女人还是得搞事业，去谈一场势均力敌的恋爱！”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宠物 “势你吗！” 林淼气得骂出了声。 还势均力敌，不就是小三吗？ 现如今小三有各种形态。 在很多人的想象里，小三似乎是一种专门职业，需要人全职去从事。 比如很多小说或者影视作品里，当小三的那个女人，天天什么都不干，就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门勾引男人为生。 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就连小三也开始转型，讲究一个独立清醒。 简单的说就是，可以爱男人但是不能太爱，要先爱自己，更重要的是你得独立，独立是什么，其实成本并不高，只要有一份全职工作就好，别管这份工作工资几何，总之你有了一份工作，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靠男人。 像李子铭的这个小三就走的这个路线。 李子铭有一家风险投资公司，听着很高大上，其实就是他找了几个和他一样有钱的二代朋友，把他们的闲钱都拢到了一起，到处看项目，这里投一下，那里投一下，看看哪个项目或者软件有前途（大部分都没有前途），就扔一点钱，占个股东名额。 将来若是某个项目回了本，甚至赚了钱，就是他李子铭的功劳。 不知道算不算缘分。 小三也姓林，单名一个可字，林可。 林可的目标很明确，她入职李子铭这家公司的时候，就是冲着李子铭本人来的。 她丝毫不在乎李子铭的已婚身份。 在她看来，恋爱了，结婚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何得到。 这可能跟她那个在风月场上所向披靡的妈有关系。 林可随母姓，父不详，她从小就看着妈妈是如何在男人面前施展手段，把各种自己看上的男人据为己有。 但是她跟她妈不一样。 她妈只是享受狩猎的乐趣，至于那男人有没有钱，能不能给她钱，她都不太看重。 林可觉得她妈妈有这个才能却不用来敛财，简直暴殄天物。 她才不会像她妈那样乱七八糟的过一辈子。 第一次和李子铭过夜之后。 林可信心爆棚。 她开始由防守转为攻击。 在社交平台发合照，高调艾特李子铭是她的第一步。 发出照片之后。 李子铭只是问了问“怎么没跟我说一下就发照片”，倒也没发脾气。 林可把这种当做一种默许。 看来他不怎么在乎他老婆。 林可下午连续发了好几条微博： “女人还是得有事业，才能跟你爱的男人谈一场势均力敌的爱情。” “如果你爱上了一束光，那么你就得努力成为另一束能够预支交融的光，这样，才能照亮你们的未来。” “最好的爱情，是起鼓相当。最好的婚姻，是棋逢对手。愿我和你比肩而立，浅笑灿然。” “女人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妻子，爱人，母亲，女儿……当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没什么难，难得是你能守住婚姻。可是，当你失去了婚姻里的筹码，又如何指望男人能保持忠诚？” 林淼这一下午也没干别的，一直守着林可得微博，十五分钟刷新一次。 林可字字句句没有提林淼，但字字句句皆是林淼。 这不就是在说林淼是个没本事的家庭主妇，看不住老公也活该吗。 林淼不甘示弱，也发微博艾特了李子铭： “这年头，打个月薪八千的工，把个小三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没名没分的，就是男人的一次性物品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对你新鲜劲儿过去了，你就是一颗白米饭，一滴蚊子血罢了。” “对家的全身心的照料，是我对爱情的证明，是我对婚姻的态度。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家庭的贡献。 有人负责赚钱，有人负责顾家，这才是一个家庭正常运转的根本。 什么势均力敌，什么旗鼓相当，到最后两人不过是各过各的，一盘散沙罢了！” 吃瓜群众看顶级豪门正宫和小三当众掐架，纷纷赶来围观。 “哇哦，正宫和小三撕起来了！” “就为了这么个男人扯头花，至于吗？” “楼上的，当然至于，如果你也能嫁给一个千亿豪门，你撕的比她还厉害。” 与此同时。 林淼又把上次那个侦探找回来了。 “新任务，把这个叫林可得女人的黑料给挖出来。越多越好。今晚之内你放的料如果能上热搜，我给你三倍价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侦探还真在几个小时之内，就找到了好几个林可的黑料。 大学的时候谈的男朋友，教材两条船； 跟一个疑似虐猫的账号有过友好的互动； 甚至还有当别人小三的前科，在入职李子铭的公司之前，她的上一家公司的已婚老板跟她似乎也有暧昧…… 关于林可得黑料在当晚登上了热搜。 不过，林可对这些似乎毫不在意。 她不解释，不辩解，反而采用了更加猛烈的攻势。 当晚，她买了一束花，登上李家别墅。 站在大门口，她笑意盈盈： “李太太，挖我黑料挖的开心吗？你以为这个时代，现在的网友还在乎什么小三，什么黑料吗？ 你真是复古的很可爱呢，你还活在上个世纪吗？ 告诉你，如今的世界，谁是最后的赢家，谁才拥有最终的解释权。 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诺，送你一束薰衣草。薰衣草的话语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无望的爱。 祝你今晚过的开心！” 林淼气的双眼都快喷火，她还没来得及骂出什么，大脑因为过度气氛而导致短路。 那边林可已经隔着大门把薰衣草扔在她脚下，然后就钻进她的亮橙色的跑车里狂笑而去。 跑车…… 林淼觉得这车好熟悉。 突然她想到，这不是前段时间李子铭买给她的吗，怎么如今被林可开上了？ 林淼一阵眩晕。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这个车子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在李子铭眼里。 车子，老婆，情人，都是他的附属物。 他对她们，它们有全权的处置权力。 这车他掏钱买下，成了他的车。 又有他做主，送给了林淼。 好像成了林淼的车。 但本质是什么呢，本质是李子铭既拥有林淼，也拥有跑车，把跑车送给林淼，在李子铭看来就是给自己的宠物佩戴了一件首饰。 带出去好看，别人会夸李子铭“你对你的宠物真好啊，给她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而林可比林淼的处境好不了多少。 但不同的是，林可很清楚这一点。而林淼还沉浸在大婆梦里，用什么正宫，什么身份地位来欺骗自己。 眩晕感加重了。 林淼晕倒在地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重罪 夜色如墨。 雨丝淅淅沥沥，乌云低垂，气压低到好像要把一切吞噬殆尽。 穿着高跟鞋的年轻女人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语气里满满的抱怨： “他去年就说他会离婚，结果到现在，还是没离。刚认识我的时候，为了把我哄上床，什么话好听说什么，那信誓旦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真诚呢，还以为他真的非我不可呢。 哎，相信男人的诺言还不如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要是真有就好了，替我去把那个臭男人暴揍一顿。” 对方似乎是安慰了女人一阵，女人的表情稍有缓解，过了一会儿，竟然换上一副甜蜜的表情，她俏皮道： “你猜？” 对方又说了几句话，女人道： “量你也猜不到。因为我还没有对任何公布过呢！我，我怀孕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真的谁也没告诉，就告诉你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咱俩不到一岁就认识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她声音很小，在逐渐大起来的雨声中显得更加支离破碎。 然而这声音，一字不落地，落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的耳中。 半小时前。 男人就已经在她身后默默地跟随。 街道两旁的路灯。 把女人和男人的身影都拉长，影影绰绰的，冒出丝丝寒意。 女人此刻还沉浸在跟朋友打电话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亦步亦趋地跟随。 男人头戴黑色棒球帽，上半身是一件藏蓝色夹克，裤子大概是黑色，在雨幕中就是一道移动的黑影，鞋子上的反光条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低落。 他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却浑然不觉。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轮廓，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迈出一步，又一步，耐心地跟随女人，走近一条昏暗的小巷。 他听见雨声里传来姐姐的声音。 雨丝幻化成姐姐的脸，她有些哀怨地说。 弟弟，姐姐看走了眼，老公没找好，结婚才几个月啊，就在外面出轨。 弟弟，姐姐平时对你怎么样？姐姐对你很好吧，你要为姐姐报仇啊。 有些孩子啊，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就比如那个小三的孩子。 你没忘吧，就是她把我气的流产，我不可能放过她的。 弟弟，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去教训那个小三一顿，千万不能让她把小孩生下来…… 林炎对着大雨，喃喃道： “好的，好的，姐姐，我明白了。” 走在前面的女人听到身后宛如呓语的声音，终于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电话聊天里拔了出来。 她对着手机匆匆道： “不跟你讲了哦，我快到家了，回家我给你发微信接着说。” 她挂断了电话。 不安地回过头。 身后没有人。 奇怪，刚刚明明听见有人在她身后，说什么，好的姐姐明白了。 明明那声音 那么近。 怎么没人呢？ 大概是雨声太大了，自己听错了吧。 女人租住的地方比较偏僻。 身处郊外也就算了，她租的房子是郊外的郊外，还是一个很狭窄的暗巷，摄像头一看就是摆设，肯定坏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她知道这里条件不好，但是以后就不会了。 以后，她会凭着肚子里的孩子……荣华富贵。 女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一喜。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可得好好保护这个小生命。 这关系到她能不能离开这个破败的小巷子，结束自己身为穷人的人生。 女人快步走进了暗巷。 这环境是有点可怕，但是没关系，还有一个路口，还有不到两百米，就到家了……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甚至开始小声哼歌：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可能是想到小孩，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哼儿歌了吧。 她想象着几个月之后，自己哄孩子入睡的场景，就是哼着这首歌。 但是，陌生人的气息又接近了。 随着暗巷越走越窄，女人似乎感受到那人的呼吸声就在耳后。 她吓得把歌声都咽了回去，专心走路，用最急促的步伐。 女人的心跳开始加速。 难以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 她欺骗不了自己，因为她确定身后真的有人…… 就在这时，她脚下一划，顿时跌倒了。 “啊！” 她惊呼一声，在摔倒的时候也本能地护住小腹。 女人跪跌在地上，膝盖顿时破了皮，开始流血。 她很痛但是不敢喊出声，心里想着，原来影视剧里的场景是真的，人在慌张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跌倒。 脚踝剧痛难忍。 显然是扭伤了。 是骨折吗？女人恐惧地想道。 但是脚踝的伤其实不重要。 因为更大的危机已经缓步朝她走来。 是那个男人。 从半小时前就尾随她走到这里的男人。 林炎似乎是刻意地放慢了脚步。 放慢了，但还是没有迟疑。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 女人想要尖叫，呼救，但是她随即意识到，这个荒凉破败的地方不会有人经过。 就算她大声呼喊，这雨这么大，在房间里的人也不会听见的。 女人没有别的选择，哀求道： “不论你为什么跟踪我，求你放过我。我怀孕了……我的脚很痛，你能送我去医院吗？求求你了。” 林炎蹲下，她的视线与他平齐。 有那么一瞬间，女人从他眼里看到了不忍。 但是那一瞬间经过之后，就是冰冷的杀意。 林炎伸出手。 似乎是要扶起女人。 然而那双手瞬间改变了方向，将女人掀倒，仰面朝天。 他全身的力气都注入了双手。 渐渐地，女人不动了。 大雨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 大雨不说话，大雨也没有阻拦。 林炎站在一动不动的女人身旁，掏出一支烟。 林炎颤抖着手，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燃了烟。 猩红的烟头在黑灰色的雨幕中，显得格外的刺眼。 烟雾和大雨融为一体，又湿又冷，仿佛地上那女人的命运。 他吸了几口，然后把烟头弹落在附近的屋檐下。 那里不会被雨淋湿。 可以保留他犯下罪恶的证据。 姐姐。 我替你出气了，教训了那个让你蒙羞的小三。 姐姐，你总说我欠你的，你总说你为我付出了很多。 现在，我一并都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