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有点古灵精怪》 第0001章 欲加之罪 “你凭什么资格和我比,和我争?你爹娘要是要你,怎么会将你丢在咱们伯爵府里?让一个姨娘养你?” “就你也痴心妄想、想要得到赵公子的垂青,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肺痨鬼!” 一个尖酸刻薄的少女声音从别院中传出,中间还夹杂着骂骂咧咧一些难听的话。 别院里时不时传出一些木板拍击在人身上的“啪啪”声,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的求饶声、哭泣声。 …… 是谁? 敢打本姑娘? 元清正感觉脸上有一个个大嘴巴子印,火辣辣地疼,看来是被人扇的。 她堂堂元家四房嫡出唯一的大小姐,竟沦落到有一天被人扇耳刮子的境地? 她恨不得现在起身,噗呲就给对面的少女来上两刀,捅个透心凉,就地埋了,十分钟把案发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 悠悠醒来,看了下周围,零星的记忆涌入了脑海,这好像是…… 忠义伯府。 自己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 爹娘那时候还没有获得功名,自己也因为不能随着上战场,被寄养在大伯家忠义伯府。 老太君嫌她是个身子不好的孙女,加上自己的儿子出去打仗带了儿媳去,也不生个嫡子,对她就不怎么上心,把她放在了忠义伯府白姨娘院子里养着,白姨娘其实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自己曾经爱慕赵公子,结果被她亲爱的堂姐撞见了,从小懦弱的她自然少不了一顿打,在长期高压和经常挨打的情况下,气急攻心,以及长时间没有见到会维护自己的赵公子来救她,心痛难忍之际,厥了过去,这次应该是直接人没了,才导致二十年后的自己回来了。 当初的自己还真是一个恋爱脑的小姑娘。 不过还好丫鬟们还算忠心,就算是如此境地,还一直护着她。 只见她的身上,匍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丫鬟玉竹,她的身体一动不动,替自己挡住了对面丫鬟的小木板子,看这凄惨模样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现在这具身体气息如丝,虚弱到了极点,她也只能睁开眼看看情况,等自己稍作歇息,恢复一些体力,定要让她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元清正,知错了吗?你若乖乖跪下于我磕头致歉,我就饶你这一次。”只见面前一个身穿淡红色锦绣绸缎衣裙,头戴银簪的美丽少女傲气地站在她的身前,盛气凌然地问道。 如果不是这美丽少女说话的语气尖酸刻薄,元清正一定认为她是一位贤惠的富家闺秀。 “哦?似乎杜鹃没有下足力道,你还敢这么直视我?”三小姐元应菁轻拿绢帕掩住唇角,目光中透露出明显的轻蔑与嘲笑。 在不远处的三小姐看到那丫鬟似乎心不在焉,心中更是不悦,便严厉命令:“继续,我要你更加用力地打,让她们知道以后再也不敢搔首弄姿,四处诱惑男人,净做狐媚子的事。” 这话从何而来?不过一个才十六岁左右的少女,怎会知晓如此刻薄与粗鄙的言语? 真是丢了老祖宗的脸。 元清正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侧,只见自己的小丫鬟玉竹也在默默承受,嘴角已染上血迹,眼神里的光芒亦是黯淡许多,她竟没有考虑过逃跑。 若是玉竹能了解元清正此刻的心思,肯定会无语至极,内心想:“小姐啊,我是无力逃跑,并非是想替你扛着,但凡吃饱了有力气都不带继续挨揍的。” 元清正的忍受已达极限,再容忍只会让自己再度陷入绝境。 于是,她忍着身上的痛楚,用力将玉竹推开,猛地从地上跃起,那灵巧的动作与刚遭受暴行的少女形象大相径庭。 “哎哟!”一时冲动,刚一站起便觉得全身剧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遭到重击,真是打得不轻。 看到元清正竟能跳起,玉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见元清正仍旧倔强,三小姐元应菁立刻提高声音命令:“杜鹃还愣着干嘛?继续打啊!打到她求饶!” 被叫作杜鹃的丫鬟,听到主子的指令,立刻拿起一把木尺子冲了过来,脸上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得意笑容。 八小姐性格本就柔弱,面对仆人的欺辱也从不敢反抗,其日常生活都比不过府中任何一位下人。 “哦?看来我之前对你太宽容了,你竟然还敢这样瞪着我?”三小姐轻轻捂着嘴笑,眼神里满是轻蔑和讽刺。 远处的三小姐看到那丫鬟正在发愣,心里更是不满,立刻提高声音说:“快点,让她明白我的厉害,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瞪我。” 元清正轻轻叹了口气,面对这种无理的指控和挑衅,她内心充满了不屑和厌烦。 小时候的自己寄人篱下,没有人给自己撑腰,惯是全家堂兄弟姐妹欺负的对象。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玉竹,玉竹忠心耿耿,尽管没有实际受多重的伤,但担忧和忧虑的神情依然让她动容。 元清正不再纠结于小丫头的担忧,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于是毅然决然地站起来,准备动手。 她的动作灵敏且迅速,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威胁的人。 起身的那一刻,元清正感受到了周围人的惊讶。 三小姐和她的手下显然没想到元清正会这样顽强反抗。 “八小姐,您何必为难自己呢?只要您能让三小姐如意,您自然能够过得更好。”杜鹃见元清正准备反抗,立刻用讽刺的语气说。 元清正不以为然,面对杜鹃挥舞而来的拳头,她灵活地避开。 杜鹃尝试着继续前进,但现在的元清正,完全看不出任何笨拙,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随着元清正轻盈地后退,杜鹃却不慎踏空,自己的失误使她整个人摔倒在地,尘土飞扬,一时之间,面容尽是泥土。 杜鹃感觉自己的尊严被摔得粉碎,仿佛从高山之巅跌落,心中虽是羞愤交加,但很快收拾心情,大声呼救:“小姐救命啊!” 一旁的丝绸女孩及护卫元清正的小丫头玉竹,见此场景,皆是惊愕不已。 三小姐见自己的丫鬟受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元清正,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侮辱我的丫鬟?” 元清正心中虽然有些错愕,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她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 “还不速速过来向我家小姐赔罪?”杜鹃气势汹汹,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元清正淡然一笑,回应道:“哦,进入我院落施展小技,反遭其辱,却还要我赔罪?世间哪有此理!” “小姐,您无恙吧?”玉竹关切地问询,她对元清正的担忧溢于言表。 元清正关心地检视玉竹的情况,见她有惊无险,便安慰道:“伤势如何?” “我无大碍。”玉竹柔声回答,其间透露出对元清正的忠诚与依赖。 元清正心中虽是一阵无奈,正欲开口,却听到对面的三小姐冷声说道:“竟敢顶撞于我,谁人教你的规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元清正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之光,反驳道:“今日一见,方知何为上官之威,下属之纵。竟让你的丫鬟在我院里横行霸道,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为何我要忍受此等侮辱?若真要论起家法,恐怕我该直接上报忠义伯,让他来评个公道。” 第0002章 嚣张跋扈的三小姐 元清正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不急不躁的从容。 这使得三小姐元应菁的脸色微变,她虽然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但眼神中不难发现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这事让好面子的爹爹知道了,她肯定要被责罚的。 杜鹃听了元清正的话后,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快速抬头看了元清正一眼,然后低头,小心翼翼地退回到三小姐元应菁身边,不再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同时,杜鹃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今天的八小姐这般机警,也会知道这扣帽子的法子了。 玉竹见到自家小姐明智地避免了直接的冲突,内心的恐惧和紧张缓解了许多。她虽然没有出声,但那对对面主仆的警惕眼神,清楚表明了她的不满和防备。 显然,长时间的被欺凌已让她学会了如何在危险面前保护自己,即使心中有万分的不甘,也不会轻易冲动,坏了事情,这倒是挺好的。 元应菁平静地站在那里,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尖锐,而是带着一种平和,但不失威严道:“哦,看来妹妹这段时间里学到了不少手段,竟然敢用在我身上!不怕我去告诉母亲么?” 元清正自然知道这大伯母,她清楚地明白这伯爵府里每一个人的性子。 面前这位穿着绸缎的元应菁,是府上的嫡出的三小姐,因为其母的宠爱以及元老太君的护持,行事总是高傲而任性,对府中的姐妹们颇为不善,甚至连最受宠爱的五妹元应琪也不愿意正面冲突。 在这样的环境下,元清正所在的小院常被其找麻烦,但元清正清楚,忍让并不能换来宁静,反而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不然也不会在爹娘找上门来之后,那番嘴脸。 理清了思绪后,元清正胸有成竹,只是淡然地回应道:“姐姐所为,妹妹自然无权干涉。得父亲的宠爱固然好,但大伯父终究不能时刻庇护于我们。我们年纪尚轻,未来的路还长,如何走下去,还需自己谨慎思量,若是行差踏错,坏了名声,什么张公子李公子,都没用。” 元清正的气度和言辞明显超出了她的预期,显然,她没有想到元清正会如此果断和明智地怼自己。 也没有为自己受的委屈讨公道,只是让自己见好就收。 话里话外,都是软钉子,拿自己的名声作威胁。 元应菁沉默片刻,似乎在衡量元清正的话语,然后缓缓开口道:“妹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不过,说得也有理,爹爹确实不能护我们一辈子。只是,妹妹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处,姐姐还是会伸出援手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元清正轻轻一笑,没有继续追究,但她的眼神坚定,明白自己的路仍需自己开拓,靠着爹娘得了功名回来给自己撑腰,是来不及的。 她知道,虽然暂时避开了元应菁的针对,但在元府这样错综复杂的环境中,她还需要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 随后,元应菁领着杜鹃缓缓离去,而元清正则转身回到自己的院落,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未来面对何种困难和挑战,她都不再退缩。 这一切,玉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跟随着这样的小姐,自己也必须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只有这样,才能在这里过得好一点。 在元府的偏僻小院内,元清正静静地站着,目送着元应菁和杜鹃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虽然平息,但却让她深刻地感受到了府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冷漠的家族环境。 四周的宁静仿佛是一种讽刺,这样的争执和纷争在元府中似乎已成了家常便饭,无人关心,无人过问。 转而开始巡视自己的居所,元清正的目光锐利而深邃,她并非出于无聊而做这些,而是出于一种习惯。 在这个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大家庭中,时刻保持警觉,是她生存下去的基本法则。 她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遗漏任何可能的危险。 这里虽然简朴,但每一寸土地都彰显着她的独立与坚韧。 这三合院,虽简单却干净整洁,每一件家具虽不豪华,却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卧室里的木床简单朴实,梳妆台上摆放着的是日常所用,而书房内那些书籍与笔墨,是元清正在空闲时最好的伴侣。 就在这时,灵芝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带着几分欢快地向元清正报告着外头的新鲜事。 灵芝的声音总是能给人带来一丝生活的温馨与活力,仿佛那绵绵细雨,滋润着年幼时的元清正心田中最柔软的部分。 “小姐,看,这是姨娘特意为您准备的新衣和糕点。”灵芝兴奋地展示着手中的物品,眼中满是对元清正的关爱与尊敬。 而那一篮子新鲜野菜,更是在这个物资不丰的时代中,显得弥足珍贵。 白氏步入院中,眉头轻蹙,心中满是担忧。 她知道,这样的争执在元府内已经成了常态,但每一次听说自己膝下的堂小姐被卷入其中,她的心就难免紧绷起来。 虽然她的地位不高,但对于堂小姐,她总是一副愿意尽她所有的努力来保护的姿态。 进入屋内,看到玉竹和元清正身上的伤痕,白氏的心一紧,她快步走到元清正身边,关切地询问:“清儿,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元清正看着白姨娘那张充满关爱和担忧的脸,心中一动,她有些恍惚,无论发生什么,姨娘总是最关心她的那个人。 她眉心一动,轻轻握住姨娘的手,只是不动声色安慰道:“姨娘,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小小的摩擦而已,不值一提。” 白氏听了元清正的话,面上稍感宽慰。但是,忠义伯府的斗争一如既往的激烈,这里的日子如何会太平。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道:“清儿,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强。你的身边还有我们,要坚强,等你大哥哥考取了功名,再也无人敢欺负咱们。” 元清正点头,眼中也闪过一丝感动。 院中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温暖。 玉竹和灵芝的动作也格外麻利,一边准备饭菜,一边还不忘照顾到每一个细节,以确保餐桌上的每一样菜肴都是最合白氏口味的。 这样的细心和体贴,不仅是对元清正的尊重,也体现了对白氏的敬爱。 用餐时,四人围坐一桌,尽管餐桌上的食物不及府上正厅的豪华,但在这温馨的气氛中,每一口食物都格外美味。 白氏偶尔提起自己其他两个孩子的一些小事,元清正则聆听着,偶尔插话,气氛和谐而温馨。 饭后,元清正陪着白氏在院中走了一圈,当白氏起身告别时,元清正紧紧握住她的手,目送白姨娘离去的背影。 露出了一丝苦笑。 第0003章 兴师问罪,来势汹汹 翌日。 果不其然,麻烦找上了门。 在元洪德的忠义伯府内,元清正,这位伯爵的侄女,处境是颇为不易,可称得上如履薄冰。 元洪德是个承袭爵位的伯爷,他的正妻,胡氏,出身于一个有背景的世家,带给元家丰厚的嫁妆与经营之才,为忠义伯府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胡氏与元洪德共有三个子女,其长女就是老三元应菁,两位儿子是年纪相差较大,都还不成器。 而白氏是忠义伯唯一有子嗣的姨娘,有一儿一女,都在学业和功名上均有显着成就,使得忠义伯府的声望进一步提升。 然而,表面风平浪静的忠义伯府,并未给元清正带来多少利益,甚至还是一个水深火热的局面。 抚养她的姨娘,白氏,作为府中的一位偏房,虽有极致的美貌,却缺乏足够的地位,因为她是戏子,根本没能力护住元清正这位病弱的堂小姐,这使得元清正的成长之路充满了坎坷。 尽管元家不至于缺吃少穿,但元清正的生活条件相对于府中其他成员显得差了好几等,归根结底,是因为元清正父母不在跟前。 元洪德的母亲,元清正的亲祖母秦氏,作为府中的老太君,过几个月便是老人家六十大寿,到时元府肯定会大办一场宴寿,自是宾客如云。 在忠义伯这个官宦人家里,虽然物质条件的确富裕,但对于寄养的元清正和抚养她的姨娘白氏来说,生活却只能一般,毕竟庶不压嫡,还要避开胡氏一房的锋芒,在夹缝中生存。 人人都有自己的立身之本,除了元清正,这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堂小姐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胡氏有着世家大族的背景,带入了丰厚的嫁妆并善于经营,使得忠义伯府的财富在她的手中日渐增长,完全把持了忠义伯府的中馈。 老太君为了平衡家庭内部的力量,加上其他姨娘手段不够一直没生下一儿半女,才默许儿子将白氏一个戏子引入元家,成为偏房。 而白氏,是忠义伯元洪德买回来的,因得到元洪德的偏爱,又生了一对优秀的儿女,早几年几乎占据了家中的主导地位,甚至对胡氏造成了威胁。 白氏虽然没有显赫的才能,但因其美貌获得了元洪德的宠爱,并生下了老大和老三。 阳光温柔地洒进元清正的小院,主仆二人围坐在简朴的餐桌旁,刚刚享用完她们的早膳。 早晨的菜肴虽然简单,却也是元清正亲手准备的,一碗清香的米粥,几片绿油油的小菜,还有自制的咸菜,温馨又营养。 玉竹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夹起一块咸菜,然后大口享受着米粥,脸上满是满足和幸福的表情,看得人格外治愈。 饭后,玉竹并不急着离开餐桌,而是在元清正的示意下开始收拾碗筷。 小丫头都正是闹腾的年纪,一边笑闹着一边干活,面上的恬淡安逸将整个小院子都填满了轻快的氛围。 元清正则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看着她的小帮手忙碌,她知道,在这个大家族中,能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人陪在自己身边,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更是一种保障。 玉竹还未来得及整理完餐桌,院内便迎来了一位四八年华的婆娘,她步履轻盈地来到门前,快速行了一礼,便温柔地开口:“八小姐,老太太有令,午膳后请您前往她的院子,有些话问问您。” “谢谢王嬷嬷,不知祖母找我所为何事?”元清正满脸谦逊,似是带着好奇心询问。 王嬷嬷略显无奈,心里暗自思忖这背后的缘由,也有些为难和难以出口,便斟酌了几句。 早饭之前,元应菁便带着泪水向老太太告状,诉说八小姐对她的欺凌,并且夸张地陈述八小姐如何试图勾引京城里的富家哥儿赵家公子,声称这若是传出去,必将牵连家中其他姐妹的名声,影响她们将来的婚事,那可是整个家族的祸事。 得知此事的老太君,因一向宠爱三小姐,听了她的一番话后便发了火气。 于是饭后立刻派人寻找伯爷,同时又派王嬷嬷来找元清正。 尽管王嬷嬷对元清正颇感同情——自小父母不在跟前,白姨娘又无能为力,在府中时常受到三小姐的欺凌,现如今恐怕面临着更为严峻的处境。 然而,作为一名仆人,她能做的只是遵从主子的命令,心里默默叹一口气罢了。 面对八小姐的询问,王嬷嬷无法直言,只得含糊地笑道:“八小姐开玩笑了,奴婢哪里敢知晓主子的心思,我已传达了话语,就先告退了。” 说完,王嬷嬷转身离去,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白氏正好过来看元清正,看到了急匆匆离开的王嬷嬷。 目送王嬷嬷的背影,白氏轻轻皱眉,心中充满疑惑不解为何老太君会突然召见元清正,心生担忧。 如果非出于重要之事,老太君又岂会亲自召见?不过,无论发生什么,逃避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别担心。不管出于何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元清正淡然地说道,表现出大小姐的气魄,不畏家族中的任何风波。 随即喊上白姨娘助阵,一起面见老太太。 …… 面对着老秦氏,元清正稳定而有礼地问候,她的声音中透露出对长辈的尊重,同时也带着一丝探询道:“祖母,听闻您有事召唤孙女,不知所为何事?” 老秦氏沉吟了一刻,眼神在元清正和白氏身上扫过,带了几分不喜,最终还是开口道:“清儿,听说昨天,你和菁儿有了些争执?”她的声音平和,却不失威严,只是有那么一些厉色。 元清正微微一愣,她显然是没有想到这次召见是因为与元应菁的冲突。她深呼吸一下,回答道:“祖母,昨日确起了些小争执,但孙女未曾有过分之举。若是三姐姐感到不适,孙女在此向她道歉便是了。”元清正的态度不卑不亢。 白氏紧张地站在一旁,听到元清正如此回答,她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仍然忧心忡忡。 老秦氏点了点头,似乎对元清正的回答感到满意,但随即她又转向白氏,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和威亚道:“白氏,你作为清儿的姨娘,应教导她如何与人和谐相处,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家族的和谐安稳不容打破。” 白氏连忙低头应是:“是,老太太教诲得是,我一定会严加教导清儿,确保今后不会有此类事情发生。” 第0004章 互相相看,参加宴会 白氏在府中,自是要儿女在身边才有人撑腰。 可是老大元文当随着书院同窗去游学一月,便不在府中,元应颖又为了老太君的大寿,去城外承安寺抄佛经三天去了。 胡氏一房要找白氏麻烦,出气自然对着无人依靠的元清正。 元家老太君生了两个儿子,自己又带大了一房庶子,因而忠义伯府其实是住了两房人家。 忠义伯是嫡出大房,还有庶出二房的元勤德,庶出三房早年间在老伯爷死的时候就分了家去了别的地方,元清正父亲是嫡出四房元振。 元清正身子一向不好,自是不出院门的,可是京城中赵家哥儿,可是个喜爱美人的富家子,被亲爹妈当成宝,宠成了是个美人就要得到的性子。 元清正貌美,不过因为身子虚弱掩了几分颜色,年初在灯会上猜灯谜,便被赵家哥儿瞧见了,惊为天人,就天天送了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来,写些情诗哄元清正开心。 元清正这个时候年纪还小,被大了好几岁的公子哥儿几句情话一哄,就以为人家对自己情深不悔,虽然也没有私定终生,到底是有了几分情愫。 元应菁身为忠义伯府嫡出的小姐,又自诩貌美动人,是整个伯府的第一美人,自然看不惯有人越过她对元清正这个仰人鼻息的堂小姐献殷勤,尤其是她一向看不起的元清正,誓要把这个赵公子抢到手里。 赵公子知道元清正处境艰难,便常哄骗元清正,说要娶她为妻,日后救她于水火之中,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话哄哄孩子还行,元清正这傻孩子也信了。 这日老太君带了府里几个姐儿去人家府里赴宴,虽说不是个勋贵人家,却是要到人家府中给自家哥儿相看媳妇的。 贵族家相看孩子,自然有名头,说是赏花,便也带上了自家适龄的哥儿姐儿,免得婚事没成之前被看出来,遭人说闲话。 老太君便带了两个儿媳,胡氏和庶出二房刁氏,两个媳妇儿分别带了自己的一儿一女。 为什么带上元清正?无非是同样是嫡出,省得人说薄待了她。 胡氏倒是怕人知道元清正在府里受到不公正对待,临出门前给她送来了两身新衣服。 一身是红艳艳的衣裙,料子是好,却极为轻浮。 一身是不显眼的湖绿色衣裙,料子看起来贵重却没红的好,也极老气。 小姑娘哪里有不爱俏的,自然是会选红色。 可是元清正回到了十三岁,哪里不知道这个大伯母在打什么主意。 “清儿,姨娘不能陪着你去赴宴,这身红色的流仙裙倒是好看,你穿着去,跟着点你祖母,没得让人轻看了你。” 白氏拿着红色的裙子在她身上比划着,眉目间的温柔要溢出水来,任谁都觉得白氏对元清正视如己出。 “姨娘,我穿这身湖绿色就挺好。” 元清正淡淡笑着,便让玉竹把裙子都拿下去了。 “为何?这湖绿色老气,可不得将你的美貌生生压下去了?让三小姐踩在你头上。” 白氏满脸不解,元清正却没多说,只是回了一句:“姨娘不必多想,只是我喜欢这裙子上的花样儿多一些。” 所以当元清正穿着一身湖绿色出现在忠义伯府门口的时候,胡氏一惊,心下不悦,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装似关切:“怎么了?清儿?伯母送你的红裙子不喜欢么?穿得这身,没得人说大房没给你好的穿。” “大伯母言重了,清儿见这身上面绣了最爱的绿梅,觉得喜爱便穿上了,何人敢编排伯爵夫人。”元清正盈盈行了一礼,说话倒是滴水不漏。 “八妹妹穿着一身,倒是周正,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了。”元应菁满意地笑着,觉得没人能压过自己,自然是好的,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的异样。 “是呢,八妹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就是没有三姐姐那般妍丽。”二房嫡出老四元应琪惯是个笑面虎,此次出来也不敢压了元应菁的风头,穿了身浅蓝色的衣裙,笑得甜甜的。 一旁的二房刁氏都觉得有些惊奇,元清正平日里就身子弱,十分颜色也去了五分,这般老气的裙子一穿,更像蒙尘的明珠,失去了光华。 她知道了什么吗? 老太君在场,就算心里有算盘,也没人表现出什么,先都上了马车。 到底是自己儿子相看媳妇,胡氏也急着先去赴宴,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追究这个。 老太君跟两个媳妇一架马车,三个嫡出小姐自然是一起坐。 元应菁是个难伺候的,又是伯爵府嫡出小姐,自然要独特一些,胡氏有钱,便也给她备了单独的一辆马车。 那元应琪就落到元清正马车里了。 一路上,元应琪倒像是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细心地问着元清正最近的日常生活:“清儿,不常去你院里,过得可还好?白姨娘待你好不好?缺了什么短了什么,要跟四姐姐说,四姐姐遣人给你送过去便是。” 元清正看着眉目清秀带着几分傲气的元应琪,不同于胡氏坚持要把女儿养得贵气逼人,艳丽如花,刁氏尽量把女儿往楚楚动人的方面培养了。 “大伯母疼爱,在伯府里哪里会少了我的吃穿,四姐姐疼我我是知道的,倒是多虑了。”元清正不咸不淡,说话做事圆满周到,却不像是往日里能被拿捏的性子。 元应琪觉得惊奇,这八妹妹倒是爱说话了不少,还真是没能拿着什么话柄,被欺负了也帮着胡氏周全场面,可惜了,白白受委屈。 “八妹妹养在白姨娘院子里,她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虽说待你视如己出,也比不过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大伯母又家大业大,难以处处把控着,也纵了三姐姐,三姐姐不喜白姨娘那一房,给了你不少气受,你不放在心上最好。”元应琪轻松地说着,三两句之间,却全是挑拨。 元清正怎么会上当? 第0005章 宴会险情,原是如此 “四姐姐,这般说就是对三姐姐不尊重了,虽说有些小打小闹,但是三姐姐也是性情中人,四姐姐这般说,没得三姐姐听了吃心。”元清正眉目乖顺,说的话却带刺,元应琪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八妹妹可是真能忍。 “不过四姐姐温柔贤淑,定然是无心的,我知道四姐姐快人快语,往后莫再提起了,咱们府里的小姐传出个跋扈的名声,可让其他姐妹怎么被人看待。”元清正说完,便不再理会元应琪了,一副倦怠的模样,看起来病歪歪的。 元应琪心里感觉怪怪的,这个八妹妹以往是受了苦只会掉眼泪的,这次怎么看起来这般不同寻常,不哭着跟自己诉苦了,还如何满足自己的虚荣优越感。 元清正只是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如果真的心疼自己,每次被元应菁欺负的时候,元应琪就会来帮忙,就算不能护住她,也可以劝上几句,毕竟元应菁对元应琪还算不错,也说得上话。 这个时候来做知心大姐姐,说要给自己肩膀靠着哭上一哭,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不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人家府中,奉上帖子,几人的马车就进了府。 这是齐侍郎府上,倒是不比伯爵府差,他家的女儿正当妙龄,又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胡氏挑了很久,才相中他家的女儿。 齐侍郎在朝中有实权,忠义伯府没有,齐家没有太大的官位,忠义伯府有爵位,两相联姻,倒是和美。 “老太君,怎得劳动您大驾来了?不过是个小小的赏花宴,可是折煞我了。”齐夫人笑着,声音爽朗大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警惕,觉着是个可以结交的贵妇人。 “你家老夫人在世之时,也是经常到老身家里吃茶的,如何能不来?便是要讨你家的茶吃!你给是不给吧!”元老太君作为长辈,开个玩笑,齐夫人自然得配合着,连忙叫人拿了最好的碧螺春出来。 “老太君还是那般喜爱碧螺春!我可是留着都招待您呐!难得您赏脸!快快快!快落座品茶!你们几个,把大小姐叫出来见客,有贵客来,不好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子气了!”齐夫人招呼着众人坐下,也把自己的女儿叫出来见客了,她膝下这个女儿,可废了她不少心思教养,就算是平日里,也要叫出来大大方方见客长长脸的,何况相看哪有扭扭捏捏不出来的道理。 胡氏和刁氏带着三个小姐各自和齐夫人见了礼,齐夫人的眼光落在元清正身上,很快又撇了过去,便没有再看。 玉竹还觉得正常,往日里去谁家做客她家小姐都是被忽略的,真要是死盯着看,那才麻烦。 元清正却勾了勾唇角,只是安然入座,吃起了糕点茶水,今天这个绿叶她当定了。 齐侍郎有一双出色的嫡出长子长女,却有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当年谁不知道齐侍郎家的大儿子,文韬武略,好一个英才,只是天妒英才,不过十二便得了一场大病,生生没了。 因而仅剩的一个小儿子,什么都比不上大哥,占了个嫡子的名头,文不成武不就,齐夫人也当心肝肉儿地一般疼着,养成了纨绔子弟。 偏偏就这么一个嫡子了,齐夫人是怎么也舍不得齐侍郎狠下心教育儿子,每每闯了祸,或者狠下心来要儿子成器好好管教,齐夫人都哭天喊地,说是太优秀的儿子当心又被上天收了回去,拦住了齐侍郎管教儿子,这么多年也就没什么改变,造成了京中无人愿意将自家千宠万爱的好姑娘嫁到齐家当当家主母。 “齐家月柔,见过老太君,伯夫人,元二夫人。各位妹妹们好。” 齐月柔,人如其名,是个温婉如月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七,长得极是好看,那一双柳叶眉飘渺如波,看得胡氏极为满意。 胡氏这次来,想要相看齐家大小姐,自然也要拿自己的女儿来换。 胡氏的儿子也没有什么才能,只是胜在可以承袭爵位,自然打动不了在京都见多了英俊青年的齐夫人,若是有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她不成器的小儿子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但是胡氏没想把自己的宝贝元应菁嫁出去。 忠义伯府只有三个嫡出的小姐。 元应菁不嫁,自然只剩下庶出二房的嫡出元应琪,和寄养在伯府的嫡出四房嫡出元清正,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本来胡氏是算计到,元清正会欢欢喜喜换上从来没穿过的漂亮裙子来参加赏花宴的,谁成想她穿了这般老气的湖绿色。 齐夫人也是个矮子里面拔高个的,首选自然是元应菁,但是她也不傻,看出了胡氏不乐意,那么元应琪和元清正里,她自然要选元应琪的。 元应琪虽是庶出二房的,胜在二房老爷也有官位在身,不至于说是平民白丁家的女儿做了齐家的主母,好过那个爹娘都没有,伯府求生的小透明,虽说是嫡出的嫡出,也没嫁妆没帮助。 “这便是你们伯府里的四小姐吧?可真是水灵灵的可人疼呢!往日里便在京都到处听人说,你们伯府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的漂亮,三小姐如同一朵海棠花儿,四小姐像极了空谷幽兰,都是随了老太君的美貌!” 齐夫人说着,还拉着元应琪的手摸着,极为满意的模样,把刁氏看得头皮发麻,生怕自己的女儿因为出色被盯上。 刁氏不动声色从齐夫人手里把女儿的手抽了回来,陪着笑脸道:“齐夫人,孩子不经夸!我家琪儿哪里有您说的这般好?快别夸了!咱们伯府嫡出的大小姐不就在您眼前吗!哪里有不夸鲜花捧绿叶的?折煞琪儿这小妮子了。” 元应琪自然也是知道今天的场合是做什么的,并没有特地打扮,但是还是容貌清秀,比元清正好上不少,心里有些后悔,应该面上涂些脂粉扮丑的,不然被看上了就不好了,别跑来看戏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搭上了。 第0006章 真正目的 “老二家的,成什么样子,这般小气,省得你嫂子笑话你。”老太君秦氏笑骂道,那双混浊的眉眼里却是不赞同,她并不清楚胡氏的算盘,只是觉着庶出二房的媳妇就是上不得台面,齐夫人多夸几句她女儿,大方应下夸回去也罢了,怎得推诿贬低自家女儿,叫人家官家夫人看了,还觉得庶出的就是这般没底气。 刁氏是心眼儿多的,便是莲藕都没她多,但是即使察觉到了老太君不悦,也不敢拿女儿的幸福前程开玩笑,只是顺着说了下去:“母亲,儿媳这不是实话嘛!咱们大小姐可是伯府的骄傲,还不让儿媳说了?嫂子待我好,又是当家的主母,有容人的雅量,又面面俱到多疼咱们 这几句话,无非在点胡氏,我与你多年交好,女儿也是你看着长大,跟你女儿差不多了,别动心思到我女儿身上,眼神一转,又到了元清正身上。 胡氏往日里待元应琪,面子上是过得去的,但是心里十分不屑,毕竟连她亲爹都是庶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侍诏,从九品而已。 如今要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元应琪胆敢反抗的话,胡氏也不会手软,但是她们的首选毕竟是元清正,刁氏这边,还翻脸不得。 “齐夫人,你是不知道,虽说我们伯府,两个大一些的姐儿外面传得多好,可这个小的,四房的清姐儿,也是极好的,平日里在家娇养着,外面的人都不晓得,今儿带出来见客,还得辛苦齐夫人给咱们伯府掌掌眼不是?”胡氏说着,把躲在后面的元清正拉了出来,只是平日里元清正房里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没有,有些重活累活还得和玉竹搭伙干,一双小手是有些粗糙的,齐夫人扫了一眼就发现了。 “齐夫人好。” 元清正缓缓又行了一礼,眼睛却从头到尾没有看过齐夫人。老太君几人都在身后,是不曾看到她如何一个情况的。 齐夫人心里怄死了,只觉得元清正上不得台面,爹娘不在身边没有嫁妆不说,看这正眼瞧人的勇气都没有,一副小门小户的样子,如何配得上自己唯一的嫡子?做齐家的长媳宗妇? 当即,齐夫人便有些淡淡的,话里话外,开始点胡氏了:“这清姐儿也是个妙人儿,不过女儿嘛,还是三小姐和四小姐这般,活泼开朗的好,看得人心里暖暖的,有朝气。” 胡氏手心里捏了把汗,心里很是烦躁,尤其是看到一旁处变不惊的齐月柔的时候,更是抓心挠肝,恨不得马上把人家迎回家,省得夜长梦多。 可是,要她拿自己心肝宝贝的女儿来换,她是绝对不肯的,门儿都没有。 这是她头生且唯一的女儿,说破了天去也不能受委屈,怎么能许给一个纨绔子弟。 元清正心里冷笑,看出了胡氏的想法,只觉得恶心。 她也是父母心尖上的孩子,外头兵荒马乱,带着个小孩子便没办法保家卫国,才将她托付给自己的亲大哥,没想到大伯父是个没主见的,被一个媳妇牵了鼻子走,把她养在了姨娘院子里,还要拿来当联姻的工具。 爹娘回来看到有多心疼,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些年来,爹娘把所有赚到的军饷都填了忠义伯府公账,可是到她手里的,用在她身上的,却寥寥无几。 阿爹阿娘会在老太君寿宴回来,而且是荣耀回归,她便不再是没有爹娘护着的孩子了,想到这里,她压了又压心中的委屈,腰杆儿也挺得笔直。 “母亲!这般热闹?这里是做什么?” 那一声浑厚的男声传来,齐夫人明显面上柔婉慈爱了不少,嘴里还是斥骂道:“你个不成器的,没得别惊了我的女客!还不过来赔罪!见过老太君和两位夫人!” 庭院里进来个男子,身高六尺,倒也算英俊,只是身上带了淡淡的酒气,行走之间步履虚浮,没有些个稳重。 齐夫人笑着,又将儿子拉了过来跟齐月柔站在一起:“这是我的小儿子,叫家昌,惯是个没规矩的,让老太君见笑了!便是与晚辈说说,觉着如何呀?” 老秦氏觉着不对劲,这次出来,胡氏只说是给家里二哥儿相看,所以来见见齐家的嫡姐儿,并没说别的。 当时老太君还觉得不对劲,齐家这女儿她是知道的,颇有才名,跟自己家的颖姐儿并排的京都才女榜第十,容貌出众,如何能许给了自家二哥儿,只是胡氏说已经与齐夫人通了气儿,老秦氏才想着信她,走上一遭给孙子瞧瞧。 如今看来,却是有内情的。 老秦氏不是傻子,当媳妇的时候,也是在一众老姨娘堆里杀出来,才保下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这个贴身丫鬟生的庶子,更是养了个庶出的女儿在身边,如何看不出来,这胡氏想联姻换亲? 只是不知道,胡氏打的是哪个嫡姐儿的主意,三姐儿肯定是不可能的,齐家昌是出了名的荒唐,混不吝的一个,胡氏绝对舍不得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那就只剩下元应琪和元清正。 庶出二房一向是小透明,他家的四姐儿才学不差,到底不拔尖儿,还没有大房的庶女颖姐儿好,若是当个主母,勉强也凑合。 而清姐儿,是四房唯一的嫡出,老四常年在外征战,守着北疆的留东关一城,还只是个百夫长,从四品的官儿,娶的媳妇不过是个商女,但是到底是嫡出,匹配得上这长媳宗妇的身份。 看胡氏和刁氏的神情,老太君便猜出来了,当下生了几分恼意。 这胡氏,把持着中馈说一不二也罢了!还敢耍心眼儿耍到她老婆子头上来!翻了天了! 京城中遍地是皇亲国戚,世家大臣,这换亲说出去,没得当自家二哥儿没人要,要像乡下那等子讨不到媳妇的庄稼汉似的,拿堂妹亲妹去换亲了! 糊涂!丢人! 第0007章 问责胡氏 老秦氏最后以前段时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为理由,草草结束了这次赏花宴的出行。 回去的路上,元清正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也不管元应琪多么的担惊受怕,只是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一回到忠义伯府,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老太君没给胡氏当面下脸子,先回去休息了,只是当天晚上就说自己似是邪风入侵,让胡氏过去自己院子里贴身侍疾。 人都被王嬷嬷遣了下去,所以屋子里只有胡氏扑通一下跪着了,和老太君坐着,下人只有她们的贴身的那两个。 “胡氏,你扪心自问,自嫁过来,我忠义伯府可曾亏待过你?” 老秦氏抿着茶,声音透着冷,让胡氏心颤了颤,嫁进元家多年,这是老太君第一次下自己的脸。 “回母亲,不曾……”胡氏声音有些没有底气,但是还是不曾后悔,要给自己的哥儿铺路,牺牲个庶女堂侄女怎么了?于是硬着头皮道:“老太君,您亲眼看着咱们二哥儿长大,他是府里的嫡长子,是唯一的伯爷世子,为了给他铺路,这是必要的!” “你当真是昏了头了!”老太君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将茶杯狠狠砸在了八仙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胡氏,你是世家出身,你从来都是金尊玉贵,所以吃用都得最好的。但是时过境迁,连二哥儿都十八岁了,你娘家早已不复当年!家中子弟没有什么出息,又枝繁叶茂的,生生将家产分薄了,你嫁过来的嫁妆,这些年为了给你亲兄弟跑官,也将用尽了!” 老太君的话,让胡氏面上的难堪再也掩不住,手指甲在身侧的绒毯上狠狠划出几道痕迹。 她如何会不知道!如果娘家没出息,她在伯府如何能撑得起腰杆!所以娘家开口要钱,她没有不给的,谁成想这般多年以来,家中子弟竟无一人再有出息。 如今,她才把目光放在了唯一成年的儿子身上,希望给他挑个有助力的妻室。 “这些年,你将老四家寄回来的军饷,老四媳妇留下来的嫁妆,能吞的都吞了,不曾给清姐儿留下半分,老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当回事,到底是贴补公账的,以后老身在她出嫁的时候,补些便是了。”老秦氏缓缓道,随即眼神狠狠瞪了一眼胡氏。“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用这孩子去换亲!齐家昌什么人品你不晓得?你就这么待在外征战将士的家属的?可不寒了北疆士兵的心!你且去抄上百遍金刚经!这几日便给奉到佛前点了赎罪!” 这大帽子扣下来,胡氏再有不甘,也不敢顶嘴了,只能嗫嚅着,咽下了这口气:“是,母亲,是儿媳昏了头了,儿媳另想办法便是了。” 胡氏打没打消念头,老秦氏其实是不管的,但是绝对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元清正不情不愿被当玩意儿送出去。 王嬷嬷送走了胡氏,叹了口气才悄悄进来。 王嬷嬷最清楚老太君在想什么了。 这是怄起了老太君自己的婆婆了。 当年的忠义侯可是个青年才俊,如何轮得到老秦氏这个家底单薄的女娃,要不是凭着一颗大胆的心,主动跟忠义侯表明心迹,将人家情窦初开的毛小子迷得五道三登的,这个侯夫人的位置就不是她的了。 当初的自己,就是打着换亲的名头,才跟庶出的小姑子互相嫁去了对方家。 小姑子喜欢自家弟弟,而自己心仪忠义侯,小姑子便帮着她撮合,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婆母觉得老太君城府深,骂她恬不知耻。 成了侯夫人之后,婆母一直不喜欢她,觉得她轻浮,她也知错就改,收敛了些,在外还是让人指摘不得的,但是生下了大哥儿忠义伯之后,没想到年轻气盛的忠义侯就被自己的丫鬟爬了床,生下了庶出的老二。 老太君一气之下,就偷偷下药把那丫鬟毒死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别人只当她是产后虚弱而亡,老太君的婆母却看出来了。 当时老四刚出生,老大因为老太君一直忙着跟妾室争夺宠爱,疏于管教,养成了木讷呆板的性子,婆母便将襁褓中的老四抱走,自己抚养了。 老太君因此跟小儿子离了心,一直觉得优秀的小儿子,不是自己教养出来的,婆母也多拿这件事来讽刺自己,对于不是男儿身的元清正,也不上心,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老太君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听到婆母的声音,斥骂她不堪为宗妇,养废了侯爷世子,也不得体,戕害妾室,教养不出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她因此一辈子都极在意名声,生怕晚节不保。 王嬷嬷见老太君面色难看,适时出声道:“老太太,您也敲打过伯夫人了,便也安心了吧?早些歇息吧?” 王嬷嬷的话打断了老太君的回忆,她面上的寒意不曾褪去,多年以来的隐忍,到底让她学会了控制情绪,只是冷哼了声。 换亲在世家大族眼中,是极为不齿和难堪的,意味着自家儿郎没出息,靠卖女求荣,若是说出去,今后都别想在京城里立足了。 胡氏出身不低,却没赶上好时候,如今的胡家早已千疮百孔,内里耗透了,才动了这下作心思。 老太君看着一旁燃起袅袅烟雾的香炉,情绪稍稍平复下来,胡氏不再是一手遮天,白氏能与之抗衡了,才是老太君想看到的。 胡氏早已不是刚入府时的实力了,如今的忠义伯府,也可以拿捏她了,白氏一双儿女一个在仕途学有所成,一个在京都才名远扬,便是立为偏房,给两个孩子挣一个好前程,也不是不可以的。 三个嫡出的姐儿,都不甚出色,嫡出的哥儿也是,是时候把白氏的名分正一正,让这两个孩子给忠义伯府增添点荣光了。 不然胡氏多年稳坐正室的位子,目中无人,背着她便敢做这些小动作,对四房嫡出的姐儿也敢随意决定嫁去哪里,也太得意了。 第0008章 人心难测 元清正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不多时,白氏便来问了。 自然问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胡氏说是去侍疾,在老太君院子里待了不过两盏茶时间,便匆匆出来了,面色不虞,倒是久了没见过胡氏这般失态了。 这伯府四方的天,可是那么多个院子,住了那么多人,保不齐谁就是谁的眼线,谁家的耳报神,胡氏打个喷嚏,不出一刻钟整个忠义伯府的人就都知道了,哪里有什么秘密。 白氏拎着新做的糕点,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给元清正打开了食盒,笑眯眯捏了一颗麻薯丸子喂她:“清儿,跟姨娘说说,这是怎么了?如何老太君高高兴兴出了门,却说身子不适这样快就回来了?” 元清正看着白氏手里的丸子,只是笑了笑便偏开了头,示意玉竹给白氏倒茶:“姨娘,我也不知道,当时便见了齐家的大小姐和二少爷,大伯母说了几句家中的姐妹,祖母便觉得难受,要回来了,许是院子里风大,吹着头疼了。” 白氏没有接玉竹递过来的茶,只是满脸若有所思,随即放下了手里已经捏得变形的麻薯丸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哦?说了几句姐妹?可是谈及你六姐姐了?” 玉竹这没把门儿的,张口就要说,却被元清正一声不吭踩住了脚。 白氏正专心盯着元清正的神情,倒是没有注意到玉竹的异样。 玉竹倒吸一口凉气,小脸憋得通红,瞪大了眼睛却不敢叫出声来,只能紧抿着唇,用眼神示意元清正:「小姐你快把我脚踩扁了!我不多嘴了能不能松脚啦!」 元清正手指搭在了下巴上,看似不经意,几分懵懂的模样:“姨娘,老太君喜欢六姐姐,自然每次出去会说两嘴呀!大伯母在外,可是端庄仁厚的,加上六姐姐又这般出名,夸赞伯府如何会不提起六姐姐呢?姨娘多虑了,大伯母没有藏着掖着不说六姐姐。” 这番话,看似是误会了白氏的意思,以为白氏是怕胡氏出门在外只说三小姐,实则给了白氏一个错误的信息,让白氏以为胡氏不安好心,在齐家推销白氏的女儿,要换亲。 白氏脸都急白了,又不好说出些什么来,只是突然站起身告辞:“清儿,姨娘院子里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注意自己的身子,早些歇息吧。” “好,姨娘慢走。”元清正体贴地把白氏送到了外室门口,白氏再三不许她出去着凉,才留了步。 玉竹觉得奇怪,四下无人了,倒是敢问出声了:“小姐,姨娘最是疼您,如何不让奴婢说些什么,奴婢会说错什么不成?” 元清正回到内室,这偏僻的小院子里,只有自己和玉竹两个人,因而只点了一根蜡烛,有些寂寥。 元清正拿着剪子,轻轻剪着烛芯,屋子里呛人的烟味才少一些:“玉竹,你以为,姨娘待我如何?” 玉竹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是待您如亲生女儿了!姨娘可疼您了!” 元清正没有赞同这个说法,只是反问:“如何疼我?” 玉竹想了想,良久,便喃喃了几句:“这,姨娘不顾伯夫人记恨,将您养在了名下呀……而且姨娘每次都护着您,三小姐欺负您的时候,姨娘都会帮您说话的……” 元清正见玉竹满脸疑惑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便笑了。 是的,仅此而已。 白氏不过拿她做筏子罢了。 当年她不过在襁褓之中,便到了忠义伯府,父亲养在曾祖母膝下,所以与祖母不亲近,当时跪了三天,才让祖母答应把她留在忠义伯府,由大房照顾。 本来,老秦氏是想将元清正交由胡氏养育的,再不济也是刁氏,可是你那个时候,两个媳妇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都有儿有女,分不开精力来照顾一个婴儿。 胡氏刁难盛宠的白氏,说让白氏为自己分忧,管家帮不上,就帮忙分担烂摊子好了,把元清正硬塞给了白氏院里。 白氏在大伯父眼里,一直是温柔懂事,最是柔顺有爱心的,便接过了照顾元清正的苦差事,并且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夜里啼哭,都二话不说直接起身,不顾风霜露重的,跑到元清正房里哄孩子。 正是因为这样,伯府里的人都夸白氏心善,大伯父对白氏也愈发宠爱了。 只是,元清正三天两头生病,白氏照顾她十分尽心,直到把自己都累倒了好几次,带大她到五岁,才分了个小院子给她。 人人都夸白氏菩萨心肠,胡氏一个当主母的都没这胸怀,看人家姨娘把堂小姐养大了,气度就比胡氏高了不少,加上每次白氏照顾生病的元清正,都要请伯爷去看看,没得说伯府养死了堂小姐,为此胡氏才厌了元清正。 原本元清正养在府里,还有一笔定期的军饷作赡养费,胡氏对于这样的散财童子是没有不喜欢的,倒是白氏养了元清正后,元清正常病痛,加上衬托了白氏的仁善,让白氏的宠爱更上一层楼,这才真正让胡氏如鲠在喉。 元清正突然掉了一滴泪。 如果长在爹娘身边多好,她就不必吃这些苦的,在这一大家子城府极深的亲戚手下讨生活,看人眼色。 玉竹一直看着元清正,突然发现她的手背起了疹子,发出一声惊呼来:“小姐!您怎么起疹子了?奴婢不记得晚膳有些什么花生啊?” 元清正对花生过敏,是碰都碰不得的,幼时病弱还有喘症,碰了花生粉的话,很快便会起疹子,严重时还会喉咙肿胀,憋得喘不过气。 那枚麻薯丸子,外面裹了一层花生粉。 元清正轻轻挠着手背,尖利的指甲把本就敏感的手背挠得红肿,看得玉竹跳脚:“小姐!您别挠了!如今不过是痒一些!若是挠破了可怎么好!破皮了可容易留疤的!” 元清正垂下眼睛,指甲用力掐在红肿处:“比起长时间不舒服,还不如来一场痛快。” 第0009章 渣男现身 元清正做了个噩梦,梦里自己悲惨的一生让她痛得浑身发抖。 爹娘把自己接回了膝下,百般疼爱,最终却还是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玉竹看到浑身被汗浸透的元清正,以为是过敏导致的,连忙要去请示老太君请个大夫来,却被元清正拦住了。 元清正带着玉竹去了老太君院里,却是要求去上香。 “上香?怎么突然要去,也不是初一十五的日子。”老秦氏拿燕窝漱着口,浑浊的眼睛睨着元清正,似乎要看透她。 元清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只是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眉目倦怠:“祖母,孙女梦见阿爹在战场上,心中有些不安,想要去承安寺拜拜,顺便把六姐姐迎回来。” 说到元应仙,老太君的面色倒是和缓许多。 元应仙是忠义伯府最受宠的女儿,非嫡非长,却是忠义伯最小的女儿。 白氏生元应仙的时候,伤了身子,疼了好几夜,生下来以后一直体弱,却是个安静乖巧,聪慧过人的,两岁就认字,三岁能吟诗,年仅十四就是京城才女榜上的常驻之客,很是长忠义伯府的脸。 这几日,元应仙便是去了城外承安寺,给快要过寿的老太君抄经祝祷,谁不夸一句元应仙有孝心,跟个仙女儿似的。 “也对,仙儿也该回来了,罢了,你去吧!用老身的马车,这些时日仙儿是吃了苦了,路上不能让仙儿再颠簸了。” 老太君的专用马车,奢华无比,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往日里其他姐妹哪里能享受得到,非得是元应仙,才有这个殊荣。 不为其他,就说元应仙的生辰,就是跟老太君同一日,老太君简直把她当眼珠子疼。 元清正浅笑:“是,祖母,孙女一定好好把六姐姐接回来。” 胡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面色有那么一瞬间僵硬,元应仙早已超过了一个庶女该有的规格,月例是老太君亲自提的,跟嫡女一样,院子也是整个忠义伯府除了胡氏之外最好的,胡氏的亲女儿元应菁都没这个待遇。 元应菁很是忌惮元应仙,但也欺负不了她,所以就把所有怒火撒在了元清正身上的多。 元清正坐着马车,四乘的马车很快便出了城。 郊外的承安寺,是香火鼎盛的国寺,求姻缘最灵,不少香客,惯是人来人往的。 但是也不是初一十五,所以还好,人不算特别多。 元清正跪在满殿神佛面前,虔诚地拜着:“既然我回来了,一定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拜完了元清正没有立马去找元应仙,而是去承安寺后院的西边走了走,那边繁花似锦,在春日里是极好的风景。 才走了几步,便出来个浑身锦缎华服的公子哥儿,他冠上的绿宝石有一节大拇指那般大,极是贵重。 赵龙开口,眼底是压不住的惊艳之色:“清儿妹妹!许久不见!你是越发好看了!” 元清正第一反应是有些陌生,因为这张脸,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过了,久到她早就忘记,这么一号人了。 赵龙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有钱到几乎皇亲国戚都未必有赵家有钱,原因就是早年间重农抑商,赵龙的祖父却不顾这规定下海经商,发了好大一笔财,赚了以后机警地将一部分充了国库,换了个皇商的位置来当。 出门在外,胡氏怎么可能不安排粗使婆子和侍卫给她,虽然人不多,到底是有的,元清正满面寒霜,后退了一步:“你是?” 赵龙讪笑着,只能又走进一步:“好妹妹,可是生我的气了?不怪我那日没去找你,只是我知道,如果我出现,你的堂姐就更加为难你!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为了她好就不会在这些丫鬟婆子面前说这些,谁知道哪个就是胡氏的眼线,说这些话传入了元应菁耳朵里,元清正又逃不了一顿欺凌。 赵龙见元清正没说话,嬉笑着腆着脸皮,从怀里拿出了一方丝帕,里面包了上好的胭脂水粉,是燕京送春阁的美人娇,一盒价值百金。“好妹妹,你不要气了,气得我心都疼了,我知道你在大伯父家受了不少委屈,来日与我在一起,定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放肆!登徒子!你说些什么!”元清正看着递过来的胭脂水粉,和赵龙不安分的手,勃然大怒,出声斥道,身旁懒散的婆子都被吓了一跳,哪里见过元清正发这般大的火。 “怎么?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有人骚扰自家堂小姐?就由着主子被纠缠?”元清正拿眼神扫了一圈那些婆子侍卫,他们才反应过来。 就算元清正在家是受气包,众人欺凌,但是到底在外面的时候,她是主子,胡氏怎么敢叫人知道她管着家,还有奴仆欺主的事情发生,当即应了一声,冲上去把两人隔开,拦住了想要多手的赵龙。 赵龙面上的讨好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几分薄怒:“清儿妹妹!除了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若我不要你,你指望着忠义伯府的人给你找什么良人?我早就听说了!前几日你家大伯母,还带上你去了齐家!齐家昌那脓包!我会不知道?他经常与你家堂哥元文拓一起出入哪些地方,不必我提醒你吧?” 元清正没理赵龙唠唠叨叨一大堆话,只是转身就走,赵龙看见面色红润的元清正,面上不施粉黛,因为薄怒双颊带了几分微红,容色倾城,心下可按捺不住,连忙几步冲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清儿妹妹,你别恼,不过是我急了,说了重话,我好好与你说,你便别气了!看我特地给你寻来的胭脂水粉,你消消气可好?”赵龙再次递出手里的东西,却被元清正的眼神吓住了。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有那么一瞬,赵龙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物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元清正有那么一瞬间想动手。 可是手在袖子里转了一圈,还是停了下来。 这时候周遭都是人,不是动手的好时候,即使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杀了。 突然传来一声娇喝,打断了这诡异的一幕:“不要脸的小贱人!你果真出来私会外男!” 第0010章 送给你吧 元应菁今天是去手帕交家中玩了,本来元清正是没想到她会跑过来的。 毕竟自己出门上香,是临时起意,也没有事先说过,与老太君说了,当下就出来了。 元应菁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带了一群下人,一双杏眸几乎要瞪出火来,手指着元清正就要开始骂,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因为元清正先冲到了她怀里。 “三姐姐!你可来了!”元清正一把抱住了元应菁,头埋到元应菁肩窝里,眼眶红润,就差没落下两滴泪来。“三姐姐,这赵公子人实在不将咱们忠义伯府放在眼里,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就调戏良家女!可是觉得咱们元家的人好欺负?我几次三番说了让他自重,他都充耳不闻,若不是三姐姐来,怕是做出些什么也未可知……三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 这下,不仅赵龙愣了,连元应菁都愣了。 这个……跟他们想的剧本不太一样啊…… 元应菁嘴张了张,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元清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森冷和阴寒:“三姐姐,众目睽睽,且不要说些什么任性的话,若丢了全家的脸面,连带着六姐姐的名声都被连累了,少不得被大伯父一顿家法伺候。” 元应菁看着面前长了一副玉面公子哥儿的脸,还处在错愕的情绪中的赵龙,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憋了一会儿,来了一句:“你可知她是谁?我们是忠义伯府家的!” 赵龙有些无语,不知道事情的走向怎么忽然就奇怪起来,把手里的胭脂盒都掉在地上了,摔得粉碎:“小人自是知道,不曾冒犯过堂小姐,只是想要亲近亲近,说上两句话……” 元清正在元应菁的耳边低低地笑着,带着几分毛骨悚然的轻蔑,这是她之前从未展现出来的:“三姐姐,你不是不愿意我被赵公子纠缠吗?这可是个好机会,替我回绝了他,替我出了这口气,我便没有退路了,也能传出去你维护姐妹的好名声。” “你……我……谁于你的胆子!胆敢纠缠我八妹妹!你莫要以为她好欺负!”元应菁咬了咬牙,便把手指指向了一脸懵逼的赵龙,甚至还眼神示意身边的灵芝,叫侍卫把赵龙往后推开些。 “你往日里便给我八妹妹诸多困扰!我忠义伯府家风严谨,可误会了八妹妹,以为没能好好教导,如今这国寺里,你也敢纠缠于她!可是将皇家律法放在眼里了?小心我让我父亲入宫,参你们赵家一本!” 赵龙后背一紧,嘴角抽了抽,这堂姐妹居然没有为他这个俊后生打起来,不合理啊这是。但是元应菁是伯爵嫡女,他倒是不敢造次,只能拱手作揖,连连道歉:“小人不敢,只是见八小姐姿容若月,心生好感,说上句话罢了,并无轻浮调戏之意,污了八小姐的清誉是在下的不是,在此给八小姐赔罪了,还请三小姐和八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人计较才是。” 赵龙说完,也不敢再待着了,因为元应菁的大嗓门儿,已经有几个香客往这边张望,再待下去,明天就会满城风雨,说皇商赵家敢造次伯爵府,被最重规矩的皇家知道了,可不得把他们家皇商的名头撸了。 人一走,元清正就松开了元应菁,甜甜笑着行了一礼:“三姐姐,我便知道你不会让人随意欺负了我的,前些日子我一直担惊受怕,被这登徒子觊觎也不敢告诉大伯父,幸好你我姐妹情深,仗义执言。” 元应菁:“……” 玉竹在一边疯狂憋笑,连几个粗使婆子的嘴角都压不住疯狂抖动,可是这还有不少外人,元应菁怎么敢有什么不当的举动,只能笑着一副姐俩好的样子。 “妹妹言重了,你年纪比我小,又是府上的娇客,我作为家里最大的姐姐,当护着自家姐妹的,哪里需要言谢呢?这不是见外了?”元应菁僵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上赶着给元清正清理了这种狗皮膏药,还是自己喜欢的公子哥儿,以后若是想要亲近,可不是尴尬了。 元清正可不管元应菁反应过来自己把她当刀子使没有,便是向元应菁身后的一抹浅绿色身影打了个招呼:“六姐姐!你怎么出来了!看了好一场大戏,不等咱们去迎你?” 那隐隐绰绰的柳枝下,一个长相秀丽的少女走了出来,口若含朱丹,眉似柳叶尖,只站在那绚烂的阳光里,就让人呼吸一滞。 忠义伯府唯一的庶女,排行老六的元应仙。 元清正的容貌,是整个忠义伯府,甚至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五官大气,灵气逼人,却输在了气色不显,病态难掩,加上日常没有好的衣服打扮,出门总是用黄芪粉掩盖,倒是无人知晓。 元应仙与老太君生在了同一天日子,也是最像秦氏的样子,娇柔而恬淡,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小家碧玉。她最聪明的是,三分的容貌,也懂得打扮成八分,平日里描眉画目便够上心,那发饰衣着更是得搭配着来,走到哪里都是光彩夺目的,成为一众人的焦点。 忠义伯府里六个小姐,只有三个是嫡出,最受宠爱的,却是这个庶出的。 五官元应菁比不过元清正,才学元应菁比不上元应仙,性子元应菁比不过元应琪,所以老太君多次责问过她,要有长处,导致元应菁对这个庶妹,带着一股天生的恨意,和透骨的厌恶,比对元清正更甚。 难就难在,忠义伯甚为疼爱这个庶女,老太君也把她当成宝,她的才学为整个忠义伯府增光,连嫡长女的元应菁都得对她毕恭毕敬,轻易动不得,这才把气都撒在白氏养过的元清正身上。 元应仙被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和八个粗使婆子簇拥着,比元应菁这个嫡出大小姐还要有气派,袅袅婷婷几步走了过来,轻柔地行了个礼,面上的笑柔软得跟花儿似的:“三姐姐,八妹妹,你们怎么还亲自来接我了,当真是折煞我了。” 第0011章 天之骄女 如果元清正让元应菁觉得多事碍眼,那么元应仙就是让元应菁觉得如鲠在喉。 元清正看着两个姐姐之间暗流涌动,倒是没打断她们眼神交锋,这场面在忠义伯府里天天都有,只要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就没有太平过。 只是,每一次吃亏的,都是元应菁罢了。 “小姐,您出来久了,妆都花了,要不奴婢侍奉您找个小厢房,重新上上妆?”灵芝不愧是胡氏精挑细选给元应菁选的婢女,脑子转的快,连忙打断了元应菁的怒火,扯开了话题。 元应菁无非是觉得自己不过来承安寺抓奸,被元应仙说得好像特地来迎她似的,丢了脸面,倒不是非得现场发作,只能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 留下元清正和元应仙,看着她高傲的背影离去。 元应仙失笑,淡淡的眉毛挑了挑,看向了元清正:“八妹妹,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姐姐可得对八妹妹刮目相看了。” 元清正知道元应仙点的是什么,却不在意,在白氏面前装一装可能还有必要,在元应仙面前,却绝不可能。 元应仙的城府之深,便是老太君都能瞒过去,如何看不出来呀元清正的改变,与其费尽心思装,不如坦然自若。“六姐姐,佛经可抄了?奉到佛前化了吗?” 元应仙嘴角的笑淡了点,纤纤玉手在自己薄如蝉翼的轻纱上轻抚,柔声道:“祖母心慈,此次大寿还想着普济天下,施粥散钱,姐姐哪里敢不尽心,都与寺里的高僧过了目,尽数化了。” 元清正不听这些场面话,只是想着拜也拜了,是时候回去了。 倒是元应菁出现在承安寺,让元清正猜到了胡氏应该是有了新算盘。 但是白氏也不是吃醋的,不然元应仙不会被塑造得这般完美,所以她只需要看戏,隔山观虎斗也罢了。 回去之后,正是傍晚,忠义伯元洪德,召了众人一同用饭。 不是初一十五,全家都不是在一起吃饭的,都是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这般叫齐了一大家子,就是有事要说了。 元清正跟他们都姓这个元字,却不是他们眼中的自家人,只顾着吃也罢了,管不了闲事,依规矩坐在了元应菁下首。 忠义伯年纪也近四十了,他承袭爵位是占了嫡长子的优势,倒不是因为他有何才能,所以他甚是喜欢机敏聪慧的庶长子和庶幼女。 元家人的基因都很好,忠义伯自然儒雅随和,看起来倒是个慈爱的伯伯。 一家人整整齐齐也坐下了,玉竹才睨着眼睛在一旁默默点人。 大房和二房各自都有八口人。 配置都差不多,正房夫人和得宠的妾室,嫡出子女三位,庶出子女两位。 不同的是,二房没有庶子,只有两个庶女。 大房却有一个考了秀才的庶长子,抢先在仕途学有所成。 元清正坐下之后,忠义伯和老太君动了筷子,所有人才敢动筷。 元应仙就坐在二房嫡出元应琪的下首,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股尊贵和矜持,让老太君都看得连连点头。 把人叫到一起,自是要说事情的,忠义伯不会那么闲,没事把一家子叫到一起就吃顿饭。 用了几口,元洪德就开了口:“前些日子,我也听说了,菁儿闹脾气,和姐妹又呛嘴儿,可有这回事?” 元清正一向不是告状的性子,受了委屈也往肚里咽的,这事老太君既然掩下来了,就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儿子说,自然就只能是白氏吹的枕头风。 元应菁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接到胡氏的眼神,压着心里的怒火,反正父亲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也不会太给自己没脸,便坦然应下了:“是女儿误会了八妹妹,吵闹了两句,谁人跟父亲嚼舌根?故意挑拨女儿和八妹妹的关系不成?” 忠义伯不赞同地看着元应菁,眉头一皱,却也没有责骂自己的女儿,他的本意并不是秋后算账,只是拿这件事起个头罢了:“你也十六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还是吵吵闹闹的没个规矩。我在宫里请来了位出宫荣养的嬷嬷,给你们家里嫡出的姐妹,正正体统,没得今后出了门子,丢忠义伯府的脸。” 这宫里出来的嬷嬷,自然是给女儿们教些礼仪,今后给女儿们铺路,得个好亲事,两个夫人怎么会不同意。 只是元洪德话锋一转,看向了安静喝汤的元应仙,面上的慈爱就明显了不少:“仙儿再过几个月也要及笄了,便陪着一同去罢。” 胡氏一听,便知道是白氏撺掇的,怕自己拿捏老六的婚事,这般快便求到丈夫那里去了,恐怕说的还不是什么好话,让丈夫叫上了全家人来宣布这件事。 元应仙放下汤碗,缓缓起身行礼,目若秋水:“父亲疼爱,女儿当不起,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嫡出的姐妹们也罢了,如何轮得到女儿一个庶出的,可不失了规矩?若是女儿能去,二房的九妹妹和十妹妹,当也是一起的,免得人说父亲有失偏颇。” 老太君满意地笑着,招手让元应仙坐下,夸赞道:“仙儿当真是懂事,有好事也不忘了堂妹们,心眼儿也好,还孝顺,知道体贴你父亲。就依了你,姐妹们都去。” 元应琪用帕子掩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元应菁想要站起来嘲讽却被身边的胡氏狠狠抓住了,不让她有动作。 在座的人谁不清楚,这是沾了元应仙的光。 说是给嫡出的姐妹们请教引嬷嬷,可是元应菁都十六了,元应琪都已经十五了,早就行了及芨之礼,该是议亲前就请个嬷嬷来教的,如今倒好,打着给嫡女考虑的名头,让庶出的元应仙去一同上课,正好在她及芨之礼前小半年,说出去三岁的孩子都看出来了谁才是主角。 元清正抿着冬瓜薏米汤,未发一语,她早就知道白氏不会坐以待毙,知道元应仙可能被送出去给元文拓铺路的话,一定会先发制人,让忠义伯和老太君知道胡氏起了心思,赶紧给元应仙准备婚事。 若只是送了她元清正,就没这么多人反对庇护着了。 而她想要的,却不是这个,好戏在后头。 第0012章 早有预谋 元应菁回去自己院子里就开始发脾气,生把自己的梳妆台铜镜都砸扭曲了。 胡氏倒是没有制止女儿发脾气,让人把好了门,不传出去给人知道就好了,多大点事。 元应菁气喘吁吁地停下,头发有些散乱了,灵芝才敢上前替她拢一拢发辫。 “母亲!你便由着那个贱人踩在咱们头上!年前您才跟父亲说,我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跟祖母开口,进宫求个恩典找个嬷嬷来训导,父亲充耳不闻!全然不当回事!那小贱人还没有行及笄之礼,父亲如今便打着给我们嫡出姐妹上学堂的名义,给那庶出的塞了进来!当真是嫡出女儿都死绝了不成!”元应菁说着,眼泪也掩不住掉了几滴,她堂堂一个嫡出大小姐,还得沾庶出女儿的光,当真是天下奇闻,说出去笑掉京都人的大牙。 胡氏端着描金白瓷杯,并没有开口,只是等元应菁哭累了,才放下茶杯:“菁儿,你与母亲说,这四房的元清正,是怎么回事先。” 元应菁没想到,胡氏会先问这个,缓了口气,便开口解释道:“她貌似倒是不蠢了,倒也没有再纠缠赵公子,如今倒是有脑子些了,居然还敢反驳我,不知是不是听了那小贱人的教导。” 胡氏只是捻着糕点,在思忖着什么,今非昔比了,胡氏想要拿二房嫡女做礼物,都还得掂量掂量,眼下元应仙都掌控不住,只能把主意打到元清正身上。 胡氏还是决定,先从元清正下手,毕竟这个嫡出的,说出去名头也比庶出二房的嫡女和大房庶女更尊贵,是唯一能跟元应菁并肩的身份。 “菁儿,你哥哥都要结婚的人了,不用为娘说也知道,仕途没什么建树,你弟弟还小,指望不上,为今之计,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可以依靠,你要为母亲分忧。”胡氏看着平静下来的女儿,柔声劝道,却说得元应菁一头雾水。 元应菁在胡氏身边坐下,不解地问道:“母亲,我又不能参加科举,如何能成为您的依靠,若是说嫁个好人家,也得人家上门提亲啊?” 胡氏笑着把元应菁的衣裙捋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你嫁人之前,也要为母亲分忧的,可不能再任性了,今后去了婆家,母亲也不能面面俱到顾着你,有些手段,你还得好好学着。” 元应菁似懂非懂,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顺从地说道:“母亲,女儿都听您的,您教女儿如何做,女儿保准学着。” 胡氏屏退了众人,声音压低了,悄声说了起来:“现在,老太君被一个庶女哄得服服帖帖的,咱们正房大院的荣宠还没有庶出的尊贵,可是不行。但是你哥哥需要一个靠谱的嫂子帮衬,所以这齐家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将你嫁过去,母亲如何舍得,二房的元应琪又是个刁滑的,也拿捏不住,所以四房的元清正是最好的选择,你懂了吗?” 元应菁还是有些没听懂关窍,只是点了点头,反问道:“可是母亲你直接给她定下不就好了?她爹不疼娘不爱的,祖母也没把她放在心上,便是直接捆了绑上花轿又如何?还能有人给她撑腰不成?” 胡氏摇了摇头,心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三个孩子也不争气,让她一个人撑得有些累。“傻孩子,这强人所难的事,说出去咱们忠义伯府的名声,便是欺负守疆士兵的家眷,没得遭人戳脊梁骨,但是,若这是元清正自己想嫁,拼了命都要自请进门,那就大不同了。” 元应菁反应过来,弯唇笑了笑。“母亲英明,要女儿如何做呢?女儿定帮着哥哥将嫂子好好迎进门。” 胡氏院子里的事,元清正自然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再过几个月,爹娘就会从边疆回来。 在这之前,要让整个忠义伯府付出点代价。 不几日,胡氏借着打春宴的名头,就把齐家人又叫来了忠义伯府。 当然,自不会只叫齐侍郎一家,便是京城里有些门户的,忠义伯府圈子里能叫的都送了帖子,来了的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便是了。 忠义伯府是没有忠义侯府之前那般显赫了,还是有些余威的,人也不少,场面甚是热闹。 忠义伯府院子大,倒不会坐不下,只是家里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院角,东南两个院角其实才是大房的,西院角是二房,北院角是四房。 唯一的区别是北院角年久无人居住,也狭窄偏僻,所以胡氏只是叫人打理,往常是下人都不去那边走动的。 京都不也只有那些皇亲国戚的,便是五六品的官儿也一抓一大把,胡氏觉着要把事儿闹大些,便是有交情的都叫了。 元清正笑看着自己的大伯母忙前忙后,心想的却是这般没给自己留后路,怕也是不给胡氏自己留后路。 玉竹第六感很强,心里有些不安:“小姐,不知为什么我今日右眼皮总是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元清正吃着桌子上的糕点,这里拿一些,那里拿一些,自己嘴里塞着,也往玉竹嘴里送着:“先吃,吃饱了再说,别管其他有的没的。” 玉竹小嘴儿里塞满了点心,一时间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专心吃起来。 席面备好了,客人们都来了七七八八,胡氏自不能把家里的孩子都叫出来,只是将老十二留在了自己院子里,其他到了年纪的哥儿姐儿都叫出来见人了。 元清正也难得见到了二房的两个庶女,是双胞胎,九妹妹元应婉,十妹妹元应颖。 齐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齐月柔,倒是受到了胡氏的热情款待,忙里忙外地招呼着。 其他夫人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胡氏的殷勤,倒没有嘴上说。 男女席自然是要分开的,到底是能隔着忠义伯府中间的那条小河看到对岸。 这是京都的一条大河的小分支,地下水涌上来的,源头其实是在京郊的一座后山,还经过了皇宫,连起了两座王府和忠义伯府,是祖上忠义侯府前赐下的府邸了,很是有些年头。 打春宴自是要哥儿姐儿们出来作诗会会风雅的,胡氏拿出了好些彩头,还从自己嫁妆箱底翻出了一套藏教喇嘛大师祈福过的羊皮经文,上面还有象牙和红宝石,很是华丽。 最珍贵的是,这经文原是开国皇帝那时,老将军的女儿为祈祷将士们平安归来,一步一跪拜磕长头跟大师求来的,几经辗转才到了胡家。 第0013章 换人行不 那羊皮经文一共十二卷,拿出来的时候,在座的宾客们眼睛都亮了,难得胡氏这么大手笔。 可是在座的,谁人没点子心眼儿,来的哥儿姐儿里,只有齐月柔和元应仙两个是最有才学的,瞧着胡氏那亲昵劲儿,猜也知道怕不是就给齐家准备的,讨好人家亲家。 胡氏可管不了这么多,胡家不复当年,这经文留在手里也无甚用处,拿出来做个噱头,倒还有几分用。 唯有已经有几分年纪的曹安县主,眉眼里露出了几分可惜,她的儿子早两年上了战场,年纪轻轻就落下了残疾,至今未有婚配,若是之前有这经文,怕自家儿子也不会有这一遭劫难。 但是鬼神之事,谁说得准呢,不过求一个心安罢了。 胡氏倒是享受众人的目光,摆了摆手让丫鬟把经文拿去小庭院里摆起来。 丫鬟拿着经文的摆盘,路过元清正的时候,突然一声惊呼:“八小姐,您小心!撞到了奴婢事小,若是经文摔坏了就不好了。” 玉竹被这碰瓷惊呆了,她们动都没动,这小蹄子上来就泼脏水?当下便呛道:“好姐姐,咱们八小姐站在这里好好的,怎得你就说咱们八小姐撞的你?这满屋子的夫人小姐,做奴婢的不看路,还有说小姐的不是的?” 元清正倒是没阻拦玉竹,这些话得说在前头,她心里无比清楚胡氏打的什么算盘,这一吆喝,是要撇清几分自己的关系的。 那丫鬟也不争辩,面上带了几分委屈,甚是害怕的样子,便行了一礼眼泪汪汪道:“奴婢错了,算是奴婢不好,八小姐您莫怪罪。” 说完也不等元清正再说什么,捧着托盘就走了。 这一小插曲倒没有吸引几个人的目光,但是就近几家夫人小姐都看到了,少不得说两句元清正一个寄养的堂小姐,身边的下人还挺蛮横,怕是在忠义伯府也是个仗势欺人的。 元清正也不理,只是喝了口擂茶,便也尝出了不对劲,茶水里很明显的花生粉的味道。 元清正立即将茶水吐在了帕子上,招手在玉竹耳边说了两句:“去,跟祖母说我身子不适,身上起了疹子,去一边的小院子里歇一歇。” 玉竹心下担心,立马就去跟老太君说了。 老太君心下有些不悦,这打春宴这么多夫人小姐,这孙女闹这幺蛾子让人看着就不喜,只是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就点了点头:“给清儿寻个大夫瞧瞧,若真见了风就回去躺着吧。” 达官显贵的家眷都在,这时候回自己院子里是很失礼的,借口去更衣歇一歇也罢了,老太君自然不想孙女传出去个身娇体弱的,没得说元家女儿娇气得很。 元清正面色已经开始潮红,喉咙里带着几分刺痛,呼吸有些困难,胡氏倒是没少倒花生粉。 但是进了一边院子里,玉竹着急忙慌要去请大夫的时候,元清正突然拉住了玉竹:“傻子,这打春宴人来人往,大伯母自有打算,不会叫我们请来大夫的,我没事。” 元清正早已没了宴会上的难受模样,让玉竹去找元应菁,支开了玉竹:“你去跟三姐姐说,我偷偷约了赵家公子在这边见面,为上次的事给赵家公子道歉。” 房间里倒是没几样家具,所以元清正目光只是搜了一遍就找到了胡氏藏在房间里的人。 胡氏这些手段,在元清正这里还不够看。 元清正倒是没有憋着,往凳子上一坐:“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开口叫人。” 齐家昌没想到元清正一下子就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讪讪地走了出来,笑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元家妹妹,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如何不跑?”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胡氏的人肯定把门锁了,跑哪里去? 而且胡氏的后招不少,这是给客人临时准备休息的小院子,是敞开的,谁人都能进来,门口就有小丫鬟守着,来的时候没提醒里面有人,就知道胡氏想别的招也会赖到自己身上。 不如将计就计。 齐家昌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这孤男寡女的,就算是强迫了一个女子,又有何难,便笑着往元清正逼近:“元家妹妹,若是你识趣,进了我齐家的门,入门便是当家主母,你大伯母也疼你,会好好给你一笔嫁妆。” 元清正眼看着齐家昌的咸猪手伸过来,只是速度极快,点了齐家昌的穴位。 齐家昌:“……”他是真没想到元清正会武。 元清正踱着步,随意从自己头上拔了根簪子,在齐家昌脖颈处划过。“齐公子,你也知道我大伯母只是为了给我家二哥哥找个贤妻,我家是谁给你做妻子,都无碍的,眼下你动了我,你说,我阿爹回来之后,他一个武将,会少得了你一顿好打?惹急了,便是打瘸你一条腿也不是不行。” 齐家昌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冷意,虚汗都下来了,话也说不出来,眼底是羞恼和恐惧交织。 元清正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低低的,带着几分阴冷:“新娘若是三姐姐,也没什么不可,和大伯母与你说的一样,只要大家都看到了,便由不得一个女子了不是吗?我若助你,你且上去扶一把也罢了。” 果不其然,元应菁那个没脑子的,不顾胡氏的人阻拦,只身便带着灵芝闯了过来。“本小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恬不知耻的敢在这里私会男人!” 齐家昌眨了眨眼,但是浑身不得动弹,元清正却解开了他身上的穴位,一下子从窗子越了出去。 灵芝得了令,拖住门口阻拦的侍女,元应菁便冲了进来,可是没有看到赵家公子的身影,连元清正都没有看到,正奇怪,就看到满头大汗的齐家昌。 元应菁还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问:“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八妹妹在这里吗?我……啊!”腿上突然一麻,钻心的疼痛传来,元应菁失去了支撑便往前面倒了下去,好巧不巧头便磕在了桌角上。 是元清正一颗石子打在了她腿上。 齐家昌脑子转得也快,感觉背后有阴森的目光盯着,下意识就冲过去,把元应菁抱在了怀里。“元三妹妹,你没事吧!额头都流血了!” 胡氏却也带着人到了,只听得她还在扮演着慈祥的伯母:“这经文是祈祷将士平安的,没准是丫鬟弄丢了,怕责罚,不定就是清儿碰了,问上一问也就清楚了,可别委屈了这孩子。” 第0014章 偷鸡不着蚀把米 老太君一开始是极度不耐烦的,胡氏突然说经文丢了一卷,盘问下人的时候,又听得丫鬟说只有元清正撞到过。 可是撞到的那个地方找了又找,都没发现丢在了哪里,胡氏满嘴维护,却还是要求来院子里问问不舒服的元清正。 老秦氏心里本就不喜元清正,身子虚动不动就生病的孙女,哪个老人家会喜欢,之前也闹出些不好的流言,说是和赵家公子不清不楚的,没传出去还好,如今要是不查仔细,没得人猜测还会手脚不干净。 所以老秦氏不愿意,也还是拄着拐杖和胡氏过来了,刚巧齐家夫人、曹安县主和赵家夫人都听见了,就过来瞧瞧。 老秦氏现在就觉得有点血气往头上涌,希望赶紧了结这事,来到院门口就看到杜鹃和一个小丫鬟在争执。 胡氏的确不清楚杜鹃怎么会在这里,心里有不好的感觉压都压不住,可是不等胡氏问上两句,老夫人已经直接往里面去了。 “清儿,你在里面吗!祖母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老秦氏说着,身边的嬷嬷已经有眼色地将门打开了,那门不大,一推开就把里面的情况展现给了身后一行人。 “菁儿!菁儿你怎么了!”胡氏大惊失色,元应菁额头受了伤,一脸的血,看起来还有意识,却是迷迷糊糊的,正倒在齐家昌的怀里,十分虚弱的样子。 齐家昌把人抱得结结实实,手还拿着方帕子给元应菁擦着头上的血,见人来了,倒是不慌不忙,只是转口说:“元三小姐没看好路,不慎踩空了摔了一跤,我见伤势严重,只好先用帕子捂了。” “那也不能对女眷搂搂抱抱啊!”老秦氏怒道,话刚出口,一旁的赵夫人已经笑了起来。 “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小姐扶起来!遣人请大夫!”胡氏急得,要不是还有一众夫人在场,就要扑过去了,身边的丫鬟赶忙去把元应菁从齐家昌怀里接过来。 赵夫人前几日听自家儿子说起,元家三小姐呛了自己儿子一顿,小厮绘声绘色,说得好像他们赵家稀罕跟忠义伯府做亲家,上赶着送女婿似的,心里就窝火,眼下有乐子可瞧,可不得落井下石。“哟,这元三小姐是伯爵府唯一的嫡小姐,这院子里也没什么石子儿绊倒个人,怎得端庄稳重的小姐就会踩了空?倒在个公子哥儿的怀里,还是齐家的独子怀里?怕不是私下里见了,没想到亲娘怀疑堂小姐,带人来盘问,这可抓到自己女儿的丑事了!掩盖不住才急中生智砸了脑袋吧!” 曹安县主皱着眉头,倒是有几分赞同的。毕竟胡氏满嘴都是不能怀疑了这个寄养的堂小姐,却又嚷嚷着不能让堂小姐担了罪名,带着人过来盘问,可见这个堂小姐平日里在伯府是受人欺负的,不然不至于做这个样子,心口不一,言行不一。 齐夫人倒是有些喜出望外,当时看到也没急着让自家儿子松手,如今人松了手,就慢悠悠走到了儿子身边,看儿子身上没事,心也放了下来,面上堆笑道:“我儿子不过是侠肝义胆,见元家三小姐受了伤,情急之下才失礼了,如今污了三小姐清誉,倒是我们家昌的不是了,若伯爵夫人愿意,定给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让元应菁嫁到齐家的交代? 胡氏恨急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怀里的女儿还流着血,她眼下也只能先等大夫过来。 老秦氏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口气,胡氏平日里苛待元清正,她没管过,不闹到外头也罢了,看看这事闹得,若不来寻什么破经文,哪里会把自己女儿的丑事闹这般大!连曹安县主都看到了,赵家夫人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说不定打春宴还没结束,就人尽皆知了。 “母亲,您是有什么不适吗?儿子听闻胡氏请了大夫来。”忠义伯元洪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是恭敬乖顺的元清正,和娇俏动人的元应仙,正带着府里的坐堂大夫就来了。 胡氏看到面上还有疹子的元清正,几乎是愤怒冲昏了头脑,指着元清正就质问道:“你不是身子不适到院子里歇息吗!怎么人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的菁儿吃了好大的委屈!” 元清正明显被胡氏吓了一跳,一副瑟缩的模样,往忠义伯身后藏了藏,委屈道:“大伯母,清儿不适去更衣了而已,大夫是六姐姐担心我起了疹子叫来的。没想到恰巧遇到大伯听得祖母这边也要大夫,心系祖母,火急火燎就随着一同过来了……” 这般说着,身后已经有不少跟着担心老太君的宾客,挤在了院子里,看到房间里那满头是血的元应菁,还有面上带笑护着身后儿子的齐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胡氏眼睛都急出了红血丝,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尤其是看到元应仙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气昏了头脑:“你更什么衣!丫鬟说亲眼看到你进了院子,原先在这院子里的该是……” “胡氏!你痰迷了心窍了!还不快住嘴!”老秦氏连忙喝止,已经赔了个元应菁,不能再赔上一个元清正了,眼下老秦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胡氏敢在打春宴上下套,对元清正动手,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出了差错,再抖出来是胡氏故意设计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整个京都都要笑掉大牙!忠义伯府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倒是元应仙站了出来,落落大方地给众人行了一礼,不等忠义伯发怒,便开口道:“各位客人,是我忠义伯府招待不周,闹了笑话了,还请各位见谅。大夫留下,给三姐姐看诊,其他客人随我来,回到席上去看戏也罢了,祖母和嫡母身子也不好,不能陪着太久,希望客人们海涵,这边请。” 忠义伯元洪德看小女儿这般懂事,处事也颇有大家风范,更加骄傲和满意,点了点头后随着话道:“是伯府处理不得当了,大家随我出去喝酒看戏吧!” 笑话看完了,再聚着不散显得人八卦多事,这些个夫人们也愿意给这个台阶给伯府下,纷纷应着就跟元应仙离开了。 老太君却留了元清正:“清姐儿,你送我回去。” 第0015章 木已成舟 老太君叫了元清正就回了自己院子,元清正就算不受宠爱,也是个小姐,王嬷嬷连忙把下人们都清出去,把门关上了。 府里出了这般大的丑闻,还不知道这些个闲着没事就爱嚼别人家舌根的妇人们出去会怎么传,尤其是曹安县主,她重规矩,胡氏把曹安县主都叫过去,就是想让元清正板上钉钉,逃不掉与齐家昌的婚事,没想到如今把自己的女儿钉死了。 老秦氏气得拐杖在地上砸得梆梆响,厉声问道:“清姐儿!可是你为了反抗你大伯母!将事情闹大了!” 元清正满脸委屈,一边跟上来的玉竹腿都吓软了,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元清正身前。 元清正露出一节莲藕般白嫩的手臂,眸中含泪:“祖母,先前席上孙女就喝了点茶,府中谁人不知,孙女吃不得花生,也没什么果子放了花生的,却突然不适,只好说更衣找个院子待着,等下看看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老秦氏看着那手臂上颗颗红疹,眉头紧皱,看来真的是胡氏动了手脚,这个孙女花生过敏人尽皆知,胡氏办的席面,放些花生粉不难。这孙女碰点花生粉就起疹子,严重了还可能窒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只能是胡氏下得了这个狠心了。 老秦氏紧盯着元清正,狐疑开口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算计回去把你三姐姐名声毁了!若是如此,我也不饶你的!”为了一己私欲报仇,就把伯府的名声败了,老秦氏也是不许的,受了委屈与她说就是了,闹到外人跟前成什么样子! 元清正眼泪落下来,帕子都接不住,声音哽咽:“祖母,清儿怎么敢!孙女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孙女是要去那个院子里休息的,可是六姐姐看我面上都红了,吓得以为得了急症,便带着我去找大夫,孙女如何知道三姐姐和齐公子在那个院子里。” 元清正是让玉竹假装自言自语被元应菁听到,元应菁是自己过去的,没人逼她。 除了那个小丫鬟,没人看到元清正进了院子,倒是有人看到元应仙带着元清正找大夫,两个人也是胡氏叫人找大夫的时候,忠义伯带着去那边院子的,没有半点刻意。 老太君心里想了想,冷哼了声,把这口气咽下了。“你受惊了,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先回你院子里去吧。” 若说胡氏在忠义伯府一手遮天,老秦氏还能相信,这些下人都是听府里的主子们差遣的,元清正这么多年来不受宠哪里差遣得了她们,只能是胡氏弄巧成拙,自己的儿子还能替侄女遮掩,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不成? 胡氏是想遮掩都遮不住。 齐夫人拿了这个把柄,如何还有退而求其次要把伯爵女儿换成元清正的道理? 所以还没出打春宴的门,齐夫人就找了人把这事悄悄放出去,闹得满城风雨,说是伯爵府的三小姐踩了石头摔了一跤,齐家独子古道热肠把人抱起来了,好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忠义伯因着今日的事,还不等胡氏去找元清正麻烦,就去胡氏院里跟她大吵了一架。 “伯爷!你疯了!咱们女儿还在床上躺着不省人事,要委屈了她一个伯爵女儿去给个纨绔当妻子!你竟护着那个小贱种!她定是故意算计咱们女儿的!”胡氏拉着元洪德的袖子,一拳一拳使劲砸在忠义伯胸口,就差没给忠义伯锤岔气。 元洪德挨了几下,气儿都喘不上了,心下恼怒把胡氏推倒在地,还在她面上来了一巴掌。“你闹够了没有!你可还有半点伯爵夫人的体面!” 胡氏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肿起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伯爷,成婚二十多年,你竟动手打我!你为了一个侄女竟然打我!” 元洪德只觉得胡氏胡搅蛮缠,还没有脑子,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胡氏的鼻子骂道:“你是真的疯了!我不管你平日里怎么给老四家的闺女气受,那孩子也不是告状的性子,可是你是要拿她的婚事作筏子,送给齐家小儿!你当老四是吃素的吗!他可是个兵鲁子!回来了知道唯一的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算你胡家是鼎盛的时候!老四都得把你胡家的门拆了!你以为他不打女人?惹急了你是玉帝他都打!” 忠义伯府里被妻子把持,不是他傻,是他觉得没什么争议的必要,毕竟这个伯府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只剩个空架子,田庄的收入还没有老四的军饷多,妻子拿嫁妆贴补了不少,该给的尊荣他不会不给。 可是跟老四为敌,把侄女当个玩意儿送人,他不是没脑子,老四在祖母膝下长大,跟他是不亲的,还不如跟同在祖母膝下长大的庶出老三亲,真得罪了,老四又是武将,没得叫上一大堆人回伯府把自己锤死。 传出去,面子里子也丢光了,人人都说忠义伯府不仁不义,守疆将士的孩子也不善待,皇家知道了,把他忠义伯的爵位都能撸了! 当真是娶妻不贤祸害三代! 看这胡氏闹得!整个伯府鸡飞狗跳!还没有庶出的女儿会担事! 元洪德气得元应菁这个昏迷的女儿都没看一眼,就夺门而出,半点也不听胡氏胡说八道,直奔白氏院子里去了。 胡氏女儿还没有醒,又被丈夫打了,心里又气又急,眼泪止不住地流,一时之间趴在地上是丫鬟都扶不起来:“你这没良心的!枉我嫁到这家来,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前程奔波!你可对得起我!连我的女儿你也不护着!为了那起子贱人和狗屁的名声!女儿受了委屈也不给她讨回公道来!你可当得起为人父和为人夫的职责!我真是瞎了眼了……呜呜呜……可怜我的菁儿……” 元应菁醒了,自然没人敢跟她说真相,不然她头上的伤还没好,再生气起来,更不容易养伤。 但是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老太君怕夜长梦多,跟儿子一商议,便是要一个月内就给元应菁备好嫁妆,跟齐家约好了成婚把元应菁嫁过去。 元应菁知道以后,自然是闹了一场,事关忠义伯府的面子,老太君和忠义伯肯定叫人看着她不让她闹,禁了足,方才没去找元清正麻烦。 元清正没空理会这个,她只知道要好好筹划父母回京之后的一切事宜。 是时候给自己找人了。 第0016章 送上门的沙包 元应菁就算是再不想嫁,白氏那院子的人也不会让胡氏如意。 好不容易正房院里出了岔子,不借此机会好好踩上一脚,何时能有出头之日。 只是元应仙提醒了白氏,说元清正不复以前那般懦弱无能了。 白氏还觉得奇怪:“仙儿,你这是什么话?元清正那性子,哪里能说改便改了的?这么多年咱们养得她软弱可欺,她到现在还是很相信我的。” 元应仙笑着喝着杯子里的茶水,手搭上白氏的手背:“姨娘,可不要小看了八妹妹,三姐姐这婚事,多半是八妹妹搅的局,既然局势对咱们有利,咱们也不能辜负了八妹妹一番心意,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下来才好。” 白氏一笑,自是心领神会:“和你父亲好好说便是了。” 元应仙却动了歪脑筋,笑声空灵:“这八妹妹能一举把大房的嫡长女给掀翻,未必不能动伯府世子,我倒要看看,如果大房的欺上门去,八妹妹又会如何应对,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吗?倒不见得。” 元清正知道,这次元应菁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好不容易让大房吃个瘪,白姨娘那院儿的绝对不会错失良机,一定会死死压着胡氏不让他们翻盘。 事实也正是如此。 元洪德禁足了元应菁,老太君对胡氏也是避而不见,事关家族名声的时候,才不会管一个女儿家的死活。 元应菁出不来发狂,不代表大房就没有别人发狂。 大房幼子元文宇得知自己的姐姐被逼要嫁给一个纨绔,父亲和祖母都各种理由推脱不见,胡氏哭天喊地的,便气得直接提着一把削水果皮的小刀冲进了元清正的院子。 元清正正好在晨练,玉竹在浆洗衣物,看到那气势冲冲的元文宇的时候,都有些愣住了。 元文宇只比元清正小一岁,是老太君娇养大的宝贝金孙,长房幼子,不用承袭爵位,自然是备受宠爱。 “元清正!你好大的胆子!敢暗害我的姐姐!我看你是活腻了!小爷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天经地义!”元文宇拿着小刀冲了过来,玉竹吓得脸都白了,拿着手里的木棍也扑了过来,要挡在元清正身前护主。 元清正面不改色,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手拎住了玉竹的后脖颈,往身后一拉,随后一个迅速转身避开了元文宇的刀子,抬腿一脚踹在了元文宇的心口上。 “嗷!你!好痛……元清正你疯了?你敢踢我!”元文宇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吃痛道,一时之间都没缓过来,带着满腔的不可置信,以前都是他打元清正的,就算是故意往她肚子上踹,也是心情不好了就抬脚。 元清正把玉竹放开,示意她去房间里待着不要碍事。 “小姐您小心!奴婢给您加油!”玉竹见自家小姐武力值攀升,放心地撒丫子就跑,到房间里看好戏去了。 元清正:“……” 元文宇缓过来,还想拿刀子捅元清正,手正要摸到一边掉在地上的刀,却被一双半旧不新的绣鞋牢牢踩住。 “元清正!你失心疯了!你竟然敢踩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房嫡子!你信不信我告诉祖母!”元文宇痛得嗷嗷叫,想要把手缩回来才发现拔不出来,使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拔出了手,结果一个没刹住,往后倒仰,整个人摔在了春日潮湿的泥地里。 元清正冷眼看着元文宇无能狂怒,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又手指着她骂道:“臭三八,你是不是以为你快要出嫁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这是我家!就算是老子要踹你!你都得老老实实站着不许躲!” 之前的元清正的确是这样的,造成了元文宇错误的认知,觉着她就是好欺负的,就算是来了葵水,腹部疼痛难忍,元文宇都敢拿她取乐,往她腹部来上几脚,不许玉竹去请大夫。 眼见元清正不言不语,元文宇便以为她怕了,浑身嚣张的气焰又涨了起来,大跨步又冲上去要揪元清正的头发。 两人年纪仅相差了一岁,元文宇是油水过多长得又胖又结实,元清正身子不好,比同龄人要瘦弱不少,看起来倒是妹妹。 元清正根本不跟他废话,看准机会一把抓住了元文宇的衣领,反手就是两巴掌扇在他油光满面的脸上。 元文宇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耳朵都在响,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竟敢扇我?你是真的无法无天了!我要去告诉祖母!我要去告诉父亲!把你这白眼儿狼赶出忠义伯府!看谁还收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元文宇叫嚣着,就要跑路去告状,可是元清正还没出了气,哪里这般容易就放他离开,手一转拧住了他的耳朵,腿往下一扫就把他摁在了地上:“我是你堂姐,你不分青红皂白,提刀就敢上门欺我,打你两巴掌都便宜你了。” 揪着元文宇的头发,元清正把他的脸往泥水里摁了摁,这小子就是欠教训,成日里在府中耀武扬威,胡氏从元清正这里贪去的嫁妆,多半给这小子买翅参鲍肚养那两斤肉去了。 随着元文宇来的几个小厮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一时都没有进来,他们一直以为元清正会乖乖受气,元文宇不会有什么事,就在门口守着,不让人跑出来罢了。 谁承想,过去一刻钟了,自家少爷也没出来,里面的叫骂声也停止了,才想着主子带了刀,别真的闹出人命了不好收场,偷偷进去一瞧,却是看到元清正一脚踩在元文宇身上,元文宇已经脸埋在泥地里,活活气晕过去了。 “大胆!八小姐!这可是咱们伯府的十一少爷啊!你怎么敢对他动手!要是老太君知道了,看会不会放过你!”小厮惊叫道,踉跄着跑来把元文宇扶起,这百二十斤的,还挺难抬,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人从泥地里拔出来。 元清正充耳不闻,只是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元文宇脸上油多,手都弄脏了:“赶紧滚,没事别来丢人现眼。” 小厮几个抬了元文宇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叫嚣:“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玉竹担忧地看着,从房间里走出,皱眉劝道:“小姐,咱们这般和大房撕破脸不好吧?这次打了十一少爷,只怕是有得闹了。” 元清正拍了拍玉竹揉皱的衣角,喉中嗤了一声:“就怕他们不闹。” 第0017章 吃不吃家法 元文宇人刚从院子里抬出去,不出半个时辰王嬷嬷就带着人来找元清正了。 老太君气得脸都绿了,嚷嚷着让元洪德上家法。 忠义侯眼见儿子被打了也是心疼,哪里有偏向侄女不管亲儿子的,一屋子摆起了龙门阵。 元清正到了院子里,看到鼻青脸肿躺在担架上的元文宇,只是挑了挑眉毛,自己下手都是心里有数的,根本不会让大夫看出来,伤的都很刁钻,这样明显的伤势,只能是元文宇栽赃陷害。 元文宇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状似虚弱地拽了拽老太君的裙角,一开口鼻涕眼泪都流到了嘴里:“祖母,孙儿不过是去找八姐姐理论,谁料八姐姐如今硬气了,直接就将孙儿打了一顿就丢了出来,还说祖母您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坏了孙儿。” 元文宇也不是一股脑没脑子的,老太君最恨别人说她不会教养孩子,即使的确是她娇宠惯坏了不少孙辈,也由不得人指摘半句,当下就要拿了家法,开始行刑:“看来今日不教训你是不成了!枉我因为你是个懂事乖顺的,没想到自己的堂弟也能下狠手打成这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还有没有你大伯父!” 胡氏也在一边煽风点火,拿着帕子捂着脸直哭:“老太君,伯爷,我都说了清姐儿是个居心叵测的!害了咱们菁姐儿,你们就是不信,如今可看看!还在咱们忠义伯府里就敢把伯爷嫡子打了!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可怜我儿,姐姐受了委屈去辩白几句,生生被打得吐血!” 元清正一句废话都不想说,直接往暴怒的老太君和元洪德面前甩了一样东西。 正是元文宇带进去的小刀,上面还沾着泥水。 府里的器具都是有份例的,不然谁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是乱套了,少爷小姐们院子里都只有一把小刀,若是损坏了都还得拿着旧的那把跟管家换新的。 元清正站在庭院里,人站得笔直,面上的怯弱早已被倔强取代,带了几分罕见的薄怒:“祖母,大伯父,十一弟弟大清早就拿着刀闯入我院中,话都没说两句直接对我挥了刀子,若不是下人眼疾手快把我拉开了,今天就是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十一弟弟口口声声说我有爹生没娘养,养在伯府吃白食,死乞白赖,可是清儿记得,爹娘是每年都给了银钱到公账上的!清儿在此问上一句,可是祖母和大伯父授意的!若是,清儿自己收拾了包袱,去边疆投奔爹娘也就是了!如何在此受天大的耻辱!” 元洪德铁青的脸红了又白,转而瞪了一眼在原地装死的元文宇,他最是爱面子,被侄女这么一抖落,待会儿满府上下都得说他不仁不义。 老秦氏也没想到是元文宇上门去找茬的,还动了刀子,嘴嗫嚅几下,那火气便下去了,仍然嘴犟道:“清姐儿,你是姐姐,就算你堂弟调皮了些,你也不该对堂弟下这般狠手啊!看给他打得!面上一块好肉都没有!” 元清正不语,只是冷笑一声,那模样和平日里大气不敢喘一声的样子实在是差太多,让人根本联想不起来,随后反驳道:“一个身子骨结实的嫡少爷,提刀上门,被一个平日里走两步路都要喘三回的堂小姐打了,祖母,大伯父,你们信吗?” 玉竹也很有效率,很快便带着大夫来了,从院门口匆匆赶了进来:“小姐,大夫来了,正巧六小姐在,不然奴婢还请不动呢。” 元清正看向已经满脸心虚的元文宇,半点不拖沓:“是自己打的,还是别人打的,动手有多重,大夫都能看出来,祖母和大伯父正好都在,咱们让大夫验一验就是了,十一弟弟伤得重,怎么也得让大夫好好瞧瞧,别落了病根不是。” 元文宇哪里知道如今的元清正这般硬刚,半分没有小时候的软弱可欺,自己面上的伤都是用油彩盖上去的,即使自己是真的被这小蹄子打了,还很疼,也不知为何半点伤也没看出来,所以他才听了胡氏的,在脸上画得伤势惨重,非叫伤得祖母看了可怜,才好对这小蹄子一击必杀。 胡氏拿开帕子,是泪也不流了,哭也不喊了,跳起身来骂道:“好你个蛇蝎心肠的!你就预备着这一手算计自己的亲堂弟呢!果不其然是个白眼儿狼!伯府养大了你!你就是这般报答的!” 元清正根本不跟胡氏做纠缠,而是看向元洪德和老秦氏,这二人被胡氏这么一破防,哪里还看不出来内情,不过是元文宇上门找元清正麻烦,没想到自己吃了排头,借刀杀人用他们来扳回一局罢了。 元洪德臊得脸红耳赤,看着还躺在担架上装可怜的儿子,就觉得刺眼碍事。 元文宇还想着跟亲爹撒娇,手过去扯元洪德的裤子,却被他一脚掀翻:“逆子!总是给我惹事!” 元文宇被踹了一脚,倒回担架上,竟吐出口血来,只是那血黢黑,不像是受了内伤所致。 胡氏惊叫着,扑了过去:“宇儿!你怎么了!快!快让大夫过来瞧瞧!” 大夫倒是快,过去抓着元文宇的手腕一把,眉头就皱了起来:“少爷这是中毒了,这毒倒不是很强,见效倒快,刚开始不过立即浑身无力,过几日到了肺腑里,才是真正的药石无医啊!” 老秦氏听得金孙中毒,心疼得眼泪就下来了,一双皮肤皱起的手在元文宇额头上抚摸着,满是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元清正:“清姐儿!你倒是真的狠心!我说如何宇哥儿和你争执,你毫发无伤站在那!原是有这手段在。” 这场景,但凡是个有脑子的,细想想也知道,怕是为了嫁祸于人,自己给自己下毒罢了,老秦氏只顾着心疼孙子,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思考,转头就命令王嬷嬷动家法:“来人,给我打!好好教教这不知友爱兄弟的赔钱货!” 第0018章 坏我好事 王嬷嬷心下叹了口气,但是主子的话不能不听,举起板子就冲了过来。 元清正看着胡氏嘴角得逞的笑,和势在必得的笃定,就知道这所谓的毒多半是胡氏自己下的。 玉竹忙挡在元清正身前,这个时候一个小丫鬟能怎么阻止主子,无非是替主子挨打:“老太君息怒!奴婢愿意替小姐接受责罚!” 元清正看着忠心的小丫鬟,心里惋惜,这孩子,忠诚度高,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真要打你主子,只靠挡刀救得了人吗?护主,还是得动脑子,得学会唱大戏。 不过这些元清正不打算教,自家丫鬟,这么呆呆的也好,无忧无虑的。 元清正直接接住了王嬷嬷打下来的板子,抓住她的手腕,便让她动弹不得,转头就向老太君开口:“祖母,孙女根本不需要下毒,十一弟弟成日里只知道逮鸡撵狗,哪里会多读两本书,抓住人身上的穴位,便也不怕体力悬殊了不是吗?” 王嬷嬷只觉得手使不上力气,手是抽又抽不回来,打又打不下去,连板子都快从手里掉下去了,顶着满头大汗插了句话:“老太君,奴婢是使不上劲儿,八小姐确有些本事在身上。” 元洪德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儿子,一时间也有些上头,不过脑子就来了一句:“他一个孩子!还会自己给自己下毒陷害你吗!你平日里就是个事多的!不是和菁姐儿拌嘴就是和宇哥儿打架!到处惹是生非!今天我非得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元清正听到这话简直想笑出声,不由得反问:“大伯父也说,是跟三姐姐和十一弟弟发生冲突,是谁先挑事的呢?大伯父你可有问过?怕是心知肚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元洪德惯是不许人挑战他的威严的,这般的话一听,就要恼羞成怒:“你今日是破罐子破摔了反了不成!敢对长辈指摘!不教训你是不成了!定要狠狠地罚你!让你晓得什么是恭顺!来人!打上这丫头五十手板!让她长长记性!” 元清正可不吃这一套,把玉竹拉到身后,松开了王嬷嬷,笑道:“那是打哪只手?侄女月月都要写家书给阿爹,若把手板打坏了,这家书一断,阿爹回来了岂不是要跟大伯父闹个红脸?” 一说到拎着个锤子到处打架的老四,元洪德又哑了声音,元清正以前是受了委屈不敢说的性子,现在这样儿可是会闹腾,保不定就去跟老四哭诉,到时候看到自己的女儿掉金豆子,老四恐怕直接把他院子的墙都拆了。 老太君冷哼着,狠狠拍了两下桌子,自己的宝贝金孙中毒,才是最让她心疼的,一个孙女受了委屈算什么,若是金孙有气憋在心里,生了病出来那才不好呢!张嘴就骂道:“你竟敢搬出你父亲来压你大伯了!哪里学的规矩!今天就是老身打了你了!你看你父亲回来了敢不敢跟他亲娘干仗!毒害手足!你信不信老身把你逐出族谱!丢到庄子上去!” 所以元应菁和元文宇骨子里的蛮横,都是遗传下来的。 元清正就是要将事情闹大,打定主意要让老太君罚她,而且必得是打发出去庄子上,住在伯府里,实在是限制太大了,所以仅仅是打了元文宇,惩罚不会那么重,顶多打一顿罚跪祠堂,放纵胡氏下毒给自己的儿子就不一样了,毒害堂兄弟,放到庄子上自生自灭都算轻的。 所以讲不通道理,完全不要紧,元清正根本就没打算自证清白,吵个两句意思意思也罢了。 “祖母,且慢。”元应仙宛若仙乐的声音传来,她不紧不慢,缓缓踱步,身后是刚从宫里扒拉出来的房太医。“八妹妹年纪小,祖母莫要怪罪,平日里十一弟弟怕是不少给八妹妹排头吃,说上两句气话也是有的,清儿妹妹不是这般狠心的人,祖母不要一时之气误会了四叔唯一的血脉。” 老太君看到心爱的孙女,面色缓了缓,这么一对比,这个元清正和元应仙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庶孙女还知道给自己解忧,嫡孙女就知道惹事! 元清正眉头一皱,没想到元应仙出来搅局,在这里唱雪中送炭的大戏,可是要打乱自己的计划了。 元应仙面上有恰到好处的担忧,对着身边的太医婉声道:“这是孙女借了父亲的帖子,去太医院请来的,原本是怕祖母看弟弟妹妹们起了纠葛,难免气得伤身,没成想十一弟弟会中毒。有劳太医赶紧给十一弟弟看看,别误了时候。” “天气炎热起来,毒素于体内行得快,若真是剧毒,要尽快医治才好。”房太医看这日上三竿,太阳正盛,身上莫名都捂出些汗来了,毒发只怕更快,便向老太君和忠义伯行了一礼,然后过去给元文宇把脉。 胡氏却不知为何,神色慌乱,一把将房太医伸过来的手打掉,音色尖利:“庶出玩意儿请来的!谁知道她是不是不安好心!还给我的宇哥儿请太医?没得是想再次下毒彻底毒死我的宇哥儿!” 元洪德看着胡搅蛮缠的胡氏,小儿子脸都惨白了还在这里说这些,连忙一把把胡氏推开,带了几分歉意对太医道:“房太医,您莫跟妇人一般见识,赶紧为我儿看看,诊金必不会少了您的。” 房太医倒是没跟胡氏纠缠,上去挤开原来的坐堂大夫,给元文宇把起了脉,不把还好,把了一看,就有些复杂:“这小少爷并非中毒,而是吃了一种症状类似马钱子毒的药,看起来会像中毒,排出后养个几日就会恢复!” 元洪德有些狐疑,开口问道:“看起来是中毒?可会有大碍?” 房太医拿出银针,不管瑟缩的元文宇,一针就扎在他穴位上,一下子就让他动弹不得,想跑都跑不掉。“只要快快施针排出,是没有任何大碍的,表面看起来是虚弱,内里只是会积些瘴气罢了。” 房太医的话一落,老太君脸上就不好看了,王嬷嬷拿着板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悻悻地收回手来,走到老秦氏身边。 两个大夫在场,到底是外人,元洪德真的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一巴掌把胡氏扇倒在地:“毒妇!下作手段也敢往自己儿子身上使!” 第0019章 心狠手辣 老秦氏松开了金孙的手,狠狠剜了一眼胡氏,这胡氏,拿她当枪使!真是好一盘棋!当下就拿茶杯往胡氏头上一砸,厉声斥道:“好你个胡氏!真当忠义伯府是姓胡了!耍花枪耍到我老婆子头上来!想借老身的手断了四房唯一的血脉!你真是狼子野心!王嬷嬷,把胡氏带回自己院子里去!今后中馈都给刁氏管着!无事便不要出来了!省得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教养儿女,就知道耍这些心眼!” 老太君说完,也不看元清正嘲讽的眼神,就连忙起身回内室了,再留在这里,只会让她觉得没脸!本来老四就跟自己不亲,再让他知道自己差点错怪了他唯一的女儿,没听一句辩解就上板子,老四回来了还不把屋顶掀了给这妮子讨公道。 胡氏被王嬷嬷命人架起往后拖着,还死死抓着椅子把手不肯松手,眉眼间都是怨毒:“伯爷!你糊涂啊!我可是你的发妻!当家的主母!忠义伯府的伯夫人!一个小贱人怎么能和我比!以下犯上,纵是打死了又如何?你不能关着我!是我替你打理的忠义伯府!你不能忘恩负义……” 听得那忘恩负义四个字,元清正只想笑,胡氏这个脑子,是真的昏头了,对一个家主,一个大男人说什么忘恩负义,携恩以报,简直是挑战他的威严,说的好像忠义伯府指着她一个妇人过活似的,就算是真的,这般大庭广众宣扬出去,也是下自己男人面子,更不会偏向她。 这点,元应仙就做的很好,即使老太君和忠义伯冤枉了人,也没有明说,只是说被蒙蔽了,给两个当家的留了面子。 忠义伯元洪德此时只觉得胡氏不能再留着了,休妻说出去难听,但是病了锁在院子里无有不可的,便冷眼看着王嬷嬷遣人把人拖下去了,转而有些尴尬,安抚元清正道:“你弟弟是鲁莽了些,但是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的,伯父让你受委屈了,你且回院子里好好待着,回头伯父让人给你送些赏玩的,压压惊。” 这就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了,元清正知道这时候,顺坡下驴才是最好的,便浅笑道:“谢谢大伯父疼爱,清儿怎么会跟弟弟一般见识,都是姓元的,没得什么血海深仇的,大伯父不怪清儿口不择言就好了,那清儿就先回去了。” 转身之际,元应仙却轻轻勾了唇,悄声来了一句:“八妹妹好走。” 元清正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嘴型对着元应仙说了三个字,便带着玉竹就走了。 院子里,一直是元应仙在处理,倒是井井有条,她本身就是住在老太君院子里的,是满了十三岁以后才挪出了老太君院子,最是熟悉这里。 忠义伯元洪德很是欣慰,觉得这个女儿比自己两个嫡出的儿子都要强,让自己省心,临走前还夸了两句:“仙儿,到底是你稳重,这后面,你多用心些,过两日宫里的份例下来了,给你先挑。” 元应仙自不会为这点蝇头小利任劳任怨,只是乖巧地应了。 她要的,远比这些多。 既然是误会了元清正,元洪德自然要拿东西堵她的嘴,便送了些珠宝首饰,都是些金子做的,没什么好看的,胜在分量足,元清正转手就让玉竹拿出去卖了。 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如换成钱让人安心。 房太医给元文宇排了药效,自然没什么事,活蹦乱跳的,可是也被元洪德罚了跪祠堂,毕竟在家里就敢动刀子了,以后要是出了忠义伯府,还不知道捅多大的篓子,早教训早省心。 元清正火速回自己院子里躺下,对外称病。 玉竹看着躺在榻上看着小人儿书的自家小姐,倒是真的觉得奇了怪了:“小姐,您能吃能睡的,怎么突然装病。” 元清正叼着院子里揪的狗尾巴草,看得正起劲儿,这个时候,也不瞒着玉竹,大方地给了两个字:“避嫌。” “避嫌?”玉竹思来想去,也没懂这两个字什么意思,最后再问,元清正也懒得说了。 因为元清正当时对着元应仙说了三个字:趁现在。 多好的机会啊,胡氏失了掌家权,元文宇自己闹出了这么个病来。 就看白氏院里怎么把握这个机会了。 而白氏这边,元应仙的亲哥哥,忠义伯府的庶长子,元文当回来了。 元清正只等着一场大戏上演,毕竟这个大哥哥,可是个心狠手辣的。 白氏看着回来的儿子,多日不见,更是想念,那挺拔的身姿,是他们院里的希望,她就等着儿子科举留名,以后他们一房崛起便再无人能阻拦。 元文当风尘仆仆归家,不见半分狼狈,游刃有余地回答着白氏的问候,还看了看气质越发出尘的妹妹,满意地点了点头。 元应仙适当开了口,却一开口就是绝杀:“大哥,你不在的日子里,嫡母犯了事,被祖母禁足了,眼下,正是好机会。” 元文当看着面若芙蓉的妹妹,一脉相连的血亲,妹妹又能差到哪里去?笑问道:“妹妹,你想如何做?说来给大哥听听。” 元应仙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步走到元文当身边,声音压低,笑若春花,寥寥几句,便让元文当眉目舒缓,笑意渐浓。 不两日,元文宇就病了,这次是真的要病死了。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太医请了一波又一波,就是没有好转。 老太君和元洪德都以为元文宇是想把亲娘的禁足解了,故意不吃药拖着不肯好,便派了亲信过去看着,可是王嬷嬷和元洪德贴身的小厮夜以继日地看着,药也吃了,口也忌了,就是不见好转。 挺壮实一个孩子,跟元清正动手那天还有百二十斤,小半月就瘦到一百多了,当玉竹打探消息回来的时候,据说还回光返照了。 元清正笑着将手里的书翻了页,知道白姨娘院里是下手了。 大哥哥回来了,自然不会像她一样小打小闹的,出手就一定是一击必杀。 元文宇死了,死于风寒。 第0020章 天煞孤星 胡氏疯了一样要去看元文宇的尸身,被老太君身边的人拦了,锁在屋子里不给出来见人。 “一定是那小贱人报复!你有什么恨冲我来!你为什么动我的宇哥儿!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宇哥儿!他才十一岁!你为什么要害他!他是你亲堂弟啊!是我造的孽!你为什么对我的宇哥儿下此狠手啊!”胡氏哭闹不休,整个院子里都是她的哭嚎声。 大晚上的,听得渗人,老太君的院子就隔了几道院墙,加上没了宝贝金孙,老秦氏一下子就垮了,躺在榻上起都起不来。 最后还是元应仙去劝了劝胡氏,人是不吵了,就是疯了,成天抱着元文宇的衣服看着窗外,痴痴傻傻的。 元应仙去了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毒是你自己喂给儿子吃的,自然是你自己把儿子害死了。” 谁也不知道元文宇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没了。 元清正可门儿清。 玉竹打探外面的消息,最常听到的就是元文宇因为吃了类似中毒的药,要吃房太医开的药排出来,这排毒的药,自然不会管你身子会不会虚弱,邪寒入侵,这个时候正是春日里,湿气重阴寒多,少不得闹风寒。 元文宇娇生惯养,就算是春日里房中都还在烧炭盆的,身子骨好得到哪里去,得个风寒有什么难的。 风寒自然要用生姜,拿生姜水擦洗身子,喝些姜茶去去寒也罢了,没什么别的好治的。 只是,白姨娘院里,让人把生姜水用生姜皮熬煮。 生姜驱寒,少有人知道,生姜皮大寒,只有生姜肉才是驱寒的。 毒没排干净,寒气入体,还一直用大寒的东西,一来二去折腾几下,十岁左右的孩子自然一命呜呼了。 玉竹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念着阿弥陀佛,只以为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元清正只觉得,自己的小丫鬟天真可爱。 生姜皮大寒,当年还是元清正自己亲身体验过的,小时候的她生了病,养在白氏院子里,连个大夫都请不来。 胡氏那个时候正生了元文宇,身子大损再不能有孕了,身子总感觉寒津津的,就听了稳婆的话,每日都拿生姜水泡澡,削下来的生姜皮,就丢在了院门口。 白氏觉得,生姜皮也是生姜的一部分,闹了风寒,喝点生姜皮煮的水,说不定发了汗就好了,谁承想反而高烧不退,元清正差点死在了那年冬日里。 这几日元清正称病,任是胡氏怎么攀扯,也扯不到她身上来的。 可是不代表大房的人会罢休。 刁氏掌了家,元清正生母可是商人之女,留下的大笔嫁妆,可惹人眼。 多数不能买卖的铺子,胡氏早就换了自己人,一时之间还不容易动手脚。 可是那些奇珍异宝,全给胡氏填到了自己女儿元应菁的嫁妆里。 刁氏也动了心思,元应菁自然要反抗的。 未成年的孩子死了,自然做不来白事,只是摆了灵堂,在元文宇自己的院子里停灵几日,便要去葬了。 第三日,忠义伯府门口却来了个僧人。 那僧人驻留不去,高声说看到忠义伯府当空有不详之气。 这般说词,是个人都不会信,但是多年吃斋念佛的老太君如何不信,连忙让管家把人请了进来。 老太君双手合十,满脸虔诚恭谨:“大师,您说老身府上有不详之气,可是为何?” 那僧人捻着佛珠,满嘴经文,随后深深叹了口气,眼睛半闭,状似不情愿开口道:“这位老夫人,贫僧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本来不该多嘴,造这口孽,没得毁了一个人的前程。但是,伯府之上不详之气过于凶煞,长期留在府中,难保家破人亡啊!贫僧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无辜的性命一条条离去,只得入府叨扰。” 老秦氏听到这话,哪里还有不信的,只觉得浑身都疼,胳膊腿儿哪里都是难受,急切地问道:“高僧!您可是看出了什么!务必告诉老身!老身定千金以报!为高僧建庙修寺!供奉香火!” 那僧人听得眉头一动,但是又不好喜悦得太明显,自己也是收了钱的,再贪图这些,怕是贪多吃不下,只装作不为所动,鞠了个躬,沉痛道:“伯府可是有久病缠身的孩子?贫僧算过,府上怕是有个命中带煞的杀星,乃最凶最狂的武魁星降世,但是怕是个女子之身,若是男儿身还好,压住了那凶煞,就能一飞冲天,谁料投作女胎,便犯了忌讳,从此百鬼纠缠,凡是与这煞星见了血的,都会被凶魂索命!” 如果玉竹在旁边听着,只怕是要拿起榔头往这僧人的光头上来两下,张口闭口就是忽悠,除了没说自家小姐的名字,就差没告诉所有人元清正就是那个煞星了。 老太君肯定也是不傻的,但是有些不信,毕竟这个孙女在伯府住了也有十年了,怎得突然就说犯凶煞?便有些怀疑地开口道:“高僧所言极是,但是府上久病缠身的女孩子,到底是住了多年了,怎么突然会犯冲呢?照理说也住了多年了,不至于如今才来克人吧?” 僧人心中一跳,没想到这个老婆子还有点脑子,自然要添些说辞,于是便轻轻摇头,状似可惜道:“本来,这个孩子是活不过三岁的,只怕是你们府上有人的生辰八字,合了这女子的运道,便一直悄无声息地被吸走了精气,住的不近倒也无碍,天长地久,被吸食精气的人底子虚弱了,若是再见了血,动了利器,煞气上身,可不就一命呜呼了!” 王嬷嬷被这么一唬,心里也是惊讶不已,下意识便开口道:“那可不是八小姐跟十一少爷动刀打起来那时候!” 老太君狠狠瞪了一眼王嬷嬷,王嬷嬷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开口,连忙闭上了嘴。 僧人不再言语,转身要走,老太君连忙把人拦住,脸上几分乞求的神色:“高僧留步!这要如何化解啊!可不敢让这煞星再祸害人不是!” 说到这里,其实事情就已经成了,僧人满面谨慎道:“做场法事,将这煞星藏在无人知晓处,作法七七四十九天,把煞气驱散也就是了。” 第0021章 正中下怀 这所谓的高僧当然不是真的有什么法力,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神棍,他倒是真的第一眼看到元清正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少女不简单。 那双眼睛,冰冷、死寂、带着无尽的阴寒,明明是那么美的一双桃花眼,却有着把人冻死的杀气。 最重要的是,她凤颈龙眸,印堂凝聚一团祥瑞之光,前途贵不可言,这样的小姐,怕是今后位至中宫,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嬷嬷满脸为难,即使知道这对八小姐并不公平,但是还是带了一群人高马大的粗使婆子,把元清正的小院子围了。 玉竹愤愤不平,元文宇死便死了,怎么还能扯到自家小姐身上?可是也没人听他们求告,直接进来就要抓人走,气得骂了起来:“可有问过一句其他大师?怎得这秃驴说上几句,就说我家小姐克死了十一少爷!若是真那么容易克死!他早不知道埋哪里了!还轮得到今天!” 元清正轻笑,自家的小活宝,还挺会骂街的,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看来是憋得太久了。 元清正平日里是不怎么爱笑的,这眉目一柔,唇角一勾,当真美极了。王嬷嬷细看才发现,原来八小姐竟有这般姿色,若不是四房的,投生在胡氏肚子里,怕是王府也入得,可惜了。心里给元清正默哀了几秒,王嬷嬷便开口:“八小姐,咱们老太君也不是不明事理,只是如今十一少爷终究是没了,您难辞其咎,若不是您和十一少爷发生争执,也不至于有后面那些事,老太君和伯爷的意思,是让您搬去京郊的承安寺山下,那个小庄子住上七七四十九日,届时到了老太君寿辰,就将您接回来,也是要参加六小姐的及笄礼的。” “如此,我还要谢谢祖母,沾了六姐姐的光了?”元清正不咸不淡地呛道,王嬷嬷面色不虞,也不再废话:“八小姐您别说气话,去便是了,您是主子,咱们就不为难您了,您自个儿请吧。” 元清正拉着玉竹,坦然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那高僧一边说着阿弥陀佛,一边眼珠子黏在了元清正脸上。 这般曼妙的少女,别说只有十二岁,就这身段,就这容貌,让他睡一回真是死都值了!到了庄子里,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夜里等人都睡着,墙一翻,美人就入怀了! 僧人越想越美,丝毫没发现,元清正眼底的冷笑。 她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看过那样的眼神。 恰好她正想出府,不然,这秃驴现场就该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 元应菁倒是没想到,元清正这么轻易就答应走了,转念一想,应该是死了大房嫡出的儿子,就算是怎么不愿意,府里也容不下她,这个时候不走,等着全府的人怨怼吗? 到了那庄子,玉竹才知道什么叫做脏乱差,房间里全是蜘蛛丝,床上的被褥都是潮的,房顶还漏水,如何能住人。 所幸,出来的时候,元清正让玉竹带上了被褥,这个时候开始打扫打扫,也还能住人。 庄头知道元清正是被发落下来的小姐,根本没给任何好脸色,丢了个粗使的丫头,便头也不回走了。 那丫头倒是个老实的,二话不说埋头就干,玉竹跟她一起打扫着,想说两句话,人家都不搭理她。 不出小半个时辰,就打扫好了,只是房顶漏水,这个要男人来补,小丫头怎么能爬上去。 元清正没让她继续修,只是说了句可以了就让人走了。 玉竹连忙把床铺铺好,刚想说话,就发现元清正人已经在房梁上了。 “小姐!您怎么上去的!快下来!没得摔了您!”玉竹大惊失色,连忙张开双臂要接元清正,可是不两下,元清正就用几个瓦片,稍稍挡住了屋顶,就地取材挖了两块泥,就把缝也堵住了。 那个高僧也是要来庄子上住的,只不过是分开住,就隔了几个院子,那住处,可比元清正的小泥屋好多了,整个庄子的人都拿他当高僧,在旁边过都要拜拜,待遇仿佛他才是主子。 庄子上还得在泥屋旁边做法阵,要把整个房子围起来,只有那个僧人和送饭的婆子才能进来,这样一来,就真的是任那僧人为所欲为了。 玉竹拿着根小木棍,晚上都不敢睡,生怕有什么贼人的,倒是元清正,非常放松,让玉竹好好休息,不用想这么多。 法阵做好了,那个僧人倒还是真的装模作样打坐坐在那里,念经念了三个时辰,念到天黑了,才回去自己院子里休息。 元清正可不觉得他会这般老实,夜里很警觉,果不其然,月上树梢,那僧人就偷摸着从土墙那边翻过来了。 “嘿嘿嘿,这般绝色的小娘子,哭起来一定更加动人……这个时候指不定在被窝里哭呢嘿嘿……让我来好好疼你……”他越想越美,仿佛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就真的近在眼前了,翻墙的动作都有劲儿了不少,很快便落了地。 可是迎接他的,是面无表情的元清正,和毫不留情的大木棍。 砰! 僧人只觉得自己的头直冒金星,很快光滑的脑壳上就起了一个大包,他正要喊,就被元清正用早上打扫卫生擦桌椅的帕子堵了嘴,吃了满口的尘土。 那僧人下意识就跑,元清正却不紧不慢地跟着,手里拿了根大木棍,活像是母夜叉,大晚上的很是瘆人。 僧人慌不择路,是看到哪里有空地就往哪里跑,便跑便把嘴里的破布拽出来,咳了几声,吐出一大堆脏物,转念一想,一个小小女子,他一个成年男人,怕什么? 这样一想,僧人便鼓足勇气,嘴里又忍不住不干不净起来,狞笑道:“小娘子,你不要抵抗了,装什么贞洁烈女!出了深宅大院的门子又没人管你!不如跟哥哥好好快活!这里没人会帮着你的,若是从了我,今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话还没说完,十几米外的元清正突然就到了眼前,那僧人吓得浑身一抖,就听到了元清正带着不屑的低笑声:“几个妈?敢在我面前这么狂?” 第0022章 遇到熟人 所以。 最后那帮下人是在粪坑里找到的高僧。 他的原话是,晚上起夜,没能看清楚路,不慎掉了下去。 并且跟所有人说,八小姐并非灾星,只是她命有一劫,不方便言说,才用计哄骗老太君把孙女儿放出来。 庄头哪里敢得罪主子,高僧这么说,指定有他的道理,连忙换了院子给元清正主仆住,那个收拾好的小泥屋,元清正就给了那个粗使小丫头了。 没人知道,那位高僧那晚经历了什么。 只有他清楚,元清正不好惹。 谁家好人家的小姐一木槌把树干打碎的。 元清正是想一木槌把这位高僧的天灵盖掀开的,没想到打偏了,打在了树干上。 只见那僧人目瞪结舌,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张嘴要说些什么:“这位女施主,女子当慈悲为怀,您这……” 梆梆两拳下来,高僧就老实了。 元清正擦着沾了血迹的木槌,淡漠开口:“我出来有事要办,这些日子你最好识相点,护着点我的丫鬟,但凡她掉一根汗毛,我让你出不去这个庄子就埋在地里。” 僧人疯狂点头,不断往后退着,生怕那木槌一下就把他脑瓜干稀碎。 元清正皱眉,自己没这么吓人吧?刚要开口:“我有事要出去,你记得掩护我,老三那边就说得手了,还有,你后面是……”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在坑里了。 那假和尚喝了好几口排泄物,让本来想把人拉一把上来的元清正给劝住了,果断收回了手。 很快便有庄户人家听到了动静冲了出来,马上便发现了高僧,把人用长竹子捞了上来。 元清正趁夜,出了庄子,直奔京城最兴盛的地界。 谁人都不知道,年幼的她为什么会体弱多病,连她后来都一直以为是白氏为了争宠,给她下花生粉,导致她的身子体虚。 在爹娘把自己接回去之后,一直好吃好喝给她补养身体,却都没什么变化,直到元家发生巨变,她沦落到去给敌国为奴。 元清正笑了笑,浑身都是充满力量的,她的眼睛在夜间,也能看到几十米处的景物。 一个纤细的人影一身黑,融在了夜色中,很快就消失在砖瓦之上。 赵家的藏宝阁。 赵家是皇商,府上有无数的珍宝,甚至还有专门的藏宝阁。 元清正的记忆里,四房一脉的没落,不仅仅是因为功高盖主,更多的原因是抄家时,二皇子所说的鬼功球。 这个鬼功球,是后来爹娘回京后,知道她被赵家纠缠过,跟赵家干起仗来,赵家给的赔礼之一,当时爹娘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嫁妆里,世间罕见,可谓价值连城。 鬼功球是同心球,最中间的球是实心的,取鬼斧神工的意思,象牙雕制,每球周身百孔,颜色丹碧粲然,其外四球则洁白无缝。以金簪自孔中依次拨之,则内中四球圆转活动,日夜不歇,可谓精巧绝伦。 这颗鬼功球绝妙的地方在于,是前朝大师的封山之作,普通的鬼功球,多是五层,若是精巧些的,六七层都有,最精妙的,能达到十层,而这一个球身足足有十二层,世间仅此一只。 皇家的人都在找这颗鬼功球,为了不被四房察觉它的真实用途,加上四房当时已经达到鼎盛,所以才用了一个通敌叛国的借口,匆匆发落了。 赵家的藏宝阁建在了京都繁华之地,倒是有不少守卫,也有精巧的机关。 只是,就算再多的人,再严密的机关,也挡不住元清正。 这个地方,她当年可是亲自带人来闯过,为了给家人找续命的药材,摸了不下十数遍,如今就算是摸黑,她都能安然进去。 只是元清正没想到,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 黑衣人跟元清正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彼此都在今天晚上上门了、 “阁下不知道是来取何物的,若不是同一样,咱们彼此别伤了和气。”黑衣人率先开口道,元清正一听那声音,挑了挑眉。 是他? 不过元清正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在这里,证明早在自己还未及笄之前,他们就已经渗透到燕国内部了。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守卫们惊叫起来,很快便惊动了所有人,元清正一扫眼,不过是只老鼠,随手在那藏宝阁的珠帘上拽了一颗装饰的玉珠,便打在了小老鼠的腿上。 那老鼠被打瘸了,便动弹不得,守卫进来一搜,两人都迅速上了房梁。 看到不过是只老鼠,守卫们松了口气,便擒了那只受伤的老鼠就出去了。 守卫人一出去,元清正就翻身,直接摸到多宝格的右侧,对着上面的饕餮一转,再拉下其中一串琉璃串成的垂饰,暗门就转了过来。 黑衣人倒是没想到,元清正这么轻车熟路,有人带路,跟上去便是了。 里面机关不少,元清正都避开了,身后的黑衣人却第一次来,几步没能跟上,就触发了机关,幸好他机警地躲过了。 不过,元清正并没有帮他的意思,当年对自己折磨了这么多次,能帮他就奇了怪了。 黑衣人却直接拉元清正下水,一枚暗器打在地上,就触发了机关,空中飞来两支暗箭,元清正堪堪躲过,翻了个白眼。 很好,很绝。 “跟上我,再拖我下水,我就直接把总机关打开,都别出去。”元清正甩下一句话,踮脚很快就往暗道里继续走,这次速度慢了不少,黑衣人倒是可以跟上了。 不过半盏茶时间,两人就到了最里面的暗室,里面玲琅满目,全是稀世珍宝,赵家有钱,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把宝贝都藏在这里,不至于一朝落难,没了傍身钱和底气。 元清正一眼就看到了那颗鬼功球,用透明的琉璃盒子,放在了其中一格上面。 黑衣人的目标却是另外一个红木盒子,里面是一株奇怪的草药,平平无奇,黑衣人却视若珍宝,很快放入怀中藏了起来。 元清正拿到鬼功球就直接跑路了,哪里还等他找到东西,不声不响也就出去了,黑衣人就要跟上,发现元清正的速度明显是要把自己甩开,正要下手随便找个机关搞事,没想到元清正一颗珠子打在黑衣人腿上,抢先按下了机关。 黑衣人:“……” 元清正看着大门迅速落下,对黑衣人挥了挥小手:“阿绝,你就该受点教训。” 第0023章 注意态度 元清正带着鬼功球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晨起的阳光照在温暖的被褥上,小玉竹正在呼呼大睡。 这个年纪还是个青嫩的小丫头,爱吃爱睡的,可怜了她,要跟着自己出来吃苦。 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家里不用送她去当丫鬟,再上几年学堂识几个字,寻个疼人的夫君,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多好。 只是,人各有命,生下来便决定了,生为女儿身,万般不由己。 元清正轻笑。 尽力护着她便是了 拿出那颗鬼功球,元清正细细研究着,可是研究了快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 鬼功球当真是鬼斧神工,上面的花纹栩栩如生,每一条龙都好像活过来似的,尤其是那眼睛,仿佛活过来一样,只要轻轻一拨动,整个鬼功球的每一层,都会随着开始转动。 但是,元清正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最中间实心的那个球,没有转。 本该是拨动任何一层,其他几层都会跟着一起转的。 无论元清正换着哪个角度,去拨动外面的球,能清楚地从缝隙中看到,最里面的球没有动,外面的十一层,都有序地转着。 这是大师的封山之作,照理来说,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缺陷,就算是五六层的鬼功球,最中间实心的球都会转动,难不成是追求层数,就导致了这个失误? 应该不可能。 元清正看着手里精致的鬼功球,皇室的人,当时抢夺这个东西,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没道理为了一个艺术品,就让四房上百口人都悬尸菜市场,被曾经保护的百姓们侮辱唾骂。 若只是想要一个珍宝,让臣子献上也就是了,还有什么其他的,更难以启齿的理由才对。 或者是说,不能说的秘密…… “元清正!你出来!” 那个熟悉的尖利的声音,才没两天,就急不可耐地跑过来了吗? 元清正把衣服换好,不想把玉竹吵醒,便走了出去,走出院门才看到绣鞋沾满了泥的元应菁。 元应菁不知道元清正住在哪个院子,又急着找她示威,走了几步,裙摆都沾上了污渍,一转眼看到倚在院门上,满脸戏谑的人,正是元清正,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扬声斥道:“元清正!你还没死!你害死了我弟弟!你这个灾星就该被火烧死在庄子上!” 元清正也懒得反驳,这些话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元应菁没说腻自己都听腻了,只是打了个哈欠,晚上都没睡,早上真的很困。 元应菁快步在泥地里走着,想要走到元清正面前,没想到裙摆太长,一不小心就踩到失去了重心,幸好被身边的杜鹃扶住了,觉得丢了脸的元应菁,忍不住就拿庄子上的庄稼人出气:“你们这帮懒骨头!天天就知道偷懒懈怠的!这地烂成这样!怎么没人休整!铺上砖石!还怎么走路啊!就知道吃白饭!” 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孩童听到了,好奇地反问:“这是庄子啊,咱们要天天下地种粮食的,咋铺砖呀!” 元应菁面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被一个孩童下了脸,才最让她觉得羞耻,当即对着一旁满脸谄媚的庄头斥道:“这不懂规矩的还不拖下去掌嘴!” 庄头眼见小孩子得罪了伯府小姐,面色一变,就叫两个庄稼汉上来,把那孩子捂了嘴拖下去要打。 元清正脚边踢了块石子,打在元应菁额头上,痛得她叫出声来,失态骂道:“谁!居然敢对本小姐下黑手!不想活了吗!” 元清正淡淡开口:“放过那孩子,我告诉你,谁杀了元文宇。” 元应菁捂着已经肿起的额头,是没想到居然是元清正动的手,可是她完全没有动过,自己都没有看清楚,额头就被打伤了,难不成她会武? 不可能,若是会武,这些年,她怎么可能被自己欺负得好几次差点被打死? 元应菁到底不是完全没什么脑子,压了压心头的怒火,冷笑道:“你现在被祖母赶到庄子上来,没人管也没人理,我就算杀了你又如何?谁人敢说出去?不应该是你求着我?” 元清正只是看着元应菁故作深沉的脸,轻声反问:“若是你真的这么厉害,怎么要嫁给齐家昌?连自己的弟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元清正自然知道,元应菁这般自私自利的性子,死个亲弟弟或许对她来说,还不如自己要嫁给纨绔难受,所以,与其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要给弟弟报仇,不如说是要给自己不满意的婚事泄愤。 元清正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声音轻快:“三姐姐,你不就想让自己的婚事解除吗?嫁给齐家昌,你怕是极不甘心吧?只是退婚而已,这有何难?” 元应菁的困局,半点也不难解,只是元应菁敢不敢这么做罢了。 元应菁满脸不知所以,自己名声已毁,除了嫁给齐家昌,或者绞了头发去当姑子,还有什么路可以走的? 元清正看着一边捂着孩子的嘴,把孩子脸都憋红了的两个庄稼汉,用眼神示意他们松手。 两个大男人也没想到,一个闺阁小姐,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忍不住下意识松了手,都觉得有些莫名,但是肢体动作就这般做出来了。 元应菁想了想,终于冷静下来,胡氏已经疯了,自己的二哥哥又是个靠不上的,唯一维护自己的弟弟已经死了,现下只有靠自己。 “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若是要回到府中,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帮我解除这门婚事,不能影响我的名声!”元应菁觉得自己给了元清正一个天大的恩赐,可是没想到元清正居然敢不应。 “三姐姐,”元清正抬了抬眸,琥珀色的桃花眼,美得惊心动魄:“现在是你求我,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元应菁觉得不可置信,这个胆小懦弱的八妹妹,现在是在说什么?让自己求她? 开玩笑? 她疯了还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第0024章 物归原主 元应菁下意识想笑,觉得元清正猖狂,要不然就是失心疯了。 可是除了元清正,目前为止,全然没有人能帮到自己。 一个失去名声的女子,就算是家族强盛,也保不住她,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女子就是这般弱小,就是这般脆弱,仅仅是几句流言蜚语,被人指指点点,就要丢掉一条命,下贱得跟水面的浮萍似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是攻心战罢了,便故作轻松:“你若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早就从庄子里出去了,如何被一个灾祸的由头,困在这庄子里?还不是妖言惑众,想要框我?” 元清正觉得元应菁这脑子,还能想这么曲折,当真是不容易。不过元清正并没时间给她考虑,这个忙,除了她没人能帮元应菁,找不到人帮忙,自然会求她。 “不愿意便算了。”说罢元清正转身就要走。 “等等!”元应菁羞恼不已,可是如果这个八妹妹真有好点子,能救自己,低个头而已…… 元应菁狠狠扫了一眼身边的杜鹃,杜鹃立马心领神会,开始清场:“你们都死人吗?主子们有话说还呆在这里?统统下去。” 庄头自然不是看不懂眼色的,立马就把人都带了下去。 只有元清正面上几分嘲讽,这个三姐姐。 元应菁开口有些艰难,还是压了压自己的脾气:“八妹妹,从前是姐姐不好,多有得罪,你莫要与姐姐一般见识!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只要你能帮我,任何条件,只要姐姐能办到的,都能去做!” 元清正可不觉得,但凡要是完成了任务,这三姐姐估计就要卸磨杀驴了,不若来点实在的:“三姐姐,空头的承诺,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我娘留下的嫁妆,在我回府之前送上,一个月的时间,你也知道你婚期将近,赶在那之前送回我手里,我让齐家昌,乖乖退婚,而且是求着你退婚。” 元应菁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到了她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让她拱手让出去!可是这些嫁妆,的确是从元清正那里夺来的。元应菁笑得有些勉强:“八妹妹,这是什么话,四叔母的嫁妆,姐姐怎么动得了?想是八妹妹不想出嫁没有像样的,姐姐给你备一份便是了。” 话里话外,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尝到了甜头和好处,哪里能这般轻易再让出去?元清正可不听这套说辞:“三姐姐,哪些是我的,你最清楚不过,大伯母都搜刮给你,你怕是舍不得那些黄岐之物,但是,就算是一针一线,也是我阿娘的,物归原主也罢了,还是你觉得,你一辈子的幸福,比不过银子?” 元应菁深呼了口气,闭了闭眼,面上强撑起笑:“八妹妹,三姐姐哪里能贪墨你的东西!不过是母亲看你还小,替你保管着,姐姐回去,整理些账目,半月给你送过来便是了。” 元清正没打算等那么久,她要这笔银子有用,便给了个期限:“三天,一盏茶都不许迟,若是三天以后的辰时我见不到那些东西,三姐姐你便准备好嫁衣上花轿做齐家的当家主母吧!” 说罢,元清正直接回了院子,留下咬紧唇瓣的元应菁,和手背被掐出血也不敢喊痛的杜鹃在原地。 元应菁回到自己院子,把自己的茶具狠狠砸在地面上,气得钗发都乱了,早没有了伯府大小姐的雍容华贵和庄重自持,大声咒骂道:“三天!三天连平账都平不了!元清正这贱人!穷疯了不成!她怎么不去抢!公帐上的东西,她吃了用了不用算的吗!自家人斤斤计较!到底是四房小家出身!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敢狮子大开口!她母亲一个商女!有什么嫁妆!几根簪子罢了!都给她!都给她!看她能嫁个什么军中的马夫还是炊事郎!带过去吃几代!” 杜鹃看着元应菁打砸,想劝又不敢劝,三小姐这是打着给十一少爷超度去的承安寺脚下,要不然都还在禁足出不去,老太君没了金孙,才对这个孙女宽容些许,不然嫁人之前,院子都不给踏出一步,哪能像现在这样发脾气,还以为是胡氏掌家的时候吗?刁氏要知道了,上个眼药什么的,又是一顿责罚。 眼见元应菁终于消了气,杜鹃看她平静下来了,便轻手轻脚走过去,递上帕子给元应菁擦汗,试探着开口道:“小姐,咱们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如今夫人不当家,您没了依靠,若是八小姐真有妙计,您就当散财免灾了不是?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夫人还得靠您呢!” 元应菁想起胡氏,只觉得母亲不争气,只是没了弟弟,怎么这般容易就得了失心疯?自己膝下还有两个孩子,是半点没有坚强起来,撑一撑大房嫡出一脉。 可是,疯了就是疯了,如今的她只能靠自己,元应菁便命杜鹃去胡氏拿了私人帐本,赶紧开始清算四房的东西,能拿的出来的都尽快先拿出来。 只是元应菁没想到,四房会有这般多的钱财,小小商女,带了那么多东西!那一件件从胡氏库房里搬出来的时候,元应菁只觉得肉疼!若是自己嫁得如意郎君,母亲也安然无恙,那这些,都是她带去夫家的,如何会便宜了四房一个百夫长的女儿! 但是,哪怕是再心痛,痛到滴血,也没有办法,只能舍去这些钱财,换一个好的前程了。 胡氏还拿了四房许多现银贴补公账,或是拿回娘家,那些都没办法拿回来,元应菁只能从自己的体己银子,和变卖些自己值钱的首饰,东拼西凑才凑齐了数,赶在第三日辰时之前,冲到了城外承安寺山下的庄子上。 东西自然都抬不过来,可是元应菁都归拢齐整,按照元清正的意思送到了钱庄存档,那里倒是可以让百姓存储实物,造了册盖了章无人能作假,其余的都换做银票,带了过来。 不需要清点,元清正也知道元应菁不敢耍花招,只是看着急不可耐的元应菁,几步上前,悄声说起了退婚妙计。 第0025章 剑走偏锋 元应菁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去了,她眼睛里有着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怀着希冀的、带着期望的光。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女子也可以退婚,还是光明正大的,不会影响自己的名声的。 元应菁到底是伯爵府的大小姐,胡家的外孙女,说她手里没些人脉也不可能。 元应菁找了自己外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家不能插手女儿婆家的事,即使胡氏有错在先,但是元应菁这个外孙女的求助,倒是可以帮忙的,毕竟动手在府外。 不过,元应菁被元清正这么一打开思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直接就改动了这个计划的一些细节。 元应菁誓要把自己拉出火坑,很是肯下血本,拿出了自己剩下的、所有嫁妆里能够动的银钱,买了一个貌似西施的前花魁娘子。 显而易见,齐家昌和元文拓都是一样的人,两个做哥哥的都是眠花宿柳的,元应菁显然知道他们俩的德行,喜欢什么风格的女子。 齐夫人自然不是会管儿子的性子,左不过是个花楼的,儿子即使婚期在即,玩玩儿也就罢了,又不是要纳进府,不传出去,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是不出半月,齐夫人就急了。 因为那个花楼的小娘子到处说怀了齐家二郎的孩子,流言刚传到齐家,齐夫人想派人去处理掉,就发现那个女子已经跳河自尽了。 而自家儿子本应躲过一劫,却在早膳的时候,突然就一头栽在了饭桌上。 请了太医来一瞧,居然是花柳病! 齐夫人的天都塌了下来,把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打死了,眼中所有的生息都渐渐黯淡:“为何?为何要夺走我最后的儿子!我这一生都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那可是不治之症! 齐家昌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又痛又痒,浑身发起了高热,一直烧得迷迷糊糊的。 齐夫人花重金封了太医的嘴,却不知道为何仅仅是第二天,齐家二郎犯了花柳病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元清正知道的时候,胡家的人已经逼着忠义伯上门去退了亲,忠义伯为了女儿不惜得罪官员的事,还让元洪德得了个慈父好名声。 玉竹还在感慨:“这齐家二少爷怎得得了花柳症,齐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真是造孽,死了文武双全的老大,百般呵护的老二也要没了,当真是逼着齐夫人去死了。” 元清正吃着庄子上新鲜的瓜果,只是默默喝着粥,她原是让元应菁买个花楼的,传出些流言,有没有孩子另说,说有就是有,反正又不会生下来,让齐家昌背上婚前就有庶子的名声,就能顺理成章退亲了,就算是那个小娘子,塞了钱远远地打发了,假死栽赃到齐家身上,便不至于害了条人命。 没想到元应菁做得这般利落。 不愧是当年,成婚后将所有有孕的姨娘都生生灌下红花的三姐姐。 退了齐家的亲,元应菁觉得腰杆儿都直了,也买通了不少人,在京城里疯传,当时院子里是齐家昌用强要轻薄于她,还打伤了她,她奋力反抗还是不慎着了齐家的道的,在燕京还博得了一个可怜的形象。 好容易恢复了未定亲的身份,元应菁又成了家里尊贵的伯爵嫡出大小姐,再怎么宠爱元应仙这个庶出的女儿,终究嫡出的只有一个,忠义伯对元应菁的态度又回暖起来,嫡出的女儿是要为家族争取利益的,元应菁恢复了她的最大价值,就能回归市场上最高的位置。 老太君也解了她的禁足,元应菁便恢复了嫡出大小姐的风光,能够跟元应仙一搏。 元清正提醒过,是谁动了手脚让元文宇一命呜呼。 元应菁派人细细查问过了,那些近身伺候元文宇的下人,不是犯错被赶出了府,就是拿了银钱赎了身。 剩下的,都不过是些不知情的,在院外伺候的。 若是没有隐情,为何要这般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元应菁想起元清正那句,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果断让那个陷害元清正的假和尚,递了话到老太君面前。 老秦氏知道了,是后脊背一凉,王嬷嬷都觉得诧异。 “你是说,清姐儿是命中有一劫?所以大师才找了借口把她藏了出去?”老秦氏勉强睁开老眼昏花的眼睛,心下也有几分信了,她当时就觉得,即使那个高僧信誓旦旦,没道理把她的金孙这般容易就克死,怎么说,不克爹娘,不克她这个祖母,克到一个异父异母的堂弟身上? 只是没了孙子的悲伤一时冲昏了头脑,让老秦氏当时下令把人带走了,有了这么个解释,老秦氏觉得对老四也有话也说,不至于说自己亏待了他的女儿,心下的愧疚还轻了不少。 老秦氏是有些被打击到了,几十岁的人,突然没了心爱的孙子,自然是有些精神不稳,失去了往日的清明,王嬷嬷贴身侍奉都觉得,老秦氏是有些人云亦云的趋势了。 只是元清正还不想回去,她要在府外把事办完,伯府里,留着两个姐姐互相争斗也罢了,自己回去被夹在中间,耳朵都疼。 有了外祖家为数不多的助力,元应菁好歹一时稳住了自己的地位,但是为了尽快将自己的后台重新扶起来,元应菁还是请了太医好好医治胡氏,下猛药也再所不惜。 白氏的院子里肯定不会让元应菁把胡氏医好,再给自己的敌人反击的机会,春闱的名单也出来了,果不其然,元文当榜上有名,中了举人。 这是老太君听了都多吃两碗饭的好消息,连忙准备了不少金银准备给元文当跑官,考取了功名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重用又是一回事,多少有志之士怀才不遇,就是因为没有这个人脉,没有打点关系,即使是伯府长子也不例外,不能免俗。 在大房的人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元清正已经拿着生母嫁妆留下的钱财,开始筹备。 她要尽早做好打算,即使家里人回来,也能够帮上他们,而不是做一个只在闺中,被保护的孩子。 第0026章 两个频道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好几天,倒是风平浪静了不少。 玉竹觉得很奇怪,自家小姐怎么突然就不再像之前那样,任人拿捏,就算是别人蹬鼻子上脸,也为了息事宁人自己把气咽下了。 一开始,玉竹只以为自家小姐是物极必反,被欺负狠了,懂得反抗了,后来又觉得不对,如果只是学会反抗了,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身形敏捷,还知道利用穴道跟人打斗。 她甚至怀疑过小姐是不是被人拐走了,然后大房的人为了侵占小姐的嫁妆,派了个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杀手把小姐顶替了。 于是,她决定偷偷去验证这件事。 元清正往身上泼着热水,躺在浴桶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自己忠心耿耿的小丫鬟,从小到大都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撅着屁股趴在窗口偷看自己洗澡。 元清正双手环胸护着春光一片,脸色有点黑:“……啧,以前没发现你有这癖好啊?” 玉竹这才发现,自家小姐早就发现了自己,吓得手里举着的两捧树枝都丢了,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喊:“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 元清正手够到干巾裹住了还没发育完全的身体,心里想该不会是自家小丫鬟到了年纪了,也是时候想嫁人了吧? 也不对啊? 那该去偷看男子啊?没得偷看她作甚? 难不成…… 她家小玉竹是个磨镜?! 这般一想,元清正倒吸一口凉气,那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尤其是玉竹还是自己的贴身丫鬟。 这个不好的习惯,得给她改过来,虽然她并不觉得,女子相恋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她不喜欢女的啊!! 沐浴完,房间里的气氛就有些凝重和诡异。 元清正每日都要洗头发,都是玉竹给她擦头发的,今天却不让玉竹碰了。 玉竹越发怀疑,难不成真不是小姐?不然为什么突然防着自己了?有什么秘密怕自己发现吗? 元清正则觉得四周凉飕飕的,尤其是玉竹想要把自己扒光了看的眼神,着实是火辣辣的,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以前冬日里,忠义伯府是不会给什么炭火的,所以两个小姑娘,一起抱着睡都是经常的事。 如今倒好,主仆两个互相防备着,你瞪着我、我瞧着你,都觉得对方有事瞒着自己。 气氛实在是焦灼,元清正抢先开口,以主子的身份嘱咐道:“你总瞧着我做什么?若是想嫁人了,与我说便是了,怎得总盯着我瞧?” 玉竹心里更加怀疑,如果是自家小姐,怎么会舍得把自己嫁出去?当即便满脸警惕地问道:“小姐!恕奴婢直言!您跟以前不同了!让奴婢心里感觉都不像您了!也不觉得您是自家小姐了……” 不把自己当主子了? 那当成什么??? 元清正有些瞪大了眼睛,啧,不是不能接受别人的爱意。 可是她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啊??? 而且自己没有这倾向啊??? 为了彼此的幸福,也不该强求啊!!! 玉竹鼓足了勇气,走过去,红着小脸就要去解开元清正白色的里衣,元清正没想到自家小玉竹这般胆大,偷偷摸摸喜欢自己也罢了,还敢动手! “你你你……你放肆!有话说便是了动什么手!”元清正头一次结巴了,一把打开玉竹的小手,把外套拽过来披上了,她可不想出个府没了清白,还是被自己的丫鬟轻薄了。 玉竹看元清正这般抗拒,躲躲闪闪的,心里更加坚定了不是本人的猜测,只能用强的,小身子往元清正压了过去,就要扒拉她的衣服:“小姐!奴婢得罪了!” 元清正手忙脚乱,往旁边一闪,被她这么一吓有些语无伦次:“你做什么!我是你的主子!你不要仗着我疼你,你就以下犯上!” 玉竹只觉得,如果眼前的人真不是自家小姐,也不碍事,毕竟她很维护自己,从来不曾让自己受到欺负,就算不是小姐,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 但是以前的小姐,不能不明不白地失踪了,眼前的人若不是小姐,以前的小姐不能出了事,那样一个娇柔善良的小姐,如果被关在哪里,甚至丢了性命该有多可怜,自己还是要验证的。 这样一想,玉竹使劲浑身解数就冲了过去,趁元清正一时之间被她吓到了,死活拽着元清正一角衣袖,扒拉上了元清正的身子,压了过去。 元清正大脑一片混乱,想要下手又及时停住了,这家伙,自己也下不了手打啊! 只是一愣神,玉竹就扒拉开了她的里衣,小脑袋拱到她胸前,任她怎么推都推不动,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口。 元清正红着脸,好不容易空出手把玉竹推开,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只羞恼地骂道:“玉竹!你!你……你下流!你怎么能对我下手!” 玉竹看到元清正胸前那片浅浅的疤痕,有些出神,嘴里喃喃道:“不对啊,小姐身上也有这个疤,怎么疤痕都能做到一模一样吗?” 元清正听玉竹的话,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元清正把衣服拢好,确定彼此之间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黑着脸问道:“你就是想看这个疤痕?你怀疑我不是自己?” 玉竹看着脸上红了又黑,黑了又青的元清正,此时的她鬓发散乱,半湿半干的长发凌乱中还滴着水,单薄的里衣沾了水滴,黏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若瓷的脸颊上全是不可言说的桃红色,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反问道:“要不然呢?你完全就不像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哪里会什么点穴的功夫?” 元清正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这丫头不是看上自己了,不然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事儿了,难不成还给这丫头找个一样是磨镜的好女孩? 玉竹没得到答案,已经想得更多了,发动小脑筋想了想,大叫一声:“你该不会是精怪变的上了我家小姐的身吧!呔!妖怪!快将我家小姐还来!” 元清正:“……” 她第一次开始想,得花多少钱请什么样的神医,才能治好自家小玉竹的脑子了。 第0027章 只身赴会 忠义伯府,元应菁守了多日,还是没能扳倒白姨娘那一房。 当然,以她的脑子,不被算计都算不错了,哪里能斗得过元文当、元应仙和白姨娘三个人。 元应菁有些急了,便不顾元清正之前的嘱咐,跑去老太君院里,自作主张撺掇老太君,要把元清正接回来了。 元应菁捶着老太君的腿,往日里她自持是伯爵府大小姐,不曾做过这些丫鬟才会做的事,现下能放下身段,都让王嬷嬷觉得不可思议。 老秦氏没了金孙,对这个大孙女就宝贝多了,元应菁这么一示弱,倒是和缓许多:“菁姐儿,人人都说清姐儿克死了宇哥儿,你倒不记恨她吗?” 元应菁面上也有了不曾有过的乖顺,这些日子在元应仙的手下吃了好几次暗亏,她终于懂得了韬光养晦了,也知道怎么才能假扮贤良了,柔声道:“祖母,人人都说八妹妹克死了宇弟弟,可是孙女跟八妹妹一起长大,什么时候被克过? 当时宇弟弟没了,母亲失了神智,才口不择言,到底是宇弟弟之前任性,家里人都宠着他,纵得他娇气,不听解释就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去找八妹妹麻烦,到底是急躁了,让八妹妹受了委屈。” 老太君听了她这番识大体的话,眉眼都舒顺了,感慨这孙女是长大了,懂得体谅了,也便开口夸赞道:“菁儿,你经了这些事儿,终于也是长大了。” 元应菁心里不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手上的力气不减,装作受伤道:“祖母,宇弟弟没了,八妹妹也伤心的,毕竟咱们一同长大,其实八妹妹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如今被赶到庄子上,还不定被人怎么欺负,她从小就是那个性子,逆来顺受的,说不定还躲在被窝里哭。我作为大姐姐,怎么能信一个僧人的话,就去指责血脉相连的妹妹,四叔知道了,肯定会怪罪我没护好妹妹,也要伤心的。再者,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别人说元家的女儿不详,咱们其他姐妹还不得去跳河了?您就把她接回来吧!当是给宇弟弟积德了。” 之前元应菁让人陷害元清正,其实也存了这个心思的,想着自己要是嫁给齐家昌,如何还顾得上其他所谓的姐妹,要死一起死,拉上一个是一个,就用了煞星这个借口。 如今自己摆脱了齐家的婚事,元清正如果还背着这个骂名,那她成婚前齐家昌就得了花柳病,还不得被人说克夫?当然是要洗一起洗了,省得自己被连累。 老秦氏有些感动,但是又想起那个僧人所说,自己这个孙女还有一劫,心里犹豫,若是提前接回来,会不会躲不过这个劫,丢了小命,这样自己才保不住这个孙女呢! 老秦氏摸了摸元应菁柔顺的长发,犹豫道:“菁姐儿,难为你肯体谅,只是,你八妹妹还不适合回来,我会派人去庄子上好好照应你八妹妹,回来的事,还得好好思量,问过大师,才能将她接回来。” 元应菁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想把元清正弄出府弄死,没想到如今想要把人弄回来帮忙,却难了,心下恼怒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笑道:“祖母思量的是,是孙女没有好好周全了,没得反而害了八妹妹。” 这个时候,元应菁口中躲在被窝里哭的元清正,正在向玉竹证明自己就是元清正。 玉竹就差没把元清正扒光了拿多宝镜全身检查一遍,可是身上的疤,小到一颗痣,都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不同。 元清正觉得自家小丫头脑袋不怎么灵光,只能糊弄道:“我是神仙赐福,突然就力大无穷,你不用想这般多了。” 玉竹觉得,到底是好事,起码自家小姐有了自保的能力,也就不多想了,只要不是自家小姐出事,其他什么她都能接受。 元清正让玉竹好好保守这个秘密,就日常出了门。 鬼功球她无法解开这个秘密,那得换一个方向。 迟早要跟那些人对上的,身边只有玉竹,根本帮不上太多的忙。 元清正拿着银票去了京城内的潇湘馆。 燕京富贵繁华,杀人的买卖也不是没人做的。 潇湘馆面上是个古董行,内里人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只要拿得出主人看得上眼的东西,才能进去。 元清正到潇湘馆时,换了身打扮,面上戴了面纱。 爹娘不出一月就要回来了,她得谨慎行事,不能让人抓了自己名声上的错处,给爹娘添乱。 潇湘馆的小二倒是个机灵的,看到元清正的打扮就知道是哪家小姐偷偷跑出来的,倒是很有礼貌,没有赶人,接过了元清正手里的盒子,便捧了进去。 元清正手里的盒子就装了张纸条,里面写了一句话。 我知道赵家藏宝阁失窃的罪魁祸首是谁。 赵家丢了宝物,肯定要找回来的,到底,这个藏宝阁暗室里的东西,见不得光,要找也只能偷偷找,所以拜托了潇湘馆,只是怎么查,都没查出来谁是贼人。 潇湘馆的主人看了纸条,立马让人将元清正恭恭敬敬请了进去,那掌柜的是个人精,满嘴客套话,可是元清正却知道,这不是东家。 “让你们主子出来,我与他谈,这个答案,我要他拿东西来换。”元清正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带着一股无人能忽视的威压。 幕后的人笑了,这潇湘馆后面,也有暗室,能看到堂内的一切,却不被外面的人察觉。 “这是哪家的小姐?倒是有些气魄。”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和戏谑,他难得回京,一回京,就见到了这般有趣的人,也是有缘。 下属在一旁打趣道:“主子,你怕不是看上人家了吧?这小姐一双眼睛,倒是别有一番风韵,想也是不丑的,若是喜欢,讨了来做潇湘馆的老板娘,可不美哉?” 第0028章 所谓初遇 元清正坐在那堂中,厚重的面纱将她美丽的面容掩去了,漏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精致绝艳的桃花眼,在烛火下闪耀着惊人的光辉,潋滟如波,浅琥珀色的瞳色,是燕京少有的。 异族的瞳色。 少女的一举一动,端庄典雅,不见半分局促,没有一丝一毫在闺中圈养大的痕迹。 少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宠辱不惊的少女,刚才兴起的玩味已经有些淡去,对于一切了然于胸,猜出了少女的身份,淡然开口道:“该是忠义伯府的那个堂小姐,还算周正。” 这是北疆那边的胡人血脉,京城之中,唯有两人是有胡人血脉的。 皇室的四皇子。 忠义侯的幼子嫡妻华氏。 这少女的年纪,自然不可能是华氏,那就是华氏膝下唯一所出,今年刚满十二的独女。 下属想了起来,那个美若天仙的华氏,也是曾经冠绝京城,名满北疆,不然不至于让忠义侯嫡幼子不顾一切要娶她为妻,华氏之女能丑到哪里去? 下属也是讨个趣,不由得抚掌笑道:“主子,这不是巧了?闫伯近日催着你成婚,那册子都堆得几人高了,您也看不上,不若就这位小姐?有这个胆识来咱们潇湘馆,真是不错。” “孤身在京,无人依靠,”少年只是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俊逸的五官神情散漫,浓黑的眉毛微动,暗室墙上挂着的利剑寒光反射了夜明珠的光芒,折射进他那双充满不羁和高傲的银色眼眸里,身上赭色绣金线暗纹的修身锦袍一如他这个人的性格,低调的张扬,身上还没卸下的盔甲散发出寒光,嘴角似笑非笑,看得人心生压迫,一张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狂妄:“区区一个百夫长的女儿,寄人篱下,这什么身份,我不娶!” 下属只是一笑,自家主子向来是眼光高的,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有几分顽劣和冷血,不是最好的,主子也看不上。转而尽职问道:“如何?主子您要去跟这位堂小姐谈谈吗?还是让掌柜的打发了她?” 少年难得好心情,也觉得这样一个传言里人人可欺的小女孩,能够鼓起勇气进潇湘馆,着实有趣,便在桌子上随意按了一下机关,弹出一副铂金半面的鬼面来,扣在了他那丰神俊朗的脸上:“去瞧瞧,这小丫头会说些什么。” 元清正看到堂后走出来的七尺男儿时,便确认了的确是潇湘堂的东家。 不说别的,那股周身萦绕不散的杀气,居高临下的散漫和压迫,是要多年的上位者才能养出来的。 只是,这个挺拔高大的身姿,让她回想起了,那个留东关城下,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紫貂披风,披荆斩棘而来的少年郎。 “元小姐,可是要多少银钱来卖这个答案。” 少年声音带着一股磁性,和致命的诱惑,恍若地狱的使者,透着些许难以掩饰的侵略性,那是捕食者的姿态。 元清正看着那张华丽的白金鬼面,和隐在黑暗中仍然若隐若现的银灰色,樱唇轻勾。 她倒是没想到,潇湘馆的东家是他,他一眼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又何尝不是。 “好久不见。” 卫厌箴显然兴味更浓,自己和元清正是第一次见面,从自己的记忆里,是年幼时就跟在父亲身边,在西疆长大,头一次回京,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传闻中的元小姐。 莫不是诳他? 卫厌箴没有去管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在主位上坐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一伸,带着极致的妖孽感:“赵家藏宝阁,那机关还是我们潇湘馆设计的,你说,何人这般神通广大?” 元清正将一沓银票放在案上,每张银票都是五百两的面值,那厚度是足足几十张,可是也不见她半分心疼,只是声音带笑道:“东家,做生意,得拿我感兴趣的来换,要么答应我的条件,银钱也归你,要么,便继续做个蒙在鼓里的痴翁。” 那轻盈的尾音,透着志在必得,卫厌箴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扑朔迷离,看来,燕京的传闻,也多是人云亦云罢了。 少年修长的指尖划过朱红深漆的桌案,紧盯着元清正绝艳的双眸,第一次正视一个闺阁少女。 两人博弈的眼神交汇,空气中透露着几分危险,元清正却没落半分下风,不出十息,还是下属打破了僵局,毕竟自己知道主子的脾气,吃软不吃硬的:“这位小姐不妨说说,想要什么?金银财宝您不缺,是要何奇物?” 元清正只说了两个字:“暗卫。” 卫厌箴眼底划过一抹欣赏,只是生意人,不会这般轻易就让步,否则会失了谈判中的有利地位,他果断去抢夺主控权:“那得看看你这个答案,值不值。” 元清正难得心情好,尤其是面对卫厌箴,这个西疆威名远扬的罗刹小将军,曾经在四房被尸悬菜市口时,唯一无视圣旨伸出援手、不畏强权的朋友。 “皇室。” 又是多说一个字会要银子似的回答,卫厌箴心底的好奇越发浓重,不过让他在意的是,元清正莫名其妙的眼神。 那是一种他居然也看不出的复杂,带着郑重、尊敬、认可和微不可见的……宠溺。 宠溺? 这是什么老子看儿子的眼神? 比他爹还慈爱。 元清正活了那么久,看向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的时候,的确有一种长辈看小辈的欣赏。 卫氏百年大族,嫡妻还是漳州曲氏,自然养得这儿子傲气肆意,他也的确有这个本钱,文武全才,战场英勇,打仗全然是不走寻常路,仅仅是十二岁带兵开始,到如今十六岁出头,玩的一手孙子兵法,就将邻国打得落花流水,只能求和。 他狂有狂的资本,傲有傲的底气。 卫厌箴忍着那种奇怪的感觉,没有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赵家藏宝阁里丢的东西,不过是世间仅此一株的草药,和艺术品般的藏宝而已,近来没听过皇室有人得什么不治之症,天家也不会缺什么宝物。 那就是另有蹊跷。 这个消息,值得这个价。 卫厌箴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台上,站起了身,烛火的晃动将他高大的影子罩在了元清正身上,像极了那时候裹在元清正身上的紫貂披风,声音也是拉着熟悉的底色:“将辛干青玉的令牌给她,带一队暗卫走。” 第0029章 荣耀归京 元清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利落地离开了。 人走了之后,卫厌箴还在回味那个奇怪的眼神。 这个连燕京都没出过几次的小丫头,对自己一副包容又宠溺的眼神? 着实让人不爽…… 也让他起了心思,去探究。 忠义伯府什么样的日子,养出了这般有趣的性子。 不管卫厌箴如何想,暗卫到了元清正手里,元清正才有了自己可以用的人。 潇湘馆的信誉,完全不用担心,令牌归了自己,认的就是自己这个主子。 元清正要这些人,可不是拿来摆着好看的,对于自己今后的行动,有着莫大的帮助。 但是元清正的计划是赶不上变化了,因为卫厌箴已经回京,这意味着,爹娘也近了。 元清正有些睡不着,夜里在庄子上翻来覆去,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看见爹娘了。 久到她以为,那般好的爹娘,不过是一场梦。 那些冰冷的时日里,自己靠着一口气,为四房复仇,就是因为相处不多时却无比疼爱自己的爹娘,被他们效忠一辈子的皇室害死。 那种怨恨,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元清正。 记忆里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爹娘,面容早已模糊,唯有温柔又充满骄傲的眼神,久久忘不掉。 那时候,爹娘多年守疆归京,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儿受苦了。” 包含无尽的遗憾和愧疚,带着激动和满腔疼惜。 对于元清正来说,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忠义伯府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有接到圣旨的这一刻。 满面谄媚的太监捧着圣旨,一口一个忠义侯养了个好儿子,便在元家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中,宣读了老太君获封诰命的圣旨。 老秦氏还在云里雾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让王嬷嬷递上厚厚的银袋后,问出了答案。 太监满面喜色,连连恭贺:“老太君,您生了个好儿子啊!府上四爷在北疆守疆之时,骁勇善战,劳苦功高,近日与敌国一战,用计大退敌兵,夺回了失地留东关,舍命救了咱们皇后娘娘的三皇子,皇上念其忠心,又是忠义侯之后,论功行赏封了超品镇北大将军,赐将军府,今早如今已经快马回京,在宫里述职了!很快就回府与各位团聚!” 老秦氏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一品诰命,是不看好的小儿子带来的,心里复杂酸涩,面上却与有荣焉,将那笑容挂上后谦虚着:“犬子为国尽忠,本就是应该的,天家恩赐,仁慈宽厚,元府上下,谢主隆恩。” 元洪德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顽固得像个老头子一样正直的弟弟,会在军中混出名头,还是超品的镇北大将军,那可是二十万的兵权,实打实的权利。 忠义伯府,是上三者超品,品级在所有官职之上,却没有实权,这就是为什么,胡氏会愿意把目光放到齐侍郎这种正三品的人家。 空有品级的爵位,没有权利抓在手里也是花架子罢了。 镇北大将军,品级位同公爵,实权却远超公爵,地方军二十万,便是王爷,都得客客气气的。 元应菁着实没想到,元清正的百夫长爹爹,还能挣个将军回来,而且是救了皇子,深受皇家信任,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嫉妒和怨恨,几乎吞噬了她的理智。 看不起十年的堂妹,一朝翻身,成了大将军独女,比起自己这个伯爵嫡女,也不差半分,让她心里如何平衡。 太监扫了一遍元家跪着的人,还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怎得没见到大将军的女儿,府上的堂小姐?听闻堂小姐体弱,皇后娘娘还问起,爹娘不在身边,可能是思虑忧身,要指了太医来好好调理呢!” 老秦氏心下一凉,元应菁甚至冷汗都吓出来了,元清正还关在庄子上,用的是煞星的名头,不管怎么说,人是到庄子上吃苦的,那穷乡僻壤如何和京城比。 忠义伯元洪德心里尴尬,也是着急,这弟弟别管什么官职,就是个宠女儿的,不然不会每年那么多到手的军饷银钱往家里拿,如今封了大将军,知道元府薄待了他女儿,还不得马上提刀就过来将他们砍了! 还不等几人想出什么措辞,那个浑厚的声音已经落入了元府全家人的耳中。 “母亲!大哥!二哥!我回来了!魁魁人呢!”魁魁是元振夫妇给女儿起的乳名。 元振骑着汗血宝马,带着英气逼人的妻子,已经满脸激动地跑马赶了回来,身后跟着一大队兵马,额头上还挂着汗,风尘仆仆。 边疆苦寒无比,风沙凶猛,将原本继承了忠义侯好样貌的元振,磋磨得有了几分糙汉的憔悴,只是沙场点兵的嗜血生活,磨练出了他的孔武有力和豪迈魁梧,那笑容在久久没有找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以后,慢慢垮了下去。 元振以为女儿是病了,才没能出府一同迎接圣旨,那一群人里,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女儿。 即使跟女儿十年没有见了,但是每一年,元振都有让亲信回府,将当年的画像带到北疆,给他们夫妻一解思女之苦。 这亭亭玉立的一群女孩中,都是十几岁的模样,可是没有一个,是夫妻二人日思夜想的小囡囡。 元振疑惑,翻身下马,把妻子也抱了下来,立马问出口:“母亲,怎么?魁魁是身子不爽利?可有请大夫来照顾?儿子马上去看看!” 老秦氏嘴里有些苦涩,眼前宫里的使者还在,有些难以启齿。 元洪德打着哈哈,让管家先送了太监回宫,上前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故作激动要去拉元振碗口粗的臂膀:“四弟!久未归京!为兄是念你甚重!母亲在家日日担忧,又怕说出口后让你无法安心保家卫国,只能压抑下那番慈母心肠,既然回家了!为兄立马布置接风宴!为你洗尘!” 元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十几年,不是傻子,没看出来自己亲兄弟避重就轻,转移话题,性子有些急躁的他面色当场就有些不好,给老秦氏行了一礼后,带了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道:“母亲,儿子知道您思念我,魁魁若是不舒服,儿子一个当爹的不得赶紧给她请太医?您跟儿子说,她身子娇弱,可是有什么不妥?” 第0030章 失态的她 “属下辛干辰属阿九,携下辖死士,参见主子。” 带头的暗卫跪下,后面的那些个齐刷刷也跪下了。 那膝盖磕在木地板上的响声,清脆而沉闷,结结实实的。 卫厌箴手下有自己的死士,而且数量不少,都是从小养起的,元清正也早就知道。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跟他讨人。 十天干,十二地支,共有千余二百人。 这下她手里,也有了一队。 元清正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孩,和她身后动作一致行礼跪地的暗卫,歪了歪头,一头乌黑的青丝滑落,带起轻微的山茶花香气。 这么多个,她房间里塞不下。 小玉竹房里也不行,不提那小间点点儿大。 小玉竹有些危险,自己这个主子都敢扒,万一把暗卫扒了,也不好,万一急眼了小玉竹就会被劈死。 得在府外找个地方,除了当守,总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去处。 元清正那么久没说话,暗卫们都以为她在立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元清正正在思考,怎么安置这队暗卫。 得有人值守,自己也得有地方让他们休息。 小玉竹正在跟暗卫比身高,垫了垫脚,回忆之前他们站着时,自己头顶大约到何处。不知道为什么差不多的年纪,这些暗卫个个牛高马大的。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谁料元清正开口第一句却是:“若是把你们置到南市后巷,会不会远了些?” 辛辰九觉得这个小主子真是奇特,不问他们这些手下武功如何,也不问前主子的事,更没有要求他们表达忠心。 开口却是,以后的住处会不会远了。 辛辰九有些摸不透小主子的性子,猜测大多数是心善的小姑娘家,心下戒备也放松不少,却不敢造次。 能从卫厌箴手里拿到一支暗卫的人,绝不是可以轻视的角色。 于是辛辰九大声恭敬答道:“任凭主子安排。” 元清正被这么一吆喝,眉眼都温柔了,这暗卫声音洪亮,气势端正,是个心眼儿直的女孩。 “那就南市后巷吧,你们做个由头,来四个人到我身边伺候。”元清正示意他们起身,他们才敢起身,吓得玉竹一激灵。 玉竹心里暗忖:长得跟杆子似的,那么高。 元清正已经给暗卫足够的银票,让他们去准备了。 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元清正很满意。 只是院子里传来的一声巨响,让小木屋里的人都警惕起来了。 元振带着人踹开庄子大门的时候,那小木门都歪了。 “魁魁!魁魁你在哪!爹爹来了!” 元振扯着嗓子差点往茅草屋里闯的时候,他的妻子华夏无视了这个突然降智的丈夫,走进了那间干净整洁的小木屋。 说感动,或者是难过,其实都抵不过那种委屈。 元清正看着跟自己五分像的生母,呼吸一滞。 暗卫们早在刚听到元振大喊的时候,就拽着玉竹飞了出去,火速将空间让给了十年才见一面的四房一家。 “魁魁,爹娘来接你了!” 华氏喉中酸涩,那恍若女娲造人时,独宠的宝物那般精致的眉眼,浸泡在自责和心痛中。 元清正还没开口,就被华氏一把抱在怀里。 华氏带有薄茧的手,轻柔地落在元清正的头上,脸上,肩膀上,手上,背上……好像这样就能把当年那个在怀里娇娇软软的小婴儿,再次拥回怀里。 元振疼惜心情激动的妻子,自己也是兴奋得直搓手,想要抱抱自己的女儿,又想到她已经是个代嫁闺中的少女了,这般举动便不合适,拘谨得像个毛头小子。 元清正颤抖着唇瓣,眼前亲生父母的面容突然模糊了。 一时间落针可闻的木屋里,响起了清脆的几声滴水声。 玉竹扒拉着窗户看着,也红了眼眶。 自家小姐年纪小的时候,也经常哭,是个小哭包。 躲在被窝里,抱着不过年长几岁的她,哭得声嘶力竭。 可是这次她没有哭出声。 无声的眼泪将她极致完美的面颊冲出几道泪痕,元清正只是咬唇,有些想要蹲下,放肆地大哭一场。 可是还是不断往身体里压抑着,越想压抑,却哭得越凶,手指收紧陷入了华氏有些颗粒感的袖摆里,掐得指节泛白微红。 “魁魁!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 元振手下敌兵的人头无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七尺男儿,看见女儿双手紧撰妻子的袖摆,泣不成声的时候,几乎也忘记了话怎么说了,那双布满细痕,粗糙得像树皮的双手,最终用他生平最轻的力道,落在了女儿娇嫩的脸上。 粗粝的指腹落在细嫩的双颊上,元振自己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他的小囡囡,受了多少委屈,才哭成这般。 可是他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舌头仿佛打了结,只能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擦着女儿的泪水。 那砸在手心的,不是泪,是刀子。 一刀一刀凌迟着元振夫妇的心。 窗外不远处,想要过来找元清正一问的卫厌箴,止住了脚步。 这一家团聚,相拥而泣的场面,他却是没想到的。 那个倔强的,不肯服输的少女,原来在父母面前,也会哭得哑口无声。 她也才十二岁,寄人篱下,这四个字,当初自己说的时候,是那般风轻云淡的。 这个时候,莫名有了几分愧疚。 他不曾知道,她受过什么苦,就口不择言,对她嗤之以鼻。 她能在诡谲云涌的忠义伯府生存,等到父母归京,从自己手中换得暗卫,费心绸缪着一切,已经是个奇迹了。 那泪水,砸得他有些烦躁。 “啧。”铂金的鬼面遮不住他突如其来的恼意,卫厌箴之前踏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带着下属走了。 暗卫们倒是知道他来了,一时没吭声。 猜出来卫厌箴可能找元清正有事,只是眼下这气氛不合适,走了也没什么。 奇怪的是那背影。 有些落荒而逃的神色。 倒是稀奇。 “魁魁,咱们回家了。” 第0031章 游街示众 “魁魁,你受苦了,咱们现在就回家,阿爹阿娘以后都会护着你,给你讨个公道!” 元振长臂一伸,还是将妻女拥在了怀中。 他不去问女儿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 他只知道,女儿哭了。 那就是有人欺负她了。 得把这些人都吊起来打一顿,丢到北疆的荒漠煤矿里去挖土。 元清正将脸埋在华氏怀中,生母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稳。 她却没有一句提及忠义伯府受过的苦楚。 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爹爹,阿娘,你们瘦了。” 是真的瘦了。 元清正不肯撒手,搂着华氏的手一再缩紧,爹娘还活着,他们身上的温度,都是真实的。 她从未如此心安。 爹娘归京,还未站稳脚跟,不是时候为了自己跟全家撕破脸,这个时候,靠爹娘给自己讨公道,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收拾好心情,元清正撒起了娇,她不打算让爹娘知道自己受过的那些苦,风轻云淡道:“阿爹,阿娘,我很久不见你们了,所以开心,无人欺负我。” 元振夫妻自然不信,十年未见,但是当父母的,女儿在自己心里,自然是最好的,乖巧懂事,温柔善良,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名词都安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他们自然觉得,元清正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怕他们为她讨公道,得罪大房那一支。 华氏摸着元清正靠在自己肩窝的小脑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魁魁,阿爹阿娘归京以后,哪里都不会去了,你不要怕,你阿爹如今是镇北大将军,是你大伯父都比不上的,你不必担忧,你阿爹不会吃亏,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爹娘说。” 元清正抬头,笑容轻松,语气轻快:“真的,阿娘,我没事,我就是太想你们了,你们终于回来了,以后我就能享受一家团圆的幸福了。” 元振跟华氏到底是不同的,他是男人,也是在战场上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不比京都比拼那些毫无硝烟的战争的人少,见元清正一口咬定,他只是先安慰妻子:“魁魁咱们接回去便是了,陛下赐了咱们将军府,以后魁魁养在将军府,还怕什么?这庄子简陋,魁魁体弱,咱们先把孩子带回去。” 元振夫妇来庄子上接人的时候,特地带了一辆马车,里面应有尽有,精致温馨,就是怕女儿身子弱,在庄子上条件不好,别感染风寒,所以把人塞进马车,几人马不停蹄地回燕京了。 卫厌箴是在元振之前偷偷回京,却是在元振回家之后,才跟着生父光明正大再次进城。 毕竟,私自回京是死罪。 卫厌箴那个不怕天不怕地的性子,也就他能做出来了。 两队车马,便在燕京的西门遇上了。 卫厌箴跟生父平西大将军,一同骑着军马,走在燕京的大道上。 平西大将军卫岫山,是元清正父辈那一代的俊后生,如今上了年纪,也不见半分逊色,只是那俊逸的五官,在自己的儿子旁边,都还稍逊一筹。 燕京的百姓们都在夹道围观,守疆将领回京述职,三皇子跟元振一同回来的,卫岫山是带着儿子卫厌箴回来的。 元振是杀出来的一匹黑马,而卫岫山这对上阵父子兵的组合,却是燕京的由来已久的香饽饽。 不少胆大的少女远远看着卫家父子骑马缓缓而来,便将手中的荷包远远地抛了过去,那一个又一个的荷包,都在燕京平坦的大道上,铺了一层。 卫岫山年过四十,还是有几分叔圈的魅力,揶揄笑着,看着儿子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甚至开口调笑:“臭小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啊!比你老子当年就风骚多了!” 卫厌箴懒洋洋地抬起眼,那双眼睛已经是正常的黑色,那张长得人神共愤的脸都是慵懒和平静,只赏了自己亲爹两个字:“幼稚。” 卫岫山倒是发现,自己这儿子,是有些小情绪了,但不知为何,这儿子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亲自带在身边教养,两人倒是知根知底,不至于亲儿子有情绪波动还看不出来,好奇问道:“回京了,怎得还烦躁了?” 卫岫山只当儿子是不耐烦这些奔放的女子纠缠,卫厌箴却发现了一旁艰难行进的马车。 人流涌动,围得水泄不通,导致马车有些难以前行,那族徽,是元氏。 元清正透过微风带起的帘子缝隙,看到马上的少年,他摘了鬼面,五官线条流畅,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抿,面上带着清浅的笑,眼底却是不耐和厌烦,却不曾让人察觉。 只是一个脸红的少女扑在他的马旁,往他怀里塞了一条绢帕的时候,他却恶劣地用剑柄挑起,随手甩到了拥挤的人群中,那人群你推我挤,就把绢帕踩得黢黑了。 少女心碎了一地,黯然神伤地望着他,他也不理,眼神落在元家的马车上。 看到顽劣的他,心底的诸多负面情绪,突然散了很多。 “噗嗤。”元清正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坦然的,释怀的,发自内心的。 元清正本就是个绝色的少女,自小体弱,加上在忠义伯府艰难求生,所以不敢将自己真实的容貌展现出来,平日里也多敷粉掩盖。 近日里,她却没了那些顾忌,小脸不施粉黛,长眉入鬓,面若桃花,这一笑,几乎晃了人的眼睛。 元振扫了一眼马车外的卫家父子,尤其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臭小子,刚好也在看马车这边,脸色发黑,猛地扣住了帘子。 野小子,他女儿对自己都没这么笑过,见面哭得他心疼得要死,看这野小子一眼,笑得跟朵春花儿似的! 女儿好!小子坏! 显然,卫厌箴也看到了。 他是一愣。 她笑什么? 笑他跟个供人围观的猴子似的么? 卫老爹关注着儿子,见他对那马车里的少女久久移不开眼,那少女也长得清绝,一笑百花失色,不由得出声揶揄:“怎么?总盯着人家马车的方向?你可是落枕了?” 卫厌箴看着明显老子逗儿子,闹着玩的卫岫山,语不惊人死不休,马鞭轻抬,故意顶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被这么直白的话一吓,卫岫山转而笑着摇头,要不是理解这个儿子爱瞎说,真要以为自己这个眼高于顶的臭小子,就这么动凡心了。 不过,这个女子,倒是不错的。 第0032章 讨回公道 回府,元清正回的是镇北大将军府。 隔着忠义伯府,就差了几条街。 这往后几条街,住的全是皇亲贵胄。 整座府邸是前朝王爷的住所,而且是亲王的名下,占地之大,堪比太子东宫的规格。 雕龙画栋,雄狮镇宅,好不气派。 元振把妻女搀下车,朗声道:“我们到家了。” 元清正却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面上淡淡的。 元振夫妇只觉得女儿还不熟悉,将她带进了布置好的闺房里。 从门口走到元清正的小院子,都足足走了两盏茶时间,一路上亭台楼阁,花团锦簇,碧水环绕。 院子里,种了满院子的红色山茶花,是元清正最喜欢的花。 其实他们有些紧张,像是等待被夸奖的孩子,仔细观察着元清正的神色。 这个房间温馨得像是个安静腼腆的小姑娘会喜欢的。 雕花梨木的千工拔步床,平台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两边安上了雕凤的窗户,使床前形成一个回廊,人跨步入回廊犹如跨入室内,回廊中间置一枣红色的脚踏,两侧安放了百灵台放置琉璃花樽,甚至左右都置了多宝格,上面放上了不少精致清雅的瓷瓶,整个床填充了大半个房间,宛如一间独立的小房子。 床上连幔帐都是月影纱,一床床新制的锦被,珠帘都用了上好的青玉,黄花梨木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排排的精致首饰,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步摇、发簪都有,还有粉色水晶做坠饰的耳环。 元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魁魁,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阿爹立刻叫人去换!” 元清正看着面上都是期待的父母,启唇笑道:“我很喜欢,只要是爹娘准备的,我都喜欢!” 华氏看着懂事的女儿,越发觉得亏欠,“魁魁,你累了,阿娘给你叫侍女过来打水洗漱。”华氏怜爱地摸着元清正的长发,让元清正还有些舍不得撒开华氏。 元清正不是很想沐浴,抱着华氏,耍无赖道:“阿娘,我不想洗漱休息,怕一闭眼,爹娘就消失了。” 元振回来以后,真的是被乖巧又娇气的女儿弄得心脏忽上忽下,一团酸涩。 他们不在跟前的日子里,女儿一定是很没有安全感,才会这般依赖他们。 只有玉竹悄声提醒道:“小姐,您还是沐浴休息吧,您身子弱,没休息好,当心又着了风寒。” 元清正恋恋不舍地松开华氏,终于点头同意了,元振夫妇才离开,留下几个贴心的侍婢,给女儿休息的时间。 但是把玉竹叫出去了。 元清正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将身上半旧不新的衣裙换了下来,把自己泡进了浴桶里。 燕皇,打的什么主意,她最清楚。 无非是因为如今燕国的形势,已经有一人独大的趋向了。 平西军二十三万,听令于卫岫山一人,已经是威胁到天家了。 元振救了三皇子,大退敌兵,不是封大将军的全部理由。 更多的是,平衡朝堂。 卫家是开国功臣,一直都是世袭的爵位,祖祖辈辈都镇守西疆,已有几代人了。 但是到了卫岫山和卫厌箴这对父子这两代时,是有些不恭顺的,很多时候,太有主见了。 帝王独断,不会想看到有自己想法的臣子,尤其是如今的燕皇,是个刚愎自用的,他其实是忌惮平西大将军府,才在这个契机下,给了元振镇北大将军的封赏。 如此一来,两个将军,便能互相牵扯,制衡朝堂。 但是,这样对于元家四房,看似是封赏,实则是催命符。 因为元家四房不过是一个捧起来压制卫家的工具,一旦卫家式微甚至落败,四房就没有用处了,甚至还会成为皇家新的眼中钉肉中刺。 前世,四房落败的时期,正是卫岫山莫名染上绝症,病死西疆之后。 卫厌箴为救父,也受了重伤,卫家除了个病弱的庶子,后继无人。 元家四房的价值便就此消失,被燕国皇室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大房二房的陷害,都不过是瞌睡送枕头,赶上了。 元清正把自己浸到了热水里,整个人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腹中一样安全,周围的噪音都消失了。 她前世将三国覆灭,最终还是因为全家只剩她一人,失去了活下去的心气儿,才放火把自己烧死在地牢。 如今家人都还在,康健无虞。 她得将元氏,摘出来。 燕国皇室想拿元氏当枪使,让元氏与卫氏互相对立,彼此牵制,靠着元氏和卫氏守着江山,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着实面目可憎,吃相难看。 若是能帮上卫氏,也无有不可。 突然想到那双银灰色的眼神,元清正仿佛放松了很多。 卫厌箴…… 元清正再次回到年幼的时候,多是有那些烦躁、不安、焦虑萦绕在脑中的,即使她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一切,内心深处,还是非常的害怕。 害怕自己又一次失败,失去所有。 唯有卫厌箴出现的时候,她在他身边,似乎能够短暂地平静下来。 天然地、觉得可以依赖他,信任他。 那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低哑的,很让人安心…… 而元振夫妇这边,已经拉不住了。 玉竹将元清正从小到大在忠义伯府中受过的委屈,统统告知了元振夫妇。 华氏面色阴沉,元振已经拎起了半人高的大刀。 元清正的确跟玉竹说过,不许跟爹娘提及以前的事。 可没说不能提及最近的事啊! 玉竹毫无心理负担,自家小姐这般为父母考虑,可是她不能让自家小姐受这个委屈,老爷夫人都回来了,有些事情是要好好追究追究的。 元振夫妇带着一队兵又杀了回去。 那训练有素的兵马,踏着响亮的马蹄声,步伐统一地行进着,声声脚步声,砸在了忠义伯府人的心上。 隔着一条街,便听到了震天响的行进声。 元洪德从书房中惊醒,心下暗道不好。 忠义伯府的家丁都是不会武的,如何拦得住那些兵鲁子,元振几乎是脚步不停,就冲进了元洪德的书房,一刀劈开了他眼前的书桌。 元振面色青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气,声如阎罗:“大哥,我来要个解释。” 第0033章 端不平的水不如撒了 老太君赶到的时候,元振已经打得元洪德鼻青脸肿。 一盏茶前,书房里的两兄弟正在对峙。 匆匆赶来的大房其他人,都有些畏缩。 “四弟,可是听了什么谗言?误会啊!为兄待清姐儿,一向是视如己出!”元洪德看着元振手里寒光乍现的大刀,其实腿都在抖,还是尽力压住了心头的恐惧,他就知道!这个莽撞的弟弟,根本不跟你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他会直接提刀! 女眷们都有些不敢上前,元文拓作为嫡子,吓得整个人就瘫在地上了,哪里爬得起来过去救自己亲爹,只有元文当还算稳重,上前出声道:“四叔,有话好好说,八妹妹若是说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咱们提,下人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咱们发卖出去也罢了,如何还动手……” “竖子!轮不到你说话!”元振冷笑,已然是怒极。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生下来时,还没有他巴掌大!愣是衣不解带,三个大夫跟两个奶娘轮流照看着,他片刻不敢离开,才好不容易养活的! 自己与发妻就这么一个骨血,小小的一个人儿,平日里总是三病两痛的,好不容易养大到了两岁,自己被三皇子看重加入了镇守北疆的队伍,才托付给自己最亲的人! 他们做了什么! 拿自己的掌上明珠换亲! 还冤枉她煞星丢到庄子上!差点被人轻薄! “你将老子的女儿放到姨娘院子里养!还拿她换亲!说她是煞星!”想到女儿那泪眼婆娑的模样,元振的心都像被敌国的刀刃狠狠刺破。 元洪德还想狡辩,面上一副痛心疾首,心里早已焦头烂额,急道:“都是胡氏那个无知的妇人!为兄和母亲第一时间就阻止了!谁成想她不死心!到底也没让清姐儿嫁过去……” “元洪德!”元振一声厉喝,手里的大刀掷在地上,直接将青石砖劈碎,插入泥中。 众人大惊,还没惊呼出声,就看到元振冲上去,一拳打在忠义伯脸上。 元洪德牙都被打掉一只,大脑都没反应过来,脸就已经肿了,吐出一口血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元振已经拳头又追了上来,生生砸了四拳在他脸上。 “老四!你不如先杀了我!”老太君姗姗来迟,惊得大喊,拐杖都顾不得了,整个人扑了过来,推开了骑在元洪德身上的元振。 老太君看已经昏过去的元洪德,泪水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痛心疾首道:“他是你哥!你亲大哥!你敢与他动手!你个不孝子!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你女儿还好好的!你竟下此死手!有本事!把你亲生母亲,也一并打死了!给那小妮子赔罪!” 老秦氏一头撞在元振胸前,作势又要找拐杖打元振,王嬷嬷克制着害怕,才敢躲着元振狼一样凶狠的眼神,连忙上前劝阻:“老祖宗,您昏了头了,兄弟之间哪里有不动手的,算了,都是亲兄弟,何必闹得这般难看!” 这般话,不过是给老秦氏一个台阶下罢了,倒是不敢真的对元振动手的,也是在提醒元振,不该再失了分寸,到此为止了。 元振冷笑着,看着这个将自己视为仇人一般的生母,心寒得无以复加。 元振自小被亲祖母抱走,与老秦氏自然不亲近,但是他是渴望母爱的,每每看到元洪德在老秦氏怀里撒娇的时候,都会羡慕得躲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元洪德离开,才怯怯地上前,要求老秦氏也抱一抱自己。 可是每一次,在老秦氏的眼睛里,他都只看到压抑的嫌恶和毫不掩饰的敷衍。 祖母苛刻,对待他也很严厉,无论文武,都以最高要求给他做标准,可是,他真的读不进去书,才点头让他走了武将的路子。 他一直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所以遇到华夏的时候,才不顾一切要娶她,哪怕是分府,去忠义侯府另一处祖母留给他的宅院住。 “老四!你是要杀了我啊!你今日这般不留情面!都是你那好祖母教的是不是!你根本没当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怎么敢向着你祖母!”老太君越说越上头,几拳锤在元振身上,吓得那些晚辈,就更不敢直视了。 场面一时间很难堪。 元振却开了口,冷静的、带着心如死灰的嘲讽:“在你眼里,从来都没有当我是你的儿子。” 华氏正好追了上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当年,分府出去的元振,在老太君院子里跪了几天几夜。 毕竟,当时老秦氏的婆母也早就过世了,老秦氏却非要给儿子这个下马威,让他清楚谁才是他的生母,不闻不问地让他跪在那里,自此落下膝盖疼的毛病。 可是不过两岁的女儿,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连宫里出来的老太医都说,舟车劳顿,必定丧命。 他想了一切办法,所有可以托付的人,最后还是跟生母低头,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那都是生了自己的人。 即使不喜欢,也不会不当他是自己的儿子。 没成想,他千算万算,将女儿托付给血亲,留下了自己所有的月俸,连妻子都将带来的嫁妆填入忠义伯府公中,就为了让这些同是姓元的亲人,能善待自己的孩子。 他一生的宝物。 而他们,却几次三番差点弄死自己的女儿,让她一个人活在恐惧中,担惊受怕地过了十年。 若不讨回公道,他就不堪为父! “砸。”元振冷声道,那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立马开始动手,掀桌子的掀桌子,砸花瓶的砸花瓶,连门都给拆了,元洪德的院子,很快就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老四!你欺人太甚!信不信我去宫里递牌子!告你忤逆不孝!将你千刀万剐!”老秦氏气急,有些口不择言,这话一出,几乎就将元振与她的母子情份,耗尽了。 “忠义伯元洪德,节制一方军政大权,却勾结贪吏,导致留东关军粮不足,最终失守,老太君可还记得?”元振一字一句,都让老秦氏气得发抖,这是事实,当时也是她写去密信给元振,偷偷告知,让元振销毁证据,保守秘密,以救忠义伯府。 没成想,元振为了弥补亲哥犯下的罪过,告慰那些无辜失去生命的将士,直接不顾己身,冲锋陷阵,夺回了留东关,还意外以命相护救了三皇子。 老秦氏抿着唇,却是当看不到元振眼中的质问,显然,小儿子在她心中,根本不能跟长子相提并论。 任谁被生母多次放弃,被忽略,都会难过,元振也不例外,彻底心死。 第0034章 晋升燕都小富婆 忠义伯府最后还是把这事儿压下来了。 他们怎么敢闹没脸? 就算是把元洪德砍了也得捂下来。 苛待血亲,贪图军饷,名声和事业双制裁。 但是元振这边没吭一声,砸完之后就浩浩荡荡又走了。 老秦氏还没死,自然不能说分家。 本来一家子该是回忠义伯府团聚的,可是元振带着妻女直接回了镇北大将军府。 燕京里起了流言,有人到处传,说是元振一朝翻身,就看不起穷亲戚了,不顾人家替他养了十年的女儿,就这般断了来往,颇不是个人。 这个脏水,想也知道是谁泼的。 元洪德没这个胆,无非是老秦氏觉得小儿子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不如直接闹大点还能让他吃个排头,先发制人将帽子钉元振头上。 镇北大将军府无人回应,一切事情就都只能在猜疑中发酵而已。 皇家办了一场庆功宴,专门给守疆回来的将士们洗尘。 元清正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被自己的母亲像个娃娃般摆弄。 元清正其实不太适应,因为很少跟华氏这般亲昵。 就算是前世也不曾,并头夜话的日子只在戏文里听过,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魁魁,你可喜欢这个?”华氏拿着象牙梳给女儿梳着头。 女儿锦缎般柔顺的长发在她手里很是听话,三两下就出来几条齐溜的小发辫,坠上了清一色的小银铃铛。 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将要过十三岁的生辰而已,所以华氏给女儿弄的发饰,多是小孩子的。 元清正看着昏黄铜镜里的自己,瞪大了眼睛,有些羞红了脸才点头。“阿娘选的我都喜欢。” 玉竹在门口竖起耳朵偷听,旁边正是辛辰九。 “你们平日里吃些什么?都是哪里人?怎得被小姐带回来了?”玉竹好奇三连问,却被辛辰九无视了。 辛辰九携三位女暗卫,以人牙子那边的名义进的府,签的是死契,元振夫妇才放心。 之前元振夫妇留给女儿的人,这十年里几乎都被忠义伯府的那些人打发出去了。 奶娘就说不尽心,丫鬟就说不利落,连原有的两个嬷嬷都以年迈的借口赶出了府。 小玉竹是谨言慎行、死活也不愿意离开,加上千辛万苦才留下来的。 本来元振夫妇是打算给女儿新安排自己养的人的,但是没想到女儿说人牙子送了几个很合心意,就同意了。 元清正知道,现在这阿爹阿娘刚回来,自己就算是闲着没事做把将军府里的柱子拆了当柴火烧,他们都会夸她力气大脑子灵活。 主打一个兴头上。 辛辰九倒是跟元清正禀报过元振上门给她讨公道的事,他们耳朵灵,倒是听见了元振那番话,这让元清正有些凝重。 之前,她并不清楚一向保守风格的父亲为何会突然不顾一切急冲上阵。 领兵冲入失地死战夺回留东关,还冒死救了三皇子,还以为自己父亲是心急立功,想要出头为四房争一个前程,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 老太君也从未提过,所以忠义伯府才躲过了被秋后算账的命运,军粮不足也被扣在了那些贪吏头上。 元清正会让忠义伯府这般轻易把自己摘出去吗? 自然是不能的。 庆功宴在皇宫里举行,燕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都得去,忠义伯府也有爵位,老太君还有诰命,都得要进宫。 只是白氏那院子的几个都是庶出,自然没有资格入宫。 胡氏疯癫,门都出不去,谈何赴宴? 所以这一次去的,也不过就是元洪德、老秦氏和元应菁。 官场上的人,哪里有不趋炎附势的,短短不过几日,燕都的那些人就往镇北大将军府送了不知多少礼物。 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就差没把美人送到府上了。 只是元振闭门谢客,统统都没有收。 元振被选中拿来扶持,作为一把好刀去针对卫氏,其实不仅是巧合。 元振本人也是个墨守成规的,就算是再离谱的命令,凡是皇家吩咐的,不曾有违背过。 这才是皇室最满意的。 元清正知道父亲是临时被重用的,之前手里并没有培植太多的势力,朝廷新贵,自是步履艰难的。 眼下,表面除了明哲保身,不要给皇家结党营私的印象之外。 暗中,还是得好好挑选可以联手的盟友的。 而她心里早就有了目标,但是取得信任,终究还得费点心思。 元振夫妇想要将远在凤城的华老夫人严氏接来。 华氏是独女,却还有个哥哥,元清正的舅舅在去年却英年早逝,说是旧疾。 华氏的哥哥膝下无子,严氏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只剩这么一个女儿,还能投奔谁? 最重要的是,丧子之后,这年头是要吃绝户的,亲戚族老们虎视眈眈,华氏的家产可是凤城第一。 这多年来,华氏嫁妆丰厚,源源不断往忠义伯府填银子给女儿用,也是元清正的舅舅出的力。 好在元清正的舅舅察觉自己命不久矣,早两年就将名下的财产分成好几份,各自转手到了信任的人手里。 这些财产辗转之后,大多数平安落入了华氏手中,让严氏有所依靠,华氏在婆家能有底气。 元振夫妇给她吃喝住行都准备了最好的,银钱也给她塞了一大堆。 月钱这玩意儿,每个月有二两都算不错了。 忠义伯府一向抠搜,给元清正院子里的份例都克扣了不少,多年来过得一直紧巴巴的。 所以元振夫妻觉得要给女儿一点零花钱。 他俩是不知道京城物价如何,得知街上的肉包子都要比北疆的贵五文后,下定决心好好补偿女儿。 元清正看着手里那一大叠的银票,有些出神。 玉竹都掉到钱眼儿里了,自己还没见过这么多钱,该能买多少糖葫芦?油炸果子?叫花鸡?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那一大沓就有上百张。 元清正只知道外祖家有钱,但着实是没什么概念的。 前世四房落败后,依稀记得,皇室抄家搬东西都搬了三天。 人人都说是元家四房暗中收受贿赂,只有自己清楚,那些都是舅舅家留给阿娘的傍身钱。 只是。 也没人跟她说过,自己舅舅是西边凤城首富啊? 第0035章 做衣如做人 入宫赴宴,元清正自然得有合身的衣服。 燕都的大家闺秀,要么买成衣,要么量身定制。 除了一些门户小一些的,基本上,上了点档次的门户,都会买料子定做。 燕都最有名、那些个贵夫人和大小姐最喜欢的,莫过于东市的揽芳楼。 华氏带着女儿出来挑选料子,也算是散散心,如今的四房,就算是让揽芳楼的绣娘亲自上门,也无有不可的。 但是元振夫妇发现女儿天天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担心她闷坏了,就找了由头带她出来透透气。 元清正当然只是对爹娘说,待在院子里,可是出没出去,又没人跟元振夫妇打报告。 揽芳楼的小二赶紧通知了掌柜,掌柜把华氏母女迎上了二楼雅间,亲自叫了两个手艺最好的绣娘来,当场给元清正量尺寸。 华氏喝着茶,嘴角含笑,看着女儿被两个绣娘摆弄。 元清正在忠义伯府吃不饱穿不暖,忐忑不安地长大,身子虚弱,是有些比同龄人矮小瘦弱的。 玉竹当时觉得奇怪,就是因为元清正这么小小瘦瘦的样子,风一吹就要被吹跑了,能把体型比自己还大一倍的元文宇锤一顿,显得格外的突兀。 华氏看着女儿几乎可以说的上是皮包骨头的身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做父母的,不给女儿讨回公道,还算什么父母。 但是元清正不想爹妈去跟忠义伯府冲突。 她早就想好了,怎么葬送这个讨人厌的亲戚家了。 绣娘都是嘴和手一样巧的,小嘴儿抹了蜜一样:“夫人,您国色天香,生的女儿也花容月貌的,看看,这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当真是赛过嫦娥。” 一边正在收拾衣料的绣娘,让几个小丫头用托盘捧了十几捧上来,排成一排排供华氏母女挑选。 “这身也极好看,颜色素了些,胜在上头的鹤绣得极好,栩栩如生的。” 华氏拿着衣料在元清正身上比划着,屋子里已站满了小丫头,个个手里都拿着托盘,放着华贵的衣料和成衣。 成衣小丫头们各拿了一件,围着主座排开,静候小祖宗挑选。 华氏让端上来的料子倒不少,放眼望去,鸳鸯绮、三梭罗和翠毛锦都有了。 苏绣、湘绣、粤绣和蜀锦也齐了。 颜色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只朱、白、黄、苍、玄五色为主,细看殷红、酒红、暗红、玫瑰红、海棠红, 茶白、玉白、银白, 鸦青、朱青、烟青、雪青, 淡黄、杏黄,耀黑、墨蓝都有。 华氏让人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整理出来这些许她觉着还能看得过去的衣裳,。 掌柜说库房里还堆满了一些其他的,不过不够华贵,所以华氏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才没拿出来。 华氏现在就差把元清正房里的恭桶都用黄金镶钻,连帐子都是用软烟罗制的,随便点一个后面没打开的红木箱子,都能搜罗出来蝉翼纱、妆花缎、天香绢和云锦。 华氏抚着一匹织金锦,皱起了眉头又放下:“这还是太粗糙了,罢了。” 华氏看女儿兴致缺缺,没什么喜欢的,大手一挥:“这几件不要,剩下的,都送到镇北大将军府去,银钱直接现结。” 元清正只是对衣饰没什么太大的追求,耐穿就行,毕竟自己经常要动武的,没想到亲娘这么兴师动众。 “阿娘,这么多,穿不完的。而且,阿爹和您回来的时候,宫里赏了不少,我的衣裳在库房里都放不下了。怎得还做这般多衣裳?过两年又不合身,这些银子,都不若予些护幼堂。” 元清正手拂过一匹烟青色绣着炫丽海棠花的披帛,思绪却不知往何处去了,这些只有爹娘在的时候,才会总觉得亏欠了她。 护幼堂里全是失去父母、或者被抛弃的女娃,许多高门大户都会捐钱送物以示自家的仁慈,自己……也曾被收留过。 华氏将另一匹双面绣喜鹊的袄子放下,只笑着看着元清正,似乎是在看着还在自己怀里牙牙学语的元清正。 女儿转眼就到了代嫁闺中的年纪,她错过了太多太多,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来的。 爱是常觉亏欠,华氏恨不得回到十年前,把女儿带走。 “你这傻孩子,若长高了,再做便是了。如若你不去制衣裳,不去买料子,那那些靠这门手艺过活的绣娘,才真真是要饿死了。” 华氏取了一条狐皮围脖,温柔地给元清正戴上。 只要在元清正面前,她从不曾冷下过脸,总是这般恬淡满足的笑着,面上一派岁月静好。 这样好的阿娘,是她的。 爹娘对她极尽爱护,给了她家族的保护,可是最后,她还是失去了一切,只能自己挣扎求生。 真的爱是将年幼的雄鹰护在羽翼之下,还是推下悬崖,这需要选吗?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平,所以华氏和元振给了她权势,给了她钱财,让她可以不谙世事,无忧无虑地长大,十二岁到十五岁的三年,从不曾让她受委屈。 这般就是给她的最好的一切了。他们不曾溺爱她,却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生。 元清正不曾后悔生为四房的女儿,却恨生在了这盛世繁华的燕都。 为何会家破人亡,前世其实已经给了她答案。 元清正看着给她认真整理着袖摆的华氏,眼前的美好突然有些模糊起来。 华氏浑浊的目光见手背上落了几滴温热的液体,手上满绣了牡丹的袖摆被打湿,诧异抬起了头。 “魁魁,怎得哭了?可是不喜欢?你若不喜欢,阿娘给你再换便是了。” 华氏抬手,带着温暖的手抚在她面上,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给她擦拭着止不住的泪。 华氏见不得心爱的女儿哭,连忙拿出绢子在元清正脸上擦着,心肝宝贝地唤着。 一众丫头都不知道这如今被千宠万爱大小姐怎么了,说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哭了。 元清正垂下眼眸,泪水将她本就盛满星光的眼眸冲刷得更加晶莹。 她原也总是觉得,待那些可怜之人,便散尽所有余钱尽一份心力罢了,从未曾想过,这会带来些什么。 世家的女子,被要求贞静善良,纯洁仁爱。 可是没有人教过她们,人生的千般模样,就像这满屋子的绫罗绸缎,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等元清正失去了父母家人庇护,独自面对满门皆灭的事实时,即使是见识过战场的将门女儿,再怎么曾经万千宠爱,也是得孤身迎上残酷风雨。 世间的女子,如若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势大能够庇佑自己的夫家,只余下女子一人,该当如何? 没有人与她说过,因而她前世用了一辈子,来寻找了这个答案。 她没有受过的教育,在保护她的人都猝然离世后,才由整个社会,用残酷的方式,教会了她。 所以,她不能靠父母,来保护自己了。 第0036章 莫名其妙的问候 宴会空前的盛大。 燕皇为了排场,是直接准备酒池肉林。 宴会在晚上,那一排排的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还有淡淡的香气。 寻常百姓家,用的都不过是最基本的蜂蜡做的蜡烛。 再差点,动物油脂做的也不是没有。 而这种长明灯,是鲸鱼的脑油做的。 亮度高,无油烟,加入香料粉,还有雅致的淡香,可驱蚊虫。 仅仅是小小一盏,就需要十两黄金。 那摆出来的小案几,是降香黄檀的,酒樽都镶上了黄金。 宫娥们有条不紊地上着菜,舞姬在鼓面上翩翩起舞。 这些舞姬吃用都是最好的,娇养得跟千金小姐似的,就是为了能练出最美的舞姿。 元清正冷眼看着,这次宫宴,总得要迷惑迷惑皇家人的耳目。 宫宴自是不同于世家,座位都是按爵位官职高低来安排的。 元清正坐在了靠前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见皇室众人的模样。 燕国皇室如今,皇后膝下嫡子有两名,公主一名,分别为行三、行七和行九。 而其二的后妃,就是姜贵妃,也有两名皇子,分别行首和行十。 中间的二皇子早夭,四公主已然出嫁,五皇子生母不得宠被养在行宫,六公主前两年天花去了,八公主生母难产而亡,养在了育有十一皇子的云嫔膝下。 成年的皇子,不过是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三人而已。 皇帝正值壮年,还在源源不断往后宫纳妃,皇子公主还在不断增加。 就说新进宫的李美人,就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参见陛下,太后吉祥。” 很快人便来齐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见。 席面上除了生病的八公主,其余皇子公主都到了。 在场人数很多,看起来也极为热闹,尤其是年幼的皇子公主还在笑闹,显得很是喜庆。 “众卿无需多礼,都入座罢。” 太后满面笑容。她满头珠翠,身披明黄色的斗篷,透出一股雍容华贵的威严。 “不过是个宴会,众卿莫要拘束。” 太后和皇帝入座后,伶人们便开始演奏,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元清正数着眼前的五豆羹里的豆子,她平日里不爱吃豆子,尤其是黄豆,因此也没碰那碗五豆羹。 “魁魁,怎么了?” 华夏看着数豆子的女儿,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 这一碗加了蜂蜜和阿胶的羹汤,就要二两银子,该养活一户平常百姓一家三口一个月了。 “阿娘,我没事。”元清正反应过来,将面前的五豆羹推开,也没什么心思吃其他东西了。豆子,之前在噩梦里滴答答掉了一地,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让她觉得不安。 席面热闹着,不少人互相敬酒祝贺,也有些离得远的,找都要找到人海里的好友来上一杯。 元清正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玄色滚边镶金丝云锦长袍的少年。 他眼角余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她身上,有些居高临下,隐隐是探究。 寻常的闺秀看到他,瞥到他嘴角顽劣的弧度,早已心跳加速,小脸儿通红。 元清正却在思考。 自己站过去到底会比他矮多少? 要不说卫厌箴高大,跟元清正比起来,她不过堪堪到胸前。 看着人高马大的卫厌箴,有时候元清正会想,这家伙吃的什么东西,西疆的风水就这般养人吗? 看他壮得,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卫哥哥!” 视线内的元清正突然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挡住,卫厌箴看着面前十一岁出头的少女,疑惑地开口:“这位是?” “卫哥哥!是我呀!”王迎不满地撒起娇来,楚楚可怜的一双圆眼瞪着卫厌箴,颇为熟稔的模样。 卫厌箴还在想自己哪里见过这个女子,旁边的卫岫山已经出声提醒:“犬子在西疆待得久了,与王家三小姐许久未见,一时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王家?三小姐? 卫厌箴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谁,自己虽说儿时在京都长大的,但是真对这个女子没半分印象。 “卫哥哥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来看我!可是在怨我没有去城门口迎你?”王迎是兴昌侯府的庶女,却是双生子,还有个弟弟。 前段时间她得了疹子,面上又红又肿,怕丢脸所以就没有出门过,自然也就没有去城门口吹风。 卫厌箴压根没想这茬。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元清正,却只见她让丫鬟给她掰了橘子往她嘴里塞着,袖子掩着面,吃得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呵。”卫厌箴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是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本该没心没肺的,点点大的年纪不是想着吃就想着玩,就不该有那样凶戾的模样。 卫厌箴把手里的酒樽放下,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眼底是淡淡的疏离:“王三小姐多虑了,不才与王三小姐交情尚浅,如何谈得上登门拜访?莫坏了小姐清誉。” 王迎顿时觉得面上都臊红起来,可是眼前的人也不理她,起身作揖便称出去醒酒了。 “王小姐见谅,犬子怕是醉了。”卫岫山见儿子半点不懂人情世故,也有些不悦。 臭小子!这碎了一地的芳心,整个燕京的都得给他得罪完! “阿娘,我要去更衣!。”元清正吃了太多橘子,感觉腹中不适,有些坐不住了。 华夏宠溺地看着女儿,吩咐侍女照顾好她,就让她出去了。 一出侧门,元清正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她也不慌,任由卫厌箴把她逼到廊下,后退无路。 “元大小姐,初次见面,父母归京后,可顺遂了?还有没有那不长眼的?”卫厌箴扫了一眼元清正身后的辛辰九,她对自己的丫鬟倒好,衣饰都是时新的。 “卫大少爷,你我二人不相识,谈何私事?”元清正没好气道,这家伙站这么近,让她觉得有些挫败,为什么自己还不长高? 元清正扫了一眼周围,这皇宫里,处处是皇家的眼线,若是让人知道他们二人相识,便不好了。 卫厌箴这般听来,她却是不识他的。 他语气不明,夹杂着疑惑,极力掩饰着什么:“我倒是不知,这忠义伯府天天被堂兄弟姐妹欺负的堂小姐,私下里却是这般的伶牙俐齿?” 就这小犀牛的倔强样儿,怎么被欺负成那个样子,哭得让人烦躁。 元清正有些不耐烦了,卫厌箴不怕被人发现调戏良家妇女,可是她是还没定亲的。 皇家本就是想捧高四房跟卫氏互斗平衡,他俩在这里角落里窃窃私语,被人说一句交情不浅,估计都等不到自己及笄那一天,元卫两家就在行刑场上了。 于是元清正用了最好用的借口:“卫大少爷,恕小女身子不适,要去更衣。” 元清正身娇体弱,整个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厌箴愣了愣,倒是让开了。 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只迈着小碎步跑了,发辫上的银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 啧,一蹦一蹦跟只小兔子似的。 那个身影远去,卫厌箴才收回眼光。 待元清正回到殿里,才发现殿中气氛添了几分热烈。 她凑过去问了华氏,才知道是王家三小姐提议想上台表演的大家闺秀,都去表演个才艺。 元清正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哪个是王迎,但是觉得事不关己,于是又美滋滋地吃起了眼前辛辰九给她剥的橘子。 几位世家小姐都上去表演了一番,各式各样的都有。左相周氏嫡女周婉婉抚琴、太傅庄氏独女庄冬珍书法、右相余氏庶长女余玲作诗皆有。 “王家小姐的舞姿更加进益了,六方圆满,极好。” 王迎上去就是一场婀娜多姿的舞蹈,还特地去换了一身火红的舞裙,配上殿外漫天大雪,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这般动人心魄的舞蹈,该看的人却在看某人啃橘子。 “各家小姐都表演了,怎得元家小姐不展示一番呢?” 第0037章 小露一手 王迎的名字,京都世家就没有没听过的。 即使元家是后起之秀,断然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此次挑衅,不过是因为元氏是新秀,元振又救了王家对立的三皇子,来个下马威罢了。 “王氏倒是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个庶女,也敢造次,当真是没规矩。”周家女周婉婉不忿道,声音倒是不大,轻飘飘便传到了一旁的夫人们耳朵里。 燕国四大世家,王氏为首,周氏为次,后面是余氏和卫氏,只有卫氏是武将。 庄家虽有庄洪为皇帝太傅,但是年已六十五,膝下唯有一幼女庄冬珍,年仅十三,自此退出了世家之争。 大皇子和三皇子对立,他们身后分别是王家和周家,自然也是水火不容的。 “问你呢!”王迎声调拔高,在喧闹的殿中也十分清楚。 不少贵妇人已经微微皱眉,显然是看不下这等不该出现在正宴的庶女招摇过市的模样的。 王迎是庶出,养在嫡母名下的,嫡出的闺秀们自然看不上。 “元家大小姐不过是个孩子,又体弱多病,多半躺在床上养着,就算是才艺不精又如何。”一小姐暗暗嗤道,的确是存了卖好元振的心思,但是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元振不觉得有什么,自家女儿就算大字不识一个都有他撑着,还怕婆家嫌女儿不贤良怎的? 但是这不代表有人可以在宫宴上,点名让他女儿出丑。 元振的暴脾气正要发作,忠义伯府所出的元应菁在老太君的眼神示意下站了出来,勾了勾唇角。 元应菁浅笑,这王迎来得极好,既显得元清正无甚才艺,又能显得王家没教养,还给了自己表演的机会,便站了起来:“堂妹年纪尚小,都是元家小姐,既然王三小姐盛情邀请,不若就小女来罢!” “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跟元家四房沾点关系就是将军府的小姐了? 你们不是分家了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献艺?”王迎到底是家中宠坏的少女,此时并没有看兴昌侯王奕的眼色,只一味地刁钻,紧盯着元清正慵懒的眉眼。 元应菁满脸煞白,被王迎一下子骂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自卑,自己如今不如元清正了!指甲便陷入了掌心。 可是王迎生父是侯爷,而且是太后的嫡亲,她没有这个胆子,只能愤愤坐下了。 王迎看了一眼嫡母的脸色,还在不依不饶:“怎么?元清正你不会什么都不会吧?” 前世,在父母归京后,元清正对于十八种技艺,就一通恶补,虽然谈不上精通,但是绝对不会一无所知。 琴棋书画、三从四德、女红、相夫教子一样教育都不曾少了的。 皇后周氏撒着金粉的眉眼微微抬起,适时开了口:“小孩子家打打闹闹的,不过是个才艺,有没有又如何? 既然王小姐这般坚持,元小姐便露一手大家看看吧!” 而皇后周氏对于这个元小姐也有一丝探究。 元振救了自己的儿子,如今手里有二十万兵权,这是唯一适龄的女儿,若是过两年纳到三皇子府中,也不是不可。 如今便试一试,她的才能。 “王家姐姐这般相求,那小女便献丑了。”元清正不想出什么风头,但是得应付这刁难,再者皇后也开口了,就不好再推诿了,转了转手腕,与丫鬟耳语几句。 辛辰九很快就出去,宫娥随后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其中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张四尺长两尺宽的宣纸。 “倒是有趣。”姜太后看着个子不高的元清正,觉得不过是小孩子家家互相斗气罢了,就当看个笑话。 不承想,元清正轻轻挽起衣袖,提笔沾墨,气势瞬间凌厉。 这个胆怯的堂小姐,多年龟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指定是没有闲着的。 元清正闲来无事,就喜欢拿着元文当丢掉的不要的文房四宝,在小间里偷偷练字。 元应仙金玉在前,打的是才学过人的名声,她不好太过惹眼,因而从未有人知道,她写得一手好书法。 “这每一笔,笔走龙蛇,气韵生动,力透纸背,元家女果然是藏拙了!” 卫岫山都不由得赞道,他与元振同是武将,也是笔法凌厉,甚至掩不住杀气的,自然能一眼看出来元清正笔法功底如何。 元清正的手像在跳舞般舞动着,看得人赏心悦目,不出半盏茶,一副字就好了。 明明一张小脸神情慵懒,却能清楚看出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里迸发出冰冷的厉色。 宫娥待墨迹稍稍干了之后,分四角拿起宣纸展示,元清正却在此时往轻薄的宣纸上巧劲儿一弹。 那四个大字国泰民安就晕染开来。 众人倾首,仔细一瞧,细细看去,墨迹晕染开的地方,居然隐隐约约有千军万马的模样。 “姐姐好厉害!” 周氏嫡子周并年仅七岁,看得满眼艳羡,鼓起掌来。 “好!极好!铁画银钩,笔锋犀利,气势磅礴,书法与绘画并肩,元氏之女,当真是秀外慧中!。”太后抚掌赞道,倒是没想到元家二小姐能有这般技艺。 随后看了一眼大皇子妃,心中叹了一句若非大皇子早已成婚,将这元家独女纳入大皇子府,也并非不可以的。 侧妃只怕元振不愿。 元清正不慌不忙谢了太后赞赏,回到座位又安安静静吃起阿九给她喂的橘子。 “贱人……” 王迎此刻也不敢再挑衅元清正,捏着绢子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坐回座位不敢吱声。 “众闺秀都表演得极好,来人,赏。”太后每人都赏了一盒子珠宝,以示皇恩浩荡。 元清正惯是看惯了这些宝石首饰的,不过嫌累赘,所以不爱穿戴,多半转手便丢库房里去了。 兴昌侯心中不是不怪幼女给自己丢人了,但是到底是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女儿,年纪也才十三岁,倒是没有苛责。 目光落到元清正身上,她正一副憨态,双手掐着酒樽往嘴里倒甜酒,喝得双颊一片苹果红。 这般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斗气。 但是兴昌侯一向小气,便扫了一眼满脸骄傲的元振,心里暗暗记了一笔。 “镇北将军教了个好女儿啊!看这一手书法,净得元兄真传!” 官场上的都是老油条,自不会没事找事给别人下脸子,宴会又恢复了其乐融融。 “小小年纪没点正形!如何会有好人家要!净做这种哗众取宠之事!”王老夫人心里不满,可是到底是自家孙女先挑的事,此时并不占理,这个脸只能白丢,所以闷着一口气。 “元小姐,书法一绝!”周氏嫡女周婉婉和庄家独女庄冬珍走了过来,跟元清正互相敬了两杯酒。 她们素日里就看不惯王迎这个庶女,无奈人家有太后做靠山,向来是目中无人的,有此一事,也算长了京城里世家嫡女的威风。 “往日里便嚣张跋扈得很!尤其是那王迎!宠得敢欺凌人家正室嫡出身的小姐们!浑然忘了自己姨娘是谁了。”庄东珍冷笑一声,显然是平日里受了不少排挤。 王家真不是家中没有别的女儿了,不过两个嫡女早已出嫁,加上王迎和龙凤胎庶弟被王家视为祥瑞,所以偏疼她这个庶幼女一些。 名不正言不顺的嫡女,自然挤不进世家嫡女的圈子,心中不满,便也总是有意无意跟世家嫡女圈使绊子。 “咦,为何有两个玉竹?”元清正是极少喝酒的,很快就喝得迷迷糊糊了。 后面的事也不大记得了,只晓得自己乖顺地跟着华氏走出了宫门,迷迷糊糊被亲爹从宫里扛回了家。 第0038章 性转版的病西施 论功行赏,卫厌箴也获封了个小将军的头衔,仅在将军之下。 人人都默认,卫厌箴以后就是接替卫岫山的平西军将领,子承父业。 人人都说皇恩浩荡,天家仁慈。 只是内里有多肮脏下流,不会讲到表面上来。 对着天下人,燕国皇室还是得做出一副为了江山社稷,保护百姓,义正言辞的模样。 让世家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龟缩在皇城内乐享其成,在不需要的时候还要装作深明大义,把罪名安在忠心不二的臣子们身上。 卫厌箴难不成就看不懂吗? 元清正可不信。 卫厌箴回到平西大将军府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自己的庶弟。 年纪不过十三的庶弟不过到他肩膀,有些畏缩,那张像了妾室八分的脸上,总是这种想要亲近又不敢过来的拘谨和无辜。 在庶子眼里,他这个大哥,身高八尺,威风凛凛,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有一种尊严被踩在地上的恐慌。 卫厌箴危险地眯起眼睛,脑海里闪过了那张同样带着拘谨和无辜的脸。 同样都是体虚示弱,怎么感觉就差这么多。 这平西大将军府的庶子,来得倒也是个曲折的故事。 世家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那些婆媳妯娌,兄弟阋墙,算计嫁妆,争夺家产的家长里短罢了。 卫家最大的笑话,无非是当初卫老太爷还在时,偏宠妾室所出的庶长子,把家里的私产不断往妾室院子里搬,几乎闹得京城满城风雨。 而卫老夫人膝下唯有一子,更是疼惜得不行,是不容置喙的嫡长子。 卫老太爷的父亲、即卫高祖父给自家孙子定了一门婚约,是漳州曲氏,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曲氏是地方名门,身为唯一的嫡女,入宫为妃为后都是够格的,要不是曲氏没有同胞兄弟来依靠,也轮不到远在京城的卫家截胡。 一开始两个孙子年岁相差不大,差了不过两岁而已,有门当户对的婚约自然是要配给嫡子的。 可是卫老太爷听了妾室枕头风,非要把曲氏配给庶长子,说是没有弟弟在哥哥前面成婚的。 那宠妾灭妻的劲头儿,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可是犯了卫老夫人大忌。 最后曲家那边觉得不能委屈嫡女嫁给庶长子,实在是羞辱了嫡女,没同意,婚事都差点搅黄,好在卫高祖父登门致歉,才了结这场闹剧。 卫老太爷只好另选良配,给庶长子先行结了亲。 庶长子十八成亲,婚后很快便儿孙满堂。 到了曲氏到年纪及笄前要婚配了,结果曲氏的母亲在漳州不幸离世,因此守了三年孝。 正要过门之际,巧的是卫老太爷的母亲卫高祖母却又寿终正寝了。 当时的卫老太爷便听信妾室谗言,觉得曲氏不祥,找了借口要选妾室娘家的侄女配自己的嫡子,闹得燕京所有人都在看笑话,给了卫老夫人好大一个没脸。 妾室的侄女配嫡子? 把漳州名门的嫡女许给庶出? 简直蹬鼻子上脸。 卫老夫人如何能不怒? 好在卫高祖父明事理,力排众议保下了这段婚约,还把自己的儿子狠狠打了一顿,放出话去家中的所有尊荣,皇家赏下来的官俸都由嫡孙继承,才压下了庶出造反的举动。 又一个三年后,曲氏终于进了门。 曲氏入门时也不过二十有一,却因为守孝至纯亏了身子,本没什么大碍的,调养调养便能恢复。 岂料当时的妾室眼红嫡子成婚后,卫高祖父死活不同意庶子有继承权,就盼着抱重孙子,便对卫岫山偷偷下药,几乎把人毒死。 事发后卫老太爷仍然死不悔改护着妾室,直言要打死妾室就把自己也打死了,他们要生同寝,死同穴。 亲儿子要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生死相随? 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就将卫高祖父活生生气死了。 那妾室也是豁得出去,视死如归,当真是以一当百,用自己的命换子孙所有人的前程。 当卫老夫人拿了证据提审她的时候,她满口叫屈比谁都要冤,撒泼打滚试图糊弄过去,插科打诨没能得逞,眼看要殃及儿孙,便当场一头撞死在了堂下。 妾室至死没有松口,留下庶长子一家哭闹不休,事情还闹到了朝廷之上。 皇帝一向以嫡为尊,宠爱皇后和嫡出的三皇子,还想以身作则,卫老太爷这一举动可不是拆皇帝台? 于是狠狠罚了卫老太爷三年俸禄,打了一百军棍,下旨将庶长子一家贬黜,再不许入京。 因此,卫老太爷恨极了卫老夫人,两人自此形同陌路。 之前卫老太爷一直偏心,将家中的产业不断往庶子的房里搬,几乎除了卫老夫人的嫁妆之外,全都要搬到庶子名下了。 嫡子成婚多年无有所出,就成了卫老夫人的心病。 卫老太爷杀人诛心,直言自己父亲心心念念给嫡孙配的好姻缘曲氏,过门多年未有所出,指不定就是不能生的。 如此情况下来,守孝三年后,曲氏还是未有身孕,卫老夫人就为儿子卫岫山纳了两个妾室。 可是妾室入府后也一直未有身孕,有神棍说是妾室诅咒,只要曲氏还是嫡妻,就生不出孩子,卫老夫人甚至起了念头张罗着娶新妇。 卫岫山多年无子心下也着急,拗不过卫老夫人,只能坚持不休妻,其他的随亲娘折腾。 万分无奈下,为了保住自己的正妻之位不被抢走,于是曲氏便听信偏方,喝了不少土方子,终于在二十七岁的高龄怀上了头胎。 这孩子生下来,便是卫家唯一的嫡长子卫厌箴。 事情到此也本该结束了。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在三年后,嫡子卫岫山其中一个妾室怀了身孕,不声不响在卫老夫人的保护下,生了个孩子。 一切都是卫老夫人的谋划,甚至于卫岫山都是在孩子出生了的那一天,才知道妾室怀了。 卫老夫人格外宠爱这个庶出的小孙子,因为他生来胎里不足,总是病弱,就一直养在卫老夫人院子里,不曾走武将的路,继承卫岫山的衣钵。 第0039章 百步穿杨 卫天佑十分谦逊,立马就对着这个嫡兄行了一礼:“大哥回来了,祖母对你甚是想念,姨娘也特地给你准备了吃食……” 院子里人来人往,下人们都不敢抬头看,大少爷和二少爷水火不相容,早就是尽人皆知的了。 尤其是卫天佑的小厮,都是卫老夫人亲自给小孙子挑的,他们都是选来保护二少爷的。 这个时候他们都有些警惕,虎视眈眈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卫厌箴。 “二少爷请让开。”意料中的冲突没有发生,因为卫厌箴身边的下属直接就替他开道,把卫天佑撇开了。 卫厌箴并没有理这个庶弟,果断无视他要走开。 这个庶弟,表面看起来是要避开嫡兄的锋芒,做到息事宁人,却每次都故意使绊子。 小时候,卫厌箴也觉得,自己拥有很多,嫡长子的身份,生母留下的嫁妆,以后整个卫家都是他的。 没有什么好跟一个庶弟争的。 但是,直到卫天佑四岁的时候在后花园的水池边抓鱼,不慎落水后。 那个甚至还没有开蒙的卫天佑,对着本就偏心庶孙的卫老夫人带着哭音说:“祖母,大哥哥不是故意推我的,我们只是在玩。” 嫡庶之争,千年以来的规矩,如何能避免呢? 卫厌箴的性子,满府都知道,那是从不绕路。 那结实的身躯稳健地大踏步离开,卫天佑似乎想要去拽卫厌箴的衣袖,没想到被属下礼貌地隔开了。 卫天佑一个没抓稳,踉跄两下扑在了卫厌箴紫貂披风的下摆上,他自己也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手都擦破了皮。 下人们惊呼一声,都冲了过来要扶起他。 卫天佑只是摆手,露出了满是鲜血的手心,然后有些委屈地开口:“大哥,都怪我不好,没赶紧躲开。” 然而那个赭色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脚步都没顿一下就走了。 这套招法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他都腻了。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没空陪他做戏。 这般讨人厌的柔弱模样,出现在她身上却不一样了。 他得弄清楚,这小丫头到底要暗卫做什么? 将忠义伯府那群豺狼给杀了么? 倒是有趣。 巧的是,卫厌箴每日都要去京郊西校验场练兵,元振也是。 卫岫山被卫老夫人叫过去谈心了,今天就没有来。 元振在校验场上挥汗如雨,他带兵倒是有一手的,手下的士兵个个都是膀大腰圆,拿着长剑和弯刀正在不断对着靶子练准头。 卫厌箴从小习武,擅弓和弯刀,十八般兵器其实都是会一些的,但是百步穿杨才是他拿手的本事。 元振膝盖不好,练了两个时辰,有些支撑不住,往一边的椅子上一坐,大口喝起茶来。 十年前为了恳求忠义伯府老太君照顾年幼的女儿,他足足在积洼的雨水里跪了几天几夜,邪寒入骨,若不是咬牙坚持,差点就再也上不了马。 揉着阵阵发疼的膝盖,元振心情有些沉闷,敏锐的他突然注意到,一个新兵蛋子在练弓时失了准头。 那箭矢飞快地向南边的入口而去。 校验场上常有意外,本是正常的。 那一瞬间,元振下意识去看有没有士兵站岗没注意到,万一没反应过来,怕伤了人。 可是却看到了那个靛青色的身影。 元清正手里拎着食盒恰巧走在前头进来了。 “魁魁!”只是在一瞬间,元振几乎是立马去拔弓,还没来得及拿到箭矢,膝盖钻心的疼痛传来。 元清正和辛辰九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辛辰九立马就要动手,可是被元清正摁住了。 不能在阿爹面前暴露出自己会武,连身边的丫头也不行。 有些事情还不能让爹娘知道,不然以阿爹的性格一定会为了保护自己做出偏激的事。 一个修长的身影更快地拉弓起势。 元清正身子下意识侧开,只是那箭矢速度很快,即使她反应已经够机警了,还是慢了一拍,那箭至少会射中她的肩膀。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魁魁!你没事吧!”元振真的是心脏都吓到了嗓子眼,忍着膝盖上因为突然站起而传来的剧痛,一瘸一拐地恨不得几步冲到女儿身边。 元清正赶紧上前,伸出手扶住了元振,手心触到父亲满是细小伤痕的手臂,元清正心底泛起淡淡的酸涩。 “阿爹我没事,没伤到我。”箭矢的确没有伤到她。 卫厌箴放下手里的弓箭,紧皱的眉头才敢松开。 差一点…… 下属叶元胡不由得鼓掌,神情欣喜不已:“主子,你的箭法更加进益了,速度这般快,准头真是无人能比啊!” 失控的箭矢已经被拦腰截断,那根后来发出的箭矢力道之大,已经扎入了一旁的砖墙上,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元振上下看了看女儿身上,确定真的是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就在这校验场上,让女儿受伤,不说自己会气死,回去了也给媳妇儿打死。 元清正扶着元振,很快有士兵将椅子搬了过来,让元振好好坐下。 “魁魁,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元振还在好奇,自家女儿怎么突然来了校验场,若是好奇想要来看看,提前跟自己说,也不至于这般吓死个人。 “当然是有要紧事,阿爹你先别管了,膝盖让女儿看看。”元清正浅笑着,让辛辰九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整理好的两贴摆放整齐的草药药贴,还散发着新出炉药膏的余温。 这是元清正特地去一家医馆求的,那家医馆开在接近京郊校验场的西市角落,平日里里面的大夫是神出鬼没的,元清正已经派人在那边守了很多天了。 今天辛辰九回话说,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她便赶紧过去,用高价买了特效的草药药贴。 那药贴是每日现配了要立即用的,每三日换一次,医馆的大夫古怪得很,也不肯给方子,只是说每三日上门去取就行了。 所以元清正拿到药贴之后,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了,她其实也怕药效若是凉了便失了,药性也没那么好了。 元清正倒是不扭捏,卷起父亲的裤腿,亲自将药贴给元振贴上,并且用干净的白布包好了。 “阿爹,这是女儿特地去求了老大夫给您开的,对您的膝盖好,您今天贴上了就不要再练了。”元清正看着有些红脸的父亲,复而将他的裤腿仔细绑好。 这种孝敬父母的事,往日里就算她想做,也没有机会。 远处的人看着,意外地挑了挑眉。 第0040章 上巳节红鸡蛋 元清正又将手里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个个带着温热的红鸡蛋,五色糯米饭和荠菜馍馍。 “阿爹,今天恰巧是上巳节,阿娘在家里煨了红鸡蛋,让女儿拿过来校验场分分,女儿就顺便做了糯米饭,和一些馍馍。”元清正抬手,后面便出来一群家丁,手里都是食盒。 元振回来以后还给了元清正一队兵,出门的时候都叫人护着,就怕自家女儿被欺负了。 只是元清正要办事,不可能叫这么一大队会武的家丁跟着,就只能缩在家里,假装不爱出门。 在自己院子里,出没出去谁知道。 元清正带了不少食物,每个人分分,校验场上的人都分完了还有多。 士兵们都喜气洋洋的,上巳节军中哪里吃得上红鸡蛋,这元家大小姐特地做了送来,可是让那些大老粗的士兵们连连道谢。 卫厌箴看着热闹的校验场,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收回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爱弓,刚才太急,开弓的力道大了些,弓弦都被自己拉得几近绷断。 可惜了,这把弓倒是用得最顺手的,弓弦还是上好的天蚕丝混合青牛牛筋制的。 要换这个弓弦,怕是得费点功夫。 叶元胡看着在分发红鸡蛋的家丁,没想到自己怀里也被塞了一份,本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拿着那五色糯米饭往嘴里咬了一口。 “咦,主子,这糯米饭还挺好吃呢!”叶元胡嘴里还有饭,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几口就把糯米饭啃完了。 叶元胡心里有些可惜,真的挺好吃的,香甜软糯,就是不够吃…… 辛辰九发到这边,还剩一份,看到还在一边擦着弓的卫厌箴,行了一礼递了上去:“卫少爷,可要尝尝?” 叶元胡见辛辰九公事公办,不由得出声调笑:“阿九,这可是你帮着做的,你手艺是咱们几个里最好的,这饭味道倒是不错!” 辛辰九知道卫厌箴不爱吃甜的,估计也不会接,但是问还是得问的,自然如实说:“这是我们小姐亲手下厨做的,全程都是小姐在忙,我们只是偶尔打打下手罢了。” 话音刚落,意外的是,卫厌箴将那芭蕉叶包着的糯米饭弓箭一挑,接了过去。 叶元胡笃定卫厌箴不会吃,还想着那一份也到自己嘴里,没想到自家主子纡尊降贵还接了。 卫厌箴想的是,她一个大家小姐,在忠义伯府到底是怎么过活的,还会下厨? 若是寻常小姐做做样子,让丫鬟帮忙,自己在旁边指挥两下,就说自己贤惠会厨艺了。 她倒好,真的去烧火生饭? 与他印象中的大家闺秀,倒是差了很多。 这么想着,一双漂亮的深青色绣花鞋映入眼帘。 卫厌箴抬眸,正对上元清正那张清如芙蓉的脸,和她温柔平静的眼神。 这家伙,一直都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私底下还不是个小哭包。 她今日出门好像有些急切,穿着很是朴素的骑装,印象里的她又是一直这么利落的。 “卫小将军,你的披风怎么了?”元清正心细,刚才卫厌箴抬手用弓箭接过辛辰九手里的食物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背后的紫貂披风被扯开了个口子。 卫厌箴身后自己也看不到,倒是没有注意。 燕都不是西疆战场,这般穿着脏乱甚至残破的衣服是很失礼的。 元清正想了想,让另一个丫鬟取了针线包来。 女孩子家出门,备用的衣裙,还有应急用的绣花针线都是有的。 前世的元清正也是拿这个防身的,倒是养成习惯了。 “只是不知,卫小将军能不能取下披风,给小女子这个荣幸缝上几针了。”元清正笑着,已经伸了手,本该细嫩纤细的手心,却能看到一层薄薄的茧。 她一个小姐,手竟这般粗糙,是忠义伯府那帮人当她下人使唤了吗? 都有这个胆子一个人上潇湘馆交易,还能被欺负得这么狠? 甚至是威胁到她的生命了吗? 所以才要买暗卫,来防身? 这般一想,卫厌箴自己都有些察觉不到的怒气。 元清正的手还在举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不发一语的小将军突然就发火了,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弥漫的不悦。 咋的?觉得丢脸了? 他也不是这种人啊? “缝好看点。”卫厌箴长弓一转,背后的披风就卸了下来,甩到了元清正怀里。 要不说体型悬殊,这家伙的披风那么长,一兜下来,几乎快拖地上。 不过辛辰九眼疾手快,接住了披风下端,才没落到那尘土飞扬的校验场上。 元清正手脚很快,捏着绣花针,不过几下,便成了型,翻飞几针,就将缺口拉了起来,随后细密地加固了一层,竟全然看不出来缝过了。 辛辰九将披风叠好赶紧递了回去,叶元胡吞了最后一口荠菜馍馍,急忙接了过来。 心里却在惊讶,没想到这元大小姐还挺多才多艺的,女红也这般出色。 “哎呀!真是命好啊!老子女儿给别人缝披风啊!哎呦!” 元振洪亮如钟的声音传了过来,行伍之人再远也能掏一耳朵人家讲的话,却被赶来找女儿的华氏狠狠锤了一拳。 “吃你的,聒噪。”华氏拽着元振的耳朵,示意他该吃饭吃饭,少多嘴。 “爹爹你自己说不要的!怎得还说我!”隔着十几米,元清正闻言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没给亲爹缝过,爹娘回来以后,她拆自家老子的袍子玩,还被华氏笑话手艺不精了。 元振是心疼女儿,怕她小手指戳得血淋淋的,一见她拿针线包就发怵,就不让女儿给自己缝补衣裳了。 所以元清正是会针线功夫,但是懒得动手的。 “老子还不是心疼你!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元振咕哝了一句,怕华氏又掐自己,赶紧做了个闭嘴的姿势。 卫厌箴垂眸,看着元清正肉嘟嘟的面颊,她嘟嘴嘲讽反抗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掐。 她这时候正在长身体,什么时候见她都在往嘴里塞东西的多,面颊看起来就圆润可爱。 元振却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跟这些臭小子太近,尤其是女儿看第一眼就笑得那么灿烂的这个,于是捂着膝盖扬起声音:“哎呀!这膝盖怎么那么疼啊!魁魁你过来给爹揉揉!” 元清正听了担忧地便转身过去了。 华氏只能在他腰间狠狠揪了两下,翻了个白眼。 出息! 第0041章 真实的梦 盛春之际,许是爹娘回来了,元清正身上一松,竟然病了。 太医来了好几拨,她整整昏睡了好几日。 这几日,元清正高烧不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个长到似乎一辈子的梦。 在梦里,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出生,看着自己长大,看着自己和父亲学武艺,弄些现在她看来不过三脚猫功夫的花架子。 很快,母亲华氏意外有喜,生下一个男孩,她的骨肉兄弟。 他们姐弟无忧无虑地生活,直到元清正长到了十五岁,一切都那么美好。 梦里没人能看见她、听到她,她可以到处飞来飞去,还能想到谁就能飞到谁身边。 她看着堂姐元应仙到了年纪出嫁,嫁给了父亲所救的三皇子。 也看到了皇后对自己大加赞许,明里暗里提醒自己,该入主中宫。 可是,十五岁以后的日子,惨痛异常。 辽军突然压境,父亲带兵镇守边疆,未曾退后半步。 朝廷却不知为何,援军迟迟未来。 父亲上阵杀敌,硬是挺了一个多月。 留东关城中却突然爆发瘟疫,城民大乱,将所有感染的人都关在了城门外的帐篷里。 元振也感染了瘟疫,高热不退。 元清正救父心切,带着一队人马去送医药,却发现辽军突袭。 元振带病出征,带领镇北军冲在了第一线。 不等她了解事情原委,几支来自背后的冷箭射向冲锋杀敌的元振,元清正身上也中了一箭,眼睁睁看着元振被一箭封喉而亡。 画面一转,重伤的卫厌箴带着自己的人马被人一路追杀。 而留东关这边,元振尸骨未寒,朝廷却派了人来接管剩下为数不多的镇北军,违者统统就地斩杀。 给镇北将军府的罪名,却是通敌叛国,仅仅几封所谓书房里翻出来的密信,和大房二房的指认,就下旨斩立决。 镇北将军府的人都下了狱,曾经关押辽国犯人的地牢,锁住了元清正一家。 幼弟在牢中患病,被活活拖死。 元清正被打得奄奄一息,狱卒都以为她断气了,拿草席卷起丢到了停尸房。 华氏得知女儿也没了,心灰意冷,抱着幼子的尸身自缢在阴冷的牢狱中。 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却被自己训练出来的精兵,一路追杀。 “阿箴!后面!快看你后面!” 元清正大声地喊着,她已经忘了根本没人能看见并听到她这件事,她几乎喊破了喉咙,拼命往卫厌箴身后冲去,终究还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利剑穿破了男人的胸膛,喷涌而出的血将他赭色的长袍浸出一片深红。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衣衫脏污不堪,却掩不住她精致秀气的眉眼。 她的泪水不断冲刷着面颊,似乎在喊着他的名字。 “快走!” 卫厌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内力将刺客震开,手中的短剑利落地甩出,狠狠钉入了刺客的琵琶骨。 “为什么……” 元清正伸手想要去触摸倒下的男人,可是眼前的场景却突然一变。 待元清正再次聚焦了视线,眼前却是一片荒野。 忽地一个人影闪过,却是一个披甲将领,面容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是阿爹身边的亲信,那个她称伯伯的副将。 “快关城门!” 留东关是燕国与辽国之间最重要的关卡,也是镇北将军驻守的城池,易守难攻。 但是眼前的留东关,却不复之前的磅礴气势,本该平整的地面凹陷下去,城墙摇摇欲坠,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和大大小小的坑洼,积攒着泛着腥气的血水。 “屠城!杀无赦!” 卫厌箴身披黑甲,背披紫袍,率领一众赵国借来的士兵冲向了留东关。 城中的居民都在四散奔逃,可是大军很快就冲破了城门,士兵们一拥而入,训练有素地斩杀所有人,很快地上就流淌出了一条条血河,除了惨叫声、哀嚎声,便净是乌鸦的嘶叫。 留东关沦陷,横尸遍野。 卫厌箴却直冲城门菜市口,将几具面目全非的尸身解救下来。 元清正看着卫厌箴身上的铠甲不断渗出鲜血,殷红的血将披膊和身甲都浸透了。 他看着怀里还留有一丝气息的少女,用紫貂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大声喊着军医,却伤势过重,自己也晕了过去。 卫厌箴最终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寒冬,惊才艳艳的少年将军死在了燕国这片生养了他的土地,年仅二十岁。 元清正看着面目狰狞的自己抱着亲人逐渐冰凉的尸身,跪在赵国太子的脚下不断哀求他敛葬自己的亲人,看着德膘公主命人鞭打她,要她从马夫的胯下爬过,才给了几口薄棺让她自己为家人收尸。 亲人们下葬那晚,她抱着卫厌箴的牌位,紧握他留下的死士令牌,发誓要为所有人报仇。 安葬了所有人,她急匆匆赶回京都,她要问上一句,元家忠肝义胆,不曾有过一丝不臣的念头,为何那般冷血,一句斩立决便放弃了这元家一百零八口。 而那个柔弱的堂姐,与她到底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却躺在三皇子怀中,说出了是她挑拨离间,以及陷害镇北将军府的恶行。 玉竹折损在世家贵族的打压之下,酷吏将她发落到了下等的窑子里,等元清正回去寻找她时,连尸骨都未见踪影。 元清正就在这样一个长长的梦里,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最后自己投奔赵国皇室,做了赵国东宫最低贱的一个死士。 她绸缪多年,做了赵国太子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不断重复着阴谋诡计,熬着一口气,花了五年为赵国太子排除异己,扶持赵国太子登基,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梦里的自己逐渐扭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杀戮,让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充斥着怨恨与杀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她匍匐在赵国新帝的脚下,听令带军攻打燕国,在把燕国皇宫攻破后,亲手砍下了堂姐一家和燕国皇室所有人的首级。 随后她又潜伏在辽国三年,出卖自己取得安国公世子朱令的信任,从而接近了安成公主。 高成帝迟迟无后,她便通过安成公主进献丹药,成功得到了高成帝的赏识。 她处心积虑,最终在高成帝登基后第三十一年,用丹药毒死了杀兄弑侄才篡得皇位的高成帝。 燕国和辽国相继被赵国攻破,而赵国新任皇帝却是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一统三国后将燕国和辽国民众贬为下等民,供赵民驱使。 世人皆唾骂领兵打仗的元清正亡国妖女,叛国之徒,她是燕国将军之女,曾经内定的皇后,不该帮着敌国。 大仇得报,元清正如何去管皇帝如何? 原来的燕国和辽国百姓如何? 保家卫国、死无葬身之地的都是她的亲人,污言秽语唾骂她的亲人的都是这些愚民,她为什么要管他们? 笑话! 可是浑身新伤旧伤叠加的她,在高成帝死后,散了那一口气,也彻底成了废人。 赵国新帝意欲纳她为妃,却被她拒绝了。 于是皇帝过河拆桥,便放弃了她,将她送给德膘公主折磨。 德膘公主将她关在地牢,不见天日,经常鞭打她寻欢作乐。 她本不甚在意,直到那个人嘲讽地告诉她,本该属于她的气运其实是被夺走了。 痛不欲生中,她想到了挽回的办法。 于是在一个漫天鹅毛大雪的夜里,她放火将自己烧死在那片黑暗中。 她听到自己死前凄厉地喊着: “醒醒!” 第0042章 突然病重 醒来的时候,元清正看到的是围了一圈的人。 华氏眼圈都哭红了,元振朝都没去上。 哗啦啦一大群挤在房间里,好像来见她最后一面一样。 元清正:“……” 华氏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魁魁……还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先喝点粥?” 元清正醒了醒脑子,还有些懵,但是很乖巧:“阿娘……我没事。” 天知道这几天镇北大将军府有多乱。 玉竹大早上看自家小姐没醒,过去一探额头,嗷嗷叫把整个府的人都喊起来了。 毕竟以前元清正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她的小命,玉竹那是一个如临大敌。 元清正烧得额头滚烫,意识不清,一直在喊着什么。 女儿烧糊涂了,元振直接去太医院把当值的太医拽上马飞奔着回来了。 只是煎了药,施了针,烧仍旧没退,人还是昏迷不醒。 皇家也换着太医派了三个,急得元家实在没办法了,去贴了个榜。 赏金都有千金。 元清正是不知道亲爹娘有多心焦,才招榜寻医,左右是有个老大夫来了,开了贴药,又施针熏烟,好一顿折腾才退了烧。 一边的老大夫清了清嗓子,拿棍子敲了敲青砖地:“都别挤着了,该出去的都出去,她有喘症,那空气不流通,再挤着,今晚她还得上生死簿。” “大小姐醒了,大家都出去!”玉竹招呼了一声带着丫鬟们唰一下蹿了出去。 “魁魁,要不要先喝点汤?不舒服跟阿爹说。”元振捧着碗,一脸望眼欲穿地在后面望着。 元清正眼底闪过淡淡的心疼,爹娘一定是急坏了,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梦。 也许是那支箭,让她想起了向阿爹射去的那支。 她前世一直在想,若是那支箭射中的是自己,该多好。 阿爹冲过来时的身影,跟前世重合。 她几乎要以为重来一次失去至亲的痛。 老大夫给她把着脉,面色有些凝重,缓缓开口道:“这大小姐身子虚,还有喘症,房间里人不好过多,二位也不眠不休好几日了,先回去歇息吧。” 元清正看着父母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开口劝道:“阿爹,阿娘,我没事了,人多我也觉着乏,你们先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再来看我可好?”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元振夫妇是能察觉出不对劲的,不要那么多人,一个都没有算怎么回事,病人跟前不能没人照顾,只有一个老大夫也不算事儿。 可是提心吊胆几日,元振夫妇松懈了,没有那般警惕,见女儿开口无大碍了,又很坚持,便看着她喝了半碗粥就离开了。 “元大小姐,这身子先不说,可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老夫一直听大小姐喃喃着什么?”老大夫手里的银针缓缓靠近,苍老的脸上却有几分意味不明。 元清正没有接话,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中有着淡淡的杀意。 她突然从床上坐起身,一手制住了那个大夫的手臂:“阿绝,若是此番动了我,便不要想安全离开了。” 陈以绝手试图往回拽,才发现元清正人小小一个,力气倒不小。 元清正做死士多年,绝对不会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手往他脸上一抓,就扯下来个人皮面具。 “忠义伯府畏首畏尾的堂小姐,你竟然看得出我易容?什么时候发觉的?”陈以绝露出了真容,湛蓝的眼睛因为怒火也渐渐显现出来。 他反手去拧元清正的手臂,她却已经收回了手,只是冷冷看着陈以绝,示意他不用再装了。 陈以绝不是傻子。 这天底下叫他阿绝的,除了师姐和门主,就是那天在赵家藏宝阁里,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机关城一日游的,另一个黑衣人。 想起那天自己差点交代在里面,陈以绝就觉得郁结,袖里的匕首出鞘,抵在了元清正颈上:“现在,是我来审问你。” 元清正眼睛都不眨,凉凉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傻子,存了心恶心恶心他:“阿绝,我把你丢在那藏宝阁,你倒好,特地装成这样来救我,我倒是得感谢你了?” 陈以绝冷笑一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反正元家给了钱的,救她又如何。 “你去偷那个鬼功球做什么?凤城首富华氏之后还缺钱么?买不起一个鬼功球?”陈以绝开门见山问道,更好奇的是,这个元清正是原来那个吗? 与传闻中相差甚远,或许是扮猪吃老虎,谣言惑人心也说不定。 更重要的是,陈以绝手下用力。 匕首锋利,刃尖瞬间划破她细嫩的皮肤。 能感到那种兵器的冷,和微微的刺痛,却没有见血,“你认识我?为何叫得出我的名字?”他确定从来都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女,也没有在燕国暴露过身份。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元清正庆幸的是,她跟陈以绝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有瓜葛,导致他看不出自己的真身,算不出自己的命运。 “阿绝,我只能说,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元清正手在他拿着匕首的手上一推,礼貌婉拒了,随后指尖在他锋利的匕首上轻轻一划,刺目的鲜红流了出来。 陈以绝:“……”她这是要碰瓷? 自己可没有动手伤她,她倒好,上来就自己放血。 “阿绝,我们做个交易,你有没有兴趣一听?”元清正把右手中指刺破,将血喂到了陈以绝唇边,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擦在了他唇上,“以血为启,昭彰天地,天道运起,约尔血誓,降!” 随后在陈以绝额头划下一道痕。 奇怪的是,刚才还很正常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弥漫的黑气。 与其说是突然出现,不如说一直都有。 但是,只有元清正和陈以绝能看见。 陈以绝一惊,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她一介没有修仙的人,也没有灵蕴,能看到煞气? 陈以绝身边萦绕的黑色煞气渐渐退开,不安地躁动着,直到被元清正身上的浓烈的金光弹开。 元清正甩了甩血迹未干的手指,微微一笑:“我能压制你身上的血蛊,你来助我颠覆皇权,如何?” 第0043章 蠢蠢欲动 元清正病危的消息闹得这般大,各方势力都送来了慰问的东西,眼见人好了,更要来表示一下关心。 只是华氏怕女儿劳累,都以病体未愈,还需静养推了探望。 只是怎么拦,也拦不住讨厌的人上门的,尤其是托大拿乔的。 忠义伯府的老太君送了两回东西,终于也是不耐烦了,还以为能拿捏元清正,派了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刘嬷嬷来。 “八小姐,老夫人那边来问,问咱们姑娘醒了没有,过府去请个安回个话。”刘嬷嬷不同于王嬷嬷,是个面冷刁钻的。 她只晓得这个八小姐是对忠义伯府满府上下言听计从,打心眼儿里便是轻慢这个八小姐的,说话语气都不客气。 眼下都知道元清正身子虚,在调养恢复,哪里能出去见风? 管家是想着,怎么说都是自家老爷的亲娘,说不定是派人来缓和关系的,才放了进来。 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下人,都这般盛气凌人。 众人才知道,元老太君以前竟是这般待元清正的,甚至都没把她这个小姐放在眼里。 元老太君最讨厌的就是不受掌控的小儿子,手指有长短,京中的人都还能理解。 但是眼下一见,就不是端不平一碗水了,是直接把水给了大房,根本没想管四房,渴死算完。 华氏心里怒极了,原来忠义伯府竟是这般轻视慢待自己的小囡囡,她的女儿,是能够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 华氏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与女儿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全是沉怒:“放肆!没规矩的东西,不说婆母慈爱,说出去遍京城都知道。 往日里,老太君不都免了小姐们的请安,如今身子不适,大病初愈,又如何会这般不通情达理要求病人带病过府请安! 当真是刁奴欺主,来人,拖出去,罚十军棍。” 倒是房间里的众人一惊,四房主母不受婆母待见,以往也是低眉顺眼地讨好老太君,何时像现在这样? 像头护着崽子的猎豹,又像是锋芒毕露的母狼,只要谁敢动她女儿,就扑上去把人的喉咙咬断。 第一次看到最是敬重老太君的四夫人发怒,刘嬷嬷有些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以前无论老太君怎么刁难钓眉梢,四夫人都纵着,如今怎么上来就给下脸子? 早知道不答应王嬷嬷,自己过来了。 “可是……这是老夫人的命令……”刘嬷嬷还待说,就被华氏狠厉的眼神吓住了。 更吓人的是,华氏身后的元清正。 她平静而又懒散地倚在榻上,身体还没好全,面色苍白得像鬼,一双半敛的桃花眼看似疲倦,却全然不输阵,溢出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元清正通身杀伐果决的气势让她根本不敢再说下去,背后一瞬间就出了冷汗。 “居然还敢顶嘴,玉竹,掌嘴二十。”元清正不管父母错愕的神情,直接下令道。 玉竹跃跃欲试,她还从来没有打过老太君院里的人,打的就是老太君的颜面,这是不恭,更是不孝。 玉竹上去就把平日里就看不惯的刘嬷嬷左右开弓,一气呵成打完了二十巴掌,都没让刘嬷嬷回过神来,就打完了。 “皇后娘娘赐的太医来了!” 门口请平安脉的太医已经停住了,看到里面这情景,一时都不敢进来。 他生怕这突然变成混世小魔头的镇北将军府嫡女,一个不高兴把自己也打了。 “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许进望空院。”元清正看蝼蚁一样的眼神扫过刘嬷嬷,让这个老泼皮再也不敢造次,肿着脸挂着两行泪连忙退了出去。 门外一直按兵不动的人,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掀了珠帘就自顾自闯了进来:“八妹妹这是怎么了?发这样大的脾气?” 柳叶眉樱桃嘴儿,一袭浅紫色的对襟旋袄,正是元家二房嫡出四小姐元应琪。 她面上笑意盈盈,轻踏莲步就走了进来,却不见元清正像以前一样热情地招呼她,心里疑惑顿生。 “阿娘,我头好痛,先让太医过来给我把脉。”元清正头埋在华氏柔软的胸前,闷声道。 女儿撒娇的语气一下子都逗乐了华氏,她温柔地笑着宠溺道:“好!有劳太医,你快过来看看!” 新换的太医立马进来给元清正把了脉,说来也是奇迹。 这八姑娘原先那脉象,本来都快断气了,被那老大夫抢救了半个时辰,如今也只是发了几日高烧,也都无甚大碍了。 “这位小姐身子还是很虚,要好好静养,多服用些温补的药,才能将身子补回来。”太医斟酌了下,还是用了个有回旋的话。 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终于让旁边被冷落的元应琪忍不住了: “妹妹,既然已经大好了,就该去给祖母请安了。不然没得让人知道,说你失了礼数,四叔常年在北疆跟着戍边,难得回京述职,这些时日了也不去见见祖母,磕个头尽尽孝道。” “金银珠宝不是孝道?补品绸缎不是孝道? 哪年我阿爹阿娘从北疆带回来的皮毛珠宝没有奉到祖母跟前? 非要你一个月钱银子都没有二两的庶出堂姐来告诉我什么叫孝道?”元清正端过一边的毛尖轻啜了一口,茶杯都是元应琪眼红至极的顶好的邢窑白瓷。 配上那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羞辱的话语,让元应琪脸都白了:“八妹妹!以前的乖巧懂事竟都是装出来的吗!怎么如此口不择言!这就是四叔家里的规矩吗!” “规矩?不经人通传就闯进来,是什么礼数? 明知我身子未痊愈,这倒春寒的日子,夜里还要盖棉被! 风霜露重,就要我去给老夫人磕头,又是什么礼数? 眼看着我身子不爽利还是个病人,还要我费心陪着你说话,你二房可有礼数?” 元清正手里的白瓷重重磕在辛辰九手里的端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儿,将屋子里的人都吓住了,这八小姐是转了性子了? 以前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不是都与这笑面虎的四小姐虚以委蛇吗? 这是因为父母的底气,要撕破脸了吗? “琪儿,眼下魁魁身子还虚弱,烧都未退全,你莫要和她小孩子斗嘴。 先去回了老太君,就说改日带了礼物过去拜访,莫要再一个人过来了,仔细路滑。”华氏到底不是面团捏的,要操持整个家不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 她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女儿的不客气说成了小孩子家身子不好没耐心,又暗中下了逐客令,话虽软,却极有力道。 “是,四叔母,打扰您和四叔了,琪儿这就回去禀告老夫人。”元应琪死死掐着掌心,面上却只能赔着笑。 老太君是让她来求和的,二房和四房没什么冲突,才派了她来,如果得罪了这四房,反而坏了事,可不要被老太君撕了! 眼看着元应琪愤愤不平地离开,元清正冷哼一声,腻在华氏怀里。 元应琪这种小角色只是来探路的,忠义伯府不可能甘心与四房断了联系。 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对付暗中那群豺狼虎豹。 只待陈以绝布好局,自然有好戏看。 第0044章 小惩大诫 “小姐,该喝药了。”华氏身边的连翘把药端上来的时候,还以为要哄好一阵子。 毕竟眼下元清正年幼,小孩子每每吃药都要磨蹭很久的。 “嗯,去吧。”元清正几乎看都没看,顺手拿过了连翘手里的药碗,直接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着实把连翘震惊到了。 昨日小姐把那个笑里藏刀的堂小姐撵出家门的时候,连翘就想拍手叫好了。 连翘是华氏的陪嫁丫鬟,都说华氏高攀了伯府嫡次子,生的小姐也是这般处境,在伯府养成了懦弱的性子。 昨日那情形,一个庶出二房的也敢欺凌到头上来,可见是常受苦的。 吃着吃着,这亏竟也吃了十年了。 这大小姐一顿呵斥,就让忠义伯府落了下风,可是让连翘好生敬佩。 “夫人传了话来,让您好好休息,您就不要拿着话本子了。”连翘柔声提醒道,想要去拿元清正手里的书,却发现不是话本子,而是一本兵书。 真是见了鬼了! 自家小姐喜欢看劳什子兵书?莫不是拿错了? 还没等连翘搞明白十二岁的孩子看什么兵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元清正!你胆敢打刘嬷嬷?莫不是以为你爹娘可以护你一辈子?” 这声音传来的时候,元清正就知道,有人闲着没事干了,想找骂。 “问你话呢!高热把耳朵烧聋了?”元应菁现在是陷入了极度的不甘和妒忌中,她甚至想到元清正已经高高在上,就夜不能眠。 元应菁本来最是看不惯元应仙,一个庶女要整个忠义伯府捧着,吹什么才女,要攀高枝,跟她这个伯爵嫡女抢风头。 没想到,另一个自己欺负了十年的包子,如今也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现在,因为就连她亲爹都要对元清正和颜悦色,每每教她也是要讨好这个堂妹,让她觉得自己对元清正卑躬屈膝,失了尊严。 “元应菁,如今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你大房是真不当朝廷律令一回事了?”元清正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只是扫了一眼元应菁,看死人一样冷漠的眼神把年仅十六岁的元应菁吓到了,这还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元清正? 燕国律法,忠义伯府现在只是个伯爵,而大将军是位同王爷,远没有可比性,称得上以下犯上。 “谁人让她进望空院的?我不是说过吗?进来不通报的通通撵出去。”元清正拢着怀里毛茸茸的护手,皱着眉头质问道。 很快就有婆子进来,跪下连连告罪:“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这伯府大小姐硬是要闯进来,还打了老奴,恕奴婢失职……” “罢了,罚一个月月奉,你先下去吧!”元清正淡淡道,院子里都是爹娘北疆带回来的老人儿。 要立规矩,让他们习惯自己,不急在一时。 也不能动这些本身就老实本分的,罚个月奉以后打赏补回去也罢了。 “怎么?你爹娘回来了,就腰板儿硬了?连祖母那边都不去请安!还敢给我排头吃?”元应菁缓步走上前来,就想推一把榻上的元清正,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般的小动作。 可是她没想到,一边的辛辰九直接抓住了她,力道之大,让她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要碎了。 “看来我真的是,太过于宽宥了。”元清正轻声自言自语道,眼神都没有再从书上离开。 解决了元应菁的婚事,她就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胡氏疯魔了,她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她不担心反而来找麻烦。 可不就是闲的。 “放开!元清正你疯了!我要告诉祖母!让祖母罚你去祖父牌位前跪上三天三夜! 你不要以为你爹娘回来了就了不起!什么狗屁大将军!就算是当了皇帝,四房也得尽孝道!”元应菁手动弹不得,杜鹃就算扑在辛辰九身上也没拽出来她的手,只能狠声骂道。 “来人,元应菁以下犯上,不恭不顺,质疑圣旨,不敬皇室,没有规矩,拉出去,去院子里跪上半个时辰。” 元清正在榻上动都没动,一句话的功夫,元应菁被辛辰九甩了出去。 房间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元清正震慑住了,好在连翘反应快,叫了人进来就要拖走元应菁。 “你真的疯了!你凭什么罚我?我是伯府大小姐!你有什么资格……” “就凭尊卑有别,你对我一个大将军府的嫡女不敬也罢了,还置喙天家的决定,胆敢肖比皇家,此等大罪,我自然可以替你爹教你规矩。” 元清正捻着一颗葡萄,眼神都没再施舍给元应菁。 很快便有元振给元清正护卫的女兵冲了进来,把元应菁拖了出去,塞了破布在她嘴里,摁在院子里去跪着了。 杜鹃都惊呆了。 八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强势和有威严了? 连三小姐这自小娇宠的都敢直接责罚! 要是老太君知道了,还不得跑到府上闹? 杜鹃却不敢上前,她这个时候害怕极了,生怕元清正连她也打一顿,毕竟自己以前没少怂恿三小姐欺负八小姐。 元清正并没有去在意下人们想什么,她量大伯父如今也不敢亲自来找她的麻烦。 毕竟已经闹得这么僵了,除非大伯父不要命了,不然敢动她,元振最低得把大伯父元洪德的脑袋再开一次瓢。 兵书往后翻了翻,这一页正是擒贼擒王。 眼前的元应菁,不过是老太君派来给下马威的,话事者从来不是她。 真正要敲打的,还得是老秦氏这个老太君。 皇家亦是,得敲山震虎。 元老太君跟婆婆有龃龉,不待见小儿子,也能用孝道压着元振。 这时候,只能另辟蹊径解决难缠的忠义伯府。 元清正命人对整个府邸严防死守,不许人传出消息去,直到元应菁生生跪完了半个时辰,才让人把元应菁丢出府去。 其他人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还以为三小姐能打上镇北大将军府去耍一通威风,没想到却等来了哭得鼻涕横流的小姐,着急忙慌地把她扶着,才发现元应菁腿都冻僵了,站都站不稳。 元应菁是生下来这么多年头一次罚跪,万一恨得牙痒痒:“小贱人!竟然敢让我罚跪!她凭什么!回府!我要告诉祖母!我要让祖母好好打她一顿!” 第0045章 上门送件 “魁魁?你罚了老二家的元应菁?”刚从皇宫里出来的元振就收到下人来报,说是女儿把侄女狠狠罚了一顿。 元振还纳闷儿,怎么听都不像是自己往日里好欺负的女儿会做的事。 “对啊。”元清正笑得可甜了,小脸蛋明媚灿烂。 态度似乎只是说今天天气真好,根本没当回事。 她的笑容就像还在前世北疆草原跑马的时候那样,半分没有燕都这十年被养得畏手畏脚的样子。 “欺负你,罚了便也罚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祖母来了。”元振本来是打算从皇宫回来之后,就到忠义伯府上去的。 没想到女儿罚了侄女,老娘立马就来了。 “你祖母若是有些什么难听的话,你就不要理她。 安心在房里养着,阿爹会处理的。”元振摸了摸元清正的头,女儿都十二岁了,身子还是不大好,总是三病两痛的。 本来想着不便带去北疆,在燕都养也能好一些。 可惜老娘并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活生生吃了那么多苦。 “好,知道了阿爹。”元清正随口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冷笑。 她自然知道老太君来做什么,不过是拿自己罚了元应菁的事做借口登门罢了。 之前元振和大房闹得这般僵,忠义伯府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过来献殷勤。 这机会,可不得好好抓住,过来恩威并施,重新傍上四房。 她要的就是他们来闹。 闹起来,才能让全京城的人知道,不是四房的错。 正厅里,元老夫人在主座上,正满脸寒霜,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冻人。 “老四家的!你怎么教的女儿!居然敢打堂姐!没点教养!要不是你纵着她!能教成这刁蛮的模样?” 老太君年轻时可是个美人,瓜子脸大眼睛,可是年纪上去了,面皮耷拉下来,就有几分锥子模样的刻薄。 她心里就怄着一口气,非要把自己膝下的嫡长子和养大的庶子教养得比小儿子有出息,才能证明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大儿子庸碌,承袭了丈夫的爵位,做了个安安分分的伯爷。 庶出的二儿子又不是自己的血脉,倒是有几分脑子,也只混了个小官。 被婆婆带大的小儿子,却不用荫封,带兵打仗闯出了名头,做到了镇北大将军! 她恨,觉得是婆婆特地挑走了自己聪慧的小儿子,丈夫死前就给四个儿子分了家,老四为了那个商贾出身的妻子,居然也分出去住了! “清姐儿呢?还不把她叫出来?不孝的东西!好歹在我跟前养了十年!居然也不来拜见!老身还没死呢就敢把自己堂姐打了!成何体统?” 元老太君拍着桌子,就差没把唾沫星子喷到元振脸上了,好生令人难堪。 厅里的大房伯爷元洪德,二房老爷元勤德,还有一大家子人挤得满满当当,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眼下带过来的,只有大房嫡出的老二元文拓和二房嫡出的老五元应琪。 华氏深吸一口气,面对刁钻的婆母,还是得压压脾气:“婆母,魁魁身子还没有好全,正在房里昏睡着,不过是小孩子打闹……” “闭嘴!我还没有死!轮不到你说话!你这商贾之家的小门小户!满身铜臭味!连个儿子都没给老四生出来!也敢在我面前聒噪!” 元老太君打断了还站在元振身边的华氏,几乎是刀子一样的眼神瞪着她。 华氏出身商贾不假,却是凤城首富,家中甚是富有,又帮过元振的军队,才被元太夫人做媒许给了元振。 元老太君不仅儿子被婆婆夺走,连儿子的媳妇自己都没有选择的权力,因而一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对华氏和元清正各种挑三拣四。 “不出来也罢了!你这不下蛋的母鸡早就该换了!老四!这次来,莫说母亲不疼你,便是选了个好人家的女儿,那可是官家出身的!你纳入房中,也好早日给我添个孙子!” 如花似玉的美人走上前来,弱柳扶风,娇羞动人,虽然比不上华氏美若天仙,姿容胜雪,到底别有一番风情。 在偏厅后面的元清正弯了弯嘴角,心道果不其然。 她十二岁这年,元老太君就给元振塞了两房小妾,成日里勾心斗角,把元振的后宅闹得鸡犬不宁。 后面还差点弄死元清正的亲弟弟,要不是华氏这个主母聪慧,说不定就护不住幼子了。 元老太君短视,根本不知道元振的难处。 皇家人给了元振兵权,要他守疆戍边,却担心他造反,没有儿子才是最大的保护伞,因为后继无人。 加之华氏生元清正的时候,伤了身子,元振心疼妻子,才没有强求生个儿子。 后来因为元清正没有兄弟帮衬,独女容易被人欺负,华氏才又冒着生命危险生了个儿子。 果不其然,种种原因之下,就遭了皇家忌惮,被抄家灭族。 “祖母,几日不见,孙女可是想你了,怎么祖母只想着给阿爹送礼,不想着孙女?”元清正声若银铃,大方自信地走了出来。 她一下子就把将自己摆出主人样的元老太君压了下去,还打断了元老太君送妾的施法。 元老太君看着眼前十二岁的孩子,一时间失语。 记忆里的元清正,身子虚弱,见风就倒,三天两头不是风寒就是头疼,病怏怏的模样,还被自己若有若无的打压,养成了一副怯弱的性子。 可是站在面前的元清正,哪里有半分软弱无知的痕迹,稳重端庄,从容淡定,知书达礼。 “你……不是说不好了吗?连请安都起不来?居然有力气罚你堂姐!” 元老太君转移话题道,她自然不是真心疼爱元清正的,如何记得起给元清正送什么东西。 她每每理亏之时便会转移话题,元清正早就摸透了她这套招法。 “祖母不疼孙女了,怎得不问堂姐居然敢口出狂言,冒犯圣上? 祖母上来就责问孙女,可不像之前那般真心疼爱我了。”元清正素手往面上一搭,晶莹的泪水便挂在了眼角。 元老太君显然是没想到元清正变化这般大,唱作俱佳,说掉金豆子就掉金豆子,以前就算吃了亏也默默忍了不敢吱声的人仿佛消失不见了。 若是自己真的追究,反而会把自己之前照顾元清正对外演的慈爱都推翻,告诉世人自己是演戏,得不偿失。 元老太君敲了敲拐杖:“罢了!先说正事!老四,你还没有嫡子!眼下为娘的替你操心,你把这个女子领回后院去!尽快为我们元家开枝散叶!” 元清正只是一笑,看着娇滴滴的美妾,和她那一掐似乎就会断的小腰儿,眼神冷若冰霜:“那可不行!肚子里揣着别人的种!祖母怎得好意思塞到我们四房来?” 第0046章 肉眼扫描 “你阿娘老子把你接到了将军府,就是这般教你的规矩? 宠的你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不可理喻! 这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也敢空口白牙地污蔑!居心歹毒!老四!你怎么做的老子!” 元老太君秦氏厉声叫着,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动手,抬手一巴掌对着元清正打过去,。 元清正眉头都没皱一下,果不其然被元振挡在了身前。 “母亲,魁魁到底还是个孩子,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大可以叫我这个当爹的管教! 咱们大户人家,当长辈的,动手不太好看。”放开了老秦氏的手,元振的话是带着几分冰冷的。 他没有在元老夫人膝下长大,所以跟这个亲娘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一直都觉得这个母亲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当年要不是自己亲爹看上了老秦氏的容貌,是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当这个侯夫人的。 “八小姐,咱们虽然是下贱人,到底是姑娘家,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奴婢,不要毁了奴婢的名节!” 那美娇娘泫然欲泣,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着实让人闻之动容,可是绝对不包括镇北大将军府的人。 “侄女啊,这到底是你祖母一片心意。 你便是多了个庶母疼爱,以后给你生了弟弟,你在家也不寂寞嘛!”元洪德给人的印象就是脑子不灵光,并不是个聪明的,好面子又逞能,一向都是忠厚老实的模样,是个切切实实的妈宝男。 只要是元老太君的话,没有不听的,所以深得元老太君喜爱,加上又是嫡长子,才承袭了爵位。 可是,元清正可知道,这些都不过是他的伪装,他的野心远不止如此。 “大伯父,侄女近日来还没去拜见您,倒是累了您亲请了祖母过来了。 怎么?二堂兄闯了祸,您便是这般教养孩子的? 推到我爹身上来? 既然如此,大不了说是您的种嘛! 反正都是咱们元家的血脉!子不教、父之过,太过溺爱,不好!” 元清正笑道,话音刚落那美娇娘的脸色就煞白如纸了。 她怎么会知道! “你信口胡说!我没有!祖母!你看她!没大没小的!” 元洪德的嫡子排行老二,叫元文拓,最是放浪形骸的,平日里伯府里的丫鬟侍女,哪个没被他咸猪手碰过? 可是议亲在即,胡氏之前给元文拓讲好了齐家的齐月柔,即使胡氏疯了,元洪德仍然是打算去下聘的前夕,这时候如果闹出来有庶子,指定得吹了! “老四!你这不孝的东西! 看看你教的好女儿!长辈赐不可辞都不懂! 还敢污蔑自己的堂哥!当真是反了不成?” 元老太君气得指尖发抖,却把元清正逗笑了,她可喜欢看老秦氏无能狂怒的样子了。 真是让人痛快! “无论是什么出身,入我将军府的门槛,就得是身家清白,白璧无瑕。 你既然说没有不守妇道,那便请上大夫看一看便是了,多大的事儿!” 元清正话锋一转,不去接元老太君的话茬,转移话题她又不是不会,你无赖我也无赖罢了! 随即,元清正就让玉竹把大夫拉了进来:“正好,孙女身子不好,差点没了命。 爹娘疼惜,要给孙女调养身体,可是把太医院的院判都请来了,就当是给这个美人儿一个恩典,把个脉吧?” “这!奴婢卑贱之躯!怎么配得上太医院院判把脉?可使不得!”那女子闻言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眼神躲闪。 她身怀有孕两个月了,是怎么都瞒不住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判的! “咱们清姐儿真是长大了,跟以往差得真多! 谨慎小心得很! 你祖母是你爹的亲娘,还会害了四房不成?”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刁氏,面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出声制止道。 她自然是知道这个小蹄子肚子里揣了种,也知道是元文拓造的孽。 可是已经跟未来亲家透过气了,只待上门提亲了,这个时候闹出来庶子是万万不能的。 老太君耳提面命,说了得好好打理元文拓的婚事,这时候她当家,是无论如何逃不开这个责任的。 刚好老太君想着给四房华氏添堵,也给元清正一个排头吃,她就顺势提出了送妾的事,把这个小蹄子送到了老太君跟前。 这脉要是一把,岂不是露馅了? “清姐儿你爹娘刚回来,自然是不希望爹娘有了弟弟,分了你的宠爱! 但是你要想清楚,你母亲只生了你一个,以后四叔没有儿子继承香火,百年之后谁人在祠堂里给四叔上香?” 刁氏的话还带着几分讥嚣,她生了两个儿子,自是腰板儿硬挺。 对只生了一个病歪歪的女儿的华氏,她打心底儿看不起。 她曾经还提过把自己的奉哥儿过继给四房,继承华氏丰厚的嫁妆,岂料被元振拒绝了,让她觉得好生下了面子。 这次塞这个妾,刁氏也是打得给四房添堵搅混水的主意。 这般姿色的,她就不信元振不动心! “既然是祖母的好意,当然得收下! 不过只是收下之前验验货而已? 二伯母怎么这般小心眼儿,难不成有什么病怕院判把出来?”元清正状似天真,眼底却是满满的挑衅。 一边的院判却开口了,他也看不惯这种给人塞身怀六甲的小妾,一水儿下作的手段做派:“元家大小姐言之有理,只是老夫来看,这小娘子就不是黄花闺女。 凡是已经行了事的,那盆骨都会有变化,身子自然就会进入承孕的时期,走路也是不一样的,这女子可是个妇人家。” 院判的话一出,大房的人脸都绿了。 本来还想阻止院判把脉,谁承想人家脉都不用把,就能看出来是妇人还是姑娘! “你!你信口雌黄!” 元老太君秦氏面上的震惊绝对不是作假的。 她并不知道这个精挑细选的女子,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只以为是元清正不想有弟弟,要维护自己的阿娘,才找了院判来做这场戏。 这话自然就激怒了院判。 “侯夫人,老侯爷也与老夫相识,老夫自不必为了袒护小辈骗你! 若您不信,大可随便外头多找几个大夫一把脉便知! 只是您这伯府里的破事,怕是要人尽皆知了!” 院判到底是多年受皇家器重的,说话也极有分量。 所以元清正也不怕元老太君作妖,闹出去,丢的就是忠义伯府的脸了。 元老夫人敢找外面的大夫吗? 敢让人知道孙女差点死了她就立马塞妾室要追着儿子生孙子吗? 自然是不敢! 要是验出来这小蹄子都有身孕! 外面就会传忠义伯府的老侯夫人,连分了家出去的四房的事也要管! 而且还硬塞怀了孕的小妾给儿子!让自己的儿子做乌龟王八蛋! 那她这一辈子的名声都要毁了! 第0047章 命不久矣 院判离开镇北大将军府后,七拐八绕的,居然去了潇湘馆。 卫厌箴正在看着布阵图,就收到叶元胡的禀告,说是院判来了。 卫厌箴点头,就让人进来了。 院判此时手心里都是汗,放下自己的药箱行了一礼,才斟酌开口道:“主子,这元大小姐底子虚浮,此次差点没命是真的。 素有哮症,隐隐心脏也不甚健康的脉象。 老臣已经给开了方子调养,只是这症候由来已久,是娘胎里带来的,怕是……无法根治。” 院判真的会谢! 镇北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这一病,可是折腾太医院,皇帝皇后派了三四波太医不说,连他这个年纪大到只是坐镇的吉祥物,都给主子挖出来,找借口塞了进去。 但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镇北大将军府的这位小姐,身子骨残破跟筛子似的又虚又透,活不活得过十五还不知道呢! 也不知道主子哪根筋不对劲,平日里也没多爱管闲事,现在巴巴地送人进去不收诊金给人家看病。 卫厌箴有些怀疑,手里的多宝镜啪一声按在了桌面上,吓得院判心里一抖。 “燕京之人皆传这位忠义伯府堂小姐体虚难以养活,依你看,是真是假?可否用什么法子伪装?”卫厌箴指腹在羊皮纸的布阵图上摩挲,他下意识是不想去相信元清正真的身子骨孱弱的。 就她那闹腾劲儿,看起来挺健康的。 平日里呛人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院判才懒得猜主子在想什么,就是一个实话实说。 这脉象哪里能作假?就算是他们潇湘馆的手段也做不到这般真的脉象。 只能是真的! 院判就如实告知了:“元家大小姐不仅是胎里弱,更重要的是,年幼的时候,当有人反反复复故意使这大小姐犯病。 老臣把脉,那脉象来看,大小姐当是用不得花生粉的。 却能号出,她常用这使不得的花生粉,致使其体虚,耗得身子越发虚弱,喘症加剧,已入根里。 且年代久远了,如今才极伤身子,可能……活不过十五。” 院判也猜测,肯定是忠义伯府的人,在燕京想博得个照顾守疆将士幼女的贤良名儿,又想要名正言顺吞了元清正名下、华氏留下的大笔嫁妆,才用了这阴险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 这大小姐那时候年纪还小,本来就胎里不足,哮症和心症,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熬死一个孩子,再这么下一点点花生粉。 就算是成年人,这么不断地得病,身体虚弱,再犯病,也是一个死。 很难想象,一个两岁的孩子,到这十二岁的十年间,受了多少罪。 若是拿花生粉刺激她犯病,本身就有哮症,一倒下加上心症,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元清正内里的炎症从来没好全过,所以见风就倒,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毅力,才生生挺到了十二岁。 这就是她想要暗卫的理由吗…… 用自己的手去扳倒那些使阴谋诡计的忠义伯府? 卫厌箴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布阵图,仿佛在思考什么。 叶元胡见主子那么沉默,就用眼神示意院判可以下去了。 卫厌箴眼睛看着那逐渐逼近燕国、象征着赵国的旗子,眼前忽然就闪过了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 她活不过十五? 这的确是个让人听着就烦的事。 这么奇特又恼人的小玩意儿,死了就没了。 她自己知不知道? 应当是知道的,所以才会那般视金钱如粪土,只身一人就来了形同黑市的潇湘馆,拿出全部身家买可用人。 可惜了……一个注定会早死的燕国小姐。 被人猜测拿出全部身家买暗卫复仇的可怜虫,正在和一个碧眼华服的男子下棋。 元清正手里的黑子吃得陈以绝狼狈不堪,那一番颓势,是怎么挽救也没有用了。 “你怎么想要去动他们?都不晓得感恩戴德,怎么说你如今的尊荣,都是天家给的。”陈以绝耍赖,把手里的白子一丢,就不再下了。 年仅十五的少年有一头如绸的长发,比女子的还要柔顺,玉冠束起、在极春的阳光映照下有一层奇异的色彩,潋滟如同深秋的湖水。 他生得极俊美,五官如刀锋雕刻般流畅自如,湛蓝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色泽。 陈以绝惯是爱穿深色的衣袍,如今一身玄青色,用碧城色和吐绶蓝的丝线勾了猛虎于上,在一片万紫千红的景色里十足低调又带了两分张扬。 外面披着的墨色的大氅,将他挺拔的身姿衬得长身玉立。 元清正手倚着小脑袋,食指和中指把玩着黑子,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在玉白的脸颊上落下淡淡的剪影:“阿绝,若是你有一天,被天家恩赐无上尊荣,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但凡下令满朝文武不敢不从。 随后,却在厮杀敌兵之际,要你全家性命。 你可否会在那至爱亲朋的尸堆里,仍然跪谢皇家的赏赐?” 陈以绝湛蓝色的眼眸里都是惊颤,她一个十二岁的少女,竟然看得这么透? 连朝中的老臣,多数都以为元家四房是走了狗屎运。 救了三皇子,这个中宫皇后的嫡出,以后的储君,才得到了重用,培养成以后的皇帝,最忠诚的臣子。 她忠义伯府都没出几次的闺秀,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能看清这一层。 着实不易。 陈以绝也不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没人能能够将心比心,感同身受。 她的处境,自己能够设身处地,但是也不会像她那般思考,处理,毕竟人的思维也不同。 但是,不得不说的是。 他的确极度赞成,她的想法。 要不然,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与她同谋。 元清正身体还有些虚弱,起身之际,有些头昏眼花。 陈以绝上前扶住了元清正,宽厚的臂膀不比卫厌箴的壮硕,是一种秀气的精壮。 元清正几乎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看着那张脸就想要伸手去给他一拳。 “面色怎的这般差?”陈以绝开口,手背往她额头探了探,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气息,便生起了火气。 她身子弱,其实是没有好全过的,一直在低烧和高烧间徘徊,体温也是比常人要低一些的。 没有十足的把握,元清正还不能动手,可是自己的时间却很紧迫。 第0048章 不配门户 元老太君拂袖而去,回到忠义伯府,气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作孽啊!作孽! 儿女债,当真是:还不清到了棺材里,都得气得坐起来! 元老太君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教养不出好的儿女甚至孙辈。 在她眼里,白氏也是自己一手挑的,所以白氏的儿女出色,也有她一份功劳。 怎么到了大房嫡出这里,就会差这么多! 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嫡孙会搞大了这官家庶女的肚子,刁氏问也没问清楚,自己就带人去塞了! 领了人回了府,气氛很是低迷。 对待庶出二房的,元老太君可没有这般客气了,直接是当场斥骂: “老二家的!你怎么这般不小心!也不查清楚! 我带着个肚里揣着重孙的女子去给儿子?你当真要忠义伯府成为全燕都的笑话不成? 活活让我这把老脸丢尽了!” 刁氏心里不服,你有那个脸,会去给自己儿子塞通房妾室吗? 大户人家,再不济都是主母给夫君安排,当老婆婆的,哪里有插手儿子房里事的道理。 但是刁氏不敢回嘴,一双三角眼里的精明换上了委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老祖宗,这不是不知道咱们拓哥儿的事嘛!儿媳也是蒙在鼓里……” 元老太君拐杖一敲,看到后面灰溜溜跟回来的女子和元文拓,就气不打一处来。 “拓哥儿!你如何这般不懂事!你父亲与我都给你谈好了齐家的婚事! 你怎么敢弄出个庶长子来!”元老太君和元洪德再三保证,让齐月柔入府就做当家主母,且生育两个嫡子之前,不会有通房妾室,才好说歹说把齐夫人给稳住。 若是别人家,就没这般好的条件了,不然齐夫人也得给退掉女儿和元文拓的婚事。 齐夫人没了两个嫡子,早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要不是女儿时时在跟前宽慰,早就一根白绫跟着儿子们去了。 现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何愿意女儿吃苦,所以无论如何,婚前都不能闹这种幺蛾子! 元老太君平复下来,却也无可奈何,没有闹出去,在家里但是还可以掩下来。 眼神扫过那个娇滴滴的女子,元老太君就是厌恶,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抓着拐杖,恨恨在地上敲了几下: “刁氏,你速速将这孽种处理了!拓哥儿房里多个人不是不行,但决不能再闹出什么庶子的事!” 那女子一听,面色瞬间青白,脚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眼泪簌簌落了下来,看得元文拓心疼不已。 那女子颤着声,心里其实已经清楚难逃一劫:“老祖宗,您行行好,奴婢腹中可是您的亲重孙,便是买个小院儿,将奴婢置了出去也好啊! 少夫人来日过了府,总不能没有妾室吧! 早晚的事,您又何必赶尽杀绝……” 元老太君根本不看她那梨花带雨的脸,多瞧一眼都嫌脏! 下作玩意儿!已经破了身还装得黄花大闺女似的!差点蒙了她!给自己小儿子塞过去了! 本来小儿子就怨自己待元清正不好,这么一来,简直活像母子俩是仇人似的! “就算是以后!庶子也得在嫡子后头!不过是落个胎,你个官身后代,都敢珠胎暗结!还有什么豁不出去脸面的!” 元老太君这话说得极刻薄,连刁氏都是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的。 刁氏心里暗爽,不用自己来当这个唱红脸的,自然好,没什么比不用自己出面当恶人更省心的了。 那女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不敢再反驳出声,只能拿泪眼汪汪的眼神,看着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元文拓。 那女子心里是极度不忿的,自己虽然是官奴,好说歹说出了奴籍,做妾也是良妾。 刁氏把她买回来,本来就是给元文拓的,想要元文拓沉溺于声色犬马,就不至于有心盯着府里的事了。 结果谁成想,都已经有了首尾了,元家的老太君会突然心血来潮要把她塞给四房。 即使四房的老爷如今年过四十,还英俊潇洒,到底是嫡女那么大了,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她也不愿意。 刁氏耳提面命,让她瞒下身孕,进了四房,谋得一份家产,才是长久之道,她才动心。 谁知道鸡飞蛋打,四房没能进去,连大房都留不下来,腹中的骨肉还得打掉! “祖母……这……好歹是孙儿的亲生骨肉,不如……”元文拓试图开口,他也不忍心看着小美人儿落泪,心想着祖母一向疼爱自己,若是自己开口,也有八分的把握,留下这个孩子。 岂料元老太君异常坚决,几乎是立马反驳和责问:“二哥儿!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我绝不允许你弄出什么庶长子来败坏门风!你父亲被人指摘过,你还要学这些不好的吗? 来人!刘嬷嬷!拖下去灌了红花!别脏了忠义伯府的地!” 元文拓和那女子是失算了。 元老太君的心思,再简单不过。 不就是恨人说她没教养好儿子,现在孙子也被溺爱得不成样子。 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元文拓生出个庶长子来,再闹一次退婚这种人人看戏的糗事的。 自然,这个孩子就保不住。 元清正早就料定了,所以只要闹出来,有身孕,是元文拓的。 剩下的,老秦氏自己会动手,根本不用她操心。 人心这东西,拿捏起来,她做的不比元应仙差。 “二少爷!您救救我!我腹中可是您的亲生儿子!二少爷……我不……呜呜……”那女子想跑,却被一群家丁围住,嘴里塞了汗巾狼狈地拖走。 元文拓屁都不敢放一个,家中做主的如今是父亲和祖母,母亲疯癫以后,他根本没有话事权。 刘嬷嬷将人拖了出去,小半个时辰便回来禀报,说见红了,元老太君面色才缓和些。 看到二金孙难过,元老太君又不由得心疼,便软了声音劝道:“乖孙,不过是个孩子,又不是你生,今后要多少,都有女人给你生,何必去耿耿于怀这一个? 你若心疼那女子,今后齐家的入了门,祖母应你,给她抬个贵妾,如何?” 刁氏不敢说一句话,一个贵妾,可远比不上长子的名头,但是全程都用不上她背黑锅,她愁什么?看戏就对了。 元文拓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木已成舟,孩子都没了纠结这个也无甚用处了。 元清正收到老太君下令除了这个庶子的消息时,正在往胡氏的院子里去。 辛辰九的禀报,让她开心地笑了。 暗卫们都不知道自家小主子在笑什么。 玉竹下意识抖了抖,因为自家小姐看起来危险极了。 第0049章 握手言和 元清正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能让元家在皇族的斗争中,全身而退。 后来才发现,根本不可能。 扶持元氏平衡朝堂是必然,就算是最后想要交出兵权急流勇退,皇家也没这个度量。 而且燕国早已不再是开国初期坚若磐石的状态了。 就说赵国和辽国,早已渗透了不少眼线,甚至直达燕京。 眼下元清正想尽快剪掉元氏的羽翼。 自断臂膀,去让皇室放松,让他们乐见其成。 而这臂膀,是不是自己人,就两说了。 胡氏疯癫,不仅仅是元文宇的死造成的。 白氏院子里,也一直在给胡氏下药。 如此这般,仅靠元应菁的脑子和元文拓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根本不足为惧。 元清正去见了胡氏。 胡氏也被告知过,是元清正以嫁妆归还的条件替元应菁平了事,倒是消散了不少怨怼。 “大伯母,在利益面前,是没有永远的敌人的。”元清正轻倚在八仙椅的靠背上,娇柔却坚毅的身影让胡氏再不敢掉以轻心。 胡氏神思无比的清醒,失去了一个小儿子,现在手里只有一儿一女,她是万万不能再大意了。 只是,要扳倒白氏那一房,如今这一儿一女,她靠不住! 反而是她看不起的元清正,如今能有这个能力。 胡氏捂着胸口,压抑着阵阵涌上心头的疼痛,不复之前的骄傲,低头道:“清姐儿,当初是大伯母糊涂,贪图你的嫁妆,与拓哥儿和菁姐儿无关。” 只要能扳倒白氏一房,让自己的儿女高枕无忧,就算牺牲了自己一个,又有什么不可? 胡氏这般想,华氏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元清正厌恶胡氏。 胡氏从不曾想过,她所害的,是别人一样如珠如宝的女儿。 胡氏踉跄站起,甚至想要去给元清正行礼,被辛辰九一把拉住,这伯爵夫人给侄女磕头,传出去又是一场流言蜚语。 胡氏也不勉强,倒是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清姐儿,过往是大伯母对不住你,如今四叔回来了,你吃穿不愁,千宠万爱,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帮大伯母扳倒白氏那个贱人,你要大伯母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要了大伯母的命泄愤!” 元清正看着胡氏院子里开败的花,人走茶凉,竟然是个洒扫的人都没有了,不由得嘲讽一笑:“大伯母,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呢?我从小到大,要的不过是安稳平静的日子罢了。” 只是这个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元清正红唇轻启,年仅十二已经初见让人窒息的美丽,只是坐在那里,便如一副色彩清冷却意味浓郁的油画,那个气度,就不是胡氏所出的元应菁可比的。 即使不甘心,胡氏也没办法反驳和逃避,女儿斗不过这个侄女。 “大伯母当知道,当年没有将我养在院里,白氏却接了这个烂摊子,是为何。”元清正眼底映出那颓败的月季,加上她面色苍白,颇有几分戏文里的清冷绝色女鬼的模样。 胡氏冷笑着,多日不曾保养的手指有些难看的关节纹,指甲里还带着厚厚的泥垢,这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做出疯态留下的。 “清姐儿,你怨白氏,我是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我们嫡出,跟庶出一定是生死之敌,但凡能有办法除去他们,”胡氏语气中迸出透骨的狠辣,眼神里都是视死如归:“我一定不遗余力付出一切代价!” 元清正垂下眼眸,看向了胡氏,眼神空灵却诚恳,甚至有几分亲近,是胡氏从未看过的模样。 “大伯母,就算是三姐姐和十一弟与我不合,终究,咱们大房跟四房,最亲的还是嫡出的,十一弟与我打闹,我也不曾下了狠手,所以当时连伤也不曾见多少。”语气情真意切,元清正是忽悠人根本不眨眼。 当时打元文宇,元清正着实下了狠手,那是一点伤都看不出来,但死痛死痛的。 胡氏却以为,不过是儿子娇气,也没有什么伤痕,再者一个病弱的少女,能有多大力气,心里就信了元清正所说。 元清正话锋一转,“可是白氏一房,却拿我做筏子,三天两头让我病了,去大伯父那里邀宠。 自己的儿女下不去手,就拿我做借口,大伯母,你说,我如何会不恨呢?” 胡氏笑了笑,对于这个说法,也信了三分。 自己如今,也没什么让元清正图谋的了,儿女本就没出息,嫁妆也都让她拿回去了。 “大伯母,宇弟弟是被白氏一房害死的,三姐姐也去查过,而我能告诉你的,就是生姜水被动了手脚,一如我儿时差点没了命。”元清正知道,胡氏死之前,绝对不会让自己糊涂地死去,私下也一定在调查小儿子的死因。 但是她疯癫的这段时间,白氏那边已经给她弄走了不少心腹,要查清真相,一定很吃力。 现下卖她个好,直接告诉她。 她信不信另说。 总归多一个理由,去恨白氏一房。 胡氏果不其然,气得喉间腥甜涌起。 她便知道!自己身子骨一向健康的宇哥儿!怎么会因为一场风寒便没了性命! 趁她不备便下阴招要了宇哥儿的命! 白氏那三个贱人!都该死! 只是,忠义伯元洪德根本不在乎死了的儿子,老太君也不会因为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嫡孙,就去毁掉大房仕途有起色的庶长子。 元文拓不惹麻烦就很好了,元应菁自身都难保。 胡氏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胡氏挣脱辛辰九的手,一把扑在了元清正跟前,手死死抓住了她藏蓝色的裙摆,凹陷下去的眼睛里都是骇人的仇恨,颤抖的声音里都是不甘和怨愤: “清姐儿,你帮帮大伯母,从前是大伯母错了!你要恨,要怨,大伯母来偿还! 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帮我……让白氏一房付出代价!” 元清正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叹胡氏,还是叹自己。 她想给胡氏一剂猛药,也想给她指一条不归路:“大伯母,一家子姓元的,不需要这般生分的话。 我帮你,就看你自己争不争气了。” 胡氏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带上几分疑惑。 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 第0050章 送你一程 元文当中了举人之后,因为是元振的侄子,加上忠义伯府的打点,混了个翰林院的侍读学士。 一时之间,白氏的留絮院,成了忠义伯府最风光的地方。 下人们纷纷口耳相传,说白氏就是下一任主母,留絮院的人都要一飞冲天了。 别看侍读学士这个官职在翰林院是最底层的存在,可是这可是京官,好好经营,后面登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是元应仙这个才名远扬的妹妹,能给元文当的仕途增添不少助力,若是塞进什么皇亲国戚府里,那元文当一世的荣华富贵就都稳了。 世家大族,荣辱与共,元文当出了头,元应仙就有好归宿。 元应仙有好婆家,元文当就能走得更远。 白氏院里喜气洋洋,终究是一朝熬出了头。 元应仙看着那些平日暗地里看不起她的贵夫人和小姐们,送来一摞摞的珍奇礼物,就笑得合不拢嘴。 “仙儿,你若是能攀上王侯将相,比如那个卫家的小将军什么的,咱们留絮院,那是真真享福了。”白氏轻柔地顺着元应仙的发尾,如今他们院子里,梳头的桂花油都是最好的。 不是最好的,管家还不敢送来。 连管家的刁氏,都对留絮院的人客气了不少。 元应仙拿着青云黛染着眉毛,这上好的黛笔,就算之前她深受老太君宠爱,也是不敢用的,只是因为她生母是个戏子。 她是个永远屈居人下的庶女。 今后不同了。 忠义伯元洪德,甚至抬了白氏做偏房,去官府过了明路上了簿。 只是胡氏那边的娘家,不同意这件事,说一个戏子当伯爵夫人,传出去笑掉大牙。 仅差一步。 偏房,不是那等子奴仆贱妾,可以发卖的,在正室过世之后,是有资格成为继室的。 白氏如果成了继室,今后的忠义伯府,就是元文当的天下了。 胡氏在自己院子里,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药。 她形容枯槁,有些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撑着,儿女不成器,娘家不给力,她身心也极度疲惫。 眼下,庶子已经长成,庶女也深受宠爱,仅仅是靠自己,靠纨绔的儿女,是不可能翻盘的。 只能兵行险招。 胡氏灌下最后一碗药,满嘴苦涩,让元应菁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去请了元洪德。 元洪德怎么会来看一个疯子,所以,还得用借口。 只有一句话,元洪德就急匆匆过来了。 胡氏说,元洪德勾结贪官污吏,致使留东关失守的证据,除了元振销毁的那些,她自己还偷偷留了一份。 喝了药,胡氏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支军乐队,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元洪德耐着性子,看着已经将自己打理好的胡氏,不明白这个已经疯了的嫡妻,怎么突然又正常了。 胡氏强撑着一口气,稳着身子行了一礼,眼底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决绝:“伯爷,之前的事,是妾身错了,妾身失了神智,让伯爷和四叔闹得这般难堪,清姐儿被慢待,妾身难辞其咎。” 元洪德看着已经强弩之末的嫡妻,终是叹了口气,不想被人议论薄情寡义,便上前按了按胡氏的肩膀,让她先坐下。 “夫人,我知道你的苦楚,但是宇哥儿没了,是他福薄。 我心里也痛,你不能为了这个,就迁怒别人。”元洪德的话,没有半分缓和胡氏的伤痛,反而像一把刀插在胡氏的心里。 她胡氏的儿子,会福薄? 那谁的儿子福气深厚? 白氏那个贱人的儿子吗? 那个算计了她宇哥儿的杂种吗! 胡氏却没有反驳。 房间里很久没打理了,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药味和不通风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觉得冲鼻。 胡氏还点了重重的熏香,整个房间里就像是阴曹地府一样,云雾缭绕,臭味熏天。 胡氏得体地笑着,冷静开口道:“伯爷,妾身与您近二十年的夫妻。 若有什么不恭顺的,伯爷您莫要往心里去。 但是,妾身膝下只有当哥儿和菁姐儿了。 他们才是您的嫡出子女,胡家余威还在,望您好好为两个孩子打算。 如此,妾身也愿意给府中的庶出一个体面,将大哥儿和六姐儿过到妾身名下。 这样,他们有了嫡出的名分,便能名正言顺地为伯府争光了。” 元洪德没有想到,一向刁钻短视的嫡妻,竟然松了口。 转而一想,现在的胡氏小儿子没了,长子是个扶不起来的,只能寄希望于长女。 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挡留絮院的人崛起了,胡氏再不肯,也得顺应时势。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胡氏不得不低头。 白氏是戏子,还是未婚先孕进的府。 偏房扶正的道路还远得很,可是整个留絮院的人都对这对兄妹有信心,毕竟如今他们就让胡氏一房都退避三舍了。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元洪德忍着鼻尖下的诡异气味,嘴角扯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忍着恶心抱住了胡氏,还得下嘴在胡氏满是冷汗的额头亲一个,柔声哄道: “夫人,我就知道,你一向是识大体的。 菁姐儿已经十六了,咱们拓哥儿婚事在即,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 你看咱们跟二房,即使不是一个娘生的,如今不比跟四房亲? 仙姐儿贤惠懂事,当哥儿也是机敏宽厚的,怎么会不帮着嫡出的兄弟姐妹? 你如今松了口,他们今后都会念着你的好。 也会孝敬你的。” 胡氏满脸温柔小意,好像真的被说动了。 只有胡氏自己能看到,梳妆台上的铜镜里,充满死寂的眼睛和满是嘲讽的嘴角。 鲜红的唇脂在夜色里格外瘆人。 诡异而又妖艳。 胡氏倚着元洪德的胸膛,听着二十年里离自己最近的心跳声,在新婚那几年陪着自己入睡的心跳声,此刻如此刺耳。 胡氏压抑着快要出口的咳嗽声,手指紧紧陷入元洪德的衣襟:“伯爷,明日就是当哥儿的好日子,不如一起开了祠堂,将两个孩子过到妾身名下,也算喜上加喜?” 元洪德自然没有不肯的,当下连连点头夸赞道:“夫人有心了,只是辛苦你,明日身子不爽利还得出席。” 胡氏从鼻腔里呼出冰凉的气息,笑得如深夜里的恶鬼。 “怎么会,妾身高兴还来不及,两个孩子到了妾身名下,也是妾身的荣光……” 第0051章 仕途坦荡 三月十三,是老太君千挑万选的好日子。 元清正听着忠义伯府的锣鼓喧天,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鬼功球。 鞭炮声响彻京都,这次的鹿鸣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炮仗红纸铺了一地。 恍若元文当的登顶之路。 今天艳阳高照,是个顶好的日子。 陈以绝看着她拿着鬼功球,玉白的指尖轻轻拨动着上面的浮雕龙凤。 轻微的动作,每一层都在转动。 前朝后宫,互相瓜葛,牵一发而动全身。 世家也是如此。 嫡庶分明,却不可分割。 无论元振如何撇清,和忠义伯府分家,在皇家眼里,都是一家人。 元文当走文路,元振走武路,文武相济,就是威胁。 手里的鬼功球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圣光。 将元清正嘴角的笑,衬得惊心动魄。 她可喜欢看狗咬狗了。 天朗气清,比元清正的心情还畅快。 忠义伯府遍请贵客,府里府外足足摆了两百桌。 因为位置不够,还包了一条街的酒席,说是大家同乐。 连往日里见都没见过的亲戚,都坐得满满当当。 老太君喜上眉梢,寿辰将至,儿孙绕膝,功成名就。 燕京的人无不艳羡,一时之间都说元老太君是最有福气的老太太。 流水一样的饭食端了上去,整条街都飘着奇异的香气。 忠义伯府还搭了五个粥棚,散钱施恩。 “老太君,儿女孝顺,真是有福啊!” “老太君个个儿子都在朝为官,如今孙子也不辱家风,身子健壮安泰,可不是五福临门!” “要是我说,当是老太君会调教!这一个个教出来的孩子!都是人中龙凤,那福气后头还多着呢!” …… 宾客们大声恭维着,把老秦氏的心都夸到天上去了,那一个叫舒坦。 元应仙站在刁氏身边,全然没有庶女的模样,上好的肉粉色云锦,外罩碧色的轻纱,裙摆上绣满了淡粉色的桃花,美不胜收。 她面上薄薄施了一层脂粉,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柔弱中带着几分书卷气,当是丽质天成。 不少百姓在堂口看到一眼,都夸是天上的仙子下凡,那肯定就是忠义伯府的嫡出大小姐。 元应菁今日气得压根就没出门,活生生把这风头都给留絮院的人出了。 刁氏在心里嘲讽,一边操持着宴会,一边鄙视着元应菁的无能。 元应菁是伯爵府大小姐这个事实谁都改变不了,家中的庶子有出息,她出来见客也是一样荣耀的,非要躲起来发脾气,传出去就是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还要不要嫁人了? 元应菁这个嫡出的大小姐在前面死活蹉跎着青春不嫁人,她的琪姐儿也就不好议亲,这忠义伯府的小姐气量不大若是传出去,整个府里的小姐都挑不到好夫婿。 当然,除了已经不住在府上的八小姐。 现在人家是镇北大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便是皇子都配得上了。 便宜那不知道能活到啥时候的病秧子了! 元振今日没来,却送来了礼物,派管家致歉,说是有军务要事。 元老太君不管小儿子来了没有,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这礼到了,能够维持面上的和平,就没必要去纠结人到底来没来。 元文当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跟个新郎官似的,头顶代表着尊贵和威严的冠帽,由三梭罗的锦缎制成,上面绣有各种花纹和图案,祥云瑞兽,非常精美。 冠帽上还佩戴了一块燕国独有的粉玉雕芙蓉,很是华贵,象征着身份和地位。一旁还配有一根长长的红色丝线,这就是“升带”,象征着晋升的希望和祝福。 元文当喝了几口酒,接受着众人的祝福,一张又一张桌子去敬酒。 元洪德朗声大笑,看着那些人羡慕嫉妒的眼神,却不得不满嘴恭维的样子,他畅快极了。 这所有的喧嚣,在胡氏出现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胡氏穿着伯爵夫人的朝服,头戴入宫朝见的礼冠,面上敷了厚厚一层脂粉,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 除了忠义伯府的人,没人知道胡氏疯过,都以为她身子不好,在院子里养病。 忠义伯府自然不能给人拿话柄,没人面上敢露出异色,只有老太君僵着脸笑骂了一句:“老大家的,你身子不爽利怎么还出来见风!下人们也太不当心了!” 元洪德昨晚陪着胡氏说了好一会子话,天色晚了就没有跟元老太君说,想着第二天人尽皆知,也无需特意提前禀报了。 这个时候,刁氏还怕元老太君说自己没看好胡氏,有些尴尬。 元洪德看弟妹面色不好,便主动揽下了:“是儿子要夫人出来迎迎客的,身上不爽利,就借喜气冲一冲,总不好失了伯府的礼数。” 儿子都这么说了,元老太君还能说什么,只能扯着面上皱起的皮笑了笑,转而赶紧将局面稳下来:“老大家的,难为你了,还起来迎客,快坐下,等着当哥儿过来敬茶吧!” 燕国的礼仪,鹿鸣宴上,中榜的子孙,要先跪谢家中父母长辈的恩德,随后去祠堂致谢祷告,最后游街打马,绕城一周。 元应仙看着盛气凌人的胡氏,面上笑意不减,上前主动搀扶过了这个嫡母,到主位上坐下。 她白嫩的手指紧紧掐着胡氏皮包骨的小手臂,眼睛里的担心好像都是发自内心的:“母亲,怎得劳您出来?可是折煞咱们兄妹了! 这大日子,满府的人看着,圣上都派人来问了,您身上有恙,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元应仙警告着,话锋一转:“二哥哥功名不显,您心里着急,我们兄妹无以分忧。 只能不断勤谨自身,督促上进,为家里分担。 如今大哥哥有出息了,您面上,也有光了……” 元应仙一字一句刺在胡氏心口上,却不见胡氏面色有变,半分不像她往日里的性子。 不说元应仙心下疑惑,一旁听着的刁氏,都觉得胡氏能忍,与以前不一样了。 胡氏满脸慈爱,抬手伸向元应仙娇嫩的脸庞。 这一举动,着实吓了老太君几人一跳,还以为胡氏要动手。 谁料胡氏干枯的指尖温柔地抚摸着元应仙的脸庞,面上的慈爱越发浓厚,声音里是满意带着一丝动容:“自然,母亲是你们的嫡母,今后当哥儿有出息,封赏诰命都在为母身上,如何不是为母的荣光。” 第0052章 缘起买酒 卫厌箴没想到在酒楼上遇到元清正。 元清正是出来看好戏的,顺便给自家阿爹打酒。 她不能见风,戴着几层白纱的帏帽,长长的薄纱遮到了脚踝上,给外人看到的只有若隐若现的身影。 卫厌箴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天气晴朗,舒爽的微风在阁楼上肆意闯荡着。 顺着那风浪,传来极轻极微的香气。 元清正喜欢熏崖柏香。 她常年喝药,身上有淡淡的药香,但是谁人会喜欢病歪歪的药味,长辈也会不喜。 忠义伯府自然不会给她买什么名贵的香料。 多年以来,元清正都是捡元老太君佛堂里余下的崖柏檀香来压身上的药香的。 日久天长,她身上的崖柏香也经久不消了。 元清正站在掌柜面前,显得娇娇小小的,真的像极了一只软糯的狸奴。 掌柜脸上是虚假的客套,带着点点轻慢:“这位小姐,‘猎寒春’真的没有了。 这酒本就千金难求,咱们燕京就这么一坛,如何等得到您来找,前些日子就有人定下了。” 那位小姐,可是他们挽清阁的大东家,这坛酒说是能够拿来打点官家,求得庇护,让挽清阁今后的路更宽广。 因此,多少钱都是不卖的。 元清正皱起了眉头,有些可惜。 阿爹的膝盖,终究是旧病了,除了那草药贴,老大夫还说,要用上好的酒来佐药。 元清正也不懂这些治病的方法,只知道老大夫说挽清阁有什么极品“猎寒春”,每日佐药,效果会事半功倍,才急匆匆赶过来了。 没想到,挽清阁的人却说酒已经被人定了,无论出到多少价钱,都不肯割爱。 “元家丫头,没有就没有,你贪那口酒做什么?”卫厌箴扬声道,几步已经走了过来。 他腿长,大步流星,很是气势威武。 元清正闻言转过身,白纱缝隙里,那个魁梧的身影很是养眼。 “卫家大少爷?怎么有空出来逛酒楼?府上的厨子做的不合你口味了?”元清正没买到酒的郁闷心情散了散,出言打趣道。 今天是大堂哥的好日子,她可不想低眉耷脸的。 卫厌箴有些恶劣地笑着,双手抱胸,手指在胳膊上点着:“出手阔绰的镇北大将军府嫡女,也有买不到的东西?真稀奇,说出来本将军长长见识。” 叶元胡面无表情,心里悄悄给自家少爷笑了两声,他最清楚主子了,这么说不过是想知道元大小姐买什么,若是自家潇湘馆能搞到,口是心非的主子还得去元大小姐面前晃一晃,引人家来求着买。 顽劣得像个小孩子。 阁楼雅间敲着算盘的小女孩,却停下了手里的活。 “镇北大将军府?元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挽清阁掌柜叫来小二,正想说把这两个客人引到大堂去,用不用膳另说,他还得去忙生意。 谁料小二急匆匆赶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顿时脸色大变。 掌柜的作揖着,突然对元清正行礼道歉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镇北大将军府的小姐,‘猎寒春’,我们大东家说,送您了。” “送我了?”元清正一愣,刚才还说要五千两黄金,如今居然白白送给她? 不会是下毒了吧? 还是酒放坏了? 就坑她这么个冤大头? 元清正思忖着,卫厌箴已经让掌柜去取酒了。 “你看看,如今身份不同了,都上赶着巴结你,可高兴了?”卫厌箴不知为何,想到那面纱下的小脸蛋,小时候被人慢待欺负,心情就会带上几分沉闷,也难得出言调笑,权当逗一逗这小孩子。 卫厌箴扫了一眼叶元胡,叶元胡立即知事地去后面给银票了,说是送人,不能白拿,不然就给人家有了说头。 元清正也示意辛辰九去给银票,便只剩下两人站在窗前大眼瞪小眼了。 “高兴得很。”元清正淡淡说道,视线放到了不远处的忠义伯府。 忠义伯府在两条街开外,这挽清阁是整个燕京最高的建筑,这四楼就能看见忠义伯府的大门口。 忠义伯府排场大,今天挽清阁都接了好多席面的单子,整个膳房忙得不可开交。 卫厌箴怎么可能没听说忠义伯府今天的鹿鸣宴,也明白元清正自然不会去的,任谁看到曾经欺负自己的人春风得意,心里都会不好受,怎么还会去祝贺。 “风水轮流转,你只管看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没必要为了这些人,闹个心里不爽快。”卫厌箴见她看得出神,以为她心里难过不忿,自己都没意识到,发了个善心安慰道。 元清正却笑着反问:“风水轮流转?等天来收吗?我不信恶人天收哦!” 卫厌箴没想到元清正会说这番话,她的倔强和坚强出乎他的意料,便带了几分引导说道:“你不信?”他脸上的笑明显了不少,倒是挺欣赏这个矮矮小小的小孩子的。 “本将军也不信。” 忠义伯府这边—— 胡氏高坐堂上,跟老太君和元洪德受着元文当的跪拜。 元文当双颊通红,已然有了几分醉意,但是还没有失去理智,端然有礼地跪下磕头,分别给三人敬茶。 老太君给了元文当一个玉如意,元洪德给了一双玉麒麟,到了胡氏,她拿出了一个纯金打的长命锁。 那长命锁很是精致,胡氏拿在手里,都有些沉甸甸的。 胡氏将长命锁放在元文当手中,笑得和蔼可拘:“当儿,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名列前茅,对待家中长辈恭敬有礼。 今日,为母就开祠堂,翻族谱,在大家的见证下,将你划到为母的名下!” 胡氏话一出,除了元洪德,大家都很惊讶,疑惑。 胡氏是当真疯彻底了吗? 把庶子变成嫡子? 那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给梯子给他们往上爬,这底气一足,以后就再难扳倒了! 但是元老太君不想让胡氏反悔,也怕胡氏是一时糊涂,反应过来就不同意了,立马抢话说道:“老大家的,还是你贤惠!既然你开了金口,那就开祠堂吧!” 第0053章 浮生若梦 元老太君都这么说,其他人哪里还有异议? 喝得红了脸的宾客们面面相觑,自然是内心非常清楚,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既然拦不住,胡氏便自己提出来了,还能卖这个庶长子一个好。 元应仙直觉有些不对劲。 胡氏并不是心宽的,别说是过到胡氏名下,就算是给元应仙高于庶女规格的份例,都要大闹一场的性子,妥妥一个妒妇,怎么今天就轻易答应了,还是自己提出的? 她在打什么主意? 对他们留絮院的人示好? 多年仇敌,嫡庶永远是生死之争,哪里来的什么和平安宁,表面风平浪静罢了,底下一定是暗流涌动。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胡氏不至于动什么手脚花招。 所以元应仙就让丫鬟婆子死死看着胡氏,有异样就通知她。 一时间,所有宾客都在夸胡氏贤惠大方,有容人的雅量,老秦氏是娶对儿媳了。 老秦氏穿着福寿双全绣如意云纹的褂子,长长的耳垂上翠绿的耳坠衬得她脸上春风得意。 祠堂那边早就打理好了,元家香火鼎盛,祠堂也修得很是精致。 胡氏是宗妇,每年的祭祀都是她操办的,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祠堂。 元家主支的源头其实在更北的地方,只不过忠义伯这一支有从龙之功,才发迹了。 目前元家祠堂里,供奉的只有第一任忠义侯开始,到元振父亲那一代的牌位。 元文当随着胡氏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古朴的祠堂,跪在了列祖列宗脚下。 “福祥八年,元氏伯府,今有长子,文属当哥儿,继一百二十二代嫡妻胡氏之后,为嫡长子。” 唱师的声音洪亮悠长,元文当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和激动,头磕在了胡氏脚下。 待族谱翻开,颤颤巍巍的族老翻开了属于忠义伯家一支的族谱,那根用了上等狼毫制作的毛笔,将元文当三字,记在了元胡氏名下。 他是嫡出了! 他元文当今后,就是忠义伯府的嫡长子了! 他再不是低贱戏子的儿子! 有了这个身份,今后就算是一路高升,丞相都做得!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顶端,于朝堂之上施展抱负,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哥儿,以后,你就是为母嫡亲的孩子了。” 胡氏夹起一块鱼肉,优雅送入口中自己吃下。 随后又夹了一块,让丫鬟捧到了元文当面前。 在燕京,孩子过继后,长辈需要赏赐晚辈供奉在祠堂里的鱼肉,以示祝福和赏赐,称为共享余庆。 元文当见名字已经写在族谱上了,已经有些飘飘然,拿起银筷箸夹起,仰头送了下去。 若是平日里,元文当还会检查一下,最起码鱼肉有无毒得知道。 可是,今天的元文当,高兴得昏了头。 “礼成!”唱师喊道,笑眯眯合上了族谱。 这庶长子,终究是一朝翻身了。 元文当大踏步出了祠堂,不过几步,突然觉得胸口传来阵阵刺痛。 胡氏拿过一旁的线香,插在香炉里。 崖柏的香气萦绕在祠堂中,清淡悠久。 一炷香,谢高堂祖宗庇佑。 一炷香,谢命里贵人相助。 一炷香,谢天时地利人和。 胡氏不再看他,反而转过身去,看着那高堂上死气沉沉的牌位,笑得满足,那嘴角越扯越大,配上她凹下去的眼眶,极其诡异。 元文当还没走出祠堂,就约莫感觉到了嘴角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擦,居然是白沫。 眼前满目的红在闪烁,天旋地转,那些喜庆热闹的人,一个个变了脸色。 他扑倒在祠堂那高高的门槛上,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是伯府嫡长子了,他不能!不可以倒在这里…… 他还有远大的抱负没有施展…… 被一个深宅后院的……妇人……留在……这里…… 丫鬟们惊叫着,小厮们连忙冲了上来,老太君闻声而来,只看到倒在祠堂门口槛上的孙子。 小厮把人翻过来,指尖微颤探了探气,牙齿都在抖着,艰难开口道:“大少爷他……他断气了!” “当儿!当儿!不……老天爷啊!我的……” 元老太君被元应仙扶着,捂着胸口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慌作一团,甚至有人不慎打翻了火盆,到处都是易燃的红纸屑,加上风大,很快火势就大起来了。 “走水了!走水了!忠义伯府走水了!” 东风已就位。 卫厌箴的耳力极好,隔着几条街,也第一个听到了忠义伯府传来的喧闹声。 浓浓的烟雾冲上云霄,不知道是不是胡氏倒了火油,还是本身就很多易燃的绸缎,忠义伯府很快淹没在一片火海里。 元清正让辛辰九拿着“猎寒春”就要回家了,被卫厌箴一个侧身挡住。 “小东西,手脚挺快。”卫厌箴没有明言什么事,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透。 元清正那一双浅粉色的小手拨开了层层帏纱,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调皮一笑,明眸皓齿,风华绝代:“卫小将军,想要这坛‘猎寒春’,下次就得早点咯!” 没人在乎元清正接不接这话。 元清正甚至没有去过现场。 胡氏在金锁里下了迷药,机关刺入元文当身体里时,麻痹了他的感官。 鱼肉里没有毒药,却有相克的东西。 只是味道难吃得很,苦得难以下咽。 胡氏砸吧着嘴里的苦味,没有什么苦,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觉得更苦。 喧闹的鹿鸣宴变成了第一案发现场,甚至没人来得及去抢火里的胡氏。 胡氏站在那里,虔诚地拜着祖宗,想要一死了之,却被眼疾手快的元应仙拉了回来。 是她! 是她! 是她动的手! 一定是她! 元应仙和自己的丫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一心求死的胡氏拉出了那个门槛,几乎是拉出来的一瞬间,祠堂的横梁就坠了下来。 她不能让这贱人这般容易就死了! 她毁了自己的希望! 毁了自己的依靠! 她要胡氏痛不欲生! 笑得有些岔气,元清正轻声咳嗽着,感受微风拂在面上的畅快感,玉竹都少有见自家小姐这般开怀的时候。 卫厌箴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桃花眸,心情感觉都被她的快乐感染了。 他没有细查她之前受过的苦,但是猜也能猜到。 她得多委屈,才在如今这个时候笑得开怀至斯。 卫厌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达士志寥廓,所在能忘机。” 玉竹觉得这个小将军有点多管闲事,他又没经历过被欺负十年,说得那般风轻云淡的,凭什么劝人放下? 但是他随后又补了一句:“人,若是不长眼,杀了也罢了,不值得生闷气。伤身。” 玉竹:好,我误会您了卫小将军。真是简单粗暴。 元清正素手一转,帏纱轻轻落下。 她俏皮狡黠的神情隐没在重重轻纱里,语气乖巧得像个学堂里听训的学生:“谨遵卫少军令。” 第0054章 反目成仇 京城里闹了这般大的动静,很是吓人。 没人找出证据是胡氏下的毒,因为仵作都来验尸了,元文当是死于呼吸衰竭。 无人验出他是中毒,皆说他是登科后太过兴奋,喝了酒太激动就毙命了。 所有人都在唏嘘,这么大好的日子,前途无量的公子哥儿。 说没了就没了。 不少人也在幸灾乐祸,说忠义伯府这是乐极生悲。 到底,表面上是所有人都在劝慰和惋惜的。 胡氏被元洪德关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而且不给吃喝。 元文拓和元应菁去求情,都没有用,元洪德不让任何人见胡氏。 元洪德拿着长鞭,失态地抽着胡氏,胡氏根本躲都不躲,冷笑着看着他:“伯爷,您不信妾身,妾身也没有办法,妾身的确没有对当哥儿动手。” 元洪德红了眼,失去两个儿子,之前的元文宇,他还能安慰自己,毕竟这个儿子也没有多大的才能,还好有个元文当。 可如今,最具期望的儿子,这个已经一只脚踏入仕途的儿子,就这么生生在自己眼前没了! 所有人都说不关胡氏的事,忠义伯府里的人,却没有一个相信。 元老太君醒了又昏,昏了又醒,来来回回竟然是闹了三次,太医院的太医都说,这急火攻心人差点就没了。 白氏一听到消息,人就疯了一样要冲出院子,去找胡氏理论,最后还是下人们拦住了,才没杀出留絮院。 白氏一个妾室,是不够格去质问主母的。 事实上,如果是不经主母同意生下的庶子,也是可以赐死的,不过大户人家怕人说不够仁厚而已,总不能闹到明面上。 丈夫责问妻子,就名正言顺了。 胡氏院子里,能砸的都被元洪德砸了。 甚至连休书都拿了出来。 胡氏却面不改色,丝毫不慌。 要不是她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上的朝服都被抽得破破烂烂,浑身是血,元洪德都以为自己是过来给她按摩的! 胡氏心里痛快极了。 休书?他能休的了自己吗? 现在大房只剩下元文拓一个儿子了,她胡氏所出的嫡长子,再没有其他的儿子。 别跟她说什么以后元洪德可以纳妾再生! 她早就在元文宇出生后,得知自己不能怀孕,就下了药把元洪德也阉了! 这么多年,再没弄出什么小蹄子挺着孕肚来求自己如府,还不是自己筹谋得当! 元洪德面上老泪纵横,手指颤抖着指着自己的发妻,终究是不明白,为什么妻子要将自己的儿子毒死。 元洪德艰难开口,痛心质问道:“我待你,不说全心全意,总归是不曾慢待的! 你嫁到忠义伯府,中馈归你,除了白氏,我从未让你受过委屈! 白氏所生的孩子,对你勤谨恭敬,未有一次逾矩过!你如何这般狠心!” 胡氏也不装了,挺直腰板坐在地上,扶正自己的发冠:“伯爷,嫡庶之争,就是这么残酷! 留絮院的人出了头,今后咱们的拓哥儿和菁姐儿,就真的是无翻身之可能了!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却只有拓哥儿和菁姐儿!” 元洪德见她冥顽不灵,自私自利,拿休书摔在胡氏的脸上。 那白纸黑字,写的是胡氏犯七出之条,乃妒妇,不贤不孝,休回娘家。 元洪德唾骂道:“你这个毒妇!毒妇啊!活生生断了我们忠义伯府的希望! 今日!我就将你休了!你不是要为拓哥儿和菁姐儿做打算吗! 你不是要所有人只捧着你不成器的儿女吗! 我休了你!这两个孩子,便是以后也不是嫡出的了!” 胡氏看也不看那休书,突然猖狂大笑起来,很有之前几分癫狂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几近封魔。 胡氏指着元洪德的鼻子,抚掌大笑:“伯爷!你以为! 你还能有能力再去生一个儿子吗? 你以为,今后抬几个美妾,就能再生几个元文当吗? 为何?宇哥儿之后,你就再没闹出过风流债? 你以为,是妾身给你料理好了,一碗碗红花灌了那些狐媚子? 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胡氏看着元洪德惊恐的眼神,心里是极致的畅快。 元洪德听出胡氏的言下之意,心里的猜测越发明显,让他怕得浑身发抖。 胡氏的声音轻如鬼魅,又柔弱温和:“伯爷,妾身是绝了你的根啊! 休了妾身,害了拓哥儿,今后你就断子绝孙了!” “贱人!”元洪德鞭子一丢,气得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直接扑在了胡氏身上,双手狠狠掐住了胡氏的脖子。 胡氏根本就不反抗,元洪德掐着发妻的脖子,看着她因为缺氧而涨红了脸,甚至不断地咳嗽,最终却松开了手。 元洪德像个深夜里的恶鬼,已经是逼到绝境了,他对着门口守着的小厮吩咐道:“来人,将院子封起来,所有的窗户,门,统统用木板钉上! 今后,这个院子里不能见一丝阳光! 胡氏还是我忠义伯府的当家主母,你们不能慢待了她! 将胡氏身边的亲信都打发出去!换上聋哑的婆子! 一日一餐,只能送米糠!水也不能多送第二碗! 她自己得亲手刷恭桶! 病了就用参汤吊着!不用请大夫! 无论如何,都吊着她一口气! 房里的瓷瓶,绸缎统统撤走,不能让她寻短见! 府里的小姐少爷都不能见她,如果任何人进来了…… 你们的命,也别想要了!” 元洪德的话,一字一句砸在胡氏心上,让胡氏平静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胡氏爬起来,想要扑到元洪德身上,跟他厮打,却被小厮拦住,一把推在地上。 这放在以前,小厮怎么敢动这个手。 胡氏破口大骂道:“元洪德!你有种杀了我! 你竟然要把我养在这里!像只牲口一样! 我是胡氏嫡女!我的娘家人会来找你算账的! 一个庶子!你也敢动当家主母! 你不配当一家主君! 你怕我的儿女对你怨恨是吗……哈哈哈!你以后就只有我的儿子了! 你就算殚精竭虑,呕心沥血,都得保着我的儿子!” 元洪德不再理她,轻飘飘留下一句就转身离开了:“你豁出命去铺路的孩子,如今有一个在你跟前尽孝吗?他们可有费心来为你求饶吗! 你就待在暗无天日的房里,满满腐烂吧!” 第0055章 入宫赴宴 宫里新添了小生命,普天同庆。 燕皇喜奢华,无论什么事,都讲究一个仪式感,能大操大办,铺张些,就尽量铺张些。 即使这劳民伤财。 元清正又做了个梦,鬼功球在窗前的梳妆台上,轻轻地转动起来,即使并没人去拨动它。 “元清正!你为何不救她!你明明可以救她的!” 那已经嘶哑的声音,撕破了寒风,灌到元清正耳朵里,十分的刺耳,满满的无力。 元清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燕都城门,战争的摧残早就将城门打得残破不堪,她抬眸冷冷看着那个朱红色官服的男人。 “本不该是这样的……本不该是这样的!” 元清正拿着弓箭,漠然地看着城墙上疯狂的男人。 他手中拿着一方血书,泣不成声、痛哭流涕,倏地倚着城墙吐出一口鲜血,转而狂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 元清正冷眼看着那男子状若癫狂,心中无悲无喜。 她心中叹了一声,只是可怜那襁褓中的孩子,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怀里。 她用命来换也终究没保住他。 “原是我迟了,一步错,步步错……哈哈哈哈……” 而他身边的紫袍男子,擒着一个满头珠翠,身怀六甲的女子,和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年。 元应仙满眼含泪,不断求饶着:“王爷,妾腹中还有你的亲骨肉啊!” 大皇子充耳不闻,只是将元应仙和元文当推了出去,大声喊道:“元清正,冤有头债有主!是你堂姐和堂哥检举的镇北大将军府通敌叛国!只要你退兵!这二人本王交予你全权处置!你尽可以报仇了!” “怎么,下不了手?怎么说都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一旁的男子嗤笑一声,那激将法元清正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元清正也不言语,举起弓箭对准了城墙上,拉弓作势,动作利落。 “你做什么!燕国是你母国!你是燕国的守疆将军嫡女!你不怕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元清正手里的箭瞄准了自己,大皇子的斥骂声顿时萎顿下去。 弓弦被拉满,丰如圆月,紧绷的弦几乎陷入元清正的血肉之中。 只一箭,元清正便将其射入那朱红色官服的男子胸膛。 元清正冷漠地看着城墙上倒地翻下来的男子,与留下元应仙和元文当落荒而逃的大皇子,收起弓箭举起了长枪。 “攻城!” “魁魁,魁魁!小懒猪,该醒了。” 华氏摇了摇靠着自己已经熟睡的元清正,捏着她的鼻子叫她。 元清正睁开眼睛,已然到了宫门口。 那巍峨耸立的城楼,比梦里更辉煌,更华美,让人心生敬仰。 她在梦里,也是于此处亲斩下了元文当兄妹的首级,为元家所有人报的仇。 思绪拉了回来,元清正和华氏缓步进了宫。 这每一处梦里自己曾踏足的地方,都那么陌生。 大皇子妃生下了个女儿,小郡主今天办周岁宴,元振夫妇本来觉得女儿身子不好,大不了就不去了。 岂料,太后点名让元清正入宫。 今日必有一场大戏,元清正也清楚,一动不如一静,被迫反击不如主动出击,来了就将计就计。 比起如何让两家全身而退,元清正更想要的是,让整个元家和卫厌箴先远离燕都皇朝。 “元将军,元夫人,太后有请元小姐。” 一个内侍截住了元振四人。元振夫妻对视一眼,的确是太后身边常用的李公公,也就没再怀疑。 元振示意内侍带路,可是那内侍却不动弹,只垂首作揖道:“太后娘娘只请了元小姐一人。” 什么事要单独召见一个孩子? “太后娘娘若有什么要紧事,只传我家女儿一个孩子做什么!找我元振不是更快?” 元振当即将元清正护在了身后,华氏也直觉不好,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元清正安抚地拍了拍华氏的背,拉着元振的袖子。 “爹爹,都是在宫里,会出什么事?太后想见,女儿去便罢了,或许只是想要说些女子之间的事呢?” 说什么女子之间的事,只请元清正一人? 华氏死拽着女儿的袖子不松手,大有敢逼她就把皇宫翻了的架势。 “若女儿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爹爹和阿娘再来找我好不好?” 元清正哄着华氏,华氏见女儿眉目间的笃定,才稍稍放了心压低了声音点头道:“你小心,若有什么不妥的,直把你爹爹搬出来便是了。” “晓得了,阿娘。”元清正笑道,颔首示意李公公带路。 元振只能抱着满面担忧的妻子,看着女儿带着侍女辛辰九跟着内侍离去。 他心里也极不放心,但是目前为止皇室也没有对自己的女儿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不可能冒昧地去猜疑,也没有理由跟上去。 女儿聪慧,他只能希望元清正见招拆招了。 李公公带着元清正左弯又绕,她倒沉得住气,只是不作声跟着。 李公公见这元家小姐沉稳得紧,心下也不敢轻视了,恭恭敬敬将元清正往西宫引。 元清正细数燕国的势力,如今大皇子和三皇子早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正是要拉拢权臣的时候。 前两年大皇子倒是有了个庶长子,不过没满月就夭折了,如今的小郡主可是这一代第一个孩子。 城中禁军,一半却是在护国大长公主手上。 护国大长公主龟缩于宗室多年不出,却无人敢动她,就是因为她手里这支精锐的禁军。 即使不能造反,到底给护国大长公主自保是可以的。 皇帝一直想要拿到这支禁军的兵符,奈何护国大长公主是自己的胞姐,而且她的性格并不是吃醋的。 前朝时,大长公主就远比皇帝这个皇子要优秀得多,文武并济不说,还深谙帝王之道。 可惜,生为女儿身,仅此一条,就与皇位无缘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试图拉拢过她,只是护国大长公主膝下无儿无女,也无欲无求,一直没找到突破点。 护国大长公主那边,元清正早已想好了,如何去布棋。 只差一个时机。 她要等那个人来求她。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第0056章 送你离开 太后让元清正在御花园的一个水榭里等着,那里空间不大,侍女也不给带。 宫娥说太后是身子不爽,去更衣了。 等等而已,又没什么大碍。 自己也会武,就让辛辰九留下了。 只是进去之后,元清正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后宫张灯结彩,小郡主满周岁,这小湖旁边四角都是水榭,唯独这里,没有备好待客的模样。 直觉有猫腻,元清正又不是傻子,正想离开,大皇子就走了进来。 大皇子已二十有五,长得倒是清俊,只是身子有些发福,看起来不甚威武。 元清正后退一步,他便前进一步,直到两人靠近了水榭房中的小榻。 大皇子率先开口,有几分得意:“元大小姐,你莫要慌乱,本王没有恶意,不过是想与你谈个交易。” 元清正就想在他脸上狠狠来两下,跟一个十三岁都没有的孩子,你谈什么交易!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虽如此,元清正还是不能出口,只是行了一礼,礼貌问道:“无论是何交易,小女子不过是个闺中女儿,做不了主,这等事情,不该找父亲吗?” 大皇子尬笑着,如果元振那边走得通,他何必还找元清正! 自己已有妻室,大皇子妃连女儿都生下了,这个大皇子妃的位子自然腾不出来给元清正。 元振夫妇炙手可热,但是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还虚弱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但是,即使如此,也有很多人想抢这个女儿! 大皇子和姜贵妃想的是,正好! 元清正身子虚弱,当皇子妃如果没办法生儿育女,自然不行。 但是如果纳为侧妃,无需生育,只要她父母手中的兵权即可! 今后也不怕元清正生下孩子,大皇子荣登大宝之后,元振挟外孙造反! 这一切,都基于元振夫妇会答应的前提上。 元振夫妇会答应女儿做妾吗? 显而易见,太阳从西边出来都不可能! 所以,大皇子一派决定兵行险招。 大皇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 那块手帕,仔细一看有些眼熟。 元清正多瞧了两眼就认出来了,是之前年幼的自己绣给白氏的生辰礼。 自己小时候没什么好东西送,又对白氏很依恋,也会绣上一些小玩意儿给白氏送过去。 只不过,白氏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不让她动针线,没有收。 这一块是她攒了很久的料子,花了好大的心血用最好的天蚕丝绣的,白氏见有些贵重,才收下了。 大皇子言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心里是志在必得。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这么一吓,还不得乖乖就范? 大皇子人模狗样,还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元大小姐,你若乖乖与你父母提出,心悦于我,想入府做个侧妃,今后的荣华富贵,必少不了你! 如若不然……” 大皇子嗅了嗅手里的帕子,倒是有一股独特的崖柏香。 他笑得有些猥琐,看得元清正想打人:“如若不然,你递了贴身的帕子来,与本王私定终生的流言,明日就会传遍燕京大街小巷!让你元家满府蒙羞!” 元清正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脑袋一歪,有几分意外的可爱。 她在想一个问题。 是现场杀了他呢…… 还是现场杀了他呢…… 还是现场杀了他呢…… 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但是大皇子有些聒噪,那小嘴儿叭叭的,一直说个没完,把元清正说烦了。 眼神扫过房间里的烛台。 于是元清正一个起步,顺手就拿起了烛台,上去直接就是对着大皇子的后脑壳迅猛一击一闷响儿,让他成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咚! 一气呵成,动作迅速。 大皇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年轻就是好不是吗?! 倒头就睡。 辛辰九这时候走窗户闯了进来,她也觉得不太对劲,主子迟迟没出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她的主子,就是雷厉风行。 门口却一阵拍门声。 “元小姐!你在里面吗!怎么还不出来!” 聒噪的声音,尖锐得令人头疼。 房门被锁了。 这房间在湖中央,四面都是湖水,正值清明,寒凉无比。 如果是普通小姐,要逃跑只能跳湖! “元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身子不适!奴才进来了!” 门外的下人拼命拍着门,已经开始撞门。 “愣着干什么?搭把手。”元清正踢了踢死猪一样的大皇子,和辛辰九一头一尾把人搬起来了。 两人手脚麻利地把大皇子从地上拖起来,随后挪到了榻边的窗户,一脚就把他踹了下去,丝毫不管窗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快一百六十斤的大皇子就咕噜噜地就滚下了湖。 为什么要女的跳水? 既然房间里只能有一个人,那就让登徒子跳啊! 扑通! 砰! 巨大的落水声掩盖在下人急促的敲门声里,贵妃带着宫娥太监们就冲了进来,一时间本来就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本宫听闻你在此处,你阿爹阿娘问起来,很是担心你,说你身子弱。 太后被陛下先请过去了宴席上,本来想叫李公公来再传你,本宫遇见了,就顺路过来看看你是否还在等。” 贵妃四处看着,却没看到自己的好大儿的身影,榻上只有一个元清正,掩着脸靠在榻上休息。 奇了怪了?难不成皇儿还没过来? 都这么久了,不至于呀? “如何?身体不适吗?有无大碍?” 心不在焉的姜贵妃对着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立马假装掉了个东西去捡,看了看榻下也没有,轻轻对着贵妃摇了摇头。 小小的房间,身高八尺的男儿,元清正一个姑娘家还能把他藏到哪里? 凭空怎么把这么大个人藏起来? 贵妃鲜红的丹蔻在手背上敲击,元清正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呢? 她这是着急了啊! “回娘娘,臣女好多了,不过是老毛病,劳娘娘挂心了!” 元清正淡淡道,并不着急。 再等一会儿,喝饱了给淹死最好。 这个时候昏过去的大皇子怕是被冻醒了,开始叫喊起来。 “来……来人!救命!” “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窗外的喧闹终于让贵妃反应过来。 那是自己好大儿的声音啊! 他不应该在房里吗? 难道是被眼前的小姑娘丢进了冰冷的湖水里了! 这大冷的天,冻着了可怎么办?! 春日里阴寒无比的湖水,可是要人命的! 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这般狠心! 忠义伯府不是说她性子软弱好拿捏吗! 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贱皮子,今日心肠竟如此歹毒! 今日若不教训一下她,来日嫁入王府那岂不是翻天了! 此时,湖水下的大皇子正在水里四叉八仰手忙脚乱地扑腾着,冻得眼泪鼻涕都被呛出来了。 对这场逼婚知情的下人们反应过来,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敢! 那可是大皇子,那可是未来的储君! 侍卫们连忙跳下水把大皇子捞了起来,跟贵妃废话那几句的时间,他浑身已经被泡了个透。 春日里衣服还有点厚,吸了水愣是三个侍卫才把他拽出水面,喝了好一肚子的冰水,此时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侍卫拖上来,好不难堪。 “大胆!” 姜贵妃勃然大怒,看着昏迷不醒被抬走的儿子整张脸跟死人一样白,心都要碎了,眉眼间闪过浓浓的阴狠。 小小女子!不识抬举!让她入大皇子府都是给了她脸了! 居然还敢动手伤了她的皇儿!给脸不要脸! 今天不教训这小妮子她姜成荫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但是,自然不能以谋害皇嗣的罪名惩处她,毕竟逼婚这件事说出去并不占理。 姜贵妃冷笑着,她自是有手段整治她! “本宫丢了一块玉坠子!是皇后娘娘昨日亲赏的!今日只有你来过本宫的荫慧宫请安!” 姜贵妃张口就扯谎污蔑道。 而她的宫娥立马上前,状似去扯元清正腿上盖着的毯子,果不其然甩出来一枚玉坠子。 但是,从元清正的角度,那是宫娥袖子里甩出来的。 换做是以前的自己多半也不没有细心观察这些人的动作,最后只能吃个亏挨打受罚。 但重生归来的自己已经知道这些人的嘴脸,所以她不可能不留心,嘲弄地开口道: “贵妃娘娘,这可是您宫娥身上掉下来的。” “还在狡辩!人赃俱获!来人!掌嘴!” 看着元清正面无表情的小脸,她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仿佛在嘲笑姜贵妃的拙劣演技。 姜贵妃心里更加羞恼,就给了个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动手。 “元小姐,得罪了!” 不料那大太监手刚碰到元清正的手臂,就被她反手一掌打在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小房间里回响,在场的人都以为元清正疯了。 这元家小姐,居然敢动手打姜贵妃手下的大太监? 姜贵妃可是宫中和皇后分庭抗礼的妃子,膝下两个皇子,甚至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生母! 真是闻所未闻! “一个奴才,对臣子家的小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元清正拍了拍被碰到的衣角,站起了身,风轻云淡地行了个礼。 “贵妃娘娘说是人赃俱获,只是您慧眼被蒙蔽,不曾看到是宫娥手脚不干净,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重臣之女用刑? 如此急切定臣女的罪,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臣女说出去?也好趁各位都在好好分辩分辩!” 姜贵妃用食指着元清正,脸上的表情也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为不自然。 “你!” 但姜贵妃敢闹大吗? 用阴招逼良为娼纳入王府! 且不说自己父亲现在仍旧手握兵权。 就算是算计武将之女,谋求兵权,争夺皇位,哪一条说出去都够抄家灭族了吧?! 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场面一时僵持起来,突然传来一声喝斥: “好好的宴会闹什么!” “朕看你们真是热闹!” 皇子落水,皇帝皇后又不是死了,听闻之后也赶了过来。 皇帝一来,姜贵妃再不情愿,也只能轻轻揭过去粉饰太平。 “皇上金安!皇后万安!” 所有人连忙跪下行礼,元清正也是,低头掩住了眼底的恨意。 狗皇帝! 父亲作为镇北将军一直在荒漠坚守,北疆平定后,朝廷便想狡兔死走狗烹! 前世狗皇帝为将她父亲骗回进行兵权交替,将计就计遂了姜贵妃的心愿,在她失去名声后,名义上赐婚让她做了大皇子侧妃。 父亲也是因为这事,才心烦意乱,失去了判断能力,被人暗害。 “正儿,这是怎么了?如何惹了贵妃生气?” 皇帝如同个和蔼的伯父笑眯眯问着,那般虚伪,元清正听了只想冷笑。 想她元氏一族守卫北疆!族中男儿在苦寒的大漠里浴血拼杀! 到头来皇家竟用莫须有的罪名就定了元氏贪污军饷的罪名,忠臣落得一个千夫所指、万民唾弃的下场! “贵妃娘娘说丢了个玉坠子,身边的宫娥甩出来了,说是臣女身上掉下来的!陛下可得为臣女做主!陛下什么好东西没给臣女赏过,怎么会贪图个玉坠子?” 元清正甜甜笑着,缓缓站了起来,挺直了背脊。 小半个燕国的兵权都在元家手里! 元氏独镇北疆! 手握二十万大军! 元家若是要反,根本到不了这个地步! 前世自己看着全家无一人幸免,痛苦万分。 现在上天给自己一个机会,她发誓,必须让所有伤害自己家人的付出代价! 第0057章 生辰礼物 “一个玉坠子而已,就算是正儿喜欢,给了她又如何? 贵妃,你失态了。 怎得一个奴婢的话你也信,须知亲小人远贤臣,为大忌,没得寒了北疆战士的心。” 皇帝含笑的眼神扫了一眼姜贵妃,这话自然是在说姜贵妃不顾大局。 话里话外却又敲打元清正,坐实了元清正的嫌疑,显得自己仁厚,包庇元清正,让这个小女孩对自己感激涕零。 皇帝就是如此,平衡朝堂,牵制后宫,将朝臣和他们的家眷洗脑。 忠义伯府把她养成了软弱可欺好拿捏的性格,皇帝也一直以传闻来看她,宫里连个小太监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时,却用不一样的眼光打量起了她。 大皇子和姜贵妃在打什么主意,皇帝不知道吗? 但是,上位者都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这不只是挑衅皇帝的威严,更是一种威胁。 所以,皇帝想要看到的,往往都是被算计的人求他做主,而不是反击。 可是元清正就是要皇帝知道,她没这个脑子。 她莽。 没脑子的,比有脑子的好掌控。 “陛下宽厚,可是臣女却由不得被人这般构陷。 那宫娥既说臣女偷了玉坠子,上面必是有臣女指腹的纹理,拿脂粉一盖便能看出来。 听闻京兆尹的仵作便是这般缉拿凶手的,臣女也要看看,到底是谁手脚不干净!” 元清正话音刚落,那宫娥已经慌得手心出汗,大气不敢喘一声。 姜贵妃都觉得不可置信,她一个被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知晓这般破案的法子! 着实给了姜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这元家小姐的手碰都没碰过玉坠子,上面自是不可能有什么指腹的纹理,如若被查出来是构陷武将女儿,那姜贵妃的野心势必会暴露在皇帝面前。 姜贵妃见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即扶着宫娥的手狠狠用力捏了一下,宫娥只能咬牙认栽: “陛下,是奴婢眼皮子浅,私藏了这玉坠子,贵妃想着是皇后娘娘亲赏的,丢了便是大不敬,才情急之下冤枉了元小姐,奴婢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元清正就知道她们会认,不认的话告诉皇帝她是为了逼嫁,没能成功反而构陷臣女吗? 损失个宫娥还是整个荫慧宫,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既然是你身边的宫娥手脚不干净,那便依了宫规,杖责二十也罢了。” 皇帝惯是喜欢别人称他活菩萨的,也不是真心想为元清正做主,此事就轻轻揭过。 而且他很惊奇,印象里话都不敢多说两句的元清正,这话却说得头头是道,咄咄逼人。 皇帝顿时有了玩物失去掌控的危机感。 但是元清正可不会让姜贵妃此番轻易逃脱了去,不然还以为她是往日里那个好欺负的性子! “陛下宽待下人,只是大皇子不知为何在这水榭后头落了水,臣女还平白无故受了构陷,臣女见贵妃娘娘也是心忧大皇子,抢在皇后娘娘前面也敢处置臣女了。 陛下圣裁已有决断,如此谨遵谕旨便是了。” 元清正的话,点的就是皇后。 一边不声不响看戏的皇后终于开口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笑着开口道:“陛下此言差矣,宫规森严,这水榭平日里无人来往,奴才们便懒怠了。 堂堂皇子都能失足落了水,宫娥竟敢构陷臣女,若不好好惩罚,陛下的仁善之心,怕是助长了下人偷奸耍滑的歪风邪气。 臣妾看,还是重罚的好。” 孤男寡女,一国长子,重臣独女,哪个字眼拿出来都是夺嫡标配。 皇帝自然不是傻子,自己的儿子盯着他屁股下的龙椅,老子还没死呢儿子就想上位了! 元清正没有像传闻中的懦弱不要紧,皇子妃嫔已经把手伸到明面上了,更让他不爽。 当即皇帝便收了收嘴角的假笑,不怒自威的脸上带上了肃杀之气,下令道: “以下犯上,杖毙。” 宫娥听到杖毙二字,三魂顿时没了七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砰磕起了头。 “陛下!奴婢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啊!陛下!” 宫娥很快便被侍卫拖走,十指在地上拖出血痕。 众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元家小姐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一下子就把姜贵妃身边的心腹都逼得皇帝打死了! 皇帝也是诧异,没想到今日的元清正这般胆大,激着自己剪了贵妃的羽翼。 此时皇帝面上还是和气地笑着,只是笑不达眼底,话锋一转:“正儿,你很快就要十三岁生日了,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尽管提,就当是贵妃给你的赔礼,朕都允你。” 元清正搅了搅手里的帕子,终于有了一点十二岁少女的模样,此时还是带了点拘谨。 适当的莽撞,和恰到好处的反击,才会让皇帝明白:元家人可以用,但是不能太过分地利用。 只要没有儿子,元家就是最完美的武器,显得皇帝仁德些,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 无论是这次的事,还是以后的计划。 元清正有些红了脸,漂亮的天鹅颈微微抬起,看着高自己一个头,就高高在上的皇帝,怯怯开口道:“陛下,臣女希望,爹娘能多在京城里陪陪臣女。” 皇帝一下子笑了,这才是一个十二岁女孩该说的话,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少女是自己的错觉。 “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你母亲留在京城是可以,你父亲不还得守疆?不然这个镇北大将军,封了是摆着看的吗?”皇帝调笑道,一旁的皇后和失去亲信的贵妃也得陪笑,无论这个时候,听了元清正的话以后,心里在想什么,打什么主意。 元清正咬着下唇,一双桃花眼露出无辜的眼神,带了几分委屈:“陛下,您该知道,臣女十年未见爹娘,很是舍不得他们,并不是说要爹娘就在京中一直不离开了。 只是阿爹腿疾未愈,多些时间调养,能多陪臣女一些时日,也能更好调养,以后更好地为国家出力。 不是吗?” 皇帝看着元清正一副娇娇女儿的神情,心里的忌惮便慢慢放了下来。 有点小聪明,却不多的臣子之女,比蠢得要死的,和聪明得过分的,好处都多太多。 易于把控。 “好,只是你父亲腿疾严重,朕回头多派几个太医去看,你也要好好孝敬父母,多多侍奉在膝下。”皇帝和煦地笑着,笑得元清正也满意了。 以后过招的日子,还多着呢。 第0058章 好言相劝 忠义伯府这边,听闻大皇子落水,元应仙急得将手里的绣绷都砸了。 元清正!她竟敢! 她如今连皇子都敢踹下水了? 元应仙以为这次一定能算计到她,只要元清正进了大皇子府,她就算有功,以后进大皇子府也是可以的。 她根本不担心元清正跟自己打擂台,就凭元清正那破身子,活不活得过及笄礼都不知道,还想着那样的身子生个小世子? 不过就是她元应仙的垫脚石。 元应仙不是没想过,高攀一个皇子,只是没有这个身份。 从前,因为是忠义伯府的庶女,所以比不上元应菁。 如今,成了镇北大将军的侄女,甚至比不上元清正! 那个在留絮院养得几乎死了的元清正,仰人鼻息的堂小姐,如今高入云端,再见她都得低头! 元应仙看着地上已经被撕裂的绣绷,千丝万缕的丝线都崩开了,之前的心血都白费了。 胡氏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再也没机会出来。 元应仙本来想对元文拓动手的,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只有胡氏护着的元文拓,突然受到了满府上下所有人的保护。 元洪德自然不会到处宣扬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在找了老大夫偷偷看过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认了这个事实。 如今的他,只剩下这个废物一样的嫡子了,就算是不能好好培养,也得好好保护。 大不了,等他生下孙子,到时候再培养孙子好了。 元应仙怎么都猜不透,胡氏害死了自己的胞兄,忠义伯府的希望,怎么元洪德还会对胡氏没有出息的儿子这般好,好到没有半分迁怒,还有一些诡异。 白氏因为没了儿子,也大病了一场,最近几日才能坐起来。 老太君严重得多,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不愿意进水米。 元应仙在房间里踱着步,丈量着房间里的方寸之地。 元文当已死,她唯一的胞兄没了,如今白氏也年老色衰,不可能再老蚌生珠。 她只有靠自己。 元清正的父亲救了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出,还没有正妃,如果皇后提出让元清正入府,一定是三皇子妃的身份。 她没有胜算。 但是大皇子的话,就不同了。 把元清正坑进去,自己就算混不到侧妃的位置,也是卖了贵妃和大皇子一个好。 同样不能当正妃,她就比元清正多了贵妃和大皇子的偏爱,多了一重依靠。 但是这次没能将元清正拖下水,已经打草惊蛇,再动手的话,怕是元清正就有所准备了。 不如将眼光放到怎么离间她身边的助力身上…… 这边的元清正,正打算给皇帝演场戏看。 毕竟忠义伯府和镇北大将军府,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元清正带了上好的补品,跟着华氏上门去探望元老太君。 元老太君因为痛失两个孙子,硬是在床上躺着死活不愿意进食。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突然遭受到上天的惩罚,让大房的孩子一个个凋零,变成如此的局面。 王嬷嬷和刘嬷嬷抹着眼泪,不断劝着:“老太君,您都这个年纪的人了,别折腾自己了,您的身体怎么还禁得起这些罪! 若是您有个好歹,不是让大少爷也合不上眼吗!” 说到元文当,元老太君猛地将王嬷嬷手里的燕窝拍在了地上,一行清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 她的大孙子! 她已经入了仕途的大孙子! 从小到大养在她跟前的孙子! 本该福泽深厚,大展宏图的…… “老太君,四夫人和八小姐带了礼来,上门见您,说是听闻您心情郁结,过来劝劝。”门口有小丫鬟禀道,老秦氏一听就发了狂。 “那小贱蹄子!来看我笑话?她母亲不过是商女!哪里够格来我忠义伯府!踏进我伯府的大门都嫌她!让她们都滚!”元老太君气愤地拍着床沿,拍得手掌都红了,还嫌不解气,将身边的软枕都拿起来丢了出去。 刘嬷嬷想起被元清正打的那些巴掌,此时也不愿意见到她,就杵在一边没说话。 王嬷嬷却是个眼光长远的,不由得让人斗下去了,轻声劝道:“我的老太君啊!您糊涂了不成?眼下大房只剩下咱们二少爷了,支楞不起来!虽说还有六小姐,到底是庶出,咱们伯爷能给的最好的路,也不过是找个权臣家的庶子当嫡妻。 这能比得过八小姐吗? 八小姐如今的身份,就算是大皇子和三皇子都要讨好着! 咱们先不说您婆母,死了都几十年了!您还怄着气,这不是跟您自己个儿过不去吗!” 王嬷嬷拍着元老太君的后背,将汤药递到她嘴边,见她仍然冥顽不灵,一口都不肯喝,咬咬牙下了一剂猛药:“当初您也知道,白姨娘拿八小姐邀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八小姐身子才反反复复,长年累月地病着。 您着实心偏了些! 可是四爷也是您的孩子,跟咱们伯爷都流着一样的血! 就算是二房的,都没这般亲!” 王嬷嬷声音低得不能更低,这番话说出去,可是僭越,更是杀头的大罪:“八小姐若是攀上了三皇子,今后中宫之位都说不定! 眼下,八小姐的身子是难以好全了…… 到时候,肯定需要咱们大房的姐儿们帮衬…… 三小姐和六小姐各有所长,最起码身子康健…… 八小姐若是中宫…… 咱们大房也能混个继后也说不定……” 元老太君听了这话,眼睛里突然一亮。 是了,那个福薄的孙女,本就不是个长命的。 就算她如今风光又如何? 只要占着那个正妃的位子,无论能活多久,都一样是姓元的! 都是她秦氏的孙女! 将自己精心培养的仙姐儿送进去,就凭仙姐儿的性格和才能…… 别说是贵妃,皇贵妃也能做得! 只要短命的元清正一走,她养的清姐儿…… 就能成为一国之后! 那可不得气得九泉之下的婆母棺材板都掀翻! 她夺走自己的小儿子,娶的上不得台面的商女,生了个病弱养不活的小妮子。 都是给她秦氏做嫁衣! 给她秦氏铺路! 她秦氏,终将成为中宫皇后最敬重的老祖宗! 岂不是畅快! 第0059章 隐秘之事 元清正和华氏就在厅里等了两盏茶,元老太君就同意她们进去了。 华氏还在奇怪,这着实不是婆母的性格,就发出了疑问:“你祖母……这是怎得了,我还以为她会不愿意见我们。” 元清正放下已经凉了的茶杯,站起身来,青冥色的衣裙上是银线勾勒的山茶花,裙边绣着精致的花纹,小脸平静无波,抬眸间就能让人忘记呼吸。 “阿娘,祖母之前失去了十一弟,如今大哥哥又没了,正是伤心的时候。 女儿到底也是忠义伯府过了十年,都在祖母膝下长大的,再狠心,也不会不见的。” 元清正打着哈哈,华氏信不信,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都不信。 华氏刮了刮女儿翘挺的小鼻子,自己又不是蠢。 婆母看不起她商女的身份是一天两天的事吗? 就差没有拿扫帚把她赶出去,来证明她不沾染铜臭。 可是,拿着她的嫁妆挥霍的,也是这帮自命清高的伯府的人。 元清正规规矩矩跟在华氏身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才进院门,就是一股浓浓的药味,让人无法忽视。 元清正看着早已经恭敬不敢造次的下人们,知道如今的忠义伯府,这些人都不再当她是当初府里挣扎求生的堂小姐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 小人畏威不畏德,你若是没有权力,没有能力,就会被弱肉强食的环境吞噬。 不过是身为鱼肉,任人宰割。 小丫鬟掀起帘子,赶紧把二人迎了进去。 王嬷嬷笑眯眯地行礼,对着母女二人恭维道:“四夫人,八小姐,有些时日不见,两位气色见好。 老太君成日念叨着八小姐,从前在伯府的时候,最是心疼身子不好的八小姐了,如今搬出了府,可是念想!” 这番客套话有没人听,王嬷嬷不管,但是她得说。 要王嬷嬷说,如今的八小姐真是大变样了,看看这通身的气度,就算是元老太君一手培养的六小姐,都有些比不上了! 价值千金的衣饰一上身,哪里还有以前半分影子? 王嬷嬷只以为是暴发户有了金装,靠衣饰撑起来的,忽略了最本质的。 如今的元清正,性子早已天差地别,不是好哄好吓的那个了。 “祖母,您身子好些了吗?孙女听闻您不进水米,担心坏了,特地跟阿娘过来看您。”元清正自然地行了一礼,半分没有生疏的模样,恍若之前自己亲爹把大伯父打得差点岔过气的事从未发生过。 元老太君扫了一眼听话温驯的元清正,眼睛都不曾往旁边多看一下,眉目谦逊,可不是那十年里养出来的。 孙女给了台阶,她如今也不能不下,只是语气有些冲,还在拿着架子:“这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四房的这个时候才过来,孝心还是浅了些。” 华氏耐着性子,行礼致歉道:“婆母,魁魁前些日子病得也重,儿媳在府中料理家事不上手,忙得焦头烂额,没能第一时间过来,是媳妇的不是,魁魁一个孩子,您养大的,怎么会不念着您呢?” 元老太君没搭话,她觉着跟华氏说话都脏了嘴,这般下脸子,幸好房里也就王嬷嬷一个下人,不然让人难堪极了。 元清正眼神暗了暗,只是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示意华氏先出去:“阿娘,您不曾来过忠义伯府,让王嬷嬷跟您出去逛逛。 女儿多日不见祖母,心里想得很,有些悄悄话跟祖母说。” 华氏不知道女儿要做什么,只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的,许是真的要劝劝婆母罢了,在伯府里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也就放心带着王嬷嬷出去了。 元老太君见元清正一句话都能使唤自己房里的老嬷嬷,不由得冷笑,随后又想起王嬷嬷的话,勉强将嘲讽收起来。 先好好哄着这个孙女,到时候得了利,就不用纵着这狼心狗肺的小蹄子了! 元老太君手颤颤巍巍去拿一边的药碗,终究有点远,够不着。 元清正先她一步,端起了那碗药,贴心喂到了秦氏嘴边:“祖母,大哥哥已逝,大家都知道您心里难过。 但是您是府里的老祖宗,咱们的守护神,您若倒下了,府里的子孙如何能静心繁荣? 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咱们元家不能没了您不是?” 三两句话,说进了元老太君的心里。 她一直觉得,忠义伯府的昌盛,是靠她的筹谋。 即使是如今,也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比婆母好。 元清正从怀里掏出那块大皇子拿去的手帕,给元老太君擦了擦嘴角的汤药。 元老太君看到那熟悉的手帕,一时之间将眼睛都睁大了,这块手帕…… 元清正给她擦了擦,手一转就将手帕收了回来,柔声道:“祖母,孙女这些年,在白姨娘院子里长大,过了五岁才有自己的小院子。 若不是祖母庇护,说不定活不到现在。 宇弟弟没了,当哥哥也去了,其实孙女也一直觉得,是不是孙女带来些什么不好的事,才害了两位堂兄弟。 所以,孙女才不敢再住在伯府。 但是,孙女离开伯府后,病了一场,宫里的太医也来看过,说…… 孙女幼时,被三番四复地下了花生粉……” 话说到此处,老秦氏明显浑身一抖,只是还是强装镇定,嗫嚅着干瘪的嘴犟道:“你年纪小,太医把脉也不定准! 伯府里谁人不知道你吃不得花生粉?你是府里的八小姐,谁还会害你不成! 你父亲如今才得了功名,可是之前你不过是个百夫长的女儿,害你又能得到些什么! 净瞎想!若是来这里不是真心看我老婆子,下次也不必做这些功夫了!” 元清正只是一笑,最懂这个祖母的,莫过于自己了。 她越是心虚,越是不敢正面回答问题,越是喜欢打岔。 只是,她不懂,都是亲孙女,怎么对她就下得去这个手? 明明四房只有她一个女儿,难不成不亲,就不管爹爹亲生的女儿了? 元老太君还有什么理由? 不喜欢,不管就是了。 知道有人对她下手还视而不见? 有什么理由,让一个祖母除了厌恶,还要将一个本就身子不好的孙女置之死地才放心? 第0060章 捡的华创 老太君最后也没说,元清正也没追问。 这都是她心里的猜测罢了。 元清正前世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之后,也怀疑过元老太君。 这个秘密从她生下来开始,就被元振夫妇隐瞒。 因为他们,想要保护这个女儿。 当初华氏早产,元清正才胎里不足。 为何早产?缘何胎里不足,无人说过。 甚至于只有元清正,是不同于其他堂姐妹的名字排序的。 也许,在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阴差阳错了。 追究这些问题,是没有用的,她要做的,是将所有问题一一解决。 元家怎么样,忠义伯府会如何,她不管。 可是四房的所有人,都必须好好的! 即使这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非常地艰难。 华氏带着忧心忡忡的女儿回府,还以为女儿是被婆母训了。 元清正用了老借口不舒服,就糊弄过去了。 元清正前世仅见过这个外祖母一次,后来因为元老太君膈应,为了不让女儿和女婿难做,严氏就再次离开了京城。 印象里的严氏是个慈祥得让元清正觉得离谱的长辈,仿佛永远没有脾气,就算自己淘气也会笑眯眯看着,却不纵着自己。 唯一不好的,应该就是老人家惯有的重男轻女了。 只有自己之前还好一点,后面有了弟弟,自己明显就失宠了。 弟弟…… 这一辈子改变太多事,不知道自己可爱的小跟班还会不会顺利诞生。 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揪着她的裙摆叫她姐姐的小东西。 严氏是前朝大儒的嫡女,因为华氏对严氏有恩,才给自己的嫡女和华老爷子定了亲。 华老爷子是个有能力的,走南闯北,四处经商,正巧当时前朝更替,在商海风口上,如今的皇帝刚登基,便大赦天下。 华老爷子抓住机会,将本就殷实的家底狠狠翻了十几倍,成为了凤城的首富,甚至可以说是燕国的首富。 但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华老爷子的家财,着实让人惦念。 鼎盛时期的华家,在华府中的祖宗祠堂,地上的砖都是金包银的,连府里的小厮丫鬟,都没有穿粗布麻衣,身上是绫罗锦缎。 最后华老爷子是被人暗害了,年仅四十就被人杀了,只留下寡妻护着年及弱冠的儿子和刚及笄的女儿。 华老爷子只有严氏一个嫡妻,恩爱异常,当时来说是从来没有的,毕竟燕国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 严氏后来生下一儿一女,都是人中龙凤,可惜老大胎里被人下毒,生有不足。 严氏花容月貌,加上玉树临风的华老爷子,他就是胡人。 所以生得华氏,琥珀色的眼眸,艳绝北疆。 华氏的长兄身子差,胎毒未清,有哮症,所以野心抱负都被限制了,没能好好地施展。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尽他所能守住了家产,将所有的财富保住了,还护住了自己的妹妹,给华氏留下了给她底气的嫁妆。 兄妹二人多年未见,再次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是华氏长兄过世的消息。 华氏长兄没能留下任何一儿半女,娶的妻子早两年就放出去改嫁了,这些年谁都知道华氏长兄病弱,没有孩子也不会怪人家女方什么。 也靠着这个病弱的掩饰,华氏长兄暗地里不断将手里的财产转移,纷纷往不同的地方存起来,才不至于白白被吃了绝户。 严氏进京,是轻装简行,但是就算是轻装简行,也足足拉了八辆马车。 长长的马车队伍在燕京里行驶着,严氏足够小心,让人都是买的朴素的款,看起来稍大一些罢了,还有镖队的人一路护送,因而路上也没出什么事。 元清正本来想去城门口迎严氏的,不过元振夫妇死活不让她出去接风了,怕她一不小心又病倒了。 元振这个好女婿在城门口把人迎回来,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内宅,就不至于下车周折。 元清正有些激动,很久没见严氏了,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前世自己也在严氏膝下待了三年,三年里,严氏把她缺失的爱,都一一补上了。 “阿娘!阿娘!你快看!” 元清正梳着丱角髻,耳边银铃发出脆响,难得像个孩子般玩闹,在花园里追着蝴蝶玩。 她脸蛋白嫩圆润,在奔跑的时候额头渗出了几滴汗,活泼可爱,看得华氏心都软了。 “魁魁,不要胡闹了,快来喝乳鸽汤。” 华氏蛾眉曼睩,风姿绰约,任是宫里的嬷嬷见了,都要夸一句美的。 “咱们夫人不愧是北疆第一美人,连我看了都腿软。”正午的日头焦金烁石,被薄雪一晃,身旁的侍女们几乎看花了眼,有小丫头就在那里窃窃私语道。 华氏一双精致的丹凤眸眼尾微微上翘,温柔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孩,绝代风华将旁边院子里百花的娇艳都压了下去。 “来啦!” 元清正昂头阔步,飞快跑进屋内,拿起筷箸就风卷残云,不下一刻钟便把乳鸽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没点儿正经样,多少要像个女子吧?”华氏拿起绢帕,给女儿擦了擦嘴角,伸出水葱似的指头,点了点她的的鼻子。 “阿娘坏!才回来几天,就笑话我!给我立规矩了!以后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元清正撇了撇嘴,说着就一溜烟跑掉了,看得华氏失笑。 “小猴子,这般倔,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元清正吃了东西,一溜烟往严氏院子里跑。 严氏回来以后,舟车劳顿,不能马上就跟大家说话联络感情,所以收拾收拾,沐浴更衣后就休息了。 元清正也不去打扰,她还在回想记忆里的外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笑得完全不像元老太君的老太太,会拿着果子逗她的长辈,还会悄悄往她兜里塞银票的祖奶奶。 “祖奶奶!祖奶奶你醒了吗?魁魁来吵你啦!” 丫鬟们看着元清正一路小跑,欢快地跑进院子里,惊得廊下的鸟儿四散飞起,都懂事地让开了路。 老夫人严氏坐在堂上,显然是刚起,笑呵呵地看着小孙儿跑进来,一把抱住了炮弹似的元清正。 “小猢狲哦!想没想祖奶奶啊?都长这么大了,祖奶奶都认不出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元家不给你饭吃?” 严氏年轻时,面若银盘,肌肤赛雪,五官精致,气质超尘,如今年迈了,也不曾逊色,透出婉约柔和的美,满头银发只有一根翠绿的玉簪束起,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观音菩萨似的。 元清正赖在严氏怀里,她真的很喜欢严氏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皂角香,暖暖的怀抱。 严氏笑眯眯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元清正,老人家很是喜欢活泼讨喜的孙辈的,苍老的手摸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地顺着毛。 “魁魁啊,祖奶奶也有好几年没见你了,你看看你,瘦得这么点,这怎么能康健呢?”严氏心疼道,在元清正九岁那年,其实她是回过一趟京城的。 当时华氏长兄,元清正的亲舅舅,也悄悄关注着妹妹唯一的女儿,每年年节都差人来送东西,小到茶杯碗盏,大到新的梳妆台和衣柜,都准备好了送上忠义伯府。 只是从未收过年幼的元清正回信,华氏长兄就不放心,自己又不方便远行,严氏就不顾阻拦大老远跑过来了。 在严氏的记忆里,其实那一面也就隔了几年而已。 可是在元清正的视角,那已经过去了近几十年了。 元清正甚至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严氏来看过自己,后面想把自己带走,结果被忠义伯府的人一路追赶,强行带了回去。 严氏抱着元清正,心脏一阵抽疼,早知道就听了儿子的话,把外孙女接走,也不至于被养成这样,一条小命都差点没了。 小小年纪的孩子,瘦得跟猴似的, “魁魁,祖奶奶上京,还带了几个厨子,做的东西还能拿得出手,你身子不好,正巧给你调理调理。”严氏声音带笑,转头就命自己的两个大丫鬟松芽和松枝去端了菜来。 本来,元清正对于贫富差距,也没有那么大的感觉,毕竟爹娘回来以后,她就觉得华氏的嫁妆够自己用一辈子了。 然后是严氏。 看着那几张长长的梨花木桌子拼凑在一起,摆了满满当当一百八十多道菜的时候,元清正眉毛跳了又跳。 松芽在一边浅笑,随意介绍了几个菜:“小姐,这些都是您小时候爱吃的,老夫人也不知道您口味有没有变,尽数做了些。 杏仁佛手,香酥紫柰,合意饼,福字瓜烧里脊,红梅朱香,金丝朱雀,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这些都是小姐您最爱的,其余您吃得下的,老夫人也备了些,全当尝尝鲜。” 华氏倒是还算平静,元振瞪大了俩眼珠子进来,怀疑自己家是不是要吃席。 “母亲,怎得还上了这般多菜?吃不完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些银钱花费得也不值当。”元振节俭惯了,虽然没在妻女身上节俭过,但是对于铺张浪费还是不赞同的。 严氏只一笑,摆了摆手,也不甚在意:“多余用不完的,都赏了丫头小厮们了,不会浪费的。 魁魁现在大了,口味也不晓得有没有变,便都上了备着,喜欢以后就按着她的喜好来做就是了,也不是餐餐都这般。” 元振嘟囔了句抢女儿的来了,就老老实实坐下了。 元清正闻着满桌的饭菜香,感动得红了鼻子,腻在严氏怀里:“还是祖奶奶好,祖奶奶记得魁魁喜欢吃什么。” 元振夫妇顿时有感觉被冒犯到。 几人正热热闹闹吃着饭,门口管家却来禀报:“老夫人,华创小姐送了东西来,说是给大小姐的,要拿进来吗?” 严氏眉心一动,笑着点了点头,正巧要说这个事。 元清正听到那个名字,依稀觉得有些熟悉。 华创…… 好像,在哪里听过…… 管家取了东西进来,那是一个大大的雕花箱子,上面有精巧的小机关,只需轻轻一旋,就会打开几个格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瓷瓶,装着不少药丸。 一边的管家可着劲儿地介绍:“这些都是治疗哮症的良药,咱们大老爷之前也有哮症,服用了这些好了不少,不至于天气一转变就咳嗽,身子难将养。 这些是养身子的,大小姐体虚,不宜大补,创小姐便寻了些许温补的良药,怕大小姐吃不得苦,都用蜜枣在外头包了,送温水服下即可。 这些是对着咱们大小姐过敏之症的,大小姐不能用花生粉,但是难免就有些什么其他的花粉也不适,有这些药备着,不舒服便用上,大夫没来之前,好歹能应应急。” 元清正看着那满满一大盒的药,有些愣了。 嘶,自己药罐子的名头是打出去了吗。 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就要入土了似的。 华氏有些疑惑,从未听说过家里有叫这个华创的女子,没道理自己的母亲后面生了个妹妹自己也不晓得,便开口问道:“母亲,这个华创是……” 严氏拿手揉着元清正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颊,孙女的脸蛋又细又嫩,摸着很舒服,她都不舍得放手,顺便答道:“不是魁魁捡回来的孩子嘛!当时养在你哥哥膝下,做了义女,可是个机灵孩子。” 元清正更懵了,自己什么时候捡到过个人? 第0061章 我愿帮你 元清正正想问,自己什么时候捡到个人了,辛辰九就进来禀报了:“大小姐,你要的鲁班锁那家店开了门子,可是要去看看?” 元振夫妇还在想女儿做什么鲁班锁,元清正就吧唧一口亲在了严氏脸上:“祖奶奶,魁魁去玩了,这个鲁班锁魁魁盼了好久了,指定要去看看如何做的。” 元振夫妇只当女儿玩性未消,童心未泯,严氏倒是有些恋恋不舍,只想以后日子还长着,才一脸不舍地放开了元清正的小手,装作赶人的样子:“去吧去吧!没心肝的小东西!饭都不吃两口就要去玩了!” 元清正急着走,还是耐着性子哄着严氏:“魁魁回来自罚三杯好不好?今晚跟祖奶奶睡,祖奶奶不嫌魁魁睡觉打鼾就是了。” 严氏想着有小孙女抱,乐得见眉不见眼,也不是成心刁难自己的小孙女,就摆手了:“好!看看咱们家小猪崽打鼾!快去吧!” 元清正带着辛辰九一阵风似的没影儿了。 却是赶去承安寺。 近些日子,是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忌日。 护国大长公主不问世事,近乎半出家似的把自己关在大长公主府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驸马。 元清正需要她的助力,虽然早就做好了打算,将人送进去,但是,还需要个由头。 她想去见护国大长公主,问问那个胎死腹中的驸马之女。 不巧的是,辛辰九这边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护国大长公主府上竟然出了意外,让她到了山脚下又急急忙忙赶回去了。 元清正跟陈以绝汇合到达承安寺山下的时候,护国大长公主正是转身回去约莫一盏茶的时候。 见人没来,两人只好作罢,掉头要追赶在护国大长公主回城之前想拦下,在京城里耳目众多,这般的好机会当然不能错失。 突然一支暗箭袭来,被陈以绝一剑挡开。 仔细一瞧,居然是猎户的陷阱。 两人避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陷阱,寻了条无人的道往山下走,却看到拿着长弓在打猎的卫厌箴。 之前弓箭的弦坏了,卫厌箴命人新制了,正好拿着出来试试手,顺便办事。 陈以绝长身玉立,藏青色的长袍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站在帝释青长裙元清正身后,一对璧人看起来真的是郎才女貌,十分养眼。 “元大小姐……”卫厌箴弓箭一收,看着匆忙赶来的两个人,脸上带着玩味,掩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怪的不爽:“这是在此幽会?” 元清正第一反应就是:“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这话一出,卫厌箴就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慈爱的眼神。 话说是真的诳自己,还是之前就认识,怎么出来的这种长辈的语气? 一旁的叶元胡被草丛藏在后面,火势正好,已然烤了两只兔子,这时候拽了块兔肉往嘴里塞着,开心地看好戏。 两男一女,三人同台,多好看啊! 正要问彼此都在这里干嘛,叶元胡身后的丛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你为何不能再等上一等!” 一个青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后山显得格外瘆人。 卫厌箴眼睛一眯,长臂一伸将元清正护在了身后,高大的身躯一瞬间将元清正的视线挡住了。 “可你我身份有别,爹爹定是不肯的……” 河对岸这边的树林里,一对男女正在争执,两人都已经面红耳赤,不肯退让。 那少女眸中含泪,泫然欲泣,纤长的睫毛在眨动间,便落下豆大的眼泪。 那青年也拽着少女的袖角,眼角泛红,嘴唇颤抖着,最后憋出来一句:“我自当考取功名娶你!你等我!” “我已年逾十八!你让我如何再等!”少女失声痛哭,终是失态扑入青年怀中,似乎要将所有心中的委屈诉说出来。 “爹爹已经为我寻婆家! 朝中王家和余家一直打压爹爹,我若再寻死觅活不愿出嫁,便是将爹爹和家族置于炭火之上!我如何等得……我如何……等得……” 细细听完了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元清正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应该是朝廷重臣家的闺阁小姐,和一个怀才不遇的追求者。 这个声音,却也是越听越熟悉。 叶元胡看刚才还对立的几个人,突然都八卦地凑到了一起,躲在灌木后面偷看,就把手里的兔腿撕吧撕吧,一人分了一只。 “阿绝,你先去追人,我看看怎么个事儿。”元清正拍了拍陈以绝的肩膀,那熟稔的语气让卫厌箴侧目。 陈以绝也二话不说就走了,临行前冷冷瞥了卫厌箴一眼。 卫厌箴:“……” 叶元胡把兔腿顺手递给了辛辰九,四个人叼着兔腿屏气凝神,新鲜的麻辣兔腿不常吃,八卦也没有这么热乎的。 这边的两个人抱着哭了会儿,才平息下来,这边的元清正已经认出来了。 “周婉婉?”元清正眉头一动,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将还在嘴里的兔肉咽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卫厌箴能感觉到元清正一瞬间的不悦,只她静了下来没说话,手里的兔腿也不吃了。 元清正知道周婉婉的结局。 周婉婉因为父亲是嫡后的外戚,被姜贵妃仇视,整个周家都一直被世家另外两家打压。 周家嫡子年幼,嫡女守孝,不然周婉婉就是三皇子妃了。 可惜,最后被当成礼物,送了出去。 “母亲离世,我已守孝过了三年,生生闹着又为你守了一年,如今如何再不顾整个周家……”周婉婉泪水连连,将素色的衣襟都打湿了一片,往日里顾盼生辉的杏眼哭得红肿,在冷风里更加凄然,显然是多日落泪所致。 那青年是周家为周婉婉请的古琴师傅,亦是上京赶考落榜了一次的考生。 在周婉婉的母亲于氏去世后的时日里,都是他陪在她身边,日久生情,私定了终身。 “怀夕,你跟他走吧,离开燕国。” 怀夕是周婉婉的字,是周丞相的发妻,也就是他的表妹于氏为她取的,希望周婉婉坚强勇敢,胸怀大义。 元清正还是踏出了那一步,从幽暗的林中站了出来。 这对鸳鸯才看到这个姿容胜雪、清丽高冷的少女。 寒风冽冽,将元清正的袍角卷起,她只站在那里,就如同阴冷孤寂的枯林里,最明媚的阳光。 “元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我……” 周婉婉比元清正大了几岁,比卫厌箴还大两岁,毕竟是深闺养出来的,还是要些颜面的,从南京墨怀里挣脱出来,羞赧地抹着泪。 元清正言辞恳切:“怀夕,我愿意帮你。” 第0062章 拒绝好意 “元大小姐?” 南京墨没想到这个传言里命不长久的镇北将军府大小姐,会突然出现在这种深山野外,本以为这边没人才约在此处见面的。 更令人意外的是,知道了他们的事以后,一贯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育的大家小姐,会怂恿他们二人私奔。 卫厌箴叼着兔腿,锐利的眼神扫过南京墨,这个人,不是南家的遗孤吗?南家落败多年,这个小子还能混到京城来做琴师? 辛辰九和叶元胡很久没见了,同僚相见分外默契,退后几步让两个主子在特等席看戏。 元清正想的是,卖南京墨一个好。 也给周婉婉多一个选择。 就像自己,还有选择的机会,可是重生以来,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有多的选择,仿佛只有一条路一样,让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嫉妒?朝廷争斗?暗害?设圈套? 一时之间,南京墨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但是都被他一致否决了。 自己没权没势,也没有任何可以被镇北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图谋的,她能有什么坏心思? 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若是说嫉妒周婉婉,想要做些一肚子坏水的事,大可以当没看见,偷偷跑走,传出些流言就能将人毁了。 “别用你那朝堂上的脑子猜有的没的,你便说是愿不愿意跟周家阿姐走罢!”元清正看着温润如玉、俊逸出尘的南京墨,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在乎他怎么想。 生性多疑的南京墨,卖他一个情面,于往后的日子,也会多一些助力。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卫厌箴不喜欢被卷入别人的破事里,更不喜欢多管闲事。 元清正倒是个例外,让他想去探究的谜题。 但是这种桃色绯闻,就不是了。 尤其是这种事情闹开了会让人陷入非议,他就不喜插手,也不赞同元清正去做,于是出言制止:“人各有命,让他们自己想怎么做也就罢了,你还能让她爹周丞相同意这门婚事吗?” 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吗…… 元清正不信命。 如果命运是真的,那就改过来,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 自己能回来,说不定周家阿姐的命运也能更改。 元清正把兔腿又咬了一口,野地里食物冷得快,不过一盏茶,已经硬邦邦得咬都咬不动了。 卫厌箴眼神示意元清正闭嘴,被她无视了,他只好用弓箭一挑她披风后领:“打扰二位了,这就带她离开。” “你小子别闹,让我说完。”元清正昳丽的面容带着调皮的神色,往下一蹲躲开卫厌箴无情的制止,细看她的眉眼却是真诚的:“南京墨,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该让她等你这般久。 燕都女子都是十三找婆家,十五便出嫁。她生等你到十八,你还有何可说的?” “元大小姐,我并不……”南京墨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是被元清正抬手制止了。 “都出来。”元清正将暗卫叫了上来,一时之间林子里冒出十几个暗卫,让南京墨下意识将周婉婉护在怀里。 南京墨以为元清正恼羞成怒,要用什么偏激的法子,可是没见那些乌泱泱的暗卫再进一步。 只是那个气势极度逼人,他甚至有些渴望。 权势,能让他也这般如一个女儿家般有底气。 就不至于现在和心爱的人,互相心伤。 “我镇北大将军府元清正,可以在此给你作保。 你只管带着周家阿姐走,我定保你们一路无阻,再无人能寻到你们。”元清正拿着汗巾擦着手,神情真挚。 元清正的认真,让周婉婉动容了,眼中升起希冀的光。 她哭过、闹过,可是骨子里她还是一个以家族为先,以家人为先的封建社会女子,所以如今出来与南京墨告别。 但是于内心深处,周婉婉是想要搏一把的,即使赌注是自己的名声,家族的前途。 如果有另一个选择,她会毫不犹豫。 就算是拼上她一生所维护的名声。 “你怎么选。”元清正其实猜到了结果,可是还是直直地看着南京墨,直入人心的眼神,让南京墨无奈地松开了一直抱着周婉婉的手。 周婉婉的心,一点一滴凉了下去。 “元大小姐,你的心意,不才心领了。 可是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 怀夕为丞相之女,我二人本就门不当户不对。 如若我此时带着怀夕私奔,聘者为妻奔则妾,这反而是对她的不负责!”南京墨的一字一句,都如同锋利的刀,厉色顿显。 元清正带着悲伤又失望的眼神落到周婉婉身上时,南京墨几乎以为她在嘲弄自己。 周婉婉哑然,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元清正的脸。 她头一次后悔接受了周家贤妻良母、为家族付出一切、即使是自己的一辈子的教育。 她也是羡慕过的,元清正有她许多羡慕的一切。 元清正没有再说话,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却也无法让别人与自己感同身受,与自己共情共鸣。 就连亲如父母家人,她都不曾言及那荒唐的一世,如今又如何,对他们二人说。 她只能尊重他的选择,毕竟她不是神,救不了全天下的人,她必须要有自知之明。 更重要的是,去干涉别人的人生,扭曲别人的思想,本来就是无礼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不了不打交道便罢了。 只是可惜了,周婉婉注定是悲剧的一生。 南京墨是个正人君子,可惜太过刚直不阿,愤世嫉俗。 南京墨对周婉婉的爱,终究败在那元清正之前以命相守的清正为人上。 卫厌箴疑惑不解,眼前的元清正似乎预见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尽力想要给那苦命的鸳鸯一条出路。 他能明显感到她对南京墨满腔的怒其不争,也能察觉到她的愤恨和悲痛,却不知所以。 “罢了,我给了你一次机会,周家阿姐依靠的是你,无论如何也怨不到我身上。”元清正看了一眼南京墨怀里不再言语的周婉婉,带着所有暗卫走了。 周婉婉的啜泣声,还远远从身后传来。 不远处的草丛里,死死捂着嘴脚都蹲麻了的一个人,终于敢起身偷偷跑了出去。 第0063章 雪中送炭 周婉婉的事还是被周家人知道了。 周家人将南京墨解了聘,直接赶出了燕都。 毕竟这事说出去难听,难免毁了整个周家,旁支的人还有女儿,名声一坏,连累的是整个周家。 寻的是个盗窃的名头,很不光彩,到底南京墨没权没势,欺了也无反抗之力。 一如以前的元清正。 寒冰化水的日子里,周家家仆将南京墨赶出城门,城外一片荒芜,正是涨潮发洪水的时候。 周婉婉于闺阁中痛哭,却也哭不软周丞相的心。 元清正咬着毛笔头,笔下是一幅画得极好的江山图,山峰崎岖,重岩叠嶂。 那明明灭灭的风景,细看之下却是军事图一般的底图。 只她画的,是辽国、赵国与燕国。 三国尽于其上,都城、军事关卡,无一不明。 “倒是少见你作画,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一手。” 陈以绝看着那笔触,啧啧称奇,凑过去瞪大眼睛看,就差没把那张脸贴在麻纸上。 元清正这个舞枪弄棒的性子,很难想象她这水墨画能画得如此气势磅礴,虚实结合。 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药味,吃着芝麻饼被噎住的元清正,手一扫端起一边晾着的药碗便一饮而尽。 “小姐!您病了?” 门外进来的玉竹急得上了手,抓住了她袖角,小爪子在她身上又摸又捏。 元清正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汤药,皱起眉头疑惑道:“未有病痛便不能喝药?” “……”玉竹一时间被问住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 小时候忠义伯府苛待她,到底不想被人指摘,病得重了还是得喝药的。 元清正那般娇气的性格,喝一回药哭一次,跟要她命似的。 眼前的元清正,不过几日不见,就陌生得让玉竹恐惧。 “这是我师姐给她开的补药,于她有益的,少大惊小怪。”陈以绝将一边装着陈皮的瓷罐递了过去,元清正也自然地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陈以绝嘴里叼着一块榛果酥,手里正拿着一柄短剑,上面有机关,所以他在不断摆弄调整,似乎想要检查有没有问题,随后将短剑的机关又拧紧了些,确保按下去短剑便能立刻弹出。 “无碍,喝点药养养身体而已。”元清正端起绿茶啜了一口压压苦味,这让玉竹的疑惑更重了。 元清正向来底子弱,茶水寒凉,基本她都不喝绿茶的。 往日里去赴宴做做样子喝几口也罢了,在自己家中不是喝红茶就是喝擂茶,喝丁点绿茶夜里便睡不着。 “找到人了?”元清正往窗外问了一声,暗卫便出来回禀道:“主子,已经安置好了。”、 陈以绝终于把短剑弄好了,丢给了元清正。 她手一扬接住了,戴在手上试了试,摁下机关的一瞬间短剑便弹射而出,锋利的剑气直接把元清正鬓边的碎发带了下来。 “小姐,你们要去做什么?” 玉竹拧眉,生怕元清正又出去打架,现在的小姐一言不合就动手,根本不是之前那个只能呆在原地被挨打的娇柔样子。 元清正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手肘撑在连云锦的隐囊上支着头,唇角一勾,笑得百花失色:“去雪中送炭。” 陈以绝让人收了案台上墨迹已干的三国图,又拿出了几封告禀在手上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南京墨的才华不下于元文当,甚至远在他之上。 只因为朝中无人助他,加上王家和余家联手打压周家,他若成了周家的上门女婿,必将成为一大助力,才为人忌惮。 如今南京墨被周家赶出了燕都,世人皆知,算是结了梁子,便是好办多了。” “小姐,您为何去管这事,为了周小姐?您与她素来也没什么交情。” 玉竹看着元清正温婉谦和的面庞,眉目间的狡黠已经渐渐被她藏了起来,看起来极是好拿捏。 元清正懒懒地转了转脖颈,漂亮的长发如同瀑布一样垂下来,阳光一撒甚是好看,俏皮道:“玉竹你管我?我乐意。” 为什么? 当然是利益。 没有利益,她不会成为一个滥好人。 没有利益是没有办法轻易驱动人去做事情的。 就算是那些滥好人,也是想要得到自我感动的情绪价值而已。 她元清正是个俗人,只想要些实际的。 南京墨是一把好刀,现在还没显露出锋芒来而已。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场造化,那么就由她来送他这场造化。 陈以绝一页又一页翻着手里的告禀,没想到元清正私下里已经准备了那么多事。 她生辰就快到了。 很快,五月里,就要发洪水了。 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很多难民会冲到燕京来避难。 元清正指尖揉着额头,最近总是有些偏头痛。 “你花了五百两……黄金?”陈以绝看到最后面的款项,湛蓝色的眼睛里迸出了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多的惊讶。 “你这是把你爹娘给你的所有东西都拿去当了吗?”陈以绝只想说,知道元清正现在豪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豪。 元清正倒是没太大感觉,因为严氏来了以后,又给了她一大笔银票,就是每次去请安,都要往她兜里塞银票,说是没什么东西给的,也不知道她喜欢啥。 孩子大了,与其表达没用的关心,不如朴实无华点,送什么东西不要紧,想买什么有银票才能直接买,就不如这样直接给更多的底气。 玉竹把偷偷塞到嘴里的榛果酥都喷了出来,她听到什么了? “奴婢这辈子五两银子都没见过几回……小姐……您该不会是仙女下凡,然后拿仙术变的那么多黄金吧?”玉竹说着,还想拿手捏捏元清正美得过分的脸,被元清正一把拍开。 这小玉竹,最近越来越没样子了,动不动就伸手,看来是时候把她许出去了。 元清正看了一眼玉竹旁边的辛辰九。 辛辰九突然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背后一阵恶寒。 好像有什么很炙热而又阴险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仔细一看,却是元清正。 但是辛辰九猜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选择当没看到。 主子古灵精怪的,有什么点子指定也不是好的。 若是生于乱世,一定是个毒士。 缺德极了。 第0064章 早日成亲 忠义伯府近来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倒霉。 先前嫡次子没了,后来庶长子在鹿鸣宴上还死了。 元老太君为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也一病不起,人人都说挺不过去了。 可好在,庶出二房的刁氏掌了家,几个贴心的孙女侍奉在前,悉心照顾,竟然也给元老太君缓过来了。 尤其是闹了难堪,说是有些隔阂的四房,镇北大将军夫人带着大小姐也去给老太君台阶下,让这老太太精气神一下子就回来了。 下人们都说是老人家看到儿媳示好,觉着挽回了面子。 可是王嬷嬷却知道,这是给八小姐吓的! 元清正当时只说了一句话:“祖母,您到底拿孙女换了什么?” 房间里只有元老太君和拿着药碗的元清正,稍远些的就是随时准备伺候的王嬷嬷。 王嬷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明显知道元清正说的是什么,她以为元清正离得远察觉不到。 但是如今的元清正,内在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那突然急促的心跳和故意憋气的行为,在元清正耳朵里十分清晰。 元老太君当时面色都吓得煞白,只能强装镇定。 元清正那个时候,年纪还这么小…… 她应该不会知道真相。 憋了许久,老秦氏只能岔开话题:“清姐儿,你若怨祖母于你小时候轻待了你,往后出嫁,祖母多匀你几份嫁妆也罢了,如何到长辈面前神神叨叨地嚼舌根?” 元老太君当时想好了很多的说辞,最后却没等到元清正的质问。 老秦氏其实也在赌,她在赌元清正不过是诈她的,根本不知道真相,也不知道忠义伯府的龌龊。 要不然,这个孙女儿,是真的决计不能要了。 元清正当时的神色,饶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老秦氏,也看不明白。 平静、冷漠而淡然,还夹杂着嘲讽和蔑视。 像极了……像极了死去的婆母! 那个黄泉路上都要给自己添点堵才能闭眼的老婆子! 老秦氏最后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结束了这场诡异的对话。 这可不是装的,是真的被吓的。 四房母女离开后,老秦氏就奇迹般地好了。 元老太君一好,立马就跟忠义伯元洪德商议,早日给元文拓成婚。 本来没有那么急的,之前大房好歹枝繁叶茂,有三个儿子,如今却只剩下这一个了。 谁都冒不起这个风险,在这种时代,就算是成年的儿子,也可能因为各种意外而早逝。 元洪德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以后也生不出来了,所以比元老太君还要上心,一改之前那种放养儿女的态度,提了聘礼就上了齐家。 齐家夫人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齐侍郎还好,早一步走了出来,毕竟这年头,女人生不了了,男人再娶个三妻四妾就能有儿子了。 不是谁都像胡氏那样未雨绸缪的,也不是谁都像元洪德这般掉以轻心。 元洪德带着一抬抬聘礼上了门,押着不成器的元文当,给他好好的打扮了,都是姓元的,好歹还是有几分可看的。 “齐大人,之前贱内跟贵夫人已经换了信物,如今你也知道,伯府出了不少事,家母身子不好,想要早日见孙子成亲……”元洪德打了个感情牌,这年头,没有什么比孝道更好拿出来说的,毕竟世人皆知孝字当头,百善孝为先。 齐侍郎没了最后一个嫡子,唯一的嫡女也不太上心了,他仅有两个儿子,都是嫡出,之前也偷偷养过外室,怀了都被齐夫人暗地里弄了,所以如今是有些怨齐夫人的。 齐夫人没了小儿子,自然舍不得剩下的女儿这么快嫁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男人和女人的视角不同,齐侍郎只觉得自己的夫人短视。 本来嫡次子就是被齐夫人惯坏了,如果好好管教,哪里能去找那花楼染了病的? 说起来,齐侍郎就甚是心痛,说什么也不肯听齐夫人无理取闹了。 “伯爷,您正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哪里舍得她吃苦,可是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到了年纪了,留来留去怕是留成仇,不若早些日子定下了,好早点了却我一件心事。”齐侍郎说着,与元洪德便推杯换盏。 只是人人都知道,齐家嫡子是因为那个青楼的花魁才丢了小命,可是元家的嫡小姐却是二话不说就将婚退了。 还让齐家昌落得一个声名狼藉。 齐夫人若不是想着女儿已经定了婚,信物都交换了,加上齐侍郎嫌丢人,不然早闹了也不让女儿嫁了。 没点正当的理由,女方退亲是难上加难。 可是再不肯也好,一家之主是齐侍郎,齐侍郎也不想齐夫人和女儿闹事,只想着早日把女儿嫁出去,以免惹出事端。 婚事竟要定在四月里。 四月倒好,春光无限,正是蒙蒙细雨的好时候。 齐月柔拿着诗集,柳叶眉散发着淡淡的愁绪,那书卷捏在手里,渐渐也变了脸色,眼角含泪:“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婢女搀着自家小姐,也十分心疼,本来小姐才华横溢,配个皇子也使得。 要不是夫人觉着皇家太过勾心斗角,想给女儿寻个好去处,又好给二少爷找个贤惠的妻子,哪里轮得到元文拓那个浪荡子。 元文拓就胜在胡氏是伯爵夫人,他以后是子爵,加上有三个适龄可以嫁给齐家昌的妹妹。 不然就是十个、百个元文拓,也断没有配得上自家小姐的。 两人在自家池塘边吹着风,突然看到一池之隔的外院,走过一个还算俊秀的公子哥。 不是别人,正是元文拓。 “这么说,再过小半个月,这小娘子就是我的了!”元文拓喜形于色,一边的小厮也捡着讨巧的话来说。 “少爷好运气!之前老太君还说什么换亲让燕京的人看着丢了颜面,幸而咱们三小姐机灵,如今三小姐不用受罪,咱们还白白得了那齐家主母所有嫁妆哩!”小厮的声音压得低,顺着春风而来,却让齐月柔听得不真切。 机灵……不用受罪? 第0065章 “元清正!” 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元清正又差点忘了是谁。 从护国大长公主府出来后,最后两味药也从大长公主那里得到了,算是意外之喜了。 陈以绝想到君无悔说要吃驴肉火烧,就拉着元清正往街上逛去了,买了不少吃食。 元清正看着街边卖些木头小人的摊贩,想着元廉明会喜欢,于是整条街商铺、摊贩那里有什么不重样的就都买了,准备回去哄弟弟开心。 转了个街角,突然就被人喊住了。 “元清正!你别跑!我有话同你说!” 王迎假借去别家小姐家里吃赏花宴,终于从王家跑了出来,又费尽心力才甩掉了自己的侍卫和仆从,循着自己的印象在大街上摸索着往镇北将军府走。 “阿绝,难不成我镇北将军府风水不好?” 元清正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陈以绝都被问住了。 “怎么说?我算过,倒是不差的。” “那怎么每次转个街角在这附近总是要遇到些什么事?回回都是这几个地方,难不成有人给我们元家下蛊了?” 对于元清正的幽默陈以绝挑了挑眉,给她补了一句:“是王迎。” “元清正!我有话与你说!” 王迎毕竟是个小姐,不曾有什么锻炼,身娇肉贵的,走了这么久再这么跑了一路,自然是累得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卫国夫人,有何贵干?” 元清正抱胸,凉凉道,反而被王迎白了一眼。 “你别说那个封号了,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一个上门做妾的!还要什么封号诰命!妾……就只是个玩意儿,不过是个奴婢。” “有何贵干?再不说我们就走了。” 元清正也不是有多少耐心的人,所以并不打算跟王迎讲太久,现下又急着回去确认元廉明安好,便是随时准备转身就走。 “元清正,你身边有暗卫是罢!” 王迎压低了声音,毕竟她也知道这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是元清正不在乎。 “是有如何?干你何事?”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帮帮我?” 王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在外她极少用这种语气与别人说话,她一向在外以嚣张跋扈着称,不下于元清正男人婆的骂名。 “帮你什么?快点说,不然真没时间听你讲了。” 元清正甩了甩手里滴落的糖浆,糖花有些融化了,再不回去估计就一手都是。 “你的意思是愿意帮我?” 王迎眼中的希望越发浓烈,让元清正觉得搞笑,还有些无可奈何。 “你都还没说让我帮你什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难不成你要我去死我也答应?” “元清正,你有暗卫,你是镇北将军府里唯一的嫡女,你能做到许多我做不到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将我送出燕国?” 王迎小声道,怕元清正不同意,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珍贵的翡翠点金镯,那是兴昌侯王奕曾经赏给白姨娘的,白姨娘毕竟得过宠,留下的遗物不少,这么多年虽然丢了很多,到底有一部分留下来了,留在了王迎手中。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若帮我出去了!还有更多!我将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都给你!只要把我送出燕国就可以!我出了燕国以后就会跑的无影无踪,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惹事!只要你肯帮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知道她们并无什么交情,这个请求也十分的离经叛道,但是她想离开王家,离开这个吃人的兴昌侯府。 元清正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个镯子,嗤笑一声,便要走了。 “你是不是傻了?我镇北将军府什么时候缺过钱?就凭我做了十年的独女,手里的金银就比百个你都多,我如今身上随便拿出一个玉佩,便是你的东西比不上的。你我无亲无故,以后还要跟我抢丈夫,我凭什么帮你?” 王迎见她不为所动,一时情急,连忙喊道: “凭我也能帮你!” 镇北将军府,一个时辰后—— “此人是谁?” 元清正出口问道,语气平静,声音却轻。 陈以绝最是明白元清正的喜怒哀乐,她半分不开心都能看出来,此时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杀气。 “他说是卫厌箴那边派回来的影卫,递回来了什么消息,刚刚将这封信拿了过来,你要不要看看?” 陈以绝回道,他仔细观察着元清正的神情,却见她眉目慵懒,厉色渐渐消了下去。 “我看看。” 元清正接过了信,打开了以后却并没有仔细看,只是眼神在面前的人身上打量着。 “奴才影卫丁属,行十三。” 丁十三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敬答道。 可是内室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良久,元清正才笑着开口,将信件写了什么都没看的信纸放在了一边桌子上。 “把头抬起来。” 丁十三迟疑了一会儿,到底将头抬了起来。 只见元清正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玉白的手掐住了他的下颚。 “少夫人……”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你叫什么?” 元清正甜笑着,眉眼弯弯,阳光打在她漂亮的桃花眼里,像一对琥珀色琉璃,流光溢彩,一时几乎晃花别人的眼。 “奴才……唔!少夫人你……” 丁十三只觉得脖颈一凉,便浑身没了气力,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轰然倒下。 陈以绝眉头一皱,他相信元清正,但是不理解,此时看着丁十三脖子上的银针,并不明白她做什么。 “来人,拉下去,严刑拷打。” 元清正擦了擦银针,又收了起来。 她用的是最好的毒,一针下去就算是十头牛也立马动弹不得,缺点就是可能会瘫痪,不过见效快难免有副作用。 “阿正?怎么说也是卫厌箴的影卫,就这么杀了?万一真的有要事怎么办?” 陈以绝给她的这毒,自然是知道这毒最后会死人,她从不是心狠手辣、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人的性子,这样的行为只有一种可能,这不是自己人。 “怎么了?他是谁派来的?” “我见过他,是高成帝的人。这小把戏,连玉延都唬不住。” 元清正擦着手上的血点,转了转手腕,她近日里总有莫名其妙的感觉,身上没受伤,却能感到疼痛,让她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信上说,卫厌箴受伤了。” 第0066章 周婉婉的事还是被周家人知道了。 周家人将南京墨解了聘,直接赶出了燕都。 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周家家仆将南京墨赶出城门,城外一片荒芜,落雪已有膝盖深。 周婉婉于闺阁中痛哭,却也哭不软周丞相的心。 元清正忙着收集元川乌的把柄,但是元川乌不同于元应嗣。 他极度聪颖,甚至可以说是城府颇深。 每次在镇北军中安插眼线,以及捏造各种元振的错处,都巧妙得让人无从查起。 “这香栾爽口,不用些?” 陈以绝手里拿着个香栾,一块一块掰开了将果肉取出来,优雅地往嘴里塞着。 元清正拿着厚厚一叠告禀,已经看得昏了头。 她着实没有张嘴便可以引经据典的元川乌那般心思,心眼儿比莲藕都多。 陈以绝幸灾乐祸了会儿,不过一盏茶便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 “不过是想要你那弟弟同样身败名裂,这有何难?他不过一条仕途,仕途惧何?那便于他何。” “阿绝……尔这般显得余无能。” 元清正瞥了一眼陈以绝,她倒不是烦心如何将元川乌从云端扯下来,只是忧心如果元川乌的真面目露出来,有了元应嗣在先,严氏会受不住。 元川乌的手伸得更长,也更隐秘。 如今要不是元清正在那梦里看到了是谁背叛了镇北将军府,都未必能找出来镇北军里的内贼。 “阿绝,我们去地牢里看看罢?” 京郊大营的地牢里,元振已经放弃审问了,将那内贼丢在牢房里,不问死活。 元清正被严氏裹成了个球似的,才许她出来。 她手里拎着手炉,身上披着斗篷,人都看不见了,只看到一个移动的斗篷。 陈以绝边笑边用脚给元清正撩裙摆,地牢里砖地上湿冷阴暗,只下来走几步便把裙摆都弄脏了。 “看看,早便于你说了,非要宠着你阿祖。” 陈以绝抱怨了句,却也没几分责怪的意味,左右马车里有备用的衣裙,也不是什么大事。 元清正被裹得太严实,憋得满脸通红,此时将手里的手炉往陈以绝怀里一塞,将帽子摘下来。 “阿绝,此处甚热,何不取些冰来?” 元清正红扑扑的面颊似三月里的桃花般娇嫩动人,额上已有细密的汗珠冒出,看起来娇俏又惹人怜爱。 很快狱卒便将满满一大盆冰抬了进来,将本来就阴冷异常的囚室变得更加寒冷。 “阿绝,这冰不顶用。”元清正撅着嘴撒着娇,陈以绝立马命人将一袋子盐撒了上去,很快那盛冰的缸上便凝了一层霜。 “这般凉快些了罢?还是不中用,便叫人来于你扇扇风。” 陈以绝一招手,几个抬着两台扬车麻利地赶了上来。 元清正娇憨地笑着,似乎是才想起来囚室里的男子,身形一转,恍若阴暗里蓬勃生长的那抹绿,裙摆开出了绚丽的花朵。 “吴叔,可觉得凉快些了?今儿这天气,可热得人坐不住啊!” 囚室角落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正缩着身子,用仅有的些许发霉潮湿的稻草,将自己包裹起来。 他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一动也不动。 可是元清正听着他紊乱而粗重的呼吸声,却很确定他是清醒的。 “阿绝!怎么办!吴叔装死!” 元清正夸张地扬起斗篷,一双小手捂在嘴边,恍若自言自语,又像在跟陈以绝说话,秀丽的眉毛皱起,仿佛在思考。 “要如何才能叫醒吴叔呢……真是头疼得紧。” “不若,将他的儿子的手剁了?或许,未出世的孙子也不是不可。” 陈以绝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将一个二十多的青年押了进来,身边还有一个穿红戴绿的风尘女子。 那青年刚进来便号啕大哭,扑到元清正脚边不断磕头,满面涕泪交加。 “大善人!你放过我们!我们真的没什么可给你的!我家老头多日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真的没有钱!一个铜板都没得了!求您了……” 听到那声音,吴叔明显身形动了一下,但是还是忍住了,继续装死。 那个青年身边的女子双手捂着腹部,也哭得我见犹怜,含羞带怯的眼神往陈以绝身上飞。 “两位大善人,幸得二位相助,方让奴家保下一命,奴家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二位恩人……” 陈以绝还没说话,元清正已经踱步到她面前,戏谑地看着她。 “如何?想当阿绝身边红袖添香的侍女?” “小娘子!奴家……” 那女子满面欲拒还迎,当是一幅心思被点破后的害羞模样。 陈以绝差点没吐出来,面上已是嫌恶,伸手往元清正后颈的斗篷一拉,便将她拉了回来。 “余可不愿为他人养儿子。” “下三滥的!你腹中已有我的骨肉!做什么大梦!” 那青年闻言扑到那女子身上,打了那女子一巴掌,直把那女子脸都打歪了。 元清正嘟着嘴,嘟囔了一句“阿绝,你看他还对自己的女人动手”。 “罢了,先上刑罢!” 陈以绝说完,狱卒便把那个青年架起,丢于那刑架上。 那青年男子怕得双腿发抖,已然吓破了胆子,嘴里求饶。 “恩人饶命!恩人饶命啊!我定将所有钱财还给你们!莫要冲动……啊!别打!啊……” “住手!” 只挨了几鞭,那青年便嚎得跟死了亲爹似的。 囚室角落里爆发出一句怒喝,元清正笑意温柔地望过去,似是开了怀。 “吴叔,这不是醒了吗?也没有睡,怎么就不与尧尧说话!” 吴祥贵浑身冷得发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气势摆出来。 元振对他用刑多日,他身上都是鞭痕,刀伤,各种伤口翻开、伤痕累累。 可是肉体上的折磨,显然没有精神上的折磨来得难受。 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怎么会害怕区区刑具刑罚? 因此吴祥贵一直也没有出卖自己的主子。 元清正命狱卒停了手,脚尖踮起在地牢里转起了圈,绣着繁复绣花的裙摆上金丝耀眼夺目,即使在黑暗的地牢里也带着迷离的光。 “这般忠心,如何背叛了镇北将军府呢?” 第0067章 元振带着元川乌去到京郊地牢的时候,元清正已经玩得累了,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着茶,跟陈以绝说着回去买些什么吃的哄严氏开心。 地上一滴血也没有,甚至比往日里的囚室都要干净。 元振向来知道这个女儿的,虽说淘气,但是真要回府的时候,比谁都爱干净,总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只近年来有些古怪,偶尔几次发现她也不怎么像往日里的女儿了。 不爱吃的东西也会下意识塞进嘴里,身上弄脏了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的,非要弄干净了才回自己院子。 “爹爹!” 元清正个头到如今也不高,堪堪一米六的身高也不过元振肩膀下的位置,猛地扑到了他怀里。 “爹爹!吴叔说,是王家人让他这么干的!你看尧尧是不是很棒呀!” 元振听得元清正的话,下意识往吴祥贵的囚室看去,只是那吴祥贵仍然如自己离开时那般模样,估计一根头发都没掉。 反而是另外两个人,缩在地牢角落里,已经互相抱着瑟瑟发抖,甚至失了禁,半句话也说不出了,面上抽搐着,眼睛里生理性地往外不断涌出眼泪。 “尧尧,你如何问出来的?” 元振担忧地问道,他怕的是女儿亲自动手了,便上下扫了一眼元清正的身上,又拽着她的袖角翻开她的手看了看。 女儿的手掌带着一层薄薄的死茧,并无什么用力过后才会出现的痕迹。 “就问了一下吴叔的儿子,这小吴哥哥为人甚好,于我说了好多,都是王家人教他……” 元清正说着说着,回过头看着元振身后的元川乌,面上笑容更深了几分。 “教他如何欺骗吴叔,出卖当今我燕国的镇北大将军元振的。” “二姐,虽说这人是疑似内贼,到底不曾定了罪名,供出的幕后主使也未经查证,你怎么动用了私刑?” 十二岁的元川乌,眼中尽是成人的精明和算计,只面上做得无知和刚直,似乎只是为了一个父亲麾下的将领打抱不平。 “来,你于大少爷说说,我是如何让他们开的口?可不许添油加醋,只实话实说便是了。” 元清正离开元振的怀抱,如往常那般捏了捏元川乌尚带几分丰腴的面颊,对着一旁的狱卒招了招手。 “姑娘……姑娘只是让这吴东选,要吴祥贵死,还是他死。吴东选了自己活,姑娘见吴祥贵难过,便用药洗了吴东腿上的镂身,吴祥贵便想杀死这吴东和女人……” 狱卒斟酌着话语说道,其实元清正还把吴东丢到冰缸上足足两刻钟,又命人往吴东嘴里塞了颗就地寻的老鼠屎,骗吴东说是毒药,生吓得吴东把王家人指使自己假装吴祥贵的儿子的真相抖落出来。 元清正又用了陈以绝珍藏的避行水,泼在那胎记上就会消失小半个时辰,跟伪造的镂身被洗去一样。 陈以绝身上,总有许多好用的东西。 元清正发现之后,倒是用的得心应手。 此时陈以绝已经带人去王家暗桩布桩了,元川乌咬牙,只是对元振又行了一礼,弓着身子义正言辞道:“父亲,二姐到底也是吴叔看着长大的,此举甚为不妥,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吴叔伤心过甚,因而胡言乱语,此番言语也不可信呐!” “朱菽,阿姐问你,可知当时爹爹若未发现这军中被藏好的密信,整个元家会遭遇什么?” 元清正站直了身体,双手拢在腹前,端庄的气质便显露出来,美丽的容貌在阴湿的地牢里也十分夺目,像暗夜里的圆月,清冷高华。 “二姐……这与动用私刑何干?我……” 元川乌试图转移了那话题,被元清正冰冷的声音打断,“通敌叛国,泄露军情,满门抄斩,九族皆灭。朱菽,你冠的也是元姓,也是元家人,与我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你我都在祖奶奶膝下长大,在阿娘名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元清正顿了顿,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目光森然地凝视着元川乌。 “难不成,就你一人能全身而退?如此,还要护着这贼子?如今便是我杀了他,你也该站在,你阿姐我这边。” “……” 元川乌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时候若再说不该审问吴祥贵,便是告诉所有人,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元家人,自己就是知道整场阴谋的幕后黑手,告诉眼前急起来直接拿刀砍人的元振,他就是那个叛徒。 “爹爹,我累了,先回府了。” 元清正甩了甩手,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留下已经被点醒的元振,审视着眼前养了多年的大儿子。 “厉武士兮,尔徐行,记归欤。慈闱犹守家,尔之妻子尚于堂,众人皆侯尔归乡。武士勇也,而不惧,余仍在此守孤房。长之夜,夏之光,此无岁之祷,平安归来乎!” 元清正坐在城墙上,喉间压低本来清若银铃的声音,轻声唱着。 这首歌本是燕国镇北军每次上战场时,士兵的亲人们唱的。 陈以绝办完了事匆匆赶过来,只看到那十三岁的女孩落寞的背影,耳边都是落在北风里的、饱含伤感的歌声。 可是元清正用的是,赵国边地一个部落的语言,陈以绝能听出来,是因为他曾经在那个部落生活过一段时间,也会几句部族的方言。 “你不曾于我说过为何你也会赵国边地部落的语言。” 陈以绝紧盯着元清正面上的神情,想要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惜半分都没有。 元清正手臂搭在膝盖上,脑袋倚在肩膀下,继续唱着歌。 歌词大意约是:“英勇的武士啊,你慢慢走,记得归家。你的阿娘还在家,你的妻子还在家,你的孩子还在家,他们都等你回家。英勇的武士啊,你不要怕,我们还在。漫长的夜,烈日的光,我们不停为你祈祷,平安吧,回来吧!” 这城楼往下看时,能看到整个燕都南边的风景。 方向却是辽国。 “阿绝,总有一天,你得亲手杀了我。” 第0068章 元川乌那日在地牢里,巧言善辩打消了元振的疑虑。 平日里,又尽心侍奉在严氏膝下,日日去华氏和元振那里请安。 他的确是个孝顺体贴、聪明上进的儿子,半分错处也没有。 年少中举,温文尔雅,家世显赫。 元川乌不过十二岁,便已经有好多世家夫人变着法儿上门相看,想要将女儿许给元川乌。 严氏的确是将元川乌当亲孙子来看待,挑孙媳妇细之又细,人品、样貌、家世、性格、才艺样样都琢磨了,还要问元川乌喜不喜欢。 “孩儿年纪还小,不急着定亲,需些时间专心于学业,好好闯一番事业。” 元川乌婉言拒绝了。 只这些在元川乌眼里,不过是讨好他,挟恩以报,让他以后对元清正姐弟好一些罢了。 元清正咬着毛笔头,笔下是一幅画得极好的江山图,山峰崎岖,重岩叠嶂。 只她画的,是辽国、赵国与燕国,三国尽于其上,都城、军事关卡,无一不明。 “倒是少见你作画。” 陈以绝看着那笔触,啧啧称奇。 元清正这个舞枪弄棒的性子,很难想象她这水墨画能画得如此气势磅礴,虚实结合。 玉竹取了许多果子来,今晚要入宫赴宴,怕宴会上元清正吃不饱,丹沙和栀子便做了许多果子,先给元清正垫垫。 “尧尧!” 卫厌箴掀起帘子进了来,目光犀利地落在元清正身旁的陈以绝身上。 卫家那堆破事,加上高成帝近日里步步紧逼,好几次派人下毒,又有人于暗处伺机刺杀于他,只碍于燕都治安森严,无法得手,因此他一直抽不出空来与元清正相处,如今她身边的位置,便有碍眼的臭虫挤上去了。 元清正早就摆明过态度,这陈以绝不过是个异性的友人,他倒是相信自家小芋魁看不上病病歪歪的男子,只是在她身边晃来晃去,说不碍眼是不可能的。 “哟,卫大少爷,稀客啊!终于记起来,你还有个娉会了?” 陈以绝吊着声音嘲讽道,就差没有笑出声把脸凑过去让卫厌箴打了。 卫厌箴也没有理他,往元清正另一边一站,扫了一眼元清正台面上的麻纸,那三国图却没有画边境,整块大陆的领土,尽数于上。 “尧尧,你何时去了辽国和赵国?怎得晓得……你不是不爱吃芝麻饼?” 卫厌箴正想问元清正怎么知道敌国的境况,突然看到元清正拿着以前从来不吃的芝麻饼往嘴里塞着。 而一旁桌子上的板栗糕,也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块了。 卫厌箴思忖着,还不等元清正回答,他敏感地闻到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没问出口,就看吃着芝麻饼被噎住的元清正,手一扫端起一边晾着的药碗便一饮而尽。 “尧尧!你病了?” 卫厌箴急得上了手,抓住了她袖角。 元清正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汤药,皱起眉头疑惑道:“未有病痛便不能喝药?” “……” 卫厌箴一时间被问住了。 他的小芋魁小时候病弱,这也是为什么他总带着他出去外面又跑又跳的原因,变相给她锻炼锻炼身体。 只是即使如此,还是免不了喝一些补药,药膳还好,做得味道正常些,她便能吃下去。 那些个苦药便不行了,元清正那般娇气的性格,喝一回药哭一次,跟要她命似的。 眼前的元清正,不过几日不见,就陌生得让他恐惧。 “这是我师姐给她开的补药,于她有益的,少大惊小怪。” 陈以绝将一边装着陈皮的瓷罐递了过去,元清正也自然地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卫厌箴危机感顿时上来了,他可以忍受小芋魁身边有异性朋友,但是不能允许别人比自己更了解她,甚至于能够替代他。 “怎得今日这般匆忙?不是宫宴上便可见吗?” 元清正抬手让栀子把麻纸收了起来拿去晾着先,将剩下的芝麻饼递给他。 陈以绝嘴里叼着一块榛果酥,手里正拿着一柄短剑,上面有机关,所以他在不断摆弄调整,似乎想要检查有没有问题。 “影卫于我来说,你在南京墨那家伙面前露了自己人。” 卫厌箴还是接过了芝麻饼,身子一侧不着痕迹地将陈以绝挤开。 陈以绝翻了个白眼,也不去管他的小动作,将短剑的机关又拧紧了些,确保按下去短剑便能立刻弹出。 “无碍,我有自己的打算。” 元清正端起绿茶啜了一口,这让卫厌箴的疑惑更重了。 元清正向来底子弱,茶水寒凉,基本她都不喝绿茶的,往日里去赴宴做做样子喝几口也罢了,在自己家中不是喝红茶就是喝擂茶,喝丁点绿茶夜里便睡不着。 “找到人了?” 元清正往窗外问了一声,暗卫便出来回禀道:“主子,已经安置好了。”陈以绝终于把短剑弄好了,丢给了元清正。她手一扬接住了,戴在手上试了试,摁下机关的一瞬间短剑便弹射而出,锋利的剑气直接把元清正鬓边的碎发带了下来。 “尧尧,你们要去做什么?” 卫厌箴拧眉,几乎想直接拔剑砍了一旁碍眼的陈以绝。 元清正让下人都出去,扫了一眼没眼色还在屋子里杵着的陈以绝。 陈以绝哼了一声,到底是抬腿出去了。 四下无人了,元清正才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手肘撑在连云锦的隐囊上支着头看卫厌箴,唇角一勾,笑得百花失色。 “南京墨的才华不下于宋川乌,甚至在他之上。 只因为朝中无人助他,加上世家联手打压周家,他若成了周家的上门女婿,必将成为一大助力,才为人忌惮。 如今南京墨被周家赶出了燕都,世人皆知,算是结了梁子,便是好办多了。” “尧尧,你为何去管这小子的事,为了周婉婉?” 卫厌箴看着元清正温婉谦和的面庞,眉目间的狡黠已经渐渐被她藏了起来,看起来极是好拿捏。 元清正将旁边贵妃榻上的老虎布偶抱在了怀里,这是给元廉明玩的,一模一样的布老虎整个镇北将军府每个院子里都有,就是怕他想要玩一时之间找不到就哭。 “阿箴,你该知道,平西将军府和镇北将军府各占着西疆和北疆的兵权,西疆二十万,北疆二十五万。先帝早就预料到,姜太后和王氏必将成为新帝的阻碍,才给了我们两家兵权,又不曾想到我们会结为亲家。” 第0069章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殿内的妇人已有五十多的年纪了,不同于姜太后的意气风发,怡然自得,她的面上是深深的倦怠和惆怅,鬓边白发横生,只带着象征母后皇太后的凤冠,彰显着自己名存实亡的地位,实际看起来俨然有七十多岁的模样。 “元氏?抬起头来。” 仁悯太后手擒着身下的凭几,艰难地撑着身子,细细打量着元清正的眉眼。 这张脸,眉若青翅,眼睛清澈明净,灿若繁星。晒得有些偏红的脸蛋皮肤细嫩无瑕,饱满的唇瓣不妆而赤,轻轻抿着显得娇嫩欲滴。 只那双微垂的桃花眸,带着几分厌世感,透露着若有若无的悲伤和疲惫。 可是细看之间,有一种仁悯太后都觉得惊心的狠辣和无情,那是掩在纯良无知的外表下的,一丝丝阴暗。 照理来说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偏偏那稚嫩的皮囊下,又是那么不和谐的气质。 “小小的年纪,哪里来的愁呢!赐座。” 仁悯太后叹了口气,抬手让她起身。 “谢娘娘。” 元清正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站直了身子,等仁悯太后的人引着她坐下。 面前摆了些果子茶水,仁悯太后喝着茶却不说话,但是元清正能感到,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只不过不说出来罢了。 那如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遍,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 元清正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愤怒和贪婪,一种觊觎自己,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贪婪。 “尝尝吧,这是极好的六安瓜片。” 仁悯太后端着茶杯,不再说话,静静地品着茶。 仁悯太后身为二皇子生母,周氏女,先帝嫡后,如今却蜗居在西宫,不问世事来以求自保。 护国大长公主与姜太后一向不睦,因此对仁悯太后多有照拂。 但是仁悯太后独子没了以后,就一直吃斋念佛,在小小的佛堂里打发时间。 当初嫡后加太后的身份,让她荣居。 周氏已然去了势,她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被人暗害了,死后还要被人说死有余辜,如何谈反抗。不过眼前的少女,却是个转机。 “是她吗?” 仁悯太后问了一句,堂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用斗篷兜住了全身的人,不知男女。 这斗篷人身子极高,足有一米九,明明看不见脸,却能感到萦绕在这人身边的肃杀之气。 这人声音沙哑,根本分不清男女老少,只冰冷地说了一句:“确是。” “那便赐死罢!” 仁悯太后的眉目陡然凌厉,宫殿里突然出现了许多会武的宫人。 他们明显知道元清正会武,手上都拿了武器,一个个对她严阵以待。 “茶败了,这霉味,滚水都没能去掉。” 元清正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 那一口也没喝的茶热气腾腾,却让仁悯太后的心凉了下去,只觉得极度羞辱。 元清正笑了笑,扬手一挥,便有十几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将那些宫人手中的武器都卸了。 “你!放肆!你居然带人进入大内!这是死罪!” 仁悯太后没想到,元清正居然敢带暗卫入宫,而且人数之多,让她都不敢相信。 元清正只是拍了拍裙摆,站了起来,扫了那些人一眼,示意仁悯太后让所有人都下去。 仁悯太后捂着胸口,还是不甘心地让所有人下去了,她觉得元清正敢把暗卫带进宫,就算是此刻杀了她,凭这胆量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么多人都带了进来,没有被皇家侍卫发现,就证明这个元氏嫡女的的确确是受到重视的,也是有能力的,不然躲不过这般多的看守。 “倒是好久不见了,阿信。” 元清正手指绕着发尾,发扣的寒光一如她眼中的冷厉。 “你也当去看了罢?” 元清正看着眼前的斗篷人,梦里,也是这家伙告诉她,怎么将梦托给现在的自己的。 “你果然梦见了。” 那人声音里夹了几分了然,阴森森的目光紧盯着元清正,让她后背一凉。 梦里的自己,为了给所有其他时空里的自己警示,直接将魂魄爆裂分散出去,所以不同时空里的自己会梦见所有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个人,就是那个教她怎么用这个办法的人。 “你原答应了我,那躯壳和天魂留与我,你却摆了我一道!今日你绝逃不过!” 那人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伸手袖中射出一枚带着寒芒的利箭。 元清正早有准备,侧身便闪过,只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就没有骗我吗?你说我可以改变阿箴和家人的命运,却从未与我说过如何做,最后等无法挽回的时候,却想要我的躯壳和天魂?做梦。” “元清正!你今日绝对出不了这西宫!” 仁悯太后呵令道。暗卫们与宫人撕打起来,元清正早就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她不慌不忙迎上那人的攻势,一味只攻不防。 那人却怕伤了她,一直只守不攻。 元清正专攻那人心口,招招都带着凌厉的杀气,但是都被对方闪身而过或是用匕首挡开。 僵持了几招,元清正收了软剑冷笑着。 “你看,你还是得在我身上找救他的法子。你若有第二种方法,也不至于在我身上浪费这般多的时间。” 元清正嘴角的嘲讽,让那个斗篷人整个狂暴起来,几乎是一瞬间,那人的拳头就到了面前。 元清正也不躲,摁下手肘上的机关,缠在小手臂上的短剑弹射而出,一瞬间往那人脖颈而去。 “不要!” 仁悯太后惊呼一声,那人的斗篷已经被滑落,脖颈上一条清晰的血线,刺目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 “你要我这个躯壳,就不要耍花样,老老实实把法子告诉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元清正食指摸着短剑上还带着人体温度的血液,冷冷嗤道。 那男子露出了精致的面庞,高挺的鼻梁,血红色的双眸,那一头如月华璀璨的银白色长发,滴落上几滴鲜血,妖冶似魔。 “我死了,便救不了他不是吗?在梦里你亲口告诉我,你可以教我如何改他们的命和运,却一直在算计我,一句话三分真七分假,我为何要白白将天魂奉给你?做梦!” 第0070章 仁悯太后没想到,这元氏所谓的凤星和这会法术的天人还认识,心里越发想要除掉元清正。 她无比担心姜太后知道元清正的命格,到时候将她配给傀儡皇帝,坐稳那龙椅。 只是没想到天人居然不打算杀了元清正,打斗之间宁愿自己受伤也没有动她一丝一毫。 “快!你们赶紧把她给我就地正法!” 仁悯太后嘶声道,可是没有一个宫人敢动手。 因为就算是那白发的男子,也只敢用涂了麻沸散的箭,他们怎么敢伤她。 元清正抱着胸,眉目间流露出对仁悯太后的怜悯,带着几分嘲笑,这更加让仁悯太后心凉了下去。 “阿信,你总不能就让她一直在这里听我们密谋罢?” 元清正倚着梁柱,笑得明媚。 白发男子使了个眼神,宫人们便上去围住了仁悯太后。 “太后娘娘,请您回宫就寝!” “……” 仁悯太后怨毒的目光紧盯着元清正,可是人家压根就没有理会她。 她只能最后恨恨甩袖,转身离去。 元清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往白发男子那边一甩。 白发男子接过,煞是疑惑。 “阿信,我们做个交易。” 回到元振这边—— “阿娘!爹爹!” 元清正仅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见她平安无事,元振夫妻才放下心来。 近日里卫氏两位女主人离世,元振夫妻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猜不透皇宫里的人会做些什么,因而一直没有好的对策。 此时大殿内宾客都来齐了,姜太后才姗姗来迟,身边是已经年满十四的皇帝。 皇帝年幼时登基,如今也有多年了。 但是姜太后一直没有教导过他帝王之道,他面上尽是木讷和僵硬,只木偶似的一路跟着姜太后,冷眼看着众人对他的跪拜。 众人行了礼后回到了座位上,觥筹交错,倒是一片富足的模样。 兴昌侯幼女王迎也满了十六了,早就该成婚的年纪,却还待嫁闺中。 她今日穿了一袭海棠红的衣裙,配上厚厚的狐皮裘,倒是衬得她肤色若雪,极为艳丽。 最重要的是,王迎破天荒带了华丽的牡丹绢花,还往头上戴了一颗硕大的鸽子血红宝石。 “迎儿,你上前来。婉儿,你也来。” 姜太后叫自家母族的孩子,这并不为奇。只是带上了周婉婉,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在宴席上的周婉婉安静温婉,正拿着果酒一杯一杯地喝着,陡然听到姜太后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喝醉了。 周婉婉撑着身子站起,脚步都有些虚浮,此时也不知道姜太后要做什么,可是内心极度不安。 “哀家甚为喜爱这周家元娘,正好哀家膝下只有两个小子,无有女儿。周氏养女有功,封周氏嫡女周婉婉为兖国县主。” 姜太后抓着周婉婉的手,满面慈爱道,似是一个温和得心慈手软的妇人,并无什么坏心思。 众宾客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姜太后和仁悯太后是政敌,怎么突然给仁悯太后娘家的人封赏起来? 难不成就为了众人一句夸赞? 说她仁义? 说她大度? “臣女,难受太后厚爱!万万不敢担了这县主的名分!” 周婉婉跪下,额头狠狠磕在青石砖上,一瞬间便将额头都磕红了。 左相周云焞心思转了又转,一时之间的确没能想到姜太后在打什么算盘,但是眼前的形势,的确周家已经没有这番能力给姜太后下谢恩。 “小女浅薄无礼,倒是太后谬赞了。臣谢太后封赏。” 周婉婉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听得生父这般说,立即改口谢恩道:“臣女浅陋,谢娘娘抬举。” 众宾客连忙恭喜,一声又一声的祝贺,让周云焞心底的疑惑和不安更加深了几分。 仁悯太后被困西宫,家中只有自己顶着整个家族。 嫡子年幼,女儿婚事却还没有着落…… 女儿的婚事?周云焞似乎想到了关键,担忧的眼神落在了周婉婉身上。 如今朝中五大世家,卫家已势弱。 因为卫老夫人寿终正寝,曲氏病逝,需丁忧三年。 姜太后一直想要收回先帝放出去给卫氏和元氏的兵权,自己独霸朝堂,如今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王家也想到了如何平息卫家不忿,以柔和的方式夺走卫家兵权的好办法。 “卫家嫡子厌箴年少有为,少年良将,是我燕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如今都将年及弱冠,还未成婚,终究让卫老夫人和平西将军夫人,带了遗憾走。” 姜太后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了卫厌箴身上。 卫岫山已然是一派萎顿的模样,面容凹陷下去,眼下乌青,仅仅是短时间内,就瘦了十几斤的模样,再没有一个边疆将军意气风发的气势。 卫岫山扯起卫厌箴,跪下回话道:“臣不孝,没能让母亲生前见到犬子成婚。” “……” 卫厌箴双手作揖挡在面前,挡住了自己面上的不屑,根本懒得听他们二人这些客套话。 他下意识看向了元振夫妻身边的元清正,她正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容甜美地对着华氏撒娇,拿着一块红糖糍粑往嘴里送。 “哀家知平西将军和镇北将军素有往来,早年间对平西将军还有救命之恩,因此定下了娃娃亲,也是燕都一大美谈。只元氏元娘年纪还小,如今也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白白误了大公子的好时候。” 姜太后手里握着酒樽,面上已带了几分醺红,可眼神看来却是并没有醉的。 元振听到姜太后说自己的女儿,面上就忍不住抽抽,下意识想要反驳,被华氏拉住了。 华氏想要看看,这姜太后今天,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旁的王迎早已羞红了面颊,活像打了厚厚几层的胭脂,羞涩的目光不断往卫厌箴身上瞟。 “今日良辰美景,哀家便想成就一番良缘。王家幼女王迎,聪慧贤良,端庄持重。哀家便将她赐予你做侧室,号卫国夫人。” 第0071章 “废物!一个男人都拢不住!要太后当众给你赐婚!还差点被卫家人拒绝!小贱人丢尽了全府的颜面!” 兴昌侯夫人一个巴掌下去,王迎的脸就被打得肿了起来。 “王家供你最好的吃穿!给了你最好的教养!无一不是按照最高的规格给了你体面!你却一个男人的心都握不住!终究是个下贱坯子!和你那姨娘一样!只知道扮无辜装可怜!这般遇到个有妇之夫就不会骚了?就装矜持了?” 余氏气得又是一棍子打在王迎身上,这样的戒尺,不知道打断多少根了。 “母亲……是女儿错了……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迎浑身上下穿着粗布麻衣,尖利的指甲死死陷入掌心,面上还是恭顺不已,一如一个孝顺的亲生女儿,对于母亲的教导言听计从。 “不许叫我母亲!你也配!小贱种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被庶女喊了一句母亲,余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当初那个僧人说龙凤呈祥,白姨娘也不至于母凭子贵、水涨船高! “我将你们姐弟抱养在膝下!悉心教导!给了你们嫡母教养的恩典!就是要你们给我的两个姐儿铺路的!你这般没用!就是成心想把我气死!来人!将东西拿来!” 余氏膝下两个嫡女都已经出嫁,嫡子却夭折了。 当年白姨娘后脚就被诊出喜脉,满府上下无人再记得她嫡子夭折的痛,甚至于两个女儿,都因为白姨娘的庶子,而落了下乘! 因而她费尽心思,逼死了白姨娘,买通了一个神棍,说白姨娘的龙凤胎克死了自己的嫡子,但是白姨娘身份低贱,又压不住龙凤胎的祥瑞,需要正室嫡母的福泽,才能保住龙凤胎。 原本嫡母教养庶出的孩子就是应该的,就算白姨娘再得宠,也不得不从了这规矩,不然传出去到哪里都没理说。 待两个孩子抱到了余氏膝下,她便找借口说白姨娘身子虚弱,需要去庄子上休养,暗中命人短了白姨娘的吃用。 刚出月子的白姨娘没能得到好好的调养,很快就得了病,没有大夫医治,药都没喝过一副,人就没了。 “背!将女则与女训再背上十遍!不背完不许吃饭!” 仆人端来一个小缸,里面放着满满的香油,让王迎举过头顶,不能有一滴油洒出。 “若是明日我发现油少了一滴!你就去将后院所有的台阶都擦洗一遍!” 余氏冷笑,作为余家嫡女,右相嫡妹,她这一辈子唯一的败笔就是没能防住白姨娘的肚子! 当初所有王家后院的姨娘,都灌了一碗药,绝了后患。 谁料这白姨娘,珠胎暗结,将药吐了,用生巾束腹瞒到生产之日!甚至于大夫都没请就将两个孽种生了下来! 她的嫡子,本都有四岁了,活泼可爱,聪慧懂事,若是活下来,如今都已经进入朝堂,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想到嫡子,余氏就更加恼怒,命人在王迎的膝盖地下放了许多黄豆,仆人轮流看着她跪着背书,不背完不许起来。 王迎的弟弟王欢躲在院子门外,偷偷看着庭院里跪着背书的王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三姐……对不起……” 王欢到底是男子,比起王迎要受重视得多,毕竟满府上下如今只有他一个男丁,也是养在嫡母名下的,是算得上嫡长子的少爷。 余氏将他过在膝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有个助力,对他还是很好的。 至少比起王迎,还算是有一个嫡母的样子。 “你还在这里看什么!还不回去你的院子里温书!不是说过了除了请安不许来后院吗!你一个男子,如何学得这般优柔寡断!我这是在教你姐姐规矩!莫要不识抬举!” 余氏发现了庭院外的王欢,厉声斥道,命人将王欢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欢每日里都被管教得极严,一日只睡三个时辰,就是为了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可以庇护嫡母的两个女儿。 “少爷!您好好读书罢!” 余氏身边的嬷嬷将人送回了院子里的书房,便将门狠狠一关。 王欢握紧的拳头,最终只能打在那珍贵的楠木桌上。 “余氏!总有一日我将要你好看!” 王迎在院子里跪了一夜,膝盖、手腕和手肘都肿得跟馒头似的,最后背完了女则与女训,才被自己身边的丫鬟半扶半拖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倒是精致华丽,如同一个嫡女的院子那般气派,到处都是名家字画,各种珍贵的瓷器。 但是,她却住在偏房的小房间里,一个下人住的地方。 “小姐,天呐!您的膝盖!都破皮出血了!” 丫鬟心疼道,赶紧找了活血祛瘀的药来,给她各处都仔细涂抹了,又打来热水给她泡脚,试图让王迎舒服一些。 两人都饿了一夜,房间里只有一些备好的饼子,屋子里经常没吃的,所以藏一些饼子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你也累了一夜了,先回去睡罢!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王迎吃了半个饼子喝了些冷水,疲累地躺在了床上。丫鬟也没有推辞,便下去了。 “余氏……你这个毒妇……等我弟弟熬出头来……我定叫你喝我的洗脚水!” 王迎咬牙切齿,眼角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个庶女,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外骄纵跋扈。 只不过不这样,她感觉自己就像没有活过。 每一次在外顶撞那些高高在上的嫡女,给看不起自己的人下绊子,她就觉得痛快! 她是庶出,可是也是她们惹不起的庶出!王家如今如日中天,她就算是庶女,她们也得恭恭敬敬! 但是卫厌箴……她真的不喜欢他。 如果不是家里要她接近他,获得他的青睐,她根本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去卑躬屈膝讨好一个眼里没有自己的男人! 那些喜欢,那些情窦初开的模样,都是她装出来的。 她王迎,从来只爱自己! 第0072章 “你如何这般对待家中庶女!以后好歹是要送到人家榻上的!破了油皮留了疤,如何好看!” 王老夫人阴阳怪气呛道,但是作为侯府的老太君,她还是有些忌惮自己这个儿媳的。 两家联姻,坏处就是儿媳不好拿捏,毕竟是门当户对,人家娘家也不是吃醋的,若是打上门来,也是件麻烦事。 传出去还不好听,说大户人家还磋磨儿媳,没点子侯门的样子。 “儿媳知错了,只是管教庶女本是儿媳分内之事,若是不教,出去以后还不是丢的侯府的脸面?不知道是谁跟母亲嚼的舌根,倒是显得儿媳管家不严了。” 余氏面上恭顺,心里却极是不屑,想也知道定是白姨娘那贱人的儿子去上的眼药,终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小养在身边也这般吃里扒外! “无人与老身告状!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院子里大呼小叫的,与老身院中才几步路?当老身聋了不成?做主母就要有做主母的样子!没半点容人的雅量!” 兴昌侯王奕当初还只是一个六品小官,若不是王老夫人的幼女王柔生了姜太后,送入宫中当了当时的贵妃,也没有这个侯爷的位子。 而王柔的另一个女儿,却是余氏的亲嫂子,为余家生下了两个嫡子,功劳不小。 “你膝下嫡子没了!老身能不痛惜吗!那可是我王家的嫡长孙!侯府的世子!如今欢儿养在你名下!当你也是亲生母亲一般待的!你嫂子也是老身的外孙女!可还给你们余家添丁两次!劳苦功高!你若是呆腻了王家!大可拖着你那堆行李回去也罢了!如何整日里摆脸色给人瞧!” 王老夫人的话跟针一样刺在余氏心头,嫡子夭折,也不是她的错,缘何每每谈到无嫡子,似乎就是自己从未生出过来嫡子一般! 而余姜氏一个庶女,生了两个儿子,似乎就高她一等。 但是自己哥哥年纪与自己相差甚大,前任嫂子也的确是无有所出,因而继室余姜氏一入余家就生了两个嫡子,确实让余家人无话可说。 “母亲说笑了,儿媳如何敢摆脸色?以后当谨言慎行,后院事务繁忙,儿媳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行了一礼,不等老夫人发话便走了。 余氏到底是右丞相家的嫡女,有些矫揉造作的性子王老夫人也忍了,但是多年没有再生出个嫡子,而且还拦着其他姨娘生孩子,就犯了王老夫人的大忌,心里自然不满意这个儿媳。 说到此处,王老夫人眉头松了松,自己身边的嬷嬷便带了两个水灵灵的美人上来。 “老夫人,这是奴婢当家的特地从外头寻来的扬州瘦马!床上功夫自是不必说的……也寻了大夫看过了,身子好,屁股也大,准能让您再抱几个孙子!” 嬷嬷的话刚落下,两个少女便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娇羞之色。 “好!找个庄子养起来,寻个时间带了奕儿过去罢!避着点余氏!省得又是一碗药断送了老身的孙子!” 王老夫人手里拈着果子,满意的眼神扫过两个少女的腹部,最好是在今年就让自己听到好消息,不然这些个狐媚子,只知道骚爷们儿伤了儿子的身子也是要发卖出去的! 王迎看到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出去时,心里便起了一个念头。 就算自己是御赐的侧室,身有诰命,但是以后进了府,也是要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 自己的母家,一直拿自己庶出的身份鄙夷自己,这样的母家,永远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女,做到多大的牺牲。 本身,家族的力量就是为了庇护儿女,荫泽后代,但是庶出似乎并不是血脉,而是铺路的垫脚石。 王迎也曾经疯狂嫉恨元清正,她不仅是嫡女,还是独女,多年以来都受全家上下宠爱。 元清正的父亲是大将军,因而从不要求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的母亲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爱得如珠如宝,不曾为了生育嫡子就忽视了女儿。 最重要的是,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她都无忧无虑。 以后嫁入卫家,没有婆母,没有妯娌,她便是当家主母。 卫厌箴身有功名,年少有为,对她疼爱有加,倾慕已久。 每一样拿出来,都是她这个庶女可望不可及的。 她曾经有过疯狂的念头,想要杀了元清正取而代之,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清醒下来了,才又反应过来,这是多么荒谬可笑、遥不可及的事情。 不说元清正那一身武艺,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拎起来丢出卫家,就说镇北将军府那些豺狼一般的家人,若是元清正出了事,查到自己身上,王家的人绝对会牺牲自己,放弃她这个棋子,随便找一个旁支的女子,甚至于余姜氏的庶女余玲,塞过来成为第二个她。 “除了欢儿,还有谁能帮我……阿娘……若是你还在该多好,不会留下我和欢儿两人,孤苦无依……” 她唯一能依靠的,不过是身为男儿身的弟弟,可是要等到弟弟功成名就,自己早就为了弟弟的路,塞到了卫家做一个低人一等的妾室,就像自己的生母白姨娘。 “元清正……你为何生来就有这一切。” 元清正…… 元清正! 王迎心里起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 她要去找元清正。 她曾经在承安寺为自己的弟弟科举祈福的时候,偷偷看到周家嫡女周婉婉和琴师南京墨的私会之事,当时也是她透露了消息给周家,让周婉婉最后和爱人分离。 她躲在承安寺后面的灌木丛里,听到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一直以为那些暗卫是镇北将军府元振给她护身的士兵。 当时她听到元清正猖狂的话语,不过是嗤之以鼻,觉得一个小小的镇北将军家的女儿,再厉害也不能跟整个周家斗。 但是,如今的她却起了希冀。 说不定,以她的能力,真的可以帮助自己…… 第0073章 “这就是你们调查出来的?三年前坠崖、性情大变?往日里也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罢了,从坠崖后就捣毁了姜成荫在外面的窝点?还将这些本是培养给姜成荫的暗卫收为己用了?” “是的,大长公主殿下。” 南京墨在下首坐着,身上已经是绸缎厚袄,玉簪束发,英姿凌人,那一股骨子里透出来的端方有礼,半分没有在周家门口被赶出去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太后姜成荫在燕国到处都有暗线,为了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掳来那些平民家的孩子,甚至于有些官员家的也不放过,全看生辰八字,算出小孩的运道,然后再下了攒金育春,将他们制成孩儿丹,若是运道不好的,就直接调教成象姑和瘦马,拿出去笼络官员,赚取财富。” 南京墨谈及此处,眼底浮现淡淡的嫌弃和厌恶,这等腌臜事,连说自己都不屑,岂料姜太后一个表面看起来柔弱无知的妇人,膝下也有两个孩子,作为一个母亲如此心狠手辣。 “一个八岁的孩子,说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这些事情她一个人做到,未免不可思议。若说不是元振在背后捣鬼,本宫都不信。” 护国大长公主已经年逾四十,可是保养得仍然如同三十出头的少妇。 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骨相极好,加上皇室锦衣玉食的教养,让她有一种不可高攀的贵气。护国大长公主此时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榻上,看着自己院子里一众正在操练的士兵,眼眸中溢出些许戏谑和杀意。 “殿下见到了元家小姐就知道,绝对不可小觑。虽说年纪不大,行事莽撞了些,但是却有勇有谋,颇有元振号令镇北军的气势。最重要的是,她与姜太后是势不两立,绝对是个可以信任合作的帮手。” 南京墨话里话外都含了些笑意,很少有人让骨子里傲气的他如此赞赏,让护国大长公主更加好奇了,嘴角的玩味深了些许。 是啊,谁会想到,是镇北将军府的小姐元清正救了被丞相府赶出燕都的南京墨,还给塞到了大长公主的公主府里。 那日冰天雪地,满天的白色,都冷不过他的心。 身无分文,连爱人都再也见不到,家徒四壁,还没有亲人。 他知道怀夕已经为他委曲求全了,他恨自己没能力,因而蹉跎了她的大好年华。 但是也恨怀才不遇,没有伯乐,就算自己满腹诗书,也是无人知晓。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我绝不会错过……我定会奋命去拼搏……” “别在那里无病呻吟了,听到了。” 就要冻到厥过去一刹那,那双精致独特的靴子出现在了面前,南京墨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但是眼前倾国倾城的少女,只是浅笑着,平静地看着他。 “没死的话就不要赖在雪地里,装可怜只有怀夕会心疼,其他人只会看笑话。” 元清正让人给南京墨披了厚实的大氅,换上了崭新的靴子,将一个烧得温度正好的手炉,塞进了他怀里。 “南京墨,若你带着周家阿姐私奔了,我也帮你。你护着周家阿姐的名声,我也敬你是条汉子。周家阿姐等了你这许多年,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元清正一身厚厚的帝释青披风,脖子上的风毛将她半个小脸都埋了进去,琥珀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却又似看透了一切。 “元小姐……您想要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定会付出一切达到!” 南京墨抿着冻得发紫的唇,牙齿都在打颤,只能将手里的暖炉往心口塞了又塞,试图让自己快点暖起来。 “我帮你,你也帮我,你若不想负了周家阿姐,那就帮我去讨好护国大长公主,帮我去成为她的心腹,去成为一个有权利的人,一个对周家阿姐来说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躺在雪堆里,等着被人拖去埋了。” 南京墨听到护国大长公主六个字,心思动了动。 护国大长公主手里有一半禁军的支配权,这是先帝留给护国大长公主自保的资本,即使在乱世之中,这样训练有素的一支禁军,也能够保护先帝唯一的妹妹平安无事,留下一命,好歹不至于皇室的血脉就此断绝。 “我不信护国大长公主无欲无求,是人总有自己的欲望,只是如今朝堂被人把持,所以自然要隐藏自己不当出头鸟。” 元清正随手将手里的一叠告禀递给了他。南京墨看着眼前递过来而不是丢在地上的告禀,郑重地双手接过。 “鄙人定不负重托,且请元小姐静待佳音。” “先帝心狠手辣,与我是一母同胞。在之前夺嫡之时,本宫就劝过他,手下留情,好歹给宗室里留下一些人,不然以后和亲都不知道去哪里搜罗出来个郡主,宗室无人也不好,留个人辅佐未尝不可,但是先帝固执己见,只觉得斩草要除根,便将本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尽数屠戮了。” 护国大长公主往嘴里塞着葡萄,指腹玩味地捻着葡萄饱满莹润的外皮,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中绽开。 “后面一看,三个儿子,长子有疾,幼子年幼,二皇子虽有些治国之能,到底还是优柔寡断,太过天真。但是先帝也知道,等到幼子承袭皇位是等不到了,毕竟先帝与本宫相差的年纪都足足十几岁,更不要谈这小皇帝。” 南京墨手里拿着手炉,温暖的触觉让他安心,这种手握真实的温度的感觉,才让他觉得踏实。 “殿下如今也沉寂多年,就是为了避开姜太后和王家的锋芒。该是提醒一下世人,殿下您的存在了。” “本宫多年都躲在这公主府里闭门不出,想是许多人都将本宫忘了。” 护国大长公主站起身,赤脚走了出去,她脚下都是上好的羊绒毯。世人皆知护国大长公主自幼不爱穿鞋,整个公主府里,都是铺地价值千金的羊绒毯。 “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燕都还有个护国公主府。” 第0074章 勤政殿的事自然是要上报到姜太后宫中的,毕竟皇帝后宫里都是些嫔妃,没有人当得起管理后宫的职责。 “荒谬!简直是岂有此理!” 姜太后将滚烫的茶水摔到了一旁的宫女身上,宫女手臂上的皮肤当即就被烫红了,打湿的衣物还粘在身上,非常的难受,但是她不敢叫出声,不然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 “侍卫们巡查应当是没能发现,幸好那宫女反抗,将那个暴徒杀害了,因而没让皇上受伤。” 老太监跪在地上,已有两个时辰了,可是也不敢起来,毕竟皇帝的确是因为他的疏忽差点就出事了。 “竟敢在皇宫里行不轨之事!当真是祸乱宫闱!哀家看这些侍卫当真是活腻歪了!来人,将那狂徒的尸体拉出去鞭尸三百!以儆效尤!” “是,谨遵太后懿旨。” 很快,李公公就领旨出去了,外面传来了呼呼的鞭声。 “尔等下去罢,以后皇帝身边不能少了人。” 姜太后扶着额头,虽然这个儿子是个活死人,但是如今的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健康的儿子,还没有孙子,不是能出差错的时候。 呆愣的皇帝坐在下首,双目无神,宛如一尊雕像。 “娘娘生什么气,不过是个侍卫,死都死了,省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珠帘后突然出现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但是他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看起来极是俊俏,一眼便能看出与净身的太监们有所不同。 “这些个废物,差点就让皇帝出了事,若没了皇帝,雳儿又身上不健全,性子顽劣不肯听话……” 姜太后顺势依偎在那太监怀中,手下已经熟练地往他衣服里摸索着。 “奴才久不伺候娘娘了,娘娘可有念着奴才?” 那男子声音重了些,带着暗起的火,将姜太后搂入怀中,就抱上了榻。 “小庄子,你用了药了没有?哀家可不想对着文武百官宣告有喜了……” 姜太后火辣的身材平日里掩盖在宽松的宫服下,因而并不惹眼,此时褪了几件下来,倒不似生了两个孩子的妇人,前凸后翘甚是动人。 “娘娘放心,奴才只是伺候太后娘娘,怎么敢让太后娘娘再遭一次生儿育女的苦,奴才就算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也不敢呐……” 黄得庄谄媚地说道,湿热的呼吸喷在了姜太后的耳垂边,撩得姜太后心痒痒的,两人抱在榻上,很快便坦诚相见了。 “命你出去给哀家找些灵肉回来,怎得去了这般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哪里去了……” 姜太后嘴里抱怨着,面上飞起了一片霞红色,身体也不自觉地贴向了黄得庄。 “太后娘娘哪里的话,若不是要尽心为您办事,奴才心里牵挂得紧,恨不得马上就飞回来见您了……” 黄得庄手下的动作重了些,姜太后便娇羞地哼出了声。 帘子这边,皇帝面无表情地将桌子上的砚台扫在了地上。 砰! 巨大的响声吓到了榻上的二人,姜太后才回想起来自己儿子还在外室坐着,只是双腿勾着黄得庄的腰不肯停下来,便对外喊了一句。 “来人,把皇上带回去休息罢。” “是,奴才这就去。” 殿外很快有人应了一声,就进来扯着皇帝的袖子把人带走了。 临走之前,珠帘后面还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皇帝呆滞地跟着宫人往外走,就同个木头人似的,但是紧握的手心一刻也没放松。 不几日,便是个大日子。 宫里千秋节将至了,到处张灯结彩,昂贵的绸缎铺的到处都是,比过年还要夸张,好不热闹。 姜太后之前只是个妃子,当上太后之前生辰宴都要通过周太后的允许才能操办,还不能过于盛大,压了嫡后的派头,心中总是不忿的。 因此在成为太后之后,自己当了圣母皇太后,就拼命想要弥补回来,那些自卑的过往仿佛就会消失,每一年千秋节都大办特办,一场宴会最起码花掉国库几个月的开销。 “快!将这夜明珠吊高点!怎么做事的!手脚都麻利点儿!仔细你们的皮!成日里就知道偷奸耍滑!哎!那可是香云纱!” 大太监总管罗公公年岁也大了,平日里活儿也不多,姜太后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甚至给了他一间宫外的豪宅养着。 但是每年千秋节,还是喜欢罗公公来置办的,毕竟陪在姜太后身边多年,也更懂姜太后的喜好。 “昏了头了你!太后娘娘不喜桂花!作死呢!赶紧将这东西撤下去!才一盏茶没看着你们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罗公公坐在太师椅上,浑浊的眼透着精明,到处紧盯着,防止出了错漏。 “这香云纱还是不够贵气,该是换了云锦来,也软些,不至于硌着。” 黄得庄穿着一身太监服,却神清气爽,趾高气昂,半分没有其他太监的阴柔之气。 见是黄得庄来了,罗公公也算是客气,便抬手让人换了香云纱。 “还是黄公公得太后欢心呐!这太后娘娘的喜好黄公公烂熟于心,自然是要听黄公公的。” “罗公公客气了,您伺候太后娘娘久了,当然是比谁都要懂太后的喜好,只是如今太后娘娘是一国之君的生母,无论喜好什么,都不如用最华贵的东西,来彰显身份来得好。” 黄得庄拿起一边的葡萄,挑剔地拽了一颗放到嘴里,尝出来是酸的,便随口吐到了一旁铺在地上的绸缎上。 “黄公公自有一番见解,此次为了太后娘娘出去寻药,可有寻到?” 罗公公只是扫了一眼地上被葡萄弄脏的绸缎,宫女便有眼色地将绸缎整张掀起,拿了一块干净的换了。 黄得庄笑了笑,手往罗公公干净得一丝不苟的肩上拍了拍。 “罗公公在宫里伺候太后娘娘,自然知道为了太后娘娘做事,肯定要尽心尽力的,这不就是咱们的用处吗?如果不办好,又怎么敢回来呢?” “那就好,那就好啊……” 罗公公笑了笑,面上的褶皱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黄得庄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就直接甩袖走人,临走前留了一句: “把那换绸缎的宫女带去长街服役罢。” 第0075章 镇北将军府里,一群下人好奇地看着这个红发碧眸的少女,几乎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赵国人罢?” “赵国人看起来都像妖精!” “她的眼睛真的好看,像翡翠似的……” …… 府里的人都没有见过赵国人,甚是好奇,围了一圈在那里看,最后因为太乱了,才被甘草斥责赶走。 “虽然说蛊虫已经被压制了,外伤也恢复得很好,但是还是埋进根骨里了。唉……” 君无悔扒拉着熟睡的元廉明,他元气大伤,平日里最多的就是睡觉,一天清醒的时辰也不超过五个时辰,显得安安静静,毫无生气。 “师姐,你是辉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什么病到你手里都能药到病除,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陈以绝嘴里夸着,还是希望君无悔能够有办法的,这个时候,其实有些强人所难。 “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你以为我是神仙吗?攒金育春说没得救就没得救。” 君无悔把自己所有的药都甩在了案上,果断摊手放弃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 “攒金育春是蛊虫,我本身就不是个巫女,你们要是得解蛊,怎么说也得找个苗疆巫女,你找什么医女啊?但是这小子命格也奇怪,明明命里的劫已经过了,可是却中了无解的毒。” “我也算过了,这小子本身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这个劫明明已经度过去了,照理来说应该是安然无恙的,我还以为是我罗盘坏了。” 陈以绝将手里的罗盘放下,要不是知道跟自己有关的人算出来的卦象就不会准,他都要以为自己学艺不精了。 “这小子倒是睡得舒舒服服的,半点不知愁。” 元廉明醒着的时候总不愿意元清正抱,睡着以后却只有在元清正怀里才睡得安稳,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崖柏香,梦似乎也更宁静了。 “反正逮一个苗疆巫女问问,好过在这里为难我。” 君无悔拿着果子不断往嘴里塞着,难得出来玩,自然是要好好过过嘴瘾的。 “苗疆的巫女?都多少年了,之前女娲补天不及时,把她们淹死了一大片,后来就找了个地方定居去了,现在剩下的都不知道躲在哪里了。” 陈以绝沉思片刻,游历多年,自己都的确找不到哪里还有苗疆巫女了,也是惆怅。 “没事,我知道。” 元清正掌心在元廉明的头上轻抚着,轻柔的吻落在了元廉明的额头,为了保护怀里的孩子,她会毫不犹豫付出一切。 “你知道?” 君无悔眼睛里似乎都出现了光,带着几分崇拜。 “不愧是天运之女,就是神通广大,那你赶紧找出来,咱也问问这蛊毒怎么解,顺便把阿绝身上的血蛊也看看。” “在燕国是找不到了。” 元清正把元廉明放到了丹沙怀里,示意丹沙将人抱走,随后揉了揉眉心。 “她们现在在辽国,而且还十分孤傲,如果不是看得顺眼的,根本不会帮。” 梦里的她在带兵攻打辽国时,曾经因为战斗的时候,不慎掉进了一片流沙。 当时的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随时都可能就死在原地,收尸都不一定有人来。 但是有个女孩救了她,并且在她体内中了蛊毒,让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完成了报仇。 “那去哪里找?我们尽快出发吧?” 君无悔从凳子上跳起来,她仿佛是之前的元清正那样跳脱的性子,有一个鲜活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姑娘,护国公主府传了信来,护国大长公主想见您。” 栀子此时突然出来插嘴道,府中如今只剩下元清正、严氏和元廉明三个主子,元廉明年纪还小,严氏身子不好卧病在床,自然是有什么先禀报元清正。 “看来南京墨那边已经解决了护国大长公主了,抽个空就过去罢,看看做到如何了。” 陈以绝湛蓝色的眼睛难得有了些笑意,这时候,能拉到一个朋友,算多一分助力。 护国大长公主府距离镇北将军府有些远,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元小姐,请进。” 老嬷嬷忙把人请进了公主府,只是还没走到内院,就出来一个手拿长剑的侍卫,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阿绝,闪到一边去。” 元清正淡淡道,对一边身上的伤还没好的陈以绝挥了挥手,只是随手从袖里拿出了把匕首。 “别弄死了,到底是禁军的人。” 陈以绝说完,乖巧在一旁抱胸看戏,甚至于还从袖子里拿出了个紫柰啃,想着自己啃完应该就打完了。 禁军模样的人拿着剑就冲了上来,身手倒是不赖,动作极其迅猛,只是剑势凌厉,到底不够看。 元清正可是战场厮杀过来的,梦中号令过三军,醒来以后从未懈怠过练武,即使年纪还小,又是女子,力道不足,也胜在灵活。 “打个赌吧,多久能完?” 陈以绝扬声,元清正只是头也不回说了个字。“十。” “九?八、七、六、五、四……” 陈以绝顺着接了下去,元清正已经身形一闪,避开了侍卫的剑,手在侍卫肩膀借力绕到了他身后,手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禁军侍卫的脖子上。 “好!极好!” “大长公主殿下,您看,草民是否没有说错?镇北将军府元家的女儿,半点不输元家大将军的气势。” 南京墨随着护国大长公主站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有了矜贵的模样,挺直了腰杆站在了元清正对面。 “殿下既然测试了臣女的身手,自然也放心跟臣女讲真心话了罢?” 元清正收起匕首,浅浅笑道,笑容如同高山之巅的雪莲花,清洌而耀眼。 “身手倒是极好的,看起来实实在在在北疆得到了锻炼,你阿爹一定极是以你为荣罢。” 护国大长公主言语虽轻,却带着几分眷恋,曾经她也跟自己的心上人守在西疆,也看过边疆的壮丽山河,看过波涛汹涌的大海,而不是这十年如一日困在公主府的普通妇人。 “你,说不定就是那个可以帮本宫的人。” 第0076章 “大少爷,您想好了吗?” 描雨阴寒的声音传来,卫厌箴静静看着眼前的侍女,她此时面色枯槁,面上一道狰狞的鞭痕,眼睛里净是死水般毫无波澜。 “呵呵,事关元小姐的命,您也坐视不理吗?” “余凭什么信你?” 卫厌箴擦着手里的长剑,陪了他多年的宝剑,终究出现了裂痕。 “就凭元家小姐的生辰,从不是世人知道的四月!而是二月。” 描雨阴恻恻笑道,成功让卫厌箴正眼看向了她。 “元家小姐,生来就是苦命!红颜薄命,天都要妒忌!”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大少爷!那是您母亲的唯一的血脉!夫人好歹也养了您这么多年!” 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寒冷的北风,在这条去镇北将军府必经的巷道里,格外的刺耳。 “莫挡道。” 卫厌箴一拉缰绳就要走,急得描雨冲了过来。 “大少爷,元家小少爷的身上的毒,奴婢不知道是何种。但是咱们夫人当年为了老爷的毒,去外头搜罗了来一株定蛊参。” 描雨疯狂地从街道的角落里扑出来,拦在了卫厌箴的马前。若不是卫厌箴骑术精湛,根本就停不下来,一个不慎就马蹄而下,将她踏得肠穿肚烂了。 “大少爷,元家小少爷身受重伤,元家小姐必定心痛不已。那是她唯一的弟弟,您最是见不得元家小姐有半点不痛快了不是吗?” 描雨一个又一个头磕在地上,很快额头的鲜血就将石砖都染红了。卫厌箴锐利的眼神扫过了周遭,并未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伺。 描雨这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东西呢?” 卫厌箴问道,此时最要紧的还是稳住元廉明的伤势。 描雨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恭敬地捧到了卫厌箴面前。卫厌箴长鞭一甩,盒子便落到了身后的叶元胡怀里。 “主子,的确是一株参。” 叶元胡禀道,将参妥帖地收了起来。 “说罢,你要什么。” 卫厌箴自然是知道,描雨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不可能无所求。 描雨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扬起脸来,面上的血已经将她的面容糊得几乎认不出来。 “请大少爷,去北疆将咱们小姐找回来。” 卫厌箴挑眉,寻个人罢了,若是曲氏要去寻,以漳州曲氏的势力,早也寻到了,何以这个时候要求到他跟前来。 “咱们小姐身上,不止有您生母留下的信,还有元家小姐需要的东西。” 描雨嘴角抽搐,勾出一抹渗人的笑。 尧尧需要的东西? 卫厌箴下意识就想到了元廉明身上的毒,眼神一厉。 “元家小少爷的事,与奴婢无关,大少爷无需猜疑。元家小姐出生的时候,杨氏的庶子也出生了,大少爷您没想过吗?为何元家小姐许配给了您?而不是那个小杂种?真的是因为元家不愿意嫡女嫁给庶子?还是老夫人好那点面子,怕换子的丑事泄露?愿意一个养子抢了亲孙子的好婚事?亦或是看不上元家小姐粗鲁的做派,才打消了换亲的念头?” 描雨满面的嘲笑,已经丝毫不顾及主仆间的尊卑了。 卫厌箴喉头发出一声嗤笑,面对这种挑衅,西疆的战场上他看多了,所以并不在意。 眼见卫厌箴扬起马鞭转身要走,描雨彻底慌了,没有想到卫厌箴如此沉得住气,当下便脱口而出。 “夫人夺走了元家小姐的东西,给了咱们小姐!若不寻回来,元家小姐恐有性命之忧!” 卫厌箴甚至都没有看描雨一眼,手里的鞭子已经扬起,往身后的描雨面上就是一下,直把她娇嫩的面颊抽得绽开。 “下次再在你嘴里有一句对她不敬的话,你也别想你的小姐活着了。” 卫厌箴腿下一夹,骑着马绝尘而去。 叶元胡紧跟上去,命影卫将人一起带上了,他知道卫厌箴这是教训,但是事关元清正,人还是得谨慎点带走的。 定蛊参的确很有用,元廉明身上的蛊毒被压制住了。 可是此毒无解,饶是见多识广的陈以绝也觉得十分棘手。 描雨死都不肯说出曲氏夺走了元清正什么东西,但是却信誓旦旦说对元清正极为重要。 正在思忖之际,身后一支暗箭袭来。 “主子小心!” 叶元胡抽出长剑砍断了那支冷箭,不过短短数秒,周围便出现了一众身份不明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极其奇怪,破旧不堪,甚至有人衣不蔽体,只剩下残破的碎布将面部紧紧裹挟。 “杀了他。” 那些人冲了上来,影卫赶忙上前加入战局。 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不知痛处,俨然会使用刀剑,却僵硬不已,且全使的是蛮力。 虽说影卫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但是架不住人数差得太多,双方悬殊。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们都得死!大家都得死哈哈哈哈……” 一直躲在影卫身后的描雨倏然放声笑道,失去神智一般捡起一旁一柄落在地上的长剑,疯狂地对着周围的人,敌我不分地砍了起来。 “主子,这描雨似乎是疯了!” 叶元胡将一个力气大到离谱的敌人踹开,手里的长剑剑身上已经是细密的缺口,隐隐可见裂痕了,这个力气再大点,剑身就要折断了。 “余没瞎。” 卫厌箴在一个胳膊已经被砍断的敌人身上又补了一剑,锋利的剑身砍在他身上却好似砍在了僵硬的树干上,不似活人。 “把描雨打晕弄走。” 卫厌箴一剑捅在其中一人身上,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终于有了解释。 这些人,不少都被砍了好几剑,可是出血量出奇的少! 甚至没有一个有溅出血来。 “夫人!夫人!都是咱们的报应啊……哈哈哈哈……报应……” 描雨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一个蒙面的敌人迅速朝她冲了过去,手里的弯刀还没砍到她身上,就被一个影卫挡住了。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描雨举起了手里的剑。 “主子!她要自戕!” 不等叶元胡的话落下,卫厌箴已经身体更快一步将腰间的玉佩当成暗器打了出去。 玉石和剑身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将本就猩红的土地染出了一片残红。 第0077章 “小姐!燕窝来了!” 杜鹃端了一个漂亮的白瓷碗,盛着一碗清澈透亮的燕窝走了进来。 元应嗣得宠,杜鹃身上的衣服也精致了不少,厚实的棉袄紧紧贴在身上,即使是冬日里也不见寒意。 “放在那儿罢。” 元应嗣被小丫鬟捶着腿,拿着一本书靠在贵妃榻上,悠闲地翻着书页。 往日里,在镇北将军府,为了显示自己的温婉娴静,她看的多是女德和女戒,从不曾翻阅这些杂书,是而出嫁之后,却有时间翻翻了。 “下去罢,此处无需你伺候了。” 元应嗣使了个眼色,杜鹃便开口把小丫鬟赶了出去,忙把铜盆端了过来,上面飘着梅花花瓣,水温正好。 地龙烧得正暖,整个房间里都温暖得很,便是不穿袄子也无妨。 “小姐,请净手。” “茱萸那边如何了?” 元应嗣挥了挥手,取过手边的干巾擦着白嫩的双手,只是掌心有厚厚一层茧和依稀坑坑洼洼的旧伤痕。 她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曾下过厨,往日里在镇北将军府要不是须得做出一番贤良的模样,便是让丫鬟把吃的喂到自己嘴里她都肯。 “小姐,姨娘那边,近日说是畏寒,总是身上不得劲儿,还总是下红不止,禀了王爷,说是要请太医看看。王爷生了气,说是一个姨娘叫什么太医,便驳了回去。” 杜鹃悄声说道,就算是这等得宠的境地,元应嗣也不敢轻易给人抓了把柄,就怕隔墙有耳。 “那些个人没露出什么把柄罢?” 元应嗣手里的尖刀削着紫柰的皮,刀尖的寒光映在元应嗣高挑的眼尾,衬出了几分凉薄感,让杜鹃心生寒意。 “没有,让人都说是备好的生姜水,这绝无错漏的。茱萸姨娘也没有什么疑心,只是怕亏了身子无法再生下一胎。” 杜鹃压着声音,拿出一块粗粝却小巧的磨刀石在元应嗣掌心磨着,试图将那些老茧磨掉些许。 但是没几下,元应嗣便恼怒起来,手一甩,将杜鹃手中的磨刀石拍了出去。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刚出去的小丫鬟敲着门喊道:“侧妃,王爷来了!” 元应嗣和杜鹃同时浑身一紧,元应嗣甚至把手里的白瓷碗都打翻了,那上好的燕窝便撒在了她的手背上。 “小姐!咱们沉住气!” 杜鹃连忙拿干巾擦着她的手背,并且识趣地退到一边。 “这几日你身子可还好?” 黎亲王将身上的大氅除下,往一旁的太师椅一丢,便自顾自在主座上坐下了,丝毫没有给一眼起身给自己行礼的元应嗣。 房间里空气有几分凝重和不安,一时之间倒是比屋外还冷一般。 “王爷金安,奴这几日都好,孩子也很是乖巧,没有怎么折腾。” 元应嗣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顺从地行礼后持续跪着,杜鹃都看得心惊胆战。 “你倒是乖觉,与你那堂妹差得是十万八千里。” 黎亲王伸手,掐住了元应嗣小巧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你们都是姓元的,一家子骨肉血亲,如何会性子差得这般大?若是元清正,此时怕是一拳头到本王面上了。” 听到元清正三个字,元应嗣心底涌起了浓烈的不甘,元清正…… 元清正! 凭什么她就可以生来就千宠万爱! 凭什么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了与世家嫡子的婚事! 凭什么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北疆长大! 而她元应嗣,只是没能投得了一个好胎! 她元应嗣,就败在不是镇北将军府嫡出的小姐! 不!就算是庶出的,也好过如今这般被放弃的境地! 元清正她一个独女,全家上下为她做尽了打算。 没有兄弟,便寻了宋川乌来! 没有姐妹铺路,便接了她来! 甚至于如今,元廉明的降生都只是为了让她不孤单! 为了要她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守望相助! 凭什么他们都要为她做嫁衣! 只为了她一人可以在人口简单、底蕴深厚的卫家享福! 见元应嗣走神了,黎亲王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面上,罕见地露出了自己的凶残。 “几日不见,你倒是懒散了!伺候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奴不敢!都是奴的错!奴这就伺候王爷!” 元应嗣匍匐在地上,将身上的衣衫渐渐褪去,忍着心里的屈辱,满面带笑地讨好着,膝行到了黎亲王脚下,将额头贴在黎亲王靴上。 “主人,奴为您洗脚。” 杜鹃连忙悄悄摸摸从一旁端出一盆水来,滚烫的开水还在冒着热气,即使屋里有温暖的地龙,也盖不住那些翻腾的水蒸气。 铜盆导热,但是元应嗣还是端着铜盆,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即使在屋子里也冻得几分透骨的冷。 掌心传来钻心的疼,元应嗣还是低眉顺眼,巧笑倩兮,直到黎亲王的目光扫过她的小腹。 “罢了,待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调教罢。” 黎亲王嗤笑一声将手里把玩的紫柰丢在了地上,这时节的水果无非也就是紫柰和香栾,元应嗣身怀皇家子嗣,才能享用此等罕见之物。 若是刚入府那段时日,这屋里的炭火、应季的水果,元应嗣是想都不敢想的。 “杜鹃!去将妹妹叫出来。” 元应嗣连忙吩咐道。 杜鹃起身退到了偏房,在小壁橱里拉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 那男童长得纤细清秀,眉眼之间都是慌乱无措,身上穿了一件绯色的交领绣月季秋衫,配上浅黄色的马面裙,显得楚楚可怜。 “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怎么不知道行礼!” 杜鹃低声斥道,手指甲狠狠在男童腰间一拧。 男童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只是害怕地抖着身子,畏畏缩缩地走了上前。 “王……王爷金安!” 黎亲王褪着身上的袄子,朝着男童招了招手,无法用力的右脚踝在冬日里有些隐隐作痛。 “过来,几日不见了,倒是念着你了,等本王好好疼爱你。” 第0078章 “水……” 昏暗的柴房里,一个佝偻的背影蜷缩在柴堆里,此时天寒地冻,她身上却只有破烂的棉衣,正冻得唇部发紫。 苍凉的月光穿过破败漏风的窗户,撒在了全是稻草的地上,一双精致的绣花鞋便踩着杂乱的草屑走了进来。 角落里的人已经形似疯癫,指甲在地上抓出深深的血痕,干枯的头发如同稻草,半点没有人样。 “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要是传出去一个字!当心你们的脑袋!” 门口的小厮大气不敢出,只是默默把门关上,心里为里面的女人默默敬了一把同情泪。 “水……雅婷?雅婷……你不要过来!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嫁妆被谁抢走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姜氏看到浑身雍容华贵的元应嗣,惊得大叫。 她想要逃跑,脚踝上的铁链却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阿娘,我来给你送水。” 元应嗣拿着一个食盒,缓缓打开后,里面却是馊臭的冷粥和带着霉点的馒头,还有一碗刚化的雪水。 “雅婷!雅婷!我是你的阿娘啊!我是你嫡亲的阿娘啊!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好不好?雅婷!阿娘求你了!我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姜氏早已经没了镇北将军府门前的嚣张气势,仅仅是月余过去,她已经饿得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看见姜氏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作揖,向自己求饶,元应嗣只觉得犯恶心。 这个卑贱的、丑陋的、甚至于毫无尊严的市井泼妇,居然是她元应嗣的生母! 简直是奇耻大辱! “阿娘,为什么你是我的阿娘呢!你凭什么!可有问过我想不想从你肚子里爬出来!” 元应嗣猛地把食盒打翻在地上,看着姜氏像狗一样扑到发霉的馒头上,贪婪地往嘴里塞着。 姜氏卑微下贱的姿态并没有取悦元应嗣,她看到姜氏越是没有尊严,越是觉得侮辱了自己,也就越生气。 “来人,把她给我押住。” 元应嗣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来把姜氏死死摁在地上,手里半个馒头也掉在了地上,被婆子一脚踩进阴湿的稻草里。 “雅婷!我的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待娘亲……我是你的亲娘!十月怀胎生下了你!雅婷……雅婷!阿娘怎么会不爱你啊!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姜氏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惊恐地看着两个婆子拿出来的长针,几乎是一瞬间,柴房湿冷的地上便出现了一片水渍。 “侧妃娘娘,这贱人失禁了。” 一个婆子鄙夷道,手下的长针便刺入了姜氏的后背。 姜氏浑身疼得发抖,却没有几分力气叫喊了,鼻涕横流。 “啊!雅婷!我是你阿娘啊!你会遭报应的啊!不要!雅婷……” “若不是你,我便不会遭受这般多的羞辱!若不是你!我也有命背靠镇北将军府,成为这黎亲王府堂堂正正的亲王妃!” 元应嗣咬牙切齿道。每次被黎亲王折辱后,她都会来这荒院折磨抓回来的姜氏。 她出嫁后,当即联系了宋川乌去找人,毕竟那笔嫁妆也是可观的数目,但是却不知为何,这么多金银珠宝,却被姜氏弄丢了,说是被人劫走了。 元应嗣自是不信,但是这般多的珠宝,姜氏一个人能藏到哪里去?雇的马队也没在身边。 “快说!贱妇!你把我的嫁妆藏到了哪里!你与和人谋划将我的嫁妆夺走!这般多年从未来找过我!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把我从云端拉下来!你就半点见不得我好!你还算什么阿娘!你怎么担得起母亲二字!贱妇!贱妇!” 元应嗣拿着鞭子一下又一下抽在姜氏身上,听得姜氏的惨叫哀嚎也丝毫不手软,很快姜氏身上便是血肉模糊。 “来人,给阿娘好好治。” 元应嗣累了,扶着腰喘着气,自从有孕之后,她便容易疲累。婆子拿出了一瓶金创药,扯开姜氏身上的破袄,便将药粉撒在她伤口上,随后拿手用力揉搓。 “雅婷……呜……” 姜氏已痛得说话断断续续,听也不甚清楚,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只迷迷糊糊道。 “当初……便该……便该掐死了你!就……不该……不该让那老妇!接走了你!” “贱妇!你说什么!” 元应嗣闻言指甲陷入了掌心,满面狰狞如同饿虎一般对姜氏扑了上去。 镇北将军府水牢—— 宋川乌仍然被关在水牢里,此时的他意识有些恍惚,只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用她细嫩的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一声一声地喊着自己“朱菽”。 那是一个多活泼可爱的女童,总是会甜甜地叫着他的贱名,然后把自己手里的吃的分给他一份。 因为她喜爱蓝色的衣裳,于是乎从小到大,他们几乎都是穿一样的颜色。 可是他内心里,是极讨厌蓝色的,只是从未表现出来。 相反,他还会装作天真的模样,跟严氏撒娇耍赖,说他要穿跟二姐一样的颜色。 “我倒是好奇,元清正何时养了你们这一帮暗卫……” 宋川乌看着岸上来来往往巡逻的暗卫,尽量压着身上的寒意嗤笑道。暗卫们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这样一批暗卫,训练有素、武功高强,护在元清正身边,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是临时招募来的。如若是元振为元清正准备的,那就不可能在三年前的从新崖让她出事。 没错,三年前从新崖,那只兔子便是宋川乌的杰作。 在他年仅八岁时,第一次谋划的,就是自己的嫡姐的命。 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只知道严氏将他护在怀里,告诉他要保护嫡姐,要事事顺着嫡姐,那是他唯一的骨肉至亲的时候。 还是元应嗣冷冷地站在庭院角落里,看着他和元清正抢一个笔洗抢得面红耳赤的时候。 小时候他们打架打得多狠啊,每一次都是龇牙咧嘴的。 只是他从不曾真的用过力气,而元清正是真的下死手。 这个时候,严氏便会斥责元清正,说她不知轻重。 然后对受了伤的他假装心疼,擦些药油便罢了。 他也会乖巧地说: “不痛,二姐只是闹着玩的,只是我皮薄,看起来才青了。” 第0079章 “将军,前面不远就是护南城了。” 手下提醒一句,卫岫山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护南城外不远的荒地了。 “将军,左庶长没能一起过来,咱们如何交代?” 心腹低声问道,心里也是忐忑,谁承想圣旨已下,卫厌箴居然头也不回地跑了,根本没有随行来西疆。 卫岫山一个眼神过去,心腹便闭了嘴。 卫岫山骑在马上,曾经高大的身影此时在荒地里有些凄凉。 家中一下丧妻亡母,甚至于两个儿子都没有一个是亲生的,自己才是那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人,这一个又一个的打击,终究让这个骄傲的将军弯下了腰。 兰桂被抓的那晚,他亲让人端了水来滴水验亲。 果不其然,两滴血不相容。 “贱妇……贱妇!” 卫老夫人嘴唇哆嗦着,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她张大了嘴,拼命地喘着气,捂着胸口的手都在抖,左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面色青灰的杨氏。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来人!来……” 卫老夫人话未尽,便口吐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夫人!不好了!老夫人昏倒了!来人!快来人!去叫太医!” 张嬷嬷扶着轰然倒下的卫老夫人,眼泪一滴又一滴砸在地上。 卫岫山暴怒、震惊、甚至有几分悲痛,他将那碗水砸在地上,放声嚎叫起来,整个庭院里都是男人的嘶吼声。 外面的下人们都不敢进来,连忙去请太医。 “爹……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水一定有问题!这……这一定是大哥……对!一定是大哥!他看祖母只疼我一个!所以他心生嫉恨……” 卫天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惊恐地看着拔出了剑的卫岫山。 “爹!” “老爷不要!” 寒光一闪,卫天佑的面上多了一道血痕,杨氏及时扑向了卫天佑,躲过了卫岫山那一剑。 “你这毒妇!你这毒妇!你骗了我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你如何对得起我!如何对得起我卫家!还想让这杂种继承我卫家的家业!你该死!” 卫岫山提剑冲了过去,杨氏下意识把卫天佑往身后推,一时之间也忘记了恐慌,尖声喊道:“快跑!” 卫天佑被推出去摔了一跤,亲眼看到卫岫山一剑捅穿了杨氏的腹部,转而拔出了血淋淋的剑身。 他浑身吓得直哆嗦,转身就跑,拼命往最近的门跑着,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杨氏的声音。 “毒妇!你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杂种!” 卫岫山正要去追,却被杨氏抓住了靴子。她紧紧抱着他的长靴,口中的鲜血滴落在他绣着饕餮的鞋面上,用尽浑身的力气说道:“老爷……妾身求你……佑儿……佑儿什么都不知道……他亲当你生父的!他叫了你十三年的爹啊!老爷……是妾身对不起你……妾身以命抵命……求求你……放过佑儿罢……” “这么多年,我一直偏心你的儿子!甚至于自己的嫡长子都逊色一份!多年失了给嫡妻的颜面!你却让老子当乌龟王八蛋!” 卫岫山说到此处,眼泪也落了下来,伟岸的身躯抖得如同抽搐。 这么多年,他不是看不到长子受的委屈,也不是看不到曲氏的退让,他一直都觉得,以后的家业都是卫厌箴的,对于幼子便偏宠偏爱些,也无伤大雅,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一直觉得无非就是些闲言碎语。 曲氏的隐忍,曲氏的难过,他都不曾放在心上。 “为了你们!我将一切的关注和疼爱都放在了你们身上!那些本该我嫡妻和嫡长子的尊荣!都给了你们!你们有什么不知足!竟敢欺骗我!居然敢愚弄我!” 卫岫山举起长剑想要将杨氏的头砍下来,看到自己宠了多年的爱妾熟悉的脸,手还是放了下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挺住啊!老爷!老爷您快过来!老夫人她……” 在卫岫山忙着清理门户的时候,张嬷嬷已经带着下人把卫老夫人抬上了床榻。 太医要赶过来还需要时间,但是府上是常住着府医的,倒是很快就赶到了。 “老夫人这是怒极攻心,伤了心脉,这平日里都得好生保养!如今这情况……还是……交代后事罢……” 府医的声音越来越低,面上的难色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 张嬷嬷颤抖的手轻轻摇着卫老夫人,转而大声地喊着还在庭院里暴怒的卫岫山。 “老爷!老夫人她不好了!” 卫岫山闻言连忙冲进了内室,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卫老夫人,悲从中来。 府医对卫老夫人施了几针,卫老夫人才勉强睁开眼睛,悠悠转醒。 “我可怜的儿……” 卫老夫人奋力伸手,想要去抓卫岫山的手。 卫岫山手上还有杨氏的血,此时不敢迟疑,连忙握住了卫老夫人的手。 “我苦命的儿啊……” 张嬷嬷见此情景,把所有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下母子二人在房中说着最后的话。 “这卫家的一切,本就全都是你的……奈何当初,为娘没能护住你!让你造了那贱人的下作手段!” 卫老夫人说着,眼泪便从眼角不断滑落下来,本来就没几颗牙的嘴抖了又抖。 “为娘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当初曲氏费尽心机,也只是生下了一个女娃……那个女娃,才是咱们卫家真正嫡出的大小姐啊!” “母亲!母亲你在说什么……” 卫岫山浑身一震,没想到连自己的嫡子都不是亲生儿子。 “难怪!难怪在与元氏定亲之前……曲氏如此对待箴儿……” 想起往日里曲氏的怪异举动,此时此刻都有了解释,卫岫山跪倒在卫老夫人床前,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若那孩子是个正常的,为娘大可以说是龙凤胎,好歹还能在我卫家好吃好喝养大……只她生有六指,天生不详,高僧断言活不过五岁!为娘不想你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是会难过一场,便将那孩子送去北疆了!才换了老大回来……” 卫老夫人此时已是追悔莫及,只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簪子,那是一支形状怪异的簪子。 “这是日月簪,本是一块玉有裂痕,请了名家循着裂痕分开雕的,另一支在那孩子身上,可作为信物,将那孩子找回来……她到底是你……唯一的……血脉!你莫要因此就放弃了老大……终究,他是个重情义的……你养他一场,他不会不认你这个爹的……你……为娘去了……你要……照顾好……” 卫老夫人气息渐弱,很快便没了声息。 卫岫山紧握着那支簪子,肩膀无声地抽动着。 整整十六年,他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在外不知生死。 第0080章 是夜——姜太后的储秀宫。 “你是说,京郊的别院走水了?” 姜太后愤怒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五官几乎是拧在一起的扭曲。 那可是她花了十几万两黄金打造的别院! 其中的布置,精妙的阵法,都是请了仙人做法的! 那里聚财纳运,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也是她永葆青春的秘密武器,怎么会走水! “查了吗!是谁放的火!那些守卫呢!都死绝了吗!” 姜太后指甲划进奏章里,鲜红的丹寇都被折断了一根,在月白的纸面上显得十分诡异。 “回禀太后娘娘,所有守卫无一活口,都葬送在别院里了……御前侍卫们也去查了,连将要做好的灵肉也不知所踪……” 李公公大气都不敢出,额头贴在冰冷的砖地上,害怕姜太后一怒之下,把自己也拖出去打死了。 “去查!是谁这般胆大包天敢烧哀家的别院!简直是无法无天!” 姜太后失态地打砸着自己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一切东西,无论是上好的瓷器,还是珍贵的笔洗,统统砸了个稀巴烂。 她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减轻一二。 毕竟她年纪轻轻就进宫伺候年迈的皇帝,前有端庄持重、母仪天下的周家嫡后,她不过是个妃妾。一直以来,她都是憋屈的,造成了她扭曲的性格。 “皇帝!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你的勤政殿待着!” 姜太后猛然看到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皇帝,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呆呆地坐在那里,飞溅的瓷片划伤了他的额角也不知道躲。 “儿臣遵旨。” 皇帝如同一具木偶一样站了起来,行礼后自顾自出去了,门外的老太监连忙跟了上去,护送皇帝回勤政殿。 “唉!真是造孽啊!” 老太监看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皇帝,轻声叹道。 一旁的小太监不解,悄悄扯了扯老太监的袖子。 “师傅,陛下是九五之尊,所有人都羡慕,没有人比他更快活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的神仙日子,如何要叹气?” “你不懂!你也是刚进宫,洒家就提点你一句,这宫里最尊贵的,是太后娘娘,不是陛下。” 老太监说着便扶了一把差点被门框绊倒的皇帝,随后对着好奇打量皇帝的小太监继续道: “你莫说太后娘娘,以后兴昌侯府的人来,也恭敬些!那才是真正的主子!以后少到陛 “陛下也是个活人呐!如何会不知道咱在做什么?” 小太监不解,但是老太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捂住了他的嘴,确定四下无人,没有人听见,才赶紧拉着他推着皇帝快步回了勤政殿。 “陛下,那您就好好休息罢!洒家退下了。” 老太监把皇帝一送回勤政殿,便拉着小太监出去了。 临走之际,还能听到老太监对着小太监耳提面命:“陛下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是太后娘娘手里的一枚棋子,其实是不得已的!你若想要活命,还是要知道谁才是当家做主的!” 皇帝呆坐在榻上,直愣愣地盯着空气,不声不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确定四下无人,皇帝突然站了起来。 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奔勤政殿的书架,拿起其中一本,默默地翻了起来。 小皇帝十岁出头,面上的稚嫩和僵硬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傀儡木偶,但是灵动的眼睛一目十行地看着手里的书,不断地翻着页。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皇帝早就回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宫女的斥骂声,声音不大不小,却让看书的皇帝捕捉到了。 他用极快的速度把书放回了书架,并且翻身回了榻上,用锦被将自己盖了起来,眼睛一闭,似乎是睡着了的模样。 “也不看看时辰!天刚擦黑你便过来了!有没有这般猴急!” 宫女赤香半推半就,便和一个侍卫悄摸进了勤政殿。 “啊!他怎么在这?今日怎么这般早便回来了?往日里不是还在储秀宫的吗?” 侍卫刘德啐了一口,只觉得晦气,搂着赤香往一边的太师椅便去了。 “你急什么!讨厌!轻点!那傀儡皇帝还在呢!” 赤香躲着刘德胡作非为的手,满面羞红,衣衫已经被扯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事,也是预料之中了。 “你管他做什么!就是一块木头!他甚至都没有神智!你还怕他听见?就算是咱们在他跟前儿欢好,只怕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刘德吻着赤香娇嫩的嘴唇,冷嘲热讽道,丝毫不把软榻上躺着的皇帝放在眼里。 “你说,太后娘娘怎么这般狠心?自己的亲生儿子,竟也下得去手!这般丢了魂魄,不人不鬼地活着……” 赤香忍着喉中发出的嘤咛声,目光带了几分惋惜地扫过一眼床上似乎睡着了的皇帝。 长得这般俊,可比刘德好多了,若是个有灵智的,共度春宵怀个皇子也是美事,今后荣华富贵就有了,可惜…… “你管这小子做什么!难不成还想与他来一回?还不如哥哥我让你舒服点……” 刘德色心大起,把赤香压在那书案上便直奔主题,不雅的声音在整个勤政殿里清晰不已。 “香儿……你真美……我……你!皇帝……” 刘德话未说完,就被一把水果刀捅入喉头,温热的鲜血溅在还没反应过来的赤香面上。 赤香正要尖叫出声,就被笔洗砸在后脑勺上,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傀儡木偶一般的皇帝,悄无声息地就杀了他们。 皇帝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拖起,摆出刘德欲强行行不轨之事,被赤香反杀的模样。 看着摆好的杰作,皇帝拿出沾满鲜血的小刀,眼也不眨地在刘德面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回了榻边,重新盖好了锦被。 “陛下!你该休息了!洒家来看看你睡了没……” 老太监折返回了勤政殿,陡然看到地上衣衫不整的两具尸体,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检查皇帝的死活。 只见皇帝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恬静得像个孩子,完全不似刚杀了两个人的冷酷模样。 第0081章 “太后娘娘看起来如同一个少女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的人了。” “到底是权力巅峰了,那么多太医看着,名贵补品保养着,怎么会没有效果!” “还是心境!这时候,媳妇儿熬成婆,又是自己儿子在位置上,自然要舒心得多!” …… 千秋节一开始,已经有很多朝臣早早入了宫,座位上都是那些朝臣家的官眷,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了,自然那嘴用什么都堵不上。 “刘大人家特意送了一尊观音!那可是半点瑕疵都没有!可珍贵了!” “哪里比得上邓大人家的那一双彩金鸳鸯!活灵活现的!当真是极品!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怎么还没唱到曹家的寿礼?听说这次寿礼可准备了大半年了!没准儿太后娘娘看了一开怀,连着就升官儿了呢!” …… 毕竟是千秋节,各家各户都是要给姜太后献礼的,所以源源不断的礼物往储秀宫里抬着,太监每唱一样礼物,姜太后的心情也能舒畅一些。 “近日里,倒是少见元家人出来走动了?听说元家的老夫人得了病,小少爷也不知怎么的着了魔似的整夜整夜哭!” “元将军夫妇二人倒是出去镇守边疆,击退敌人了,这个时候怎么着也有元家大少爷出来撑着场子呀?倒是许久不见他了!” “哎呦!你还不知道啊!那元家大少爷,听说是喝酒辖妓被监政处撸了举人的名号,一气之下竟然离家出走了!元家找都找不回来呢!” …… 宴会开始前还有好些时间,元清正这次非常谨慎,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宫,并没有带上严氏和元廉明,害怕他们受到伤害,如今身边都是几个暗卫队护着,还让陈以绝叫了几个同门看着。 初春里,元清正的生辰并没有大办,这个生辰元廉明的伤势就让她觉得头疼得紧,哪里有心情去过生辰,因而对外说严氏身子不好,就不办了,一家人吃个饭也罢了。 严氏到底是心疼她,给她亲手煨了红鸡蛋,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请名家制作的一整套极好的缠枝粉水晶头面,说是小孩子戴粉色水晶才显得更明媚些。 “燕国水晶难求,更不要提粉色的,那一套头面怎么说也有上千两黄金,你阿祖是真疼你。” 陈以绝当时看着,只觉得到底是有钱,不像自己,作为堂堂少门主,每年的生辰也不过是给个华丽点的法器打发了。 “祖奶奶手里握着祖爷爷所有的家产,当时阿爹那脾气,怎么能让阿娘被吃绝户,到底保下了祖爷爷所有产业,连个蛋都没给那些满眼钱财的宗族留。往些年不过是情势所迫,家中一直为了不显财力,只是买几个小丫鬟,住着个小宅子。” 元清正手掐着御花园里的花,言语缓缓道。 她何尝不知道家里人为她做尽了打算,即使家中钱财不畏以后吃穿用度,就算奢靡成性几辈子,都能挺下去,把门口的石狮子换成镶金的,都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们还是对外一副家中勉强温饱的模样,往日里也只是给宋川乌、元应嗣和她这三个小辈身上不曾俭省过,他们三位长辈,却不曾有这般好的待遇。 “你最好赶紧藏起来,一会儿人多眼杂,看到你就不好了。” 元清正提醒陈以绝,毕竟他是不放心,私自跑进宫的,这时候侍卫森严,被抓到又是好一阵折腾。 “元清正!你在这里!” 老远看到元清正,王迎就喊了出来,引得一众在御花园赏花的其他贵妇人和小姐们纷纷侧目,她们都很好奇,王迎这个卫国夫人,找未来的当家主母,是要做些什么,肯定是一场大戏。 “你怎么不去前面宴席厅,虽说还未开始,太后娘娘也还没过来,到底没有这般冷,你不是一向最怕冷了吗?” 王迎话里话外,居然在关心元清正,让一众朝臣家眷惊掉了下巴,这是什么样的修罗场,换做是往日里,这两个都不是会吃亏的魔头,早就扭打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卫国夫人,有何贵干,有什么就赶紧说,不然我就要回去了。” 元清正并没空陪王迎演戏,即使王迎对她示好,到底自己的亲弟弟,就是被她王家人害了。 她元清正可没有那么高风亮节,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也没有什么爱屋及乌、不会迁怒的好品质,都是姓王的,享了王家的威,就得受王家的罪。 “没事,我只是想谢谢你,愿意帮我。” 王迎轻声道,眉眼中都是真诚,她一想到以后将要离开王家,去往更宽广的天地,不再被这些世俗束缚,不会被王家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所谓的祥瑞之胎,名义上的假嫡女,她就觉得天都蓝了几分。 “你是非要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我暗中交易吗!” 元清正无语,冷冷地撇了王迎一眼,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真是这脑子,能在王家活这么久,多亏了她祥瑞之胎的名义保护。 “知道了,毕竟你我多年水火不相容。” 王迎捂着嘴笑了笑,面上便做出了令人恼火的刁钻模样,扬起了声音道: “凭本夫人是姜太后亲封的卫国夫人!就算以后你为主,本夫人只是为侧,也并不比你低了多少!给本夫人行礼,是你的福气!” “……”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见远处看戏的夫人们不断轻轻摇着头,嫌弃的眼光落在王迎身上,心里也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出生在王家,其实王迎本不会成为这般别扭的性子,说不定,还能变成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嫁个好人家成为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个完美的人生。 “罢了!本夫人不与你计较!以后等着瞧!” 王迎见她翻白眼,忍着笑便带着侍女走了,留下看戏的女眷们窃窃私语,大多都在骂王氏之女着实嚣张,还未进门就羞辱主母。 不远处,却有一个人,暗暗看着事情的发生,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恨拽了几朵芍药,才转身离开。 第0082章 千秋节的宴会,是一年比一年要盛大了。 往年还因为新帝刚登基,姜太后听朝臣说,国库不够丰盈,就能省点则省点,到底没有这般离谱,到了今日这般地步,那上好的蜡烛烧得烛油刚落地,便又换了一根。 整个燕都皇城,灯火通明,丝毫不考虑远在边疆为国浴血奋战的镇北军,也没有想过这些银钱能给开春还有倒春寒的士兵们买几件棉衣棉鞋。 元清正看着几乎是拿出来到处摆的夜明珠,眉头皱了皱,很快又压了下去,这个时候表现出对姜太后有不满之意,反而没有好处。 “各位都且入座罢!年年都是这般场面!莫要拘着礼了!” 姜太后坐在主位上,跟身边的皇帝看起来近乎是同龄人的模样,越来越年轻的面庞,不由得让朝臣女眷们暗暗咂舌。 “今日气氛正好!大家都好好尽兴!尝尝这漳州新供上来的香栾!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姜太后笑得极为温婉,全然不似上位者,又自然地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奇了怪了,往日里迎儿那孩子,都已经到哀家面前讨嫌了!怎么今日没看见迎儿呢?又去哪里淘气了?” “太后娘娘挂心,小女怕是贪吃,还没开席就喝了些果酒,这时候在御花园后面跟姐妹们散酒气呢!” 兴昌侯夫人余氏面上端庄大方道,倒是有一副合格的嫡母做派。 无论在兴昌侯侯府里如何对待王迎,到底在外这两个庶出的都是她名下的,不能够丢了王家和余家的颜面,她是知道的。 “可不是,先前臣女还看见,迎妹妹跟元家小姐在后面御花园里说说笑笑呢!想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余家庶女余玲接了一嘴,面上讨好地对着元清正笑了笑,还拿起酒樽对着元清正敬了一杯,便将酒樽里的果酒一口饮尽了。 “……” 元清正心里觉得奇怪,自己与余玲并无打过交道,这个时候,做场面与自己这般亲和做什么? 倒是有些古怪。 “丹沙,来,你去跟阿绝说……” 这般想着,元清正就对身边的丹沙挥了挥手。 陈以绝在皇宫后面正闲逛,就打了个喷嚏,直觉让他脑海里有一种,即将倒霉的既视感。 殿内歌舞升平,所有人看着伶人曼妙的舞姿,都鼓掌叫好。 要知道,姜太后当初就是一舞倾城,得了先帝的青眼,才入了宫成为了先帝的嫔妃。 “当初太后娘娘那曲霓裳羽衣舞,当真是美如天仙!” “据闻当时先帝看到,还以为是天仙下凡,连夜便招了太后娘娘入宫!一举就封了嫔!” “你还别说!当年这曲霓裳羽衣舞,可是燕国上下闺秀必学的舞蹈,只是没人能跳出太后娘娘的绝美风姿罢了!” …… 听着众人若有若无的吹捧,姜太后只是笑着,并不置可否。 那首霓裳羽衣舞,先帝死后,她便再没有跳过。 那本是跳给心爱之人看的舞蹈,那一次宫宴之上,是她为爱人精心准备的,谁料先帝看中了她,连夜招她进宫,封了嫔位,她便与爱人,再没有了相守相伴的机会。 姜成荫是极为后悔的,但是她不曾知道的是,就算是没有先帝,那个她喜欢的人,也不曾喜欢她,就算跳再多的霓裳羽衣舞,她也只是王家送入后宫的一枚棋子。 王奕与她说的是,是没有办法,先帝执意,才把她送入了后宫,但是从未告诉过姜成荫,那是王家的决定,不是先帝的决定。 “罢了,都是些看惯了的歌舞,听说今年还出了个什么锦鲤表演!你们且随哀家去御花园的池子边乐一乐罢!” 姜太后随手将酒樽丢回了案上,便站起了身,众人连忙起身,随着她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那边处处都是巧妙的河灯,将整个御花园后面的池子照得波光粼粼,甚是美丽。 “太后娘娘您看!这是瑞雪凌云!这是财源广进!” 黄得庄和罗公公一左一右,一唱一和地哄着姜太后,终于让姜太后面上的笑真切了几分。 只是很快,这般和乐的样子,就被打破了。 “这是什么?那水里飘了什么?” “怕是宫人放的河灯罢?” “不可能!哪里有这么大的河灯?” …… 女眷们窃窃私语指着一个水里的东西道,可是很快便发出了尖叫, “是人!那是个人!那是一个掉下去的人呐!” “怎么会!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宫人呢?宫人们都去哪里了?快来人呐!” …… 这边的骚乱很快就惊动了姜太后,御前侍卫们都冲了过来护驾,只不过护的是姜太后,皇帝在一旁都显得多余。 这个时候众人都还只是惊慌失措,倒是没人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只有一个侍女,躲在人群里暗中窥伺,不一会儿等那具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没等众人认出来是谁,那个侍女便扑了上去,痛哭流涕! “是我们小姐!是我们小姐啊!小姐您怎么落入了水里?都怪奴婢不好!奴婢给您去拿了披风,您怎么就遭人暗害了呀!” 紫珠是王迎的贴身丫鬟,自小在身边服侍,就比王迎大了三岁,正是青春年华,却有些瘦弱,此时哭得泪流满面,让人好不心疼。 “放肆!在哀家的寿宴上!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怎得到处都是宫灯!处处有人巡逻!还能落了水?还是哀家的亲侄女!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姜太后大怒,手便拍在了河岸边的扶手上,所有宫人都吓得跪下来,害怕自己会被责罚。 “不是的!不是的太后娘娘……咱们家小姐一定是被人暗害的!绝不是失足落水!” 但是众人都不是瞎子,也都是在宫里见过世面的人精,这些话听来,就是有问题的。 “遭人暗害?你怎么就知道是遭人暗害?” “就是,这夜里黑,保不准是你们小姐不慎失足落水,怎么你张口就说是有人害她?” “这就是你这做奴才的不对了!御花园里都是朝臣女眷,谁人要害她?你这说得不清不楚的,是要做什么?” …… “因为我们家小姐会水!绝对不可能溺亡!” 第0083章 当紫珠的话一出的时候,御花园的人都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能感觉到那凝重的气氛,却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好像紧绷的弦,下一秒就会断掉。 这时候的所有女眷都拉着身边的女儿,生怕紫竹攀咬,毕竟与王迎不对付的闺秀,很多,因为王迎跋扈异常。 “小姐!您死得不明不白!这让奴婢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呀!呜呜……” 紫珠趴在岸边嘤嘤哭着,却也没有多么忠心的模样,这哭的时候宫人已经把王迎打捞了上来。 “小姐!我的小姐……您死不瞑目啊……奴婢无用……” 春日里泡在水里许久,王迎的唇瓣苍白如纸,身子都有些僵了,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不过被鬼哭狼嚎的紫珠挡住了看不清楚。 “当真这般忠心,不早就自责自戕了?这时候哭,到底是贱皮子,不过怕责罚罢了。” 人群中有人嘲讽道,不知道是谁,声音不大不小,倒是所有女眷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太后面色铁青,这个时候这个侄女死在这里,冲了她的千秋宴不说,更多的是打了她这个太后的脸面。 “迎儿!我的儿!你怎么……不!” 这时候兴昌侯府的夫人才假借服侍王老夫人更衣回来的名义,看到了自己“关怀备至的女儿”死在了御花园冰冷的池水里,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就昏了过去。 “岂有此理!实在是骇人听闻!老身千疼万爱的孙女!一向是会水的!怎得今日会好好的落了水!就算如此!满宫的宫人竟无人发现吗!求太后给老身做主!否则老身无颜再在燕都活下去了!” 王老夫人身着深红色的福寿绵长纹外披,满头为了寿宴喜庆带上的金簪在御花园池边宫灯的照耀下,华光尽显,只是面上早已泪流满面,似乎真的是一个痛失孙女的老人。 这对婆媳的样子,当真像是自己家的孩子被人暗害了一样,可是好大一场戏。 “这王家人说王迎会水……她当真会水吗?” “有没有人记得?王迎是会水吗?” “这谁清楚?谁还看大家闺秀会不会水?不能空口无凭吧?” …… “会!迎妹妹自小与臣女一同长大,臣女知道她向来是会水的,即使是水流湍急的河水都敢下去闯一闯的!” 右丞相府的余玲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女眷们便不说话了,这个时候,她们知道必然是有一个圈套等着某个人,这个人是谁,只要不是自己家,明哲保身也就罢了,只是可怜了王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在今天,有谁跟王家小姐起过冲突?” 姜成荫冷声道,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边还在看着河灯不知道想什么的元清正身上。 “这……臣女看见迎妹妹跟元家小姐之前就是在御花园附近起了冲突,两人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了。” 余玲满面为难,缓缓开口道。 众人心下顿时了然,原来之前王迎主动挑衅元清正,就是为了此刻。 王家,搭上一个庶女的命,终究是要收回元家的兵权了。 有时候,京都长大的世家贵女,都不是傻子,这样的戏别人看起来真,在燕都长大的人看来却假,毕竟谁不是在波云诡谲的环境下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能猜出来,这皇家、这侯府,是要对元家下手了,嫡子幼小,庶子被废,卫家戴孝,元振夫妇远在北疆,拿捏了元清正,就是拿捏了镇北将军府二十多万的兵权。 “是!我们小姐不过与你发生了口角!元小姐你怎么这般的狠心!” “干余何事?” 元清正只是冷冷看着,并没有回复紫珠的质问。 “你如果是自小在王迎身边伺候,应当知道,王迎从小就爱到处惹是生非,每一次与我有什么口角,不过是斗斗嘴,哪一次赢过了我?我又什么时候跟她计较过?谁家女儿不拌嘴?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不可调和的大事了?” 元清正平静无波的话语,满面冷漠的神情,都让人觉得十分的沉稳淡定,不少贵妇人便目露了欣赏。 的确,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御花园里,是王迎主动过去挑衅元清正的,元清正也没有跟她计较,直接就走开了。 “因为您担心以后咱们小姐入了卫家,与您争夺夫君的宠爱!我们小姐如今被封了卫国夫人!身份不在您之下!您心中一直害怕……” 紫竹的声音渐渐自己都没了底气,因为元清正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笑话。 “且不说,无论你小姐什么身份,都不过是一个侧室罢了,我是主,她是仆,只要我坐着,以后她就不敢不站着。其次,你们小姐若是得卫家认可,早就被八抬大轿迎进去了,何至于太后赐婚?从头到尾,我都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里闲逛,就没有单独一人的时候,怎么分身去将你们小姐推到池子里?” 元清正说得觉得口都干,她本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小时候文文静静的,只是卫厌箴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带她到处去疯到处去跑,身子才好一些,性子也活泼开朗了些。 “可是!你们看!我们小姐手里!有元小姐您贴身的绢子!” 紫珠突然从元清正手里抠出了一块绢子,那块绢子上是银线织就的山茶花,燕都每个闺阁小姐喜好都无有全然相同的,各家的绣样针法也会有所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绢子上绣的小字。 “尧尧,正是元小姐您的小字不是吗!” 紫珠将绢子展开放到众人面前,众人细细看了,的确是依稀能看出“尧尧”二字,只是那绢子不知道为何有些焦黑,似乎是接了新的布料缝补过,如果不是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哦?你是说?上面绣了我的小字?那真是奇了。” 元清正嘴角的嘲讽似乎在看一个小孩子的闹剧,根本就没把紫珠放在眼里。 此时的姜太后和兴昌侯府的人怎么还按捺得住,纷纷开始了指责与污蔑。 “那绢子上是你的小字!针法也是你镇北将军府的绣娘所出!你还如何狡辩!” 第0084章 “你这巧舌如簧的小蹄子!你竟然如此嫉恨成性!在皇城御花园里就敢动手杀人!谁人教你的!可是你那北疆杀人如麻的父亲!果真是北疆长大的蛮子!半分没有京都闺秀的柔顺!” 王老夫人斥骂道,俨然将燕都御花园当成了兴昌侯府的后花园了,丝毫没有在皇宫中该有的敬畏心。 众人听到王老夫人的责骂,都觉得王老夫人没有半分贵妇人的教养,这般的话也能骂得出来,显得没有一丝一毫作为侯府老夫人的大度和宽容。 “都说了,我没什么要跟区区一个王迎争的,不过是一块绢子,你们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元清正不愿意浪费口水,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自己常用的绢子。 “我用的绢子,就不爱在上面绣什么东西,往日里,绣上花样的,都只是拿来做做样子便也罢了,多在丫鬟身上,并且从来不绣字。” 元清正掏出来的苍苍色绢子上,的确什么都没绣,便也只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绢子罢了。 元清正从小到大到处跑,身上的绢子丢了不知道多少块了,谁家捡到了万一都说元清正与谁私相授受怎么办? 所以元家长辈给元清正准备的绢子向来都是没有绣花样的,也不会绣字,这样的绢子,丢了也就丢了,不至于成为别人的把柄,只有在家用并不出府的,才会绣上她喜欢的花样。 “好啊!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元家小姐!” 姜成荫听了这般久,也是按捺不住了,终于是以一个审判者的姿态,站了出来。 “哀家见你父母远在北疆,你与父母经常聚少离多,也与父母同在北疆真守边疆多年,是吃苦长大的,并不与你十分苛刻,往日里有什么不恭敬的,哀家从不与你计较,但是如今你却敢为了哀家的赐婚,在这燕都皇城里敢杀人了!真以为哀家怕了你们元家不成!” “太后娘娘!您不要太过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堂妹只是性子顽劣了些,说不定是不小心的,女儿家拌嘴,有些个推推搡搡什么的,也是可能的!这只是个意外罢了!” 元应嗣在黎亲王府养了多日,面上已经日渐丰腴。 宴会开场以来这般久,都一直没有看到她,和黎亲王献了礼后就一直在殿内不声不响,倒不像是他们二人的性子,如今果不其然跳了出来了。 元清正扫了一眼元应嗣的肚子,只是沉默,对于这种软钉子的话,没必要接,毕竟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远处,银光一闪,元清正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都在说,王迎是被人推下池子,才丢了命,那么必定是有人与她发生了争斗,身上肯定有伤,但是却不见什么打斗的痕迹。” 元清正踱着步,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渐渐走到了王迎的尸身身边。 只是短短小半个时辰,王迎就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这样一具冰冷的尸体,说到底,吃人的,是这个燕都,是这个燕国,是这个皇家,是她所出的侯府。 紫珠满脸戒备地看着她,护在了王迎的尸身旁,只是元清正并没有去动王迎,手一伸便抓住了紫珠的手臂,并且用力将紫珠手臂上的袖子扯开了。 “天呐!怎么这般多的伤口!” “看这青青紫紫的,旧伤叠新伤,也是很久了!真是吓人!” “这怎么这般可怖!还有疤痕!可是烙铁烙的?” …… 女眷们都被吓得后退一步,紫珠手臂上的伤口太可怕了,就算是刑部的人来看,也要说一句残忍。 “你是王迎的贴身丫鬟,又如此忠心,要不要你来告诉我?这些伤是谁弄的?” 元清正琥珀色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直达灵魂深处,让所有谎言无所遁形。 紫珠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身上开始颤抖,想起往日里王迎发起疯来,就对自己拳打脚踢,更甚对自己上烙铁。 是的,王迎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是紫珠,一个是揽春。 揽春自小在王迎身边长大,加上是白姨娘留下来的人,所以一直得王迎信任,无论有什么事,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会避讳揽春。 而紫珠是余氏安排在王迎身边的,也陪着王迎十多年了,算是自小在一起的情分,可是王迎一直认为她是奸细,是余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耳报神,用来监视王迎,随时跟余氏汇报的一个不可信的人。 王迎每次受了罚,亦或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拼命发泄在紫珠身上,无论多么疼人的法子,她都能想出来,并且不打脸,不在身上可以看见的地方,专门在后背,大腿上,手臂上这些隐秘的地方。 王迎将自己的不得意,将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毫不保留地报复在了这个无辜的丫鬟身上,直到紫珠真的投诚了余氏,成为了余氏的眼线,自动自发为余氏盯着王迎的一举一动。 但是王迎不知道的是,揽春也是余氏的人,揽春从一开始就是余氏的人。 所以王迎想要逃跑的事,早就被整个兴昌侯府知道了,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想放弃这颗叛逆的棋子,毕竟只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再不济从旁支里挑几个,实在不行领养一个,都可以用,不是非要这个庶女的,只要姓王,上了族谱,就算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又如何。 “王迎善舞,身体自是极好的,往日里也不疏于锻炼,她的力气,一个人自然是摁不住的,所以必得是两个人,你从头到尾都似乎没有陪在王迎身边,先前与她一同过来挑衅我的,不是个叫揽春的丫鬟吗?人呢?” 元清正说着,身后的丹沙已经押了人过来了,正是不知所踪的揽春,她脖颈上还都是非常明显的抓痕,一道道血痕就能看出来,王迎死前的挣扎有多剧烈。 “你方才说她手里紧紧抓着什么绢子,只是你看,死人的嘴,反而比死人的手更硬,说出来的证据,才更加令人信服。” 元清正点了点头,丹沙便拎开假装挡在王迎尸身前的紫珠,在王迎嘴里掏出来一块布。 第0085章 “你平日里被王迎苛待,早已心有不满,想着要报复王迎也是常事。王迎死前,定是被人死死按入水中,没有两个人是做不到的,揽春身上的痕迹就是证据。但是这期间,像你们所说,拽下来什么绢子还是荷包都是可能的,你们却没想过,这是宫宴,还是千秋节,我们每个人身上都会系挽寿五彩福带,这才是每个人都不同的,因为上面会有自家的族徽。” 元清正示意丹沙将王迎口中的一截丝带拉了出来,正是小小一截五色丝线织就的福带。 之前自己年纪还小,是不常入宫的,五岁开始又去了北疆,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在赶往北疆的路上了,所以千秋宴是一次都没参加过,算起来这还是元清正第一次参加姜太后的千秋宴,也是第一次戴有族徽的挽寿五彩福带,自然会新奇和在意。 “王迎被人谋害,肯定会高声惊呼,这般多人的御花园,无论你们怎么掩饰,也做不到完全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王迎是被熟人推下池子的,呼救无果后情急之下拽下了凶手的福带塞到了嘴里,想着必死后留下指认凶手的证物。” “这不是……余家的族徽吗?仔细看是余家小姐的福带缺了一截……” “是了!虽说只是一小截!可这的确是余家的五彩福带……” “可是余家与王家不是姻亲么?怎得要牺牲王迎这个庶女?余玲与王迎也是多年的闺中密友……” …… 随着女眷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余玲的面色就愈发的苍白,身体都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她腰间的挽寿五彩福带,鄙夷的目光几乎要射穿她的身体,她捂都捂不住,完全是无所遁形,因为的的确确是缺了一截,以至于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就这么疏漏了。 姜成荫没想到王迎会在嘴里藏了决定性的证据,还是有族徽的福带,这简直是想赖都赖不了! 而且王迎虐待的侍女,居然也没有好好遮掩伤口!这点小事都被外人知道了! 真的是一群废物! “不是我……我没有……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与迎妹妹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指不定是这个贱婢!想要报复迎妹妹!又怕东窗事发被追责,所以……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了我的福带!” 余玲没有王迎那般好运气,有个双生的弟弟,被称为祥瑞,有的只是一个庶女的身份,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庶女。 余家有两个嫡子,小姐只有她一个,只是生母太过微贱,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连姨娘都没有抬一抬,就被抱到了主母房里,所以她从小就知道察言观色,做个谨慎微小的假嫡女。 与王迎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嫉恨是不可能的,毕竟王迎还有自己的亲弟弟可以依靠,可以借着王氏兴昌侯府的势,到处为非作歹,而自己,却只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孤寡庶女,没有姨娘,没有兄弟姐妹。 她不仅连自己的婚姻都得讨好大夫人,连吃穿用度都得靠施舍,只有家里大夫人房里的心腹丫鬟们都看不上的东西,才会想到给点她房里。 她的存在不过是给两个嫡出的少爷铺路的,仅此而已。 “哦?那仅仅是一块绢子,怎得又说是我镇北将军府的?上边也没有族徽,我的又从来不绣字,怎得你觉得我与王迎拌过几次嘴就是我杀的人?谁又知道你与王迎私下有没有龃龉?” 元清正只是懒洋洋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余玲,她很早之前就看出,两个人并非真的如面上那般亲厚,毕竟,每次王迎上来挑衅的时候,余玲都是远远在背后看着,等王迎吃了瘪才会假惺惺上去安慰的。 真要像元清正和陈以绝这样的关系,谁犯蠢第一件事都是会去阻止,再不济,犯蠢了就一起犯,不至于一个人明哲保身。 陈以绝在远处房梁上淡笑着看戏,那彩带还是他刚才穿着太监服去余玲身上拽的,为了不被发现,就只拽了一小截,特地拽的有族徽的那边。 可是累人了。 “怎么可能!玲儿是我看着与迎儿一起长大的!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她们二人本就亲近,许是玲儿的福带断了,被迎儿捡了去,带在身上要归还,谁料还没换回去,就造了人毒手!正好在池水里挣扎的时候,不慎到了口里!”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丞相夫人,右相夫人就比余玲反应要快得多,也更会撇清关系,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 “就是!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腰间的福带什么时候被拽掉了一截,谁知道就是什么时候被刮掉的!怎么能证明那就是我杀的人!元清正你莫要血口喷人!” 余玲被右相夫人一提点,顿时来了底气,连腰杆都似乎直了几分。 “那你躲什么?你们这漏洞百出的样子,真是丢人。” 元清正嗤笑了一声,手往余玲的脸上伸了过去,贴到余玲耳边说了一句。 “你要做什么!” 余玲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还以为元清正要打她。 “你这头发,先前就看出来了,半点不似赴宴之时那般梳得整整齐齐,这是什么?” 说着,元清正就从余玲后脑勺的头发上摸出来一块断甲,鲜红的丹寇,正是王迎右手无名指上的。 “你不是说与王迎情同姐妹?自幼相识?怎得捞上来这般久了,还没看出来她指甲都折断了一块?” 元清正到底是战场上锻炼过的,眼力过人,那些个闺秀女眷一到御花园围在一起,她就看出来谁的衣服与先前不一样了,谁的头发重新梳过了没有。 “那如今呢?这块指甲,也是王迎与你情深,你要将指甲留在头发里,等找到了她,偷偷给她接回去?” 元清正中指和拇指捻着那块指甲,上面还有王迎手上的肉,一想起王迎死前那凶狠又不可置信的神情,余玲再也忍不住弯下腰,一阵干呕。 元清正状似无意,将指甲甩到了王老夫人跟前,王老夫人的面色越发铁青带紫。 “这个时候不哭一哭你们的好女儿、好孙女了?” 第0086章 以功换婚 这场暴乱,最后还是平息下来了。 大皇子跪在勤政殿门口足足四个时辰,那阴雨连绵,直接把大皇子整个人都浇透了,皇帝才让他进去。 “糊涂!这逆子!区区流民,是用武力镇压就可以解决的吗?亏他每次上折子,都说处理得极好,最起码京城里是安居乐业的,没想到他竟然敢瞒着朕!”皇帝狠狠砸了好几个茶杯,才消掉点气,这个不成器的,偏偏还是自己的长子。 大皇子听见里面的骂声,瑟缩了下,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太监递过干巾想要大皇子擦一擦得体些去见皇帝,却被他无视了,直接颤着腿走了进去。 罚跪,就是要这般惨样,才叫惩罚,不然一身干净清爽地进去,几个时辰白跪了。 “你还有脸!你可知你吓得你皇祖母!现在还在榻上躺着!朕怎么生出的你这个蠢货!” 进去以后,入目堂中坐着的是面色锅底一般黑的皇帝。 坐在下首的元振、三皇子和卫厌箴,三人神色各异。 三皇子看着跪在一边大气不敢出的大皇子,就算心里再幸灾乐祸,也不能表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大皇子身边满脸沉痛求道:“父皇,皇兄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没能妥善处置而已,怕您忧心,您便饶了他这一回吧!” 好话谁人不会说?这话却是听着劝慰,实则火上浇油。 皇帝果不其然又火上心头,将之前大皇子那里递来的折子统统扫在地上,厉声喝道:“你莫再护着你大哥!不孝子!若都是这般处事!朕这天下!这民心可不都得给他败光了!” 大皇子大气也不敢出,只能连连告饶:“父皇,都是儿臣的错,要打要罚,儿子都听父皇的!您不要气坏了龙体!” 只是皇帝也不是真的就那般恼怒,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不大加斥责,对外也说不过去,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当皇帝偏袒自己的儿子,难免被言官骂成教子不善,为父不严。 而三皇子心里也清楚,表面上的兄友弟恭是无论如何得做出来的,只能给皇帝看他们兄弟共患难,绝不能有针锋相对的样子,不然就是兄弟阋墙,狼子野心。 所以三皇子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磕得额头红肿,情真意切道:“父皇,皇兄已经知错,如今幸好也没有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能给世人一个交代便是了。” 随后,懂事的大太监便传出话去,大皇子为了邀功,暴力镇压流民一事,被皇帝大加斥责,狠狠数落了一顿,罚了一年的俸禄,算是小惩大戒了。 卫厌箴倒是利落,不但迅速带兵制止了暴乱,还第一时间安顿好了那些流民,让朝臣们都忍不住赞赏。 三皇子是大皇子死对头,这是不争的事实。 能够拿这话头,多添一些皇帝对大皇子的厌恶,和收买朝臣,拉拢人心更好,他当即就请旨道:“父皇,卫家大少爷是个年轻有为的,这次若不是他,皇祖母就要受伤了,如此临危不乱,处事得当,有功当赏。” 皇帝解决了流民的事,龙颜大悦,此时看着英姿飒爽的卫厌箴,笑意却不达眼底。 若这孩子,是自己的皇子,这般优秀,他当是要欣慰的。 但是,这是臣子的儿子,还是重臣的儿子,若是个忠心的还好说,若是个有野心的…… 年轻气盛,哪里会没有野心呢? 可是,卫厌箴立功是事实,救了太后是众人亲眼所见。 他作为皇帝,自然要赏罚分明。 皇帝呵呵一笑,听着很是爽朗:“卫家小儿,你救了太后,功不可没!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朕都赏赐给你!以作答谢!” 卫厌箴倒是恭敬,抱拳作揖回道:“陛下,微臣是燕国的臣民,保护太后娘娘本是应当的,如何当得起一谢?” 皇帝对于识趣的臣子,终究会宽容些,他也没想过卫厌箴会讨什么,金银珠宝,官爵封号,要就赏了就是,开口回道:“赏罚分明,才是为君之道。你有功,朕若不赏,才是朕的不是!尽管提便是了。” “陛下,臣年纪也有了十七,前些日子祖母还在院里念叨,说想看看重孙子。”卫厌箴混不吝道,倒是有几分痞味儿,欠打的样子让皇帝都松了几分戒心。 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笑声渐起:“好好好,看来是动了心了!你这小子!倒还是挺上心的?谁家的闺秀,让你这般求到朕跟前来了?” 卫厌箴慢吞吞的,看似拘谨,倒是很郑重:“微臣与元家大小姐有过一面,元大小姐美貌无双,因而想与之亲近。” 元振听到元大小姐四个字,立马就想蹦起来,可是皇帝还在面前,生生忍住了。 竖子!他就说这小子没安好心!主意打到他元振女儿头上了! 皇帝的笑收了收,仔仔细细打量着卫厌箴脸上的表情,但凡看出一点不对劲,似乎就要把人拖出去砍了。 两家都是武将,这小子是真的傻,还是另有图谋? 皇帝并不正面回答,刚才话都已经夸口出去了,如何能收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自然不能回绝。 但是元振可以。 皇帝将问题抛给了元振,装作亲民问道:“怎么说,都是元爱卿的女儿,人家的心头肉,朕不好不商量就把人家女儿送出去了!这元大小姐也不是个物件,可以拿来赏人,元爱卿,你意下如何啊?” 元振当然不同意! 死活不同意! 别说是卫厌箴,管他李厌箴马厌箴! 自家女儿才十三岁!就敢打他女儿主意! 看他不把这竖子劈咯! 但是皇帝还等着自己回答,元振耐着性子,压下了心里那口气,还是忍住了。 女儿身子弱,不是宗妇的好人选,怕是镇北大将军府再势大,也难选到对待元清正真心实意的好人家。 卫家就这么一个嫡子,貌若潘安,若真是对女儿上了心,那后院也干净。 因而只是在考虑女儿幸福的元振,没看出来皇帝想要拒绝的心思,反问了卫厌箴一句:“卫大少爷,可是真心?” 卫厌箴起身,面上的认真取代了玩世不恭的神情,郑重行了个礼:“臣心悦元小姐,字字真心,请陛下赐婚。” 第0087章 冰人登门 元振气呼呼回到镇北大将军府的时候,华氏还在看账本。 府中虽说有皇家的赏赐,到底还是要长久经营的,所以还得看着点铺子,做些营生。 元振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少见,华氏都觉得有趣,放下账本去让人倒了茶水来。 “怎得了?不是进宫去论赏吗?什么赏让你气成这样?”华氏将茶杯递过去,元振拿起一口下去,才缓过口气来。 “老子就知道!老子就知道这竖子没安好心!怎得会在暴乱里对咱们魁魁这般照顾!原是盯上咱们家魁魁了!”元振恨声骂道,仿佛手里的茶杯就是卫厌箴,要不是出宫的时候,皇帝留了卫厌箴,他指定是要逮了他先好好打一顿的! 什么时候盯上的魁魁? 是初回京的时候吗? 还是那次在校验场? 别管什么时候,他元振的女儿,是这臭小子可以肖想的吗! 华氏这么一听回过神来,原来是女儿的事,不过什么大事,会让丈夫气成这个样子? 这话里话外,貌似是女儿的婚事? “你入个宫,怎么搭上魁魁了?快些细说,莫要卖关子了。”华氏说到女儿也心急,不由得狠狠掐了丈夫几下,元振才说: “本来是论功行赏,陛下赏些金银财宝啥的也罢了,可是卫家那个竖子!竟然要请旨赐婚!说是跟咱们魁魁好上了!老子就说这小子目的不纯!咱们魁魁生的好看,他早就盯上了!”元振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震耳欲聋,院子外面的下人们都听到了。 下人们心里都在可怜那桌子,自家将军那力气,这几下,没拍烂都算结实。 华氏脑海中想起卫厌箴的样子,倒是个俊朗的后生,而且行为举止也有礼有度,在燕京里倒是有名,未曾沾花惹草过。 平西大将军府,同样是武将之家,却不同元氏,是世家,跟着先帝爷打天下的。 他们有更为深厚的底蕴,也有更多的人脉。 他们就这么一个嫡子,甚至连女儿都没有,所以说小姑子刁难什么的不用想。 倒是有个庶出的儿子,跟女儿一样,身上也不是很爽利,就算成婚了,也不会有什么妯娌之间的难缠事。 大不了,今后一分家,就是了。 不过华氏愁的是,听说卫家老夫人偏疼庶孙,要不是平西大将军卫岫山看重嫡长子,怕也是一碗水端不平的家庭。 只有这么一个嫡长子,却是难了。 因为长媳宗妇,最重要的就是生儿育女,为婆家开枝散叶。 华氏担心,女儿的身体,并不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那日进城的时候,这个臭小子就登徒子似的盯着魁魁!老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家里有肉能不让狼惦记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骗了咱们女儿!说些个花言巧语的!魁魁可是老子唯一的女儿!他竟然也敢肖想!老子迟早得打他一顿……” 元振还在愤愤,华氏已经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了,便打了元振一掌,打断他的啰嗦问道:“那你拒绝了没有?他请旨赐婚,你就不会拒绝啊?” 元振有些委屈,耸了耸鼻子,没敢说当时看那小子真诚的样子,就脑子一热,给下了套的事。 当时元振听到卫厌箴说,字字真心,眼看皇帝挤眉弄眼的,还以为是让自己答应,瞪了卫厌箴一眼就说:“你敢欺负她有你好看的。” 就这么被皇帝认为答应了。 皇帝无语地还是应下来了,左右他是不想看到元家和卫家联姻,但是这场合,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承诺已经许出去了。 当即皇帝就给了道圣旨给卫厌箴带着走了。 元振反应过来卫厌箴已经飞一般跑了。 合理怀疑这小子早有图谋。 华氏看丈夫的神色,就知道这家伙坏了事了,肯定是没拦住。 手下又狠狠掐了几下元振,华氏气得要死,也没办法。 元振夫妇二人更多的是一种失落,毕竟女儿十三了,还没在跟前捂两年,好好疼一疼,补偿十年以来的亏欠,女儿就这么被许出去了。 为人父母,想要给女儿配天底下最杰出的女婿,又生怕女儿受了委屈。 明知儿女不能留在身边一辈子,但是总是想多留一会儿。 他们二人都还没考虑过女儿的婚嫁大事,没过问个半句,就直接被赐婚了。 这怨气积攒了些,就转移到请旨赐婚的卫厌箴身上了。 一想就是哪哪儿都不好。 管家却来通报,说是卫家有人抬了四十抬聘礼来,请了媒人上门下聘了! 元振又气呼呼蹦出去了,华氏只好跟上。 门口唱师正在唱着聘单:“镶红宝象牙梳一对,青玉如意尺两把,纯银蓝宝都斗一副,黄花梨压钱箱十只,纯金嵌翡翠如意秤两把,雕花纳福镜一台,绞金剪和墨玉算盘各一副……” 一抬抬的聘礼抬进去,饶是镇北大将军府里面宽敞,也摆了个满满当当。 卫岫山知道儿子去请旨赐婚,现场还去把睡着懒觉没起的媒婆从被窝里捞出来。 这是燕京最有名的马媒婆,福满双全,说话很是灵巧,待唱师唱完了,才拿了请婚书过去给元振夫妇行礼。 “镇北大将军!若不是卫家找奴家,奴家也没这个荣幸!到这镇北大将军府里来一趟!”媒人笑着,那面上像长了春花儿似的,热切地行了个礼,随后夸道: “府上大小姐那可是燕京少有的美人,知书达理,端庄贤惠,正所谓一家女百家求!好些个达官贵人都来打听呢!奴家都不敢轻易上门!这要不是卫家真心实意!奴家我还登不得这个门!” 元振夫妇听了媒人连哄带夸,面色才好一些。 华氏接过单子细看着,饶是见多了好东西,也对这殷实的聘礼点了头。 有没有诚意,其实看聘礼也能看出几分。 若不是规制在那,不能越过皇家去,估计卫厌箴会把自己的库房都掏出来。 院子外看热闹的小丫头,却已经拔腿就跑了。 严氏正带着元清正在纳扇面。 元清正不爱玩这个,可是严氏有心教她,她也不好败了长辈的兴致。 玉竹火急火燎地进来,开口就是:“小姐!卫大少爷家请了媒人,来下聘了!” 元清正缓缓抬起头,眼底满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疑惑:“……?” 她是纳扇面纳累了,累出幻觉了吗? 她听到了什么? 那家伙上门提亲了? 第0088章 杀到你家 元清正过去的时候,聘礼都已经抬了进来,摆满了庭院,那盖子一开,全是满满当当,金光闪闪。 但是不得不说,元清正的确很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尤其是金子。 元振夫妇看到缓缓踱步出来的女儿,她穿着一身绀宇色的长裙,外罩同色系的轻纱,严氏为了精细点,给她裙边袖摆都绣上了活灵活现的风信子,坠了零星翠绿的玉珠。 媒人一看元清正,那眼神都亮了,好俊的一个小姑娘! 眉若群青,眸如秋水,柔软的长发在暖阳下散发着淡淡的红光,面无表情,薄唇轻抿,眼里却有千言万语。 “看看!这大小姐!当真是倾国倾城,燕京一绝啊! 难怪多少青年才俊日思夜想,连平西军的小将军都请了圣旨来求娶! 将军您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哟! 这小嫦娥谁看了不丢魂儿?” 媒人捡着好话说,却没有打动元清正。 元清正伸手,随意拿起聘礼中的一把玉尺,那尺子都是和田玉制的。 元振羞赧得紧,大男人握着拳,小心翼翼道:“魁魁,是这样,之前卫家那小子不是在太后面前露了一手吗? 救了太后,陛下便赏了他一个赏赐。 结果那小子就提了赐婚。” 元清正将玉尺放回了箱子里,啪的一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大小姐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吓人! 婚书这时在管家手里,元清正使了个眼神,辛辰九就过去向管家讨要。 管家有些愣愣的,也不敢反抗,连忙递给了辛辰九。 元清正神色自若地行了一礼,对元振夫妇轻声道:“阿爹,阿娘,魁魁身子不好,还没想过出阁的事。 此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让卫家大少爷有了这番心思。 女儿定也是有错的,此番上门前去,问一问再说,聘礼便莫动了。” 元振夫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女儿是欣喜,还是害怕,亦或者是厌恶。 平时是不见元清正和卫厌箴有什么交道可打,这番话一说,倒是想要撇清关系的意思。 媒人心里叫苦连跌,没想到这元大小姐这般硬气,连皇帝的赐婚都要先跟赐婚对象质问几句。 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得内里是这样一个泼辣强势的少女? 元清正让人备了马车,拿了自己的帖子就上门了,路上倒是花费不长时间,只是辛辰九心里一直在打鼓。 说实话吧,辛辰九在元清正身边也那么久了,就不曾看到元清正有什么少女才有的小心思。 什么爱慕俊俏书生,或者是优雅戏子,什么少年将军。 每次听人在元清正面前提起卫厌箴,她也是淡淡的,有一种让人疑惑的宽容和宠溺。 就像是……老母亲听到了一句儿子在外面调皮。 “主子,这婚事是卫家大少爷求的,也是当今陛下定的。 您此番带了婚书前去,就算是问清楚了,也无法改变什么不是吗?”辛辰九开口,她实在是看不懂元清正想要干什么。 皇帝下的圣旨,带了这婚书去又有何用? 当着卫厌箴的面撕了圣旨? 还是问卫厌箴为什么要请旨赐婚? 又或者是问问卫厌箴哪里喜欢上了她? 再恐怖点就是情情爱爱的,问清楚是什么样的心情? 辛辰九想到此处,皱起了眉头。 女人的心思,就是难猜。 元清正闭目养神,甚至没有去看窗外的景色。 她性子活泼,坐马车总爱往外看,不是能闲得住的,这般安静,一定就是在思考。 “事在人为。”这就是元清正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模棱两可,辛辰九着实没猜到答案。 说的是卫厌箴事在人为求来了这道赐婚的圣旨,还是说只要努力就能摆脱赐婚? “主子,恕奴婢直言……”辛辰九觉得自己应该多嘴几句,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产生了什么误会,解开了岂不是更好? 元清正只是闭着眼睛,淡淡回道:“那就不要直言。” 元清正脑中其实一团乱。 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 她从未爱过一个人。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重生之后,其实元清正对卫厌箴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看待得像一个深交的知己。 她元家四房被世人唾骂的时候,只有他一人坚定地站在了世人的对立面。 但是,这一切在脑海里不断闪过的时候。 元清正只剩下恐惧。 因为她看到的是…… 卫厌箴冰冷的尸身。 重伤行军,破城救人。 他自己都强弩之末了,就将本就不值钱的那条命,拿来换了元家四房的入土为安。 元清正的手在抖,只是在袖子底下紧紧攥拳,试图让自己稳定下来。 辛辰九敏锐地察觉到了元清正的不对劲,却也不敢再贸然开口询问。 指甲下冰冷的触觉,卫厌箴身上可怖的伤口,翻开的血肉,一切都好像在眼前。 前世他们没什么交集,没有赐婚,他都尚且死得这般难堪。 这辈子,她救不救得了四房都不知道,怎么敢再明目张胆带上他? 他真的太胡来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平西大将军府的门口了。 辛辰九递了拜帖以后,里面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知道居然是元家大小姐,都有些错愕。 管家不是上门提亲去了吗? 这元家大小姐怎么又跑过来了? 不同意的话,拒婚不受聘礼不受婚书也罢了。 怎么还直接上门来了? 难不成是有什么脾气要发? 不管怎么想,第一时间,下人们还是赶紧去禀报了卫厌箴。 卫厌箴正在自己院子里挑衣服,他拿着朱红色和赭色的两件袍子比来比去,都没选出最喜欢的一件。 穿哪一身会与她看起来相差没那么大年纪? 一说这个,他就气。 元清正之前和陈以绝郎才女貌,同是蓝色衣服的那副画面,就不断在眼前出现。 碍眼得紧。 还没等他选出来穿哪件,叶元胡却突然冲了进来,面色很是古怪,行礼禀报道:“主子,元家大小姐来了,如今已经迎进来了,在正厅等您。” 她亲自来了? 卫厌箴突然心里一紧。 是自己鲁莽了吗? 第0089章 上门退亲 “你们说,这元大小姐到底来做什么?太兴奋了,特地过来找咱们大少爷说话?” “我看不像,这元大小姐满脸严肃,一点喜色也没有,哪里像过来说话的,倒像是过来寻仇的!” “咱们大少爷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甚至还有自己的军工,这整个燕京都找不出来更好的儿郎了,怎么?元大小姐还不乐意?” …… 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倒是很快就被管家的夫人都赶走散开了,卫家没有当家夫人,下人们多少有点没规矩。 卫老夫人的眼线倒是整个平西大将军府都有,所以发生了什么,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也觉得奇怪,却没有第一时间发表自己的看法。 “老夫人,看这元大小姐神色匆匆,也没说清楚什么事便上门来,难不成是有了觊觎,所以要吵个清楚?” 冯嬷嬷第一时间就跟卫老夫人报告了这件事,生怕吃瓜的时间来不及。 到底什么事元大小姐需要打上门来? 难不成有什么大少爷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呢?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过是小孩子家打打闹闹,以后这些事不要来烦我,没得扰了天佑养身子。” 卫老夫人收到了消息后,并没有出面,这个嫡长孙的事情她一向不过问的,只需要在后院看戏就行。 元清正在正厅里直接等了两盏茶。 不知道为什么,卫厌箴磨磨蹭蹭的。 “主子他正在更衣,请小姐您再稍等片刻。”叶元胡赔着笑脸,这元大小姐突然上门,还一直板着张脸,他是真的害怕元大小姐开始骂人。 等的时间长了,叶元胡心里是真的慌了,主子去干什么了,弄那么久? 有什么不能见面以后再说嘛? 非得在那里磨蹭! 元清正转着手里的茶杯,等得有些心烦意乱,连辛辰九都察觉出来了。 “你们少爷是出去校验场了吗?若是我过去寻……”元清正开口正要问,突然就看到了正厅窗边的身影。 卫厌箴一身赭色的长袍,逆光出现在那里,好像是上辈子那样恣意。 “元大小姐,大老远跑过来,”他倚窗而卧,满目笑颜:“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娶你啊!” 元清正愣了一瞬间,这么一刻,卫厌箴在她眼中是鲜活的,意气风发的。 叶元胡知道今天管家过去提亲,没有被提亲的女儿家跑到未婚夫家里来的,怕是事有不好,都赶紧把人赶了出去。 正厅里只有他们四人,辛辰九把婚书递给了元清正,带着叶元胡火速离开案发现场。 “我是来退婚的。”元清正的话铿锵有力,落地有声,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你……退婚?” 得知她是前来退婚,他的笑颜僵住了,脸色彻底黑了,阴郁的目光充满血丝,仿佛滴出血来,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敢退本将军的婚?” 卫厌箴有些咬牙切齿,来见她的喜悦通通一扫而光,几乎是越过窗台一下子蹦到了元清正面前。 “好好说话。”元清正睨着他,话里有了几分严厉,让卫厌箴刚窜起来的火气迅速压了下去。 不要跟小病患生气…… 这小玩意儿难养活…… 万一声大了吓着她也不好……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小将军,怎么能跟一个少女见识呢? 心理建设做好后,卫厌箴强行扯了扯嘴角的笑,不仅勉为其难,还有一丝狰狞。 察觉到卫厌箴的别扭,元清正叹了口气,只是把婚书郑重地双手递了过去。 “你的心意,元家四房还受不起。 我很珍重你的情意,但是这对于我身后的家族来说,太过沉重。 我必是先顾家,后为己。” 元清正声音脆若银铃,却没有一丝一毫日常的不上心和插科打诨,满满的都是真心实意。 “卫大少爷,你要清楚一件事。 元家和卫家,本身就是皇帝创造出来的死敌。 我们本就该互相制衡,互相敌对,如果我们联姻,你该清楚,我们会面对多少猜疑?” 卫厌箴心里的忐忑放了下来。 她原是担心这个。 “难不成我们不在一起,他就不猜疑元家和卫家了?”卫厌箴伸手,在元清正额头轻轻一弹,“你傻吗?” “皇家要的永远都是趁手的兵器,元家和卫家,永远不能是有感情的臣民。 如今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长成,皇帝才想要把元家卫家用联姻拢在手里。 在皇子未有长成之前,需要我们守疆,有了他们,培养起来了,就卸磨杀驴。” 元清正有些没好气,拍开了他的手:“你说得轻巧!朝堂的水,深得那些言官都如履薄冰。 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读了一肚子的书,只知道谋求算计。 卫家有你,本就显眼,你还想把我这个元家的独女拉上船。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靶子在这里? 有箭都往这边发?” 元清正都没注意到她自己在卫厌箴面前时,不像在其他人面前,或是隐忍,或是冷厉,就算是元振夫妇面前,都带着若有若无的伪装。 她很放松,没有时刻警惕保护四房时的紧迫和焦虑。 卫厌箴耸耸肩,有些无所谓,但是他内心早已想过这个问题。 元家只有元清正,卫家有他和庶子。 军权,除非交出去,不然根本没办法躲过抄家灭族的命运。 但是,交出兵权,就相当于告诉如狼似虎的京中众人,他们成为了鱼肉,可以任人宰割,任人欺凌。 有些事,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 “元家和卫家联姻,咱们已经站在了统一战线,皇家就要掂量着,自己有几分把握将我们一网打尽。 比起之前单打独斗,我们二家走到一起,不是更加有底气? 或许单独一个卫家,单独一个元家,他都有把握扳倒,站在一起时,左右都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断掉不想再留的臂膀。” “可是这样明目张胆,你当他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就会绝了我们的后路,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全身而退。” 卫厌箴看着面上已经释怀的元清正,二人相视一笑,同时开口道:“那就把不给我们退路的人, 杀无赦。” 第0090章 来打赌吧 所有人都以为元清正上门找麻烦,没想到安安静静进去,又安安静静回了镇北大将军府。 本来卫厌箴想送她回去的,但是元清正知道如果这家伙出现在爹娘面前,一定逃不了一顿好打,元清正就拒绝了。 叶元胡看着在府门口,马车已经消失很久还死盯着的卫厌箴,扯了扯嘴角。 主子真的是栽了。 元清正回了府,元振夫妇还在担心,可是她将婚书还给了他们,他们也就知道女儿的心思了。 这臭小子把女儿搞定了! 远在平西大将军府的某人当即打了两个喷嚏。 陈以绝却在望空院等她。 “怎么,真的要和他成亲? 明知道皇帝就是拿四房当刀子,你居然把这把刀放到他忌惮的人手里? 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陈以绝苦口婆心,那双湛蓝的眼睛都有了焦急。 元清正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一想到卫厌箴深可见骨的伤口时,还是闭了闭眼。 主动出击,她还不一定有把握…… 但是带他一起,再加上陈以绝,胜算会大很多。 即使这并不需要联姻。 她知道很冒险,却想赌一把,这样能让大皇子和三皇子不再打自己婚事的主意。 还有……她想和他并肩。 元家四房没有儿子,她对外又是个病秧子,迟早要死的,活不活得到及笄礼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元清正把眼神扫向了陈以绝。 陈以绝被这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与这桩赐婚一同传遍大街小巷的,是元清正病危的消息。 卫小将军请旨赐婚不常听,但是元家大小姐病重的事可是全燕京的人都习以为常。 皇帝派了太医来,看了好几回都只说是身体太虚,要好好养。 元振夫妇急得门都不出,在她房里守着。 “如何?真的是病得快死了?”皇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正把玩着两颗硕大的玉珠。 太医们不敢撒谎,每一个的回答都差不多。 “元大小姐体虚难将养,此次是因为受了惊吓,元气受损。” “这元气受损,更多的是体虚难以受补,臣等不敢乱用药,用过上好的药,反而加速元气损耗。” “现在元大小姐的身子,是寻常的温和补药补不了什么,好些的补药又太过霸道,直接就会伤元气,怕是十五岁都挺不到。” …… 太医们异口同声,皇帝反而松了口气,正要挥手让几人退下,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说……她虚不受补?用了补药反而会要命?” 太医们一时都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毕竟是人精,很快也反应过来,便答道:“回陛下,是的,如果服用补药去养身,反而会坏了底子,越来越虚。”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手里的玉珠顿了顿,随后让太医们下去了。 一旁的大太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元大小姐是要香消玉殒了。 京城里,突然又传出了镇北大将军府盛宠的消息。 因为皇帝知道镇北大将军府的独女卧病在床之后,居然流水似的往镇北大将军府里送补品。 什么人参,鹿茸,雪莲,灵芝,阿胶……但凡不是名贵的,皇帝都不带送的。 朝堂之上,人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名利场里,哪里没有墙头草? 皇帝这么一赏赐,简直是广而告之所有人,镇北大将军府是他罩着的,元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这段时间镇北大将军府的风头无两,元振收到的拜帖请帖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魁魁……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振夫妇面色有些凝重,因为太医回去后的当天,元清正就把他俩悄悄叫到了望空院内房。 当时的元清正面色红润,没有之前病床上就差一口气的虚弱,甚至还老神在在地吃果子,看兵书。 “阿爹,阿娘,我没事。” 元清正说完,华氏就上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除了手冰凉些,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不对劲。 “魁魁,你既然无事,怎得装病?可吓坏阿爹阿娘了。”元振抱怨道,的确是被女儿吓坏了。 严氏拿出了万两黄金,都想去承安寺捐香油钱造路给她积福了。 元清正翻了页兵书,笑得很是甜美可爱,就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阿爹,阿娘,我这次装病,说的是体虚,太医们看,也是说虚不受补,不过没跟咱们说,只是说小时候娘胎里带来的弱症。 所以,咱们来打个赌?” “打个赌?打什么赌?为什么打赌?”元振是一句没听懂,女儿没事就好,但是这么一说,貌似又不是没事。 华氏敏锐地察觉到这话不对劲,可是也猜不透女儿的心思,只能耐心地问道:“魁魁,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爹娘说,爹娘能解决的,都会替你解决!” 元清正只是一笑,这就是她和父母的观点误区。 他们认为女儿是需要保护的,所以不曾培养她自保的能力,一直都觉得,只要他们足够强大,就能把元清正一辈子路上的阻碍都清除干净。 却没想过没了他们,她该怎么办。 “阿娘,阿爹,咱们就打赌,当今圣上会不会赏赐,赏赐的,是不是珍奇的补品。”元清正将兵书放下,了然一笑。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医一说自己虚不受补,皇帝还不赶紧把国库和私库掏空了补品给镇北大将军府送过来。 多好的机会,再给元振下点避子药,镇北大将军府就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的,用完就丢的利刃。 元振夫妇的脑子,再傻也不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他们意识到,有什么威胁到女儿了。 或者说,女儿看到了一些什么,知道了什么,现在向他们证实,镇北大将军府,身在险境。 “魁魁,你是被什么人威胁了吗?还是知道了什么,想跟阿爹阿娘说?”元振是信任女儿的,可是他对国家无比忠诚,对于皇帝甚至可以说是愚忠。 莫说忠孝难以两全,就算是让他把自己丢战场上战死,他都不带眨眼的。 元清正只是手肘立在桌上,杵着半边脸颊,纤长的手指搭在脸上一下一下敲着,轻轻地笑:“阿爹,你猜。” 第0091章 揭晓谜底 元清正盯着自己面色有些难堪的父母,笑得肆意:“若是魁魁赢了,就听魁魁的话好不好?” “魁魁,有话说也便是,如何卖关子?”元振皱起眉头,女儿这么大费周折,一定有她的道理,可是这个道理,却让他有一种不想面对的危机感。“魁魁……你跟阿爹说,是不是……” “阿振,相信魁魁吧,咱们就莫问了。”元振本来还想再问,却被冷静的华氏拉住了,对元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这是他们的女儿,十年不曾保护好的女儿,也许在这十年里,锻炼出了女儿非比寻常的察言观色的能力。 或许,有什么他们没看到的,女儿看出来了,并且在用这次机会,跟他们点明。 而他们,也想看看皇帝会怎么做。 元清正想得却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单纯跟父母说这些道理,不如直接让他们看结果,来得更有冲击力和真实感。 镇北大将军府毕竟是新贵,人脉没有平西大将军府那么广,到现在也只是因为皇帝看重,才有人追捧。 若皇帝不捧着,大多数拜高踩低的,是没有这么殷勤的。 元清正窝在自己房里,一直就不出门,也没人能打探到,她是不是这一次挺不过去就要死了。 但是,当皇帝用红木箱抬了补品往镇北大将军府送的时候,所有人都迅速做出了反应,一起送! 元振夫妇看着府里越堆越多的补品,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 “阿爹,阿娘,怎么样,魁魁赢了。”元清正笑着,还起了兴致,将一个个盒子打开来,把里面的补品拿出来把玩。 百年份的灵芝,极品燕窝,一大堆人参鹿茸,的的确确是好东西,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这皇帝爱民如子。 可惜,虽然太医没对元振夫妇二人说过,女儿虚不受补,可是私下请的大夫说了。 而皇帝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不是,陛下难不成没听太医说什么吗?还是只听到魁魁病了,就下令送了那么多东西来?这不可能啊……若是不听回禀,怎么说他关心魁魁?”元振烦躁地拍着膝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无限放大,一直在用刚刚好能听清楚的声音,在悄悄地说: 皇帝不怀好意。 可是为什么? 难不成有什么奸臣佞贼,对皇帝说了什么谗言? 元振想不明白,自己忠君爱国,为了皇帝的嫡子,豁出命去,镇守北疆都十年了,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皇帝在想什么? 皇帝想达到什么目的? 华氏相反,镇定而又睿智,她也猜到了一些苗头,只是没想到皇帝会这般狠心。 元清正吃得下,还吃得不少,拿着酒酿圆子往嘴里塞着,轻微的酒味熏得她双颊通红,像是淡淡的晚霞,粉嫩粉嫩,极是可爱。 “阿爹,阿娘,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其实是被皇帝选出来的,一把好刀?”元清正开门见山,不想讲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 聪明人,一点就透,根本不需要讲那么多废话。 华氏细想着,眼底已经充满了猜疑。 元振还有些逃避,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事实,倔道:“万一,陛下只是日理万机,没有细问就急急忙忙赏赐了东西下来呢?” 元清正拿着手里的鬼功球倒腾着,象牙在手里拿着温润如玉,但是质地轻盈,很是舒服,只是笑着回了一句:“四个太医,来了五次,每次都是皇帝口谕派来的,难不成真的一次都不问吗?” 元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喘着粗气梗着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最后有些勉强地问出了句:“为何?明明元家是忠臣!” 元清正早就让辛辰九把所有人都清出去了,就算是整个望空院里,除了他们三个,都没一个人。 “阿爹,阿娘,天家的富贵,真的那么好享吗?”元清正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琥珀色的桃花眼里都是冷血和杀气,这是元振夫妇不曾见过的女儿。 “元家四房,嫡次子,仅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独女,而阿娘又出身商户,早些年就跟忠义伯府分家了,背后无人,这是其一。 这十年,阿爹在北疆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有人禀告给皇帝,确定阿爹真的是个忠心的,这是其二。 阿爹和阿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而阿爹长情,即使阿娘身子受损,可能再也无法受孕,因此无子,这是其三。” 元清正抛着手里的鬼功球,每一次抛动,上面的每一层都会跟着转动,不断转动的鬼功球就像是在空中腾云驾雾的一群瑞兽,龙腾九天,凤翔云霄。 “镇北大将军府,就是一颗特地打造出来的棋子,平衡朝堂,制衡权臣,用完了,也不会沾手,是女儿的话,也喜欢。” 元清正倒腾这鬼功球很久了,到现在还没解出来其中的奥秘,不由得想把鬼功球砸开,后来一想,若是里面有什么玄机,砸坏了或许又看不到了,才打消这个念头。 元振嘴中苦涩,自己十年来的努力,原来只是皇帝眼中的愚忠,一个好利用的傻子,连自己的妻女都被算了进去,成为了整个棋盘中,身不由己的玩物。 “可是,魁魁,就算如此,我们也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华氏开口,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华氏的目的很明确,怎么样保住这个家。 元振夫妇不是不会自己想,而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死局,对于他们来说,忠君爱国四个字已经刻在了骨血里。 若是皇帝一声令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元振夫妇是会听从圣旨的。 但是不能动他们的家人。 眼下,他们所担忧的是,皇帝把这种诡计打到了他们最疼爱的女儿身上。 士可杀不可辱,可以光荣战死,不能被算计而亡! 做父母的,吃些苦无所谓,可是要伤害他们拿命换来的女儿,不行。 元清正玩腻了,将鬼功球往贵妃榻上一甩,向元振夫妇伸出了一双玉白色的小手,笑嘻嘻道:“阿爹,阿娘,既然魁魁赌赢了,先将彩头给魁魁吧?” 第0092章 杀身之祸 齐月柔跟元文拓成了亲,第三日就要回门了。 可是因为元老太君被吓病了,这么反反复复的,竟然是病危了,所以耽搁了下来,第十日了还没回门。 “夫君,妾身嫁给你,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如何,回门都不回呢?可是让妾身在齐家被所有族亲看笑话!”齐月柔已经为人妇,如今也作妇人的模样,盘起了头。 齐月柔温婉柔和,很是贤惠得体,一双淡淡的眉毛带着点愁绪,极有韵味,玲珑的身段用深春里薄薄的衣裙一拉,更显妖娆。 “娘子,我这不是没办法吗?祖母病重,这个时候若是离了我,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唉!”元文拓看着齐月柔,心里直痒痒,过去一把搂住小娇妻,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齐月柔忍着腹中的恶心感,装作生气难过的样子,扑在元文拓怀里,哑着嗓音哭道:“夫君!都第十天了,六妹妹是个懂事的,你看她照顾得祖母妥妥贴贴的,哪里会有事? 反而是妾身!这十日没回门,父母亲来了信,话里话外都在说妾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齐月柔适时掉了两滴泪,手在元文拓胸口锤了几下,一副气得嘴都撅起来的娇憨模样。“父母亲说我嫁了人,门都不回!当真是白眼儿狼! 今后若是夫君你仕途上有什么要求的,可不要回去与他们讲!妾身还不是担心,跟娘家闹僵了,于夫君你的仕途不好啊!” “什么?岳父岳母竟然这般说?”元文拓心里一惊,事不关己,人人都是高高挂起,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了,那就不同了。 于是元文拓立马开口哄道:“是我不好,让柔儿你受委屈了,娘子莫生气,我这就跟父亲和二伯母请命,亲自备了礼物,带你回门,上门致歉可好?” 齐月柔这才破涕为笑,依偎在元文拓怀里,小鸟依人地撒着娇:“夫君……还是你对我好,妾身就知道,妾身没嫁错人……” 元文拓被夸得云里雾里的,抱着娇妻笑得美滋滋,没有半点祖母卧床,母亲被囚的焦灼感,很快在齐月柔院子里温存之后,就去了元洪德院子里请命回门的事了。 元应仙那边,也将元老太君照顾得极好。 汤药非先入口亲尝不给老秦氏用,连擦身洗脚都亲力亲为,忠义伯府的人都在传元应仙孝顺至极,是个好孙女。 元老太君发起了高热,烧的有些糊里糊涂的,甚至于好几次把元应仙认成了元清正,抬手就打骂,把元应仙脸都打肿了。 这天,老秦氏又发了癔症,元应仙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祖母怕人,若是知道你们在近前,没得吓到她。” 王嬷嬷只好跟刘嬷嬷把所有人清了出去,留下元应仙一人照顾。 “祖母,别怕,孙女在呢!孙女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元应仙哄着老秦氏,拿着药碗过去哄老秦氏喝,被她一把拍倒在地。 “你个不孝的!和你爹一样不孝! 小蹄子,跟你曾祖母一样一身反骨! 你要磋磨死我?你想得美!白养你了!咳咳……” 老秦氏唾骂着,狠狠咳嗽几声,猛地又想去拽拐杖打元应仙的头。 “祖母!您不要任性了!”幸好元应仙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夺过了拐杖,丢远了些让老秦氏拿不到,不然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成为武器。 “你克死了我的宇哥儿……又克死了我的当哥儿…… 小煞星……当初为什么没给你除了煞! 不对……不对……当时是除尽了的…… 你本该死的…… 你个命硬的小贱人! 你克大房全家! 就该把你沉塘!” 元老太君说着,猛地向元应仙扑了过去。 元应仙躲闪不及,被她的指甲划伤了手背,一瞬间鲜血淋漓。 但是元应仙顾不上手背的痛,她终于听到了些苗头! 元应仙连忙上前,双手制住了元老太君的双手,用元清正的口吻说道:“祖母,我们四房是曾祖母带出来的,怎么会跟你亲呢? 你告诉我,到底对我们四房做了什么? 不然我就把你最后的嫡孙元文拓也给弄死! 让整个大房断子绝孙!” “你不能克我的拓哥儿!你不能!咳咳咳……”老秦氏急得痰堵住了气管,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想要挣扎又挣扎不开,只能狠狠一口唾沫吐到元应仙脸上,臭骂道: “小灾星!你在你那个下贱的娘肚子里时就是个灾星! 我让大师做了法……你本就不该出世的! 谁料你还是生下来了……你该死!你活着就会夺走大房的运气! 你若好!大房就不能好! 我老婆子容不了你!你给我死……你给我死啊!”元老太君烧得头昏眼花,根本没看出来元应仙不是元清正,急得甚至要用头撞她。 此时的元应仙听到这等辛秘,不由得一阵冷笑,随后一把把老秦氏的手放开,任由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祖母,你要我信这些鬼神之说吗? 若是当时容不下,就该一贴子红花把她打掉! 何至于生下来了,才在这里犹犹豫豫下点花生粉让她病着! 累得我们留絮院跟她结了怨,还攀不上三皇子府的关系!”元应仙其实也是很恨元老太君的,若不是老秦氏暗中下令,白氏怎么敢那么多次反复下花生粉给一个嫡出的堂小姐。 若只是争宠,随便其他什么病也罢了,过敏可是弄不好就要死人的!搞得现在元清正跟留絮院离了心,半点好处捞不到! “清姐儿……祖母怎么会不疼你呢…… 我是你祖母……就算是你父亲!都是我叫他死他不能活! 你不能活着……你不能活着…… 你活着会克整个大房……还会……还会给元家招来杀身之祸……你……” 老秦氏手扯着幔帐要站起身,谁料料子轻薄,一下子就破了,导致她重重跌倒在地,话也说不出来了。 元应仙上前摇着她,“说话……说话啊!什么杀身之祸……为什么不说完!醒醒……醒醒!”可是老秦氏已经昏了过去,就是醒不过来,气急败坏的元应仙揪着老秦氏的头发,狠狠磕在床头。 砰! 砰! 砰! 一连三下,老秦氏还是没转醒的迹象,元应仙又想拿药碗泼她,却被急急忙忙赶进来的王嬷嬷打断了。 “老太君!老太君您怎么了!奴婢把大夫请来了!”王嬷嬷心急火燎带了大夫进来,倒是没注意到元应仙慌乱的神情。 “我拦不住祖母……她突然用头去撞床头,还想要杀了我,怕是癔症更严重了……”元应仙哭着,她对外一向是孝顺的,竟也没人怀疑她。 待下人们收拾了残局,元应仙才在一边的贵妃塌上坐下,心里不断琢磨着老秦氏的话。 一个孩子,会招致什么杀身之祸呢? 第0093章 回门风波 元洪德本来不想儿子带着儿媳在这种风口浪尖回门的。 一来,是街上流民未清,还有很多藏在街头巷尾的暴徒,就算是官兵日夜巡查,都避免不了出事。 二来,是大房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在儿子儿媳有孩子之前,他是不放心让他们单独出门的,在齐家不知道会吃些什么,喝些什么,若是也被下毒,那真的是断子绝孙了。 三来,元老太君就快断气的样子,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挺过来,这个时候作为长子嫡孙的元文拓,就更不能离开了。 “父亲,不是柔儿她闹腾,主要是新媳妇儿不回门,岳父岳母那边丢人,族亲们都会看笑话的! 咱们元齐联姻,不就是想结两姓之好吗?这般得罪了岳父岳母,今后若是对儿子生了怨怼,不愿意帮手,又该如何? 总不能弄巧成拙,结了怨吧?”元文拓难得说的有道理,元洪德都觉得这个儿媳娶对了,把自己的儿子教得会想事情了。 “只是,你如今是家中唯一的男儿了,父亲担忧你。你也知道,你的两个兄弟,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你如果要带着你媳妇回门,你得要顾好你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如何撑得起忠义伯府?” 元洪德也难得说这种煽情的话,让元文拓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许是成婚以后,元文拓其实稳重了不少,所以他倒是有模有样地作揖,恭恭敬敬回了句:“父亲,儿子知道了,必当好好爱护自身。” 元洪德最后还是让元文拓带够了侍卫,才放心让他回去。 刁氏目送着元文拓小夫妻甜甜蜜蜜地离开,身边的儿子元文奉还在蹦蹦跳跳,活泼可爱。 年前元勤德带了他们的嫡子元文习去外放,现在府里二房就元文奉一个嫡子,元应琪一个嫡女,还有两个庶女。 大房一母同胞的四房早就分了家。 忠义伯府的天平,终于倾向了二房了。 此次回门,元洪德为了让亲家高看自己儿子一些,倒是没吝啬礼品,该带的都带了,还足足添了一倍。 齐月柔换上了一身正红的衣裙,看起来很是喜庆,满头红宝的头面让人看得有些晃眼,但是很贵气。 “大姑奶奶回来啦!大姑奶奶回门啦!快迎进来!” 管家喊着,下人们连忙大开正门,把元文拓小夫妻迎进了门。 近日死了不少流民,瘟疫横行,所以串门还得用艾叶熏上一熏,止一止瘴气。 元文拓环着齐月柔的腰,跨了火盆,身上被撒了柚子叶水,又站着熏了小半盏茶的艾叶,才进了内院。 今天的齐夫人,精神格外的好。 本来还有些神志不清的她,昨天听人说第二天齐月柔回门,马上愿意乖乖喝药,还要求沐浴熏香,第二天等喝齐月柔的回门茶。 本来齐侍郎是不想自己的夫人见客的,奈何大夫说,见见女儿女婿,说不定心情一好,就不糊涂了,齐侍郎觉得脸面的事还得做,左右有下人看着,出不了大事,就同意了。 齐侍郎旁边的齐夫人严妆以待,满头珠翠,连自己压箱底的金刚石步摇都别上了。 “柔儿……你们回来了。”齐夫人笑得温柔,微微招手让女儿女婿过来。 元文拓有些犹豫,毕竟这个岳母目前精神状态不太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之前自己的母亲胡氏一样,认不出人来就咬人。 齐月柔倒是镇定自若,仿佛之前跟齐夫人的争吵都没有过,稳稳地踩着三寸的绣花鞋走了过去,郑重见礼:“父亲,母亲,不孝女回来见你们。 实在是没有办法,婆家长辈身上有疾,不能离了人照顾,恕女儿做事不周到圆满。” 元文拓见妻子已经跪下了,自己不好失了礼数,赶忙几步过去,跪在齐月柔身边,同样行礼道歉:“岳父,岳母,不怪柔儿。 此番是女婿的不是,本该三日就回门的。 因为家中事委屈了柔儿,还请岳父岳母见谅!” 齐侍郎看着女儿女婿,笑得合不拢嘴了,接过二人敬的茶,让一边的小厮拿了厚厚的红包出来,又赶紧让二人起来。 他们再次给齐夫人磕头的时候,元文拓总觉得,这个岳母的眼神有些瘆人,仿佛要把自己抽筋扒皮一样可怕。 但是齐夫人面上又是带笑,看起来很是和善,喝了茶就让两人起来了,也给两人各自都拿了丰厚的红包。 回门不可能不住上一晚,燕京的规矩是夫妻二人在新嫁娘的闺房住上一夜,第二天才回婆家,所以齐家早早就打理好了齐月柔的闺房,给二人做客房使用。 齐月柔的闺房,挂了不少字画,房间里还有她最爱的牡丹花,为了迎她回来,整整换了六盆血红色的,看起来很妖冶,一片牡丹花香,带着淡淡旖旎的气氛。 两人回了房,路上颠簸,到底是有些疲累的,一进门就洗漱想要休息了。 “柔儿……你的闺房,当真是布置得清雅又别致……”元文拓温声道,手已经试探着往齐月柔身上去了。 齐月柔半推半就,随后娇声喝道:“夫君,你弄疼我了……今日累了,咱们便歇息吧!” 元文拓却不肯,手里的动作不停,就要去扯齐月柔的腰带,眼前却越来越黑,没几下,他便一下子扎在了齐月柔怀里。 “哼!”齐月柔将昏过去的元文拓狠狠一推,他便倒在床上,很快便有一个丫鬟进来,动作利落地把身上的衣物解了,跟元文拓躺在了床上。 而齐月柔,头也不回就从自己院子的后门离开了。 齐月柔的贴身丫鬟把所有人都支开了,虽然有侍卫在前院守着,后院还是齐月柔的天下。 齐月柔穿着不起眼的斗篷,很快去了另一个院子,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同样穿着斗篷的女子坐在床榻上。 “我来了。”齐月柔摘下斗篷帽子,轻声道。 床榻上的人抬起头,对着齐月柔一笑,满是温柔和思念。 “柔儿,你终于回来了!” 第0094章 当我眼线 “这就是你们调查出来的? 忠义伯府的堂小姐,养在姨娘院子里,下人都敢欺凌。 从小体弱多病,汤药不离口,哮症心症都有。 懦弱无能,胆小怕事,软弱可欺?” “是的,长公主殿下。” 南京墨在下首坐着,身上已经是绸缎厚袄,玉簪束发,英姿凌人。 如今的南京墨那一股骨子里透出来的端方有礼,半分没有在周家门口被赶出去时狼狈不堪的模样,周身透着温润如玉。 “贵妃姜成荫为了推大皇子上太子之位,一向是不择手段的,之前是用元大小姐贴身的帕子逼婚,不料被她巧计化解。 镇北大将军府的二十万兵权,实在惹人眼红,根基不深易于把控。 这次姜贵妃又联合监天司去做局,幸而公主身边的宫娥发现了端倪,不过微臣来看,当也是元大小姐的手笔。 只要元大小姐一日不成婚,镇北大将军府一日不倒,估计姜贵妃都不会罢休。” 南京墨谈及此处,眼底浮现淡淡的嫌弃和厌恶。 在他看来,拉良家妇女下水,这等腌臜事着实是下作手段,连说自己都不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 这些事情她一个人做到,未免不可思议。 若说不是元振在背后捣鬼,本宫都不信。” 护国长公主已经年逾四十,可是保养得仍然如同三十出头的少妇,仪态优荣,很是端庄。 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骨相极好,加上皇室锦衣玉食的教养,让她有一种不可高攀的贵气。 护国长公主此时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榻上,看着自己院子里一众正在操练的士兵,眼眸中溢出些许戏谑和杀意,她已经等得太久了。 “殿下见到了元家小姐就知道,绝对不可小觑。 虽说年纪不大,行事莽撞了些,但是却有勇有谋,颇有元振号令镇北军的气势。 最重要的是,她与姜贵妃绝对是势不两立,绝对是个可以信任合作的帮手。” 南京墨话里话外都含了些笑意,很少有人让骨子里傲气的他如此赞赏,让护国长公主更加好奇了,嘴角的玩味深了些许。 是啊,谁会想到,是镇北大将军府的小姐元清正救了被丞相府赶出燕都的南京墨,还给塞到了长公主的公主府里。 那日大雨倾盆,漫天冰冷的雨水,都冷不过他的心。 身无分文,连爱人都再也见不到,家徒四壁,还没有亲人。 他知道怀夕已经为他委曲求全了,他恨自己没能力,因而蹉跎了她的大好年华。 但是也恨怀才不遇,没有伯乐,就算自己满腹诗书,也是无人知晓。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我绝不会错过……我定会奋命去拼搏……” “别在那里无病呻吟了,听到了。” 就要冻到厥过去一刹那,那双精致独特的靴子出现在了面前。 所有的风雨在那一刻都被挡住,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南京墨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但是眼前倾国倾城的少女,只是浅笑着,平静地看着他,眼尾带着几分特有的俏皮。 暗卫给他打了把伞,将他从泥水里拽了起来。 “没死的话就不要赖在泥地里,装可怜只有怀夕会心疼,其他人只会看笑话。” 元清正让人给南京墨披了厚实的大氅,换上了崭新的靴子,将一个烧得温度正好的手炉,塞进了他怀里。 “南京墨,若你带着周家阿姐私奔了,我也帮你。 你护着周家阿姐的名声,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周家阿姐等了你这许多年,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元清正一身厚厚的帝释青披风,脖子上的风毛将她半个小脸都埋了进去。 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却又似看透了一切,让心虚的人根本不敢直视。 “元大小姐……您想要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定会付出一切达到!” 南京墨抿着冻得发紫的唇,牙齿都在打颤,只能将手里的暖炉往心口塞了又塞,试图让自己快点暖起来。 “我帮你,你也帮我。 你若不想负了周家阿姐,那就帮我去讨好护国长公主,帮我去成为她的心腹,去成为一个有权利的人,一个对周家阿姐来说可以依靠的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躺在这泥地里,等着断气以后,被人拖去乱葬岗埋了。” 南京墨听到护国长公主六个字,心思动了动。 护国长公主手里有皇城一半禁军的支配权,这是先帝留给护国长公主自保的资本。 即使在乱世之中,这样训练有素的一支禁军,也能够保护先帝唯一的嫡女平安无事,留下一命,好歹不至于皇室的血脉就此断绝。 “我不信护国长公主无欲无求。 是人总有自己的欲望,只是如今朝堂被人把持,所以自然要隐藏自己不当出头鸟。” 元清正随手将手里的一叠告禀递给了他。 南京墨看着眼前递过来而不是丢在地上的告禀,郑重地双手接过。 他似乎,终于也遇到了自己的伯乐。 “鄙人定不负重托,且请元大小姐静待佳音。” “皇帝心狠手辣,与我名义上是一母同胞,实则是被我母后抱在膝下的。 在之前夺嫡之时,本宫就劝过他,手下留情。 好歹给宗室里留下一些人,不然以后和亲都不知道去哪里搜罗出来个郡主,宗室无人也不好,留个人辅佐未尝不可。 但是皇帝固执己见,只觉得斩草要除根,便将本宫同父异母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尽数屠戮了。” 护国长公主往嘴里塞着葡萄,指腹玩味地捻着葡萄饱满莹润的外皮,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中绽开。 “后面一看,三个儿子,老大为庶长子,却愚钝庸懦,好大喜功。 老三身后是皇后,嫡长子,到底还是优柔寡断,太过天真,在北疆磨练多年都不曾改了没用的善心。 老五他厌恶至极,身份低贱,没动过国本之念。 但是皇帝也知道,等到幼子成年承袭皇位。他是等不到了。 毕竟他也年逾五十,早些年殚精竭虑地处理朝政,底子坏了。 他想用镇北大将军府清理朝堂,又想拿他们做新帝的磨刀石。” 南京墨手里拿着手炉,温暖的触觉让他安心,这种手握真实的温度的感觉,才让他觉得踏实温声笑道: “殿下如今也沉寂多年,就是为了避开皇帝和几位皇子身后家族的锋芒,并非无能。 该是提醒一下世人,殿下您的存在了。” “本宫多年都躲在这公主府里闭门不出,想是许多人都将本宫忘了。” 护国长公主站起身,赤脚走了出去,她脚下都是上好的羊绒毯。 世人皆知护国长公主自幼不爱穿鞋,整个公主府里,都是铺地价值千金的羊绒毯。 “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燕都还有个护国长公主府。” 第0095章 回门纳妾 元老太君的寿宴要来了,也正正是五月底。 这一日,也是元应仙的生辰。 忠义伯府吸取了教训,觉得之前办得盛大,都闹得难堪收场,这次就低调点,家里人吃顿饭也罢了。 更何况元老太君受了惊吓之后,有些神志不清了,时好时坏的。 最近知道孙子没事,才好上些许,能坐起来看看戏了。 “老祖宗,伯爷的意思是,咱们不大办了。 近来京城里动荡,也不适合大摆宴席。 就请了族中亲友,伯爷朝堂上的同僚几个也就是了。”刁氏近日是真的心力交瘁,女儿的伤,多半要留下残疾,尤其是腿伤。 丈夫儿子还在外放,身边只有这么个女儿跟年幼的儿子。 儿子受惊之后,成宿成宿哭着不睡觉,她也没办法全都顾全。 元应菁的脸废了以后,成天在院子里发疯,把能砸的都砸了。 元应琪卧病在床,元应仙要照顾元老太君,家中除了两个庶女,竟是无一人能帮上忙。 “为什么不大办?这可是老身的寿宴!不好好办怎么延年益寿?”老秦氏有些糊涂,固执道,像是不满意的孩童。 刁氏只能耐心解释:“老祖宗,京中时疫未清,很多人家家里都闹了时疫,人心惶惶。 更何况,伯爷的意思是,咱们近年来流年不利,总是出些状况,实在是怕了! 就今年不大办,也算是给拓哥儿积个福,他们新婚也留了不好的印象,就家里人一起用膳即可。” “拓哥儿……我的拓哥儿……”元老太君似乎终于恢复了些神智,说到元文拓,两只眼睛都亮了,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道:“谁也不能害我的拓哥儿!不许让那个丧门星上门!老四一家都不能来!” “老祖宗……”刁氏面色一僵,哪里有生母过寿,小儿子不来的? 而且,刁氏还想要攀上这四房,给二房谋些好处,就连家主元洪德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元老太君就这么固执,非得闹得僵硬厉害。 但是,刁氏不敢刺激元老太君,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是老祖宗您的寿辰,当然是全凭您的心意来!咱们不请便是了!” 这边刚敲定寿宴的事,元文拓那边带妻子回门却闹了个丑事回来。 齐月柔满脸怒容回了她和元文拓的院子,把门一关就不出来了。 元文拓很是尴尬,但是也没解释什么,就只是带了个没露脸的丫鬟回了自己院子书房。 刁氏派人去打听,小半日才知道来龙去脉。 今日凌晨,元文拓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爽,却隐隐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烛火昏暗,元文拓把她抱在怀里,手还在不停地点火,喉中带着戏谑:“怎么了柔儿?弄疼你了?为夫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可好……” “姑爷……奴婢……奴婢不是大姑奶奶……”怀中的女子带着哭音道,吓了元文拓一大跳,正待拿过烛火细看,大门就被打开了。 “夫君,母亲没事了,只是累了所以召我过去看看,不是说累了吗?睡得可香?”齐月柔带着丫鬟进来时,床上的男女各自惊叫一声,衣不蔽体,就想找点东西遮上一遮。 齐月柔瞪大了眼睛,看着床榻上的男人,突然失态冲了过去,连打了元文拓好几巴掌。 “你无耻!你竟然在我闺房与人苟且!还是与我回门这一日!我就离开几个时辰!你欺人太甚……” “柔儿!柔儿不是的……我以为她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是个奴婢……”元文拓一时间也不敢挡,任自己的小娇妻狠狠抓了好几下,他也着实觉得理亏。 迟了七天回门,这还是在妻子的闺房,与一个下人颠鸾倒凤的,是对正妻极大的羞辱。 “我难不成是什么下贱人家的吗…… 元文拓!我可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去的正妻! 若是我三年未有所出,或者你与我提要纳妾! 我齐家的女儿难不成还是妒妇,不许你纳妾不成? 没想到在我回门之际,你竟然这样折辱我……”齐月柔难得这般哭闹,真的不像是那个温柔懂事的妇人。 只有床榻上的丫鬟知道,这本就是故意设计陷害的元文拓,为了拿捏他罢了。 元文拓手足无措,只能赶紧找了件衣裳慌乱披上,过去将盘坐在地上的妻子抱进怀里。 “柔儿……柔儿我错了……不该认错了人……我向你赔礼道歉可好? 若你还是怨我,就将这丫鬟发卖了出去! 我保证,在咱们的儿子出生之前,绝不会动纳妾的心思!” 可是齐月柔却不肯原谅,挣脱了元文拓就急忙让丫鬟收拾了包袱往外走。 元文拓着实没办法,真的哄不住自己的小娇妻,可是那个丫鬟还在哭哭啼啼,只能让她也穿了衣裳,先跟着一起回府。 “怎么?可是闹了什么事?怎得好好地一起出去,这么就一前一后回来了?”刁氏揉着眉心,疲惫地问道。 之前胡氏管家,她眼红中馈。 现下到了自己手里,她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件件琐事一上来,让她都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打听的丫鬟有些幸灾乐祸,眉飞色舞地说道:“说是二少爷跟二少夫人回门,没想到二少爷在二少夫人闺房,与一个丫鬟厮混! 二少夫人照顾生母累了一夜,回去却看到二少爷怀里搂着别的女子,气得当场就哭闹起来,两人大吵一架,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就回来了。” “什么?有这等事?”刁氏惊讶,下意识觉得有些古怪。“这拓哥儿虽说好色些,却是个胆子小的,若说在府里睡个丫鬟,我还信。 可是这跟着齐氏回门,还住在齐氏闺房里,怎得会这般恶向胆边生,就动了齐家的丫鬟?” 刁氏的丫鬟心里嗤了一声,便补道:“咱们二少爷,二夫人您还不清楚吗?不是个顾全大局的! 那丫鬟可是个俊的!发卖出去当青楼的花魁娘子都做得!奴婢看,就是生得太好看了,所以二少爷没把持住!哪里还顾得上二少夫人!” 刁氏还是觉得奇怪,但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不是自己的儿子,怪不到自己的身上,也就没深究了。 第0096章 怀有身孕 元清正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 那就是那个华创小姐。 玉竹捧着小木盒子蹦蹦跳跳进来,啪一声把东西放桌上,即使桌子上已经垒了一座小山一样的礼物了。“小姐!华创表小姐又给您送东西了!这次貌似是什么药丸!” 自从挽清阁见了一面之后,华创就喜欢往镇北大将军府送东西了。 今日是稀有的吐鲁番葡萄,明日是赵国的海鱼,后天是大雪山里捕的雪貂披风,没有一次重样儿的。 严氏但笑不语,只是每次都收了下了,然后让元清正心安理得穿上。 “退一万步说,她是舅舅的养女,也就是我表妹,华氏名正言顺的嫡女,还怕我赶她走,把舅舅的遗产都夺走吗?”元清正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这是要巴结镇北大将军府? 可是这小姑娘也没跟自己求过什么,每次都一副怯怯的,带着点期盼的眼神。 玉竹又开始了她的危险发言:“小姐,您说,这个表小姐该不会是心仪您吧?” 元清正:“……” 啧,实在不行,把玉竹嫁出去吧! “其实这孩子身体也不太好,”严氏叹了口气,眉间也有了淡淡的心疼,“似乎是什么祖祖辈辈都有的血液之症,也是无救的,只能吃着那些贵重的药材,续一续命罢了。” 严氏手在外孙女的发间轻轻梳理着,指甲摩挲着元清正的头皮,让人觉得很舒服。 “华创……这个名字……”元清正把玩着手里的玉坠子,很少见这种粉玉,透若芙蓉,就这么一个就价值几百两了。 元清正也不能一直陪着严氏,老人家孤单,有这么个表小姐陪着,也不错。 玉竹和辛辰九捧着盒子,几人就回了望空院。 “你说,是不是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但是你自己不知道?”陈以绝看着那一堆堆的药材,湛蓝色的眼睛里都是精光,这可比门主的藏宝阁都要丰富了。 “我记得,祖奶奶说,是我救回的这个小姑娘,可是,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出过燕京。”元清正抿着茶,她现在早已不记得儿时的事了,毕竟她都是三十几岁自尽的,加上现在的年纪,都有五十多岁了。 但是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元清正似乎是真的在哪里看过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怜惜。 没空瞎想,元清正想不出来,就不会去强迫自己,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大皇子屡次给自己下套,是时候要给大皇子找点事忙了。 回到忠义伯府,齐月柔跟元文拓闹了几天,直接就分居了,一分就是一个多月。 “这事情,的确是你做的不对!”元洪德手里拿着竹尺,这一向是元清正的专属,终于也打到了元文拓身上。“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居然敢在回门那天跟丈人家的丫鬟厮混!你将你媳妇置于何地! 现下莫说是分房,不狠狠罚你一顿,都是你媳妇替你求情!” “儿子知错了……儿子也没想到,是认错了人……还请父亲宽恕……”元文拓认错态度良好,但是却觉得自己的妻子有点小题大做了。 都分房一个月了,还这么抓着不放,本来以为她是个识大体的,没想到这么小家子气!还让父亲拿家法打他! “你莫要心里多那么些小九九!”元洪德狠狠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就知道他那个猪脑子肯定不知道打他的用意。“你媳妇如今气头上,不过等一个台阶下,罚你一顿,你再过去说几句软话,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然,还闹得回娘家吗?你媳妇已经够给你脸了!” 元洪德是极看重这个儿媳妇的,貌美心善,富有才学,知书达礼,贤惠得体,比起自己的儿子,可好太多。 都说娶妻娶贤,娶错一代妻,祸害九代人,元洪德就算是只有这么个儿子了,也不会绝对向着他去溺爱。 若是以前,他膝下还有三个儿子,有聪慧的元文当,好斗的元文宇,这个继承爵位的嫡长子,没那么出色也罢。 可是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溺爱和忽视就要不得了,有些事,必须要教会他,就算没脑子,也要有点心机,控住了妻子,对他的人生也会好很多。 “儿子……儿子明白了,谢父亲指点!”元文拓反应过来,连忙道谢。 小厮将他扶起,膝盖因为跪了几个时辰,有点僵,差点摔倒。 门口,却有嬷嬷拍着门,声音急切地大喊道:“伯爷,二少爷!不好了!二少夫人晕倒了!” 忠义伯府嫡长子的院子里,气氛有些低迷。 二少夫人因为回门被二少爷羞辱,结果分房而睡,多日不吃不喝,竟然是病倒了。 这一个月大夫前前后后其实来了好几次了,只是齐月柔都只是食欲不振,就没开什么药。 没想到今天听到元文拓被公公用了家法,心疼之下,竟然就突然晕了过去。 当然,这是齐月柔的贴身丫鬟的说法,众人也就这么听一听。 “少夫人这是滑脉!恭喜伯爷!您要当祖父了!”大夫报喜,元洪德顿时喜笑颜开。 元洪德本来就喜欢这个儿媳妇,觉得她堪当大任,现在不过成婚月余,就有了身孕,果不其然是个旺夫的命! “来人!赏!满府上下都赏一个月月奉,今晚晚膳通通加一个肉菜!” 元洪德话音一落,整个院子里都喜气洋洋。 唯有榻上的齐月柔,一脸娇羞的面上,掩住了眼底的冷笑。 众人离开后,两个小夫妻才有了空间说些私话。 “柔儿!都怪为夫不好!不过是个丫鬟,为夫都灌了避子汤丢到一边!怎么会有你重要呢……”元文拓抱着一个多月没碰到边的妻子,耐着性子哄道。 他今天是板子也挨了,跪也罚了,骂也受了,再不好好哄,也不还是自己找罪受。 “你现下有了身子,可不能生气!若是还有气,打我也就是了!为夫绝对不躲!”元文拓说着,还把脸凑了过去,被齐月柔往脸上一拧。 “就知道油嘴滑舌!”齐月柔娇嗔道,许是怀了孕,面上多了点母性的光辉,倒是更见柔和了。 “夫君,眼下妾身也有身孕,以后你都得纳妾的,反正事情也发生了,公爹也罚了你了,别人不心疼,妾身也心疼!”齐月柔大方地说道,看得元文拓心猿意马。 “既然已经睡了,不若就安排她为夫君你的通房,现下用着避子汤,等今后咱们的儿子出世了,有了身孕再抬为姨娘,可好?” 齐月柔的话贤惠得令人咋舌,元文拓简直是喜出望外,狠狠在齐月柔面上亲了好几下,以示亲近。 他却没看到,齐月柔眼底的厌恶和肃杀。 第0097章 锦鲤赐福 忠义伯府有喜事,而镇北大将军府也有,这件喜事,还是元家大小姐赐的。 近日燕京不太太平,其实也是整个燕国不太太平,毕竟地处东南,瘴气和水患偏多。 这时,严氏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己的女儿。 “夏儿,你如今也三十出头了,早已过了适合孕育的年纪。 加上你当年生了魁魁,身子便有损,难以承孕。”严氏叹道,也是为自己的女儿打算。“魁魁也有十三了,过两年就要嫁人。 咱们别说那些个寻常百姓人家,她这嫁的是世家大族,那身子也怕难以繁衍子嗣。 女婿是个实心眼儿的,这么多年也没讨过小,你不能让他绝了后!” 严氏的话有些重,却让华氏犯了难。 华氏何尝没想过?她一直喝着药调理着身子,只是随着元振一直在北疆,环境艰苦,因而也没调理好。 “母亲,阿振他也……他也没想过纳小!”华氏低声道,元振的确没想过纳妾,可是她心底也不愿。 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丈夫分出去的? 华氏也不想女儿的父爱被分薄。 “他不愿!不过是一时意气! 男人没了儿子,就是没了后! 族谱到这一代便断了! 今后,你以为别人会骂女婿吗? 骂的是你!是咱们华氏的女儿不贤良!” 严氏声音严厉了些,却不是要为难女儿,只是希望女儿听进去自己的话。 而且,严氏有自己的考量。“魁魁身子不好,你和女婿都是战场上拼搏的,不能护着魁魁一辈子! 若她没有兄弟,魁魁养得好,活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还有谁护着她? 没有兄弟的女子,你该知道她会受到多少欺凌?” 严氏随后又叹了口气,自己生了儿子也没用,身子弱反而没帮上华氏什么,很多时候还得靠元振这个女婿帮衬。 严氏其实也有话藏在心里没说出来,怕说了以后,女儿还得觉得自己冷血冷心。 其实严氏想说,多找几个妾室,毕竟不知道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又是否健壮聪慧。 若是华氏一个人,这个身子哪里熬得住去一个一个生。 不若就多找几个,生了女儿的,养在院子里也罢了。 生了儿子的,就去母留子,养在华氏膝下,以后长大了只要不告诉他真相,就是元清正的亲弟弟,没有什么不同的。 这些话,严氏却不想跟华氏说了,话说得太透,也伤母女情分。 “母亲……女儿并非不愿,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寻哪些人。”华氏的愁绪掩都掩不住,女人貌似都得有这一遭,给丈夫纳妾。 可是,自从元清正说了那些利弊之后,她其实心里也是很警惕的,这个时候,四房没有儿子,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可是元家四房又不能绝后。 这其实就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毕竟皇帝已经把元家四房置于炭火之上炙烤,这个时候完全没机会下船,更做不到急流勇退。 但是也不能让严氏知道,她年事已高,知道这些只会担心,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外头寻来的人,我也是不放心的。”严氏将手里的佛珠放下,抓住了华氏有些冰凉的手,柔声劝道:“你要选,身边的丫鬟也好,或者是从华氏那边带来的家生子里挑都行。 心思不要重的,样貌选几个不错的,总好过去外头买。” 两人正说着,元清正已经过来请安了。 晨昏定省,元清正这个时候过来,却是有些早的。 平时见她,走路从容优雅,每每到了严氏院里,就跟个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 “祖奶奶!魁魁来啦!有没有魁魁最爱吃的果子呀?”元清正三步并做两步扑到严氏怀里,逗得严氏开怀大笑,这样俏皮活泼的外孙女,老人家怎么不疼。 “魁魁,今日怎么这般早过来了?不是头疼吗?不多睡会儿?”华氏怜爱地看着元清正,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会不为她打算。 “阿娘?怎么啦?祖奶奶训你啦?是不是阿娘不乖啦?”元清正敏锐地发现了华氏的难过,那种周身萦绕的悲伤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的。 华氏心里一惊,都说母子连心,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宝贝女儿,一眼便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华氏心下感动,却不敢让元清正知道自己的难处,这种事女儿也帮不上忙,说出来还让女儿担心。 以女儿贴心懂事的性格,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华氏还要担心女儿自责身体不好,没能给元家撑起来。 “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院子里的青蛙叫了一宿。”华氏随口胡诌,把目光移向了院子里的桃花。 桃花烂漫,正是好光景的时候,不像她年老珠黄,还没生出个健康的孩子。 “魁魁,祖奶奶早就给你备好了爱吃的,快来尝尝。”严氏转移话题,让丫鬟赶紧端上来一大堆果子,亲手拿到她面前催促她吃。 元清正见华氏不说,严氏也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勉强,反正刚才自己在门口听到了。 随后,元清正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子,递到华氏面前,笑得没心没肺。 “给,阿娘!我逛街看到的!觉得可衬阿娘了!阿娘快让阿爹给戴上看看!” “什么东西?要阿爹亲自来戴啊?”元振人未至,声先到,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晃了晃。 元清正跳下贵妃塌,往元振那里跑,一把把那个木盒子塞到元振手里。 “给阿娘的,阿爹亲手戴才有意义啊!”元清正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就欠打。 元振打开精致的雕花盒子一看,是支黄铜底,镶翡翠红宝的簪子。 “魁魁长大了啊!懂得给你阿娘买礼物了!是阿爹疏忽了,还得女儿来给我周全!”元振朗声笑着,取出簪子往华氏乌黑浓密的发间别上。 严氏却眯着有些昏花的眼睛,迟疑地问道:“这是……石榴?” 元清正嘴里塞着果子,满不在意地说道:“对啊,石榴,石榴送子,魁魁给阿娘送个弟弟嘛!” 元振没有在意,笑骂道:“魁魁,还拿阿爹阿娘开玩笑!我们有你一个女儿就够了!” 华氏心里一颤,没接这个话头。 元清正却从果子堆里抬起了头,除了嘴角的粉屑,神色十分认真:“不啊……魁魁特地给阿娘挑的,阿爹阿娘总说我是福星,魁魁这不是赐福吗?真的是弟弟哦!” 严氏却心中一动,外孙女机灵,更是血脉相连,莫不成梦见了或者预感到了什么…… 于是,严氏不动声色道:“松芽,去找个大夫来,就说给老身请平安脉。” 第0098章 挑拨离间 五月二十四,次日就是元老太君的寿辰,当真是个极好的日子。 用了午膳后,辛辰九回来传话来说,护国长公主派人回话,要私下里见一见元振的独女。 “看来南京墨那边已经解决了护国长公主了,抽个空就过去罢,看看做到如何了。” 陈以绝湛蓝色的眼睛难得有了些笑意,这时候,能拉到一个朋友,算多一分助力。 护国长公主府距离镇北大将军府有些远,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元小姐,请进。” 老嬷嬷忙把人请进了公主府,只是还没走到内院,就出来一个手拿长剑的侍卫,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阿绝,闪到一边去。” 元清正淡淡道,对一边的陈以绝挥了挥手,只是随手从袖里拿出了把匕首。 “别弄死了,到底是禁军的人。” 陈以绝说完,乖巧在一旁抱胸看戏,甚至于还从袖子里拿出了个紫柰啃,衣袖擦一擦就往嘴里塞,想着自己啃完应该就打完了。 禁军模样的人拿着剑就冲了上来,身手倒是不赖,动作极其迅猛,只是剑势凌厉,到底不够看。 元清正可是战场厮杀过来的,梦中号令过三军,醒来以后从未懈怠过练武,即使年纪还小,又是女子,力道不足,也胜在灵活。 “打个赌吧,多久能完?”陈以绝扬声道,元清正只是头也不回说了个字。“十。” “九?八、七、六、五、四……” 陈以绝顺着接了下去,元清正已经身形一闪,避开了侍卫的剑,手在侍卫肩膀借力绕到了他身后,手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禁军侍卫的脖子上。 “好!极好!” “大长公主殿下,您看,草民是否没有说错?镇北将军府元家的女儿,半点不输元家大将军的气势。” 南京墨随着护国长公主站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有了矜贵的模样,挺直了腰杆站在了元清正对面。 他做到了,以同样有能力的身份,站在彼此面前。 “殿下既然测试了臣女的身手,自然也放心跟臣女讲真心话了罢?” 元清正收起匕首,浅浅笑道,笑容如同高山之巅的雪莲花,清洌而耀眼。 “身手倒是极好的,看起来实实在在得到了锻炼,你阿爹一定极是以你为荣罢。” 护国长公主言语虽轻,却带着几分眷恋。 曾经她也跟自己的心上人守在西疆,也看过边疆的壮丽山河,看过波涛汹涌的大海,而不是这十年如一日困在公主府的普通妇人。 “你,说不定就是那个可以帮本宫的人。” 护国长公主虽然一直都窝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爱进宫,也不怎么在府里举办宴会社交,但是不是眼盲心瞎,就全然不知外头发生的事。 于她来说,驸马早逝,就已经让她在余后的时间失去了幸福的机会了,才躲在公主府里,浑浑噩噩地过着。 “府里难得来了这么些人,有些人气,不像以往死气沉沉,咱们殿下其实是很开心的。” 一旁的老嬷嬷笑着,偷偷给元清正手里塞了块糖酥,粗糙的手在她细嫩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在老嬷嬷眼里,无论是护国长公主还是她,不过是孩子罢了,都是要哄的。 护国长公主毕竟是宗室里最后的皇帝同胞,也是唯一的宗室之人了,待遇自然不会差。 就算后来姜贵妃协理六宫了,将拨给护国长公主府的用度一压再压,有时候甚至于不发,到底护国长公主自己名下的产业还能够让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无需多虑。 “没想到护国长公主府里还有这么多奇珍异草,倒是开了眼界了,这些拿出去卖就够养活整个府的人口。” 陈以绝眼光扫过护国长公主府花园里的药草,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只是没什么花儿,多是一些树木和药草,还都是名贵的品种。 “以前,驸马总是受伤,时不时也有些腌臜人给驸马下毒。 本宫便寻来了这些奇花异草什么的,需要用了好歹府里有就能直接拿来用,不至于遇上那见血封喉的,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妙人儿。” 陈以绝夸了句,心里想着回去跟师姐说,到时候过来这边厚着脸讨一些,比自己去外头到处找就要简单多了,有捷径不走是蠢蛋。 花园到处都是清热解毒的草药,什么种类的都有,看得元清正笑了笑,面上露出了几分了然。“多是些解毒的草药,怪不得。” “元大小姐聪慧,却是如此。” 老嬷嬷对元清正很是赞赏,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见陈以绝还是有几分疑惑,老嬷嬷便接话道;“当年陛下赐的那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来了,便是多日不曾挨着咱们驸马的边儿,所以就着了急,竟敢暗中在咱们驸马的汤里下药。 驸马毕竟没有在内宅里待过,府中也从未有过勾心斗角的事,一时不查,想着不过是个妇人,就中了招。 幸而府中遍植草药,多是清热解毒,清神醒脑的。 所以驸马打晕了那庶女,随手扯了些草药吃了,才没能让人得逞!” “小小一个庶女,也敢在本宫的公主府里做这些下作手段,动本宫的人,便是五马分尸都死不足惜。” 护国长公主淡淡道,如今说起来试图染指自己丈夫的人,还是那么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当年护国长公主的驸马被皇帝赐下的美妾下了药,多亏护国长公主的驸马及时吃了解毒的草药,才稳住神智。 但是后来也因为那次下药,刚好跟之前治伤的药相冲,产生了毒性,埋在了身体里,导致后来在战场上战死。 也是因为这些,护国长公主命人买了很多相克的食物,下令每日喂给那名美妾吃,而且得一日三餐地吃,这才活活把人毒哑了。 “我们殿下是个长情的,心里只有驸马一个人,所以驸马走后,也没有说养个面首什么的,一直都是一个人。 往日里驸马在时留下的东西,都还好好存放着,公主时不时也会拿出来看看,” 老嬷嬷上了年岁,嘴也碎一些,但是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能看出来护国大长公主对她极为敬重,也甚是纵容,就像个长辈一样。 “以前,驸马和我们殿下情投意合,也是一段佳话。 先帝爷也是知道咱们家公主驸马感情好,才将平衡朝堂的事分担给了咱们殿下,将王家那个庶女给送了进来。 谁料那个庶女不安分,屡次挑衅咱们殿下,还在驸马的酒水里下了药,这才将咱们殿下惹恼了,赐了药下去。 不然,我们殿下这等好脾气,加上这是平衡朝堂必须做的牺牲,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 “说罢,你们要做些什么? 如今的陛下你们也能看出来,表面仁善忠厚,实则心狠伪善,不是个明君。 本宫只是个嫡姐,还做不了皇帝的主。” 护国长公主摸着怀里的狸奴笑道。 这只狸奴通体乌黑,煞是好看,而且非常温驯,十分黏人,是护国长公主的爱宠。 元清正扫了一眼但笑不语的南京墨,只说了四个字:“挑拨离间。” 第0099章 爱莫能助 “元清正!” 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元清正又差点忘了是谁,因为太多人她都记不住了。 从护国长公主府出来后,很多陈以绝想要的草药也从长公主那里得到了,算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出来的时间还早,太阳都还没落山,正是午后最好的时候,逛上一逛也是可以的。 陈以绝想到师姐说喜欢吃驴肉火烧,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顺便学一学怎么做,就拉着元清正往街上逛去了,买了不少吃食。 元清正看着街边卖些木头小人的摊贩,想着严氏会喜欢,于是整条街商铺、摊贩那里有什么不重样的就都买了,准备回去哄严氏开心。 转了个街角,突然就被人喊住了。 “元清正!你等等!你别跑!元清正!我有话同你说!” 王迎假借去别家小姐家里吃赏花宴,终于从王家跑了出来,又费尽心力才甩掉了自己的侍卫和仆从,循着自己的印象在大街上摸索着往镇北大将军府走。 “阿绝,难不成我幻听了不成?怎么似乎有人喊我?我却不知是谁?” 元清正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陈以绝被问得一笑。“似乎确是有人喊你,不过不报家门,似乎不是大家门户的,没有规矩。” “那是谁家的?我认识吗?” 对于元清正的幽默陈以绝挑了挑眉,给她补了一句:“是王迎。” “元清正!我有话与你说!” 王迎毕竟是个小姐,不曾有什么锻炼,身娇肉贵的,走了这么久再这么跑了一路,自然是累得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几乎气儿都喘岔了。 “王三小姐,有何贵干?”元清正抱胸,凉凉道。 王迎喘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断断续续开口道:“元清正……你……你缺不缺钱,若你缺,我于些银两给你可好?” “有何贵干?再不说我们就走了。” 元清正也不是有多少耐心的人,所以并不打算跟王迎讲太久,现下又急着回去确认华氏安好,便是随时准备转身就走。 “元清正,你身边有暗卫是吧?” 王迎压低了声音,毕竟她也知道这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是元清正不在乎。 “是有如何?干你何事?”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帮帮我?” 王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 在外王迎极少用这种语气与别人说话,她一向在外以嚣张跋扈着称,不下于元清正肺痨鬼的骂名。 “帮你什么?快点说,不然真没时间听你讲了。”元清正甩了甩手里滴落的糖浆,糖花有些融化了,再不回去估计就一手都是。 “你的意思是愿意帮我?”王迎眼中的希望越发浓烈,让元清正觉得搞笑,还有些无可奈何。 “你都还没说让我帮你什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难不成你要我去死我也答应?” “元清正,你有暗卫,你是镇北大将军府里唯一的嫡女,你能做到许多我做不到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将我送出燕国?” 王迎小声道,怕元清正不同意,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珍贵的翡翠点金镯。 那是兴昌侯曾经赏给她姨娘的,姨娘毕竟得过宠,留下的遗物不少,这么多年虽然丢了很多,到底有一部分留下来了,留在了王迎手中。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若帮我出去了!还有更多! 我将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都给你! 只要把我送出燕国就可以! 我出了燕国以后就会跑的无影无踪,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惹事! 只要你肯帮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王迎知道她们并无什么交情,这个请求也十分的离经叛道,但是她想离开王家,离开这个吃人的兴昌侯府。 元清正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个镯子,嗤笑一声,便要走了。“你是不是傻了?我镇北大将军府什么时候缺过钱? 就凭我做了十多年的独女,手里的金银就比百个你都多,我如今身上随便拿出一个玉佩,便是你的东西比不上的。 你我无亲无故,还挑衅于我,我睚眦必报,凭什么帮你?” 王迎见她不为所动,一时情急,连忙喊道: “凭我也能帮你!” 元清正来了兴趣,头一次听人说能够帮自己,她倒想听听这王家小姐能提出什么个妙招来。“你且说,一切有我自己判断。” 王迎捏着手里的镯子,她是庶女,胜在跟弟弟是龙凤胎,被僧人说成祥瑞,才养在嫡母名下。 但是坏就坏在,她是女子,不是弟弟那样,生为男子。 嫡母要她去争,去抢,去魅惑对王家有用的人,却不是她想做的。 王迎吞了吞口水,语气还有些不适应,但是还是能听出来那股隐藏得极深的期盼和祈求。 王迎对元清正招了招手,示意元清正耳朵凑过去,却不见她动弹,只好自己凑到元清正耳边悄悄道:“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绝对对你有用,能让大皇子一派彻底倒台!其实王家……” 元清正听着,挑了挑眉,随后面色又平静下来,只是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迎。 陈以绝觉得有些奇怪,什么秘密,需要这般小心,窃窃私语来这巷尾讲。 只是不知道讲了什么都好,元清正居然这么平静,才是诡异的地方。 王迎说完,随后又鼓起勇气,谈条件道:“你只要送我出燕国!我就再也不会回来! 这件事,我也会烂在肚子里,你知道了去做什么都好!与我无关!” 元清正只是笑,淡淡地看着王迎,看得王迎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问道:“如何……你不同意吗?” 元清正嗤了一声,将手里的糖人咬了一口,半融化的糖人不是那般脆口了,就像元清正的心情。 “你以为,这件事我会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有所察觉了。” “什么!你……我……”元清正的话让王迎面色煞白,她没想到元清正早就知道了。 是了…… 元清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那个脑子和耐心,却从来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元清正在忠义伯府寄人篱下十年,那个观察力和敏锐度,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说不定早就私下里去调查过了。 自己,算谈判失败了吗…… 元清正不想浪费时间,扫了一眼陈以绝,示意走了,陈以绝便立马转身离开了。 王迎失落的样子让元清正想起了玉竹,也是这般没心眼的样子。 她元清正从不做滥好人,又是王家的,没什么好心软的。 元清正随后嘲讽一笑,王迎自己家人都靠不住,靠她一个外人有什么用。 第0100章 谁是猎人 “二少爷,这字写得真好,大少爷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枪的,哪里比得上咱们二少爷。”小厮紫棠在一旁一边研墨,一边赞叹着。 “字再好又如何,卫家是武将出身,卫家的子孙都是要会武才行的,我身子弱自然继承不了卫氏。 况且,大哥他并不是个胸无点墨的人。”卫天佑手腕轻转,凌厉的笔锋便跃然纸上,很是潇洒。 快入夏了卫天佑还不敢穿得太薄,鸣珂色的里衬,外罩龙战色的外袍,荩箧色混了玉白色的蚕丝线浅浅勾出了苍劲有力的翠竹,显得他整个人都十分文质彬彬。 紫棠有些不满,甚至带着点不屑,出言劝道:“大少爷不就是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头吗?只知道打仗,须知一个家族的繁衍不是会打架就行了。 二少爷,依奴才看,咱们老夫人才是明白人,知道您文采斐然,便是走了文路,咱们卫氏也就脱了兵鲁子的名声了! 所以咱们卫家,还得看二少爷。” 卫天佑只是扫了一眼紫棠,嘴边发出一声轻笑,显然是不赞同紫棠的说法的。 “紫棠,你想得过于幼稚了。 一个家族的传承,需要枝繁叶茂,归根结底是子孙的数量,成才越多,才能造就权力的把握。 大哥走老路,去当将军,是父亲的意思,如若不然,大哥走文路也不是不可的。 而我,是不得不走文路,不像大哥身子康健,若我有得选,也未必选文路。”卫天佑收了笔,纸上赫然是四个大字“忍辱负重”。 紫棠见说不过,自然不能跟主子硬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去找了折扇来给宣纸扇风,嘴中转了话题说:“大少爷也就仗着那点军功,还去请旨赐婚镇北大将军府的元大小姐。 要奴才说,简直是目中无人,那元大小姐是独女,原本京都里人人都传,两位皇子想要示好。 将军宠得大少爷无法无天的,凡事都往高枝里攀去!竟然这般嚣张以赐婚求娶! 这还不得得罪二位皇子!给咱们卫氏惹祸!” “未必是得罪两位皇子,”卫天佑端过茶杯轻啜,朦胧的雾气把他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拢住,看不清神色。“也许,得罪的是圣上。” 紫棠虽然跟在卫天佑身边良久,却不是个脑筋灵活的,胜在有些小聪明,嘴上不会乱说话而已。 紫棠心里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问道:“二少爷您的意思是?奴才看陛下挺喜欢大少爷的,西疆回来述职后,不仅给咱们将军不少赏赐,还频频夸赞,给大少爷加官进爵。 咱们卫氏百年世家,不至于因为个儿媳妇就闹了不愉快吧?” “儿媳妇不是重点。”卫天佑将茶杯放下,拢了拢自己的袖口,刚才许是不小心,便沾上了墨迹。“亲家才是重点。” “亲家?”紫棠想到元家,更疑惑了,元家有什么不好吗?再者还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朝廷新贵,这亲家有什么不好的? “二少爷,元家是三皇子的救命恩人,救了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子,照理来说,陛下不应该心中大悦,也乐得看臣子们亲上加亲吗?” 卫老夫人本来派了许多嬷嬷在院子里守着,怕嫡孙有什么仇怨的对庶孙动手,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自己人。 卫天佑的院子里平日里却是无人的,因为他喜静,都把人撇到院子外面守着,里面也就紫棠近身伺候。 也不怕有眼线,卫天佑直截了当就点出了要害:“卫氏和元家都是守疆将军,可承袭的,这么多年,早就遭人忌惮了。 从前是卫氏没有错处,加上祖祖辈辈都枝繁叶茂的,将咱们家的家财都分薄了。 到了父亲这一代就不同了,只有一个嫡子,而且庶子还有大的错处被分出京城了。 父亲如今膝下,也只有一个嫡长子,和我这个走文路的庶子。” 卫天佑指腹捻着衣袖上的墨点,那墨点极是碍眼,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若是拿去洗,只怕也会留下淡淡的痕迹,不如整件外袍换了。 卫天佑松开了袖口,随意扯过把剪子,竟是将袖子上的墨点绞了,随后轻笑道:“文武兼济,将卫氏内乱的可能性压低了,若是兄弟齐心,就是坚不可摧。 镇北大将军府只有一个独女,元振深情不愿纳妾,其妻华氏难以再有孕,就会倾尽全力去爱护唯一的女儿,为她铺路。 紫棠,你说,若你是父亲,嫡长子文武双全,手下有国家一半兵力,媳妇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亲家定会全力为女婿打算,而亲家手中也有跟你手里不相上下的兵力。 你会如何想?会如何打算?” 紫棠浑身一震,心里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是他却不敢说出来。 二少爷说的是…… 卫氏造反,自己当皇帝? 这样的话,将军就能成为天子,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 紫棠怎么敢把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来,只好压低了声音,这些话传出去别说皇家不放过他们,就算是平西大将军听见了也要狠狠一顿罚的。“可是!咱们将军守疆也有几十年了!连大少爷都在西疆长大!卫氏的忠诚毋庸置疑!根本无需……” “忠诚?忠诚是嘴上说的吗?”卫天佑觉得自己的小厮还有些愚钝,但是这样很好,并不是绝顶聪明,也不是蠢笨如猪,这样的奴才才好把控,也不用担心有二心。 这驭人之术,不止天子一人懂。 “即使卫氏毫无错处,即使卫氏忠心不二,即使卫氏鞠躬尽瘁,眼下卫氏嫡子求娶元家独女,就是错处。 要知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有没有这个心思,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主上多疑,臣下必得避嫌。 大哥,错就错在,他太过张扬了。” 卫天佑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他其实猜到了,卫厌箴未必没有看破这一层。 但是,以卫厌箴的性子,怕是就算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低头。 他倒是要看看,这嫡兄,能不能成功娶到这元家的独女,护住这平西大将军府。 最起码他卫天佑,是乐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那个渔翁来得利的。 第0101章 后院,卫老夫人正在和卫天佑的生母杨氏纳鞋底。 “老夫人,还是您的手艺好,看这阵脚细密,二少爷穿起来一定舒适。”杨氏是卫老夫人的亲侄女,亲自抬了放在儿子卫岫山身边的,婆媳二人的关系很是亲厚。 “你这张嘴,抹了蜜似的。”卫老夫人笑了笑,手下翻飞下着针,倒是尽心尽力纳的鞋底。“只是,不要只是在老身这里讲这些好听的,也去岫山那里说,早些给咱们卫府再添上个男丁!你以为只有天佑就够了吗!” “是!老夫人,奴婢遵命。”杨氏面上笑容微僵,手下的动作也慢了不少。 其实,不是杨氏不愿,而是卫岫山压根就不与她同房。 早些年,若不是老夫人设局,卫天佑根本生不下来。 卫岫山对卫厌箴的生母曲氏是动过心的,加上卫氏当时很是动荡,府里一团乱麻,差点婚事就没成。 卫岫山心仪曲氏,加上卫老夫人不想便宜了庶子,才成就了这门姻缘。 若不是曲氏多年未有所出,卫老夫人根本就不会动了把侄女塞给儿子的念头。 曲氏死后,卫岫山避她如蛇蝎,她一个人凭空怎么生得下孩子来? “天佑那孩子脚长得快,你怎么又纳了一双?怕是来不及穿,那孩子就穿不上了。”卫老夫人见杨氏手里有两双鞋底,好奇问了一句。 杨氏眉目柔和,很是贤惠,乖巧回道:“老夫人,这是大少爷的,二少爷有咱们疼,大少爷生母已逝,奴婢斗胆得尽尽心的。” “你管他做什么?他生母嫁妆丰厚,要什么外头买不到?没得对你自己的儿子上上心,他身子还虚,才是该好好伺候的。”卫老夫人有些不悦,下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深受妾室庶子之苦的卫老夫人会这么不待见嫡长孙。 人人都猜是卫岫山将卫厌箴早年就带离了京城,到西疆养大,卫老夫人跟这个嫡长孙就不怎么亲近。 又道卫厌箴年幼时曾经推过卫天佑,惹了卫老夫人不喜,加上卫天佑身子孱弱,就偏疼庶孙。 不管怎么说,都是杨氏乐见其成的。 不过,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怎么说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老夫人这是气话,大少爷是正经主子,连二少爷都只能算半个奴才,怎么能越过了大少爷去? 老夫人您心疼二少爷奴婢清楚,但是大少爷还未成婚,也是想要您疼宠的,嫡庶有别,没得让人说闲话。” 杨氏言语很是得体,却没有说到卫老夫人心坎里,卫老夫人便没有接茬,只是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杨氏见气氛尴尬,也不接着自讨没趣,拿起剪子把手里的线头剪好。 “心疼着点你自己的儿子就成了。”卫老夫人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一旁的嬷嬷都感觉到了卫老夫人的不悦。 “老夫人,眼下二少爷估计已经下学回来了,字肯定也练好了,奴婢回去正好做些羹汤,晚些时候二少爷用了好安寝。”杨氏被这么一说,就有些坐不住,找借口想离开。 “什么时辰了?一下子天就黑了,天佑该沐浴更衣了吧?”卫老夫人扯了扯手里的鞋底,慢工出细活,急是急不来的,放着慢慢做就是了。 卫老夫人看了看天色,的确已经晚了,这时候正是卫天佑练字完背书的时辰,紧赶慢赶也能做出碗汤来,便点头道:“罢了,你去吧!羹汤趁热,没得让那孩子用了凉的,肠胃该不舒服了。” “是,老夫人,奴婢知道的,奴婢先行告退。”杨氏行礼,缓缓出了卫老夫人的院子。 只是一走出卫老夫人的院子,杨氏脸上的乖顺和温和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血和不屑。 曲氏那贱人的儿子自然比不上她的儿子! 战场上的事谁说得准,保不齐就哪一天传回信来,说卫厌箴马革裹尸! 只是曲氏这贱人,死也不死干净点,还留下这么个孽障!让她费了好一番心思都没弄死! 而且这小子是个白眼儿狼! 无论杨氏怎么怀柔政策,都没能忽悠了这小子,从小这小子就对她戒备心极重。 本来,那天卫天佑是去推卫厌箴的,杨氏知道那天卫厌箴发了高烧,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过是曲氏的祭日,他非要去祭拜,才给她找到了机会。 杨氏当时让年仅几岁的卫天佑假装去抓鱼,邀请卫厌箴一起玩。 小孩子之间哪里有戒备,更何况是自己的弟弟,这才让警惕心极强的卫厌箴上当,让杨氏一房有了可趁之机。 谁都没想到,这点大的孩子,力气还不小,即使生病了也脑筋很灵活,反而扭打之间把卫天佑踹下了水。 卫天佑算机灵的了,当时就想把卫厌箴也拉下水,谁成想还没拉住,这才只有卫天佑一人喝了个水饱。 只是那次失败之后,卫厌箴那小子就再也不相信卫天佑了,而且对她这个庶母也十分防范,平日里送的吃食用具什么的直接就丢了出去,根本不会收。 那一次打草惊蛇,还让卫岫山多了心眼,把卫厌箴带走了,不留在京城后宅里,带去西疆历练,还在卫厌箴身边里里外外塞了不少人防范。 好在,也是因为那件事,他们成功污蔑了年幼的卫厌箴,让卫老夫人彻底厌弃卫厌箴这个嫡长孙,觉得这个嫡长孙居心叵测,整个天平也向着她的儿子卫天佑倾斜。 “你们去打听了么?大少爷可有与元家大小姐私下见面?”杨氏低声问身边的心腹道,这门婚事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本来,卫厌箴这个孽障就占着嫡长子的身份,以后她的天佑夺嫡之路会难上加难。 要是这门亲事成了,那就更加稳固了卫厌箴的嫡长子身份,她怎么能让他得到助力如此强大的妻室? 心腹在她耳边回道:“咱们二少爷也通过气儿了,已经派人去盯着了,姨娘,有些事咱们还是得早些做为好。” 杨氏只是一笑,她当然得早做打算,而且早就想好了怎么做了。 第0102章 玩弄人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杨氏到了卫天佑院子里的时候,他已经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换了,披着玉白色的披风在背书。 紫棠在收拾文房四宝,写好的字晾干后也存了起来,只是用的墨极好,整个房间里都是墨香味。 杨氏命丫鬟打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羹汤,“天佑,娘来了,今日身子可还爽利?”杨姨娘在私下里,是不自称奴婢的。 卫天佑也不愿意自己的生母自称奴婢,从小到大都是喊的娘,左右没人听到就不是没规矩。 “娘,你怎么又亲手下厨?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了,你只需要享清福就行了。”卫天佑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羹汤,眼底闪过不悦,他不太乐意杨姨娘去做这些下厨的事。 大家闺秀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即使杨姨娘的身份并没有曲氏显赫,到底也是卫老夫人的亲侄女,败在庶出二字之后,怎么还能这般自降身份。 “傻孩子,下人哪里有娘细心?你只顾着读书入仕即可,不用想这些东西。”杨姨娘笑着,将几样果子也摆了出来,都是好克化的,杨姨娘为了照顾卫天佑的肠胃基本不会做难消食的。 “紫棠,学堂那边师傅怎么说?天佑的功课如何?”杨姨娘对着紫棠问道。 杨姨娘是后院的人,前院的事是不清楚的,尤其是学堂,身为妾室奴婢是没有资格跑去问师傅的。 “姨娘放心,咱们二少爷文采卓越,那可是师傅都夸的,早已经将同学堂的其他同窗甩在身后了!”紫棠赶紧给杨姨娘搬凳子,示意杨姨娘先坐下。 “那就好,你好好念书,一朝考回状元来,让娘也当一回状元郎家的老太君,就指着你出头了。”杨姨娘已经年过三十,保养得当让她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六七,一袭缙云色的长裙,用缣缃色的腰带一束,鬓发微白的发间别上一根银簪,坠了两根白玉珠钗,很是清雅动人。 “娘,你不该穿这个颜色的,下次换上石涅色,或者是安驼色,朱樱色再不济绀青色,也稳重些。”卫天佑看似无意,却是很不满这件事的。 卫天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母就会一辈子是奴婢,比曲氏那个死人差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如今整个平西大将军府,就杨氏一个卫岫山的女人,除了卫老夫人,就是她做主的了。 不是女主人,胜似女主人,差的不过是一个名分。 杨氏现在还穿得这般轻浮招摇的颜色,举止也不像是一个端庄的正室,才是卫天佑看不惯的。 “唉,你这孩子,这是娘不想吗?若是穿了朱樱色,还不得告诉满府的人你娘想做正室夫人?那可是大不敬。”杨姨娘拿着茶杯,也不去喝,除了夜里喝茶伤身之外,她愁得也喝不下。 这么多年了,这个嫡长子一直死死压着她的天佑,弄又弄不死,养也养不废,碍眼又碍事。 “娘,这不是僭越的事,而是该树立起些威信。”卫天佑没动几块果子,连那羹汤也是喝了一口就不再动了。 不喝是没这个心情,喝只是为了亲娘的心意总得接受。 “祖母那一辈,出过姨娘妖妖娆娆,搅得家宅不宁的事。 父亲深受其害,差点祖母也被老姨娘给斗下去了,是不喜后院的人穿得轻浮的。 也亏得老姨娘那一房闹得难堪,父亲是很反感宠妾灭妻之事,所以没有沉溺于后院,到现在也只有卫厌箴和我两个后嗣。 娘你也该往父亲那里走动走动,就算是闭门羹,也得多吃几回,磨一磨父亲的心。”卫天佑翻着书,头也不抬道。 要不是曲氏只生了一个卫厌箴,又被卫老夫人设局,卫岫山是没打算过收下杨氏的。 后宅的手段,卫岫山就是招架不住,防范不了,才把卫厌箴带走。 他们庶出的这房本身就有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卫老夫人的宠爱和偏心。 卫厌箴所仰仗的,不过是卫岫山的维护和疼爱而已,是拗不过卫老夫人的。 只需要一点一点地把卫岫山从嫡出那房拉过来就好了,偏生自己生母不爱去父亲那里献殷勤。 杨氏面色不太好,在自己儿子面前又不方便说些什么,被自己儿子教训,其实也感觉脸面上很难堪,可是她没有什么理由反驳。 不愿意去热脸贴冷屁股,不是杨氏会考虑的主要问题。 “天佑,如今卫厌箴那个小孽障和元家搭上了亲,为母是想,总得让这门婚事毁了的好,不然平白让他多了镇北大将军府的助力,就更难扳倒了。”杨姨娘扯开了话题,这个问题才是重中之重,比起如何讨得卫岫山的欢心更重要。 卫天佑想让杨姨娘得到卫岫山的欢心,主要还是外面好看一些,也不是不明白,弄死卫厌箴才是解决办法。 单纯的偏心用处不大,唯一的子嗣才是别无他选。 “娘说得有理,只是娘你想如何?”卫天佑翻着手里的书页,时不时拿着毛笔做着标注,心思似乎不在这场交谈上,似乎又认真在讨论。 杨姨娘从来不在卫天佑面前掩饰自己的阴狠,冷哼了一声:“那个元家的大小姐身子本来就不好,嫁过来之前死了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还能说一句卫厌箴他命不好!克母还克妻!就更没有好人家的女儿嫁他了!” 卫天佑手里的毛笔圈了圈书页上的下策二字,略有苍白的唇瓣吐出一句:“娘,此计虽易,到底还是下乘。” 杨姨娘有些不解,卫氏和元家联姻,本来就是因为元清正这个唯一的大小姐,才显得独一无二,好处多多,换做别人,不是家中还有兄弟要扶持,就是做不到为了一个女儿豁出去整个家族,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元家不但不会帮着卫厌箴,反而让卫氏和元家结仇吗? “天佑,你自小最是聪明,不要瞒着娘了,有什么尽管说,娘能帮到的,都会尽力帮忙。”杨姨娘笑着拍了拍卫天佑的手背,着实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卫天佑把书放下,毛笔在书页上轻轻一划,就落下一道深深的痕迹,透过了纸页,将下一页的字都洇透了。 “与其去扳倒他的助力,不如让他们反目成仇。” 杨姨娘还有些不明所以,卫天佑却不再言语了。 卫天佑就想看看,这个骄傲的大哥,会怎么应对。 人心,才是最好拨弄的。 第0103章 两场宴席 元老太君的寿宴如期举行了,五月二十五,是个极好的艳阳天。 本来忠义伯和刁氏都不想大办的,奈何齐月柔不愿意。 “父亲,儿媳知道,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您觉着犯了忌讳,但是,这些事到底不是咱们亏待了老祖宗和六妹妹的理由。”齐月柔穿着石榴红的对襟长裙,手臂间绕了浅金间玉白色的披帛,成婚后的夫人发髻坠了几只白银嵌绿松石的步摇,看起来极为顺从柔婉。 元文拓本来想帮自己的媳妇说话的,只是齐月柔之前提醒过他,一切看她就好,他才没有出声,看自己媳妇到底能不能劝服自己的父亲。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燕国上下都动荡,不是大办的好时机,为父知道这会委屈了你们祖母还有仙姐儿,这也是无奈之举,还是要以长远考虑。”元洪德想到长子猝死,和婚宴上的事情就头疼不已,哪里还敢张扬。 齐月柔只是浅笑,微微福了福身:“父亲,这并不是咱们忠义伯府的过错,相反,若咱们忠义伯府这次不好好办,外面的人才会说,咱们忠义伯府是厄运缠身,吓得不敢再过自己的日子了,没得还担了坏名声。 最好,还是该怎么办怎么办,只要咱们提前通知好京兆尹,派了家丁们守好门户,就不会有大碍的,您看其他人家,还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再者,此次祖母的寿辰,还赶上了咱们六妹妹的及笄之礼,张嬷嬷教了许久,及笄礼都不办,谁人知道咱们家有个这般优秀的女儿?传出去了还得说父亲您慢待生母和庶女。” 元洪德思来想去,觉得齐月柔说的也不错,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出这么多事。 元文当是胡氏害死的,就算没有证据,也逃不了干系。 而婚宴上,纯粹是因为南方水患导致的流民,也并不是只有忠义伯府一家被闹过,只是没有那么严重而已。 元洪德最是好面子,想到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算,还要因为不大办,被人觉得自己杯弓蛇影、胆小如鼠,才是真正丢了面子,遂同意了。“还是二儿媳你懂事,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也辛苦你盯一盯,陪着你二叔母一同操持。” 这就是变相的熟悉中馈了,齐月柔满意地谢过了。 这次齐月柔也怀了身孕,加上元应仙十五岁的生辰,正好办了及笄礼,所以齐月柔就打着下手,跟刁氏一起办了这场寿宴。 采买红绸,定席面,派发请帖,准备待客用的桌椅,休息的客院,还有随侍的大夫以防万一,客人们用的茶水、器具等等,齐月柔细心,刁氏还省了不少事。 今天真的很顺利,顺利到忠义伯元洪德觉得,霉运已经过去了。 齐月柔怀了身孕,肚子还没显怀,但是已然是全家的宠儿,把元应仙都狠狠压了下去。 亲娘的寿辰,怎么可能亲生儿子不出席,元振带了妻女都来赴宴了。 都是一家子兄弟,元洪德把亲弟弟安排在了自家那桌,倒是也坐了两桌才坐下所有人。 “元家大小姐订婚之后,面色倒是好了不少,看看这小脸,能掐出水儿来似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要我说,还是爹娘回来了,没再在忠义伯府受磋磨,慢慢地身子也就养回来了。” “这忠义伯府说是疼着这位堂小姐呢!结果养了十年,差点没养死!人家亲爹娘一回来,珍贵补品砸下去!看养得多好!什么疼人家女儿,还不是做给人家看的。” …… 不少人看着这席面,其实都是看大房和四房的勾心斗角的,尤其是大房,毕竟现在大房早就比不得四房了。 元洪德捏了捏拳头,面上的笑容却分毫不变,他早就猜到了会有些人嚼舌根,自然不会暴跳如雷。 元清正看着那些恭维的宾客,其实一大部分都是冲着元振来的,这个时候说些这种刺心的悄悄话,无非就是向四房示好。 “四弟,难为你军务繁忙,还能赏脸过来啊!”元洪德面上皮笑肉不笑,架都打了,不记恨才怪,但是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元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冷笑一声:“大哥这就是说错了,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说得好像当弟弟的就没孝顺过亲娘一样!” 元洪德倒是没反驳,这寿宴之上再兄弟俩打一架,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四弟妹,你和四叔难得带着清姐儿回来一趟,让清姐儿去老祖宗面前磕个头?也算让老祖宗高兴高兴,享享天伦之乐。”刁氏今日脸上脂粉拍了不少,最近是因为家事劳累到了,若不是齐月柔搭了把手,根本就忙不过来。 元应仙和元老太君才是今日的主角,只是元老太君用了好些药,还是有些昏沉,所以就坐在主位上笑着对所有人说“多谢各位赏脸”这一句而已。 元应仙及笄是要有赞者的,可是元应仙是个庶女,胡氏当初拿了将她过继到膝下的幌子都没加名字,元文当就死了,如今的身份都还是庶女,自然没有嫡女愿意出席当赞者。 所以元应仙思来想去,是请了一名交情不错的正五品官家小姐当的赞者。 今天这样隆重的日子,是一个少女的成人礼,元应仙该是穿上自己最鲜艳的裙子的,但是燕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非嫡不可以穿正红,所以她穿的是美人祭色,外面一层桃夭色的轻纱,腰间只用乳白色的玉带,坠了带水仙香气的五福香囊,一头乌黑的秀发半挽半放,随风轻轻飘扬,很是娇俏秀丽。 赞者唱着赞词,所有宾客都看着元应仙拖着长长的裙摆,缓缓在中央走过,向主位而去,随后在福婆的祝福下,往头上扬了扬辟邪祈福的桃枝水。 元老太君还算有些理智,不算是糊涂到底,颤颤巍巍让王嬷嬷拿出来一个盒子。 “仙姐儿,你今日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今后要一如既往的娴静温婉,知书达理,懂事乖巧,祖母希望你今后生活顺遂,事事如意。” 元老太君从盒子里面拿出自己年轻时候带过的一支金丝攒花坠碧玉簪,等刘嬷嬷将元应仙半放的秀发用头油轻抹挽起来,就将那支金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间才算礼成。 众宾客此时都夸赞起来,元应仙稳重大方,对众人行了一礼,及笄礼才算基本完成了。 这时候才继续元老太君的寿宴,所有子孙都上前去跟老秦氏磕头请安。 门口却传来唱师的声音:“护国长公主礼到——” 第0104章 齐聚密谋 护国长公主多年龟缩在长公主府里,闭门不出,宴会也不怎么参加,连皇家年年举办的年宴都不一定出席,居然在元老太君的寿宴上送礼了,让众人觉得很奇怪。 元洪德也觉得不对劲,但是看到自己的弟弟元振,心下就明白过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心底的激动压了下去。 元应仙却很兴奋,她的及笄礼,有护国长公主送礼,岂不是说明护国长公主有什么注意到了忠义伯府了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到底是来送礼了,就是为这个宴会添光的。 巧的就是自己还刚好及笄礼,若是送礼的侍从回去说上一句,被无儿无女的护国长公主注意到自己也是极好的! 她元应仙,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皇家那边,不一定要攀皇子,这护国长公主也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贱人,你就得意吧!总有你跌下来的时候。”那微不可闻又咬牙切齿的声音,除了最近的杜鹃就只有耳力极好的元清正听见了。 元应菁脸被伤了,此时戴着一块面纱坐在座位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佝偻着背生怕别人打量她。 本来她是忠义伯府风光无限的嫡长女,如今毁了容,她早就心如死灰,单纯靠一股不想被庶女比下去的气支撑着她。 当初元文拓婚宴上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本来元应菁连此次寿宴都不想出席的,可是元洪德传了话来,就算是要死,都得死在寿宴之上,不能不出席让燕京的人说家里的女儿没点教养,亲祖母的寿宴都不出席,她才带了面纱来。 元应琪是伤了腿之后,还起不来,不然刁氏都得让她来参加,这寿宴上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家眷,若是哪个贵夫人看上了自家女儿,就不用愁着说亲的事了。 周家一向跟忠义伯府是没有往来的,所以周婉婉是没有来的,在座的人其实都没几个人认识送礼而来的人。 南京墨穿着云峰色打底,混雷雨垂色绣魁星点斗纹的锦袍,头戴玉冠,显得他整个人十分清俊挺拔。 “忠义伯府元老太君过寿,护国长公主得知,因而遣草民送了薄礼来,还望元老太君不嫌弃。”南京墨手里捧了一个用红布遮住的托盘,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却把元老太君高兴坏了,赶忙起身谢礼。 “老身区区寿宴,怎么受得起长公主这般客气,折煞老身了!请使君替老身感谢长公主!”元老太君嗫嚅着干瘪的双颊,客套话还能说出来都十分勉强了。 护国长公主送的是一只拳头大的寿桃,整个寿桃其实是一块上好的芙蓉粉玉雕成的,叶子是碧玉,整个寿桃浑然天成,底座是纯金的,刻了密密麻麻的阿含经。 元老太君极是欢喜,命刘嬷嬷收下了寿礼,还偷偷给南京墨塞钱袋,他却没有收。 刁氏连忙站起来引着南京墨到一旁的上座入席,南京墨客套推了几回就入座了。 元清正觉得奇怪,南京墨的性子,送了东西这时候应该马不停蹄离开了,怎么还有心情留下来吃席? 只是来不及给时间元清正细想,已经到了全家人向元老太君祝寿的环节,华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要起身过去了。 如今在燕京的,只有大房、二房和四房。 大房只剩下嫡子元文拓,还有他新婚的妻子齐氏,嫡女元应菁,庶女元应仙。 二房是嫡出的元文奉,嫡女元应琪,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庶女。 四房只有一个嫡女元清正。 正宴,只有正室可以出席,所以妾室姨娘们自然没有机会过来磕头。 大房的元洪德和四房的元振夫妇站在了最前头第一排,华氏其后是元文拓两夫妻,刁氏则带着元文奉,往下第三排就是元应菁和元清正,第四排才是元应仙和二房的两个庶女。 元清正站起走过去的时候,不少夫人的眼光都黏在她身上了,也有不少小姐投来嫉妒的目光。 如今的元清正根本不用脂粉打扮,十三岁的年纪早就有了以后风华绝代的趋势。 也许是之前忠义伯府没好好将养,营养不良导致才一米五的小个子,背脊却挺直得很。 元清正步履从容,礼仪极好,稳步上前,一双潋滟的琥珀色桃花眼目不斜视,长而弯的睫毛轻轻一扇,撩拨了在场不少少年郎的心。 而她不过是个少女,却穿了一袭隆重的帝释青裙子,孔雀蓝混银线挑针绣了缠枝西番莲纹做边口,胸前和裙摆却是几朵开得极盛的赭色山茶花,最外面是一层碧落色的如意纹轻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稳重端庄,清雅妍丽。 一头秀发只不过编了几条发辫,簪了漂亮的水晶珠花,落下很多大小不一的珍珠串儿,很是有活力,半点没有之前孱弱的样子。 下人们都以为元清正不过用的琉璃珠做的珠花,可是一些眼尖的贵夫人们却看出来了,那是成色极好的碧玺珠,个头虽小,但是光滑没有一丝瑕疵,一朵珠花都要千两,可是不会让人小看。 元清正仅仅是不言不语站在那里,就把属于元应仙的目光夺走了。 元应仙自然察觉到了,得体的笑容下是肆意疯长的嫉恨。 那张脸,用了那么多花生粉都没毁掉,是她元应仙心软惹得祸。 元家的子孙们齐齐祝贺了元老太君,又在下人们布好的蒲团上跪下,集体给元老太君磕了个头,才算礼成。 起来的时候,元清正正要回座位,却又听到唱师喊了起来:“平西大将军府卫大少爷到——” 元清正脚步一顿,他没事跑过来做什么? 回头一想,他们俩好像是订婚了,来给自己的祖母过寿好像是正常的事。 元清正其实一时之间还不适应,自己是有未婚夫这么一回事的。 卫厌箴出现的时候,在座的闺秀们都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 着实是,卫厌箴长得太有攻击性了。 鼻若悬胆,眸若灿星,剑眉薄唇,一头有些自然卷的头发编了许多条发辫,用铂金的发扣嵌琥珀扣住,赭色混金线暗勾樊纹,锦袍上还用碧城、柔蓝和绀宇色勾出了崖柏的花纹。 众人觉得有些什么奇怪,只是没一下子反应过来,直到他们再看了一眼他的未婚妻元清正。 两人的衣着,仿佛就是相配的。 卫厌箴步伐稳健,上前给元老太君行礼,擦过元清正身边的时候,却轻声来了一句:“有没人敢给你脸色看?我过来给你撑场子了。” 元清正轻笑,只是装作没听见,往自己座位走,辛辰九悄声在她耳边说:“主子,南京墨说有话与您说,稍后后院谈事。” 元清正轻轻挑眉,看来这些家伙过来,全没好事。 第0105章 伯府对线 南京墨提醒元清正这门婚事的不妥,希望让卫厌箴退婚 元振很确定自己把镇北大将军府把得严严实实,卫家那个臭小子是没有机会私下见自己女儿的,可是他俩的衣服看起来又像是通过气儿似的搭的,让元振怀疑是不是卫厌箴派人盯着镇北大将军府的人,特地换了来的。 元清正乖巧地喝着茶,眼神都没往卫厌箴身上去过,还是不少老爷夫人们在说这两个孩子般配,金童玉女似的。 元振选择性忽略了别人夸的是两个孩子,都只关注别人夸自己的女儿了,乐得多喝了好几杯酒,看着柔顺温驯的女儿骄傲不已。 “元老太君,这是我们平西大将军府的贺礼。”叶元胡捧了一本包装好了的经文奉了上去,众人一开始还没看出来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后面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什么。 元老太君脑子不算完全糊涂,看了卫厌箴还能记得平西大将军府那六个字,笑眯眯道:“好俊的少年郎,你有心了,快入座用膳吧!” 卫厌箴是直接送了一本承安寺智恒大师手抄的《佛说寿生经》,这东西吃斋念佛之人会极为看重喜爱,价值无数,于普通人来说就是没什么用处的。 辛辰九接过元清正塞她手里的绿豆糕,趁人不注意往嘴里塞,心里腹诽果不其然长公主和卫厌箴两人会喜欢元清正,感情这几位主都是一路人。 送的东西都是看着名贵的,没啥太大的用处,主打一个中看不中用。 最重要的是,还是求延年益寿的经文,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真是一个比一个损。 华氏见元老太君没给自己当众们夫妇二人就没去上心了。 众人齐坐在一起看戏,正巧唱到元老太君最爱的穆桂英挂帅,这出戏年轻人不大爱看,十几岁的年纪都是喜欢情情爱爱的多,不少年纪轻的小姐公子就坐不住了,纷纷离席往园子里去逛。 元清正手拽了拽元振的衣摆,他正在和庄太傅讲起北疆的风貌。 “怎么了魁魁?可是闷了?”元振是一边讲一边时不时注意女儿在干嘛,被这么一扯马上回头,看着小脸白净的女儿,恨不得把她当小娃娃一样抱起来炫,让整个燕京都知道自己有个漂亮闺女。 “阿爹,我想去喂鲤鱼,伯府园子里的鲤鱼可好看了。”元清正笑得脸颊上微微鼓了起来,看起来终于有了点圆润的样子,看得元振是都不带脑子去想女儿说了什么。 “去吧!魁魁你记得把披风系上,别着了风寒。”元振随后就示意辛辰九把披风带上,目送着女儿慢吞吞往后面园子里去了。 说起园子里的锦鲤,元清正还挺怀念的,可惜玉竹没带过来,不然她们俩人可有话要说了。 当年在忠义伯府寄养的时候,那是荤腥都不是天天能看到的,元清正身子又弱,大夫都说要喝些肉汤补补。 园子里的小河养了锦鲤,平时只有园丁打理,玉竹和元清正就在夜里悄摸去那水浅的地方摸了锦鲤来炖汤喝。 小时候哪里知道锦鲤好不好吃,只知道这玩意儿是她们能够接触到的唯一的可以吃的肉,就拿着元宝篮去捞,一开始俩孩子弄得浑身湿透了,着了几场风寒都没逮到。 后来还是元清正想了法子,挖了个水浅的小渠,在里面放上泥里刨出来的蚯蚓,才抓了几条偷偷炖汤喝。 元清正离开忠义伯府之后,池子因为婚宴还是改了改规格,将深度填浅了一些,并且在周围还加密了围栏。 元清正绕着池子看鱼,拿过一边下人递过来的鱼食往下撒着,颜色鲜艳的鱼群争先恐后的抢着鱼食,看起来一团锦簇,煞是好看。 庄太傅家的庄东珍比元清正就大了一岁,今年也十四了,迈着轻快的步伐凑过来,满脸友好的笑:“元家妹妹,你喜欢锦鲤啊?” “嗯,挺好吃的。”元清正看着养得又肥又胖的锦鲤,在水里艰难地摆着尾巴继续抢鱼食,眨了眨眼,其实红烧真的很香的…… 庄东珍脸上的笑一顿,似乎听错了什么,锦鲤?好吃? 锦鲤是拿来吃的吗? 正待问上一句,庄东珍就看到正厅那边走过来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那人的方向显然是往这边的元清正来的。 庄东珍帕子掩唇,很懂事赶紧往旁边跑了,谁还没点悄悄话要避开人说。 “元大小姐,听闻您是忠义伯府长大的,可有这个荣幸,请您带草民参观一下?”南京墨彬彬有礼,倒是引起不少少女频频侧目,都羞红着脸打听是谁家儿郎。 “恭敬不如从命。”元清正将鱼食一把抛了出去,水里的鱼儿们疯狂地聚集上去,越是迅速,才能吃得到越多鱼食。 “这门赐婚,元大小姐是不打算推诿了吗?可是其中利弊元大小姐未曾参透?亦或者是为了个皮囊而迷失了心智?”南京墨声音不大,却带着倒春寒的冷风,有些刺人。 元清正踩着绀宇色的绣花鞋走在南京墨前面,无法注意到南京莫的神色,还不等她回上一句,一个略有些急切的声音就闯了进来。 “你是属狗的?”卫厌箴几步追上来,把元清正身后的南京墨挤开,与元清正并肩在前头走着。 他意思是南京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元清正只是一笑,笑声里都是满满的宠溺,听得卫厌箴没来由地不爽。 又被当成儿子纵似的。 南京墨看着高了自己快一个头的卫厌箴,眸色一深,快步追了上去,挤到了卫厌箴身边,三个人跟挡板一样横行,本来就不宽敞的小道被他们仨全霸占了。 元清正慢慢走过自己从小到大都在走的路,很熟悉,也很厌恶,只是轻声道:“就算不是赐婚给这个,也是给那个,起码这个,还能挡一下讨厌的那两个。”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明白,这话却有些伤人,说得卫厌箴像是个工具一般。 南京墨本来以为骄傲如卫厌箴,会为此生气,可是他却满脸不在乎。 甚至有那么点理所当然。 卫厌箴想的又不一样,这句话在他听来,就是两个皇子都比不上他。 是恭维话。 辛辰九显然猜到了,面色都没变一下,她都不用去看卫厌箴的脸色就知道他会怎么想。 跟在卫厌箴身边那么多年,真的比奶娘都要懂他的脾性。 第0106章 别无他选 “他没有容人的雅量,多疑多思,若是这般明目张胆,你们便是众矢之的了。”南京墨凉凉说道,随后又指着园子里一盆盆争奇斗艳的花,声音带了些嘲讽:“世人皆有爱美之心,这园子里,谁人不是看着奇巧的花儿来摘。 出头鸟往往死得快,开得艳才容易被摘,就算是同一种花,各有千秋的美,花开并蒂,都会成为目标。” 卫厌箴抱胸,眼神根本不掩饰那种居高临下,开口就堵住了南京墨:“本将军只会除了那些其貌不扬的花。” “同一个园子,花匠不同,那景色自然不同。”元清正笑看着南京墨,正是这个道理。 人不同,所做的事才不同,问题不在卫氏和元家,而在于没有一个明君。 卫氏和元家不忠心吗? 再忠心,前世卫岫山不还是病死在西疆?元振被自己人一箭封喉。 这些状况,在前朝可有过? 若是真的有能之君,学会平衡朝堂,互相牵制,将整个国家治理好,便是君臣一心,和谐相处。 相反,皇帝心窄,能力不足,总是猜忌,外面敌人还没打过来,自己先把自己的臂膀都砍干净了,都不消外敌动手,自己也就把江山败光了。 “开得艳就让它开着,才是养花之道,一味地将好看的都摘除了,剩下的能有几分好?”元清正随手扯了一支栀子花,放在鼻翼下闻着,浓郁的花香充斥在鼻尖,那花瓣洁白如玉,都没有她粉嫩的面颊清透。“亲佞远贤,不辨忠奸,还不许人反抗吗?” “就算你们二人有这心思,也当避上一避,不然心胸狭隘之人,本就没打算给你们退路,还不逼得他兵行险着,狗急跳墙。”南京墨觉得,自己高低得把这俩拆散,不然这凑一对,实在是目标太大了,明目张胆,还怎么藏拙潜伏。 南京墨一向谨小慎微,认为行事当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能去做,不然变数一来,谁也不知道胜算几何。 卫厌箴只是不搭话,反驳道:“你这性子,倒是行军打仗时会错失不少良机的。 小心谨慎固然好,但是该出手时不出手,后边儿后悔就来不及了。” 元清正将花瓣一片一片揪下,在指尖绕着,不一会儿又往路边丢,十足贪玩的样子。 其余几人都觉得好奇,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南京墨不是个轻易会放弃的性子,觉得这件事就该好好劝劝这两个年轻人,不然他虚长了两个人几岁。 “人人都是藏在暗处,敌在明,方才好解决,你们倒好,非得将自己暴露出来。 如此一来,岂不是还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就要被人拿捏?” 元清正觉得,与其回答这种不断地质问,还不如给她一个答案,一个让他自己满意的答案,所以反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何才算是上策?如何才算是完美?” 南京墨以为元清正听进去了,遂开始滔滔不绝、循循善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渔翁想要获利,所以先行动手,挑起了鹬蚌之间的争端,想要看到的是冲突,制衡。 若是鹬蚌相助,共成一线,那么这二者,就会成为渔翁共同的眼中钉,便是一起都要除去的……” 卫厌箴抢过话来,白了南京墨一眼:“就算不成一线,渔翁也是想一网打尽。” 南京墨仍有些不忿,回道:“可是若不成一线,互相偏安一隅,倒是能维持一番风平浪静,争取些时间。 太过着急去面对敌不过的敌人,乃不自量力,只会是自取灭亡。” 元清正专心致志地扒拉着手里的栀子花,折下的花枝尖锐那段用指尖向南京墨的袖摆一丢,就直直打入那层衣料。“你怎知,两者一线,就是友,与渔翁就成了对立? 你一开始,就将两者视为愚笨只顾眼前利的猎物,若两者,只是伪装猎物的猎人呢? 谁人又知道,今后的事如何?譬如你,譬如我。” 南京墨心下一动,难不成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有什么妙招? 亦或者,她早就做好了打算? 可是,眼下的情势,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局死棋。 她一个闺阁女儿,若是借了生父的威风和权势,救他一个小小的琴师还好说。 对上一国皇室,她有什么胜算? 南京墨从来都不是不愿意不耻下问的人,何况是将自己从泥地里拉起来的贵人,更要虚心请教,于是作揖俯身,态度谦逊:“请元大小姐赐教。” 卫厌箴不想南京墨和自己的小病患越讲越多,本来这小痨病鬼就难养,再在园子里吹一会儿,估计他明天就得成鳏夫,于是毫不客气地赶人道:“这点问题都看不懂,回去学堂多读两年书,在这里缠着小孩丢人现眼,没得让你同窗们耻笑。” 元清正扫了一眼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假借游园的名义聚了过来,眼神却时有时无地往这边打量着,是有些让人不适了。 三个人着实是太过显眼,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光明正大看了过来,还在窃窃私语。 元清正也觉得这俩块头这么大,着实很引人注目,想低调都难。 元清正倒不是喜欢卖关子,只是有些话,好为人师总是让人厌烦些,说得通透了,反而限制了有潜能者发挥,便点到为止,提了一句:“猎人想要什么样的猎物,你就成为什么样的猎物。 这样,你就能猎到,自作聪明的猎人。” “你只管绸缪你的,不然我费事做什么善人。”元清正将最后的一瓣栀子花瓣甩下,带着辛辰九就把身边两个晾着跑了。 南京墨看着那个帝释青的身影,平静的面容下却是惊涛骇浪,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竟然有这样长远的眼光,和深沉的心思…… 巧的是,回正厅前,遇到了二房的双胞胎庶女之一,大的那个元应婉。 “八堂姐,你难得回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爱扯花玩儿。”元应婉娇娇柔柔地笑着,她是个没心眼儿的,是真的没心眼儿。 柳姨娘本就是刁氏的贴身丫鬟抬的姨娘,很是听刁氏的话,这对孩子,都是刁氏允许之后才生下来的,前面怀了个哥儿,刁氏不愿意,说打掉就打掉了。 而这对双胞胎倒是没什么身体上的缺憾,就是这个脑子,仿佛全部都长到了一个人身上。 元应婉温吞迟钝,而元应颖机灵刁滑。 “八堂姐,不看蚂蚁了,咱们回去看戏吧?”元应婉怯怯地说着,有些小心翼翼,良久才得了元清正一个点头。 元清正看着园子里的蚂蚁在丢下花瓣的路线上慢慢爬出了一条路线,脸上似笑非笑。 有些道,得丢下些显眼的饵料,才能引了这些贪婪的小东西来走。 第0107章 妙计横生 回到寿宴上时,戏台子上正唱到一曲《赵氏孤儿》,这出戏唱得倒是好,不少人看得津津有味。 元清正回了元振身边,庄太傅早就和别人碰杯去了。 元振面色有点黑,好在被华氏死死拖住了。 元清正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她和卫厌箴前后脚离开,元振多少得吃点干醋。 “魁魁,逛得可开心?”华氏将热茶递到女儿手里,摸了摸她冰凉的小手,总是这么虚,不知道是为什么。 元老太君人毕竟上了年纪,不可能长时间一直就坐在那里看戏,很快也就乏了,众人也识趣,纷纷告退,陆陆续续也就离开了。 元振夫妇带着女儿离开的时候,还有不少的其他宾客过来讲话,只是都很懂看眼色,见元清正眉目疲乏,也没再往跟前凑了。 只是,南京墨还待谈些事情,一看到南京墨跟上来,卫厌箴本来就往这边的脚步就更快了。 卫厌箴和南京墨同时都跟了上来。 元振看妻女上了车,架着马横在了马车前面,面色不虞。 “做什么?光天化日,竟敢尾随良家妇女,你们两个当老子死的不成?”元振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往两个少年郎身上扫,也没让他们退后一步,一个比一个犟地杵在原地。 南京墨礼仪做到位了,拱手就是一礼:“元大将军,草民失礼了,有些话想……” “想想想!想想就好了!想完了就闪开。”元振毫不犹豫赶人,本来女儿没在身边长大就烦,这些个苍蝇似的男娃子还想过来在女儿跟前凑, “少想那些没用的。” 似乎是知道卫厌箴在想什么,元清正把布老虎砸了过去。 卫厌箴抬手接住,被识破了也不言语。 元清正挑了挑眉,揶揄卫厌箴道:“你那养父想必与你说了罢?” 卫厌箴沉默了几秒,终是点了点头。 卫岫山病了一段时日,前几日却突然与他说,如今的卫家只能靠他了,要求他同时迎王氏三小姐王迎入门,否则平西将军府的兵权,恐怕就得交出去。 这是卫岫山目前为止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保全卫家的办法,而元氏如果没了卫氏的联盟,也会举步维艰,所以这般考虑下来,卫岫山觉得元振也会同意。 卫厌箴只想说卫岫山天真,如何坐到平西将军的位置上,因而与他大吵了一架。 元清正这边自是知道这个事,也能猜出来宫里会有什么打算,只笑着摇了摇头。 “阿箴,你纳了王迎罢。” “尧尧!” 卫厌箴气得站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他的小芋魁居然把他推了出去,先不提这拿他来联姻,这简直是委屈了元清正。 “你如何可这般想我!你竟愿意把我推给旁人!” “阿箴,你急什么,觉着我会愿意与人共事一夫?” 元清正笑出了声,起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欺身而上将脸贴近卫厌箴气得几乎通红的脸,鼻尖只差一寸便要碰上了。 卫厌箴看着突然离得这么近的元清正,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耳根都红透了,但是又移不开眼睛,几乎要被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把魂都勾了。 “侯府庶女,入府最高也不过是个妾室。无论如何,我正室的名位不可能被抢。” 元清正用力捏住卫厌箴的手腕,放到了自己面颊边。 “而且,你要守孝三年,谁能保证这三年,元家的女儿,和王家的女儿,能活到三年后?” 卫厌箴拳头一紧,听出了言下之意。 看来是宫里和王家对元清正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是要王氏王迎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室,那么这三年,让元家嫡女病逝,有着宽裕的时间。 即使元家宠爱这个嫡女,到底还有个元廉明在,自不会鱼死网破。 但是他们小看了元振对这个女儿的重视,也忽略的卫厌箴的死心眼儿。 “当然,是元家的女儿命够硬,还是王家的女儿运够好,就看你怎么做了,毕竟热孝可成亲。” 元清正扫了一眼卫厌箴,他忙了多日,眼下也添了几分青色。 只这身躯挺拔,魁梧若松,气势如虹,难怪王迎能惦记这般久,还是怪自己家屹峻太出色了。 “进了门,死生如何,不是夫家说了算?” 先帝时期,便曾经为了平衡朝堂,将养在王老夫人名下的王氏庶女王馨塞给新婚的护国大长公主驸马,做了个妾室。 当时的驸马是西疆的守疆将军,俊朗无匹,手握重兵。 护国大长公主可不惯着王氏,直接用相克的食物将那庶女药死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个妾室,区区一个庶女,大长公主赐死都可以,不过碍于王家当时已势大,才不好拒绝。 在先帝的包庇下,大长公主毫发无伤把自己摘了出来,才与王家交恶。 先帝死后,护国大长公主便于宗室龟缩起来,不与王氏争锋罢了,实则是厌极了王氏的。 卫厌箴的脑子,转得也不慢。 他立即便听出来了,如果自己不接收这个王迎,那么王家就可能直接对卫家削了兵权之后,以防后患将他的路堵死。 西疆和北疆不能同时失去守疆将军,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可以信任的有用之才。 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拢卫氏,用丁忧罢职威胁,将卫厌箴的婚事抢到王迎手里。 这般一来,与元家的婚约,就会受阻。 卫氏和元氏都是皇室的眼中钉,无论如何两家都不能全身而退。 接收了王迎,就更要将元清正弄死,把他自己拉拢到王家去,让王迎成为正室。 而放弃卫氏的话,就凭着丁忧这件事,直接撸了卫岫山和他的军职便是了。 元清正不过十三岁,完全可以许给王氏独子,配给余氏两个嫡子,甚至于给元家好处,直接入主中宫,给傀儡皇帝。 从卫老夫人断气那一刻开始,就是卫氏最大的弱点。 他们之间的婚约,已经岌岌可危了。 元清正松开卫厌箴的手,门外栀子已经提醒:“姑娘,夫人来话准备进宫了。” “走罢!” 从卫老夫人断气那一刻开始,就是卫氏最大的弱点。 他们之间的婚约,已经岌岌可危了。 元清正松开卫厌箴的手,门外栀子已经提醒:“姑娘,夫人来话准备进宫了。” “走罢!” 第0108章 强人所难 仁悯太后没想到,这元氏所谓的凤星和这会法术的天人还认识,心里越发想要除掉元清正。 她无比担心姜太后知道元清正的命格,到时候将她配给傀儡皇帝,坐稳那龙椅。 只是没想到天人居然不打算杀了元清正,打斗之间宁愿自己受伤也没有动她一丝一毫。 “快!你们赶紧把她给我就地正法!” 仁悯太后嘶声道,可是没有一个宫人敢动手。 因为就算是那白发的男子,也只敢用涂了麻沸散的箭,他们怎么敢伤她。 元清正抱着胸,眉目间流露出对仁悯太后的怜悯,带着几分嘲笑,这更加让仁悯太后心凉了下去。 “阿信,你总不能就让她一直在这里听我们密谋罢?” 元清正倚着梁柱,笑得明媚。 白发男子使了个眼神,宫人们便上去围住了仁悯太后。 “太后娘娘,请您回宫就寝!” “……” 仁悯太后怨毒的目光紧盯着元清正,可是人家压根就没有理会她。 她只能最后恨恨甩袖,转身离去。 元清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往白发男子那边一甩。 白发男子接过,煞是疑惑。 “阿信,我们做个交易。” 回到元振这边—— “阿娘!爹爹!” 元清正仅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见她平安无事,元振夫妻才放下心来。 近日里卫氏两位女主人离世,元振夫妻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猜不透皇宫里的人会做些什么,因而一直没有好的对策。 此时大殿内宾客都来齐了,姜太后才姗姗来迟,身边是已经年满十四的皇帝。 皇帝年幼时登基,如今也有多年了。 但是姜太后一直没有教导过他帝王之道,他面上尽是木讷和僵硬,只木偶似的一路跟着姜太后,冷眼看着众人对他的跪拜。 众人行了礼后回到了座位上,觥筹交错,倒是一片富足的模样。 兴昌侯幼女王迎也满了十六了,早就该成婚的年纪,却还待嫁闺中。 她今日穿了一袭海棠红的衣裙,配上厚厚的狐皮裘,倒是衬得她肤色若雪,极为艳丽。 最重要的是,王迎破天荒带了华丽的牡丹绢花,还往头上戴了一颗硕大的鸽子血红宝石。 “迎儿,你上前来。婉儿,你也来。” 姜太后叫自家母族的孩子,这并不为奇。只是带上了周婉婉,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在宴席上的周婉婉安静温婉,正拿着果酒一杯一杯地喝着,陡然听到姜太后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喝醉了。 周婉婉撑着身子站起,脚步都有些虚浮,此时也不知道姜太后要做什么,可是内心极度不安。 “哀家甚为喜爱这周家元娘,正好哀家膝下只有两个小子,无有女儿。周氏养女有功,封周氏嫡女周婉婉为兖国县主。” 姜太后抓着周婉婉的手,满面慈爱道,似是一个温和得心慈手软的妇人,并无什么坏心思。 众宾客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姜太后和仁悯太后是政敌,怎么突然给仁悯太后娘家的人封赏起来? 难不成就为了众人一句夸赞? 说她仁义? 说她大度? “臣女,难受太后厚爱!万万不敢担了这县主的名分!” 周婉婉跪下,额头狠狠磕在青石砖上,一瞬间便将额头都磕红了。 左相周云焞心思转了又转,一时之间的确没能想到姜太后在打什么算盘,但是眼前的形势,的确周家已经没有这番能力给姜太后下谢恩。 “小女浅薄无礼,倒是太后谬赞了。臣谢太后封赏。” 周婉婉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听得生父这般说,立即改口谢恩道:“臣女浅陋,谢娘娘抬举。” 众宾客连忙恭喜,一声又一声的祝贺,让周云焞心底的疑惑和不安更加深了几分。 仁悯太后被困西宫,家中只有自己顶着整个家族。 嫡子年幼,女儿婚事却还没有着落…… 女儿的婚事?周云焞似乎想到了关键,担忧的眼神落在了周婉婉身上。 如今朝中五大世家,卫家已势弱。 因为卫老夫人寿终正寝,曲氏病逝,需丁忧三年。 姜太后一直想要收回先帝放出去给卫氏和元氏的兵权,自己独霸朝堂,如今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王家也想到了如何平息卫家不忿,以柔和的方式夺走卫家兵权的好办法。 “卫家嫡子厌箴年少有为,少年良将,是我燕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如今都将年及弱冠,还未成婚,终究让卫老夫人和平西将军夫人,带了遗憾走。” 姜太后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了卫厌箴身上。 卫岫山已然是一派萎顿的模样,面容凹陷下去,眼下乌青,仅仅是短时间内,就瘦了十几斤的模样,再没有一个边疆将军意气风发的气势。 卫岫山扯起卫厌箴,跪下回话道:“臣不孝,没能让母亲生前见到犬子成婚。” “……” 卫厌箴双手作揖挡在面前,挡住了自己面上的不屑,根本懒得听他们二人这些客套话。 他下意识看向了元振夫妻身边的元清正,她正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容甜美地对着华氏撒娇,拿着一块红糖糍粑往嘴里送。 “哀家知平西将军和镇北将军素有往来,早年间对平西将军还有救命之恩,因此定下了娃娃亲,也是燕都一大美谈。只元氏元娘年纪还小,如今也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白白误了大公子的好时候。” 姜太后手里握着酒樽,面上已带了几分醺红,可眼神看来却是并没有醉的。 元振听到姜太后说自己的女儿,面上就忍不住抽抽,下意识想要反驳,被华氏拉住了。 华氏想要看看,这姜太后今天,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旁的王迎早已羞红了面颊,活像打了厚厚几层的胭脂,羞涩的目光不断往卫厌箴身上瞟。 “今日良辰美景,哀家便想成就一番良缘。王家幼女王迎,聪慧贤良,端庄持重。哀家便将她赐予你做侧室,号卫国夫人。” “荒谬!” “臣无此心!” 卫厌箴和元振同时跳了起来,要不是卫岫山和华氏拉着,姜太后几乎以为他们翁婿两个就要冲上来给她一拳了。 只有这场风波的中心元清正,还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拿着糍粑往嘴里不断地塞,吃开心了还将眉眼都笑得弯弯的。 第109章 图谋不轨 “王爷,您请用汤。” 娇俏的男童手里端了一碗深红色的汤水,不知是什么熬的,泛着浓重的血腥味。 黎亲王端起那雪白的瓷碗,指腹在男童细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眼也不抬地就将碗里的汤水灌了下去。 黎亲王府的下人们都守在门外,认真地巡逻着,生怕黎亲王好男色的事情传扬出去。 “这是第几个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一个侍卫悄声道,与另一个侍卫眼中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之前王爷就看上了两个八岁的男童,不过十日便玩死了,幸得宋家那小子出谋划策,伪装成强盗杀人糊弄过去,不然也是得被言官参上几本” “都活腻味了不成!王爷的闲话你们也敢传!仔细王爷听见了!把你们统统五马分尸!” 影绰警告地说道,作为黎亲王身边的人,当然知道黎亲王手下死了多少人。 本身黎亲王就腿上有疾,因而错失了皇位,心有不甘。加上多年以来,朝中众人对黎亲王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嗤之以鼻,姜太后身为母亲从不管教,相反还越发纵容,该有的关心爱护却没有,造就了黎亲王这扭曲的性格。 “过来,你在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日伺候了。” 黎亲王将瓷碗拍在案上,此时并不在乎男童的抗拒,一把将他拉入怀里。 那男童睫毛纤长,皮肤细嫩得恰似出水的莲藕似的,嫩生生的。 黎亲王看着眼前的娇俏男童,将他发间的簪子一拉,他保养得极好的长发便如同瀑布一般散开。 手往下一拉,那男童的衣领便被黎亲王扯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 “之前的伤养好了?” 黎亲王笑着,俯身吻在男童的肩上。 “王爷王爷不要求您了” 男童手慌乱地推着黎亲王的身子,但是两人体型悬殊,很快男童便被黎亲王抓住了双手。 “王爷好疼” 尖利的牙齿咬在了男童的肩窝上,室内一片旖旎,门外却有侍卫敲起了门。 “王爷,宋川乌人救回来了。” “大胆奴才!” 黎亲王正起了兴致,此时被人打扰极是恼火,手下用力猛地将男童推倒在地。 “今日倒是不巧了,没时间好好与你相处。” 他捏着男童的下巴,指腹暧昧地在他脖子上划过,吓得男童直发抖。 很快,黎亲王就整理好了衣物,满脸阴郁地赶到了王府别院。 “王爷,宋川乌的右手已经废了,奴才们在镇北将军府转移他时把他抢出来的。” 听着侍卫的禀报,黎亲王皱起了眉。他本来还想把宋川乌送到朝堂上去,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谁料这般就废了! “无碍!王爷我可以练习左手写字!只要才华如旧,没有什么大碍的!” 宋川乌裹着干燥的衣服,身上还在抖。他已经发起了高烧,烧的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是还是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清醒。 “都与你说了!元清正如今大不如往日里,连本王都看出来了,她性格乖张暴戾,你还往她亲弟弟身上动手!” 黎亲王嘲笑道,带着几分斥责,几分蔑视。 宋川乌只是起身下床磕了个头,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上。 “王爷这您无需担心。攒金育春是无解的蛊毒,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有用!元清正就算是搜罗来天下名医,也是徒劳无功!如今的她,幼弟尚未长成,就已经身患剧毒,与卫氏的婚约又横了王氏庶女在!这般一来,镇北将军府的兵力,便后继无人了。” “你费尽心思,对付那个奶娃娃,就没有半点私心?若说你不是针对元家那小子,本王都不信!” 黎亲王拿着热茶,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宋川乌头也不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 “王爷说笑了,即使我不是镇北将军府的养子,也得替王爷除掉元家嫡子,这样才能将兵权收回,将这皇权稳固在太后和您的手中。” “搞笑,这皇权,从来就没在本王手里过。我和三弟,都是太后手里的棋子。” 黎亲王冷冷地将手里的茶杯摔在案台上,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没用的弃子。但是有时候,他还是庆幸的,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右腿先天残疾,如今失去神智,成为一个活死人的,就是他了。 他的三皇弟,永远都没办法摆脱他们的母亲的控制。 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是可怜人。 “如今卫家两个都去了西疆,王氏庶女还没过府,西疆那边平西军的兵符也还没收回,得尽快想个办法,让卫厌箴晓事,这般就不会守着一个男人婆似的元清正不放了。” 黎亲王起身,也没心思再听宋川乌废话了。 “你好好养着,过几日养好了身子,本王安排你去个好去处。” “谢王爷,恭送王爷。” 宋川乌踉跄着起身,眼底的狠毒才溢了出来。 右手手筋被挑断,是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宋川乌的确颓废了一些时日。 但是他内心还是清楚,只是右手,并不是什么再也无法出头的事,他还有左手,只要那些酷暑寒冬背的诗书还在脑子里,他就不会输! “二姐,你还是心慈手软,如若我是你,我就直接取了仇人的性命,必不叫仇人有翻身的机会不过也对,我让那小子中了无解之毒,也是想看你颓废难过,痛不欲生。想来,你也是如此罢” 如果自己的家人还在,父母都会疼爱守护他,他根本不用此般委曲求全,也不用费心筹谋,也能和元清正一般无忧无虑地长大,甚至不用为了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没日没夜地攻读诗书,讨好一个小小女子。 宋家旧案,从始至终,宋川乌都不认为是宋家人的错。这样大的案子,绝不可能是宋家这样的小臣子一家能够操纵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这个幕后黑手,叫他隐姓埋名,寄人篱下,他一定要找出来亲手手刃了他! “元清正,你等着,我宋川乌必叫你家破人亡!” “你说,哀家老了吗?” 姜成荫阴恻恻地看着身边的黄得庄,似乎要一瞬间就涌出眼睛的怒火满满地又掩在了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下,她此时看起来有些疯魔。 “当然不会,您是太后,您会千岁金安,怎么会衰老呢?您看看,如今宫里哪里有女人能比您更显年轻?您微服私访出去,人人都会以为是谁家娇养的未出阁的小姐” 第110章 平静破裂 “废物!一个男人都拢不住!要太后当众给你赐婚!还差点被卫家人拒绝!小贱人丢尽了全府的颜面!” 兴昌侯夫人一个巴掌下去,王迎的脸就被打得肿了起来。 “王家供你最好的吃穿!给了你最好的教养!无一不是按照最高的规格给了你体面!你却一个男人的心都握不住!终究是个下贱坯子!和你那姨娘一样!只知道扮无辜装可怜!这般遇到个有妇之夫就不会骚了?就装矜持了?” 余氏气得又是一棍子打在王迎身上,这样的戒尺,不知道打断多少根了。 “母亲是女儿错了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迎浑身上下穿着粗布麻衣,尖利的指甲死死陷入掌心,面上还是恭顺不已,一如一个孝顺的亲生女儿,对于母亲的教导言听计从。 “不许叫我母亲!你也配!小贱种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被庶女喊了一句母亲,余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当初那个僧人说龙凤呈祥,白姨娘也不至于母凭子贵、水涨船高! “我将你们姐弟抱养在膝下!悉心教导!给了你们嫡母教养的恩典!就是要你们给我的两个姐儿铺路的!你这般没用!就是成心想把我气死!来人!将东西拿来!” 余氏膝下两个嫡女都已经出嫁,嫡子却夭折了。 当年白姨娘后脚就被诊出喜脉,满府上下无人再记得她嫡子夭折的痛,甚至于两个女儿,都因为白姨娘的庶子,而落了下乘! 因而她费尽心思,逼死了白姨娘,买通了一个神棍,说白姨娘的龙凤胎克死了自己的嫡子,但是白姨娘身份低贱,又压不住龙凤胎的祥瑞,需要正室嫡母的福泽,才能保住龙凤胎。 原本嫡母教养庶出的孩子就是应该的,就算白姨娘再得宠,也不得不从了这规矩,不然传出去到哪里都没理说。 待两个孩子抱到了余氏膝下,她便找借口说白姨娘身子虚弱,需要去庄子上休养,暗中命人短了白姨娘的吃用。 刚出月子的白姨娘没能得到好好的调养,很快就得了病,没有大夫医治,药都没喝过一副,人就没了。 “背!将女则与女训再背上十遍!不背完不许吃饭!” 仆人端来一个小缸,里面放着满满的香油,让王迎举过头顶,不能有一滴油洒出。 “若是明日我发现油少了一滴!你就去将后院所有的台阶都擦洗一遍!” 余氏冷笑,作为余家嫡女,右相嫡妹,她这一辈子唯一的败笔就是没能防住白姨娘的肚子! 当初所有王家后院的姨娘,都灌了一碗药,绝了后患。 谁料这白姨娘,珠胎暗结,将药吐了,用生巾束腹瞒到生产之日!甚至于大夫都没请就将两个孽种生了下来! 她的嫡子,本都有四岁了,活泼可爱,聪慧懂事,若是活下来,如今都已经进入朝堂,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想到嫡子,余氏就更加恼怒,命人在王迎的膝盖地下放了许多黄豆,仆人轮流看着她跪着背书,不背完不许起来。 王迎的弟弟王欢躲在院子门外,偷偷看着庭院里跪着背书的王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三姐对不起” 王欢到底是男子,比起王迎要受重视得多,毕竟满府上下如今只有他一个男丁,也是养在嫡母名下的,是算得上嫡长子的少爷。 余氏将他过在膝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有个助力,对他还是很好的。 至少比起王迎,还算是有一个嫡母的样子。 “你还在这里看什么!还不回去你的院子里温书!不是说过了除了请安不许来后院吗!你一个男子,如何学得这般优柔寡断!我这是在教你姐姐规矩!莫要不识抬举!” 余氏发现了庭院外的王欢,厉声斥道,命人将王欢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欢每日里都被管教得极严,一日只睡三个时辰,就是为了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可以庇护嫡母的两个女儿。 “少爷!您好好读书罢!” 余氏身边的嬷嬷将人送回了院子里的书房,便将门狠狠一关。 王欢握紧的拳头,最终只能打在那珍贵的楠木桌上。 “余氏!总有一日我将要你好看!” 王迎在院子里跪了一夜,膝盖、手腕和手肘都肿得跟馒头似的,最后背完了女则与女训,才被自己身边的丫鬟半扶半拖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倒是精致华丽,如同一个嫡女的院子那般气派,到处都是名家字画,各种珍贵的瓷器。 但是,她却住在偏房的小房间里,一个下人住的地方。 “小姐,天呐!您的膝盖!都破皮出血了!” 丫鬟心疼道,赶紧找了活血祛瘀的药来,给她各处都仔细涂抹了,又打来热水给她泡脚,试图让王迎舒服一些。 两人都饿了一夜,房间里只有一些备好的饼子,屋子里经常没吃的,所以藏一些饼子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你也累了一夜了,先回去睡罢!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王迎吃了半个饼子喝了些冷水,疲累地躺在了床上。丫鬟也没有推辞,便下去了。 “余氏你这个毒妇等我弟弟熬出头来我定叫你喝我的洗脚水!” 王迎咬牙切齿,眼角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个庶女,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外骄纵跋扈。 只不过不这样,她感觉自己就像没有活过。 每一次在外顶撞那些高高在上的嫡女,给看不起自己的人下绊子,她就觉得痛快! 她是庶出,可是也是她们惹不起的庶出!王家如今如日中天,她就算是庶女,她们也得恭恭敬敬! 但是卫厌箴她真的不喜欢他。 如果不是家里要她接近他,获得他的青睐,她根本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去卑躬屈膝讨好一个眼里没有自己的男人! 那些喜欢,那些情窦初开的模样,都是她装出来的。 她王迎,从来只爱自己! “你如何这般对待家中庶女!以后好歹是要送到人家榻上的!破了油皮留了疤,如何好看!” 王老夫人阴阳怪气呛道,但是作为侯府的老太君,她还是有些忌惮自己这个儿媳的。 两家联姻,坏处就是儿媳不好拿捏,毕竟是门当户对,人家娘家也不是吃醋的,若是打上门来,也是件麻烦事。 传出去还不好听,说大户人家还磋磨儿媳,没点子侯门的样子。 第111章 情理之中 仁悯太后没想到,这元氏所谓的凤星和这会法术的天人还认识,心里越发想要除掉元清正。 她无比担心姜太后知道元清正的命格,到时候将她配给傀儡皇帝,坐稳那龙椅。 只是没想到天人居然不打算杀了元清正,打斗之间宁愿自己受伤也没有动她一丝一毫。 “快!你们赶紧把她给我就地正法! 马上把人杀了丢到后头井里!就说死了个宫女!” 仁悯太后嘶声道,可是没有一个宫人敢动手。 因为就算是那白发的男子,也只敢用涂了麻沸散的箭,他们怎么敢伤她。 元清正抱着胸,眉目间流露出对仁悯太后的怜悯,带着几分嘲笑,这更加让仁悯太后心凉了下去。 “阿信,你总不能就让她一直在这里听我们密谋罢?” 元清正倚着梁柱,笑得明媚。 白发男子使了个眼神,宫人们便上去围住了仁悯太后。 “太后娘娘,请您回宫就寝!” “” 仁悯太后怨毒的目光紧盯着元清正,可是人家压根就没有理会她。 她只能最后恨恨甩袖,转身离去。 元清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往白发男子那边一甩。 白发男子接过,煞是疑惑。 “阿信,我们做个交易。” 回到元振这边 “阿娘!爹爹!” 元清正仅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见她平安无事,元振夫妻才放下心来。 近日里卫氏两位女主人离世,元振夫妻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猜不透皇宫里的人会做些什么,因而一直没有好的对策。 此时大殿内宾客都来齐了,姜太后才姗姗来迟,身边是已经年满十四的皇帝。 皇帝年幼时登基,如今也有多年了。 但是姜太后一直没有教导过他帝王之道,他面上尽是木讷和僵硬,只木偶似的一路跟着姜太后,冷眼看着众人对他的跪拜。 众人行了礼后回到了座位上,觥筹交错,倒是一片富足的模样。 兴昌侯幼女王迎也满了十六了,早就该成婚的年纪,却还待嫁闺中。 她今日穿了一袭海棠红的衣裙,配上厚厚的狐皮裘,倒是衬得她肤色若雪,极为艳丽。 最重要的是,王迎破天荒带了华丽的牡丹绢花,还往头上戴了一颗硕大的鸽子血红宝石。 “迎儿,你上前来。婉儿,你也来。到哀家身前来。” 姜太后叫自家母族的孩子,这并不为奇。只是带上了周婉婉,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在宴席上的周婉婉安静温婉,正拿着果酒一杯一杯地喝着,陡然听到姜太后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喝醉了。 周婉婉撑着身子站起,脚步都有些虚浮,此时也不知道姜太后要做什么,可是内心极度不安。 “哀家甚为喜爱这周家元娘,正好哀家膝下只有两个小子,无有女儿。周氏养女有功,封周氏嫡女周婉婉为兖国县主。 今后,兖国县主就是哀家的女儿,你们待她得和皇帝亲生的公主一般,不得有别,知道了吗?” 姜太后抓着周婉婉的手,满面慈爱道,似是一个温和得心慈手软的妇人,并无什么坏心思。 众宾客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姜太后和仁悯太后是政敌,怎么突然给仁悯太后娘家的人封赏起来? 难不成就为了众人一句夸赞? 说她仁义? 说她大度? “臣女,难受太后厚爱!万万不敢担了这县主的名分!臣女惶恐!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周婉婉跪下,额头狠狠磕在青石砖上,一瞬间便将额头都磕红了。 左相周云焞心思转了又转,一时之间的确没能想到姜太后在打什么算盘,但是眼前的形势,的确周家已经没有这番能力给姜太后下谢恩。 “小女浅薄无礼,倒是太后谬赞了。臣谢太后封赏。” 周婉婉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听得生父这般说,立即改口谢恩道:“臣女浅陋,谢娘娘抬举。” 众宾客连忙恭喜,一声又一声的祝贺,让周云焞心底的疑惑和不安更加深了几分。 仁悯太后被困西宫,家中只有自己顶着整个家族。 嫡子年幼,女儿婚事却还没有着落 女儿的婚事?周云焞似乎想到了关键,担忧的眼神落在了周婉婉身上。 如今朝中五大世家,卫家已势弱。 因为卫老夫人寿终正寝,曲氏病逝,需丁忧三年。 姜太后一直想要收回先帝放出去给卫氏和元氏的兵权,自己独霸朝堂,如今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王家也想到了如何平息卫家不忿,以柔和的方式夺走卫家兵权的好办法。 “卫家嫡子厌箴年少有为,少年良将,是我燕国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如今都将年及弱冠,还未成婚,终究让卫老夫人和平西将军夫人,带了遗憾走。 若是早早成婚,有了孩子,也不至于......” 姜太后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了卫厌箴身上。 卫岫山已然是一派萎顿的模样,面容凹陷下去,眼下乌青,仅仅是短时间内,就瘦了十几斤的模样,再没有一个边疆将军意气风发的气势。 卫岫山扯起卫厌箴,跪下回话道:“臣不孝,没能让母亲生前见到犬子成婚。” “” 卫厌箴双手作揖挡在面前,挡住了自己面上的不屑,根本懒得听他们二人这些客套话。 他下意识看向了元振夫妻身边的元清正,她正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容甜美地对着华氏撒娇,拿着一块红糖糍粑往嘴里送。 “哀家知平西将军和镇北将军素有往来,早年间对平西将军还有救命之恩,因此定下了娃娃亲,也是燕都一大美谈。只元氏元娘年纪还小,如今也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白白误了大公子的好时候。” 姜太后手里握着酒樽,面上已带了几分醺红,可眼神看来却是并没有醉的。 元振听到姜太后说自己的女儿,面上就忍不住抽抽,下意识想要反驳,被华氏拉住了。 华氏想要看看,这姜太后今天,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旁的王迎早已羞红了面颊,活像打了厚厚几层的胭脂,羞涩的目光不断往卫厌箴身上瞟。 “今日良辰美景,哀家便想成就一番良缘。王家幼女王迎,聪慧贤良,端庄持重。哀家便将她赐予你做侧室,号卫国夫人。” 第112章 意料之外 “荒谬!” “臣无此心!” 卫厌箴和元振同时跳了起来,要不是卫岫山和华氏拉着,姜太后几乎以为他们翁婿两个就要冲上来给她一拳了。 只有这场风波的中心元清正,还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拿着糍粑往嘴里不断地塞,吃开心了还将眉眼都笑得弯弯的。 “娘娘,臣年幼时,父母便已为臣订下婚约,这些年臣心中只有娉会一人,如何能耽误了王家小姐一辈子?” 卫厌箴被卫岫山强行拉回来跪下,可是背脊却半分没有弯下。 元振被华氏扯回座位上,这个时候根本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他的确心下已经想到了卫氏和元氏只能保一个了,但是向来都是忠君爱国的他,这个时候也不能为了一颗头就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当众受委屈。 “太后,王家小姐的良缘,未必要为妾才能成。王家可是侯府,三小姐更是太后您的亲侄女,堂堂太后的侄女怎能与人为妾?” 元振这厮就差没说“你们家女儿嫁不出去了吗”、“非要跟我家女儿抢丈夫”这种话了,那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众宾客都觉得元振真是头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往前冲。 又觉得卫厌箴也是个莽夫,送上门的美娇娘不要,还推脱,这个时候不应该乐呵呵接受吗?还不用被元氏责怪,毕竟明显是王迎求了姜太后自己送上门来的。 一直坐在自己席面面前的兴昌侯王氏,终于放下了筷箸,他也不看自家女儿王迎惨白的面色,只拿着酒樽对元振举了起来。 “元将军错笑了,卫大公子少年英才,元氏元娘本就是过了官府记档、今后也有三书六礼的正妻,这本不冲突” “正妻没过门你就急着给人家家塞小妾啊!平西将军可是刚没了夫人,他当年那威风凛凛燕都哪家女儿不动芳心?你怎么不直接给他塞个当继室?”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如让王迎给卫厌箴当继母了。 元振根本就不是个会咬文嚼字讲风度的人,别看他回了燕都就一派和煦爽朗的好相处模样,真要两相争执起来,再难听的话元振都敢说。 兴昌侯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那胡子都要气得翘起来,嘴里嗫嚅几句似乎是想要说元振厚颜,转念一想厚颜的似乎是自己,又憋了回去。 元清正对卫厌箴使眼色,让他快些答应,卫厌箴只当看不到,直到元清正将手伸向了一块花生酥。 元清正吃不得花生,碰了都会长癣,年幼时贪吃拿了一块,几乎是不出十息就厥了过去。 卫厌箴深呼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 “哀家的旨意断没有朝令夕改的,元氏元娘与卫家大公子有婚约,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多纳一个侧室罢了。男子本就三妻四妾,这也是常理。” 姜太后警告的眼神往元振身上扫去,但是无论这个眼神有多锋利,到底是一个深宫妇人,元振怎么会怕。 不待元振再呛人,卫厌箴已然开口:“太后言之有理,既然是一份礼物,臣收下便是了。” 姜太后面色稍缓,觉得这少年郎还是有眼色的,那便对付元氏罢了。 只后面是将元氏元娘给悄悄弄死,还是设计让卫氏和元氏决裂,和平收下元氏带的镇北军,就看镇北将军府的人懂不懂事了。 只王迎已经将手心都掐破了。 她满心欢喜以为当众下旨卫厌箴会欣然接受,没想到被拒绝还要让元振羞辱,不如去做一个老头子的继室。 心爱的人到最后反而“勉为其难”地接收了她,以一件礼物的名义。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迎终究没让它落下来,只恨恨地瞪着元清正,誓要入府后就将元清正扳倒,坐上那正室的位置。 元清正吃了些红糖糍粑以后就觉得腻了,又乖乖坐在那里喝着汤水。 此时也不去看卫厌箴憋得青白的脸,一边给华氏顺着后背,一边捋着元振的炸毛。 一场宫宴自然是就这么不欢而散。 刚出宫门元振就想去找卫岫山理论,要不是华氏拉着他就往姜太后宫里闯了。 元清正坐在马车里,扭了扭脖子,有些疲累了,却听到马车外一个压着委屈的声音。 “尧尧,出来。” 元清正叹了口气,还是强打起精神。 今晚应付了白发男子,她有些费了精神,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怠。 卫厌箴骑在枣红色的赤龙身上,细小的雪花打在了他已经有些不合身的紫貂披风上。 他银灰色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不满和委屈,活像只被欺负了的藏獒。 “那就一起讲罢!” 元清正跳下马车,示意卫厌箴下来。 卫厌箴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挡在了上风向。 宫门口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冬至的节日里,大家都回家吃饺子,一团和乐,谁还会跑到大街上晃悠。 并肩走了一段路,卫厌箴都在等元清正解释,为何让他纳了王迎,为何想要将元氏置于危险之中,将自己推到可能被暗杀的位置上。 可是元清正没有说,只是满面思忖的模样,似乎在组织语言。 卫厌箴终究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尧尧,你不曾与我说过,为何会突然对元应嗣离心,又得知宋川乌的真实身份。” 卫厌箴没有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她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为难之情,似乎只是他没有提,她便忘了与他说一般自然。 “屹峻,如果我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你被追杀,而镇北将军府都被元应嗣和宋川乌送进了地牢” 元清正眉目清冷,却也认真。 她正想将梦里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眼前的一切景物,却开始晃动起来。 “尧尧?” 卫厌箴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眼见元清正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扶住什么来稳住身躯却抓空了,身体恍若被抽走了力气便缓缓倒了下去。 “尧尧!” 卫厌箴急忙把她抱入怀里,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少女昏了过去。 不远处的叶元胡和丹沙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过来,见此情形当机立断一人去找大夫,一人吩咐下人通知马车过来接人。 元清正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加速,鼻翼下的空气稀薄得让她呼吸困难。 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恍若溺水一般踩空陷了进去,想要抓住求生的浮木却抓了空,彻底失去了意识。 远处的皇宫城楼上,白发男子勾了勾唇。 “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哦!” 第0113章 侯府内院 “一个男人都拢不住!你真是个废物!还要太后当众给你赐婚! 而且差点被拒绝!你这没用的小贱人! 丢尽了全府的颜面!简直吃白食!” 兴昌侯夫人怒气横生,胸膛剧烈起伏着,甩手一个巴掌下去,王迎的脸就被打得肿了起来。 “王家供你最好的吃穿!给了你最好的教养!无一不是按照最高的规格给了你体面! 你却一个男人的心都握不住! 终究是个下贱坯子!和你那姨娘一样!只知道扮无辜装可怜! 这般遇到个有妇之夫就不会骚了?不知道浪了?就给我装矜持了?” 王余氏气得又是一棍子打在王迎身上,这样结实又打人不留痕迹的戒尺,不知道打断多少根了。 “母亲……是女儿错了……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要打要罚,女儿都受着。” 王迎浑身上下穿着粗布麻衣,尖利的指甲死死陷入掌心,面上还是恭顺不已,一如一个孝顺的亲生女儿,对于母亲的教导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只是她垂下的眼眸里,全都是刻骨的恨意和杀气。 “不许叫我母亲!你也配? 你什么身份?你真的以为你养在我膝下就是嫡女了? 小贱种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被庶女喊了一句母亲,余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当初那个僧人说龙凤呈祥,这当姨娘的也不至于母凭子贵、水涨船高! “我将你们姐弟抱养在膝下!悉心教导!给了你们嫡母教养的恩典!就是要你们给我的两个姐儿铺路的! 你这般没用!生做女儿身!还不懂得用身子勾人去争取前途! 你就是成心想把我气死!来人!将东西拿来!” 余氏膝下两个嫡女都已经出嫁,嫡子却夭折了,所以只想着给两个女儿争取更多的利益。 当年嫡子夭折,王迎的姨娘后脚就被诊出喜脉,满府上下无人再记得她幼子夭折的痛。 甚至于两个女儿,都因为区区一个庶子,而落了下乘! 因而她费尽心思,逼死了所有姨娘,买通了一个神棍,说这姨娘的龙凤胎克死了自己的嫡子。 但是姨娘身份低贱,又压不住龙凤胎的祥瑞,需要正室嫡母的福泽,才能保住龙凤胎。 原本嫡母教养庶出的孩子就是应该的,就算姨娘再得宠,也不得不从了这规矩,不然传出去到哪里都没理说。 待两个孩子抱到了余氏膝下,她便找借口说王迎的姨娘身子虚弱,需要去庄子上休养,暗中命人短了她姨娘的吃用。 刚出月子的女人没能得到好好的调养,很快就得了病,又没有大夫医治,药都没喝过一副,人就没了。 “背!将女则与女训再背上十遍!不背完不许吃饭!” 仆人端来一个小缸,里面放着满满的香油,让王迎举过头顶,不能有一滴油洒出。 “若是明日我发现油少了一滴!你就去将后院所有的台阶都擦洗一遍! 把府里的恭桶仔仔细细刷干净了才有饭吃!” 王余氏冷笑,作为余家嫡女,右相嫡妹,她这一辈子唯一的败笔就是没能防住那些个姨娘的肚子! 当初所有王家后院的姨娘,都灌了一碗药,绝了后患。 谁料这王迎的姨娘,珠胎暗结,将药吐了,用生巾束腹瞒到生产之日! 甚至于大夫都没请就将两个孽种生了下来! 她的嫡子,本都有四岁了,活泼可爱,聪慧懂事。 若是活下来,如今她的儿子都已经进入朝堂,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想到嫡子,余氏就更加恼怒,命人在王迎的膝盖底下放了许多黄豆,仆人轮流看着她跪着背书,不背完不许起来。 王迎的弟弟王欢躲在院子门外,偷偷看着庭院里跪着背书的王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三姐……对不起……” 王欢到底是男子,比起王迎要受重视得多,毕竟满府上下如今只有他一个男丁,也是养在嫡母名下的,是算得上嫡长子的少爷。 王余氏将他过在膝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有个助力,对他还是很好的,最起码不会动手他。 至少比起王迎,还算是有一个嫡母的样子,没有亏待半分。 “你还在这里看什么!还不回去你的院子里温书! 不是说过了除了请安不许来后院吗! 你一个男子,如何学得这般优柔寡断! 我这是在教你姐姐规矩!莫要不识抬举!” 余氏发现了庭院外的王欢,厉声斥道,命人将王欢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欢每日里都被管教得极严,一日只睡三个时辰,就是为了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可以庇护嫡母的两个女儿。 “少爷!您好好读书罢!”余氏身边的嬷嬷将人送回了院子里的书房,便将门狠狠一关。 王欢握紧的拳头,最终只能打在那珍贵的楠木桌上。“余氏!你这毒妇!总有一日我将要你好看!让你给我娘亲和姐姐磕头!” 王迎在院子里跪了一夜,膝盖、手腕和手肘都肿得跟馒头似的,最后背完了女则与女训,才被自己身边的丫鬟半扶半拖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倒是精致华丽,如同一个嫡女的院子那般气派,到处都是名家字画,各种珍贵的瓷器。 但是,她却住在偏房的小房间里,一个下人住的地方。 “小姐,天呐!您的膝盖!都破皮出血了!”丫鬟心疼道,赶紧找了活血祛瘀的药来,给她各处都仔细涂抹了,又打来热水给她泡脚,试图让王迎舒服一些。 两人都饿了一夜,房间里只有一些备好的饼子,屋子里经常没吃的,所以藏一些饼子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你也累了一夜了,先回去睡罢!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王迎吃了半个饼子喝了些冷水,疲累地躺在了床上。 “是,小姐,那您好好休息。”丫鬟也没有推辞,真的是累到了,便下去了。 “余氏……你这个毒妇……等我弟弟熬出头来……我定叫你喝我的洗脚水!”王迎咬牙切齿,眼角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个庶女,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外骄纵跋扈。 只不过不这样,她感觉自己就像没有活过。 每一次在外顶撞那些高高在上的嫡女,给看不起自己的人下绊子,她就觉得痛快! 她是庶出,可是也是她们惹不起的庶出! 王家如今如日中天,她就算是庶女,她们也得恭恭敬敬! 但是卫厌箴……她真的不喜欢他。 如果不是家里要她接近他,获得他的青睐,她根本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 去卑躬屈膝讨好一个眼里没有自己的男人! 那些喜欢,那些情窦初开的模样,都是她装出来的。 她王迎,从来只爱自己! 第0114章 疯狂念头 “你如何这般对待家中庶女!你是当家的主母,怎么半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 这女子以后好歹是要送到人家榻上的!破了油皮留了疤,如何好看!你真是目光短浅!” 王老夫人阴阳怪气呛道,但是作为侯府的老太君,她还是有些忌惮自己这个儿媳的,毕竟余家也不是平头老百姓家的。 世家若是两家联姻,坏处就是儿媳不好拿捏。 毕竟是门当户对,人家娘家也不是吃醋的,若是打上门来,也是件麻烦事儿,甚至犟起来,还会两败俱伤。 传出去还不好听,说大户人家还磋磨儿媳,没点子侯门的样子,以后自家的儿郎便不好娶亲了。 “儿媳知错了,只是管教庶女本是儿媳分内之事。 若是不教,出去以后还不是丢的侯府的脸面? 不知道是谁跟母亲嚼的舌根儿,倒是显得儿媳管家不严了。” 余氏面上恭顺,心里却极是不屑。 想也知道定是姨娘那贱人所出的儿子去上的眼药,终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自小养在身边也敢这般吃里扒外!早知道就掐死了算完! “无人与老身告状!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院子里大呼小叫的,与老身院中才几步路?当老身聋了不成? 做主母就要有做主母的样子!你这般行事活像一个泼妇!可不丢了满府的脸面!” 兴昌侯王奕当初还只是一个从六品小官,若不是如今的表妹姜太后,也没有这个侯爷的位子。 而王家的另一个女儿,却是余氏的亲嫂子,为余家生下了两个嫡子,功劳不小。 “你膝下嫡子没了!老身能不痛惜吗! 那可是我王家的嫡长孙!侯府的世子! 如今欢儿养在你名下!当你也是亲生母亲一般待的! 你嫂子也是王家的人!可还给你们余家添丁两次!劳苦功高! 你若是呆腻了王家!大可拖着你那堆嫁妆回去也罢了! 如何整日里摆脸色给人瞧!闹得阖府鸡犬不宁的!” 王老夫人的话跟针一样刺在余氏心头。 嫡子夭折,也不是她的错。 缘何每每谈到无嫡子,似乎就是自己从未生出过来嫡子一般! 而余姜氏一个庶女,生了两个儿子,似乎就高她一等。 但是自己哥哥年纪与自己相差甚大,前任嫂子也的确是无有所出,因而继室余姜氏一入余家就生了两个嫡子,确实让余家人无话可说。 “母亲说笑了,儿媳如何敢摆脸色? 以后当谨言慎行,后院事务繁忙,儿媳就先回去了。”说罢,王余氏便行了一礼,不等老夫人发话便走了。 余氏到底是右丞相家的嫡女,有些矫揉造作的性子王老夫人也忍了。 但是多年没有再生出个嫡子,而且还拦着其他姨娘生孩子,这就犯了王老夫人的大忌,心里自然不满意这个儿媳。 说到此处,王老夫人眉头松了松,自己身边的嬷嬷便带了两个水灵灵的美人上来,个顶个的妖娆。 “老夫人,这是奴婢当家的特地从外头寻来的扬州瘦马! 床上功夫自是不必说的…… 也寻了大夫看过了,身子好,屁股也大,准能让您再抱几个孙子!” 嬷嬷的话刚落下,两个少女便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娇羞之色。 “好!找个庄子养起来,寻个时间带了奕儿过去罢! 避着点余氏!省得又是一碗药断送了老身的孙子!” 王老夫人手里拈着果子,满意的眼神扫过两个少女的腹部,最好是在今年就让自己听到好消息,不然这些个狐媚子,只知道骚爷们儿伤了儿子的身子也是要发卖出去的! 王迎看到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出去时,心里便起了一个念头。 就算自己是御赐的侧室,身有诰命,但是以后进了府,也是要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 自己的母家,一直拿自己庶出的身份鄙夷自己。 这样的母家,永远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女,做到多大的牺牲,只会把自己当成棋子,利用完就丢掉。 本身,家族的力量就是为了庇护儿女,荫泽后代,但是庶出似乎就并不是血脉,而是铺路的垫脚石。 王迎也曾经疯狂嫉恨元清正,她不仅是嫡女,还是独女,如今受全家上下宠爱。 元清正的父亲是大将军,因而从不要求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的母亲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爱得如珠如宝,不曾因为是女儿身就忽视了唯一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她都无忧无虑。 以后嫁入卫家,没有婆母,不用担庶出的妯娌,她进府便是当家主母。 卫厌箴身有功名,年少有为,对她疼爱有加,满心倾慕。 每一样拿出来,都是她这个庶女可望不可及的。 她曾经有过疯狂的念头,想要杀了元清正取而代之,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清醒下来了,才又反应过来,这是多么荒谬可笑、遥不可及的事情。 不说元清正的家室,就说她身边的士兵,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拎起来丢出卫家。 镇北大将军府那些豺狼一般的家人,若是元清正出了事,查到自己身上,王家的人绝对会牺牲自己,放弃她这个棋子,随便找一个旁支的女子,甚至于余姜氏的庶女余玲,塞过来成为第二个她。 “除了欢儿,还有谁能帮我……阿娘……若是你还在该多好,不会留下我和欢儿两人,孤苦无依……”她唯一能依靠的,不过是身为男儿身的弟弟。 可是要等到弟弟功成名就,自己早就为了弟弟的路,塞到了卫家做一个低人一等的妾室,就像自己的生母。 “元清正……你为何能好运拥有这一切。” 元清正…… 元清正! 王迎心里起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 她要去找元清正。 她曾经在承安寺为自己的弟弟科举祈福的时候,偷偷看到周家嫡女周婉婉和琴师南京墨的私会之事。 当时也是她透露了消息给周家,让周婉婉最后和爱人分离。 她躲在承安寺后面的灌木丛里,听到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一直以为那些暗卫是镇北将军府元振给她护身的士兵。 当时她听到元清正猖狂的话语,不过是嗤之以鼻,觉得镇北大将军家的女儿,再厉害也不能跟整个周家斗。 但是,如今的她却起了希冀。 以她的能力,绝对可以帮助自己…… 这次只要她拿出更大的诚意。 若给她解决个心头大患,说不定她就愿意帮自己了! 第0115章 她的名字 元清正自然不知道王迎在想什么,只想着赶紧处理好皇帝那紧盯卫氏和元家的狗眼。 却有个没想到的人上门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妮子,就知道哄祖母开心!”严氏除了元清正,少有在人面前笑得这般开心的,元清正还在想是谁。 元清正进家里任何一个院子都不用通报的,进门以后,元清正就喊了起来:“祖奶奶!在笑什么呀!魁魁也要听!” 严氏一听到元清正来了,那可是更高兴了,连忙让人端吃的去了。 “小猢狲,还记得来看祖奶奶,老身以为你又跑到哪里去野了,昨日都没来请安!”严氏正坐在堂上,身边坐了个女子,看起来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也还是个孩子。 那少女看起来柔弱如蒲柳,面色很是青白,穿了一袭碧落色的苏绣长裙,最外层是挼蓝色的蝉翼纱,上面绣着漂亮的仙鹤,头顶一抹红都是用红宝石坠的。 只是这少女眼眶微凹,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带了点点欣喜,凹陷下去的面颊实在算不上健康。 “来,孩子,见见你表姐。”严氏握着华创的手,是很有几分亲昵的,毕竟名义上来说,华创才是严氏的亲孙女。 “祖母,孙女和表姐见过了。”华创声音柔中带着丝丝和煦,有些害羞地低着头,眼睛却盯着元清正。 元清正只觉得奇怪。 这孩子怎么这种欲拒还迎的眼神呢? 之前也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表妹,都是一家人,你就不要拘谨了。 只是看表妹这身子,怎么比我还弱? 可找了大夫来看?需不需要我拿阿爹的帖子请太医?”元清正把起身要行礼的华创摁了回去,坐到了严氏身边,双手一环就把严氏的腰抱住了。 “没事的表姐……我的身子就那样,太医来了也未必能好。”华创红了双颊,呼吸有些急促,垂着眼睛一直盯着元清正的绣鞋看,看得元清正有几分毛骨悚然的。 如果元清正能听到华创的心声,一定拔腿就跑。 华创手抓着严氏的手,也不敢用力,另一只手早就揪着自己的裙摆,把指节都捏得发白了。 元清正就坐在她面前了。 她的恩人近在咫尺。 她能闻到元清正身上淡淡的崖柏香,还能听到她平和的呼吸声,看到她平日里不示人的撒娇的神情。 元清正比之当年,更加美貌了,还多了她不曾想到的杀伐果断。 这很好,起码不会被欺负。 这个距离,那么近,近到可以看见元清正白里透红的皮肤,阳光逆向打下来照出的她皮肤表面的一层小绒毛。 还有她那双潋滟如秋水的眼睛上,纤长卷曲的睫毛,眨得一下一下,像是小刷子挠在华创心上。 元清正想起来,严氏说这个孩子是她自己捡回来的,可是自己却没什么印象,什么时候捡到过个人。 而且这是严氏身边的人,华氏的后嗣,总是要谨慎些。 于是元清正开口问道:“祖奶奶,表妹是怎么收养的呀?不要瞒着魁魁,魁魁要听。” 华创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和难过,自己这般期待,她却不记得了吗…… 严氏双手捧着元清正的脸颊,揉了又揉,似乎是惩罚这个小外孙女的记性:“小滑头,你忘干净了?当年你快十岁的年纪,祖奶奶来过一趟京城。 当年来京城就是要接你的,人都带走了,咱们一直往凤城去的。 后面路上躲忠义伯府的人,不小心马车走散了,你又遇到了劫匪。” 元清正有些懵,自己根本没有这段记忆,什么时候遇到过劫匪,那是上辈子的事,如今听来当真是好像没发生过。 严氏看华创也没有说恼怒,只是有些难过,笑着解释道:“后来幸亏你机灵,不仅从劫匪手里跑了,还带回来一个荒漠里捡的小女孩,就是这孩子。 当时老身没想到你会平安无事,急得都报官了,这才被忠义伯府的人发现了踪迹。 等你自己寻回来,忠义伯府的人便把你抢了回去,这个孩子他们也不愿意给你一起带走,你就托付给了老身。 你说正好你舅舅膝下无子,有个养女也挺好的,可人疼,还知冷知热的,老身就带回了凤城了。” 元清正仔细想了想,貌似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太久远了导致自己记不清了。 元清正只记得,好像要躲什么人,一直跑着,一直跑着,后面遇到个孩子,就带着一起走,愣是走出了荒漠。 “表姐,你不记得了吗……我的名字还是你起的。”华创突然伸过手来,那双因为太瘦而骨节分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袖角。 “华创,哪个创?”元清正但是没想到自己小时候还这么有救人情节,跑去外面晃一圈还拐了个小美女,也呵呵笑起来,没把这事放心上。 华创咬着本就有些干瘪苍白的唇瓣,没有了管理商铺的伶牙俐齿了,显得怯生生的。“粮仓的仓,予以利刃为之创。” “计尽功极至于磨,信哉智者能创物的创?”元清正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个事,当时她也是想起这句刚背的诗,给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 华创眼睛瞬间一亮,周身的气氛都欢快了,她果然还记得! 自己就知道她不会忘记的! “自己人莫拘谨了,以后你就叫我阿正,我就叫你创儿。”元清正反手一握,这孩子的手还有点硌人,着实太瘦了。 而且元清正气血不足,本身就体凉,手也冷,没想到握住她的手,也是这般冷冰冰的,可是体虚的症状。 华创手被元清正抓在手里,一下子人都有些结巴了,娇怯地看着元清正应道:“是,阿正姐姐。” 元清正还有些不适应,这孩子神情怎么那么欲语还休,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芳心暗许的少女。 元清正打了个冷颤,赶紧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甩了出去,自己还没有这么大魅力,把这一个个的迷得神魂颠倒吧? 这时候,华创身边的人回来了,看起来是出去办事了,这个时候回来禀报情况。“小姐,已经放话下去了。” “那就好。”华创被拉回心思,这才恢复正常的神色。 元清正心里疑惑,却没有过问,毕竟人家可能有什么事,又不需要跟她提前请令。 而平西大将军府的某人已经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0116章 莫名其妙 “主子,咱们的商铺被人放话说,不能给货了。”叶元胡一大早就跑卫厌箴院子里,把人从床上摇醒,把商铺面临的难题一股脑倒出来。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就去拿货的时候,听到是咱们平西大将军府要,突然就说不给了。”叶元胡也觉得奇怪了,在整个燕京,谁还敢跟平西大将军府叫板? 难不成是皇家? 但是如果是皇家,搞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做什么?只是把商铺的经济来往切断而已。 平西大将军府是有封地的,只要没被削了这大将军的位子,就每个月都有俸禄,还怕饿死不成? 卫厌箴这次睡得有些沉了,平日里都极其警惕的,醒来时还有些睡眼惺忪,一头微卷的长发散开,初升的阳光落在他胸口敞开的里衣衣襟处,隐约能看到健壮的胸膛。 他做梦了。 …… “求求你……啊!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荒郊野外,女孩拼命地向前爬着,手指在坚硬的土地上留下了深棕色的抓痕,尽管一双小脚已经磨破了皮,脚底都是水泡,踩了一地的血。 “臭婊子!你居然敢逃跑!看来是没给你个教训!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死是吧!” 男人用带着倒刺的棍子打在女孩身上,很快她便皮开肉绽浑身是血,浑身都痛得火辣辣的,可是她仍然不死心地往东边爬着,用尽自己毕生的信念。 “阿娘……阿娘……” 听村里的人说,她曾经是被东边来的奶奶卖到这里的,说不定东边就有她的亲人。 如果能见到自己的阿娘,是不是也会像隔壁家的二妞被她娘抱在怀里那样,唱着歌哄她? 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她不想死。 “你放过我……你!啊……” 女孩奋力挣扎,一不小心便踹到了男子腰间的竹篮上,将那把男子用来开路的唯一一把镰刀踹了出去。 “小贱妇!你还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腰间被踹了一脚,到处都是风沙还迷了眼睛,生理性的眼泪便不断地涌了出来。男子气得气喘吁吁,在身边找着更加粗壮的棍子,试图活活将少女的双腿打断。 “你等老子找到根更粗的棍子!老子活活将你娃儿腿打折!以后用链子将你锁在猪圈里!” 但是荒郊野地里,有棵树都算好了,哪里说找到什么就能找到什么。 “不要打我……我……” 女孩早已经被额角的鲜血糊了眼睛,眼睛根本看不清楚面前有些什么,陡然发现离自己半步之远就是一块尖锐的石头。 “死丫头,看我不弄死……啊!” 女孩艰难站起,一石头就往男人后脑勺上打了下去。 两人身高差得太多,幸好男人俯身在找东西,因而给了她这个机会。 “去死……去死!去死!为什么……去死!” 女孩一刻也不敢放松,她的力气小,趁男人还没缓过神来,又是重重几下打在他的后脑上。 第一下只是听到了闷响声,第二下石头上渐渐有了血滴的印记,很快男人的后脑勺便被砸破了皮,鲜血飞溅起来,随着女孩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一次又一次的重击,女孩几乎都没有眨一下眼睛,那些皮肉被砸烂,头骨细微碎裂的声音,都无法让她停下来,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浑身颤抖着,将自己的愤恨和怨气砸在了男人身上,直到男人抽搐的身体渐渐不再动弹。 “呼……呼……” “就是她!那个韦家的小媳妇!可是找到了!真是……咦!韦家大郎怎么趴在地上咯!” 两个看起来年过六十的夫妇满脸义愤填膺,手里拄着路边捡来的棍子追过来的,似乎是韦家大郎发动了全村出来找她,这两个人刚好就追了过来。 “你这个下作的丫头!你好狠的心呐!韦家大郎好歹给你吃穿这么多年啊!你娃娃都没有给他生一个!你还打死了他!” 那个妇人是村南边的蛙婶,平日里就经常在南头放哨,以免村里被拐来的女孩子们逃跑,今天让她跑掉,自然是要追过来将人抓回去以功代罪。 “那女娃在这头!快来这边!这边!她疯咯!将韦家大郎人都杀咯!” 蛙婶的丈夫看找到了人,连忙向身后的村民招呼着,似乎要将所有的村民都给引过来,共同审判这个杀了韦家大郎的女孩。 “你这不懂感恩的贱人!男人给你吃穿!让你有的地方去!你都不至于去外头卖身!你还不知足!你还要跑!你的心咋就这么野!” 蛙婶似往日里那般冲过来,巴掌挥舞在女孩身上,可是没想到女孩并没有像平日里那般躲闪,只是愣愣地随她打着,满脸木讷。 “你杀了人!你还杀的是你男人!那是你的天!哎呦!造孽啊!怎得就把你这贱人给买回来咯!真是……唔……” 蛙婶的话突然断在了嘴里,喉咙里支支吾吾发不出一声声响,蛙婶丈夫见妻子突然没了声音,走近一看,蛙婶已经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而女孩手里,是一把血在不断往下滴的镰刀。 “你个毒妇人!你真的疯咯!你敢杀人!俺们要报官!报官将你送去砍头!你这下贱玩意儿……” 蛙婶丈夫渐渐话也不敢往下说了,因为他看到女孩缓缓地站起了身,手里紧紧攥着镰刀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眸中无神,却有奇异的暗火。 蛙婶的丈夫毕竟是个男子,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此时并不怕这样一个身上伤痕累累的十几岁的女孩,只是女孩手里拿着武器,棘手一些罢了。 可是,他却害怕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女孩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女孩。 “啊!” 女孩身后闪现出一个白色的虚影,一个眉目清冷、气质如月的少女,月白色的长发散在地上,面上都是痛苦,不断地挣扎着,想要离开女孩的身上。 “啊!” 就在那个虚影就要离开女孩身上的时候,女孩脚下突然出现了耀眼的紫色光芒,一个巨大的阵法出现,形成了一个半圆的结界,将虚影少女拉了回来。 “见鬼咯!这是妖怪!哇!” 虚影被拉回去的瞬间,女孩身边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把成年人的蛙婶丈夫掀飞了出去,连他身后即将赶过来的村民都给掀倒在地。 “阿箴……” 女孩喃喃道,记忆里好像多了一个高冷又温柔的矛盾结合体的少年将军,那个人会温柔地对着她喊:“尧尧。” “阿箴……” 少女的虚影又慢慢在空气中消散,成为了点点星光,回到了女孩身体里,女孩身上的伤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她周围的草木,都渐渐生根发芽。 空气里,那带着几分难过和绝望的声音,喃喃着一句: “阿箴,我好疼。” 第0117章 乌龙一场 “妈了个巴子!这辽军就是劲儿大!长得又结实!给老子累的!胳膊都酸!” 元振转着胳膊,镇北军正在收拾着战场,这一仗打得极为仓促,元振也只是险胜,胜在镇北军一直训练有素,没有慌乱,对地形也熟悉。 “将军话这么多,不如赶紧收拾好回去!夫人肯定担心得很!” 旁边的下属笑道,将地上的武器捡起来丢到身后的拉车里,不少断掉的残片也捡起来收好,这个时候还要当心有没死的敌兵偷袭。 辽军来势汹汹,要不是元振跑死了六匹马,还真的赶不到阵前,也幸亏有副将顶着,不至于自乱阵脚。 “这次辽军发什么病!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冲突。” “冬天刚过去,兴许是没有粮食了吧,缓过来一阵就想着过来打一仗抢粮食。” “也不对啊,咱们的粮食留东关有多少?不还是漳州那边更多?漳州和苏杭尤为富庶,要是想抢粮食也该去南边点儿啊?” …… 士兵的话传到元振耳里,被白了一眼。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不攻下留东关,如何去的了漳州和苏杭?这不是讲瞎话嘛!” 元振把一具辽军的尸体抬起,并且把他身上的铠甲扒了下来,这些盔甲回炉重造,还能给自家军队做武器。 “这个也拿上……嚯!辽军残兵?” 元振看到尸体底下一个正在尽力把自己的身躯缩起来的小小身影,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配刀瞬间出鞘,把女孩吓得抱住了头。 “咦!还是个女的?” 元振看着女孩明显瘦弱但是有曲线的身躯,把刀收了回去,只是看她浑身上下也没藏什么武器的样子,叫了个士兵。 “来个人,把这娘们儿抓起来审审。” “啊!呜呜……呜!啊啊……” 女孩艰难地从尸堆里爬起来,勉强站稳了身子,扑过去抓住了元振的靴子,嘴里不知道发出什么声音,就是不会说话。 “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 女孩满眼泪水,面上几乎是皮包骨,高高的颧骨让人看起来很害怕,跟鬼一样。 “呜啊啊啊啊!呜呜……” 女孩张大嘴,手指往嘴里指了又指,示意元振看她的嘴巴。 “咦!这娘们儿是个哑巴?舌头都没了。” 元振眯眼仔细瞧了瞧,瞅了好几眼才发现女孩舌头被割了,口不能言,心里便起了几分怜悯,但是到底是守疆将军,见多了那些阴毒手段,兵家无父子,妇人也是要防的,这个时候,当然是杀之,不留后患最好。 “呜呜!啊!呜啊啊啊!呜呜……” 女孩抱着他的靴子在地上不断磕头,本就没几块好肉的脸上又添了血痕,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越看元振越觉得亲切。 像极了他的尧尧。 “罢了,你,带她去帐子里换身衣服,收拾干净了找个偏点儿的村子安置了罢。” 元振随手点了个年纪轻的小兵,小兵也心善,想着可能是谁家好人家的女儿不慎被卷到了战场上,被辽军割了舌头,更加心疼这个女孩,便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跟他走。 女孩先是被士兵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他们没有恶意,才点头同意士兵跟着走去帐子里。 军营里不可能只有男人,不少家里男娃没长成,又需要服役的,就会让女人来当兵,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找个女兵,也不是难事。 女兵很快收拾了件干净的衣服,让女孩简单擦了擦身,换上了。 换上衣服以后,女兵眼前亮了亮,倒是一个美人。 “好俊的一个丫头!可少人见过这么俊的女娃娃咧!” 女兵细心地给女孩挽发,粗糙的手掌在女孩头皮上摸索着,才发现她头皮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疤痕,头发稀疏得像是大病一场的人。 “你个娃娃,咋的头上那么多疤?可是受了罪哩!你家也在留东关附近吗?是的话你点点头?” 女兵问的话,女孩听了都一一摇头,让女兵更加心疼了,这样一个女娃娃,放在他们家乡多抢手啊!这么好看,多少人家抢着做儿媳妇。 辽军此次派了二万的人马突然袭击,来势凶猛。 镇北军虽有二十多万,到底不可能挤在留东关一个城里,驻军只有三万人,住的都是帐篷,要不是留东关这边城镇大,几乎都容不下。 留东关有一小块居中的地方,是镇北将军府的下脚地,华氏便住在了那里。 “奇怪了,今日怎么心神不宁的?往日里,这个时候阿振也该回来了……” 华氏随夫镇守边疆,自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但是家中富有,到底是娇养了些,这种厮杀的时候,多半留在府中。 “夫人!夫人不好啦!听说咱们将军从战场上救回来个女子呢!” 连翘飞奔着就进来了,生怕八卦慢一点就没那么令人惊讶了。 “女子?战场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问了是谁家女儿了吗?问到了赶紧送回去,省的人家家里人担心。” 华氏将手里的绣绷放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是不是!夫人!听说那是个哑女!舌头都被人割了!无父无母没有家的!才十五六岁的样子!都不知道是不是咱们燕国人呢!只看她头发是直的,不像辽国人,眼睛像极了咱们小姐!” 连翘说到元清正,华氏眉心动了动,到底自家也是有女儿的,这个时候就不忍心这么个孩子流落在外。 “罢了罢了,知道了,既如此,那便收拾个小房间出来,让那女子住进去吧,到时候查清楚了身份,给她安排个好人家,不至于一个人孤苦无依,白白没了性命。” 华氏对着连翘吩咐道,把连翘都给说愣了。 “夫人!您怎么这般大度啊!万一这是敌军的美人计呢?色诱咱们将军!您可不能这般掉以轻心!像咱们小姐,肯定是顶顶好看的!仔细咱们将军被勾引了去!” 华氏失笑,把杯子放下,手指点了点连翘的头。 “你这妮子,若是个敌军派来的,放在咱们府里眼皮子底下,岂不是更好看着点?将军……那傻子儿女双全,年纪都够做人家父亲了,还敢想这些不正经的,腿我都给他打折了!” “夫人说把谁的腿打折?老夫现在就去!” “燕国如今尽数在王家掌控之中,但是好在,王家子嗣也不丰,如今更是只剩下王欢,不成气候。” 皇帝多年来都是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私下里的时候,面皮还是有些僵的。 他手抚着面颊上已经开始长出胡茬的地方,饶有兴趣地笑着,似乎在笑自己,又似乎在笑王家。 第0118章 送子观音 “岂有此理!那贱人居然还要跟哀家作对!哀家真是恨毒了这贱妇!年老色衰还偏偏霸着驸马!害得驸马无后不说!居然还敢扰乱朝纲!跟那镇北将军府贼子沆瀣一气!” 姜太后一回到储秀宫就拼命地打砸着东西,无论多么名贵的瓷器、还是珍藏的字画,都疯一样地毁了,似乎这样才能消去一点她心头的愤怒。 平日里的姜太后都是十分注重保养的,头发因为精心养护显得油亮有光泽,这时候却失去理智拼命地自己扯着头发,满头珠翠掉了一地,那些带玉的发簪步摇摔得四分五裂,头发都生生揪下来一大把。 “太后娘娘息怒,您才是一国之主的生母,这整个燕国如今说都是咱们王家的也不为过,何须为了这样子不识趣的一个老妇伤了自己的身子?” 黄得庄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自己心里极其清楚,自己不过是因为像了五分护国大长公主已逝的驸马,才会被姜太后费心放在身边,只是平日里他为了不被人看出来是假太监,面上都涂抹了厚厚的白粉,加上夜色浓重,才没被护国大长公主看出来,不然方才在那御花园里,就会被护国大长公主狠狠羞辱。 “哀家有哪里比不过那个女人?啊?哀家比她年轻!比她貌美!哀家不像她粗鄙!谁家娶媳妇不是要长袖善舞!要传宗接代!她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哀家可是生了两个皇子!放肆!你们都放肆!” 姜成荫将殿内最后一张黄梨木的桌子掀翻,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终于算平静了些许,此时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河道,涌了出来。 “你为何不爱我……我有哪里比不上那个贱妇……” 姜成荫扑到黄得庄的怀里,眼泪鼻涕都抹到了他的太监服上,哭得泣不成声。 皇帝在偏殿静静坐着,拿着一颗紫柰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眼睛里都是不曾有过的嘲讽和冷血。 “陛下金安,奴才来迟了。” 宋川乌悄悄走进了偏殿,向皇帝行了一礼。宋川乌跟着黎亲王入宫,以掩人耳目,指导余玲暗杀王迎的名头,才躲到了这储秀宫的偏殿,等来了皇帝。 “既然失败了,元清正全身而退了,世家的官僚贵眷们都不是傻子,能看得出来太后是要对付镇北将军府了,如今又是如何?” 皇帝嘴里还嚼着紫柰,那种上位者的威严已经显现出来,只是以往都一直是一副被控制的傀儡的模样,生生骗过了所有人。 “奴才本就没有盼望一个王迎的命就能将元清正拉下水,她自幼就是个有脑子的,不过被整个镇北将军府保护得太好,不曾见过什么阴毒的手段,才显得好欺负。 如今却在北疆那几年,见了世面,不同于内宅妇人了,眼界宽广了些,不好对付了。” 宋川乌想到自己在御花园里暗处,窥探那冷静的出奇的元清正的时候,仍然按捺不住心底的嫉妒。 元清正,为什么你就这般好命呢? 连护国大长公主也愿意收你为女,还要上皇家玉牒。 他宋川乌生来就家破人亡,在镇北将军府寄人篱下,如今还要靠自己不断往上爬,才能在黎亲王身边苟延残喘,给愚蠢的太后和鲁笨的黎亲王出谋划策,才能在暗处活下来。 你的命,好得让人嫉恨。 “你这般恨与你一同长大的嫡姐么?怎么说,她都是与你有与旁人不同一般的情分。” 皇帝冷笑着,将吃了一半的紫柰丢到了角落里,似乎也在嘲笑自己。 他与宋川乌其实半斤八两,亲兄弟的黎亲王,想要自己这个位置,却没有做傀儡的勇气。 他何尝不羡慕,黎亲王有出宫的自由,去看广阔天地的权利,只是腿有残疾,却因祸得福,没有失去神智。 “奴才并非元家亲子,这声嫡姐,高攀不上,只不过是镇北将军府,为了稳住幼子未长成时,需要人撑起整个元氏的局面的工具罢了。” 宋川乌跪在冰凉的地上,离开了镇北将军府的庇护,在哪里他都是得跪着,对人低声下气,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想重新光耀宋家的门楣,为宋家平冤昭反,今后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而不是背负一个罪臣之子的罪名,永远活在黑暗里。 “朕多年丧失神智,从三岁开始便被压了魂,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你比朕要好得多。” 皇帝拿着偏殿的瓷器把玩着,眼底都是浓烈的扭曲,他其实也很愤怒,想要大喊大叫来发泄心里的情绪,可是他不能让任何皇宫的人看出来自己已经恢复了神智。 “你起码儿时过得无忧无虑,可以读自己喜欢读的书,跟自己的嫡姐天南海北地玩,去跑去跳,在燕都的圈子里到处受人尊敬,不曾受过什么大的委屈,有长辈替你的前途着想,为你打算,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到底是这么多年都好好的。” “是,陛下英明,是奴才狭隘了。” 宋川乌顺着皇帝的话说道,这个时候那个傻子会去反驳上司,他自是不可能出口说人心不足,自己是忌妒心作祟。 “你若像朕,身在帝位,却只是个皮影人儿,被牵着走,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是他人设计好的,除了还会呼吸,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愿意做的,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说些什么,从来都由不得朕,这个龙椅,坐了又有何用?” 皇帝将手里的花瓶又好好放下,连印痕都不曾有错漏。 他这般小心谨慎,活了十四年,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生母,要掌控权势。 “父皇终究是仁慈了,当初周太后为嫡后时,查出有人在京中掳掠孩童制作孩儿丹,就该将幕后黑手揪出,严厉惩罚,抄九族。对于母后,此等目光短浅的妇人,便是去母留子,将朕放到周太后膝下即可,仅仅是一念之差,有了无用的不忍心,便导致万里江山,拱手他人,整个燕国,都姓了王。” 储秀宫外,一只漂亮的小黑鸟拍了拍翅膀,小脑袋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着,看完了好戏之后,向皇宫外飞了出去。 “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元清正看着眼前清晰的幻象,觉得很是惊奇,原来还能通过这动物的眼睛来窥探另一个地方发生的事,当真是奇异。 第0119章 赵国来犯 华氏的身孕瞒不了太久的,月份一大就众人皆知了,所以最好的办法不是遮遮掩掩,反而让人猜疑这是防范着谁。 元清正也没打算瞒着,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到了七月里,元清正就带着华氏出去上香,光明正大晃了一圈。 借口自然是胎像不稳,等到月份稳了确定下来,才广而告之这个喜讯。 偏偏赶上了多事之秋,燕京水患带来的疫病还没彻底消除,又起了战乱。 八月里,赵国此时来犯,其势凶猛,平西大将军卫岫山被皇家紧急派往了西疆回去守着。 只是卫厌箴也要同去的时候,却被皇帝阻拦了,众人都在猜为什么战争来了皇帝反而将可用的将军留下来。 皇帝给的理由是,将帅不需要两个同时都在前线,卫岫山比卫厌箴经验更丰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而卫老夫人年事已高,让他留下来陪着反而宽一宽老人家的心。 燕京里谁人不知道卫老夫人不待见嫡长孙,反而宠爱庶出的? 这嫡孙在不在跟前有什么两样? 留下来也不过碍眼罢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想要留个质子在京,庶出的带病,容易被放弃,只有出色的嫡长子,才够份量,能够让在外的将才忌惮。 加上,庶出的是在京中长大的,卫厌箴却是实打实在卫岫山身边养大的,比起感情来说,自然是嫡长子更深厚。 毕竟现在卫厌箴已经有了婚约,算是跟元家绑在一起了,若是真的反了,华氏又有身孕,万一是个儿子就有后了,那时候天家就真的是回天乏术。 卫岫山也猜出来了皇帝的意思,只能孤身一人赶往西疆,临行前嘱咐了卫厌箴:“留你一人在京,凡事莫跟你祖母计较,有些事情忍一忍,到时候离开燕京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卫厌箴没回答,只是让他小心,注意点身边的人,尽量不要吃那些没检查过的食物。 卫岫山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应下了,上马便离开了燕京。 辛辰九回来禀报,说已经跟卫厌箴那边通知过了,才看到元清正松开眉头。 元清正天天在房间里看着兵书,时不时盯着玉竹做的小鞋子小袜子,日子倒是和乐。 只是鬼功球最近不转了,卡在了一个点上,元清正掰了好久,也没掰动它,所以只是放在一边,看看过些时日会不会好些。 前线的战报不断地传回,尽是些捷报,还好些。 只是到了年底,北疆那边也要回去了,华氏有身孕,留在了燕京,而元振只能披甲挂帅,也赶回北疆去了。 “阿爹,这是我贴身的暗卫,你带上,让女儿也宽心些。”元清正让辛支辰属的暗卫出来两个,这两个是武功最好的,不比自己差多少。 之所以元清正特地从暗卫里挑两个人给元振带上,不是万不得已,元清正也不想在父母面前暴露暗卫的事,怕他们担心。 “好,只是你在京中,也要小心,如今,也得魁魁你掌一掌家,护着家人了。”元振为了女儿放心,把两个暗卫带上了。 一路倒也无事,元振顺利到了北疆镇守。 元清正护着华氏生产,事无巨细,小到绣花针有没有动过手脚,大到出行全程都要派人保护。 大夫根本不只用一个,而是换着几个来,把陈以绝都拉上了,才敢放心。 华氏的脉象倒好,全程还有陈以绝调养,身子底子在这十年间也修养得不错,因而没什么大的问题。 “魁魁,你不要太焦心了,阿娘没什么不好的,你这样忧思伤神,反而伤了你自己的身子。”华氏看着女儿不断在检查所有自己的用具,只觉得女儿太过小心了,怕女儿思虑过甚。 元清正只是反复检查手里的器具,让几个人都检查完,同时觉得没问题了,才会端到华氏面前。 严氏都觉得看得眼花缭乱,她一直以为外孙女是不谙世事的性子,就算在忠义伯府受了委屈吃了苦,这些妇道人家的事也是不懂的,没想到元清正反而门儿清,连一些她们这些长辈都不太懂的事情,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元清正把屋里屋外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就连花卉都通通拔了,将院子里的土掘一遍检查有无什么不妥的东西。 这么一来一回的,还真的让元清正查出来不少东西,都是一些隐秘的功夫,让人防不胜防。 甚至于院子里的花草,会跟房中的用具相克,元清正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旁的老嬷嬷到底上了年纪,有时候还不若年轻人联想得多,经验虽然摆在那里,但是反应慢了,竟是也落下好几拍。 看着亲娘院子里不断兴起的事端,元清正转着茶杯,热茶是一口不喝,看着茶水满满混浊,在自己手中转凉。 辛辰九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只是照例把告禀拿到了元清正面前,等她查阅批复。 元清正垂着眼睛,认真数着茶杯里的茶叶,一根一根地数着。 很快,玉竹跑了进来,小脸上神情很是兴奋,几步跑到元清正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那她同意了?”元清正终于舍得放下茶杯,笑得温柔又轻巧。 辛辰九感觉背后一寒,因为她知道,每次元清正露出这种神情,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那可不是!我去跟她一说,她马上就去禀报了!而且都没让我等多久就让我进去了!”玉竹笑嘻嘻说道,那蠢蠢的样子一时之间让元清正都失笑。 “得亏是你。”元清正捏了捏玉竹的小脸,因为玉竹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儿,胜在老实勤干,不会乱说话,这样的人,轻易不会让人设防。 “你让这傻姑娘去干什么了?不会是让她去谁家泼洗脚水这种事吧?”陈以绝疑惑了,这是去做什么了,整得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大动作一样。 “让她去约个人罢了。”元清正笑着,掐着玉竹的脸蛋揉了揉。 经过元清正夜以继日的投喂,终于也是有些肉了,摸起来舒服不少,不至于硌手。 辛辰九反应了过来,这是在说玉竹傻气。 倒是玉竹还没听出来元清正话里的意思,乐呵乐呵地凑过去拽元清正台子上的果子吃。 陈以绝看着把手里正在整理的药材一放:“你让她去约谁了?” 第0120章 蓄谋已久 八月里,太阳正烈,虽是季夏,还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在房间里都坐不住人,便是出了门槛,就有滚滚热浪扑来。 元清正体虚,便是热了,也用不了冰,不然能感到寒气入骨。 华创听闻此事,命人在望空院里栽满了悬铃木,还置了小型的水车,引了不少活水进来,在院子里挖掘了一大片浅浅的小池子,拿来养锦鲤。 这水一引,树一栽,果然凉爽许多,只要不出门儿,就能在院子里打发一天。 但是元清正不可能干坐着,她得出门儿。 总是要主动出击,才能把握时机的。 华创在挽清阁定下了最好的雅间,给元清正专用,挽清阁的掌柜都知道她是上宾,来了便迎进去了。 这间雅间全布置成了元清正喜欢的模样,墙上只有大家书画,小厅里清一色楠木的桌椅。 “八妹妹,许久不见,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如今看来,哪里像是有顽疾的模样呢?”这次,元应仙倒是坦然自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 元文当死后,她最大的靠山元老太君也不中用了,现在的自己就是苦苦挣扎在元洪德的宠爱上。 幸好元应菁那个蠢货在元文拓婚宴上毁了容,这个嫡女全是彻底废了,不然如今的忠义伯府,怕是容不得元应仙这一个庶女造次了。 “六姐姐,如今的日子过得可还舒心?二堂哥成婚后,六姐姐可是跟咱们四房少来往了,可是生分了?”元清正走过去,在主座上坐下,扫了一眼元应仙身上不合身的成衣,嘴角的笑意渐深。 “还未恭贺四叔母,又有了身孕,今后若是为四房添丁,八妹妹可是有兄弟倚仗的人了。”元应仙在元老太君有些糊涂以后,倒是看开了不少,也不再纠结元文当的死了,只盯着如何给自己谋出路。 元清正却清楚,因为白氏经了丧子之痛后,根本没有心力再去给女儿谋划了,这逼得元应仙只能自己费心,不往上爬,怕是一辈子都要埋在忠义伯府的后院里了。 “六姐姐可说到我的心里了。 只是,这孩子还在我阿娘腹中,未知男女。 且我身子弱,那孩子会不会像我一样,生下来就不康健,也未可知。”元清正抬手,辛辰九便带人进来。 两个丫鬟手里分别拿了两个盒子,一大一小很是精致。 “八妹妹此话何意?若不清楚明白些,姐姐也猜不透八妹妹如今的心意。”元应仙有些不明白,这次元清正叫了玉竹将自己约出来,是用的查明了元文当死因的由头。 胡氏还活着,元应仙并不想让她死。 她只想让胡氏好好活着,继续绝望地困在那四方的、暗无天日的院子里。 但是若知道了元文当的死因,可以拿了证据,去元洪德面前,真正坐实胡氏的罪名。 胡氏至今都是以疯了的名义养病,而不是善妒害死庶子的罪名关押。 这两者性质不同,带来的利益也不同。 若是元文当被胡氏害死的真相揭开,元洪德对于唯一的嫡子就会迁怒,而对她元应仙多几分怜惜。 这样,在谈婚事的时候,除了利益,也会多考虑几分她的幸福。 即使元应仙本人只想要讲利益。 “六姐姐,若是大伯父为你争取,也不过是好一点人家的庶子正妻,或是贵族世家嫡子的妾室,这两种选择,你都不会喜欢吧?” 元清正打量着精心装扮了自己的元应仙,淡扫蛾眉,朱唇轻点,若是不跟元清正比,也是个美人儿,配上那纯良无辜的神情,能让一众男人失了魂魄。 你的命,好得让人嫉恨。 “你这般恨与你一同长大的嫡姐么?怎么说,她都是与你有与旁人不同一般的情分。” 皇帝冷笑着,将吃了一半的紫柰丢到了角落里,似乎也在嘲笑自己。 他与宋川乌其实半斤八两,亲兄弟的黎王,想要自己这个位置,却没有做傀儡的勇气。 他何尝不羡慕,黎王有出宫的自由,去看广阔天地的权利,只是腿有残疾,却因祸得福,没有失去神智。 “奴才并非元家亲子,这声嫡姐,高攀不上,只不过是镇北将军府,为了稳住幼子未长成时,需要人撑起整个元氏的局面的工具罢了。” 宋川乌跪在冰凉的地上,离开了镇北将军府的庇护,在哪里他都是得跪着,对人低声下气,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想重新光耀宋家的门楣,为宋家平冤昭反,今后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而不是背负一个罪臣之子的罪名,永远活在黑暗里。 “朕多年丧失神智,从三岁开始便被压了魂,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你比朕要好得多。” 皇帝拿着偏殿的瓷器把玩着,眼底都是浓烈的扭曲,他其实也很愤怒,想要大喊大叫来发泄心里的情绪,可是他不能让任何皇宫的人看出来自己已经恢复了神智。 “你起码儿时过得无忧无虑,可以读自己喜欢读的书,跟自己的嫡姐天南海北地玩,去跑去跳,在燕都的圈子里到处受人尊敬,不曾受过什么大的委屈,有长辈替你的前途着想,为你打算,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到底是这么多年都好好的。” “是,陛下英明,是奴才狭隘了。” 宋川乌顺着皇帝的话说道,这个时候那个傻子会去反驳上司,他自是不可能出口说人心不足,自己是忌妒心作祟。 “你若像朕,身在帝位,却只是个皮影人儿,被牵着走,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是他人设计好的,除了还会呼吸,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愿意做的,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说些什么,从来都由不得朕,这个龙椅,坐了又有何用?” 皇帝将手里的花瓶又好好放下,连印痕都不曾有错漏。 他这般小心谨慎,活了十四年,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生母,要掌控权势。 “父皇终究是仁慈了,当初周太后为嫡后时,查出有人在京中掳掠孩童制作孩儿丹,就该将幕后黑手揪出,严厉惩罚,抄九族。对于母后,此等目光短浅的妇人,便是去母留子,将朕放到周太后膝下即可,仅仅是一念之差,有了无用的不忍心,便导致万里江山,拱手他人,整个燕国,都姓了王。” 第0121章 野外巧遇 “她居然能获封县主!成为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上皇家玉牒!成为皇帝的表妹!” 元应嗣死死抓住北苑的栏杆,指甲已经生生折断了三根,繁复织金的衣襟下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 “小姐,咱们来日方长啊!您现在身怀小世子,以后若是扶正为正妃,何尝在乎一个县主的名位?咱们就只消等待小世子出生不就是了?” 杜鹃苦口婆心地劝道,她其实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元应嗣的想法,为什么在镇北将军府待得好好的,元应嗣就是不知足。 严氏待她如同亲孙女,为她准备了不下于元清正的嫁妆,从小到大从未亏欠过她,只要是元清正有的,她必定会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就连元振夫妇,也从未对她这个庶出的侄女,有过任何的薄待,给了她所有一切觉得好的,名家教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从北疆回来也给她带最大的宝石,最软的皮毛。 甚至于她的婚姻,一开始为她挑选的,都不是世家子弟,如今的世家子弟没有多少优秀的,就算有,家庭复杂的也没有给她考虑过,全挑的是家族厚德,颇有贤名的,这般一来,她以后只需要好好享受夫妇举案齐眉的美满日子,儿女绕膝,好不快活。 镇北将军府的人也从没有想过拿她的婚姻来给元清正铺路,当她自家孩子一样疼爱。 为什么会妒忌元清正、为什么会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为什么会无止尽地想要往上爬? “不一样!不一样!如果我生来就是镇北将军府亲生的女儿,凭着这镇北将军府的权势,就算是皇后!我又如何做不得?她元清正整整做了十年的独女,所有人都得对她恭敬爱护,她从来不用想寄人篱下会如何,不用去讨好严氏那个老妇!他们虚伪得让人恶习!” 元应嗣将一边的迎春花儿掐到手心狠狠搅碎,花汁缓缓从她手心里流出,滴落在初春刚冒出点点翠绿色的草地上。 这北苑,如此荒凉,多亏这迎春花儿,添了几分明媚生气。 如果她元应嗣生来就是元氏嫡女,还是独女,那皇后的位子就非她莫属,她也可以高高在上,对着众生睥睨。 “她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我却必须费尽心力,这如何让人不恨?” 元应嗣冰冷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北苑那口小小的池子,这还是她觉得没有人气,不如启个小池子养几尾锦鲤,也算图个好意头,才开始挖的。 往常刚嫁入王府,谁人会听她的指挥?谁人会服从她的命令? 要不是腹中的孩子,如今她的处境,便是如履薄冰都比不上。 “小姐!小心!奴婢看到茱萸姨娘女儿身边的奶嬷嬷了。” 杜鹃见北苑门口不远处,茱萸姨娘院子里的奶嬷嬷抱着黎王的庶长女正在散步,心里的气便压了下去。 元应嗣看着那个哭闹的孩子,心里渐渐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个让她觉得非常巧妙的念头。 “这孩子真是可爱得紧,怎么哭闹得这般厉害?” 元应嗣扶着杜鹃突然出现在了奶嬷嬷面前,着实将奶嬷嬷吓了一大跳,手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女婴紧紧抱住了。 “侧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奶嬷嬷说着这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元应嗣的神情。 眼前的侧妃娘娘笑起来菩萨似的,但是总让她觉得心里发毛,有那么一种浑身寒毛都立起来的恐惧感。 “你瞧瞧,在说些什么?这是北苑门口,本侧妃不在此处,还会在何处?倒是你,本侧妃问你,小姐如何哭得这般厉害哎,你倒是不回答。” 元应嗣说着就伸手去拽那孩子的襁褓,却被奶嬷嬷躲开了,还后退了一步。 “不敢劳烦侧妃!小姐只是吃奶水吃得不习惯,生来有些胎里弱,总会惊醒,不碍事的,奴婢哄上一哄,过些时辰便好了。” 奶嬷嬷心里有些后悔,只顾着哄孩子,倒是没有看路,走着走着竟然到了北苑,还遇上了惯有笑面菩萨之称的元侧妃。 谁人都知,元侧妃刚进府的时候,茱萸姨娘就跟元侧妃产生了龃龉,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谁料元侧妃倒是大度,在茱萸姨娘失宠后,亲自吩咐了厨房看人下菜碟的奴婢准备了生姜水给茱萸姨娘用,还进言让黎王封赏茱萸姨娘为选侍,只是黎王因为孩子是个女娃娃,非常失望就没有同意罢了。 “倒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因为意外早产了,身子这般的弱,不好好养怎么行?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本侧妃说,本侧妃定叫管家准备好了亲自送过去。” 元应嗣还是伸手,将那襁褓掀开。 可一不可二,奶嬷嬷不好再躲,便只能由着元应嗣掀开了一点孩子的襁褓看。 那个孩子又瘦又小,却还是能看出来眉目清秀,小脸长大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脸色即使蜡黄也没有让明珠蒙尘,只是带了几分病弱的姿态。 这孩子,让元应嗣想起了小时候的元清正。 元清正也是早产,小时候瘦小得像是随时会丢了命的样子,即使是严氏带在身边亲自养大了,也还是体弱多病,动不动就是头疼脑热,各种大病小病不断。 元清正却有人爱,生父元振为了她的前程做到了大将军,生母华氏拼了命也要老蚌生珠给她生个弟弟,严氏几乎跟个奶嬷嬷一样亲力亲为把她养大,所有的家底都打算留给她,全家倾力弄了个宋川乌回来给她当铺路石,后面还有自己。 这个孩子跟她一样,没有那般好运,投生在了一个小小的姨娘肚子里,即使贵为亲王之女,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还是女娃,连选侍的名位都不能为自己的生母争来。 这样辛苦生下来的孩儿,终究是来受罪的,这人世间,没有想的那般好,对女子此般苛刻的情况下,还投胎做了女子,本身就是悲哀。 元应嗣笑了笑,面上多了几分慈爱,为她自己镀上了一层即将为人母的神圣光辉。 “杜鹃,去请府医过来,好好给小姐看看,怎么说也是大小姐,自幼身子当然得养好了。” “……” 元清正看着眼前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不断翻滚着的微波,上面漂浮着的不明昆虫的残肢,瞬间陷入了沉思。 “你愣着做什么?快趁热喝了呀!” 君无悔把眼前的碗又往元清正面前推了推,那股浓郁的药味儿直冲元清正天灵盖,让人头皮发麻。 “我原以为你炖得汤药就已经够难喝了。” 第0122章 顺利入府 “速度,余没有这般多的耐心。” 卫厌箴还是没忍住,手里的长弓高高举起,对准了描雨。 “大少爷,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说的。” 描雨只是不看卫厌箴,即使浑身都开始颤抖,也没有松开紧握的手。 “小姐如今被辽军卷走,您只要找回咱们小姐,奴婢一定……” 嗖的一声,一支箭就射入了描雨的肩膀。 “啊!大少爷!奴婢真的不能说……” 描雨惨叫一声,却仍然被暗卫死死抓住控制在原地,肩膀上的伤口瞬间涌出鲜红的鲜血,将初春穿的小袄都染红了。 “真是奇了怪了,你们小姐既然被辽军卷走,那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不说活不活的下来,被折磨是肯定的,你怎么就这般笃定她不会死,能挺到我们去救她?” 叶元胡也觉得很惊奇,因为描雨每次说要去找曲氏的女儿时,都是非常笃定地认为她绝对不会死的,这一看便有端倪。 “你既然说过她身上是有尧尧的炁气,才不至于五岁就断了性命,如何又敢如此绝对地认为,她绝对不会死?就算是续了炁气,用完了她一样得死,炁气续命本就是有限的。” 卫厌箴这段时间,为了查证描雨说的是否属实,也四处去搜罗了关于炁气续命的书籍翻阅,的确有只言片语提及了曾经会有那些心术不正之人会用此邪术,但是如今已无从知道。 “你一直说你们小姐身上还有尧尧的东西,却不曾提过,是什么不是吗?” 卫厌箴从背上取了支箭,开始第二次搭弓,泛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描雨的腿。 “你莫要嘴硬了,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大少爷,你若只是得罪咱们大少爷还好,敢伤害元家大小姐,这不是逼咱们大少爷动手?” 叶元胡笑了笑,把她肩膀上的箭矢迅速拔了出来,好不容易缓慢流出的血一下子又喷出不少,钻心的痛让描雨都冷汗直流。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当然知道涉及元家大小姐自家大少爷就根本不管你是谁了,先打了再说,但是这秘密说出口,小姐也活不了! “奴婢只是听那个奇怪的人说过,什么炁气用完以后还是会从原来的宿主身上汲取,若是咱们小姐受伤越多,元家大小姐的伤也会越多,且不会恢复,损耗寿命。” 描雨心里千回百转,终于是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卫厌箴当然不是傻子,银灰色的眼眸只是冷冷地看着描雨,第二支箭对着原来的伤口,又一箭穿了过去,这次直接在她肩胛骨上射穿了一个眼儿,痛得描雨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把人带走,迅速去辽军经过的地方再寻一遍。” 卫厌箴冷眼看着描雨身上的伤口,无视叶元胡撒金创药的行为,手下缰绳一拉就往辽军退军的地方绝尘而去。 叶元胡看着已经昏过去的描雨挑了挑眉,现在的人真是不爱听劝,就是非得受点罪,不识趣。 留东关镇北将军府—— “这女子当真像极了咱们姑娘呀!” “你看她那双眼睛,就是眼睛黑溜溜的,不然带个面纱,咱还真的以为是姑娘跑到留东关来了。” “这女子到底是何方人士呀?如何这些个日子了,没有人来寻她?可是父母亲人也被辽军害了?” …… 镇北将军府的下人们都对这个元振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女子非常好奇,觉得她身上有跟元清正非常相像的地方,但是却说不出来。 连华氏都非常惊讶,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还以为是元清正回来了,那双眼睛就算自己再生个女儿,也没有这般像的。 “查也查了,只是这女子不知家在何处,查也没有户籍,原是问了她在何处来的,也不认字,听是能听得咱们说的话的,就是讲的那些个地方,她都说不是自己家。” 元振看着在给儿子绣肚兜的华氏,眉眼间温柔了下来,这一儿一女都是自己的爱人所生,爱屋及乌自是也极为疼爱这一双儿女,所以遇到与女儿相像的人,他们也会更多的关注,主动去帮助。 “你这呆子,既如此,便寻个平静的小庄子,看看有无没有孩子的人家,将这孩子给送过去好好托付不就罢了?” 华氏喝着茶,阳光一照,缭绕的雾气在她面上拢出淡淡金光,隐隐泛出紫色,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华氏美得如天上下凡的仙子。 元清正的容貌,多是随了华氏,华氏自然是不差的,不然当年也不至于名满北疆,成了第一美人。 “说是这般说,毕竟咱在这留东关的界儿上,北上二十里就是辽国,谁也不清楚这女子是不是辽国派来的,老子也不好乱塞给人家啊!” 元振看着在院子里和下人们玩着蹴鞠的女子,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身上却伤痕累累,到了这安全的地方,被众人一开导劝解,如今也开朗了些,笑起来那一双弯弯的眼睛,便如同月牙那般绚烂。 “我记得,原咱在西郊的小庄子上马嬷嬷膝下没有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总是寂寞,倒是可以托付,过些时日回了京城,且去问问。” 华氏将绣好的肚兜从绣绷上拆了下来,大红的肚兜上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老虎,老虎下山时的神态极其灵动,谁人看了不叫一声好。 “呀!你怎么了!” 一个小丫鬟突然惊呼道,几个侍女见那个女子脸色苍白弯下了腰,连忙都凑了过去扶着人先坐下。 “怎么了?可是玩蹴鞠伤到哪里了?” 华氏扫了一眼,担心地站了起来,细看那女子却没有受伤的样子。 “既是不适的话,寻个大夫来罢!” 元振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先把人扶到廊下休息。 “不知道呀夫人,奴婢们只是跟她踢蹴鞠,不曾伤了她呀,可是吃坏了肚子?” 侍女见她捂着腹部,额头已经一片细密的冷汗,便听了元振的,去寻了个军医来。 但是军医来了之后,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这位夫人是有喜了。方才是踢蹴鞠,想来是动了胎气。” “只是这孩子,怎得配了卫家的儿郎,幸亏他们家老夫人和婆母都过世了,不然……” 护国大长公主的话没有说下去,她自然是看不上区区一个卫家的,若不是娃娃亲,她便要替元清正回绝了这门亲事了。 护国大长公主怀里紧紧抱着忆魂灵,垂下了眼眸叹道: “女子,嫁个富贵殷实的人家,平平安安相夫教子,便极好了……” 第0123章 虎视眈眈 镇北将军府很久没有安宁过了,如今家中的主子们,病的病,伤的伤,下人们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姐姐!我要姐姐!呜呜……姐姐我好怕!不要……哇……” 房中的元廉明听到了响动声,瞬间被吓醒,抓着元清正的衣服哭了起来。 “小少爷!不哭了!不哭了!大小姐在呢……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奶嬷嬷拿着元清正的袄子披在元廉明身上,温柔地拍着元廉明的背,元廉明的哭声却止不住,直到哭了近一个时辰,才又渐渐哭累了睡过去。 “唉!可怜了咱们小少爷了,怎得这般可怜!小少爷被救回来后两个月,除了昏睡那段时期,就不愿意睡觉,除非有咱们大小姐的气味在房间里。” 奶嬷嬷叹气,这才轻手轻脚又出去了。 可是元廉明又不让元清正抱他,甚至都不许元清正靠近。 严氏便寻了元清正的衣物,裹住元廉明让他平静下来。 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有只鸟飞进来都会被暗卫打死。 如今的元廉明听不得任何的响动,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将他惊醒并且哭闹,不哭得累晕过去根本不会停,所以整个院子里一直焚烧着凝神静气的香。 严氏心如刀绞,年幼的外孙受了这么大的苦,她作为长辈却毫无办法,只想要赶紧让京兆尹将人抓回来千刀万剐。 元清正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身上青冥色的衣裙纤尘未染,倒是白嫩如玉的面上沾了些许溅起的血迹。 “阿正!我们谈谈罢!下一步你要怎么做,也不至于总是这样,到处去找人家的暗桩烧。” 陈以绝去将王氏附近所有的暗桩都烧了,如今的燕都京郊,到处都是火海。 元清正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精神一直紧绷着。 她向来都不动声色,谈笑风生的脸上,俨然有了浓浓的疲惫。 “阿正!” 陈以绝见她眼下青黑一片,倦色浓重,刚想开口让她先休息,眼前的元清正已经轰然倒下。 “不要睡……玉延……玉延!” 元清正梦里回到了留东关的地牢,年幼的元廉明被华氏抱在怀里,不停地吐着黑色的血,嘴里喊着姐姐。 “玉延!玉延呢!” 元清正从床榻上惊醒,入目是自己最爱的帝释青的幔帐。 “醒了?好一些了没有?可别浪费我师姐那么多药!她可念叨了好久,要你镇北将军府多出诊金呢!” 陈以绝抱着胸,他一直好奇元清正年纪轻轻跟个老太婆似的循规蹈矩,有时候又跟小孩子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到底是发了什么癔症。 如今他却看明白了,有病的人并不是她。 而是另有其人。 该死的也不是她,而是这燕都的世家和皇族。 “你是要跟你爹一样,出去正面硬来,还是跟我一起玩阴的?毕竟正面跟人家对上,就不如暗地里使手段好用。” 陈以绝甩了甩手里的告禀,他自然不会让元清正一个人去收拾这烂摊子。 她昏睡的时候,他就直接把整个世家的把柄都搜罗了一遍,让人拿了过来。 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以后,挑选出了最能够一击必中的几样证据,也找到了这个能让王奕死无葬身之地的把柄。 “阿绝,我想看看月亮……” 元清正喃喃道,难得话语里有着疲惫和脆弱。 “好!” 没有问一句,陈以绝就答应了。 两人披了大氅往院子里溜达着,刚入夜,月光却已经明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如水似华。 “等玉延长大些,也会这般爱在院子里撒欢罢。” 陈以绝看她难得一副开怀的样子,也不阻止她畅想美好未来,只是外面风大,春日里,风也寒冷刺骨。 陈以绝往自己兜里拽出来一条银白的项链,上面是一个贝壳样的吊坠。 不等元清正问,他就划破自己的指尖往上面点了一滴血。 “阿绝,你做什么!没事总是给自己添伤。” 元清正见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就划了道口子,不由得心疼,眨了个眼,面前便出现一个陌生男子。 “都在门下修炼这般久了,不如就去试试你们的本事!来吧!都给我去调查一下,这王氏和皇宫的勾当!” 陈以绝吩咐道,细想了想去皇宫和兴昌侯府转上一转也好。 面前的陌生男子得了令,谦卑地拱着手,“少门主,眼下咱就去查,您静待佳音。” 元清正一时被陈以绝的耿直唬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查查查!你怎么为难你的同门师兄弟!你也不想想!就算查到了,咱们也没有资格和权力去惩罚侯府和皇家啊!” “你别管,先去查。” 陈以绝挥手,那个黑袍男子就跑了。 “唐突了!小友这就去!” 眼前的陌生男子又一下子没了踪影,陈以绝看着元清正,示意她看够了月亮了。 “先回去?冷了,边走边说?” 元清正叹气,点头往回走。 回到屋里,元清正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冻僵了。 陈以绝下意识把身上的袍子甩她身上,将她整个人裹起来。 “回来了?给你把把脉?你给我讲讲怎么和我们家师弟认识的呗?” 君无悔已经跑过来了,要看看元清正喝了药恢复得怎么样,随口问了一句两个人怎么认识的。 元清正露出个小脑袋,靠在榻侧缩成个小粽子的样子。 “之前在北疆郊外有个小庄子,有些个拐子流窜。爹爹忙着寻边疆,那都督又不管,我便与甘草和玉竹带了一队人马去探了一探。结果没想到半路遇到个傻子,招了几头狼,我与带的人四散分开走的,只好自己上去收拾了头狼一顿,把人救下了。” 后来自己人来了,人多起来,狼也识趣就都散了,她就把那傻子捡回去了。 养了几日伤,她去清那小庄子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拐子居然囚了两百多个小孩子在地牢里。 那地道,连着两个村,简直跟个地下城似的,她愣是开锁都开了两个时辰。 但是那些孩子细细盘问之后都不是有父母亲人的,不是被捡来的就是被卖的,就算有亲人也早已不记得了,些许还是从小便养在这处暗里训练的。 思来想去,元清正就收了这批孩子,将体弱那些送去了护幼堂,愿意留下的和已经学成的都编入了自己的暗卫营。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救下来的那个傻子。 元清正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他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死前见过的那个人。 他的眉目已经有了以后杀伐果决的影子,虽然稚嫩,但是已然不凡。 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转机。 他自己手下的门徒也直接给了她调用,所以她如今根本无惧与燕国皇室一搏。 “有时候,不需要罪名,只需要将这腐败的地方,一把火烧了就是了。 第0124章 秋狝围猎 “太后娘娘看起来如同一个少女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的人了。” “到底是权力巅峰了,那么多太医看着,名贵补品保养着,怎么会没有效果!” “还是心境!这时候,媳妇儿熬成婆,又是自己儿子在位置上,自然要舒心得多!” …… 千秋节一开始,已经有很多朝臣早早入了宫,座位上都是那些朝臣家的官眷,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了,自然那嘴用什么都堵不上。 “刘大人家特意送了一尊观音!那可是半点瑕疵都没有!可珍贵了!” “哪里比得上邓大人家的那一双彩金鸳鸯!活灵活现的!当真是极品!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怎么还没唱到曹家的寿礼?听说这次寿礼可准备了大半年了!没准儿太后娘娘看了一开怀,连着就升官儿了呢!” …… 毕竟是千秋节,各家各户都是要给姜太后献礼的,所以源源不断的礼物往储秀宫里抬着,太监每唱一样礼物,姜太后的心情也能舒畅一些。 “近日里,倒是少见元家人出来走动了?听说元家的老夫人得了病,小少爷也不知怎么的着了魔似的整夜整夜哭!” “元将军夫妇二人倒是出去镇守边疆,击退敌人了,这个时候怎么着也有元家大少爷出来撑着场子呀?倒是许久不见他了!” “哎呦!你还不知道啊!那元家大少爷,听说是喝酒辖妓被监政处撸了举人的名号,一气之下竟然离家出走了!元家找都找不回来呢!” …… 宴会开始前还有好些时间,元清正这次非常谨慎,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宫,并没有带上严氏和元廉明,害怕他们受到伤害,如今身边都是几个暗卫队护着,还让陈以绝叫了几个同门看着。 初春里,元清正的生辰并没有大办,这个生辰元廉明的伤势就让她觉得头疼得紧,哪里有心情去过生辰,因而对外说严氏身子不好,就不办了,一家人吃个饭也罢了。 严氏到底是心疼她,给她亲手煨了红鸡蛋,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请名家制作的一整套极好的缠枝粉水晶头面,说是小孩子戴粉色水晶才显得更明媚些。 “燕国水晶难求,更不要提粉色的,那一套头面怎么说也有上千两黄金,你阿祖是真疼你。” 陈以绝当时看着,只觉得到底是有钱,不像自己,作为堂堂少门主,每年的生辰也不过是给个华丽点的法器打发了。 “祖奶奶手里握着祖爷爷所有的家产,当时阿爹那脾气,怎么能让阿娘被吃绝户,到底保下了祖爷爷所有产业,连个蛋都没给那些满眼钱财的宗族留。往些年不过是情势所迫,家中一直为了不显财力,只是买几个小丫鬟,住着个小宅子。” 元清正手掐着御花园里的花,言语缓缓道。 她何尝不知道家里人为她做尽了打算,即使家中钱财不畏以后吃穿用度,就算奢靡成性几辈子,都能挺下去,把门口的石狮子换成镶金的,都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们还是对外一副家中勉强温饱的模样,往日里也只是给宋川乌、元应嗣和她这三个小辈身上不曾俭省过,他们三位长辈,却不曾有这般好的待遇。 “你最好赶紧藏起来,一会儿人多眼杂,看到你就不好了。” 元清正提醒陈以绝,毕竟他是不放心,私自跑进宫的,这时候侍卫森严,被抓到又是好一阵折腾。 “元清正!你在这里!” 老远看到元清正,王迎就喊了出来,引得一众在御花园赏花的其他贵妇人和小姐们纷纷侧目,她们都很好奇,王迎这个卫国夫人,找未来的当家主母,是要做些什么,肯定是一场大戏。 “你怎么不去前面宴席厅,虽说还未开始,太后娘娘也还没过来,到底没有这般冷,你不是一向最怕冷了吗?” 王迎话里话外,居然在关心元清正,让一众朝臣家眷惊掉了下巴,这是什么样的修罗场,换做是往日里,这两个都不是会吃亏的魔头,早就扭打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卫国夫人,有何贵干,有什么就赶紧说,不然我就要回去了。” 元清正并没空陪王迎演戏,即使王迎对她示好,到底自己的亲弟弟,就是被她王家人害了。 她元清正可没有那么高风亮节,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也没有什么爱屋及乌、不会迁怒的好品质,都是姓王的,享了王家的威,就得受王家的罪。 “没事,我只是想谢谢你,愿意帮我。” 王迎轻声道,眉眼中都是真诚,她一想到以后将要离开王家,去往更宽广的天地,不再被这些世俗束缚,不会被王家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所谓的祥瑞之胎,名义上的假嫡女,她就觉得天都蓝了几分。 “你是非要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我暗中交易吗!” 元清正无语,冷冷地撇了王迎一眼,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真是这脑子,能在王家活这么久,多亏了她祥瑞之胎的名义保护。 “知道了,毕竟你我多年水火不相容。” 王迎捂着嘴笑了笑,面上便做出了令人恼火的刁钻模样,扬起了声音道: “凭本夫人是姜太后亲封的卫国夫人!就算以后你为主,本夫人只是为侧,也并不比你低了多少!给本夫人行礼,是你的福气!” “……”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见远处看戏的夫人们不断轻轻摇着头,嫌弃的眼光落在王迎身上,心里也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出生在王家,其实王迎本不会成为这般别扭的性子,说不定,还能变成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嫁个好人家成为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个完美的人生。 “罢了!本夫人不与你计较!以后等着瞧!” 王迎见她翻白眼,忍着笑便带着侍女走了,留下看戏的女眷们窃窃私语,大多都在骂王氏之女着实嚣张,还未进门就羞辱主母。 不远处,却有一个人,暗暗看着事情的发生,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恨拽了几朵芍药,才转身离开。 千秋节的宴会,是一年比一年要盛大了。 往年还因为新帝刚登基,姜太后听朝臣说,国库不够丰盈,就能省点则省点,到底没有这般离谱,到了今日这般地步,那上好的蜡烛烧得烛油刚落地,便又换了一根。 第125章 猎场惊魂 “这就是元家的二小姐?也没有他人口中说的那般顽劣嘛!” 缓缓到了宴饮的宫殿门口,四周的官员家眷看到镇北将军府的二小姐,都好奇地打量起来。 虽说是京城里生养了五年的,到底在北疆长了三年,风沙苦寒,大家想象到的也就偏向粗鄙不堪的乡下村姑。 而且七八岁的孩童,基本也都是爱娇爱俏的年纪。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二小姐应该是英武泼辣的,会穿些俏皮颜色的衣裳,比如火红色的骑装,手里指不定还拽着小皮鞭进宫。 偏生这位二小姐,一身靛蓝色的衣裙,衣袖衣摆绣着大片大片的银色山茶花,如绸的秀发用藏青色的发带扎成几根麻花辫,坠上几颗细小的银铃铛。未满十岁的孩童,眉目清秀淡漠,美丽的桃花眼眼尾挑起,透着隐隐的不羁。 “烦请公公带路。” 栀子连忙将一个厚厚的荷包递了过去,老太监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引着元家人进去了。 北疆没有那般多规矩,这位二小姐的规矩却也没有多差,一言一行都合乎大家规矩,粉嫩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意。 这般一身行头,众人只觉得她温婉无害。可是有些眼色的官场老油条,却能一眼看出,这位二小姐琥珀色琉璃般的眼睛里,悄悄隐藏的厉色。 “这就是元家独女?百闻不如一见。” 循声望去,元清正看到一个紫袍的少年,说不上长得多好,不过有鼻子有眼而已。但是他举止轻浮,神色浮夸,左耳上还戴着个镶宝石的耳钉。 “臣与家眷见过黎王。” 元振出声提醒,自是告诉元清正眼前的人是谁。 但是不用亲爹提醒,她也猜出来了。 年纪十三以下,图案绣龙还用紫袍,行走之时缓慢而僵硬,就是如今的太后长子黎王了。 太后姜氏育有两子,长子黎王,幼子皇帝。 至于为什么不是长子称帝,就要归咎于黎王的右脚了。 黎王生来便是右脚残废的,本来姜氏有了黎王便想跟前二皇子一争储位的,岂料黎王学步之时才发现右腿有疾,无奈之下才被二皇子继承了皇位。 后来二皇子被殿上清正廉明的牌匾砸死,姜太后就推了自己的幼子上位,封长子为黎王。 元清正微微弯起了嘴角,从容不迫地行了一礼。“元家二娘,见过黎王。” 镇北将军府在京中的排名,一向是元应嗣为长,人人称呼的时候,也是喊元家二小姐。如此宫宴之上,大庭广众之下,称呼元家独女,便是羞辱元应嗣。 元应嗣自然也是听出来了,但是多年的做小伏低让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恭顺地站着。 元川乌人还小,没听出来什么不妥,但是能感觉到黎王的无礼,正瞪着黎王示威。 “元小姐长得倒是清绝,不虚清正二字。” 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闺阁女儿,名姓都只是上族谱时用的,在外不得轻言正名。 别人家说起来,也是谁家的女儿,排行第几,不会这般无礼在公共场合轻言女子闺名。 元振是个粗人,不觉得什么。 “你看不到有人欺负你闺女?” 华氏面上笑意不减低声道,已经开始掐元振的腰,示意可以发飙护崽了。 不等亲爹反应过来,元清正却施施然往前走了一步,娇柔的小脸扬起温婉可人的笑意。 “恶紫夺朱,王爷也不虚黎也。” 黎字是黎王自己跟姜太后求的,他自己的解释是名字里带了个礼字,取个同音的好意头。 可是元清正怎么会看不出来,眼前的少年再怎么掩饰,也盖不住那股不甘。 身为姜太后长子,却因为右腿残废而与皇位失之交臂,如何不怨? “胡言乱语!镇北将军府就是这么教你什么是尊卑的?” 当面被点出心里的龌龊,还是杀头的大罪,黎王到底是个少年,如何不慌,当下变了脸色,伸手便去拽元清正。 “黎王倒是好兴致,这般空闲不如与微臣去校场练练马?莫不是担心微臣骑术不精?” 一道朱红色挡在了眼前,元清正嗅觉灵敏,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清茶香气,他壮实的臂弯张开就将小小的她护在了身后。 “卫大少爷,不过是玩笑两句,怎么这般激愤?” 黎王到底是生长在皇城的娇贵公子,不比年幼就在西疆随父厮杀的卫厌箴,气势上就输了不止一节。 加上他腿部有疾,连马都骑不了,更显病弱,对眼前高自己一个头的卫厌箴就横不起来了。 “卫大公子来得倒快,生怕元二小姐受委屈不成?” 被卫厌箴讽刺是个跛脚的、黎王也不敢发怒,自己不能随意得罪有军功的朝臣,调戏小姑娘姜太后还能保他,真要是跟武将杠起来,姜太后也得罚他以示公正的。 “晚辈见过镇北将军,将军夫人,”卫厌箴没理已经蔫了的黎王,先对元振夫妇行礼,又跟一旁的元应嗣和元川乌打了个招呼:“大小姐、大公子好。” “卫大少爷有礼了。” 看到准女婿这般护着自家女儿,华氏是极为满意的,不枉女儿也那般向着他。 “你小子……老子哎哟!” 元振想到自己给女儿猎的紫貂皮都被女儿缝了斗篷给了眼前的少年,顿时就醋了起来。 华氏如何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往他腰间狠狠一拧,示意他别乱来。 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跟准女婿吃干醋! 黎王见讨不了好也自讨没趣,面前一对璧人气氛正好,自己灰溜溜走了。 元应嗣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却带着几分匆忙的黎王,微微垂下了眼眸。 “叔父,婶婶,宴会快开始了,咱们先入座吧。” 元应嗣开口提醒道,元振适时住了嘴,揉了揉被华氏掐得生疼的老腰,几人便往宴席座位去了。 元清正正要去拽卫厌箴的袖子,却见他趁无人注意抬手在她脸上用力掐了一把。 “芋魁!不许再对别人这般笑……” “……”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往他手背挠了一下,乖巧地随着他进了大殿。 宫宴自是不同于世家,座位都是按爵位官职高低来安排的。 元清正松开卫厌箴的袖子,到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实实坐下了。 “参见陛下,太后吉祥。” 很快人便来齐了,姜太后带着小皇帝也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见。 在场人数很多,看起来也极为热闹。 “众卿无需多礼,都入座罢。” 小皇帝就比元清正大一岁,穿上龙袍以后还有些稚气。 第126章 初露锋芒 不知是什么原因,元清正觉得他眼神有些呆滞,连高高的龙椅都需要内侍抱他坐上去,也不知道调整坐姿,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面前案上的吃食。 “皇帝,坐好。” 低声斥了一句,姜太后又是满面笑容。她满头珠翠,身披明黄色的斗篷,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一身四十多岁的风格装扮。 若姜太后沉稳些许,也会显得不那么突兀。但是姜太后面色如春,肤嫩如雪,五官幼态未消,还叠了几层胭脂,喜庆是喜庆,就像小孩子装成熟。 “不过是个宴会,众卿莫要拘束。” 姜太后入座后,伶人们便开始演奏,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元清正数着眼前的五豆羹里的豆子,她平日里不爱吃豆子,尤其是黄豆,因此也没碰那碗五豆羹。 “魁魁,怎么了?” 华夏看着数豆子的女儿,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纤纤玉指都包着雪白的纱布,看起来活像个小猪蹄。 “阿娘,我没事。” 元清正反应过来,将面前的五豆羹推开,也没什么心思吃其他东西了。这豆子,在噩梦里滴答答掉了一地,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让她觉得不安。 卫厌箴一直紧盯着数豆子的元清正,自然看到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 刚才只顾着呛黎王了,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袖子下的小手。不知又去哪里淘气,裹成这般模样。 “元胡,你一会儿……” 卫厌箴对叶元胡耳语一番,便见叶元胡匆匆下去了。 席面热闹着,不少人互相敬酒祝贺,也有些离得远的,找都要找到人海里的好友来上一杯。 “卫哥哥!” 视线内的元清正突然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挡住,卫厌箴看着面前十一岁出头的少女,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位是?” “卫哥哥!是我呀!” 王迎不满地撒起娇来,楚楚可怜的一双圆眼瞪着卫厌箴,颇为熟稔的模样。 卫厌箴还在想自己哪里见过这个女子,旁边的卫岫山已经出声提醒:“犬子在西疆待得久了,与王家三小姐许久未见,一时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王家?三小姐? 卫厌箴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谁,自己虽说儿时在京都长大的,但是从小到大都是跟着芋魁到处掏鸟窝、玩泥巴,真对这个女子没半分印象。 “卫哥哥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来看我!可是在怨我当时卫老夫人的寿宴没有出席?” 王迎前段时间得了疹子,面上又红又肿,怕丢脸所以就没有出门过,自然也就没有参加卫老夫人的寿宴。 卫厌箴压根没想这茬。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元清正,怕她不开心,却只见他的芋魁让侍女玉竹给她掰了橘子往她嘴里塞着,袖子掩着面,吃得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 是了,他的小芋魁没心没肺的,点点大的年纪不是想着吃就想着玩,怎么会吃醋。 卫厌箴把手里的酒樽放下,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 “王三小姐多虑了,不才与王三小姐交情尚浅,如何谈得上登门拜访?莫坏了小姐清誉。” 王迎顿时觉得面上都臊红起来,可是眼前的人也不理她,起身作揖便称出去醒酒了。 “王小姐见谅,犬子怕是醉了。” 卫岫山见儿子半点不懂人情世故,也有些不悦。 但是镇北将军府的人就坐在对面,他惯是知道元振那暴脾气的,自己女婿要是跟别的小姑娘眉来眼去,他一定拿着狼牙棒打到平西将军府,儿子与王家小姐太近也不好,便没说什么了。 “阿娘,我要去更衣!” 元清正瞥到卫厌箴出了大殿,立马也坐不住了。 华夏宠溺地看着女儿,吩咐连翘带着玉竹照顾好她,就让她出去了。 一出侧门,元清正便被一双大手拎起来。她不慌也不闹,任由卫厌箴把她拎到廊下,给他抓起一双小猪蹄看。 “作甚伤成这般?” 卫厌箴稍稍拆开她的纱布,看到她崩裂的指甲,就觉得心疼。 十指连心,元清正又惯是怕痛的,摔一跤都能哭三天,这般严重让他想象不到她去干嘛了。 “做噩梦了。” 元清正没好气地拍开卫厌箴的大手,任由他仔仔细细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玉竹?” 被卫厌箴点名了,小玉竹自然是听姑爷的,一五一十就说了。 “咱们姑娘不知道怎得了,晚上梦魇了,就将指甲都抓破了。老爷给请过太医看过了,说是不碍事,许是回到京城还不适应做了噩梦,喝些安神汤过几日便也好了。” “少爷!” 叶元胡适时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金创药。 卫厌箴接过金创药又给元清正换了一遍药,其余的给连翘拿上,细细嘱咐了几句上药的注意事项,这才拽着元清正的小辫子往殿里回。 回到殿里,才发现殿中气氛添了几分热烈。 元清正问了华氏,才知道是王家三小姐提议想上台表演的大家闺秀,都去表演个才艺。 元清正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哪个是王迎,但是觉得事不关己,于是又美滋滋地吃起了眼前玉竹给她剥的橘子。 几位世家小姐都上去表演了一番,各式各样的都有。左相周氏嫡女周婉婉抚琴、太傅庄氏独女庄冬珍书法、右相余氏庶长女余玲作诗皆有。 “王家小姐的舞姿更加进益了,六方圆满,极好。” 王迎上去就是一场婀娜多姿的舞蹈,还特地去换了一身火红的舞裙,配上殿外漫天大雪,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这般动人心魄的舞蹈,该看的人却在看未婚妻啃橘子。 “各家小姐都表演了,怎得元家小姐不展示一番呢?” 王迎的名字世家就没有没听过的,即使元家是后起之秀,断然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王氏倒是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个庶女,也敢造次。” 周婉婉不忿道,声音倒是不大,轻飘飘便传到了一旁的夫人们耳朵里。 燕国五大世家,王氏为首,周氏为次,后面是余氏、卫氏和元氏。 庄家虽有庄洪为皇帝太傅,但是年已六十五,膝下唯有一幼女庄冬珍,年仅十三,自此退出了世家之争。 “问你呢!” 王迎声调拔高,在喧闹的殿中也十分清楚。不少贵妇人已经微微皱眉,显然是看不下这等庶女招摇过市的模样的。 在座年纪相仿的闺秀,也不过就周婉婉、庄冬珍、元应嗣和元清正是嫡女,而王迎和余玲都是庶出,养在嫡母名下的。 “元家二小姐不过是个孩子,又没有常住在京城,就算是才艺不精又如何。” 第127章 顺手救人 “奴才遵旨。” 宋川乌作揖领了旨,见皇帝摆手让自己下去,便连忙动身往外退了。 “记住,先别动元家的人,必要时多帮着他们,当元家是一把刀,先把太后他们扳倒,其他的事朕自有打算。” 眼见宋川乌到了门边,皇帝又加了一句,眼底的算计已经压不住,他的心里,有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 宋川乌面上抽了抽,倒是很快应了下来。 “是!奴才得令。” 储秀宫外,一只漂亮的小黑鸟拍了拍翅膀,小脑袋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着,看完了好戏之后,向皇宫外飞了出去。 “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元清正看着眼前清晰的幻象,觉得很是惊奇,原来还能通过这动物的眼睛来窥探另一个地方发生的事,当真是奇异。 君无悔身边萦绕着淡淡的碧色光芒,漂亮的小黑鸟们在她身边不断地飞舞,像是快乐地盘桓。 她脚下是一个圆圆的法阵,正缓缓地顺时针转动着,不时飘散出美丽的萤火。 “我道梦里的宋川乌是如何有这般想法,怎得就在军中塞了内奸,将我镇北将军府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且这般快就把元家上下百口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是皇帝这小子教的。” 元清正听到皇帝说,要待自己嫁人之后,再让整个元家掌控在手里,就猜了出来,梦里一定也是宋川乌和皇帝有所合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般做法。 “快点,你的鸟回来了,赶紧把它收起来。我啊!这傻鸟!” 陈以绝站在房梁上,甩着膀子在当天线,那只鸟对着陈以绝就冲了过来,一个俯冲撞到了陈以绝脸上。 “师姐!你的御兽术不行啊!怎么这傻鸟对着我的脑袋撞!” 陈以绝揉着被撞红了的额角,把那只小黑鸟的翅膀抓在手里,被它一顿挣扎,爪子划伤了陈以绝的手背。 “真是笑话,你师姐我可是辉门第一御兽术传人,但凡是我手下的御兽,如何会操控不好?” 君无悔抚着自己漂亮的红发,妩媚众生的眼睛散发着迷人的色彩,几乎是一个回眸,就让整个护国大长公主府的侍卫都红了脸。 “师姐,你这般说,这傻鸟撞我就是故意的咯?” 陈以绝把小黑鸟轻轻一丢甩了出去,面色阴沉,但是看到一边暗暗含笑的元清正,又憋了回去。 “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原来你们空回岛,还有这般多本宫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这般就是修仙吗?” 护国大长公主看着那些渐渐散去的小黑鸟,眼底是淡淡的希冀,她突然很想问问,有没有来世,那个心爱的人,会不会已经投胎去了另一个世界。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护国大长公主心里思虑再三,还是缓缓问出口道,她需要一个答案,她怕自己死后,没办法自己去证明,相反就因此抱憾终生。 “人死后,自然是三魂七魄离体,被阴界召唤,再在天道间离碎,重新变成新的魂魄,再去不同的世界进行不一样的人生啊!” 君无悔收着手里的法器解释道,这人,都是想着有来生的,有是有,但是到时候那个人,就未必是你自己了。 “没有什么转世之说吗?不是说有什么奈何桥吗?不是有六道吗?不是有什么因果报应吗?” 护国大长公主问出来这些话的时候,那种急切已掩饰不住,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垂下了眼眸,静静看着自己脚边那些解毒的草药。 世间这般多草药,清热解毒,安神宁心,却没有一味草药,可以治疗她的相思之苦。 “世人想得都美,只想着这一世没有完成的遗憾,都下辈子补上,哪里来的下辈子,真是搞笑。” 陈以绝从房梁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湛蓝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扫过了一眼元清正。 “这人世间,的确有因果报应,的确有奈何桥,有六道,但是灵魂也是一个拼凑起来的东西,就像是面粉,本是由小麦研磨而来的,那粉碎的面粉,就是人死后的灵魂。三魂七魄都会在离体之后,被天道碾得粉碎,成为单独的碎片,那碎片又会重新跟其他碎片组合,成为新的一个完整的灵魂,进行投胎,自此,就没有什么谁的投胎转世这一说,每一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崭新的。” 陈以绝说着,便将一边偷看自己的侍女瞪了一眼,只是冷冷的一眼,就把那侍女吓得不敢再冒犯。 “世间今后若有相似之人,不过是因为,投胎之时,新的灵魂里有或多或少的相同的灵魂碎片罢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再是之前一模一样的灵魂了。” 君无悔接过了陈以绝的话说完,才发现护国大长公主的脸色已经惨白,心里也了然了,这个护国大长公主应当是有没有放下的人,但是谁没有没放下的人呢。 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失去了讲什么怀念和后悔,就应该在在的时候就拼尽全力去爱和守护,才不会觉得遗憾。 君无悔的目光扫过了陈以绝,见他眼神一直在元清正身上,心底泛起了淡淡的失落,如果自己眼中的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多少也是无奈。 “那为何有双胞胎?怎么还有一模一样的人?不是说有天界上仙吗?如何不见有这般的人存在?” 元清正倒是个好学的,见几人伤感,也没有在意,只是想把疑惑先解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魂魄被碾碎吗?天道也会有疏漏,总是有些幸运的魂魄,会在有缺漏的地方,躲过天道的规则,因而再去投胎。且投胎也未必就仍然是同一个世界,与你们来说,其实有很多相似但不相同的世界,只不过总有一两个是很像的,得非常小的几率,才能重复在一个世界,保留完整的灵魂,重新回到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上,但是这毕竟太少了,天道又不是傻的。” 陈以绝顺手往元清正头上敲了敲,被她白了一眼,刚才被小黑鸟抓伤的手背又被打了一下,传来丝丝疼痛感,他却恍若不觉。 “便是,这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也再无法相遇了么” 护国大长公主只觉得喉咙里泛起淡淡腥甜感,那般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没有了。 元清正看着腰间新的陶响球,唇角勾了勾,并没有说什么,她自然是知道,梦里知道,如今也知道。 所以,她要不悔此生。 第128章 蛊惑人心 “她居然能获封县主!成为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上皇家玉牒!成为皇帝的表妹!” 元应嗣死死抓住北苑的栏杆,指甲已经生生折断了三根,繁复织金的衣襟下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 “小姐,咱们来日方长啊!您现在身怀小世子,以后若是扶正为正妃,何尝在乎一个县主的名位?咱们就只消等待小世子出生不就是了?” 杜鹃苦口婆心地劝道,她其实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元应嗣的想法,为什么在镇北将军府待得好好的,元应嗣就是不知足。 严氏待她如同亲孙女,为她准备了不下于元清正的嫁妆,从小到大从未亏欠过她,只要是元清正有的,她必定会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就连元振夫妇,也从未对她这个庶出的侄女,有过任何的薄待,给了她所有一切觉得好的,名家教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从北疆回来也给她带最大的宝石,最软的皮毛。 甚至于她的婚姻,一开始为她挑选的,都不是世家子弟,如今的世家子弟没有多少优秀的,就算有,家庭复杂的也没有给她考虑过,全挑的是家族厚德,颇有贤名的,这般一来,她以后只需要好好享受夫妇举案齐眉的美满日子,儿女绕膝,好不快活。 镇北将军府的人也从没有想过拿她的婚姻来给元清正铺路,当她自家孩子一样疼爱。 为什么会妒忌元清正、为什么会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为什么会无止尽地想要往上爬? “不一样!不一样!如果我生来就是镇北将军府亲生的女儿,凭着这镇北将军府的权势,就算是皇后!我又如何做不得?她元清正整整做了十年的独女,所有人都得对她恭敬爱护,她从来不用想寄人篱下会如何,不用去讨好严氏那个老妇!他们虚伪得让人恶习!” 元应嗣将一边的迎春花儿掐到手心狠狠搅碎,花汁缓缓从她手心里流出,滴落在初春刚冒出点点翠绿色的草地上。 这北苑,如此荒凉,多亏这迎春花儿,添了几分明媚生气。 如果她元应嗣生来就是元氏嫡女,还是独女,那皇后的位子就非她莫属,她也可以高高在上,对着众生睥睨。 “她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我却必须费尽心力,这如何让人不恨?” 元应嗣冰冷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北苑那口小小的池子,这还是她觉得没有人气,不如启个小池子养几尾锦鲤,也算图个好意头,才开始挖的。 往常刚嫁入王府,谁人会听她的指挥?谁人会服从她的命令? 要不是腹中的孩子,如今她的处境,便是如履薄冰都比不上。 “小姐!小心!奴婢看到茱萸姨娘女儿身边的奶嬷嬷了。” 杜鹃见北苑门口不远处,茱萸姨娘院子里的奶嬷嬷抱着黎亲王的庶长女正在散步,心里的气便压了下去。 元应嗣看着那个哭闹的孩子,心里渐渐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个让她觉得非常巧妙的念头。 “这孩子真是可爱得紧,怎么哭闹得这般厉害?” 元应嗣扶着杜鹃突然出现在了奶嬷嬷面前,着实将奶嬷嬷吓了一大跳,手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女婴紧紧抱住了。 “侧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奶嬷嬷说着这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元应嗣的神情。 眼前的侧妃娘娘笑起来菩萨似的,但是总让她觉得心里发毛,有那么一种浑身寒毛都立起来的恐惧感。 “你瞧瞧,在说些什么?这是北苑门口,本侧妃不在此处,还会在何处?倒是你,本侧妃问你,小姐如何哭得这般厉害哎,你倒是不回答。” 元应嗣说着就伸手去拽那孩子的襁褓,却被奶嬷嬷躲开了,还后退了一步。 “不敢劳烦侧妃!小姐只是吃奶水吃得不习惯,生来有些胎里弱,总会惊醒,不碍事的,奴婢哄上一哄,过些时辰便好了。” 奶嬷嬷心里有些后悔,只顾着哄孩子,倒是没有看路,走着走着竟然到了北苑,还遇上了惯有笑面菩萨之称的元侧妃。 谁人都知,元侧妃刚进府的时候,茱萸姨娘就跟元侧妃产生了龃龉,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谁料元侧妃倒是大度,在茱萸姨娘失宠后,亲自吩咐了厨房看人下菜碟的奴婢准备了生姜水给茱萸姨娘用,还进言让黎亲王封赏茱萸姨娘为选侍,只是黎亲王因为孩子是个女娃娃,非常失望就没有同意罢了。 “倒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因为意外早产了,身子这般的弱,不好好养怎么行?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本侧妃说,本侧妃定叫管家准备好了亲自送过去。” 元应嗣还是伸手,将那襁褓掀开。 可一不可二,奶嬷嬷不好再躲,便只能由着元应嗣掀开了一点孩子的襁褓看。 那个孩子又瘦又小,却还是能看出来眉目清秀,小脸长大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脸色即使蜡黄也没有让明珠蒙尘,只是带了几分病弱的姿态。 这孩子,让元应嗣想起了小时候的元清正。 元清正也是早产,小时候瘦小得像是随时会丢了命的样子,即使是严氏带在身边亲自养大了,也还是体弱多病,动不动就是头疼脑热,各种大病小病不断。 元清正却有人爱,生父元振为了她的前程做到了大将军,生母华氏拼了命也要老蚌生珠给她生个弟弟,严氏几乎跟个奶嬷嬷一样亲力亲为把她养大,所有的家底都打算留给她,全家倾力弄了个宋川乌回来给她当铺路石,后面还有自己。 这个孩子跟她一样,没有那般好运,投生在了一个小小的姨娘肚子里,即使贵为亲王之女,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还是女娃,连选侍的名位都不能为自己的生母争来。 这样辛苦生下来的孩儿,终究是来受罪的,这人世间,没有想的那般好,对女子此般苛刻的情况下,还投胎做了女子,本身就是悲哀。 元应嗣笑了笑,面上多了几分慈爱,为她自己镀上了一层即将为人母的神圣光辉。 “杜鹃,去请府医过来,好好给小姐看看,怎么说也是大小姐,自幼身子当然得养好了。” “速度,余没有这般多的耐心。” 卫厌箴还是没忍住,手里的长弓高高举起,对准了描雨。 “大少爷,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说的。” 描雨只是不看卫厌箴,即使浑身都开始颤抖,也没有松开紧握的手。 “小姐如今被辽军卷走,您只要找回咱们小姐,奴婢一定” 嗖的一声,一支箭就射入了描雨的肩膀。 “啊!大少爷!奴婢真的不能说” 第129章 棋差一招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第130章 杀人诛心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第131章 心怀不轨 后来的事也是众所周知,卫老太爷寿终正寝,没了丈夫的作妖,卫老夫人自然是直起腰板来了。 卫厌箴两岁多时,外祖一家没落,漳州那边曲氏娘家由曲氏庶弟接管了曲氏一族,这让卫老夫人开始轻蔑曲氏。 卫厌箴三岁多时,卫天佑降生,卫老夫人彻底无所顾忌,厌弃了曲氏。 卫厌箴八岁之时,卫岫山被封为平西将军,无诏不得回京,就在西疆定了下来。 但是燕国的规矩,就是需要外派将军留有家眷在京中当人质的,美其名曰无后顾之忧。 卫岫山当时带走了卫厌箴去边疆历练,卫天佑太过年幼,加上卫老夫人舍不得,便被留了下来。 京城平西将军府只留下了曲氏侍奉卫老夫人,照顾庶子,两个妾室也是随着卫岫山去了西疆的。 但是自那之后,卫老夫人就一直因为曲氏守孝多年没能早早给卫家添嫡子的旧事耿耿于怀,甚至于对唯一的嫡孙都经常眉高眼低,嗤之以鼻。 而这种情况自卫天佑诞生后,达到了顶峰。 于京中多年,众人对曲氏体贴婆婆、照顾庶子的贤良,都是有目共睹的。 镇北将军府老夫人严氏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人家,卸磨杀驴做得如此绝情,如何放心让元清正嫁过去? 到底是两家娃娃亲,加上元振觉得以后分了家,又不用伺候卫老夫人,也就劝严氏放宽了心。 “这就是元家的二小姐?也没有他人口中说的那般顽劣嘛!” 缓缓到了宴饮的宫殿门口,四周的官员家眷看到镇北将军府的二小姐,都好奇地打量起来。 虽说是京城里生养了五年的,到底在北疆长了三年,风沙苦寒,大家想象到的也就偏向粗鄙不堪的乡下村姑。 而且七八岁的孩童,基本也都是爱娇爱俏的年纪。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二小姐应该是英武泼辣的,会穿些俏皮颜色的衣裳,比如火红色的骑装,手里指不定还拽着小皮鞭进宫。 偏生这位二小姐,一身靛蓝色的衣裙,衣袖衣摆绣着大片大片的银色山茶花,如绸的秀发用藏青色的发带扎成几根麻花辫,坠上几颗细小的银铃铛。未满十岁的孩童,眉目清秀淡漠,美丽的桃花眼眼尾挑起,透着隐隐的不羁。 “烦请公公带路。” 栀子连忙将一个厚厚的荷包递了过去,老太监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引着元家人进去了。 北疆没有那般多规矩,这位二小姐的规矩却也没有多差,一言一行都合乎大家规矩,粉嫩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意。 这般一身行头,众人只觉得她温婉无害。可是有些眼色的官场老油条,却能一眼看出,这位二小姐琥珀色琉璃般的眼睛里,悄悄隐藏的厉色。 “这就是元家独女?百闻不如一见。” 循声望去,元清正看到一个紫袍的少年,说不上长得多好,不过有鼻子有眼而已。但是他举止轻浮,神色浮夸,左耳上还戴着个镶宝石的耳钉。 “臣与家眷见过黎王。” 元振出声提醒,自是告诉元清正眼前的人是谁。 但是不用亲爹提醒,她也猜出来了。 年纪十三以下,图案绣龙还用紫袍,行走之时缓慢而僵硬,就是如今的太后长子黎王了。 太后姜氏育有两子,长子黎王,幼子皇帝。 至于为什么不是长子称帝,就要归咎于黎王的右脚了。 黎王生来便是右脚残废的,本来姜氏有了黎王便想跟前二皇子一争储位的,岂料黎王学步之时才发现右腿有疾,无奈之下才被二皇子继承了皇位。 后来二皇子被殿上清正廉明的牌匾砸死,姜太后就推了自己的幼子上位,封长子为黎王。 元清正微微弯起了嘴角,从容不迫地行了一礼。“元家二娘,见过黎王。” 镇北将军府在京中的排名,一向是元应嗣为长,人人称呼的时候,也是喊元家二小姐。如此宫宴之上,大庭广众之下,称呼元家独女,便是羞辱元应嗣。 元应嗣自然也是听出来了,但是多年的做小伏低让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恭顺地站着。 元川乌人还小,没听出来什么不妥,但是能感觉到黎王的无礼,正瞪着黎王示威。 “元小姐长得倒是清绝,不虚清正二字。” 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闺阁女儿,名姓都只是上族谱时用的,在外不得轻言正名。 别人家说起来,也是谁家的女儿,排行第几,不会这般无礼在公共场合轻言女子闺名。 元振是个粗人,不觉得什么。 “你看不到有人欺负你闺女?” 华氏面上笑意不减低声道,已经开始掐元振的腰,示意可以发飙护崽了。 不等亲爹反应过来,元清正却施施然往前走了一步,娇柔的小脸扬起温婉可人的笑意。 “恶紫夺朱,王爷也不虚黎也。” 黎字是黎王自己跟姜太后求的,他自己的解释是名字里带了个礼字,取个同音的好意头。 可是元清正怎么会看不出来,眼前的少年再怎么掩饰,也盖不住那股不甘。 身为姜太后长子,却因为右腿残废而与皇位失之交臂,如何不怨? “胡言乱语!镇北将军府就是这么教你什么是尊卑的?” 当面被点出心里的龌龊,还是杀头的大罪,黎王到底是个少年,如何不慌,当下变了脸色,伸手便去拽元清正。 “黎王倒是好兴致,这般空闲不如与微臣去校场练练马?莫不是担心微臣骑术不精?” 一道朱红色挡在了眼前,元清正嗅觉灵敏,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清茶香气,他壮实的臂弯张开就将小小的她护在了身后。 “卫大少爷,不过是玩笑两句,怎么这般激愤?” 黎王到底是生长在皇城的娇贵公子,不比年幼就在西疆随父厮杀的卫厌箴,气势上就输了不止一节。 加上他腿部有疾,连马都骑不了,更显病弱,对眼前高自己一个头的卫厌箴就横不起来了。 “卫大公子来得倒快,生怕元二小姐受委屈不成?” 被卫厌箴讽刺是个跛脚的、黎王也不敢发怒,自己不能随意得罪有军功的朝臣,调戏小姑娘姜太后还能保他,真要是跟武将杠起来,姜太后也得罚他以示公正的。 “晚辈见过镇北将军,将军夫人,”卫厌箴没理已经蔫了的黎王,先对元振夫妇行礼,又跟一旁的元应嗣和元川乌打了个招呼:“大小姐、大公子好。” “卫大少爷有礼了。” 看到准女婿这般护着自家女儿,华氏是极为满意的,不枉女儿也那般向着他。 “你小子老子哎哟!” 元振想到自己给女儿猎的紫貂皮都被女儿缝了斗篷给了眼前的少年,顿时就醋了起来。 华氏如何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往他腰间狠狠一拧,示意他别乱来。 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跟准女婿吃干醋! 第132章 危险逼近 黎王见讨不了好也自讨没趣,面前一对璧人气氛正好,自己灰溜溜走了。 元应嗣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却带着几分匆忙的黎王,微微垂下了眼眸。 “叔父,婶婶,宴会快开始了,咱们先入座吧。” 元应嗣开口提醒道,元振适时住了嘴,揉了揉被华氏掐得生疼的老腰,几人便往宴席座位去了。 元清正正要去拽卫厌箴的袖子,却见他趁无人注意抬手在她脸上用力掐了一把。 “芋魁!不许再对别人这般笑” “”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往他手背挠了一下,乖巧地随着他进了大殿。 宫宴自是不同于世家,座位都是按爵位官职高低来安排的。 元清正松开卫厌箴的袖子,到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实实坐下了。 “参见陛下,太后吉祥。” 很快人便来齐了,姜太后带着小皇帝也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见。 在场人数很多,看起来也极为热闹。 “众卿无需多礼,都入座罢。” 小皇帝就比元清正大一岁,穿上龙袍以后还有些稚气。 不知是什么原因,元清正觉得他眼神有些呆滞,连高高的龙椅都需要内侍抱他坐上去,也不知道调整坐姿,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面前案上的吃食。 “皇帝,坐好。” 低声斥了一句,姜太后又是满面笑容。她满头珠翠,身披明黄色的斗篷,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一身四十多岁的风格装扮。 若姜太后沉稳些许,也会显得不那么突兀。但是姜太后面色如春,肤嫩如雪,五官幼态未消,还叠了几层胭脂,喜庆是喜庆,就像小孩子装成熟。 “不过是个宴会,众卿莫要拘束。” 姜太后入座后,伶人们便开始演奏,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元清正数着眼前的五豆羹里的豆子,她平日里不爱吃豆子,尤其是黄豆,因此也没碰那碗五豆羹。 “魁魁,怎么了?” 华夏看着数豆子的女儿,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纤纤玉指都包着雪白的纱布,看起来活像个小猪蹄。 “阿娘,我没事。” 元清正反应过来,将面前的五豆羹推开,也没什么心思吃其他东西了。这豆子,在噩梦里滴答答掉了一地,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让她觉得不安。 卫厌箴一直紧盯着数豆子的元清正,自然看到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 刚才只顾着呛黎王了,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袖子下的小手。不知又去哪里淘气,裹成这般模样。 “元胡,你一会儿” 卫厌箴对叶元胡耳语一番,便见叶元胡匆匆下去了。 席面热闹着,不少人互相敬酒祝贺,也有些离得远的,找都要找到人海里的好友来上一杯。 “卫哥哥!” 视线内的元清正突然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挡住,卫厌箴看着面前十一岁出头的少女,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位是?” “卫哥哥!是我呀!” 王迎不满地撒起娇来,楚楚可怜的一双圆眼瞪着卫厌箴,颇为熟稔的模样。 卫厌箴还在想自己哪里见过这个女子,旁边的卫岫山已经出声提醒:“犬子在西疆待得久了,与王家三小姐许久未见,一时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王家?三小姐? 卫厌箴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谁,自己虽说儿时在京都长大的,但是从小到大都是跟着芋魁到处掏鸟窝、玩泥巴,真对这个女子没半分印象。 “卫哥哥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来看我!可是在怨我当时卫老夫人的寿宴没有出席?” 王迎前段时间得了疹子,面上又红又肿,怕丢脸所以就没有出门过,自然也就没有参加卫老夫人的寿宴。 卫厌箴压根没想这茬。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元清正,怕她不开心,却只见他的芋魁让侍女玉竹给她掰了橘子往她嘴里塞着,袖子掩着面,吃得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 是了,他的小芋魁没心没肺的,点点大的年纪不是想着吃就想着玩,怎么会吃醋。 卫厌箴把手里的酒樽放下,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 “王三小姐多虑了,不才与王三小姐交情尚浅,如何谈得上登门拜访?莫坏了小姐清誉。” 王迎顿时觉得面上都臊红起来,可是眼前的人也不理她,起身作揖便称出去醒酒了。 “王小姐见谅,犬子怕是醉了。” 卫岫山见儿子半点不懂人情世故,也有些不悦。 但是镇北将军府的人就坐在对面,他惯是知道元振那暴脾气的,自己女婿要是跟别的小姑娘眉来眼去,他一定拿着狼牙棒打到平西将军府,儿子与王家小姐太近也不好,便没说什么了。 “阿娘,我要去更衣!” 元清正瞥到卫厌箴出了大殿,立马也坐不住了。 华夏宠溺地看着女儿,吩咐连翘带着玉竹照顾好她,就让她出去了。 一出侧门,元清正便被一双大手拎起来。她不慌也不闹,任由卫厌箴把她拎到廊下,给他抓起一双小猪蹄看。 “作甚伤成这般?” 卫厌箴稍稍拆开她的纱布,看到她崩裂的指甲,就觉得心疼。 十指连心,元清正又惯是怕痛的,摔一跤都能哭三天,这般严重让他想象不到她去干嘛了。 “做噩梦了。” 元清正没好气地拍开卫厌箴的大手,任由他仔仔细细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玉竹?” 被卫厌箴点名了,小玉竹自然是听姑爷的,一五一十就说了。 “咱们姑娘不知道怎得了,晚上梦魇了,就将指甲都抓破了。老爷给请过太医看过了,说是不碍事,许是回到京城还不适应做了噩梦,喝些安神汤过几日便也好了。” “少爷!” 叶元胡适时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金创药。 卫厌箴接过金创药又给元清正换了一遍药,其余的给连翘拿上,细细嘱咐了几句上药的注意事项,这才拽着元清正的小辫子往殿里回。 回到殿里,才发现殿中气氛添了几分热烈。 元清正问了华氏,才知道是王家三小姐提议想上台表演的大家闺秀,都去表演个才艺。 元清正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哪个是王迎,但是觉得事不关己,于是又美滋滋地吃起了眼前玉竹给她剥的橘子。 几位世家小姐都上去表演了一番,各式各样的都有。左相周氏嫡女周婉婉抚琴、太傅庄氏独女庄冬珍书法、右相余氏庶长女余玲作诗皆有。 “王家小姐的舞姿更加进益了,六方圆满,极好。” 王迎上去就是一场婀娜多姿的舞蹈,还特地去换了一身火红的舞裙,配上殿外漫天大雪,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这般动人心魄的舞蹈,该看的人却在看未婚妻啃橘子。 “各家小姐都表演了,怎得元家小姐不展示一番呢?” 第133章 攻心为上 “奴才遵旨。” 宋川乌作揖领了旨,见皇帝摆手让自己下去,便连忙动身往外退了。 “记住,先别动元家的人,必要时多帮着他们,当元家是一把刀,先把太后他们扳倒,其他的事朕自有打算。” 眼见宋川乌到了门边,皇帝又加了一句,眼底的算计已经压不住,他的心里,有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 宋川乌面上抽了抽,倒是很快应了下来。 “是!奴才得令。” 储秀宫外,一只漂亮的小黑鸟拍了拍翅膀,小脑袋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着,看完了好戏之后,向皇宫外飞了出去。 “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元清正看着眼前清晰的幻象,觉得很是惊奇,原来还能通过这动物的眼睛来窥探另一个地方发生的事,当真是奇异。 君无悔身边萦绕着淡淡的碧色光芒,漂亮的小黑鸟们在她身边不断地飞舞,像是快乐地盘桓。 她脚下是一个圆圆的法阵,正缓缓地顺时针转动着,不时飘散出美丽的萤火。 “我道梦里的宋川乌是如何有这般想法,怎得就在军中塞了内奸,将我镇北将军府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且这般快就把元家上下百口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是皇帝这小子教的。” 元清正听到皇帝说,要待自己嫁人之后,再让整个元家掌控在手里,就猜了出来,梦里一定也是宋川乌和皇帝有所合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般做法。 “快点,你的鸟回来了,赶紧把它收起来。我啊!这傻鸟!” 陈以绝站在房梁上,甩着膀子在当天线,那只鸟对着陈以绝就冲了过来,一个俯冲撞到了陈以绝脸上。 “师姐!你的御兽术不行啊!怎么这傻鸟对着我的脑袋撞!” 陈以绝揉着被撞红了的额角,把那只小黑鸟的翅膀抓在手里,被它一顿挣扎,爪子划伤了陈以绝的手背。 “真是笑话,你师姐我可是辉门第一御兽术传人,但凡是我手下的御兽,如何会操控不好?” 君无悔抚着自己漂亮的红发,妩媚众生的眼睛散发着迷人的色彩,几乎是一个回眸,就让整个护国大长公主府的侍卫都红了脸。 “师姐,你这般说,这傻鸟撞我就是故意的咯?” 陈以绝把小黑鸟轻轻一丢甩了出去,面色阴沉,但是看到一边暗暗含笑的元清正,又憋了回去。 “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原来你们空回岛,还有这般多本宫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这般就是修仙吗?” 护国大长公主看着那些渐渐散去的小黑鸟,眼底是淡淡的希冀,她突然很想问问,有没有来世,那个心爱的人,会不会已经投胎去了另一个世界。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护国大长公主心里思虑再三,还是缓缓问出口道,她需要一个答案,她怕自己死后,没办法自己去证明,相反就因此抱憾终生。 “人死后,自然是三魂七魄离体,被阴界召唤,再在天道间离碎,重新变成新的魂魄,再去不同的世界进行不一样的人生啊!” 君无悔收着手里的法器解释道,这人,都是想着有来生的,有是有,但是到时候那个人,就未必是你自己了。 “没有什么转世之说吗?不是说有什么奈何桥吗?不是有六道吗?不是有什么因果报应吗?” 护国大长公主问出来这些话的时候,那种急切已掩饰不住,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垂下了眼眸,静静看着自己脚边那些解毒的草药。 世间这般多草药,清热解毒,安神宁心,却没有一味草药,可以治疗她的相思之苦。 “世人想得都美,只想着这一世没有完成的遗憾,都下辈子补上,哪里来的下辈子,真是搞笑。” 陈以绝从房梁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湛蓝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扫过了一眼元清正。 “这人世间,的确有因果报应,的确有奈何桥,有六道,但是灵魂也是一个拼凑起来的东西,就像是面粉,本是由小麦研磨而来的,那粉碎的面粉,就是人死后的灵魂。三魂七魄都会在离体之后,被天道碾得粉碎,成为单独的碎片,那碎片又会重新跟其他碎片组合,成为新的一个完整的灵魂,进行投胎,自此,就没有什么谁的投胎转世这一说,每一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崭新的。” 陈以绝说着,便将一边偷看自己的侍女瞪了一眼,只是冷冷的一眼,就把那侍女吓得不敢再冒犯。 “世间今后若有相似之人,不过是因为,投胎之时,新的灵魂里有或多或少的相同的灵魂碎片罢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再是之前一模一样的灵魂了。” 君无悔接过了陈以绝的话说完,才发现护国大长公主的脸色已经惨白,心里也了然了,这个护国大长公主应当是有没有放下的人,但是谁没有没放下的人呢。 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失去了讲什么怀念和后悔,就应该在在的时候就拼尽全力去爱和守护,才不会觉得遗憾。 君无悔的目光扫过了陈以绝,见他眼神一直在元清正身上,心底泛起了淡淡的失落,如果自己眼中的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多少也是无奈。 “那为何有双胞胎?怎么还有一模一样的人?不是说有天界上仙吗?如何不见有这般的人存在?” 元清正倒是个好学的,见几人伤感,也没有在意,只是想把疑惑先解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魂魄被碾碎吗?天道也会有疏漏,总是有些幸运的魂魄,会在有缺漏的地方,躲过天道的规则,因而再去投胎。且投胎也未必就仍然是同一个世界,与你们来说,其实有很多相似但不相同的世界,只不过总有一两个是很像的,得非常小的几率,才能重复在一个世界,保留完整的灵魂,重新回到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上,但是这毕竟太少了,天道又不是傻的。” 陈以绝顺手往元清正头上敲了敲,被她白了一眼,刚才被小黑鸟抓伤的手背又被打了一下,传来丝丝疼痛感,他却恍若不觉。 “便是,这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也再无法相遇了么” 护国大长公主只觉得喉咙里泛起淡淡腥甜感,那般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没有了。 元清正看着腰间新的陶响球,唇角勾了勾,并没有说什么,她自然是知道,梦里知道,如今也知道。 所以,她要不悔此生。 第134章 偷梁换柱 “她居然能获封县主!成为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上皇家玉牒!成为皇帝的表妹!” 元应嗣死死抓住北苑的栏杆,指甲已经生生折断了三根,繁复织金的衣襟下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 “小姐,咱们来日方长啊!您现在身怀小世子,以后若是扶正为正妃,何尝在乎一个县主的名位?咱们就只消等待小世子出生不就是了?为何非要争一时长短不可呢?” 杜鹃苦口婆心地劝道,她其实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元应嗣的想法,为什么在镇北将军府待得好好的,元应嗣就是不知足。 严氏待她如同亲孙女,为她准备了不下于元清正的嫁妆,从小到大从未亏欠过她,只要是元清正有的,她必定会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就连元振夫妇,也从未对她这个庶出的侄女,有过任何的薄待,给了她所有一切觉得好的,名家教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从北疆回来也给她带最大的宝石,最软的皮毛。 甚至于她的婚姻,一开始为她挑选的,都不是世家子弟,如今的世家子弟没有多少优秀的,就算有,家庭复杂的也没有给她考虑过,全挑的是家族厚德,颇有贤名的,这般一来,她以后只需要好好享受夫妇举案齐眉的美满日子,儿女绕膝,好不快活。 镇北将军府的人也从没有想过拿她的婚姻来给元清正铺路,当她自家孩子一样疼爱。 为什么会妒忌元清正、为什么会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为什么会无止尽地想要往上爬? “不一样!不一样!如果我生来就是镇北将军府亲生的女儿,凭着这镇北将军府的权势,就算是皇后!我又如何做不得?她元清正整整做了十年的独女,所有人都得对她恭敬爱护,她从来不用想寄人篱下会如何,不用去讨好严氏那个老妇!他们虚伪得让人恶习!” 元应嗣将一边的迎春花儿掐到手心狠狠搅碎,花汁缓缓从她手心里流出,滴落在初春刚冒出点点翠绿色的草地上。 这北苑,如此荒凉,多亏这迎春花儿,添了几分明媚生气。 如果她元应嗣生来就是元氏嫡女,还是独女,那皇后的位子就非她莫属,她也可以高高在上,对着众生睥睨。 “她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我却必须费尽心力,这如何让人不恨?” 元应嗣冰冷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北苑那口小小的池子,这还是她觉得没有人气,不如启个小池子养几尾锦鲤,也算图个好意头,才开始挖的。 往常刚嫁入王府,谁人会听她的指挥?谁人会服从她的命令? 要不是腹中的孩子,如今她的处境,便是如履薄冰都比不上。 “小姐!小心!奴婢看到茱萸姨娘女儿身边的奶嬷嬷了。” 杜鹃见北苑门口不远处,茱萸姨娘院子里的奶嬷嬷抱着黎亲王的庶长女正在散步,心里的气便压了下去。 元应嗣看着那个哭闹的孩子,心里渐渐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个让她觉得非常巧妙的念头。 “这孩子真是可爱得紧,怎么哭闹得这般厉害?” 元应嗣扶着杜鹃突然出现在了奶嬷嬷面前,着实将奶嬷嬷吓了一大跳,手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女婴紧紧抱住了。 “侧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奶嬷嬷说着这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元应嗣的神情。 眼前的侧妃娘娘笑起来菩萨似的,但是总让她觉得心里发毛,有那么一种浑身寒毛都立起来的恐惧感。 “你瞧瞧,在说些什么?这是北苑门口,本侧妃不在此处,还会在何处?倒是你,本侧妃问你,小姐如何哭得这般厉害哎,你倒是不回答。” 元应嗣说着就伸手去拽那孩子的襁褓,却被奶嬷嬷躲开了,还后退了一步。 “不敢劳烦侧妃!小姐只是吃奶水吃得不习惯,生来有些胎里弱,总会惊醒,不碍事的,奴婢哄上一哄,过些时辰便好了。” 奶嬷嬷心里有些后悔,只顾着哄孩子,倒是没有看路,走着走着竟然到了北苑,还遇上了惯有笑面菩萨之称的元侧妃。 谁人都知,元侧妃刚进府的时候,茱萸姨娘就跟元侧妃产生了龃龉,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谁料元侧妃倒是大度,在茱萸姨娘失宠后,亲自吩咐了厨房看人下菜碟的奴婢准备了生姜水给茱萸姨娘用,还进言让黎亲王封赏茱萸姨娘为选侍,只是黎亲王因为孩子是个女娃娃,非常失望就没有同意罢了。 “倒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因为意外早产了,身子这般的弱,不好好养怎么行?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本侧妃说,本侧妃定叫管家准备好了亲自送过去。” 元应嗣还是伸手,将那襁褓掀开。 可一不可二,奶嬷嬷不好再躲,便只能由着元应嗣掀开了一点孩子的襁褓看。 那个孩子又瘦又小,却还是能看出来眉目清秀,小脸长大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脸色即使蜡黄也没有让明珠蒙尘,只是带了几分病弱的姿态。 这孩子,让元应嗣想起了小时候的元清正。 元清正也是早产,小时候瘦小得像是随时会丢了命的样子,即使是严氏带在身边亲自养大了,也还是体弱多病,动不动就是头疼脑热,各种大病小病不断。 元清正却有人爱,生父元振为了她的前程做到了大将军,生母华氏拼了命也要老蚌生珠给她生个弟弟,严氏几乎跟个奶嬷嬷一样亲力亲为把她养大,所有的家底都打算留给她,全家倾力弄了个宋川乌回来给她当铺路石,后面还有自己。 这个孩子跟她一样,没有那般好运,投生在了一个小小的姨娘肚子里,即使贵为亲王之女,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还是女娃,连选侍的名位都不能为自己的生母争来。 这样辛苦生下来的孩儿,终究是来受罪的,这人世间,没有想的那般好,对女子此般苛刻的情况下,还投胎做了女子,本身就是悲哀。 元应嗣笑了笑,面上多了几分慈爱,为她自己镀上了一层即将为人母的神圣光辉。 “杜鹃,去请府医过来,好好给小姐看看,怎么说也是大小姐,自幼身子当然得养好了。” “速度,余没有这般多的耐心。” 卫厌箴还是没忍住,手里的长弓高高举起,对准了描雨。 “大少爷,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说的。” 描雨只是不看卫厌箴,即使浑身都开始颤抖,也没有松开紧握的手。 “小姐如今被辽军卷走,您只要找回咱们小姐,奴婢一定” 嗖的一声,一支箭就射入了描雨的肩膀。 “啊!大少爷!奴婢真的不能说” 第135章 所谓换命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第136章 蛛丝马迹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都在等什么?再晚,天就要黑了。” 元清正带着轻蔑的眼神扫过众臣,众人只能领命抬着轿辇爬起了山。 山形陡峭,中途换了好几批官员才得以上了山顶。 第0137章 卫氏丑闻 入秋的京都还是极其热闹的,即使天气冷,行人也不曾少,天色见晚,人人都往家中跑了。 元清正往回赶的时候,正巧撞上了出府跟踪人的卫厌箴。 天气渐凉,却总是人心比天气更冷些的。 “怎么?去了哪里?谁惹你了?”卫厌箴一眼看出元清正正带着一身的戾气,却被叶元胡拉了一把。 叶元胡眼尖,看到街角一个熟悉的人影。“主子,兰姨娘跟过去了。” “……”卫厌箴扫了一眼,的确是卫岫山的妾室之一。 当年卫老夫人给儿子纳了两个妾室,一个北疆都督远房表妹杨氏,一个是自己身边的侍女兰桂。 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又发现兰姨娘身后一个上了年纪但是很干练的人,不远处还有几个低调的下人零散跟着,正是卫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 这是卫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儿了,只不过如今身体不好,谈不上伺候,只是陪着卫老夫人说说话而已。 “卫小将军只管办自己的正事。”元清正抬了抬下巴,果断加入了卫厌箴一行人的队伍。 兰姨娘年已三十有二,正是青春年华,却膝下无子,甚是寂寞。 这乔装改扮出来,却在灰蒙蒙的斗篷下穿得一身亮粉色的长裙,平白添了几分风韵,格外娇俏。 兰姨娘和身边的侍女小燕到了一处巷子里,正是一个两层楼的小客栈。 二人直接进了后院的客栈雅间,小燕便守在了门口。 张嬷嬷带着几个人见状绕到了后巷,偷摸着从后院进了客栈。 “上去!”元清正张着小嘴无声地说道,示意卫厌箴带自己上去。 那客栈修得挺好,结构错落有致的,方便藏人。 所幸那雅间临街开了个窗,卫厌箴看着满脸“你在等什么呢”的元清正,拎着她飞上了房顶。 让卫厌箴意外的是,元清正偷窥比影卫架势还足,卧在屋檐后死角错位挡住了人家的视线,特别的专业。 “兰儿!终是把你盼来了!不枉我一路随行跟回来……” 屋内一而立之年的男子,许是兰姨娘的姘头。 二人亲亲密密,已然上了榻,很是一番温存。 兰姨娘声音娇俏,听得几人骨头都要酥了。 屋内传来些许情意绵长但是不雅的声音,随后便是衣物丢在地上的响动。 元清正探头想要看清楚些,小辫子就被人揪住往后一拉。 卫厌箴毫不犹豫伸手挡住了元清正的视线,被元清正白了一眼。 她试图摆脱卫厌箴的袖子阻挡,然而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不由得气恼,往他鞋面上就是狠狠一脚。 “别闹。”卫厌箴并没有理会她的小脾气,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掐着她柔软的面颊又掏了个果子塞她嘴里。 不该看的元清正啥也看不到,只能干着急。 要不是卫厌箴拉着,她就要蹿进去拉个凳子看了。 而此时房中的二人恨不得将心中的思念统统诉诸于口,气氛如胶似漆,哪里注意得到后面院子里全是偷听的。 “城郎……我……我怕是身怀有孕了!这该如何是好……”兰姨娘微微压低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将偷听的几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元清正小脑袋左右摇晃,伸长了脖子想听得更清楚些,可是位置真的不太好,加上卫厌箴挡得有些严实,要不是她耳力过人,这话她都听不见。 这谁听了不兴奋啊? “我小日子许久没来了……将军多年未曾与我同房……”兰姨娘含羞带怯,倒是一派羞涩模样。 那男子听后背后都出了冷汗,只哄着兰姨娘道:“咱们时机未到,不如用点麝香……” “可如若我想生呢!”兰姨娘压着声音,不由得将这边几人吊起了胃口。 元清正和张嬷嬷两人恨不得把耳朵丢进去听,只听得兰姨娘支支吾吾,憋出来一句:“我已三十出头了,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卫厌箴跟卫岫山父子情分倒深,停了这些话,脸已经黑得跟个锅底似的了,此时有些听不下去了,掏出个刚才准备塞给元清正吃的小果子攥到手里,对着窗口丢了进去。 “啊……谁?”里面传来惊呼一声,果子正中兰姨娘娇嫩如花的嘴唇。 “嬷嬷……嬷嬷您慢点!” 几个家生子愣是没拉住人。张嬷嬷已经气急了,嘴里骂了一句“狗男女”就冲进去动手。 平西将军府的人这时都气势冲冲闯了进去,为首的是张嬷嬷的丈夫方管家,带的是好几个家生子的下人。 “不好!……哎呀!”那个姘头反应倒快,从窗口挣扎着翻了出来,却没想到被一颗果子打中了小腿,脚下一软从客栈二楼摔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咦,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外袍都不穿,羞羞!” 元清正笑盈盈看着卫厌箴,指着那摔倒在地的男子,视线又被他挡住了。 元清正:“……” 小客栈的雅间里突然就鸡飞狗跳起来,但是声音很快就被压下来了,料定是张嬷嬷把人的嘴用布堵了。 既然听到了该听的,自然没什么好待着的了。 元清正打了个手势,卫厌箴速度倒快,拎起她又飞了出去。 “贱妇!你……你!”张嬷嬷到底是卫老夫人未出阁时就伺候在身边的,与其说是个下人,不如说是多年的知心人。 此时知道当成自己孩子般的卫岫山被人戴了绿帽子,到底眼眶也红了,更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哆哆嗦嗦没能再憋出来一个字。 “你赶回去,指不定闹成什么样,让你祖母处理吧?”元清正见卫厌箴神情不对,柔了声调,倒没见他拒绝。 “好。”卫厌箴点点头,两人便假装没看到又重新逛起了街。 平西大将军府这边,可是闹了个人仰马翻。 入了秋,没几月将要过年了,府中正忙碌,却有人来报,说张嬷嬷有要事要禀。 自己派出去的人,捉奸自然是回来交差的。 “来人!将人捉拿进来!老身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胆子敢污了我平西大将军府!”此时的卫老夫人,早已气得怒发冲冠。 卫老夫人点头让人进来,却见张嬷嬷和方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拎了两个装着活物的麻袋,火速让人把所有不相干的下人们赶了出去。 “快!都下去!”若是留在院子里,听到了主子不愿意让他们听的,小命就未必保得住了! 第0138章 意欲何为 “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奴婢……” 兰姨娘嘴里的布条一被拿开,就大声嚎啕起来。 张嬷嬷气不过,犹往她面颊上狠狠来了两巴掌。“贱妇!还由不得你唱戏!” 一男一女五花大绑,身上的衣物也都散乱不堪。 最惨的就是那个奸夫了,被张嬷嬷带着下人在他面上抓了一大片血痕,仅剩的里衣都抓碎了,破破烂烂披在身上。 任何人见此情形,猜也猜出来家里是出了丑事了。 卫老夫人此时只觉得气血上涌,堪堪坐稳了身子。 方管家连忙上前到卫老夫人耳边,言简意赅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丢人现眼的腌臜货! 我卫家是短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 你要如此作践我儿! 来人啊! 快将这不要脸的小蹄子沉塘! 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啊!”卫老夫人急得将手边的茶杯也狠狠地掷了出去,刚巧丢到了门口带着卫天佑来请安的杨氏脚边。 “老夫人!何须如此大动肝火! 小心身子! 您若是有个好歹,奴婢如何跟大将军交代!”杨氏见院中情形,因为那个奸夫被麻袋裹着,她并未看清,尚未回过神是什么事让卫老夫人暴跳如雷。 “老夫人……老夫人!奴婢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啊!求求您大发慈悲……”兰姨娘被捆得麻花儿似的,像爬地虫般往前拱了几步。 她并没有看见身后已经进来了的杨氏几人,只不断地磕着头。“老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老夫人……” “你这小浪蹄子!我杀了你……哎呦!”卫老夫人气得站起身来,失态地往兰姨娘身上踹了一脚,不了一个没站稳,抻了腰。 “老夫人!息怒!”张嬷嬷扶着卫老夫人,赶忙让她先坐下。 这时候再看不出什么情况,杨氏就是傻了。 卫天佑压根就没打算进去参与这闹剧,只站在庭前冷冷看着。 “老夫人,这等丑事,不宜外传啊……”杨氏压低了声音,此时的她还是一副为卫家着想的模样。 绿帽子就在眼前,卫老夫人如何不怒? 自家儿子是个洁身自好的,后院除了曲氏便只有两个姨娘,即使就兰姨娘无有所出,卫家也不曾亏待了她,心下自然是难受。 “贱妇!你如何对得起我们卫家!当真是狼心狗肺!”卫老夫人站直了身,一旁的张嬷嬷一巴掌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兰姨娘又扇倒在地。 旁边的奸夫看了,只一味地往旁边缩着,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卫天佑目光扫向了那个奸夫,眼神多了几分厌恶和杀意。“祖母,不如盘问盘问那奸夫,如何胆大至斯动平西大将军府的人?” “唔……不关……不关我的事啊! 是兰桂她勾引的我! 她说卫大将军让她独守空房!这才找上了我……”那奸夫好不容易用一旁的椅背蹭掉了嘴里塞的抹布,开口便是推卸责任。 奸夫冰冷的话语让兰姨娘的心如坠冰窖,一时间眼泪也忘记流了。 “那贱妇已有了身孕……”张嬷嬷在卫老夫人耳边补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卫老夫人捂着胸口喘着气,闭上眼睛不去看混乱的场面,厌恶地撇开脸。“来人,将这对狗男女都捆一起塞那猪笼里,现在城门还没关赶紧弄到郊外去! 今晚趁夜色沉了!莫脏了我卫家的地!” 几个家丁冲上去就要把兰姨娘拖下去,吓得兰姨娘魂都飞了。“老夫人!您开恩啊! 您开恩! 不……不要! 不能啊……老夫人! 您不能这么做啊! 我是跟在您身边多年的啊老夫人! 您就饶了我吧……” 兰姨娘还试图爬过去,被点香拦住了。 那奸夫已然昏了过去,此时的兰姨娘明白自己根本就是孤立无援,想起腹中的孩子,心底升起对生的渴望。“老夫人! 奴婢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一条命…… 您大发慈悲……就饶了奴婢一条命吧……” “荒谬!拖出去!”卫老夫人摆手,不为所动,方管家便让人开始把这两人塞回麻袋里。 得知生而无望,兰姨娘面如死灰,再也没了挣扎。 兰姨娘忽然转头,紧盯着杨氏和卫天佑,露出阴森的笑容。 “我腌臜……哈哈哈!杨姨娘不也一样!那二少爷都不是老爷的种!” 那尖锐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如同惊雷般炸开,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你……你……你说什么?你……”卫老夫人颤抖着声音,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张嬷嬷连忙冲过去扶住卫老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眼泪也止不住下来了。 这个时候待在现场的下人们,只想赶紧离开,听得这般辛秘,只怕命不长久。 “荒谬!这是栽赃陷害啊老夫人!”杨氏忙跪了下来,扑上去抱住了卫老夫人的腿,双手抓着她的裙摆眼含热泪,一副被人迫害的窦娥模样。 “你有什么证据!敢攀扯本少爷,你该知道下场会死得更惨!”卫天佑到底是冷静许多,此时没有被这种话吓得失了心神,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兰姨娘。“都说捉奸拿双! 到底下人是将你和奸夫都绑了回来了! 你所说的,又有何证据?” “哈哈哈哈……老夫人,你还记不记得大少爷两岁那年,你病了以后是我侍奉在床前? 当时的大夫隐晦与我说过,将军的底子早就被之前老太爷的姨娘下毒伤了! 根本极难让女子受孕!”兰姨娘跪得膝盖发疼,此时尽量直起身子,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了,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狰狞着脸一字一句道:“而二少爷…… 是杨氏在大少爷落水前一年有的! 当时杨氏以调养身体向夫人请了认识的大夫回了内院,当时我就在隔壁院墙! 那个大夫也在二少爷出生后便死了! 醉酒掉入护城河死的!”兰姨娘当时羡慕杨氏能生子,原以为是自己身子不中用,便也悄悄请人去找给杨氏调养身体的大夫。 不料兰姨娘却打听到,那大夫离奇死在了卫天佑出生后几日,当时她还可惜了许久。 “她血口喷人!老夫人您不能信她!我才不像她这般不要脸! 一直以来,奴婢都是跟在老夫人您身边的! 如何有机会接触外男! 怕是为了活命,便什么都敢说了!”杨姨娘声音有些颤抖,她将身后的卫天佑护在了身后,却是真的害怕了。 卫天佑紧盯着杨姨娘的脸,心里的镇定一点一点消散,几乎是蚕食了他的理智。 思忖良久,卫老夫人还是做了决定。“来人! 端一碗水来!” 第0139章 皇帝病重 元清正和卫厌箴走在街上,心里却还在想元老太君说的那番话。 “她是煞星!她是煞星…… 我们大房迟早要被她克死的! 要把她打碎……打碎!吊着一口气……” …… “怎么了?比我脸色还难看?”卫厌箴见她沉默,往她手里递了碗豆花,还冒着热气的豆花暖暖的,秋日里很是暖手。 “没事。”元清正自己也想不通那番话什么意思,只是想要去试试罢了。 她其实前世就一直做一些奇怪的梦,只是自己记不清楚,觉得那些梦都不过只是噩梦。 现在看来,自己仿佛忽略了什么东西,近在咫尺的真相。 “小姐!小姐!”小玉竹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冲到了元清正面前,要不是元清正躲得快,豆花都要撒了。 “小姐,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病重了!”玉竹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在元清正耳边悄悄道。 元清正挑了挑眉,又舀了一口豆花往嘴里塞。 太甜了。 卫厌箴显然是耳朵尖,早就听见了,但是他不信,所以他知道元清正也未必信。“如何?是静观其变,还是上去表表忠心?” 元清正把豆花塞到了玉竹怀里,小玉竹看到吃的就开心了,捧着豆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看看谁先沉不住气,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元清正自然知道谁会沉不住气,但是她现在没空看皇家那些人你来我往的争斗。 有人敢对镇北大将军府动手,自然不会只有一次,要小心防范,尽快将所有暗中的敌人抓出来。 卫厌箴不放心,还是亲自护送了元清正回去,等人到门口,回去了,才开始折返。 宫内—— “荒谬!本宫要见陛下!你们为何阻拦?”姜贵妃沉声道,身上的衣饰已经清一色换成了素色,月白的衣裙,纯银的发饰,看起来格外娇柔可怜。 “皇后娘娘有令,陛下如今圣体违和,除太医外任何人不得探视。”大太监死死挡在门口,就是不让姜贵妃进去,姜贵妃也不能硬闯。 皇后的九皇子没了,一直以来都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谁料皇帝突然病重,只好强撑病体去照顾。 “陛下……陛下您不能有事……”皇后跪在皇帝床榻边,用温热的帕子仔细擦洗着皇帝青白的脸。 这个时候,皇后是有几分情真意切的。 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丈夫,膝下有儿有女,眨眼就这么过去了。 而且他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还是这燕国的皇帝,万民的天子。 所以皇后从来不敢与皇帝谈什么感情,也自持要做一个好皇后,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女也罢了,其余妃嫔生儿还是生女,生几个,都与她无关。 可是这不代表那些后宫众人就会识相。 他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对着中宫之位,太子之位往上爬。 人无穷无尽的野心,才是最大的敌人。 “陛下……您不能有事……燕国如今内有水患,灾情未愈。 咱们的荣儿……咱们的荣儿又刚离开。 赵国来犯,前线战事未明。 陛下,你得撑着……”皇后的眼泪落在了皇帝手上,却不见皇帝有什么反应。 皇后拿出太医开的药丸,正要给皇帝喂下去,却听到一声怒喝。 “慢着!休要动手!” “太后娘娘驾到——”太监的唱喝随着那抹明黄色而来,太后几乎是冲上来的,命自己身边的嬷嬷夺过了皇后手里的药丸。 “母后,此番何意?”皇后第一次用这般不敬的语气对着太后,着实让太后气得不轻。 “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谋害皇帝!你对大皇子下了手,如今对陛下也敢动手?”太后长长的护甲,几乎要指到皇后透着病态的白的脸上,这是很没教养的。 皇后冷笑,身为周氏嫡女,一向看不惯王氏外孙一脉的姜氏,穷门小户出身,也没什么规矩可言。 “母后,您若指控臣妾毒害皇嗣,暗杀皇帝,总得有证据吧?空口白牙,岂非要冤死臣妾?”皇后料定太后根本没有证据,所以才丝毫不慌,自己没做过,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皇后低估了后宫的诡谲云涌,也高估了对手的道德底线。 只见太后将一份血书丢到了皇后面前,冷笑连连。“哀家派人去查,便是在围场找到了一个小马夫!他受了刑之后,供认不讳,说就是皇后你! 花了百两黄金让他凿开围栏,引了饿了几天的野狼进来! 你又在大皇子的马匹上动了手脚!在那蹄铁里浸了血!才招至野狼扑杀大皇子! 你还要如何狡辩!” 皇后没想到,这样一眼全是漏洞的证词,他们也敢拿出来就治自己的罪,仿佛这纲纪法度,通通不过是笑话而已。 “哦?百两黄金?既然如此,太后娘娘,您可有找到这位小马夫所说的黄金? 在何处? 可是出自臣妾之手? 谁人拿去交于他的? 何时? 何地? 是臣妾宫中何人去给的? 太后娘娘单凭这屈打成招的供词,就要给一国之母定罪吗?”皇后可以忍气吞声,不闻不问,对所有的挑衅视若无睹。 但是不可以倒下。 因为她一旦倒下,身后被禁足的三皇子,年幼的七公主,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自然,是你这手眼通天的皇后,销毁证据了! 时间过去那般久,你既然动了手,还不赶紧将证据都付诸一炬? 如今在这里装什么无辜!”姜贵妃恨恨瞪着皇后,恨不得将皇后的血肉撕扯下来。 大皇子是她废了最多心血去培养的,一招摔断了腿,全盘皆输! 可是她姜成荫怎么会轻易放弃! 难不成还拱手,把皇位让给那禁足的三皇子? 他也配! 若是皇后成为了太后,三皇子成了皇帝,姜贵妃一脉哪里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是同样依附王家的姜太后! 也得老老实实对皇后一脉低头! 她们从来不是嫡庶之争! 而是生死之争! 是朝堂上的政敌! 她姜成荫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正在双方对峙之计,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带着嘲讽和无尽的笑意:“真是热闹,将这养心殿都当成了燕京菜市场了吗? 一个个平日里矜贵自持,现下却跟乌眼儿鸡似的斗起来了!” 第0140章 扑朔迷离 “你们这王家和周家,当皇室宗亲都死绝了?皇帝还没咽气儿,你们就敢在养心殿里大闹?”护国长公主一步一步,缓慢走了进来。 这入了秋,天气早就凉下来了,护国长公主的披风都已经用了厚实的。 在场的人浑身一僵,几乎没人敢在这个当口上,去反驳护国长公主,连太后都不敢。 护国长公主是先后所出,先帝留了圣旨给她,可以摄政,只是护国长公主当时流产损了身子,没有精力才作罢。 皇帝的生母卑贱,养在如今的太后名下,直到成年出宫建府,后来夺嫡之时,挂在了先后的长春宫,也是先后挡了对皇帝的毒杀。 就算是皇帝,在护国长公主面前,都不敢摆架子,不然平白被世人骂上一顿忘恩负义。 “护国……你怎么来了?”姜太后面色有些难看,声音都没有先前的中气十足了。 护国长公主带着禁军,直接在养心殿动了刀剑,冷冰冰的刀刃拉出来的一瞬间,后宫里的妇人腿肚子都打颤。 “太后娘娘,你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慈宁宫的高位,就不要再对朝政指手画脚。 王家到底是外戚,若是当年,以先帝的意思,为何要将陛下放到你膝下来养,可是不明白吗?”护国长公主抱着怀里的狸奴,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发。 小狸奴在护国长公主怀里舒适地哼叫着,小爪子一张露出了锋利的爪子,看起来人畜无害,却又并非没有攻击性。 “护国……这到底是储位之争!皇后心肠歹毒!残害皇嗣,那可是你的皇侄!”姜太后心里有些慌了,她是真的拿不准护国长公主的心思。 若说护国长公主想要夺权,她也不过是个女儿身,皇位与她无缘。 若说护国长公主只想偏安一隅,偏偏她又插手了储位之争,想要分一杯羹。 “护国长公主,既然你在,那么本宫就不用留在此处了,相信护国长公主你会护好陛下,让事情公正处理。”皇后并非是相信护国长公主,而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三皇子被禁足,若是没有圣旨就擅自离府,那就是抗旨不尊,直接会被打入天牢。 皇帝没醒,皇后被太后和姜贵妃扣上了这个谋害皇嗣的罪名,那么她身为疑犯,就没有办法派人去找证据证明自己。 只有交给护国长公主这个宗室宗亲。 “来人,请皇后娘娘回宫,同时将太后娘娘和姜贵妃一同送回她们的殿宇。 去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找来,一同会诊。 陛下还未清醒之前,不许任何人出宫,也不许人打探养心殿的消息。 如果有人,哪怕是有一丁点刺探陛下病情的念头,即刻斩杀,不必来回本宫了。”护国长公主抱着那小狸奴转身就走,姜太后一行人还待说,却被浑身甲胄的禁军们团团围住。 姜太后和贵妃面面相觑,谁人都不知道护国长公主会参与进来,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若按兵不动,那就都按兵不动,看看会发展成什么样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姜贵妃扯着姜太后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怎得护国长公主会入宫……” “慌什么?慌有什么用!”太后一把挥开姜贵妃的手,心里也是恨得牙痒痒。 皇帝在她膝下养过,终究不是生母,还挂在皇后名下。 她这个太后,就是坐得不稳当,才一直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去将大皇子推上龙椅。 护国长公主一直都深居简出,从来没参与过朝政,所以她手上有禁军的事,就都被太后和姜贵妃等人忽略了。 但是蛰伏并不代表没有实力。 护国长公主迅速通知了朝臣,又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庄太傅坐镇,让周氏和王氏避嫌,暂时让朝臣们处理国事。 皇帝这边,太医院的太医们共同会诊,脉案分为几份,全部都得让护国长公主过目才能留存。 为了保持军心不乱,皇帝病重的事,压在了皇宫中,连燕京都少有人得知,不过是耳报神灵通的那几家,收到了些风声。 “依你们所见,陛下的症候是如何?”护国长公主坐在正殿之上,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得太医们心里一阵发慌。 “陛下这是怒火攻心,脑中瘀血,才猝然倒下。 臣等已经尽力了,熬了药喂下去,还得要时日,好好调养,才能见效。”太医们没直说的是,就算醒过来了,能不能恢复如初还不知道呢! 只是这话当然不能现在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不然一旦说开了,只会说太医们无能。 太医的命不值钱,救不活主子,多半就是陪葬的命! “你们尽管用好的药,分量用足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不可一日无主! 若是救回来了陛下,本宫重重有赏!”护国长公主说罢,就挥手让人下去了,人多事多,着实也让她疲乏。 只是人刚一离开,殿中暗处便走出来一个墨绿色的身影,正是翩翩公子南京墨。 “长公主殿下绸缪已久,如今正是好时机吗不是?”南京墨低沉的声音传来,却并没有让护国长公主展颜。 护国长公主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嘴角是不屑而又阴冷的笑意。“你还是太年轻了,失之急切了。” 南京墨也不言语,只待护国长公主自己说明了缘由来听。 护国长公主看着自己腿上正揪着自己腰带上的玉佩在玩的狸奴,手指轻轻梳理着它的皮毛,不时故意去逆着毛流激怒它,惹得小狸奴爪子一下一下打在护国长公主的腰带上。 护国长公主玩弄着那只小狸奴,声音却是漫不经心。“大皇子腿废了,手里的人没废。 三皇子被禁足,不是死了。 就算他们二人死了,不还是有五皇子,十皇子和十一皇子? 你以为,便能左右储君?” 南京墨略一思忖,拱手秉道:“若此时不乘势而为,依长公主殿下您的意思,可是要助陛下度过一劫,卖这个人情?” 南京墨其实心里想的却是,不如一贴毒药把昏迷不醒的皇帝毒死了,一了百了。 今后拿一份圣旨,说谁是下一任皇帝,谁就是下一任皇帝。 护国长公主似乎看透了南京墨内心所想,只是淡笑着看着他,年轻人,做事总是毛燥些。 宫中现在只有护国长公主把持,皇帝出了什么事,都得她负责,怎么能让皇帝死了呢? 要夺权,还得要手段。 第0141章 赴千秋宴 护国长公主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开始有所动作,元清正竟然派人来递了信。 辛辰九行了礼,将手里的纸条递过去。“长公主殿下,主子望您见机行事。” 护国长公主觉得很好奇,这孩子在这个时候递信来,会说些什么东西。 那纸条上却不过寥寥两句话。 病重虽假,忠义可演。 后面还有个可爱的小匕首毛笔画。 “哈哈哈哈……”护国长公主的笑声响起的时候,南京墨还不明所以。 入了护国长公主府后,南京墨很少见到护国长公主这般失态的样子。 “好!好……这孩子,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儿。 来人,太后的千秋节快到了,准备准备,热闹起来。” 南京墨看护国长公主将手里的纸条烧掉,突然命人去准备宫宴,说是千秋宴,便好奇上前询问。 “长公主殿下,如今陛下病重,您为何还要办千秋宴,那么多人,人多眼杂! 若不小心漏了破绽,岂非让那些官宦家眷都知道,陛下身子不行了?” 护国长公主烧完了那纸条,拿起一旁的灯簪子,挑着油灯里的灯芯。“若不将她们都叫进宫里,谁知道哪些便蠢蠢欲动想要动手了?” 南京墨很快回过神来,也清楚了护国长公主想做些什么,不过还是提醒道:“怕是没办法尽数骗来……不若言及陛下已痊愈,只是不能见风,寻个身形差不多的,戴了帷帽去示人。” “此法也可行,就看这场戏,咱们怎么唱了。”护国长公主将烛芯轻轻挑起,灯盏中光亮更甚,将护国长公主脸上的笑映照得十分诡异。 陛下痊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皇宫。 只是上朝时,皇帝都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面容。 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到底还是一模一样的声音,朝臣们也听不出来有何不同。 谁也不敢上去将皇帝的帷帽揭开,只是私下猜测着上面的人并非皇帝。 岂料不过三日,宫内就传出要举办千秋宴的消息,并且召回了养在行宫的五皇子。 人人都以为九皇子死后,千秋宴也不会大办了,毕竟死的是亲儿子,一个非嫡亲的太后过生辰算什么。 “陛下突然办什么千秋宴……”兴昌侯王奕一直不信皇帝痊愈了,可是皇帝虽然戴着帷帽,声音却没有变,他也没办法证实。 王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却是扫了一眼堂下安静的王迎。“我儿,你不要管陛下为什么办千秋宴,只管去参加便是了! 五皇子被召回,三皇子被禁足,大皇子腿废了……说不定,就是选五皇子妃!” 兴昌侯王奕眉心一动,显然是回过味儿来了,想必京中众人也是如此猜想。 千秋宴那天,果然所有接到了召令的,都进宫了。 “太后娘娘看起来如同一个少女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了。” “到底是权力巅峰了,那么多太医看着,名贵补品保养着,怎么会没有效果!” “还是心境!这时候,媳妇儿熬成婆,自然要舒心得多!” …… 千秋宴一开始,已经有很多朝臣早早入了宫,座位上都是那些朝臣家的官眷,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了,自然那嘴用什么都堵不上。 “刘大人家特意送了一尊观音!那可是半点瑕疵都没有!看着就是好东西!可珍贵了!” “哪里比得上邓大人家的那一双彩金鸳鸯!那可是活灵活现的!当真是极品!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怎么还没唱到曹家的寿礼?听说这次寿礼可准备了大半年了!没准儿太后娘娘看了一开怀,连着就升官儿了呢!” …… 毕竟是千秋节,各家各户都是要给姜太后献礼的,所以源源不断的礼物往宫里抬着,太监每唱一样礼物,姜太后的心情也能舒畅一些。 “近日里,倒是少见元家人出来走动了?听说元家夫人得了病,还怀着身孕,都起不来!” “元将军倒是出去镇守边疆,击退敌人了,这个时候怎么着也有元家大小姐出来撑着场子呀?倒是许久不见她了!” “哎呦!你还不知道啊!那元家大小姐怕是也病得起不来了,可弱的身子了!难怪人家卫家大少爷嫌弃,就空长了那张脸!” …… 宴会开始前还有好些时间,元清正这次非常谨慎,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宫,并没有带上严氏和华氏。 元清正害怕她们受到伤害,如今身边都是几个暗卫护着,不然不放心。 只有元清正一人赴宴,严氏怕人看轻了自己的外孙女儿,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请名家制作的一整套极好的缠枝粉水晶头面,说是小孩子戴粉色水晶才显得更明媚些。 “燕国水晶难求,更不要提粉色的,那一套头面怎么说也有上百两黄金,你阿祖是真疼你。” 陈以绝当时看着,只觉得到底是有钱,不像自己,作为堂堂少门主,每年的生辰也不过是给个华丽点的法器打发了。 “祖奶奶手里握着祖爷爷所有的家产,阿爹那脾气,怎么能让阿娘被吃绝户? 因而保下了祖爷爷所有产业,连个蛋都没给那些满眼钱财的宗族留。 家中一直为了不显财力,外头没招摇过,只是藏拙罢了。”元清正手掐着御花园里的花,言语缓缓道。 她何尝不知道家里人为她做尽了打算。 家中钱财能够不为以后的吃穿用度发愁,就算奢靡成性几辈子,都能挺下去。 甚至说大点,把门口的石狮子换成纯金的,都不是不可以。 “你最好赶紧藏起来,一会儿人多眼杂,看到你就不好了。”元清正提醒陈以绝,毕竟他是不放心,私自跑进宫的,这时候侍卫森严,被抓到又是好一阵折腾。 “元清正!你在这里!”老远看到元清正,王迎就喊了出来,引得一众在御花园赏花的其他贵妇人和小姐们纷纷侧目。 她们都很好奇,王迎这个王家庶出小姐,找元家大小姐,是要做些什么,肯定是一场大戏。 “你怎么不去前面宴席厅? 虽说还未开始,太后娘娘也还没过来,到底有这般冷,你不是一向最怕冷了吗?”王迎话里话外,居然在关心元清正,让一众朝臣家眷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样的修罗场? 换做是往日里,这两个外界传言都不是会吃亏的魔头,早就扭打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第0142章 所谓冲突 “有何贵干,有什么就赶紧说,不然我就要回去了。”元清正并没空陪王迎演戏,即使王迎对她示好,王家也是帮着大皇子一脉的,元清正可对大皇子那家伙没丁点好感。 她元清正可没有那么高风亮节,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也没有什么爱屋及乌、不会迁怒的好品质,都是姓王的,享了王家的威,就得受王家的罪。 “没事,我只是想谢谢你,愿意帮我。”王迎轻声道,眉眼中都是真诚。 她一想到以后将要离开王家,去往更宽广的天地,不再被这些世俗束缚,不会被王家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不用当所谓的祥瑞之胎,名义上的假嫡女,她就觉得天都蓝了几分。 “你是非要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我暗中交易吗!” 元清正无语,冷冷地撇了王迎一眼,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真是这脑子,能在王家活这么久,多亏了她祥瑞之胎的名义保护。 “知道了,毕竟你我多年水火不相容。” 王迎捂着嘴笑了笑,面上便做出了令人恼火的刁钻模样,扬起了声音道: “凭本夫人是姜太后亲封的卫国夫人!就算以后你为主,本夫人只是为侧,也并不比你低了多少!给本夫人行礼,是你的福气!” “……”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见远处看戏的夫人们不断轻轻摇着头,嫌弃的眼光落在王迎身上,心里也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出生在王家,其实王迎本不会成为这般别扭的性子,说不定,还能变成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嫁个好人家成为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个完美的人生。 “罢了!本夫人不与你计较!以后等着瞧!”王迎见元清正翻白眼,忍着笑便带着侍女走了,留下看戏的女眷们窃窃私语,大多都在骂王氏之女着实嚣张,还未进门就羞辱主母。 不远处,却有一个人,暗暗看着事情的发生,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恨拽了几朵芍药,才转身离开。 千秋节的宴会,是一年比一年要盛大了。 往年还因为皇帝刚登基不久,姜太后听朝臣说,国库不够丰盈,就能省点则省点,到底没有这般离谱。 到了今日这般地步,那上好的蜡烛烧得烛油刚落地,便又换了一根。 整个燕都皇城,灯火通明,丝毫不考虑远在边疆为国浴血奋战的镇北军,也没有想过这些银钱能给入冬转凉的士兵们买几件棉衣棉鞋。 元清正看着几乎是拿出来到处摆的夜明珠,眉头皱了皱,很快又压了下去,这个时候表现出对姜太后有不满之意,反而没有好处。 “各位都且入座罢!年年都是这般场面!莫要拘着礼了!” 姜太后坐在主位上,跟身边的皇帝看起来近乎是同龄人的模样,越来越年轻的面庞,不由得让朝臣女眷们暗暗咂舌。 “今日气氛正好!大家都好好尽兴!尝尝这漳州新供上来的香栾!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姜太后笑得极为温婉,全然不似上位者。 她又自然地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奇了怪了,往日里迎儿那孩子,都已经到哀家面前讨嫌了!怎么今日没看见迎儿呢?又去哪里淘气了?” “太后娘娘挂心,小女怕是贪吃,还没开席就喝了些果酒,这时候在御花园后面跟姐妹们散酒气呢!”兴昌侯夫人余氏面上端庄大方道,倒是有一副合格的嫡母做派。 无论在兴昌侯侯府里如何对待王迎,到底在外这两个庶出的都是她名下的,不能够丢了王家和余家的颜面,她是知道的。 “可不是,先前臣女还看见,迎妹妹跟元家小姐在后面御花园里说说笑笑呢! 想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余家庶女余玲接了一嘴,面上讨好地对着元清正笑了笑,还拿起酒樽对着元清正敬了一杯,便将酒樽里的果酒一口饮尽了。 “……” 元清正心里觉得奇怪,自己与余玲并无打过交道,这个时候,做场面与自己这般亲和做什么? 倒是有些古怪。 “阿九,来,你去跟阿绝说……” 这般想着,元清正就对身边的辛辰九挥了挥手。 陈以绝在皇宫后面正闲逛,就打了个喷嚏,直觉让他脑海里有一种,即将倒霉的既视感。 殿内歌舞升平,所有人看着伶人曼妙的舞姿,都鼓掌叫好。 要知道,姜贵妃当初就是一舞倾城,得了皇帝的青眼,才入了宫成为了皇帝的嫔妃。 “当初贵妃娘娘那曲霓裳羽衣舞,当真是美如天仙!” “据闻当时陛下看到,还以为是天仙下凡,连夜便招了贵妃娘娘入宫!一举就封了嫔!” “你还别说!当年这曲霓裳羽衣舞,可是燕国上下闺秀必学的舞蹈,只是没人能跳出贵妃娘娘的绝美风姿罢了!” …… 听着众人若有若无的吹捧,姜贵妃只是笑着,并不置可否。 那首霓裳羽衣舞,自从入宫后,她便再没有跳过。 那本是跳给心爱之人看的舞蹈,那一次宫宴之上,是她为爱人精心准备的,谁料皇帝看中了她,连夜招她进宫,封了嫔位,她便与爱人,再没有了相守相伴的机会。 姜成荫是极为后悔的,但是她不曾知道的是,就算是没有皇帝,那个她喜欢的人,也不曾喜欢她,就算跳再多的霓裳羽衣舞,她也只是王家送入后宫的一枚棋子。 父亲与她说的是,是没有办法,先帝执意,才把她送入了后宫,但是从未告诉过她,那是王家的决定,不是皇帝的决定。 “罢了,都是些看惯了的歌舞,听说今年还出了个什么锦鲤表演! 你们且随哀家去御花园的池子边乐一乐罢!”姜太后随手将酒樽丢回了案上,便站起了身,众人连忙起身,随着她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那边处处都是巧妙的河灯,将整个御花园后面的池子照得波光粼粼,甚是美丽。 “太后娘娘您看!这是瑞雪凌云!这是财源广进!”宫娥和太监一左一右,一唱一和地哄着姜太后,终于让姜太后面上的笑真切了几分。 只是很快,这般和乐的样子,就被打破了。 “这是什么?那水里飘了什么?” “仔细看,怕是宫人放的河灯罢?” “不可能!哪里有这么大的河灯?” …… 女眷们窃窃私语指着一个水里的东西道,可是很快便发出了尖叫, “是人!那是个人!那是一个掉下去的人呐!” “怎么会!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宫人呢?宫人们都去哪里了?快来人呐!” …… 这边的骚乱很快就惊动了姜太后,御前侍卫们都冲了过来护驾,只不过护的是太后,姜贵妃在一旁都显得多余。 第0143章 贵女之死 这个时候众人都还只是惊慌失措,倒是没人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只有一个侍女,躲在人群里暗中窥伺。 不一会儿等那具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没等众人认出来是谁,那个侍女便扑了上去,痛哭流涕! “是我们小姐!是我们小姐啊! 小姐您怎么落入了水里? 都怪奴婢不好! 奴婢给您去拿了披风,您怎么就遭人暗害了呀!” 紫珠是王迎的贴身丫鬟,自小在身边服侍,就比王迎大了三岁,正是青春年华,却有些瘦弱。 此时紫珠哭得泪流满面,让人好不心疼。 “放肆!在哀家的寿宴上! 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 怎得到处都是宫灯! 处处有人巡逻! 还能落了水? 还是哀家的亲侄女!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姜太后大怒,手便拍在了河岸边的扶手上,所有宫人都吓得跪下来,害怕自己会被责罚。 “不是的! 不是的太后娘娘…… 咱们家小姐一定是被人暗害的! 绝不是失足落水!”紫珠跪在地上,砰砰砰磕起了头。 但是众人都不是瞎子,也都是在宫里见过世面的人精,这些话听来,就是有问题的。 “遭人暗害?你怎么就知道是遭人暗害?” “就是,这夜里黑,保不准是你们小姐不慎失足落水,怎么你张口就说是有人害她?” “这就是你这做奴才的不对了!御花园里都是朝臣女眷,谁人要害她?你这说得不清不楚的,是要做什么?” …… “因为我们家小姐会水!绝对不可能溺亡!”当紫珠的话一出的时候,御花园的人都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凝重的气氛,却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好像紧绷的弦,下一秒就会断掉。 这时候的所有女眷都拉着身边的女儿,生怕紫竹攀咬。 毕竟与王迎不对付的闺秀,很多,因为王迎跋扈异常。 “小姐!您死得不明不白!这让奴婢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呀!呜呜……”紫珠趴在岸边嘤嘤哭着,却也没有多么忠心的模样,这哭的时候宫人已经把王迎打捞了上来。 “小姐!我的小姐…… 您死不瞑目啊……奴婢无用……”秋日里泡在水里许久,王迎的唇瓣苍白如纸,身子都有些僵了。 她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不过被鬼哭狼嚎的紫珠挡住了看不清楚。 “当真这般忠心,不早就自责自戕了? 这时候哭,到底是贱皮子,不过怕责罚罢了。”人群中有人嘲讽道,不知道是谁。 声音不大不小,倒是所有女眷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太后面色铁青,这个时候这个侄女死在这里,冲了她的千秋宴不说,更多的是打了她这个太后的脸面。 “迎儿! 我的儿! 你怎么…… 不!”这时候兴昌侯府的夫人,才假借服侍王老夫人更衣回来的名义,看到了自己“关怀备至的女儿”,死在了御花园冰冷的池水里,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就昏了过去。 “岂有此理!实在是骇人听闻! 老身千疼万爱的孙女! 一向是会水的! 怎得今日会好好的落了水! 就算如此! 满宫的宫人竟无人发现吗! 求太后给老身做主! 否则老身无颜再在燕都活下去了!”王老夫人身着深红色的福寿绵长纹外披,满头为了寿宴喜庆带上的金簪在御花园池边宫灯的照耀下,华光尽显。 只是王老夫人面上早已泪流满面,似乎真的是一个痛失孙女的老人。 这对婆媳的样子,当真像是自己家的孩子被人暗害了一样,可是好大一场戏。 “这王家人说王迎会水……她当真会水吗?” “有没有人记得?王迎是会水吗?” “这谁清楚?谁还看大家闺秀会不会水?不能空口无凭吧?” …… “会!迎妹妹自小与臣女一同长大,臣女知道她向来是会水的! 即使是水流湍急的河水都敢下去闯一闯的!”右丞相府的余玲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女眷们便不说话了,这个时候,她们知道必然是有一个圈套等着某个人。 这个人是谁,只要不是自己家,明哲保身也就罢了,只是可怜了王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在今天,有谁跟王家小姐起过冲突?”姜贵妃冷声道,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边还在看着河灯不知道想什么的元清正身上。 “这…… 臣女看见迎妹妹跟元家小姐,之前就是在御花园附近起了冲突,两人吵了一架…… 最后不欢而散了!”余玲满面为难,缓缓开口道。 众人心下顿时了然,原来之前王迎主动挑衅元清正,就是为了此刻。 王家,搭上一个庶女的命,终究是要攀扯这个元家大小姐了。 说实在,京都长大的世家贵女,都不是傻子。 这样的戏别人看起来真,在燕都长大的人看来却假,毕竟谁不是在波云诡谲的环境下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能猜出来,这皇家、这侯府,是要对元家下手了。 元振远在北疆,陛下病重才愈,元家四房仅有一个独女,还病病歪歪的。 拿捏了元清正,就是拿捏了镇北将军府二十多万的兵权。 紫珠泪水不停,哭喊道:“是!我们小姐不过与你发生了口角! 元大小姐你怎么这般的狠心!” “干余何事?”元清正只是冷冷看着,并没有回复紫珠的质问。“你如果是自小在王迎身边伺候,应当知道,王迎从小就爱到处惹是生非。 况且,每一次与本郡主有什么口角,不过是斗斗嘴,吵上两句罢了,哪一次又是她赢了? 本郡主又什么时候跟她计较过? 谁家女儿不拌嘴? 朝堂文臣还能指着鼻子互骂! 可曾有哪些大人当堂就杀人?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不可调和的大事了?” 元清正平静无波的话语,满面冷漠的神情,都让人觉得十分的沉稳淡定,不少贵妇人便目露了欣赏。 的确,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御花园里,是王迎主动过去挑衅元清正的,元清正也没有跟她计较,直接就走开了。 “因为您担心以后咱们小姐入了卫家,与您争夺夫君的宠爱! 我们小姐如今被封了卫国夫人! 身份不在您之下! 您心中一直害怕……”紫竹的声音渐渐自己都没了底气,因为元清正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笑话。 “且不说,无论你小姐什么身份,都不过是一个侧室罢了! 我是主,她是仆。 只要我坐着,以后她就不敢不站着。 其次,你们小姐若是得卫家认可,早就被八抬大轿迎进去了,何至于太后赐婚? 从头到尾,我都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里闲逛,就没有单独一人的时候。 你说,我怎么分身去将你们小姐推到池子里?” 第0144章 带一个走 元清正说得觉得口都干,跟紫珠掰扯就是浪费口舌,但是一句话都不说,没得让人空口白牙地就诬陷了。 “可是!你们看! 我们小姐手里!有元小姐您贴身的荷包!”紫珠突然从王迎手里抠出了一只荷包,那只荷包上是银线织就的山茶花。 燕都每个闺阁小姐喜好都无有全然相同的,各家的绣样针法也会有所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荷包上绣的乳名。 “芋魁,正是元小姐您的小名不是吗!”紫珠将荷包展开放到众人面前,众人细细看了,的确是依稀能看出“芋魁”二字。 只是那绢子不知道为何有些焦黑,似乎是接了新的布料缝补过,如果不是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哦?你是说…… 上面绣了我的小字? 那真是奇了。” 元清正嘴角的嘲讽似乎在看一个小孩子的闹剧,根本就没把紫珠放在眼里。 此时的姜太后和兴昌侯府的人怎么还按捺得住,纷纷开始了指责与污蔑。 “那荷包上是你的小字!针法也是你镇北大将军府的绣娘所出!你还如何狡辩!” “你这巧舌如簧的小蹄子! 你竟然如此嫉恨成性! 在皇城御花园里就敢动手杀人! 谁人教你的! 可是你那北疆杀人如麻的父亲! 果真是一脉相承的蛮子! 半分没有京都闺秀的柔顺!”王老夫人斥骂道,俨然将燕都御花园当成了兴昌侯府的后花园了,丝毫没有在皇宫中该有的敬畏心。 众人听到王老夫人的责骂,都觉得王老夫人没有半分贵妇人的教养。 这般难听的话也能骂得出来,显得没有一丝一毫作为侯府贵眷的自持。 “都说了,我没什么要跟区区一个王迎争的,不过是一只荷包,你们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元清正不愿意浪费口水,随即从怀里拽下了自己的崖柏香香包。 “我用的荷包,就不爱在上面绣什么东西,往日里,绣上花样的,都只是拿来做做样子便也罢了,多在丫鬟身上,并且从来不绣字。”元清正掏出来的苍苍色荷包上,的确什么都没绣,便也只是一只简简单单的荷包罢了,丢到外头都没人知道是谁的。 元清正知道自己到处跑,身上的东西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丢了,谁家捡到了万一都说元清正与谁私相授受怎么办? 而元家长辈给元清正准备的东西向来都是没有绣字的,这样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不至于成为别人的把柄。 只有在家用并不出府的,才会绣上她喜欢的花样,整个镇北大将军府,也只有她一个人用山茶花的绣样,所以不会被弄混。 “好啊!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元家大小姐!”太后听了这般久,也是按捺不住了,终于是以一个审判者的姿态,站了出来。 “哀家见你父亲远在北疆,你与父母经常聚少离多,况且你父母在北疆镇守边疆多年,你在忠义伯府是吃苦长大的,并不与你十分苛刻! 往日里有什么不恭敬的,哀家从不与你计较! 但是如今你却敢为了哀家的赐婚,在这燕都皇城里敢杀人了! 真以为天家怕了你们元家不成!” “太后娘娘! 您不要太过生气了…… 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元大小姐只是性子顽劣了些,说不定是不小心的,女儿家拌嘴…… 有些个推推搡搡什么的,也是可能的! 这只是个意外罢了!” 余玲是王迎的手帕交,能说出这番话来,似乎很通情达理。 可是人人都不是傻子,在他们眼里看来,这相当蹊跷,只是看王家能把戏演的多好而已。 元清正扫了一眼余玲,只是沉默。 对于这种软钉子的话,没必要接,毕竟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远处,银光一闪,元清正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都在说,王迎是被人推下池子,才丢了命,那么必定是有人与她发生了争斗,身上肯定有伤,但是却不见什么打斗的痕迹。”元清正踱着步,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渐渐走到了王迎的尸身身边。 只是短短小半个时辰,王迎就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这样一具冰冷的尸体。 说到底,吃人的,是这个燕都,是这个燕国,是这个皇家,是她所出的兴昌侯府。 紫珠满脸戒备地看着她,护在了王迎的尸身旁。 只是元清正并没有去动王迎,手一伸便抓住了紫珠的手臂,并且用力将紫珠手臂上的袖子扯开了。 “天呐!怎么这般多的伤口!” “看这青青紫紫的,旧伤叠新伤,也是很久了!真是吓人!” “这怎么这般可怖!还有疤痕!可是烙铁烙的?” …… 女眷们都被吓得后退一步,紫珠手臂上的伤口太可怕了,就算是刑部的人来看,也要说一句残忍。 “你是王迎的贴身丫鬟,又如此忠心…… 要不要你来告诉我? 这些伤是谁弄的?”元清正琥珀色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直达灵魂深处,让所有谎言无所遁形。 紫珠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身上开始颤抖,想起往日里王迎发起疯来,就对自己拳打脚踢,更甚对自己上烙铁。 是的,王迎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是紫珠,一个是揽春。 揽春自小在王迎身边长大,加上是先姨娘留下来的人,所以一直得王迎信任。 无论有什么事,无论有什么想法,王迎都不会避讳揽春。 而紫珠是余氏安排在王迎身边的,也陪着王迎十多年了,算是自小在一起的情分。 可是王迎一直认为她是奸细,是余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耳报神,用来监视王迎,随时跟余氏汇报的一个不可信的人。 王迎每次受了罚,亦或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拼命发泄在紫珠身上。 无论多么疼人的法子,她都能想出来,并且不打脸,不在身上可以看见的地方。 专门在后背,大腿上,手臂上这些隐秘的地方。 王迎将自己的不得意,将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毫不保留地报复在了这个无辜的丫鬟身上, 直到紫珠真的投诚了余氏,成为了余氏的眼线,自动自发为余氏盯着王迎的一举一动。 但是王迎不知道的是,揽春也是余氏的人,揽春从一开始就是余氏的人。 所以王迎想要逃跑的事,早就被整个兴昌侯府知道了。 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想放弃这颗叛逆的棋子,毕竟只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 再不济从旁支里挑几个,实在不行领养一个,都可以用,不是非要这个庶女的,只要姓王,上了族谱,就算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又如何。 “王迎善舞,身体自是极好的,往日里也不疏于锻炼。 她的力气,一个人自然是摁不住的。 所以必得是两个人…… 你从头到尾都似乎没有陪在王迎身边,先前与她一同过来挑衅我的,不是个叫揽春的丫鬟吗? 人呢?” 元清正说着,身后的辛辰九已经押了人过来了,正是不知所踪的揽春。 她脖颈上还都是非常明显的抓痕,一道道血痕就能看出来,王迎死前的挣扎有多剧烈。 “你方才说她手里紧紧抓着什么荷包,只是你看,死人的嘴,反而比死人的手更硬,说出来的证据,才更加令人信服。” 元清正点了点头,辛辰九拎开假装挡在王迎尸身前的紫珠,在王迎嘴里掏出来一块布。 第0145章 抓出凶手 “你平日里被王迎苛待,早已心有不满,想着要报复王迎也是常事。 王迎死前,定是被人死死按入水中,没有两个人是做不到的,揽春身上的痕迹就是证据。 但是这期间,像你们所说,拽下来什么绢子还是荷包都是可能的,你们却没想过,这是宫宴,还是千秋节。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会系挽寿五彩福带,这才是每个人都不同的,因为上面会有自家的族徽。” 元清正示意丹沙将王迎口中的一截丝带拉了出来,正是小小一截五色丝线织就的福带。 之前自己年纪还小,是不常入宫的,忠义伯府不亏待自己就已经很好了,所以千秋宴是一次都没参加过。 算起来这还是元清正第一次参加姜太后的千秋宴,也是第一次戴有族徽的挽寿五彩福带,自然会新奇和在意。 “王迎被人谋害,肯定会高声惊呼,这般多人的御花园,无论你们怎么掩饰,也做不到完全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王迎是被熟人推下池子的,呼救无果后情急之下拽下了凶手的福带塞到了嘴里,想着必死后留下指认凶手的证物。” “这不是……余家的族徽吗?仔细看是余家小姐的福带缺了一截……” “是了!虽说只是一小截!可这的确是余家的五彩福带……” “可是余家与王家不是姻亲么?怎得要牺牲王迎这个庶女?余玲与王迎也是多年的闺中密友……” …… 随着女眷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余玲的面色就愈发的苍白,身体都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她腰间的挽寿五彩福带,鄙夷的目光几乎要射穿她的身体,她捂都捂不住,完全是无所遁形。 因为余玲的五彩福带的的确确是缺了一截,以至于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就这么疏漏了。 太后没想到王迎会在嘴里藏了决定性的证据,还是有族徽的福带,这简直是想赖都赖不了! 而且王迎虐待的侍女,居然也没有好好遮掩伤口!这点小事都被外人知道了! 真的是一群废物! “不是我……我没有……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我与迎妹妹是自幼一起长大的! 指不定是这个贱婢!想要报复迎妹妹!又怕东窗事发被追责,所以…… 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了我的福带!” 余玲没有王迎那般好运气,有个双生的弟弟,被称为祥瑞,有的只是一个庶女的身份,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庶女。 余家有两个嫡子,小姐只有她一个。 只是她的生母太过微贱,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连姨娘都没有抬一抬,就被抱到了主母房里。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察言观色,做个谨慎微小的假嫡女。 与王迎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嫉恨是不可能的,毕竟王迎还有自己的亲弟弟可以依靠,可以借着王氏兴昌侯府的势,到处为非作歹。 而余玲自己,却只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孤寡庶女,没有姨娘,没有兄弟姐妹。 她不仅连自己的婚姻都得讨好大夫人,连吃穿用度都得靠施舍,只有家里大夫人房里的心腹丫鬟们都看不上的东西,才会想到给点她房里。 她的存在不过是给两个嫡出的少爷铺路的,仅此而已。 “哦?那仅仅是一只荷包,怎得又说是我镇北大将军府的? 上边也没有族徽,我的又从来不绣字,怎得你觉得我与王迎拌过几次嘴就是我杀的人? 谁又知道你与王迎私下有没有龃龉?”元清正只是懒洋洋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余玲,她很早之前就看出,两个人并非真的如面上那般亲厚。 毕竟,每次王迎上来挑衅的时候,余玲都是远远在背后看着,等王迎吃了瘪才会假惺惺上去安慰的。 真要像元清正和陈以绝这样的关系,谁犯蠢第一件事都是会去阻止,再不济,犯蠢了就一起犯,不至于一个人明哲保身。 陈以绝在远处房梁上淡笑着看戏,那彩带还是他刚才穿着太监服去余玲身上拽的,为了不被发现,就只拽了一小截,特地拽的有族徽的那边。 可是累人了。 “怎么可能!玲儿是我看着与迎儿一起长大的! 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们二人本就亲近,许是玲儿的福带断了,被迎儿捡了去,带在身上要归还,谁料还没换回去,就造了人毒手! 正好在池水里挣扎的时候,不慎到了口里!”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丞相夫人,右相夫人就比余玲反应要快得多,也更会撇清关系,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 “就是!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腰间的福带什么时候被拽掉了一截,谁知道就是什么时候被刮掉的! 怎么能证明那就是我杀的人!元清正你莫要血口喷人!”余玲被右相夫人一提点,顿时来了底气,连腰杆都似乎直了几分。 “那你躲什么?你们这漏洞百出的样子,真是丢人。”元清正嗤笑了一声,手往余玲的脸上伸了过去,贴到余玲耳边说了一句。 “你要做什么!”余玲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还以为元清正要打她。 “你这头发,先前就看出来了,半点不似赴宴之时那般梳得整整齐齐,这是什么?”说着,元清正就从余玲后脑勺的头发上摸出来一块断甲,鲜红的丹寇,正是王迎右手无名指上的。 “你不是说与王迎情同姐妹? 自幼相识? 怎得捞上来这般久了,还没看出来她指甲都折断了一块?” 元清正到底是战场上锻炼过的,眼力过人。 那些个闺秀女眷一到御花园围在一起,她就看出来谁的衣服与先前不一样了,谁的头发重新梳过了没有。 “那如今呢?这块指甲,也是王迎与你情深,你要将指甲留在头发里,等找到了她,偷偷给她接回去?” 元清正中指和拇指捻着那块指甲,上面还有王迎手上的肉,一想起王迎死前那凶狠又不可置信的神情,余玲再也忍不住弯下腰,一阵干呕。 元清正状似无意,将指甲甩到了王老夫人跟前,王老夫人的面色越发铁青带紫,像是个调色盘。 “这个时候不哭一哭你们的好女儿、好孙女、好姐妹了?” 第0146章 皇家玉牒 “荒唐!简直是荒唐!你们都在闹什么!将哀家这御花园是你们为所欲为的菜市场吗!” 姜太后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出了这般多的错漏,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都搞不定! 这是自然的,余玲她们选在了最难下手的、人群密集的地方,御花园! 这人来人往,为了拖延时间不让人发现端倪,自然就会拼命缩短时间,时间一短就容易下手慌乱。 没有实际动过手杀人的闺阁女儿,自然会忽略掉很多的细节。 加上又是晚上,夜色浓重,很多人没有宫灯几乎都看不清路,但凡王家和余家给个趁手的侍卫或者是暗卫,就不至于弄成这般模样。 不过是小看了元清正,又太放心一向谨小慎微的余玲罢了,觉得不过是将人推下去,这就是内宅妇人和在外看过天地的人的区别,眼界不同自然思维也不同。 “如何?太后娘娘到了如今地步,证据也有了,真相呼之欲出了,得秉公执法不是?” 元清正早就不在乎在姜太后面前装不装了,琥珀色的眼睛里是丝毫不掩饰的厉色,半分没有一个十三岁女孩的纯真。 即使她是太后,敢打镇北大将军府的主意,也没必要给好脸色,迟早都得撕破脸的,现在这时候表面的和平装不下去可以不装。 “元氏!哀家给你们脸了! 你竟敢以下犯上?来人! 给哀家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拖下去先杖责三十!”姜太后大怒,此时恼羞成怒的样子让所有女眷都缩了缩脖子。 这才是真正的皇权,即使知道皇家之人算计,就算皇家之人欺凌,面上也不能撕破,不然就是雷霆之怒。 姜太后一声令下,太监和侍卫们却不敢下手,毕竟这是镇北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若是以后镇北大将军回来了知道,秋后算账,自然不会找姜太后,只是他们这些人推出去顶罪罢了。 但是,元清正根本不在乎。 这埋骨万千,罪孽深重的皇城,根本不应该存在。 “太后娘娘好大的阵仗,可是吓坏了本宫的女儿了。”护国长公主出现的时候,燕都的贵妇人们面上的表情越发复杂,那一句“女儿”,几乎把所有小姐们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女儿?适才大长公主殿下是说女儿吗?大长公主殿下说的是谁?不会是元氏吧?” “不会吧!不曾听说过大长公主殿下收养了一个女儿啊!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么可能?之前传出过来话说大长公主殿下有意要收养一个孩子……难不成就是元氏的女儿?” …… 在所有小姐们都还在嫉恨元清正成了护国长公主的女儿的时候,其他贵妇人都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并为元清正默哀起来。 成为了护国长公主的女儿,就意味着跟姜贵妃作对,姜贵妃就更要将元氏除之而后快了。 当年谁人不知,姜贵妃闺阁之中和护国长公主抢男人,那般不顾一切,闹了好大的笑话。 护国长公主年长驸马三岁,年长姜贵妃十几岁。 当时的驸马,是因为在十三岁的姜成荫惊马的时候,顺手就救了这个年幼的孩子罢了。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救了谁,救人这事都还是别人提起他才依稀觉得有过这事。 护国长公主和驸马早已情根深种,婚后又彼此琴瑟和鸣,哪里看得上这个小孩子。 只是姜成荫不信,屡次在驸马面前献舞,各种制造巧遇,几乎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个姜家的嫡女,王家的外孙女,喜欢当时西疆守疆的将军驸马爷。 众人也觉得匪夷所思,年纪相差这般大,再多几岁驸马爷都可以做姜成荫的父亲了,如何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想来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太过于浪漫,以至于小女孩迷了心窍而不自知。 大皇子因为去找元清正废了腿,姜贵妃肯定心有怨言,皇帝病重才遇,拿捏了元清正也就拿捏了镇北大将军府,本来只要元清正求饶,姜太后轻轻揭过去,元清正就能任姜贵妃摆布。 可惜护国长公主冲了出来。 “连自己庶出的表姐都亲口向皇帝开口,请求送到本宫的长公主府里,不知道谁更荒唐?” 护国长公主笑了笑,三分嘲讽四分漫不经心,无视姜贵妃已经要杀人的眼神,便将手里的手炉递给了一边看戏的元清正。 “不是说了早些回来吗?怎么闹了这般久?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将母亲搬出来救急。” 护国长公主伸手拍了拍元清正在风里被吹得冰凉的手,面上的慈爱不似作假,但是比姜贵妃要显得慈眉善目得多。 姜贵妃十四岁入宫,生下长子后,便不安分,见护国长公主和驸马无所出,便撺掇皇帝将姜成荫庶出的表姐赐给驸马。 原因无他,毕竟都是王氏的血脉,那个庶出的表姐与她有五分相似,跟送进去一个她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那个庶女本就是个有缺憾的女子,年纪虽小比姜成荫大不了几岁,却是个口不能言的。 皇帝当时宠爱姜成荫,又想着宗室之中只有长公主与他尚在壮年,便想着让护国长公主分摊一些平衡朝堂的担子,点头就同意了。 “本宫许久不见长公主了,怎么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这只是私下唤一句小称,不至于就认了母女罢?” 姜成荫嘴角抽搐,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手心,她惯常是跟护国长公主不对付的,护国长公主也看不上她。 这么多年,一句客气的话都是她当了大皇子生母,成了贵妃以后才能听到,往日里做姑娘时可没这个待遇。 “自然是合了本宫的眼缘,本宫去承安寺里祈福,岂料主持说本宫命里该有一女,只是投到别人家去了。 本宫下山回来的路上,巧的是就遇到了元家大小姐,一见如故,便认了作女儿。 早也禀过了宗人府,择个吉期上玉牒便是了。”护国长公主缓缓道,眉目之间多了些孺慕之情,她本来差一点就能够成为一个母亲的。 当年得知自己身子虚弱不易受孕,她也曾经婉言劝过驸马纳妾,并非自己就愿意分享丈夫,只是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她自己也觉得亏欠了驸马,喝了不少苦汤药,终于怀上了。 谁料只是回宫参加了一次宴会,就因为一个意外,失去了已经成型的女儿,再也没了做母亲的机会。 “这个女儿,是上天赐给本宫的,补偿本宫之前失去的那个女儿。” 第0147章 竟敢闯卡 护国长公主失去的那个孩子,是驸马唯一的骨肉,两人期待已久的小生命,却因为一碗绿豆粥没了。 当时的燕都里,有谁信只是一碗绿豆粥,就会要了一个孩子的命。 都在说皇家翻脸无情。 “护国长公主说的那个女儿,应当就是当年贵妃娘娘怀十皇子之前,宫中监天司算出了燕都会出一个祥瑞之胎,庆典前有的那个。” “可不是,我也记得,当时庆典大摆宴席,整整七天七夜,长公主作为座上宾和驸马一起被请进了宫,谁料就进宫一趟,孩子便没了。” “说是绿豆粥寒凉,长公主一直喝的安胎药是温热的,喝了犯忌讳还是如何,五个多月的孩子就这么白白没了,真是可惜。” …… 护国长公主听到那不大不小的声音,眼底闪过浓重的恨意。 她如何不恨,那是她肚子里待了大半年的生命,与九皇子正是是相似的年纪。 若生下来,便真的如元清正这般大,那孩子没了的时候正是七月里,所以南京墨推算元清正的生辰说她们二人有缘,她是真的信的。 长公主的女儿若保住了,生下来养大,生辰当是在十二月。 元清正在次年的四月不足月出生,可不是正对上了孩子没了的时间。 孩子没了以后,驸马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只是一碗绿豆粥就失去了孩子,所以从皇城门口跪拜到皇宫门口,闹得满城人言如沸。 当时监天司有言,皇室会降生一个祥瑞之胎,那个孩子,是以后燕国的希望,是燕国的主宰,甚至会动摇三国。 当时有孕在身的,整个皇城唯有长公主,人人都说长公主肚子里的就是祥瑞之胎,谁料长公主就小产了。 驸马是守疆将军,只有长公主一个妻子,不曾纳妾,那就是唯一的后代。 他从皇城门口跪到了皇宫门口,额头、双手到处是血,最后在朝堂外跪了三天三夜。 可是最后还是因为是个女儿,没了就没了,闹得那么大,还是不了了之了。 她因此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长公主最爱的驸马为此一直抑郁,最终死在了西疆战场上。 “好好一个孩子,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就这么白白地没了。”护国长公主叹了一声,极是惋惜的样子,转而就看向了一边试图偷偷离开的余玲。 “既然知道是谁在御花园里,太后的千秋宴上杀人,还是发小,闺中密友。 按燕国律令,打入天牢,秋后问斩罢?”护国长公主的话刚落下,就出现了一批训练有素的禁军侍卫,冲过去抓人。 这些人都是护国长公主可以调动的,马上便将躲到人群中的余玲摁住,毫不留情地向外拖走。 “等等!娘娘开恩呐! 我只是……”余玲话到嘴边却噎住了,自己该怎么说? 嫡母警告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自己的生母还在乡下的庄子里…… 杀了王迎这事是她主动揽下来的,这个时候如果供出来,是王家和太后示意她做的,嫡母肯定饶不了她,也不会放过自己的生母…… “我只是,妒忌王迎能够嫁给卫大少爷而已……”一颗泪在余玲眼角划过,她生生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认了这个罪名,用自己一条命,压下了王家针对镇北大将军府的所有罪名。 “既然如此,太后娘娘要秉公办理,赐个五马分尸罢?”护国长公主浅笑,并不去看姜太后的脸,无趣极了,不如看自己调皮可爱的女儿。 “魁魁,来,母亲带你正式跟燕都的人介绍。 这就是本宫护国长公主府的继承人,本月十六就上玉牒。”元清正被护国长公主一唤,大大方方站到了人前。 她姿态端方地向大家见礼,众人连忙回礼。 无论以后姜太后怎么针对这个少女,如今的她是护国长公主的女儿,本来她身份就是个郡主,往高点封个公主也是可以的。 “上了玉牒,就是皇家的人了! 今后,还得为皇家多做表率,莫丢了天家的颜面!”姜贵妃手死死掐着自己贴身宫娥的手臂,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却还是忍住了。 不消护国长公主提点,元清正缓缓上前,对着姜太后又行了一礼。 “华光谢太后娘娘。” 这礼一行,让姜太后吃了苍蝇似的难受,哪里还管局面如何,甩袖便走了。 宫人们这才赶紧将王迎的尸体抬走敛了,揽春和紫珠也被太监们捂住嘴绑了下去。 “倒是个有能耐的,本以为会栽在这里,没成想讨好了长公主。” “也不曾听闻什么时候长公主上香,怎么就让她遇上了,倒真真是有福的,争了个上玉牒的身份。”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个女儿不好当,看贵妃娘娘这样子,以后有得闹……” …… 护国长公主手拉着元清正的手腕,带着明显威严的眼神扫过了眼前的所有官眷贵妇人,缓缓道: “以后华光就是本宫唯一、嫡亲的女儿,你们见到她,要像见到本宫一样尊重,知道了吗?” 众人心下一惊,忙敛了面上的神色,恭敬道:“是。” 其实不消护国长公主敲打,众人也不敢造次,就凭元清正镇北大将军独女的身份,他们都得讨好于她。 这个长公主女儿的身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反而隔绝了姜贵妃算计的念想。 只是元应仙没来这次千秋宴,还在王府照顾断了腿的大皇子,要不然知道这事,她的身份可是尴尬。 姜贵妃始终觉得,元应仙不过是个庶女,还是元家大房的庶女,根本动摇不了元清正独女的身份,才一直不肯罢休。 要护国长公主来看,就不如当众宣布元清正是皇家人,这样一来,元清正名义上就是大皇子的表妹,谁也得不了好。 只是这边还在闹腾,皇帝休息的养心殿那边却闹出了动静,说是八公主闯进去了养心殿,闹着要见她的父皇。 任谁听了,都是有人这边拖住护国长公主,那边用年幼的公主来做筏子,去打探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而已。 护国长公主与元清正相视一眼,带着一群想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就往皇帝的养心殿那边去了,这是宫宴,过去看看也无妨。 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八公主稚嫩的声音在喊着:“老实说,你不是我父皇吧!” 第0148章 惊心动魄 “如果你真的是父皇!为什么你要戴着那个帷帽!京中善口技者众多,就算声音一样,也未必就真的是父皇!” 八公主年纪就比九皇子大一点,却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面上的紧张和颤抖的身体,都彰显了她的不情愿。 是的,不情愿。 八公主生母早逝,养在一个云嫔膝下,可是云嫔有十一皇子。 她就是个多余的。 非嫡非长非幼,谁也不会因为那公主的身份高看她一眼。 八公主心里清楚,自己甚至不如新封的华光郡主重要,只因为她是个宫女的女儿,生母甚至是生下了她才得了位份。 她只能顺从。 无论是谁,都能使唤她。 “若你真的是父皇……为什么不肯将帷帽摘下来?”八公主声音都带着颤,双手放在胸前,显得很是勉强。 “惠安,谁允许你来打扰你父皇休息的? 你是不清楚你父皇如今不能见风吗?”护国长公主带着元清正赶到的时候,现场正在僵持。 太监宫娥们不让八公主上前,而那个皇帝坐在下人中间,一语不发。 “皇姑姑……”八公主其实性子怯懦,若不是有人逼她,她怎么敢过来质问皇帝,即使那个皇帝是真是假,结果还存疑。 “皇姑姑,侄女只是担心父皇的安危。 父皇病重,怎得这般快便好了,还能起身? 任谁也觉得说不过去……”八公主字字句句在理,声音却柔,也没什么底气,一听就是背好了稿子特地过来发挥的。 护国长公主扫了一眼那些太监和宫娥,众人便退了出去,皇帝见状也不出声,只是看着。 门外一群竖起耳朵偷听的人,都在好奇养心殿内发生了什么。 毕竟人又不能进来,要不然养心殿哪里能挤得下乌泱泱一整片的人群。 “惠安,不是本宫说你!你着实没有半点分寸! 若是心中有疑惑,大不了就耐心等上些时日,等你父皇康健了,不就能见到了?”护国长公主怒道,凌厉的气势吓得八公主浑身一抖。 八公主养在深宫,哪里见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吓得双腿都开始发抖,额上豆大的汗珠都流了下来。 可是她不敢后退。 也不能退缩。 因为她本身就是没有退路的,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立功,大抵这般不敬,也是直接被打入冷宫的命。 “皇姑姑……惠安……惠安只是想确认父皇安好! 不过是说不能见风!现在养心殿内,将门窗一关,如何来的风? 惠安想见父皇一面……”八公主声音虽小,到底是说得有理。 元清正却在此时开口了。 “惠安公主万福。”元清正身份只是郡主,论礼是该向八公主行礼的。 就算八公主不受宠爱,位份也是公主,礼不可废。 可是八公主却被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避开了这个礼。 八公主方才只是在养心殿,一直伺机等皇帝出现,并不是不知道御花园内的一切。 护国长公主如此心爱这个华光郡主,她怎么敢受她的礼。 “华光郡主,你……你不必如此客气。”八公主有些结巴了,感觉自己真的不敢抬起头来看元清正。 元清正她也是寄人篱下过的…… 为什么她们之间差这么多…… 她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去争来一个郡主的位份…… 而自己不过是因为带了皇家的血脉,才做了一个窝囊的公主。 连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娥都看不起自己。 她居然这般恭敬向自己行礼…… “惠安公主,母亲与我皆知,你是个柔弱的性子。 只是今天,你觉着不过是关心陛下,就过来要求看陛下的真容,但是那些居心叵测之徒,要的可不是这个。”元清正轻声道,看着八公主那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心里划过了一丝同病相怜。 当年,自己也是这样的。 吃不饱,穿不暖,明明身边都是亲人,可是过得连下人都不如,稍微得脸的丫鬟都比自己过得好。 “惠安公主,无论那帷帽之下,是不是陛下,只要这帷帽一天不揭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便没有由头动手,而你,此时过来,就是个替罪羊。 你,懂吗?”元清正的话很轻,却很重,重到八公主手紧紧陷入了自己的皮肉里。 自己……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八公主眼底都是恐慌和无措,可是自己如果不来,也逃不了一顿好打! 只怕是还没有出宫殿的门就被打死了! “臣女知道,公主殿下未必是自愿的。 若公主殿下愿意,过了年便是公主及笄之时,臣女会劝母亲上报陛下,寻个好些的日子,早些让公主殿下许出去便是了。”元清正看着那个明明害怕到全身发抖,却仍然努力站稳的女孩。 头一次想出手帮她。 无关利益。 只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我……”八公主揪着自己的衣摆,很是害怕和无措,只是几人注意力都在八公主身上,旁边一个身影娇小的宫娥突然端着热茶扑到了八公主身上。 “哎呀!公主小心……”那宫娥嘴里喊着小心,腿下却一个扫堂腿将八公主扫向了坐在椅子上的皇帝。 八公主只觉得腿部传来钻心的痛,身影一晃扑向了自己父皇的方向。 “陛下!”随着护国长公主的惊呼,帷帽被扯了下来,映入眼帘的,却真的是皇帝。 “父……父皇……儿臣莽撞!冒犯天威!请父皇责罚!”八公主连忙站直了身子,扑通一声又跪下。 适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身体,如今已经又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了。 皇帝面上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却不是会一命呜呼的样子。 “陛下!您怎么……”护国长公主的话适时停了下来,她和元清正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皇帝。 之前上朝的,的确是替身。 可是皇帝根本就没有病,只是装病而已。 太医院的人可以长着同一条皇帝安上去的舌头。 可是元清正又不是傻的,不会派个懂医的太医浑水摸鱼去把把脉吗? 皇帝幽幽的眼神扫过自己的八公主,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只是欣慰地看着护国长公主,眉目间都是温和。 “护国……你也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 是朕不好,一病还得你出来收拾烂摊子。”皇帝声音带着病弱,透着些许的刻意,因为元清正听出他气息平稳,绝不是生病的状态。 这些天,皇帝在装,她们也在装罢了。 唱戏,谁还不会呢? 只是还没等八公主回过神来,到底怎么一回事,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暗处,猛地射来几支冷箭。 第0149章 刺客来袭 “陛下小心!” 谁也没想到,会在养心殿里出现刺客。 八公主看着那划过皇帝脸颊的箭矢,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感觉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来人!护驾!” 护国长公主喊着,却没有人进来,连近处的四个太监和宫娥都变了脸,从怀里掏出匕首来,一步步逼近。 “你们……大胆!你们竟敢弑君!”皇帝虽然是装病,可是真的服了让人虚弱的药,此时手脚无力,根本没办法逃跑。 那个身材娇小的宫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根本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就冲过去捅皇帝。 不……不对劲! 元清正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宫娥突然攻击皇帝,但是这绝对不是她跟护国长公主计划好的! 他们是真的刺客! “母亲!这些刺客想杀了陛下!”元清正这句话出来的时候,护国长公主明显顿了一下。 这句话根本不是在跟护国长公主说现况。 而是告诉护国长公主,情况有异。 来不及思考,那个宫娥已经对着皇帝扑了过去,泛着寒光的匕首猛地扎向了皇帝。 “来人!来人……”皇帝看着四散的包围圈,根本无处可逃。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了一边早就被吓得腿软而瘫在原地的八公主。 “父……父皇?”八公主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皇帝扯起来挡住这一刀。 尖利的匕首破开了八公主的胸膛,鲜红的血液很快就浸透了她陈旧的夏衫。 “正儿……你去叫人!”护国长公主示意元清正先跑,这时候就算情况危急,也不能在皇帝面前暴露她会武的事实。 那些太监宫娥们却把前后两个出口都围住了,他们也没打算让养心殿里的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元清正并不害怕这些人,相反她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把他们一个不剩地弄死。 可是,皇帝还在,还眼睁睁看着她。 “正儿!跑啊!”护国长公主却是会武的,当初跟驸马守疆的时候,也能上战场,不过这么多年都生疏了。 “尔等宵小,休得伤害陛下!”护国长公主离皇帝近,八公主挡刀拖延了几息的时间,她便冲到了皇帝面前,用手去抢宫娥手里的匕首。 “母亲小心!”元清正假意喊着,身形已经快速往最近的一个太监而去。 那假太监以为元清正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本来没有在意,匕首一转就要往元清正身上挥。 “啊!”却没想到,元清正一个踉跄,好像是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摔倒,就躲过了他这一击,还一把拉住他的腿,导致他失去了平衡,猛地摔倒在地。 “母亲!小心匕首!”太监手里的匕首掉落,元清正眼疾手快将匕首踢向了护国长公主。 那匕首掉到护国长公主脚边,她立即一个抬腿踢起拿到了匕首,适才没有武器,可是被那宫娥划了好几道,所幸伤口不深。 “谁人派你们来的!可知弑君该当千刀万剐!”护国长公主气势逼人,拿着匕首就冲了上去,即使穿着厚重的宫裙,也没有阻挡她的身形,几下就制住了近处的宫娥。 剩下的太监宫娥又不是死的,还有两个人已经渐渐逼近,也不去管那两个出口了,先把人杀了才以免夜长梦多。 其中一人还拿着小型的弓弩,正对准了皇帝。 皇帝脚边的八公主早已经再也拽不起来了,失去生命力的她伴随一地的鲜血了无生息躺在地上,哪里还能继续给皇帝挡箭。 “陛下!你快找地方先躲起来!”护国长公主喊道,毕竟养心殿旁边还有偏殿,只要找到个小间躲上一躲,都不至于现在这个情况那么被动。 “护国!朕不能丢下你一人在这里!”皇帝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发起了什么疯,又不肯离开了,连自己的女儿都死在了眼前,还不够他害怕去躲起来。 只有皇帝心里才清楚,他不想在自己的皇姐面前成为一个懦夫,尤其是已经拿了自己的女儿来挡刀之后。 护国长公主对养女都这般关爱,临危之际让元清正先走,他却拿亲生的女儿来挡刀。 他怎么还有颜面抛下皇姐逃跑呢? 元清正这个时候已经手下用力反手将那个太监的脚踝扭伤,扑了上去假装只是拼命压住了那个太监,实则制住了太监的手脚迅速掐住了太监的脖颈,并且趁他反抗之际侧身让他主动坐起,手臂猛地圈住了那个小太监的脖颈死死往后拽。 很快,不过几息那个小太监就蹬着腿,快要昏死过去。 元清正身后的宫娥也拿着弓弩对准了她。 “元清正!小心你身后!”皇帝注意力本来一直在护国长公主身上,没想到扫了一眼元清正,才发现她用手臂已经勒住一个太监了,可是她身后的宫娥,早已经对准了她按下了弓弩机关。 元清正耳力过人,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只是手里的太监还没完全晕过去,她只能先往后拽,还不能松手。 细微的一声响传来,元清正马上松开了手里的太监,那箭矢一下穿过了太监的后脑勺,飞溅出来的脑浆都溅到了元清正脸上。 差一点,那就射中了元清正。 “啊!好可怕!”元清正喊着,在地上用手撑着身体,状似恐慌,实则很快借力起身,躲到了柱子后面,趁机拧开了卫厌箴送她的镯子机关,一个钢珠射出,又中了一个太监。 那钢珠表面是尖锐的凸起,伴随着强效的麻沸散,一旦中招立马就倒。 护国长公主这边,也把那个小宫娥给打退下了,直接捅伤了那个宫娥的右臂。 只是那小宫娥武功是最好的,让护国长公主也受了不少伤,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护国长公主身上的裙子。 “你们逮着这个时候行刺,跟逼着八公主来的,是同一个人吧?”护国长公主很快便想清楚了关键所在,一定有人知道八公主会来,若是确定了是皇帝,才会进行行刺的。 元清正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宫娥身上时,躲在柱子后取下了卫厌箴给她的簪子,想要冲过去先把那个带着弓弩的宫娥解决了。没想到那个宫娥看情势不好,也不恋战,直接对着皇帝射箭了。 “陛下!快躲开!” 第0150章 性命垂危 实在是来不及,皇帝最近的是护国长公主,元清正亲眼看到皇帝拿亲生女儿挡刀,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还用得着想吗? 元清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挡在了护国长公主身前。 “正儿!”护国长公主看着箭矢射中了元清正的右肩,急得一时分神,被小宫娥又捅了一刀。 “陛下!”禁军带着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元清正中箭,迅速也射箭打倒了那个放箭的宫娥。 元清正箭伤不重,反倒是护国长公主,腹部被捅了一刀,但是也有了机会,近身了那个宫娥。 护国长公主一手抓着那宫娥的手,一手往小宫娥身上捅了过去。 四个人死了三个,只剩这一个了,自然不能弄死了,护国长公主生生把腹部的匕首拔了出来,往后退着。 很快禁军就把宫娥围了起来,把皇帝拽到了安全区,同时把受伤的护国长公主给扶到了一边。 “都小心点!别让人自尽了!赶紧抓起来。”护国长公主没有伤到要害,而且手也够快抓住了宫娥的手,因此没有刺得很深。 “母亲,你没事吧……”元清正关心问道,却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感觉眼前的人都扭曲起来。 她低头一看,手上沾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仔细一看,却是自己口中吐出的血。 “快将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朕一定要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朕……”皇帝的声音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卡在了喉咙里。 皇帝和元清正先后倒了下去。 “正儿!”护国长公主看着轰然倒下的元清正,急得想要过来却被腹部的伤口疼得一颤。 太久没有受伤了,这等伤口对如今的她来说,都显得很严重。 养心殿的行刺之事,很快就惊动了后宫。 太后带着皇后出来主持,连夜召了几位老臣进宫。 卫厌箴听闻元清正受伤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就仅仅是因为府内的事耽搁了一会儿! 没想到她竟卷入了刺杀! 几天前—— 卫厌箴回到府中的时候,直觉不对劲。 因为府里的下人个个神色匆匆,乱作一团。 “你们,做什么?什么事闹得兵荒马乱的?”卫厌箴随机叫停了一个小厮,只见小厮还没开口,方管家就冲了过来。 “大少爷!大少爷您快去看看吧! 老夫人不好了!”方管家双眼通红,其实出事的不止有卫老夫人,还有他的婆姨张嬷嬷。 只是眼下自然是主子更重要,自然没有提到自己婆姨反客为主的。 “什么事!”卫厌箴平时也懒得管卫老夫人的事,主要是这个祖母跟自己不亲,根本就没管过自己,每次见他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实在没必要凑上去,自找没趣。 “老夫人似是被兰姨娘的事,刺激到了,一下子便发了症!昏迷不醒了!”方管家痛声道,连他的婆姨张嬷嬷也因为这事,扶老夫人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头撞在了香炉上,到现在没醒来! “怎么回事,你细说。”卫厌箴没想到,兰姨娘的事会对卫老夫人打击那么大。 世家大族,偶尔出上一些这种事,也不稀奇,主要捂得严实也罢了,并不是什么动摇根基的事。 只是卫厌箴觉得奇怪,卫老夫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就因为兰姨娘偷人,直接就气得昏迷不醒。 方管家在前面带着路,卫老夫人不乐意他去院子里请安,所以卫厌箴连卫老夫人的院落,都不熟悉的。 走进去时,才发现方管家已经请了大夫来,杨姨娘和卫天佑早已守在了卫老夫人床边,一个比一个悲恸。 “老夫人!您醒醒!您听得到奴婢说话吗……”杨姨娘轻声唤着,眼泪一滴滴砸在卫老夫人手背上,可是卫老夫人也没睁开眼睛。 “大哥,你来了。”卫天佑这个时候也没忘了礼数,赶紧起身给卫厌箴行了一礼,见他根本不理自己,才又退回了一边。 大夫也是刚来,正在拿针给卫老夫人施针,扎了几下,卫老夫人苍白的脸色才有些回转。 “大夫,情况如何?”卫厌箴扫了一眼,也不清楚这老人若是突然受了刺激,会得什么病。 他的确也觉得兰姨娘胆大包天,绿帽子也敢往自己亲爹头上扣,但是这种事,也怪不得兰姨娘。 一个女人,膝下无依无靠,丈夫常年不在身边,又被卫老夫人拘着不给改嫁,能不红杏出墙吗? “这…… 恕老夫直言,老夫人这急火攻心,血气一时尽数涌入了脑中,怕是不好。 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年岁已高,本就不是可接受大起大落的身子了。 只怕……只怕醒来之后,或是难言,或是瘫痪,都未可知啊……”大夫的话也着实是严重,卫老夫人再怎么不待见卫厌箴,终究也是亲祖母,是卫岫山的亲娘,卫厌箴怎么能不担心。 只是,谁能想到这一气,竟然这般严重。 “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宫里的太医来。”卫厌箴对着旁边的叶元胡吩咐道,很快叶元胡就拿了帖子直奔宫里而去。 “大哥,若是如此,咱们准备准备寿材,来给祖母冲冲喜可好?”卫天佑作揖道,倒是有条有理的。 只是卫厌箴就不爱听这庶弟讲话,也不搭理他,转而在外室转了起来。 那对给平西大将军府蒙羞的,已经被方管家绑了丢柴房里,厅里还是先前卫老夫人昏倒时的模样。 厅里的香炉上有明显的血迹,像是谁摔倒的时候在上面磕到了,凝结成了干涸的一片红。 去抓人的张嬷嬷也不在。 “张嬷嬷人呢?”卫厌箴开口问道,问的自然是张嬷嬷的丈夫方管家。 “大少爷,奴才的婆姨本想扶着老夫人,没想到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自己跌了一跤,撞在了香炉上,到现在没醒呢!”方管家实话实说道,倒是不敢攀污主家。 加上,这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大少爷,若是好声好气地说还好,但凡敢威胁他,指不定没好果子吃。 “是吗……”卫厌箴垂眸,俯身在那块血迹上摸了摸,秋天血迹干得应该没夏天那么快,只是香炉温度高,很快就蒸发了上面的水分。 这个形状,确实是撞上去的样子。 第0151章 危机时刻 卫厌箴细细查看了原地,发现地面莫名其妙很干净,本该有一两滴血迹溅在地上的也没有。 着实很不对劲。 卫老夫人如今是杨姨娘和卫天佑最大的靠山,他们二人的态度却有些蹊跷,若说卫天佑是单纯想要为了冲喜给卫老夫人祈福,卫厌箴却是不信的。 因为他一眼就看透了这个庶弟的为人,凡事只是往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使,并不相信鬼神,没有把握的事根本不会去做的。 要么是真的觉着冲喜有用,但是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毕竟他比谁都盼望着让卫老夫人长命百岁,这样才能支撑起他们在卫氏的一方地位,请太医都好过冲喜。 可是,什么事情让他们两个要对卫老夫人动手呢…… 卫厌箴拿出一方干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心里却是一动。 血…… 卫厌箴未发一语,只是将手里的干巾甩到了一边,让方管家将台子上的香炉收了起来。 也许,他有些事情需要验证一下。 卫老夫人出了事,家里卫岫山不在,杨姨娘并不够格,所以需要其他长辈在场主持。 卫厌箴直接请了族中长辈,打了卫天佑和杨姨娘一个措手不及,人一来的时候,直接将杨姨娘吓得手里的药碗都砸了。 在给卫老夫人看诊之后,大夫也给张嬷嬷看了,却是为时已晚,因为脑部受了重创,人又没及时救治,很快就没了。 方管家也是有儿有女,孙子都上学堂的年纪了,生的孩子多,孙子孙女也多,都靠着张嬷嬷在卫老夫人面前得脸,吃些赏赐。 这个时候张嬷嬷一死,着实对整个家的影响都很大,一家子哭哭啼啼,很是凄惨。 卫厌箴命人拿了五十两银子,就算是张嬷嬷的丧葬费,本来也不是多少钱,只是张嬷嬷来说的话,着实有些少了。 方管家试探着问道:“大少爷,奴才知道不该不识好歹,只是奴才的婆姨伺候老夫人这么长的时间了,家里还有那么些老小,您念在奴才的婆姨忠心耿耿的份上,怎么着也得多给些吧?” 卫厌箴只是看着庭院里麻袋拖出来的痕迹,叫人去查兰姨娘和那个奸夫如今被处理到哪里去了,漫不经心地回道:“的确,是这个理儿。 只是本将军也没有掌管过内院的事,不过……祖母将内院之事都交给杨姨娘,你不如去求求她?” 卫厌箴又不是自己没钱,现下不过是想给杨姨娘和卫天佑找点儿事做罢了,方管家并非没有听出来卫厌箴不想管,但是却不敢对这个战场上杀过人的大少爷倚老卖老,只好去找了杨姨娘。 卫厌箴看着方管家离去的背影,转手就从暗卫手里接了自己心爱的弓箭,大踏步离开了。 “天佑,现下你祖母已经不会再醒过来,咱们只需要好好做足了戏,就行了。”杨姨娘悄声说道,她当然知道不能验血,无论如何都不能验! 没错,卫天佑并不是卫岫山的亲生儿子,而是杨姨娘的表哥的。 当年卫岫山迷迷糊糊被下了药,哪里还能做那档子事? 杨姨娘是受卫老夫人所托,根本就是霸王硬上弓,害怕自己根本一次怀不上,就跟自己的表哥里应外合,怀上了卫天佑。 这些年,杨姨娘都以为,这个秘密就算是卫岫山死了,都不会暴露的,没想到一朝被兰姨娘揭穿了。 “娘!你糊涂。”卫天佑将手里的药一点点喂进卫老夫人嘴边,见她喝不进去,还强行掰开她的嘴往里倒,着实是喝不进去,才作罢。 “父亲那般疼爱大哥,祖母才是咱们在府中的立足之地!若是祖母没了,还有我取代大哥的那一天吗?”卫天佑将碗狠狠往旁边一搁,拳头捏得嘎吱响。 差一点! 就差一点! 就让卫厌箴知道了所有事情! 几个时辰前,卫老夫人让人去拿水来验血,可是还不等拿来,卫天佑就已经发现了杨姨娘的不对劲,神情过于紧张,一直做小动作。 卫老夫人气得浑身直抖,没有发现这异样,所以卫天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祖母!您最是心疼孙儿,今日若验了血…… 父亲本就偏心大哥!传出去,以后大哥岂不是以此事拿来做文章……” 杨姨娘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去唱这场大戏,眼看儿子给自己开了头,只好顺势跪了下去。“老夫人! 奴婢跟在您身边多年!进府时是张嬷嬷亲自验的身! 奴婢怎么敢混淆卫氏的血脉啊! 大少爷当年,年仅七岁就将二少爷推下了水! 这等心机,若是知道了此事,就算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啊!” 卫老夫人捂胸喘息着,突然好像清晰了脑子,直白地问了一句:“当年…… 真的是那孩子把天佑推下的水吗?” 卫老夫人的话,将两人都吓到了。 这话一反问,着实就是已经怀疑了卫天佑当年落水的事了。 卫老夫人紧紧抓着张嬷嬷的手,眼神犀利,“当年天佑落水,年纪不过四岁,那孩子一直跟天佑亲近,是老身不愿意让他来跟天佑来往。 那天天佑本就在池子边玩,这孩子在老身这里受了委屈,经过池子去打招呼,点点大的孩子,哪里来这般深沉的心机? 老身一直以为,是老身给了他委屈受,那孩子耍脾气,才将天佑推下了水!”卫老夫人一顿,咬牙道:“可这么多年! 那孩子可半分给过你们好脸色! 他可曾在乎过老身的偏心! 他可不屑动什么歪心思! 你们有些什么上眼药的事,他可曾正眼看过你们! 天佑,祖母问你,当年,真的是你大哥将你推下去的吗!” 卫天佑面上毫无波澜,心底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他不明白! 还没有验血,为何宠爱自己十几年的卫老夫人,突然就不再听信他们的话了。 卫老夫人不会说,可是张嬷嬷却是心知肚明的,那件事,是张嬷嬷替卫老夫人去办的,怎么会不知道卫老夫人如今在想什么? “老夫人,您消消气,咱们二少爷长得多像大将军啊! 您就算心里有所疑虑,现在不还是没滴血验亲吗? 天佑少爷读书有出息,今后也是大少爷的助力,为咱们平西大将军府争光添彩不是?”张嬷嬷压着声音劝道,却没有让卫老夫人的眉头舒展。 卫天佑,也着实不像卫岫山。 卫天佑的五官更像杨氏,若说有什么像卫家人的,也就只有那脸型,可是那也是像了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本就是杨氏的表姑。 第0152章 立刻动手 卫天佑只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垂着脑袋低声道:“祖母,孙儿自知比不得大哥! 但是,姨娘是您亲自选给父亲的枕边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姨娘若真是那等子水性杨花的! 这么多年都侍奉在您身边! 您还会不知道吗祖母!” 卫天佑说到最后,眼尾都泛了红。 卫天佑在赌,就赌卫老夫人无论如何不会舍得这宠爱了十几年的孙子受委屈! 可是卫天佑赌错了! “老夫人,水来了!”下人也不知道要拿水干什么,只是张嬷嬷命令了就赶紧去拿,随后放到老夫人面前,便头也不敢抬地下去了。 老夫人拿出了平时给卫天佑绣衣服的绣花针,手指在桌上轻点。“天佑,将手伸过来!” 卫天佑察觉到杨姨娘浑身一抖,心里已经猜测到自己可能并不是卫岫山的亲生儿子了,眼神一沉。 “是,祖母。您若是不放心,孙儿验便是了!”卫天佑状似顺从,起身走了过去。 杨姨娘眼眶中泪水一落,几乎是把牙龈都咬出了血。 真的不能验! “祖母……孙儿……”卫天佑错身在香炉台的瞬间,谁也没想到他突然抄起了滚烫的香炉,一把对着卫老夫人的头就砸了下去。 “老夫人!”张嬷嬷就在卫老夫人跟前,本想用手去挡,岂料卫天佑手里的香炉沉,加上下了死手,猛地就砸到了张嬷嬷后脑勺上。 一旁沉默不语的紫棠和杨姨娘的丫鬟都吓呆了,可是紫棠反应也快,直接扑了过去扯住张嬷嬷的腿一拉,就把张嬷嬷拉开了。 “来……唔……”卫老夫人张嘴要喊,卫天佑已经眼疾手快丢开了香炉,和紫棠一手按住了卫老夫人的双腿,一手捂住了卫老夫人的口鼻。 卫老夫人想要挣扎,反应过来的杨姨娘和丫鬟也连忙上前,抓住老夫人的双手。 “老夫人……您自己在后院说一不二多年……可是您忘了,如今,是我的天佑的天下!”杨姨娘狞笑着,用力按住了卫老夫人的手臂,看着卫老夫人混浊而透露着惊恐的眼睛,从喉咙里发出无比恶毒的声音: “是……您猜的不错,天佑是我跟二表哥的孩子! 当年也不是大少爷推了天佑下水! 而是我故意教他这么说的! 天佑甚至水都没下!只是弄湿了鞋袜! 是天佑调皮不慎打翻了台子上的珐琅花瓶,才让我想到诬陷大少爷的!” 卫老夫人这一把年纪,连一个年纪小点的丫鬟都打不过,更不要说这两个成年男子和两个女子。 很快,缺氧就让卫老夫人渐渐停止了挣扎,青紫的脸颊慢慢转为了青白。 卫天佑看着倒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知的张嬷嬷,只是打了一下,张嬷嬷的后脑勺不过溅出两滴血,倒是好处理,用绢子一抹也就罢了。 只是满地的香灰,还有带有血迹的香炉,倒是难处理。 紫棠已经赶紧蹲下用手捧着香灰往身上带的汗巾帕子里捧,捧完了就在院子里的小池子里洗了手。 院外的方管家却觉得不对劲,出声喊了两句。“老夫人……您可还好?是否有什么吩咐让奴才去做?” 适才张嬷嬷的叫声不大不小,院子外是依稀听见了的。 方管家也是听到了张嬷嬷的喊声,随后院子里太过寂静,这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管家觉得有些不安,可是房间里的都是卫家的人,还能出了问题不成? 卫天佑知道时间拖得太久了,只好对杨姨娘道:“娘,喊起来!” 卫天佑一边把卫老夫人的姿势摆好,一边吩咐道,杨姨娘不疑有他,扯开嗓子就大喊:“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张嬷嬷!哎哟!” “祖母!祖母您没事吧?祖母……来人!快来人啊!祖母气得晕过去了!”卫天佑喊着,一边的丫鬟去拿绢子擦香炉上的血迹。 擦了几下才发现,那血迹已经干涸,有些还渗到了雕花里,根本擦不掉。 方管家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卫老夫人晕倒在太师椅上,杨姨娘和卫天佑都着急地摇着卫老夫人,一旁的紫棠和丫鬟在查看张嬷嬷的伤势。 “哟!这是怎么了!快去叫大夫!”方管家都来不及关心自己的妻子,连忙叫外面的小厮出府去请大夫,这老人家有个什么情绪波动,活命的时间可是争分夺秒。 院子里偏间里还有两个被装在麻袋里的家伙,卫天佑面上着急慌乱真不是装的,这个时辰正是卫厌箴校验场练武该回来的时候了,若是被他知道了…… 这个平西大将军府就真的是卫厌箴一人的了! 他凭什么! 凭曲氏那个死人吗! 卫天佑让几个丫鬟把卫老夫人抬进了内室,随后对着方管家身后的小厮满脸阴狠。“都怪兰姨娘和那奸夫!气得祖母晕了过去! 你们,现在立刻就去将那二人沉塘,送到城外去浸猪笼! 这等腌臜事,避着点人口舌! 若是走漏了风声,你们家生子一家老小的命都别想要了!” 卫天佑在平西大将军府一直以仁善着称,很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所以小厮们都以为是卫老夫人被气晕,卫天佑关心则乱而已。 没人去怀疑,卫天佑是自己第一次杀人,心中害怕,加上害怕兰姨娘和那个奸夫还留在府里,凭卫厌箴的手段,三两下就能问出来了! “是!二少爷!奴才们这就去办!”小厮们连忙去隔壁小间把那两个还在不断挣扎的麻袋扛起,为掩人耳目还拿了棍棒来将人打晕,装进了空的恭桶,才运上马车趁人不备往城外赶去。 卫厌箴回来的时候,刚巧那马车就从后门出去了。 张嬷嬷本来还有气的,但是紫棠在方管家进来之前,一直压着张嬷嬷脖颈间的大动脉没松手。 不出十息,张嬷嬷这把老骨头人也就没了,哪里还用等去请大夫? 旁边杨姨娘的贴身丫鬟还假惺惺红了眼眶,将张嬷嬷用力扶起来,拿着帕子摁在张嬷嬷后脑勺的伤口上嘤嘤哭道:“张嬷嬷为了扶好老夫人,自己绊脚跌了一跤! 这头怕是磕在香炉上了!可怎生是好! 大夫怎么还没来啊……”” 第0153章 废话少说 “主子……兰姨娘他们,目前是截下来了,人还没醒。”叶元胡很快赶了回来,在卫厌箴身边说道。 为了不打草惊蛇,出去将人沉塘的那些下人,都已经命令过,对卫天佑和杨姨娘回禀,人已经沉塘了。 卫厌箴知道以卫天佑的性子,知道兰姨娘若是红杏出墙,铁定是会浸猪笼这种法子来立威的。 只是那香炉的破绽太大了。 卫厌箴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威胁到了杨姨娘,甚至卫天佑。 才会迫使他们,对张嬷嬷动了手。 如方管家所说是真,那么当时房间里就只有卫老夫人和张嬷嬷才是一伙的,剩下四个全是杨姨娘那个院子的人。 很明显有端倪。 “把人弄醒,问出些话来,没有就随便找个会易容的,装成兰姨娘,套话还不会?”卫厌箴扫了一眼叶元胡,叶元胡笑嘻嘻答道:“是!主子! 属下明白了! 这就去办!” 杨姨娘和卫天佑一直守在卫老夫人身边,只是卫厌箴派了两个卫岫山留下的士兵,和方管家都在跟前,也不敢动手。 “哪里有兵鲁子到老夫人的内间儿来的?真是没规矩。”杨姨娘轻声抱怨着,却不敢大了声说。 毕竟卫厌箴才是卫氏的嫡长子,整个平西大将军府,只要卫岫山不在,就是他说了算。 卫老夫人病重,别说叫两个兵在房间里看着,就算是叫一个连的兵把院子里里外外站满了,也随卫厌箴高兴。 卫厌箴很快找了个专治长者病痛的太医来,直接带人就进了内室,那高大的身影看得都让杨姨娘觉得吓人。 只是杨姨娘心里害怕,看着卫厌箴身后的太医,面上有些勉强。“年纪大了,受了刺激,老夫人难免一病不起,只是大少爷您这…… 还专门去劳烦了太医,宫中太医就只有两位值守,没得被天家的人忌惮,说咱们平西大将军府跋扈……” “今天老夫不当值。”老太医作揖道,杨姨娘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医上前给卫老夫人施针。 卫天佑心思灵活,当即上前将卫老夫人的手轻轻从被窝里拿出来,放到老太医的脉枕上。 只是老太医是个人精,看了一眼卫天佑,便出声笑道:“这诊脉,若是像这位公子一般,压住卫老夫人臂弯的脉搏,那么,就算是神医也是号不准的!” 卫厌箴根本就一句话都懒得说,眼神冰冷地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他就站在那里,就够让人感到压迫了。 老太医把脉施针一气呵成,动作很快,都没时间让杨姨娘和卫天佑反应,就收了针了。 “卫大少爷,这老夫人与其说是急火攻心,不如说更多的是呼吸不畅,岔了气儿。 现下老夫为老夫人行针舒血,说是根治也不必然,但是不出一日,也能转醒过来。”老太医回禀道,不等卫天佑说些什么,得了卫厌箴点头,直接拎着药箱就走了。 因为老太医早也能看出,这兄弟俩,指定有什么事要争执的。 医者,除了份内的事,那就是救人,其他的根本没必要去再多听,容易保不住命。 “是你们现在说,还是等我把人带进来,当面拆穿你们?”卫厌箴把弯刀往一旁的台子上一搁,那重量生生在台面上发出沉闷而又响亮的声音,吓得杨姨娘都不敢去看卫厌箴。 “大哥此话何意?”卫天佑将杨姨娘护在了身后,看着眼前的卫厌箴,眼底的嫉恨根本压不住。 卫厌箴赭色的长袍还沾了血,不知道从哪里杀了人还是什么刚回来,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有些微卷的长发用黄金制的发扣扣住,那一条条发辫扎成了马尾在脑后,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异族的装扮。 卫厌箴在北疆生活久了,倒是有些习性随了北疆那边的风土人情。 “既然不肯说,那是得用刑了。”卫厌箴话说完,叶元胡就带了一群士兵带着武器进来,冷兵器的寒光在房间里也很是瘆人。 “大哥,我知道你嫉恨小弟多年,得祖母宠爱。 只是,这并不是你可以随意对亲兄弟动手的理由!”卫天佑眯着眼睛,冷嗤道,显然觉得兰姨娘一死,卫老夫人就算醒了,也未必能说出完整的话,还在虚张声势。 卫厌箴当然不管这个。 在北疆多年,他有的是法子随意弄死了这个庶弟,到时候把自己摘出去。 可是,卫天佑错在不该对卫老夫人动手。 卫老夫人虽然偏心,好歹没有暗害过卫厌箴这个嫡长孙,也好好让他在北疆活着。 对于卫岫山的宠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从卫氏拿了多少私库的东西填补他,没说过一句。 同时,这也是卫岫山唯一的亲娘了。 “带进来。”卫厌箴喝道,叶元胡叫人把兰姨娘拉了进来。 兰姨娘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粗布麻衣,倒是没有受什么刑,只是头上还包着,显然是受的伤缓了许久。 “二少爷……不,小杂种,我说的没错吧? 你根本不是卫家人,所以才对老妇人动手了吧?”兰姨娘呵呵笑着,当她被卫厌箴救下,一听到卫老夫人气晕昏迷不醒,张嬷嬷死了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验出来了卫天佑并非卫岫山血脉。 只是兰姨娘没证据而已。 “贱人!你自己放荡!居然敢血口喷人!污蔑我的天佑!”杨姨娘有些气急败坏,这事一旦说出了口,就是跳进黄河里都说不清了! 卫厌箴最讨厌说废话浪费时间,这个时候跟后宅夫人掰扯什么,说那么多,不如拿事实出来说话。 卫厌箴直接拔出了刀,在十指中指间一滑,落在了一旁给卫老夫人准备擦汗的铜盆水里。 讲话这么久,铜盆里的水早已经凉了,鲜红的血很是刺目。 随后卫厌箴拿着刀直接就往卫天佑走了过去。 “大少爷……大少爷!你不能…… 天佑是你的亲弟弟…… 大少爷!奴婢求您了!您杀了奴婢泄愤都行! 您不要动奴婢的孩子……”杨姨娘急道,生怕卫厌箴直接一刀就砍了卫天佑,那刀刃上还泛着令人胆寒的光,着实是内院活了一辈子的人,不曾见过的冷厉。 “讲那么多,不如直接验血啊?”卫厌箴弯刀一转,直接绕过杨姨娘划开了卫天佑的手背。 叶元胡眼疾手快抓住卫天佑的手往铜盆里甩了几滴血。 而那铜盆里的血,肉眼可见地…… 第0154章 水落石出 杨姨娘还想冲过去把铜盆掀翻,被卫厌箴的弯刀挡住,根本过不去,只好眼睁睁看着。 “大少爷……血不相容。”叶元胡仔细看着铜盆里的血,语气里带着鄙夷。 杨姨娘浑身一软,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瘫倒在地。“呵……” 只是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卫天佑还能替自己绸缪利益,现下事实真的摆在眼前,又是另一种冲击。 “娘……你真的……”卫天佑开口很是艰难,偷奸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剩下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和对卫厌箴再也压不住的嫉恨。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杨姨娘你多年装得冰清玉洁…… 实际上,连你这个儿子!都不是将军的种!”兰姨娘笑得疯狂,几乎是那种没有了顾忌的畅快。 兰姨娘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怀上? 她喝药喝了多年,也伺候了卫岫山几回,只是不曾有过身孕,怎么会不怀疑一次就怀上了卫天佑的杨姨娘? “当年夫人那么备受宠爱,将军就盼着跟夫人生下嫡子,都还喝了好几年的苦汤药! 夫人身子有问题,还能掩盖一二,我身子健壮,如何也一直怀不上? 却只有你,一次便有了个儿子,你骗鬼呢?”兰姨娘护着自己的腹部,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会不懂那种千辛万苦才怀上孩子的感受。 曲氏当年为了生下这个嫡子,是跟卫岫山一起喝的药,相互辅佐,还用了霸道的偏方,才好不容易怀上一胎的,五个月的时候还险些流产,卧床了四个月才把孩子生下来的。 兰姨娘知道,是因为她在杨姨娘之前就是奴婢,一直在卫老夫人身边伺候。 兰姨娘比杨姨娘更清楚,曲氏吃了多少苦才生下这个孩子,才知道卫岫山为何如此珍爱这个嫡长子。 “都是命……都是命啊……”杨姨娘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痴痴笑道。“你们以为,我又是钟情这平西大将军才入府的? 你们以为,我便乐意去做这姨娘?去当一个奴婢?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也曾经有自己的心上人!” 杨姨娘恨道,眼泪打湿了她领口的绣花,倒添了几分凄婉。 “天佑的确不是将军的儿子…… 他是我跟二表哥的血脉! 当年若不是老夫人执意要我入府,跟我长兄逼走了二表哥,我又如何会成为平西大将军府的一个妾室?”杨姨娘狠狠瞪着床榻上还昏迷不醒的卫老夫人,其实是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打卫老夫人几巴掌的。 碍于卫厌箴带着那么多士兵在这面前,杨姨娘倒不好动手。 “我入府之前,她拿我当个物件儿似的验身。 二表哥为人正直,虽与我两相情好,到底不曾有肌肤之亲,我才顺利入府。 入府以后呢? 空有一个姨娘的身份! 每日却要看你父母恩爱!举案齐眉!” 想起那段低声下气,靠卫老夫人庇佑,以奴婢身份在府中的日子,杨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平西大将军府!明明已经有了你! 将军想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老夫人却还是想把我塞到将军后院里! 不管我愿不愿意! 我日日说服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给…… 哪怕一点点,就一点点的情爱给我!”杨姨娘此时脑海里闪过卫岫山带着曲氏,拉着年仅两岁的卫厌箴在院子里玩闹的场景。 还是那么刺眼! “你说,我身上只剩下一魂一魄了,炁气也所剩无几,到底是谁,有这般大的本事,做到这种事?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保住我的命呢?” 元清正将手边的蟹黄包往陈以绝那边推了推,见他眉目之间的淡然,便知道他其实早就知道,但是没有说出来。 “阿绝,你说天道都妒忌我,那我的梦,天道如何要放过?让我提早有所准备?” 元清正看着陈以绝突然顿住的手,抿了口清香咧人的白茶,梦中循环往复,不过是自己悲惨又逃不脱的一生。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想不明白。 如果她是宠儿,得天地之间的神灵钟爱,灵魂乃万物精粹,为何还会有悲惨的一生。 “你那叫童子煞,下来历练的,你不惨谁惨?不然叫什么历劫,天上的神仙都是要受惩罚才下界的。” 陈以绝顶了她一句,把千层糕咬了一口,江南新来的厨子做的千层糕极合他的胃口,倒是经常来蹭吃蹭喝。 “余是做了什么孽,要下来受这劫难历练。” 元清正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温热的触感也暖不了她冰冷的指尖。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王氏扳倒,你若放着王氏那些人,终究会作妖的。” 陈以绝拍着手,手里拿着的娟子倒是让人觉得十分眼熟,元清正正要细看,就被陈以绝收进了怀里。 “姑娘!护国大长公主给您送了好些东西来,您不去看看吗?” 栀子手里捧了三个盒子,身后的小丫鬟每个人手里也是四五个。 自封了华光县主的事从那晚御花园传出去后,护国大长公主似乎就变成了一个宠女狂魔,三天两头往元清正院子里搬东西。 “老夫人说无论如何得回些礼,不然外头人家说咱们没点儿礼数,倒是难听得很。” 栀子的话倒是让元清正听进去了,她看向刚刚吃饱喝足的陈以绝,伸出了玉白的小手。 “把你的忆魂灵匀余一瓶。” “你想让她用忆魂灵?这可不能多用,会伤了自己的。” 陈以绝话是这么说,但是元清正要的,他没有不给的,于是掏出了另一样东西。 “就不如给护国大长公主这个,息魂香,可以平息灵魂的悲伤,抹去痛苦的回忆。” “抹去痛苦的回忆?” 元清正眼睛一抬,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射出那块小小的香饵,她梦里也见过,本是赵国太子赏给她的,说是可以让她忘掉家人被害,爱人逝去的痛苦,却被她束之高阁了。 有些痛,不是忘了就算了。 “罢了,你还是给我忆魂灵罢。” 元清正摇了摇头,果断选择了只是消耗些精力的忆魂灵。 护国大长公主收了那瓶忆魂灵,听闻只要滴一滴在睡前的安神汤里,便能梦见驸马,还能与驸马接触,一如现实世界,便喜爱得不愿放手。 老嬷嬷见护国大长公主欢喜,心里也极欣慰,毕竟护国大长公主膝下空虚寂寞,也一直不愿意领养一个孩子,让她也不放心。 “殿下,您看,咱们华光县主是不是值得您疼爱相助。” 南京墨笑道,却见护国大长公主把忆魂灵放进了盒子里,妥善收了起来。 第0155章 “我给你个机会,你只要留一封信,说你体弱,远走高飞了,我便留你一命。”卫厌箴冷冷道,如果这件事让卫岫山知道,最起码会将杨姨娘碎尸万段。 所以,没必要让已经受过一次伤害的卫岫山再受一次打击。 曲氏……她的死,也不全怪杨姨娘。 更多的是卫老夫人。 卫厌箴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卫老夫人,说不嘲讽,是不可能的。 卫老夫人死活想要开枝散叶,闹得卫岫山跟她离心,爱妻去世后躲在西疆是几年都不带往燕京回一次。 如珠如宝养大的庶孙,还不是卫岫山的亲生儿子。 “大少爷,你……唔!”杨姨娘话未说完,却被卫天佑拿烛台当胸穿过。 “天佑……”杨姨娘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见满脸寒霜的卫天佑,胸口的痛远不及心脏传来的痛。 她自己的亲生儿子…… 对自己动手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有私情去生下我啊!”卫天佑把杨姨娘一把推倒在地,冷眼看着她胸口渗出了血,生命力一点一点被剥夺。 “如果不是你与人私通,那我就可以理所当然争一争啊! 不至于……”卫天佑停了下来,狠狠瞪着卫厌箴那张讨人厌的、桀骜不驯的脸。 如果他是卫家子,最起码,有资格跟卫厌箴争夺。 不至于连个相提并论的机会都没有。 卫岫山从来没把他当成儿子过,继承权永远是给卫厌箴的。 家里只有两个儿子,本来就子嗣单薄,如果扶正了杨姨娘,好歹有两个嫡子。 可是卫岫山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 哪怕卫天佑在仕途这一方面,并非没有天分。 卫岫山只当卫厌箴一人是儿子,所以带着他去西疆,带着他去历练,让他受伤,让他成长。 反而是体弱被保护在燕京平西大将军府的卫天佑,永远都是个圈养起来的,在继承人之外的一个陪衬。 “卫厌箴,你真恶心,你明明什么都不争,就拥有了,现在你得意了吧?成了唯一的卫家少爷!”卫天佑沉声道,将手里染血的烛台对准了卫厌箴,惹来卫厌箴一声嗤笑。 “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跟本将军比过?”卫厌箴看着卫天佑菜白菜白的脸色,卫天佑小鸡仔似的身子,都不用风吹都能倒下。 卫厌箴根本就没跟他争过。 因为他俩生来就不平等。 从小,卫岫山就教卫厌箴。 要跟实力相当的甚至于高过自己的对手去争,去斗,才是男子汉。 对于比自己弱的人,不能够再去抢他们手里的的东西,可以不轻视,但绝对不能恃强凌弱。 卫天佑争父爱,卫厌箴不在乎,因为他有很多。 卫老夫人偏心卫天佑,他卫厌箴自有卫岫山这个当老爹的偏心。 谁也不差谁。 下阴招来算计他,还对卫老夫人动手,才是卫厌箴彻底看不起这庶弟 “你若去夺个功名,拿着老夫人给你的体己去搏一番事业,再来与本将军叫板,本将军兴许还会赞你一句持之以恒。 对一个女子迁怒,还是你自己的生母,你觉着你拿什么跟本将军比?”卫厌箴把玩着手里的刀,光可鉴人的刀刃映出了卫厌箴银灰色的双眸。 时间耗得太久,药效过去了,那双眼睛本来的颜色,也露了出来。 “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把你的亲祖母捅死!”卫天佑离卫老夫人,终究比卫厌箴近,此时烛台对准了还在昏睡的卫老夫人,也不是单纯的威胁。 卫天佑有想杀了卫老夫人的心,多带一个是一个。 “随便,反正……也不是本将军的亲祖母。”卫厌箴勾唇冷笑,弯刀一转就把卫天佑的左手腕砍了下来。 “啊!我的手!”卫天佑吃痛得丢开了手里的烛台,左手断在地上的时候,还在微微动弹,可见卫厌箴的刀有多快。 “杨姨娘为什么跟她相好生了你? 要她再起来给你说一遍吗?”卫厌箴转着刀,随后又是对着卫天佑一挥,直接把他的头发削开,碎发落了一地。 卫岫山被之前卫老太爷的妾室下了毒,早就伤了根本,哪里能留下后代? 兰姨娘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几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卫厌箴……也不是卫岫山亲生的? 怎么可能? 明明曲氏十月怀胎,出了大红,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 当时还是张嬷嬷在一旁看着的! 张嬷嬷在一边看着…… 兰姨娘貌似窥探到了什么秘密,猛地捂住了嘴巴。 所以……卫老夫人多年的偏爱,是因为一直以为,卫天佑才是亲生的…… 根本不是因为曲氏,才不待见卫厌箴的! 卫厌箴也是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不曾跟卫天佑争过,只是占着那个嫡长子的位子,一直压着卫天佑和杨姨娘…… “你……你!”卫天佑猛地咳出了一口血,那错愕和无尽的愤恨,已经夺去了他的理智。 他们都不是卫家的亲生子…… 那他捅死了自己的生母,简直是个笑话! “你也没问本将军就动手了。”卫厌箴无辜地耸了耸肩,怜悯地瞥了一眼已经死透了的杨姨娘,这人,可怜也可恨,但是是自找的。 若是不生这个儿子,也不至于现在活生生被捅死。 想塞回去也晚了。 “主子,老夫人动了。”叶元胡一直在注意着房间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老夫人手指一动,叶元胡就立马提醒了卫厌箴。 卫厌箴看着眼珠子在动的卫老夫人,猜可能昏过去也能听到些话,没准是给气醒了。 “行了,吵着病重的人休息本来就没规矩,这一惊一乍大喊大叫的,捂了嘴拖出去,找个地方扔了吧。”卫厌箴把刀一收吩咐道。 叶元胡带着暗卫很快冲上去把卫天佑捆了,没半盏茶就把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像根本没人死在这里过。 “大少爷……奴婢……”兰姨娘害怕地捂住腹部,跪下还想求饶,生怕卫厌箴杀人不眨眼把自己顺便砍了。 毕竟都是给卫岫山头上种草,她和杨姨娘谁也不差谁。 “出去以后,换个名字,别再提平西大将军府的事,随你怎么过活。”卫厌箴看着兰姨娘微微凸起的腹部,刀一甩就想走。 “多谢大少爷!”兰姨娘大喜过望,磕了三个头就出去了。 卫厌箴离开之前,却听到细微的声音在喊:“箴儿……你莫走。” 卫老夫人醒了。 第0156章 房间里的人都被清了出去。 卫厌箴看着床榻上努力睁开了眼睛的卫老夫人。 “箴儿……”这亲昵的称呼,卫老夫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了。 自从他两岁过后,便再也没有这般称呼过。 老太医给卫老夫人扎了针后,气血倒是平稳些了,只是鬓发散乱看着仍然狼狈。 “箴儿……你的确不是卫家亲生……你是老身从外头……从一个姑子手里换来的……” 卫老夫人浑浊的双眼转动着,拼尽全力想要从床榻上爬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拼命往卫厌箴的方向看着。 “你母亲当年,身子亏损,迟迟未孕…… 老身以为是她的问题,才一而再再而三逼迫她为夫纳妾…… 直到她铤而走险,怀上了那个孩子……” 卫老夫人的确是以为儿媳不能生,才给了曲氏很多压力,即使儿子一直护着儿媳,也不能阻止一个婆母对孙子的期盼。 卫老夫人多次要求卫岫山休妻再娶,都被他顶住压力推诿了,才让曲氏坚定了决心,用偏方生子。 曲氏怀孕时,还是全家重视的,每个人都对这个孩子报有最大的期望。 谁料,五月里便传出身有不足,九月里早产,生下了一个病怏怏的女婴。 战事纷飞的年代,哪里有那么高的存活率?就算是世家贵族,也会淘汰掉身子虚弱的孩子,尤其是女婴。 最致命的是,那个孩子是六指。 这意味着不详,会给整个卫氏都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张嬷嬷把孩子抱给卫老夫人的时候,卫老夫人当着曲氏的面,将孩子换成了卫厌箴。 “六字箴言,终以一生。箴儿……老身给你起的名,便是盼你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箴言印命,天道为之,卫老夫人却希望这个孙子人定胜天。 “本来,老身将你带来,是想要无论你母亲是否生子,总有个准备……” 若是生了儿子,也罢了,生了女儿,也能有个男孩儿继承香火,大不了今后将女孩带回来当成孙媳妇养。 坏就坏在,那孩子病弱,还生有六指。 “老身将那孩子送走,之后是不知生死…… 那终究,是卫氏嫡支唯一的血脉了……”卫老夫人怎么能不后悔,即使是个女婴,也是流着卫岫山的血的孩子,是卫老夫人的亲孙女。 除了她,卫岫山便再没有别的亲生孩子了。 “我有你母亲的遗言,与你说……” 卫老夫人挣扎着,几乎让人以为下一秒她就要撒手人寰。 卫厌箴还是近了两步,示意卫老夫人可以说了。 “你母亲……生下的那个女娃,还有气的…… 只她生有六指,老身只能对你母亲说成了死胎,才捡了你回来…… 那姑子给了老身……咳咳!咳……” 卫老夫人说着说着,剧烈地咳了几声,不几下唇边便是一片血迹。 “那姑子给了老身一封信…… 箴儿……你去寻了那个孩子回来好不好? 哪怕是为了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信……” “我不稀罕。” 卫厌箴并不接卫老夫人的话,亲生父母,若是真有苦衷,自会大张旗鼓找他。 若是故意抛弃,找上门去也是自找没趣。 卫老夫人没想到卫厌箴这般绝情,冷心冷性的,居然连亲生父母都不在乎。 只是,张嬷嬷已死,卫岫山若知道了真相一定会一蹶不振。 眼下除了卫厌箴,再无他人可堪托付了,只能对这卫厌箴嘱咐。 卫老夫人抓着床沿,指甲十分用力,势必要卫厌箴替她去找到卫氏真正的血脉。“箴儿……你并非燕国人! 你若真心喜欢那镇北大将军府的女儿…… 她若知道你非燕国之人…… 还会一如既往地待你如初吗? 咳咳……老身看得出来…… 那孩子……咳咳…… 那孩子口是心非,是个忠君爱国的! 即使天家待卫氏与元家……并不好。 可若让她叛国,是绝无可能的…… 若有朝一日,她晓得你是异国之人…… 是否……会与你反目成仇?” 元清正…… 卫厌箴眉心一动,没想到卫老夫人会说出这番话来。 元清正的确是一等一的死犟种,元家四房元振也是出了名的忠君爱国。 说到底,要不是皇帝步步紧逼,咄咄逼人,根本没给元家四房留后路,也不会让元清正起了反皇权的心。 而元清正想过的最激烈的反抗,也不过是弄死现任的皇帝,反了他罗家的皇权。 从未有过投奔他国,对母国动手的心思。 如果,他卫厌箴成了燕国之外的人,那么在她这个警惕的小脑袋里,就会把自己所有的接触,都视为居心叵测。 那时刻到了以后,该怎么互相面对…… 有一天,他们站在对立面的时候。 元清正那么爱自己的家人,是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吧…… “就算寻回来,也改变不了我不是燕国人的事实。”卫厌箴看着临死前还要摆自己一道都卫老夫人,这等心机,能被杨姨娘骗那么久,怎么能不是一招失手,鹰被啄了眼呢? “箴儿……老身并非要挟于你…… 只要你帮卫氏找回那个孩子,无论是死是活…… 卫家嫡长子这个身份,就是你的…… 你有了这个身份,可以名正言顺与镇北大将军府的女儿在一起! 老身……终究是你喊了多年的祖母啊……” 卫厌箴脑海里闪过了元清正那张清冷带笑的脸,琥珀色的眼睛里光芒狡黠灵动。 卫老夫人在赌,赌元清正在卫厌箴心里,能够这个分量。 可是卫老夫人似乎赌输了,卫厌箴对元清正,貌似只是利益关系,并无什么非她不可的情爱。 “没兴趣,你自己送走的,你自己去找回来。 而且,那是你对不起你儿子儿媳,怎得让我去给你弥补。 一路好走吧!”卫厌箴扛着刀,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箴儿!箴儿…… 你……你且去寻回那孩子…… 老身并无她音讯……箴儿……不……” 卫老夫人伸手想要去够卫厌箴的衣袍,却在空气中徒劳地抓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声息。 卫厌箴顿了顿脚步,还是没回头,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叶元胡扫了一眼房间内,见卫老夫人睁着眼,过去在她脖颈间一探,指腹下毫无动静。 “老夫人!” 叶元胡一声喊,就将卫老夫人的死讯带了出去。 第0157章 “不要打俺!不要打俺!求求你!俺再也不敢了!” 元清正觉得浑身都很痛,毒素在体内横行,骨头都在发出颤抖。 “别打了……别打了!俺再也不敢了!俺再也不会跟它们抢吃的了!” 眼前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四周都是高高的大山,破败的院子里,一个粗壮的男人正在拿着长鞭殴打一个十几岁的女子。 “贱种!给俺生儿子生不出来!就知道偷吃! 你居然敢偷吃猪食!那是要下崽的!明年若是猪崽没能养好!你看俺不打死你!” 粗野的男人边打边踹,很快地上的女子便停止了求饶,昏了过去。 男人嫌恶地看着已经昏死的女子,快冬日里还端了盆冷水,就往她面上泼去。 “俺错了……俺错了……” 女子迷迷糊糊喃喃道,被男人又是一脚踹在心口,钻心的痛浑身都是,女子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继续求饶。 “当家的,当家的俺不敢了……” “赶紧去喂猪!下次再被俺发现,就把你剁了喂猪!” 男人一口唾沫啐在女子面上,拂袖离去。 女子如获大赦,连忙爬起来拖着跟她半个人那么高的泔水桶往猪圈里去了。 只是那个女子左手的六根手指,让元清正觉得十分熟悉。 “阿正……” 元清正被那声呼唤叫醒,睁眼便看到满脸担忧的陈以绝倚在床头。 “醒了?” 元清正没心思去想为什么梦见那种奇怪的场景,断断续续竟然是连续的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随即摆了摆手,掀了厚实的蚕丝被想要下床,却被陈以绝制止了。 “别急,急也没有用,皇帝毒入肺腑,快要没命了,这时候,你最好也活不了。”陈以绝提醒道,告诉了元清正现状。 元清正很快就想清楚了局势,又乖乖躺回了床上。 此时的燕国边境。 “求求你……啊!不要打俺……俺不敢了……俺真的不敢了……” 荒郊野外,女子拼命地向前爬着,手指在坚硬的土地上留下了深棕色的抓痕,尽管一双小脚已经磨破了皮,脚底都是水泡,踩了一地的血。 “臭婊子!你居然敢逃跑!看来是没给你个教训!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死是吧!” 男人用带着倒刺的棍子打在女子身上,很快她便皮开肉绽浑身是血,浑身都痛得火辣辣的。 可是她仍然不死心地往东边爬着,用尽自己毕生的信念。 “阿娘……阿娘……” 听村里的人说,她曾经是被东边来的奶奶卖到这里的,说不定东边就有她的亲人。 如果能见到自己的阿娘,是不是也会像隔壁家的二妞被她娘抱在怀里那样,唱着歌哄她? 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她不想死。 “当家的……你放过俺……你!啊……” 女子奋力挣扎,一不小心便踹到了男子腰间的竹篮上,将那把男子用来开路的唯一一把镰刀踹了出去。 “小贱妇!你还敢跑!看俺不打断你的腿!” 腰间被踹了一脚,到处都是风沙还迷了眼睛,生理性的眼泪便不断地涌了出来。 男子气得气喘吁吁,在身边找着更加粗壮的棍子,试图活活将女子的双腿打断。 “你等老子找到根更粗的棍子! 老子活活将你娃儿腿打折! 以后用链子将你锁在猪圈里!” 但是荒郊野地里,有棵树都算好了,哪里说找到什么就能找到什么。 “不要打俺……俺……” 女子早已经被额角的鲜血糊了眼睛,眼睛根本看不清楚面前有些什么,陡然发现离自己半步之远就是一块尖锐的石头…… 男人骂骂咧咧,正准备动手。“死贱人,看我不弄死……啊!” 女子艰难站起,一石头就往男人后脑勺上打了下去。 两人身高差得太多,幸好男人俯身在找东西,因而给了她这个机会。 “去死……去死!去死!为什么……去死!” 女子一刻也不敢放松,她的力气小,趁男人还没缓过神来,又是重重几下打在他的后脑上。 第一下只是听到了闷响声,第二下石头上渐渐有了血滴的印记,很快男人的后脑勺便被砸破了皮,鲜血飞溅起来,随着女子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一次又一次的重击,女子几乎都没有眨一下眼睛,那些皮肉被砸烂,头骨细微碎裂的声音,都无法让她停下来。 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浑身颤抖着,将自己的愤恨和怨气砸在了男人身上,直到男人抽搐的身体渐渐不再动弹。 “呼……呼……” “就是她!那个韦家的小媳妇!可是找到了!真是……咦!韦家大郎怎么趴在地上咯!” 两个看起来年过六十的夫妇满脸义愤填膺,手里拄着路边捡来的棍子追过来的,似乎是韦家大郎发动了全村出来找她,这两个人刚好就追了过来。 “你这个下作的婆娘! 你好狠的心呐! 韦家大郎好歹给你吃穿这么多年啊! 你娃娃都没有给他生一个! 你还打死了他!” 那个妇人是村南边的蛙婶,平日里就经常在南头放哨,以免村里被拐来的女孩子们逃跑。 今天让女子跑掉,自然是要追过来将人抓回去以功代罪。 “那女娃在这头! 快来这边! 这边! 她疯咯! 将韦家大郎人都杀咯!” 蛙婶的丈夫看找到了人,连忙向身后的村民招呼着,似乎要将所有的村民都给引过来,共同审判这个杀了韦家大郎的女子。 “你这不懂感恩的贱婆娘! 男人给你吃穿! 让你有的地方去! 你都不至于去外头卖身! 你还不知足! 你还要跑! 你的心咋就这么野!” 蛙婶似往日里那般冲过来,巴掌挥舞在女子身上,可是没想到女子并没有像平日里那般躲闪,只是愣愣地随她打着,满脸木讷。 “你杀了人! 你还杀的是你男人! 那是你的天! 哎呦! 造孽啊! 怎得就把你这贱婆娘给买回来咯! 真是! 唔……” 蛙婶的话突然断在了嘴里,喉咙里支支吾吾发不出一声声响。 蛙婶丈夫见妻子突然没了声音,走近一看,蛙婶已经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而女孩手里,是一把血在不断往下滴的镰刀。 “你个毒妇人! 你真的疯咯! 你敢杀人! 俺们要报官! 报官将你送去砍头! 你这下贱玩意儿……” 蛙婶丈夫渐渐话也不敢往下说了,因为他看到女孩缓缓地站起了身,手里紧紧攥着镰刀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眸中无神,却有奇异的暗火。 蛙婶的丈夫毕竟是个男子,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此时并不怕这样一个身上伤痕累累的十几岁的女子,只是女子手里拿着武器,棘手一些罢了。 可是,他却害怕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女子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吓得他大叫一声:“啊!” 女孩身后闪现出一个白色的虚影,一个眉目清冷、气质如月的少女。 她月白色的长发散在地上,面上都是痛苦,不断地挣扎着,想要离开女子的身上。 “啊!”就在那个虚影就要离开女子身上的时候,女子脚下突然出现了耀眼的紫色光芒。 一个巨大的阵法出现,形成了一个半圆的结界,将虚影少女拉了回来。 “见鬼咯! 这是妖怪!哇!” 虚影被拉回去的瞬间,女子身边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把成年人的蛙婶丈夫掀飞了出去,连他身后即将赶过来的村民都给掀倒在地。 “阿箴……”女子喃喃道,记忆里好像多了一个高冷又温柔的矛盾结合体的少年将军,那个人会温柔地对着她喊:“尧尧。” “阿箴……”少女的虚影又慢慢在空气中消散,成为了点点星光,回到了女子身体里。 女子身上的伤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她周围的草木,都渐渐生根发芽。 空气里,那带着几分难过和绝望的声音,喃喃着一句: “阿箴,我好疼。” 第0158章 “阿正姐姐!你终于醒了!”华创这孩子,听到元清正护驾受伤,还中了剧毒,真是连夜就冲了过来。 “阿正姐姐,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华创担忧地问道,那双凹陷下去的眼睛,带着点点泪花看着她,看得人心暖暖的。 元清正不在府中的日子里,一直是华创在照顾华氏和严氏,让元清正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元清正很是疼爱这个表妹。 “我没事,创儿你放心。”元清正摸了摸华创的头,这孩子头发有些干枯毛燥,养了这么多年都没养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 元清正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什么,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身体里面有什么在喊。 可是说不上来。 华创这几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天天守在元清正床前,甚至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就怕自己睡过去了元清正出点什么事。 肉眼可见地,华创这孩子更瘦了。 “创儿,你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元清正拍了拍华创的手,看到华创眼睛底下的青黑,真的很心疼。 “这边有我照顾,你先去歇着吧。”卫厌箴看着还粘在元清正身边的华创,对她倒是改观不少,还以为是个脾气大的小屁孩,结果不过是个争宠爱的小妹妹。 “你要是有用,阿正姐姐怎么会躺在这床榻上?”华创明显带了几分火气,这几天都没给卫厌箴一点好脸色。 都说了是定了亲了,这男人倒好,什么事忙得连未婚妻都不好好保护,结果就在皇宫大内里,让她的阿正姐姐受伤了! 还说他是什么小将军!草包一个! 卫厌箴意外地没跟华创计较,看向一边不知道想什么的元清正,她肩膀上的纱布还在不断微微往外渗血丝,他的确是自责的。 “你最好赶紧回去歇着,你这身子骨也没好她多少,倒下了还得她操心。”卫厌箴语气虽然听起来不客气,到底是良言。 “姐姐,这药绝对没问题,你放心喝,喝完我就走。”华创将手里检查过后确定没有问题的药喂给元清正喝了以后,才在元清正的安慰下离开去歇息了。 “所以,你凑什么热闹? 还跑去保护皇帝?” 卫厌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把正在神游的元清正吓了一跳。 卫厌箴换了那赭色的袍子,穿上了沉稳低调的玄色,倒是很有几分冷寂的样子。 元清正靠在背后的软枕上,眉心带着淡淡的疲惫。“大意了呗!” 是真的大意了,谁也不曾想,安排好的人会变成了真的刺客。 “你和护国长公主想做戏,没想到被人假戏真做了?”卫厌箴显然是猜出来了,元清正不是会做没把握的事的人,这显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才弄成这样。 “护国长公主如何了?”元清正自己伸手摸了摸肩膀的伤口,那一箭很迅猛,骨头都打裂了。 卫厌箴找了院判花了两天一夜才把箭矢取出来,创口不大却很深,养也得小半年才能养好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 护国长公主好歹是有点身手在身上,比起你这个走两步路都要喘的,好得多了去了。 逞什么能? 看看现在,不是就留了疤了?”卫厌箴一句接一句,压根没给元清正接茬的缝隙,听起来就是恨不得往元清正脑袋上敲两下的。 元清正看着卫厌箴银灰色的双眸,梦里曾经又飞快地出现过卫厌箴死前的样子,那点点璀璨的银灰色,慢慢失去生机的样子。 “对不起,阿箴,让你担心了。”元清正认错得很快,语气轻微,态度良好。 卫厌箴顿了顿,猛地撇开了脸,口是心非道:“谁担心你了? 还不是你不让人省心? 你打草惊蛇,以后那本就多疑的老皇帝就更加担心谁会要自己的命! 以后下手就难得多了!” 元清正只是笑了笑,喝了药头有些昏昏沉沉的,靠在一旁的床柱上眯着眼睛休憩。 “没事,这次救了他,好歹他对我们镇北大将军府,信任会多一些,少些忌惮。 只是,只得到信任没有用。 还需要找时机,让他主动选出储君来。”元清正淡淡说道,心里不断反复地思考着几个皇子的情况。 大皇子如今,就算是皇帝想推上去都没用了,毕竟已经腿瘸了。 三皇子是中宫嫡出,死了亲弟弟之后,还在禁足,这件事没有卷进来,往往比其他几位皇子,更加地有优势。 五皇子身份低微,根本不用想能否上位,问就是不能,除非其他皇子死光了。 十皇子和十一皇子都还年幼,路都还没学会走稳当,根本不值一提。 “阿箴,你说,陛下最心仪的皇子,是哪个?”元清正闭着眼睛,玉白的小手搭在海棠红的锦被上,显得她的皮肤异常的白皙,透出了病态的美。 卫厌箴看着手里的告禀,一刻也不得闲,但是还守在这里,就是怕自己走开一会儿,眼前的小病患就被人暗杀了。 “要猜就是老三,但是三皇子仁义,在尔虞我诈的夺嫡之路上,根本走不远。 姜贵妃和大皇子野心勃勃,正好。”卫厌箴一句正好,说进了元清正心里。 其实元清正很早之前就看出来,皇帝对姜贵妃母子的宠爱,有些没有理由。 姜贵妃美则美矣,并非上乘,家世也是过于强盛,并非是能够成为储君之母的好人选。 加上,大皇子的天赋,着实是比不上其他皇子,庸懦而又平凡。 大皇子胜在占了一个长,其余的什么也捞不上。 皇帝却一直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摇摆,对两个儿子都展示了给他们造成错觉的抬举。 那么久只有一种可能,皇帝在平衡朝堂的同时,也在平衡着这夺嫡之路的参赛之人。 让大皇子平白生了野心去争,让过于守规矩的三皇子不得不自保。 但是,元清正却另有考量。 “依你之见,陛下到底是拿大皇子做三皇子的磨刀石,还是真心为了同为庶出的身份,给大皇子一个机会,给年轻时的他自己一个机会?”元清正轻轻抬眸,看向卫厌箴宽厚的背影。 这个背影,前世是她一辈子撑着一口气的支柱。 卫厌箴将毛笔一转放回了笔洗上,神情自若。“怎么不想想,咱们演出来了他想看到的,他也演出了想让咱们看到的?” 第0159章 齐月柔怀孕之后,得到了整个忠义伯府上下的疼宠。 生怕有那么一点闪失,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连元文拓多看了两眼小丫鬟,都被元洪德一顿好打,根本没什么烦心事让齐月柔伤神。 这九月里,齐月柔的肚子早就圆滚滚的了,人人都在猜是男是女。 “这蹄子倒是运气好,入门没多久就怀上了。 最好期望落空,生个女儿。”刁氏凉凉道,自从齐月柔入府,中馈满满移到齐月柔手里,刁氏能捞的油水就越来越少了。 元应琪断了手脚,一直躺在床榻上,根本没办法动弹,养了好几个月,现在才能好好坐起来。 “母亲……母亲! 只剩下二哥哥一个人了……我们不能就看着大伯母赢!”元应琪自从断了手脚以后,知道自己不能恢复了,便歇斯底里的,只是刁氏不断地安抚敷衍着,才没出去搞事。 “琪姐儿,现下大房是齐家帮衬着,若你大伯父不倒,咱们二房才有倚仗。 齐家为了唯一的女儿,也会多付出些,不动齐月柔,才是最好的拖延之策。”刁氏知道女儿失去了理智,也没有怪她的冲动,把手里的热茶给她递到了唇边。 元应琪窝在床榻上,下不了床,靠着丫鬟悉心照料才没有生床褥,只是身体被照顾得好好的,心却一点点在病痛折磨里已经烂了。 “元应仙也再傲不起来了…… 母亲,我怎么能让她们得意! 我怎么能看着其他人快活! 本来我也该嫁一个好人家的! 本来我也该有人人艳羡的生活的!”元应琪疯狂捶打着自己腿上的锦被。 如果没有去推元清正…… 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去推元清正呢? 元应琪十分后悔,明知道元清正是天尊转世…… 对,除了元老太君和王嬷嬷,忠义伯府唯一知道内情的,不是元应仙,反而是元应琪。 元应琪记得,自己小时候玩,误打误撞跑到了元老太君和王嬷嬷谈话的地方,当时元应仙都还在流口水穿开裆裤的年纪。 当时的她岁数也小,却早就有了很强的记忆力,清楚地记得元老太君和王嬷嬷的每一句话。 “大师说,那个孩子今后必定是人上人! 而且,那个孩子的气运,是三国一绝。 只要生下来,今后整个忠义侯府,都会敌不过她的运道。”元老太君当时正在剪彩纸,满地殷红的纸碎,就像元老太君失去的理智。 “明明大师做了法除了煞…… 明明已经借了运的…… 只要在她回京之前弄死就可以的! 不是让你给那贱人下药了吗!怎么还平安生了下来! 为什么没把她打下来弄死!”元老太君一巴掌扇在了王嬷嬷脸上,王嬷嬷不敢顶一句嘴,只能等着元老太君不断发泄。 王嬷嬷当时下药,想着华氏本来就体弱,孩子在华氏腹中,也是经常三病两痛的。 加上元振那般心爱华氏,若是华氏被下药没了孩子,连大人也弄死了,元振一定会搅得天翻地覆的,查出来死的绝对不会是元老太君,而是顶包的替罪羊王嬷嬷自己。 所以王嬷嬷下药时就想,下轻一点,没得把华氏搭上了,自己小命也难保。 打胎药毕竟是虎狼之药,一点其实都对身体伤害很大,王嬷嬷心一软,就只倒了一半。 没成想让华氏挺了过来。 最后甚至在被劫匪追赶的路上,还把孩子生下来了。 难将养,却终究保了一命! “侯夫人……”王嬷嬷小声道,也不敢再走近去触霉头。“大师只是说能给八小姐除煞…… 咱们忠义侯府的运道,本身就渐渐往下走了,跟八小小姐无关呐……” 看老秦氏还不肯听,王嬷嬷正打算继续劝,元应琪却听到了脚步声。 元应琪年纪小,赶紧找了个小橱柜,小腿一蹬把自己藏了进去。 元应琪经常听那些小厮说,有武功的人能听出来有几个人的呼吸声,吓得在橱柜里用汗巾把自己的口鼻都捂了起来,轻轻地呼吸着。 “侯夫人,您不用担心。”一个穿着灰扑扑斗篷的人突然出现,元应琪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出来的,就一下子在那里了。 “虽然那孩子出生了,阵法没能彻底绑住她的命格,到底是将她生魂跟整个大房的命脉绑上了。”那个斗篷人的声音,男女不分,着实让元应琪好奇。 “那个孩子活着,也有个好处。 毕竟她是天尊转世,只要她活着,她产生的一切灵蕴,都能保着大房的运道,替整个大房挡煞。”斗篷人从怀里掏出了几块碎片,凑近了认真一看,却是一块无事牌,莫名碎成了好几块。 “大师!那她还留了一命,咱们下的阵法不是……可以献祭她的命换大房的前途的吗? 若她不是,大房的前途怎么办!”老秦氏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襁褓里的元清正狠狠摔死。 小丫头片子一个,还敢挡忠义侯府的运道!尤其是大房一家的! 就是生来给老夫人助威的! 活下来也是让爹娘费心的玩意儿,生下来添堵! “侯夫人您无需多虑,阵法本来是要献祭这个孩子给大房铺路,就算是没死,命脉也绑在了一起! 只要那孩子身有病痛,身受磋磨,她身上的灵蕴就会不断给大房挡煞,大房就不会有事,甚至能蒸蒸日上!”斗篷人取了一块小碎片,放到了王嬷嬷手里,叮嘱道: “这个孩子的灵魂早已分了体,活不长久的,侯夫人您听天由命,只要这个孩子不费力去养活,放在那里也罢了。 最重要的是,她十五岁前必须要死,不然就会反噬,到时候忠义伯府就危险了。” “那现在直接弄死了不行吗! 反正不过是个身有残缺的,又还在襁褓中,就算是生个什么风寒,死了也正常!”老秦氏不想夜长梦多,能马上弄死,为什么不马上就让她见阎王? 斗篷人只是笑了笑,声音冷冷道:“她活着对整个忠义侯府还有好处,毕竟她这个天运之体,在哪里就能给哪里带来灵蕴。 留着她多一会儿,对忠义侯府的好处也越大! 到了时间弄死,会带来更多利益。” 第0160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0161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0162章 皇帝眉目间的懦弱不减半分,毕竟先帝给护国长公主手里留了一半的禁军,就等同于给了崔太后自保的能力。“儿臣…… 儿臣并非相信那鬼神之说,只是司监正史这般振振有词,他也是司其职,尽职责罢了,儿臣……” “何人的话你都要信么! 这天象之事本就不是什么素来有根据的! 江湖骗子! 若是这天象之事靠谱,以后坐在这皇位上的,便不是你了! 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处理政事!” 崔太后也不明白,堂堂皇家血脉,如何会成了这般庸懦的性子,没有半点皇帝的脑子,甚至于没有她一个妇人的眼界,活像是被人偷龙转凤、狸猫换了太子。 但是,自己膝下并没有亲生的儿子,当年先帝也是考量到了这点,才将新帝从崔太后手里,又转到了她膝下,她就该负起这个责任,去匡扶新帝。 “这牝鸡司晨,丝毫没有半分尊敬陛下的样子,当真是蹬鼻子上脸!”兴昌侯王奕低声冷冷嗤笑道,实则是先帝驾崩之前,竟然还是选了这个卑贱出身的皇子,而非王氏力捧的废太子,让王氏如今被动不已。 明明一年前,年仅十岁的废太子健康聪颖,半岁就已经开始学话,聪慧远胜如今的新帝,也有着祥瑞的说法,人人都知道废太子最有可能一争龙椅,谁料先帝还是将皇位留给了新帝。 “王兄悄声些! 好歹陛下也是养在嫡后名下,先帝到底是知道新帝路得走长远,所以为新帝殚精竭虑,不是给你们留了后路吗! 只要大皇子和十皇子在,你们王氏也算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了!”一边的庄太傅老神在在,半是嘲讽半是劝告,王氏没少仗着姜贵妃的势对付庄家,庄太傅自然是心怀不满的。 在庄太傅眼里,新帝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连自己的后宫都没办法平衡好,甚至于任何一个嫔妃的谎言都无法识破。 随便一个女子掉个眼泪苦苦嘴,新帝就信了,这般品性,如何治国。 崔太后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养子靠不住,只能自己先撑着了,等皇孙们长成,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新帝登基也半年了,至今还没有适合的继承人,成年的皇子个个都没有国本之资,急得崔太后团团转。 崔太后送了很多美人进宫,不是为了分后妃的宠,而是为了多多生一些皇子。 只要后宫里的孩子多了,那样就有更多的选择,选择聪慧机敏的培养,好过被迫选择并不出色的。 “陛下今日去了哪个宫?可有临幸哪个宫娥?”崔太后看着手里的彤册,只觉得头疼不已。 毕竟知子莫若母,养母也一样,这些人肯定是没能进了儿子的眼,所以才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消息。 只是先帝新丧,这个时候大选秀女也不合适。 “太后娘娘您莫要叹气,如今您已经是一国太后了,何愁那些个杂事? 等陛下为咱们皇室开枝散叶,枝繁叶茂了,便都好了。” 一旁的宫娥小声劝道,还是安抚不了太后烦躁的内心,她最近一直做噩梦,梦见皇帝被人砍下了头颅,还被万民唾骂。 那个梦那么真实,真实到她每次醒来都有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皇帝性子太过心软,无论是谁,说什么他都信,稍微被人强硬一些,或者是温声软语纠缠一下,就改变了主意。 原先哀家只是以为他年纪小,以后长大一些,磨练了也罢了。 还是太傅说得对,三岁看老,如今看来是改不过来了,只能任由他沉溺在那后宫一群妃嫔的蛊惑里,也不敢将所有政权都交到他手里。” 崔太后何尝不知道朝臣们觉得自己牝鸡司晨,想要谋夺皇权。 但是就算是如此,自己也得守住了。 先帝膝下子嗣不丰,朝臣们又都是野心勃勃的,如果换了年幼的废太子继位,这江山就真的可能改姓王了。 “哀家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哀家只是希望他能够好好完成生育皇子的任务,只是他雨露倒也均沾,后宫就是一直没什么别的动静……” “禀太后娘娘!徐太医来报!后宫白贵人有喜了!” 正说着,慈宁宫外就传来一声喜报,将崔太后惊得站了起来。 “太后娘娘,您大喜啊!白贵人已经身怀有孕三个月了!徐太医已经确诊喜脉了!”小太监讨喜道,认真讨好主子才是后宫生存之道。 此时的喜悦占据了崔太后的心房,她似乎看到了燕国的希望。 “是吗!太好了!传哀家懿旨!封白贵人为祥嫔!赐居咸福宫!” 崔太后心下是满满的喜悦,有了开头总是好的,这孩子无论男女,之后要多少孙子没有? 只要稳住了,熬过了现在艰难的时期,后面就会越来越顺。 此时的京郊外仅十五里的山崖—— “少夫人!您哪里不舒服?可是伤着了?您把武器放下!仔细伤着了自己!” 孙嬷嬷扶着华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将自己的外衣接下来垫在了华氏身下,只是几息的功夫,华氏裙摆上就是一片血了。 “这可如何是好!接生的婆子在另一架马车上!如今也找不到人!怎么办……” 孙嬷嬷急得团团转,想喊人又怕招来那些敌兵,回京述职的时候人本来就带的不多,报信找救援的士兵人又还没回来,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嬷嬷!你别转了!先于我找点干净的帕子,一会儿给孩子擦一下血迹……” 华氏强忍着剧痛,她也很慌,毕竟是头胎,可是这个时候慌张没有任何用,她甚至不敢喊出声,怕招来敌兵,只能忍着宫缩的痛感死死咬着唇。 元振那边人数相差太多,又是被埋伏,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着实是一番苦战,如果不是元振临危不乱恐怕就要被一锅端了。 “百夫长!少夫人不见了!属下只看到孙嬷嬷跟着!” 士兵艰难开口提醒道,从刚才元振叫他护送两个女眷开始他就一直跟着华氏主仆二人,没想到被几个敌兵缠斗一会儿就跟丢了,没办法只能先回来禀报。 “放你娘的狗屁!那么大的一个人你跟老子说看丢了!哪里跟丢的!赶紧去搜!” 元振听到华氏人不见了,心里就开始紧张起来,面对敌兵的攻击,一时不察被胳膊上划了一箭,顿时染红了肩上的披帛。 “先把这些人逼退!将火油拿上来!若是不行便跟这些王八羔子拼了!” 元振只知道,拖得越久,自己的妻儿就会受到越大的伤害,这个时候并不去管如何保命,只是要将所有敌人都屠尽,给华氏除掉一切生产可能带来的外来危险。 “放火!今天这些狗东西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镇北军回来述职的队伍被人埋伏了!来两队人!速速与我去救人!” 而京城这边,京兆尹收到元振一行人被埋伏的消息,所有当值的都冲了出去。 西郊大营那边也知晓了,连同卫岫山也得到了风声,带人派了两支队伍赶了过来。 平西大将军府中——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您是不是不舒服?” 卫家的大少爷卫厌箴被奶娘抱在怀里,三岁的孩子眼底都是疑惑,只是他不敢上前亲近有些魔怔的曲氏,只能用稚嫩的声音试图引起曲氏的注意。 “为什么!我的孩儿就要丢出去扔了!命贱至此! 那贱人却肚子里爬出来个健康的儿子! 夺走了我夫君的宠爱! 婆母的偏心! 要我被婆母嗤笑是不能生的! 要对着别人的儿……” 曲氏毒辣的眼神扫过奶娘怀里的卫厌箴,他还是府里的嫡长子,自然是好吃好喝地待着,满府上下到底还没人敢苛待他。 可是这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让自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知生死…… “夫人……夫人! 您糊涂了啊! 大少爷就在这儿呢! 您清醒点!” 曲氏的奶嬷嬷死死拉着曲氏的衣摆,害怕地捂住了曲氏的嘴,生怕她最后一句话被隔墙有耳听了去,对着还青春貌美的曲氏苦苦劝道。 “郊外承安寺香火旺盛,一直都很灵验,夫人若是担心小少爷,咱们去捐点香油钱便是了! 或者找一个高僧,咱们给小少爷改改命数!” 曲氏的奶嬷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也知道些民间流传的法子,便低声劝道,终于让曲氏恢复了些理智。 “承安寺?管用吗?” 曲氏似乎清醒了过来,也不看慌张的卫厌箴一眼,一把推开了抱着自己的奶嬷嬷,猛地站起来。 “不管有没有用……来人!备轿!我要马上去承安寺!” 第0163章 “完了!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的星光要灭了!我燕国休矣……” 司监正使此时还是浑身是血,他紧紧抓着手里的法器,里面最后一丝紫光也消失了,于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天际,这星光一旦灭了,整个燕国……不,整个大陆,都将最终走向灭亡! “陛下!陛下!微臣真的没有骗您……” 司监正使的话没说完,最终失血过多还是昏了过去,几个宫人随意将他抬起,就丢到了一边荒废的宫苑屋子里。 京郊—— “啊!” 因为是早产,孩子还太小,华氏孕中也一直勤于锻炼,不曾懒惰过,不出半个时辰便将孩子生了下来,此时地上滩了一大片的血,泛着铁锈味的血腥味将郊外的野狼都吸引了过来,不远处的峡谷里都是滔天的火光。 比起那火光更耀眼的是,漫天的红霞。 天也见亮了,可是怀里的孩子,却没了声息。 “少夫人!这可怎么办啊!小姐就是不哭!” 孙嬷嬷着急地拍着女婴的背,将孩子倒过来抖着,想着可能是有血呛进孩子肺里了,只要咳出来也罢了,可是过了快半盏茶了,也没见孩子哭出来。 “怎么会!把孩子抱过来……” 华氏心里也开始慌了,孩子接过来的时候,小脸都是青紫的,根本没有气息。 “孩子……你别吓我,你哭一声,一声也好……” 华氏杀人的时候手都没有抖过,这个时候手却止不住颤抖,也不算温暖的指尖轻轻搭在婴孩的脸上。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孩子毕竟刚出生,能不能听到这些话都未可知,更不要说听懂了。 “苍天在上,若能保我孩儿平安无事,我愿用我的寿命来偿!” 华氏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孩子小小的手突然动了动,抓住了华氏冰冷的指尖。 “呜啊……” 伴随着婴孩的啼哭,一碧如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万里无云,细密的雨却带着几分暖,披到了漫山遍野还带着刺骨寒意的薄雪上。 “她……她哭了!嬷嬷!她哭了!” 华氏高兴得眼泪掉得更急了,失而复得的欣喜占据了她的全身,正在华氏和孙嬷嬷庆幸孩子没事时,几头野狼的低吼声传来。 “少夫人!是狼群!” 孙嬷嬷怕得浑身都在抖,可是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挡在了华氏和孩子面前。 孩子哭得声音细弱,只怕再不找个暖一些的地方,这天寒地冻的,也会活活冻死,而元振却迟迟没有找过来。 “呜啊!” 怀里的孩子突然哭得更大声了,只见那漂亮的桃花眼居然刚出生就睁开了,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倒映出华氏有些狼狈不堪的脸,小小的孩子,居然面上带了几分的威严。 “怎么回事……” 孙嬷嬷看着原先还蓄势待发的狼群,这个时候都好像惧怕着什么,缓缓往后退着,尤其是为首的狼王,不甘心地看了又看华氏的方向,最后还是嚎叫了一声,带着狼群离开了。 “少夫人!太好了!小姐真是咱们的救星!咱们没事……” 孙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感到身后突然传来刺痛,没想到那草丛里突然出来个人,一剑捅穿了孙嬷嬷的心脏。 “嬷嬷!” 华氏眼睁睁看着孙嬷嬷被敌兵杀死,可是此时的她没了什么力气,怀里还有刚出生的女儿,根本无力反抗。 “这不是镇北大将军府里的美娇娘吗?真是长得细皮嫩肉的,好一个天上下凡的妙人儿!” 敌兵显然是认识华氏的,华氏一下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元振的仇家,那么今天这埋伏,就绝对不只是单单的劫匪临时起意。 “虽说是刚生了孩子,好在长得实在是好看!老子就将就了……” 那士兵狞笑着凑了过来,还带着孙嬷嬷温热血迹的手往华氏脸上伸去,可是华氏却丝毫不慌,只是笑了起来,那笑容灿若春花,明若朝阳。 “怎么?不想亲亲我吗?毕竟你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臭娘们儿,还挺识相,若是你乖些,老子赏你个痛快!” 士兵面上带着想入非非的兴奋,油腻的脸就对着华氏贴了过去,只是刚碰到华氏的肩,就被一支长簪从喉咙到后脑贯穿了。 “你!贱嗬……嗬……” 喉头不断涌出鲜血,士兵踉跄着捂着喉咙,脚下一踩空摔在了脏雪里,却被华氏冰冷的眼神骇住了。 “你最好不要拔出来,这一时半会儿不拔出来还不会死。”华氏抱着怀里的女儿,拧着眉头冷声道。 此时的孩子已经哭累了,小脸虽然不再青紫,也透着一股白。 “敢杀了嬷嬷,你死十次百次都不够。” 华氏静静看着那个士兵再也动弹不了,但是还吊着一口气的样子,走到孙嬷嬷身边,轻轻替她合上了眼。 远处火光跳跃,元振终于匆匆赶来,看到了早已凉透了的孙嬷嬷的尸身,满是后怕地抱住了华氏。 “军医!先看看嬷嬷!再过来看看少夫人和孩子……” 元振用披风将华氏裹起,将她们母女搂在怀里,孙嬷嬷被一剑捅穿了心脏,自然是救不活了,好在华氏和孩子活下来了,不然元振就算把整座山上的敌兵都砍个稀巴烂也不为过。 军医看了看华氏怀里的孩子,眉头却拧了起来,随即拿出银针给孩子扎了几针。 “不敢瞒少夫人,这小姐出生的不是时候啊!娘胎里弱,还未到出生的月份,不足月的孩子难将养,恐怕也得养过了十岁才能稳下来。” 华氏闻言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她的女儿,一出生就差点没了命,都怪这些该死的敌兵…… “哪里派来的?怎么会知道我们回程的消息?”回到了温暖的马车里,华氏冷声问道,自然问的是元振。 元振连忙回道:“看服饰是咱们这边的贼匪罢了,只是还有疑点,像是辽国那边的,有几个头发卷曲,怕是想要混淆视听。” “辽国?好,好得很。”华氏将怀里的女儿拢好襁褓,连夜赶回了燕都。 老夫人知道孙媳早产,重外孙女差点命都不保,吓得够呛,幸而奶娘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也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待太医细细看了母女两个,得出的结论却是,华氏雪地里生了孩子,受了寒气,母体大损,怕是难以再生一个了。 而华氏的女儿,却更是凶险,不好好将养着,怕是活不过三岁。 一家人满目愁容之际,一个小厮冲了进来。 “不好了!百夫长!皇宫来报!” 燕都的天,要变了。 第0164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0165章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都在等什么?再晚,天就要黑了。”元清正!!! 第0166章 “本宫的意思,你不明白也得明白,你的孩子没了,得有人的孩子来偿命! 本宫这次绝对不允许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不查个真相大白,你就莫要再叫本宫母后了!” 崔皇后眯着眼睛,看着一脸茫然的太子,已经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了,只是用嘴唇说出了无比冰冷的话语:“龙嗣被害,绝对不仅仅是后宫争风吃醋就能掩盖过去的! 这次揭过去了,下次便会蹬鼻子上脸! 尤其是这次是一尸两命,毫无对纲纪法度的敬畏之心! 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必须找出那个谋害皇嗣的人,并且在朝堂上诉之朝臣! 下令诛其九族,还皇嗣一个公道,正六宫法纪!” “可是!儿臣如何得知这人是谁? 一碗汤药而已,经了多少宫人的手,又有多少人从中作梗,那么多人那么多心思…… 儿臣需要时间调查,不是吗? 这还未调查怎得就说到……”太子话顿在了口中,回过神来了,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崔皇后,却见崔皇后并不看他,只是揉着眉心,一副倦怠的模样。 “本宫累了,来人,摆驾! 本宫回宫了! 送太子去勤政殿面壁思过! 不找到凶手就不许出来! 内庭司听命,尽快将这凶手抓出来!”崔皇后扶着贴身宫娥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莫选侍宫里,回自己的宫里去了,留下太子面对还没洗清嫌疑的太子妃,美人落泪好不可怜。 “太子殿下!您要为妾身做主呀……”身后的哭闹声渐渐远去,崔皇后胸口的气怎么也顺不下来。 自己的儿子庸懦无能,孙子一盼再盼,好容易有了又被人害了,姜氏当真是一如当年,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贴身宫娥到底是跟在崔皇后身边久了,宫里待了几十年,哪个不是人精?也猜出来什么意思了,无非就是将嫔妃小产的事,从后宫的斗争,上升到国本之争。 这样一来,高帽子往姜皇贵妃头上一扣,只要把王氏扳倒了,再来多少个年富力强的成年皇子都动摇不了太子的皇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皇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她随身携带了这佛珠多年,上面的包浆都已经透亮,看起来十分有色泽。 贴身宫娥也反应过来,无非就是扣个罪名的事,不需要证据,只要找出来个人,说是姜皇贵妃指使的,打死以后,死无对证,栽赃到王氏一族身上也罢了,何必想那般多其他的? 正往自己的宫里回着,崔皇后却突然看到在和安王逛御花园的姜皇贵妃,她半点不似上了年纪的妇人,还那般艳丽动人,面上也没有一国副后的稳重端庄,俏生生的还像个妃嫔。 “姐姐!怎么也有心思来逛园子? 可受了太子殿下的请安了?” 太子上朝前会给后宫高位嫔妃请安,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尤其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必须要请安的。 只是姜皇贵妃也不愿意看到崔皇后已经当上监国储君的儿子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便免了太子每日的请安了。 “来,安儿,来见过姐姐!” 姜皇贵妃摆了摆手,年纪都快有三十的安王便赶紧过去行礼。 太子监国,给同父异母的兄弟都封了王,这就是幼年养在姜皇贵妃膝下的安王,眼下出宫封王,倒是少回宫请安了。 “安王倒是懂事识礼,妹妹要好生教养着,以后肯定能为燕国朝堂,增添一份助力!” 崔皇后看着低着头不敢抬的安王笑道,眼底泛着看死人一样的厌恶与平静。 安王,不是平安的安,是安分的安。 皇帝之前最看好的就是这个安王,姜皇贵妃跟皇后明争暗斗很久,才把幼年的安王抢到了自己膝下。 姜氏的确赌对了,这个安王曾经被先帝议储,连圣旨都写好了,却因为并非嫡出,而王氏不曾衰败,才以尊卑有别的名义选了太子。 这安王一天活着,就是一天的威胁。 “姐姐说笑了,这孩子呆呆笨笨的,妹妹成日里教他好好说些吉祥话,看看这木讷的,莫要高看了这孩子。” 姜皇贵妃只是不露痕迹地安王离远了些,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恭敬道:“这江山社稷,以后咱们太子开枝散叶了! 姐姐自然有聪慧机敏的孙儿们来辅助,眼下,姐姐还是给太子挑一位贤良淑德的闺秀为后要紧。” “太子还小,过两年朝廷稳当了,陛下恢复了,再说不迟。” 崔皇后不冷不热地揭了过去,太子监国,还没有皇嗣就是死穴,只有儿孙成群,才能压制那些心怀不轨的朝臣们,想要互相争斗而蠢蠢欲动的心。 姜皇贵妃却不依不饶,扇子掩面笑道:“姐姐这般想就不对了,早些选秀纳妃,也于前朝安宁有所助益不是吗。” “本宫乏了,得先回宫了!” 崔皇后本就是嫡后,根本不需要对姜皇贵妃太过客气,拂袖就要离开,却被慌张的宫娥扑到了鞋面上。 “大胆奴才!你疯了不成?敢冲撞皇后!”贴身宫娥连忙挡在崔皇后身前,崔皇后才看清眼前的太监,他着急忙慌,面上还挂着泪,汗水和泪水混合在面庞上落下,已经打湿了身上的衣襟。 “皇后……不好了……太子!太子薨了!” 太子被没洗脱嫌疑、哭着要洗雪冤屈的太子妃哭得头疼,就遵循崔皇后的懿旨,去勤政殿面壁思过。 岂料进去刚坐下,便直接一声惨叫,丢了性命。 那一块厚重得要两个侍卫才能抬起来的牌匾砸下来,边角正好砸在了被嫔妃纠缠的太子太阳穴上,直把他的脑袋都砸得变了形。 姜皇贵妃扇子掩面,静静看着崔皇后又一次昏了过去,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放肆。 不知道谁的声音在长街里回响: “太子殿下薨啦! 太子殿下荒淫无度! 太子殿下在勤政殿…… 被清正廉明的牌匾砸死啦!” 第0167章 回到如今,元应琪将那幼时的记忆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应该跟元清正结盟。 这是深思熟虑后的想法,并不是因为手脚残废之后,过于心伤的冲动之举。 元清正现在是镇北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了,而且是华光郡主,身份尊贵无比,就算是两位皇子,乃至宫里的两位娘娘,都得费心讨好。 一切都源于皇帝的抬举。 无论皇帝怎么想,朝臣怎么嫉恨,那个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与元清正合作,做元清正手里的刀,都是姓元的,还不至于背后捅自己刀子。 换作是别人,卖了元应琪都有可能。 反而一起长大的元清正,靠谱一些。 而且,现在元应琪手里也没有别的牌去争取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只有元清正不知道的这个秘密。 说是迷信也好,妖言惑众也罢,起码让元清正知道,为什么元老太君对她有这般大的敌意,解了她的疑惑,卖一个好。 以元清正仁厚的性子,总会给自己指一条出路。 经过那么多事情,元应琪再不信,也得对命运低头。 即使元应琪心里是很不屑于这个什么转世之说的。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做什么? 而且还是个随时会死的病秧子,风一吹就病倒了。 可是到如今,元应琪却不得不信了! 元清正一个人扶摇直上,将元家四房都捧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元家四房回来之前,忠义伯府哪里有想过,这个被元老太君厌弃的儿子,会成为燕国唯二的大将军?权倾朝野? 人人都以为以伯爵府的富贵,一辈子都让人仰望,所以欺负元清正根本没想过后果。 后来呢? 反而是忠义伯府,不断在走下坡路! 元清正…… 对! 元清正! 若是找她! 现在肯定比自己的母亲刁氏要有用得多! 元应琪等刁氏走了,才敢让丫鬟出府去寻人。 被人看做全村的希望的元清正,却还在皇宫偏殿装昏睡。 院判就是卫厌箴的人,自然不用担心元清正露馅,她也得了些清净躺着看书。 “倒是很久没见你这般悠闲自在了。”陈以绝飞檐走壁跑了进来,人还倒挂在房梁上,就已经出声了。 “你挂在梁上做什么?快下来。”元清正翻着书页问道,卫厌箴出去例行巡逻了,这下他俩可闲了。 “我去找过了,没找到。”陈以绝腿往台子上一搭,头在一边的花盆架上一支,懒洋洋道。 “哦……是吗?”元清正将书一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那玉牌……都去了哪里? 一共碎成了几块,只是每一块貌似都不在同一个地方。 “你……魂魄不全,打算如何? 再不想办法,迟早死在元家四房前头。”陈以绝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跟元清正搭档这么久了,倒是已经都习惯了。 重要的是,若元清正突然就死了,自己的血蛊估计就没有解药了,也是麻烦得很。 “不知道。”元清正真的不知道。 自己的魂魄被夺走,都被用在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回来。 当年自己出生,真的是历经了千辛万苦。 华氏被下药,还被劫匪追赶,大冬天荒郊野地里把自己生下来。 元清正从头到尾都只是以为自己幸运,命不该绝。 实在是鬼神之说,从未听说过。 “让开,这是贵人,你拦不得。”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喝,元清正眉头一挑,陈以绝慢悠悠起了身,往窗外一跃就跑了。 养心殿那边传了话来,皇帝毒刚解,随后便立即把解毒药给元清正这边送了一份。 所以这个时候,元清正正是“快醒”的时候。 却见太后带着一行人,没有唱报就走了进来。 太后以为元清正人还没醒,没想到元清正已经穿了披风,身形看似不稳,站起来行了一礼。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此妇人已有五十多的年纪了,不同于之前见她时的意气风发,怡然自得,如今她的面上是深深的倦怠和惆怅,鬓边白发横生。 她带着象征权力的凤冠,彰显着自己名存实亡的地位,实际看起来俨然有七十多岁的模样。 “元氏?抬起头来。” 太后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眉眼里都是疲惫,手擒着身下的凭几,艰难地撑着身子,细细打量着元清正的眉眼。 这张脸,眉若青翅,眼睛清澈明净,灿若繁星。晒得有些偏红的脸蛋皮肤细嫩无瑕,饱满的唇瓣不妆而赤,轻轻抿着显得娇嫩欲滴。 只那双微垂的桃花眸,带着几分厌世感,透露着若有若无的悲伤和疲惫。 可是细看之间,有一种太后都觉得惊心的狠辣和无情,那是掩在纯良无知的外表下的,一丝丝阴暗。 照理来说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偏偏那稚嫩的皮囊下,又是那么不和谐的气质。 “小小的年纪,哪里来的愁呢!别拘着礼了,刚救了陛下醒来,可不能再受罪了,赐座。” 太后叹了口气,抬手让她起身。 “谢娘娘。”元清正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站直了身子,等太后的人端来凳子引着她坐下。 手边摆了些果子茶水,太后喝着茶却不说话,但是元清正能感到,那个斗篷人在暗中窥视自己,只不过不说出来罢了。 那如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遍,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 元清正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愤怒和贪婪,一种觊觎自己,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贪婪。 “尝尝吧,这是极好的六安瓜片。”姜太后端着茶杯,不再说话,静静地品着茶。 太后自从大皇子腿废了,就一直吃斋念佛,在小小的佛堂里打发时间,掩人耳目。 其实姜太后的尊荣,就够让她荣居了,可是她不知足。 太后想把握更多权力,大皇子却成了个废子。 不过眼前的少女,却是个转机。 “是她吗?”太后问了一句,那个用斗篷兜住了全身的人站了出来,不知男女。 这斗篷人身子极高,足有一米九,明明看不见脸,却能感到萦绕在这人身边的肃杀之气。 这人声音沙哑,根本分不清男女老少,只冰冷地说了一句:“确是。” “那便赐死罢!”太后的眉目陡然凌厉,宫殿里突然出现了许多会武的宫人。 他们不知道元清正会武,手上都拿了武器,一个个对她很是胸有成竹。 “茶败了,这霉味,滚水都没能去掉。”元清正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 那一口也没喝的茶热气腾腾,却让太后的心凉了下去,只觉得极度羞辱。 元清正笑了笑,扬手一挥,便有十几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将那些宫人手中的武器都卸了。 “你!放肆!你居然带人进入大内!这是死罪!”太后没想到,元清正居然敢带暗卫入宫,而且人数之多,让她都不敢相信。 第0168章 元清正只是拍了拍裙摆,站了起来,扫了那些人一眼,示意姜太后让所有人都下去。 姜太后捂着胸口,还是不甘心地让所有人收起了武器,她觉得元清正敢把暗卫带进宫,就算是此刻杀了她,凭这胆量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么多人都带了进来,没有被皇家侍卫发现,就证明这个元加嫡女的的确确是受到重视的,也是有能力的,不然躲不过这般多的看守。 “倒是好久不见了,阿信。 你可真是,冥顽不灵……”元清正手指绕着发尾,发扣的寒光一如她眼中的冷厉。“你也当去看了罢?” 元清正看着眼前的斗篷人,梦里,也是这家伙告诉她,怎么将梦托给现在的自己的。 “你果然梦见了。”那人声音里夹了几分了然,阴森森的目光紧盯着元清正,让她后背一凉。 梦里的自己,为了给所有其他时空里的自己警示,直接将魂魄爆裂分散出去,所以不同时空里的自己会梦见所有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个人,就是那个教她怎么用这个办法的人。 “你原答应了我,那躯壳和天魂留与我,你却摆了我一道! 今日你绝逃不过!”那人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伸手袖中射出一枚带着寒芒的利箭。 元清正早有准备,侧身便闪过,只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没有骗我吗? 你说我可以改变家人的命运,却从未与我说过如何做,最后等无法挽回的时候,却想要我的躯壳和天魂? 做梦!” “元清正!你今日绝对出不了这宫门!”姜太后呵令道。 暗卫们与宫人撕打起来,元清正早就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她不慌不忙迎上那人的攻势,一味只攻不防。 那人却怕伤了她,一直只守不攻。 元清正冷笑,笃定这个家伙根本不会伤了自己,根本就不防御,一通杀招往外招呼。 元清正专攻那人心口,招招都带着凌厉的杀气,但是都被对方闪身而过或是用匕首挡开。 僵持了几招,元清正收了软剑冷笑着。“你看,你还是得在我身上找救他的法子。 你若有第二种方法,也不至于在我身上浪费这般多的时间! 又何必那么多阴谋诡计呢? 不如跟我好好商量不是吗?”元清正嘴角的嘲讽,让那个斗篷人整个狂暴起来,几乎是一瞬间,那人的拳头就到了面前。 元清正也不躲,摁下手肘上的机关,缠在小手臂上的短剑弹射而出,一瞬间往那人脖颈而去。 “不要!”姜太后惊呼一声,那人的斗篷已经被滑落,脖颈上一条清晰的血线,刺目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 正在打斗的其他人往这边观察了一眼,都不敢松懈,毕竟这两个才是主子,打赢了主子死了,一样没用。 “你要我这个躯壳,就不要耍花样! 老老实实把法子告诉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元清正食指摸着短剑上还带着人体温度的血液,冷冷嗤道,气势甚至不输上阵杀敌无数的元振。 那男子露出了精致的面庞,高挺的鼻梁,血红色的双眸,那一头如月华璀璨的银白色长发,滴落上几滴鲜血,妖冶似魔。 “我死了,便救不了他不是吗? 在梦里你亲口告诉我,你可以教我如何改他们的命和运,却一直在算计我,一句话三分真七分假,我为何要白白将天魂奉给你?做梦!” 姜太后没想到,这元氏所谓的天命之女和这会法术的天人还认识,心里越发想要除掉元清正。 没错,这个穿着斗篷的人告诉姜太后,当年的确有异象显现。 元清正出生那年,其实正是废太子和如今的皇帝夺嫡那年。 只不过,夺嫡最明正言顺的,是废太子。 却在二月里,被养心殿清正廉明的牌匾砸死了。 还是崔太后亲自下令罚他在勤政殿面壁思过的时候。 监天司当时也说,天象有异,可是没人在乎。 她无比担心如今的皇帝知道元清正的命格,到时候将王氏连根拔起。 只是没想到天人居然不打算杀了元清正,打斗之间宁愿自己受伤也没有动她一丝一毫。 “快!你们赶紧把她给我就地正法!” 姜太后嘶声道,可是没有一个宫人敢动手。 因为就算是那白发的男子,也只敢用涂了麻沸散的箭,他们怎么敢伤她? 元清正抱着胸,眉目间流露出对姜太后的怜悯,带着几分嘲笑,这更加让姜太后心凉了下去。 “阿信,你总不能就让她一直在这里听我们密谋罢? 你们已经好到可以这么信任彼此了?”元清正倚着梁柱,笑得明媚。 白发男子使了个眼神,宫人们便上去围住了姜太后。“太后娘娘,请您回宫就寝!” “……”姜太后怨毒的目光紧盯着元清正,可是人家压根就没有理会她。 她只能最后恨恨甩袖,转身离去。 元清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往白发男子那边一甩。 白发男子接过,煞是疑惑。 “阿信,我们做个交易。” 随后,在外面看了一场大戏的陈以绝悠哉悠哉走了进来。 “哟,师叔,怎么来看徒侄也不打声招呼?” —— 这块大陆,不仅有燕国、辽国和赵国。 还有一个在赵国地界,却不归赵国管辖的空回岛。 空回岛是隐门的一个分支,据传上千年前,这块大陆本来和另外一块大陆共存的。 只是因为仙门战争,导致时空扭曲,其中一块大陆便消失了,而空回岛就是那个时空扭曲的节点。 在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中,最为着名的隐门,也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空回岛作为一个小分支,当时有门主和其余三大家族家主耗尽修为的以命相殉,因而保留了下来。 空回岛一向不问世事,只天下大乱的时候,才会出手干预。 岛上有四大家族,陈家,君家,空家,陆家。空回岛如今的门主是第一百零三代,陈以绝是暗门门主。 空回岛有两个门派,一乃辉门,悬壶济世,学医救人。二乃暗门,执剑算命,行侠仗义。 最重要的是,空回岛的地理位置。 空回岛于大陆海峡中心,在赵国和辽国的边界,却算在赵国境内。 空回岛的所在,有先前隐门修仙者留下的结界,只有空回岛的弟子才知道如何进出。 这座岛不仅仅是空回岛上的弟子的栖身之所,更是镇压整座大陆龙脉的存在。 陈以绝就是那个暗门少主,今后第一百零四代的门主。 第0169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170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171章 。。。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都在等什么?再晚,天就要黑了。”元清正!!! 第172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173章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都在等什么?再晚,天就要黑了。”元清正!!! ??????????? 第174章 三月初四,是个让元清正无法拨开云雾见光明的日子。 严氏的伤势太过严重,且失血过多,就算是院判也无能为力。 陈以绝用自己所有的药吊着严氏老夫人一口气,那也是拖延时间而已,最长拖不过三天。 元清正派人里里外外查了,是有人趁元清正心思都在华氏院子里时,见缝插针动了手脚,这才让死士有机可乘,混进了镇北大将军府。 活下来的两个暗卫,最后也没能熬过去,那些死士都是下的死手,若不是两个暗卫闭气装死,都挨不到玉竹去报信找人。 暗卫拼死砍死的五个死士里,翻出来了镇北军用的袖箭。 镇北军如今是元振在看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同样曾经管理镇北军的三皇子。 但是自然,也逃不了陷害的可能。 “就算是镇北军的袖箭,也未必是三皇子。”陈以绝劝道,若是平时的元清正还好,可是严氏危在旦夕,她如何保持理智。 元清正已经起身,靛青色的袍子在冷风中扬起,留下一句话人便没了踪影。 “忙你们的,我且出去算账。” “你现在要去找谁算账?你觉得你能干得过人家吗?不要冲动行事!打草惊蛇!”陈以绝出手去拦元清正,可是她头也不回,动作飞快,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院子。 “小姐?您去哪里……” “给我备马!” “回小姐,马匹还在后门……” 后门的马匹都还在,元清正直奔后门去了,下人们看到自家小姐这般雷厉风行,都连忙避开不敢拦人。 “看好老夫人! 若是醒了就用药! 不许让任何院子以外的人近身!”陈以绝甩了一句给暗卫便离开了,追出去时元清正已经上了马,只能连忙挡在了马前,试图让元清正冷静下来。 “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好好陪陪你阿祖! 就算你去把人都杀了也救不回来老夫人……” “阿绝,让开。”元清正拿着马鞭,此时的她身上严氏的血还没有清理干净,靛青色的袄子上都是点点血迹。 她面上是陈以绝从未见过的疯狂,平静而诡异,眼白上泛起了细密的血丝,似乎只要再说一句不,她下一秒就会把人砍了。 “阿正!你等等!”元清正越过陈以绝一骑绝尘离开了,陈以绝只能赶紧上了另外一匹马。 她骑术精湛,很快便穿过了大街小巷,直往三皇子府奔去。 “阿正!你听我说! 你现在冲过去也不过是跟别人打一架! 你就算杀光了他们也于事无补!”陈以绝好不容易赶了上去,元清正却充耳不闻,马鞭扬起,马儿跑得更快了。 “老夫人的伤势未必全然没了办法,我现在就联系我师姐! 说不定她能研制出什么新药……毕竟我医术并不在行,我师姐却是天下少有的天才医者!” 陈以绝拉着缰绳不松手,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但是他急着劝元清正,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这股不适。 “万千圣灵,听吾号令。 神以告知,灵以传信。”陈以绝手里掐诀,身上起了淡淡的金光,只看到一束白光涌起,他的身旁突然就缓缓显现出一个妙龄女子的身影。 “做什么?正在忙呢?死外面了?”君无悔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陈以绝,骑着马找自己干什么? 她放下了手里的草药,这小子每次传信都不是好事,但凡不是麻烦事都不找她。 这情况多半是被追杀要死了给自己传音说遗言。 “师姐,我这里有一个病人,伤了胰脉! 你过来看看!我在燕国京都元家!” 陈以绝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手下缰绳都抓不住,使不上力气。 君无悔听到伤了胰脉四个字就头大,这家伙是不知道什么是胰脉?都这情况了找她有什么用? 门下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伤了胰脉就只能等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 “陈以绝,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还用得着我告诉你,这救不了吗?”君无悔把草药丢进炼丹炉里,陡然觉得不太对劲,扫了一眼已经面色煞白的陈以绝,他身边已经开始凝聚起丝丝煞气。 “你小子,你是忘了今天是…… 喂! 陈以绝!”远在燕国的陈以绝已经断了信,喉头如有刀片在滑动,痛得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骨头,浑身都叫嚣着火烧一般的痛。 “阿绝!”突然听到身后马匹受惊的声音,回头一看陈以绝已经摔倒在地。 元清正连忙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摔在地上的陈以绝衣着还算厚实,只是有些擦伤。 陈以绝的身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湛蓝色的眼睛里浑浊暗淡,周围的空气里浮现淡淡的只有元清正能看到的黑气,渐渐往陈以绝靠近。 今天是十六……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妞妞就不会死!我要杀了你!” “臭婊子!还不是你生不出儿子!不然我怎么会手上沾了血!” “你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几日不见人!” …… 偏僻的巷道里,突然涌出了许多平民,他们手里拿着镰刀、斧头、甚至还有菜刀,几乎是敌我不分,对着身边的人就挥舞起来。 “阿绝! 醒醒! 你犯病了!”元清正拍着陈以绝已经被汗打湿的脸颊,他乌黑的碎发黏在面颊上,已经意识模糊了。 一个男人一斧头劈了过来,元清正连忙抽出怀里的软剑挡开,这只是个发了疯的平民,她绝对不可能伤害平民。 “与霖,你们去……” 元清正正想叫身后跟着的暗卫先制止平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下的暗卫都举起了剑,克制着自己的冲动,眼睛俨然都泛起了一片血红。 如果这群暗卫发疯,这里所有的平民都没办法活着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阿绝!醒醒!阿绝! 你听得到我说什么吗!阿绝!阿绝!” 元清正的声音,好像遥远在天际,陈以绝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人物都扭曲起来,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阿正……” “咒……”元清正正想划开右手中指给陈以绝解蛊,突然被一个平民用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尖锐的石尖打在她额头左角,鲜血淋漓。 “爹爹……为什么……”其中一个暗卫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将身边的人错认成了自己的父亲,袖中的弯刀出鞘,刀锋甚利,却偏了一寸,砍在了另一个暗卫身旁的树干上。 “与霖! 看清楚! 那不是你阿爹!” 元清正怀里抱着陈以绝,这个时候根本没办法分出身去制止已经狂躁的暗卫,她赶紧先念起了咒道: “以血为启,昭彰天地! 天道运起,约尔血誓! 降!” 元清正把右手中指刺破,将血喂到了陈以绝唇边。 那鲜血缓缓渗入了陈以绝唇瓣里,元清正才在陈以绝额头划下一道痕。 陈以绝身边的黑色煞气渐渐退开,天空都破开了云层落下一束阳光。 第175章 “可是,她还是在反抗。”一个满脸画得看不懂的图案的人,头上带着奇怪的羽毛头冠。 眼前赫然是一片荒漠里少有的绿林。 这让人很是奇怪,黄沙漫天的荒漠,会这么突兀地出现这么一大片的绿林。 更突兀的是那些奇装异服的人。 他们对着一个奇怪的祭坛,在不断地跳着舞蹈,随后祭坛中间的一个石鼎里,陡然冒出来一阵青烟。 “她神魂皆碎,一辈子也逃不出去,只要加固封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中一个满身银饰的少年冷声道,将自己的手掌割破,用血浇在了石鼎外围的一圈符文上。 那符文被鲜血一淋,旁边一个服饰相近,样貌都跟少年差不多的少女便唱起了完全听不懂的歌谣。 石鼎中慢慢冒出来的青烟里,一个银发的女孩双眼流出了血泪,看不清容貌,元清正却觉得无比的熟悉。 “醒醒……醒醒!” …… “阿正……阿正!醒醒!” 元清正被那声呼唤叫醒,睁眼便看到面色恢复如常的陈以绝,就是他面色还有些青。“醒了?” 元清正没心思去想为什么梦见那种奇怪的场景,只觉得浑身似乎都被针扎过一样,带着令人费解的隐痛。 陈以绝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会一起晕过去,那倒了一大片的人,真是把打更的人吓死,还以为集体被毒死了。 “主子,细查了三皇子府的动向。 如今是卫大少爷在三皇子府那边巡视,当不太可能是三皇子府的人。”暗卫上来,如实禀报,听声音却不是平日里那几个。 一看暗卫袖子上的红色山茶花,陈以绝就觉得惊奇。 “怎么?换了烈焰队的? 月华队的去哪里了?” “与霖她们受了伤。” 元清正瞪了一眼陈以绝,陈以绝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惹的祸,只能耸了耸肩。 他又不是故意的。 “那些狂躁的平民都安置好了,都没有大碍,幸好主子处理得及时。” 暗卫报告了收尾情况,在元清正点头后退了出去,出了那么多事,现在整个暗卫队都加强了护卫,倒是忙得紧。 “你怎么了?也受伤了?” 陈以绝见元清正唇色苍白,仔细一打量,却发现她左手手腕上缠着白布,隐隐有鲜血渗出。 “无碍,我自己划的。” 元清正拿着桌上的热茶轻啜着,似乎手腕上的伤只是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 “你没事划自己做什么?有这般舍不得我受伤?” 陈以绝没好气地说道,却看到了一直在帘子外的栀子。 “姑娘,老夫人睡得安稳些了,还是您给的药好用呐!” 管家进来报喜,此时的严氏老夫人哪里还有濒临死亡的样子,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不少,愈合得相当快,只是沉沉地睡着。 “你割血给你阿祖用了?你是不是把她身上的伤口都淋了血?你疯了!” 陈以绝惊道,想要去拆开元清正的伤口白布看看,却被她躲开了。 “阿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血可以让伤口愈合?” 元清正冷声道,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正经且严肃地对着陈以绝发怒。 下人眼看气氛不对,连忙把所有人都清了了下去,给两个主子吵架的空间,不在这里碍眼了。 元清正压抑着心里的怒气,若不是当时压住了陈以绝身上的血蛊,去检查与霖身上的伤口时,自己中指的鲜血滴落在与霖身上的伤口上…… 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的血可以让别人的伤口愈合。 “你说祖奶奶没救了,可是我的血却能让她身上的伤口愈合!” “可是你会折寿! 你也发现了吧! 给他们治完伤,浑身无力,甚至于昏过去!” 陈以绝一掌拍在桌案上,湛蓝色的眼睛里都是后怕,如果再多用一些她的血,她人就直接没了! “我不与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割血去救那些人! 而且看起来是你阿祖如今恢复了! 其实根本没用! 因为只是愈合了外伤止了血! 断了的胰脉根本接不回去! 你看到是你阿祖身上的伤口愈合了! 但是只是愈合了外伤! 你阿祖胰脉已断,熬都熬不过七日…… 只会吃不进去东西,最后腹痛而死! 生不如死! 你的血根本救不了你阿祖! 你现在魂魄不全……你……罢了!” “魂魄不全?”元清正听到了关键信息,只陈以绝住了嘴。 “阿绝,说下去,别逼我对你用强的。”元清正一字一句,不似威胁,更是通知。 陈以绝叹了口气,转而对上了元清正琥珀色的桃花眼。 “是,你是难得一见的天运之体,本该生来就血能愈合伤口,治病救人的。 但是取血救人,这是会折寿的。 加上你本身命不该此,你的运道,本身该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财运亨通,儿女双全,长命百岁的。 但是,你出生后,有人夺了你两魂六魄,你现在身上就一魂一魄! 炁气所剩无几! 你自己都活不长久你还管别人死活!” “炁气?”元清正看着手腕上的伤口,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梦里空信也曾提过,自己的炁气可以使陆英尸身不腐。 自己从小到大,身体就不好,而元振夫妇为了自己的命,不被上天夺走,因而瞒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对外也只是说四月里的生辰,其实本该是二月里的。 “你幼时,当是有人取了你的心头血,作法盗取了你的二魂六魄,夺走了你的炁气。 人生来就是有炁气的,在娘胎里最盛,若是呼吸了尘世里的浊气,渐渐也淡了,最后会消失殆尽,也就是死亡。”陈以绝手里画着符文,转手在她面前一划,她脚下便出现了一个法阵。 “你自己看,你本身该是魂魄齐全,炁气充盈的,但是此刻只剩一魂一魄,炁气几乎可以说快尽了! 有人早就算出了你是天运之体,本该是想将你的命格和运道一起夺走的! 当是有人以寿命折了给你,助你保住了剩下的魂魄和炁气,才保了你一命! 你的命格和运道太好了! 你生来就是令天道妒忌的! 无人不想夺你一切!” 第176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177章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都在等什么?再晚,天就要黑了。”元清正!!! 。。。。。。。。。。。。。 第178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179章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都在等什么?再晚,天就要黑了。”元清正!!! :::::……………… 第180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 第181章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都在等什么?再晚,天就要黑了。”元清正!!! 。。。。。。????? 第182章 勤政殿的事自然是要上报到姜太后宫中的,毕竟皇帝后宫里都是些嫔妃,没有人当得起管理后宫的职责。 “荒谬!简直是岂有此理!” 姜太后将滚烫的茶水摔到了一旁的宫女身上,宫女手臂上的皮肤当即就被烫红了,打湿的衣物还粘在身上,非常的难受,但是她不敢叫出声,不然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 “侍卫们巡查应当是没能发现,幸好那宫女反抗,将那个暴徒杀害了,因而没让皇上受伤。” 老太监跪在地上,已有两个时辰了,可是也不敢起来,毕竟皇帝的确是因为他的疏忽差点就出事了。 “竟敢在皇宫里行不轨之事!当真是祸乱宫闱!哀家看这些侍卫当真是活腻歪了!来人,将那狂徒的尸体拉出去鞭尸三百!以儆效尤!” “是,谨遵太后懿旨。” 很快,李公公就领旨出去了,外面传来了呼呼的鞭声。 “尔等下去罢,以后皇帝身边不能少了人。” 姜太后扶着额头,虽然这个儿子是个活死人,但是如今的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健康的儿子,还没有孙子,不是能出差错的时候。 呆愣的皇帝坐在下首,双目无神,宛如一尊雕像。 “娘娘生什么气,不过是个侍卫,死都死了,省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珠帘后突然出现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但是他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看起来极是俊俏,一眼便能看出与净身的太监们有所不同。 “这些个废物,差点就让皇帝出了事,若没了皇帝,雳儿又身上不健全,性子顽劣不肯听话……” 姜太后顺势依偎在那太监怀中,手下已经熟练地往他衣服里摸索着。 “奴才久不伺候娘娘了,娘娘可有念着奴才?” 那男子声音重了些,带着暗起的火,将姜太后搂入怀中,就抱上了榻。 “小庄子,你用了药了没有?哀家可不想对着文武百官宣告有喜了……” 姜太后火辣的身材平日里掩盖在宽松的宫服下,因而并不惹眼,此时褪了几件下来,倒不似生了两个孩子的妇人,前凸后翘甚是动人。 “娘娘放心,奴才只是伺候太后娘娘,怎么敢让太后娘娘再遭一次生儿育女的苦,奴才就算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也不敢呐……” 黄得庄谄媚地说道,湿热的呼吸喷在了姜太后的耳垂边,撩得姜太后心痒痒的,两人抱在榻上,很快便坦诚相见了。 “命你出去给哀家找些灵肉回来,怎得去了这般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哪里去了……” 姜太后嘴里抱怨着,面上飞起了一片霞红色,身体也不自觉地贴向了黄得庄。 “太后娘娘哪里的话,若不是要尽心为您办事,奴才心里牵挂得紧,恨不得马上就飞回来见您了……” 黄得庄手下的动作重了些,姜太后便娇羞地哼出了声。 帘子这边,皇帝面无表情地将桌子上的砚台扫在了地上。 砰! 巨大的响声吓到了榻上的二人,姜太后才回想起来自己儿子还在外室坐着,只是双腿勾着黄得庄的腰不肯停下来,便对外喊了一句。 “来人,把皇上带回去休息罢。” “是,奴才这就去。” 殿外很快有人应了一声,就进来扯着皇帝的袖子把人带走了。 临走之前,珠帘后面还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皇帝呆滞地跟着宫人往外走,就同个木头人似的,但是紧握的手心一刻也没放松。 不几日,便是个大日子。 宫里千秋节将至了,到处张灯结彩,昂贵的绸缎铺的到处都是,比过年还要夸张,好不热闹。 姜太后之前只是个妃子,当上太后之前生辰宴都要通过周太后的允许才能操办,还不能过于盛大,压了嫡后的派头,心中总是不忿的。 因此在成为太后之后,自己当了圣母皇太后,就拼命想要弥补回来,那些自卑的过往仿佛就会消失,每一年千秋节都大办特办,一场宴会最起码花掉国库几个月的开销。 “快!将这夜明珠吊高点!怎么做事的!手脚都麻利点儿!仔细你们的皮!成日里就知道偷奸耍滑!哎!那可是香云纱!” 大太监总管罗公公年岁也大了,平日里活儿也不多,姜太后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甚至给了他一间宫外的豪宅养着。 但是每年千秋节,还是喜欢罗公公来置办的,毕竟陪在姜太后身边多年,也更懂姜太后的喜好。 “昏了头了你!太后娘娘不喜桂花!作死呢!赶紧将这东西撤下去!才一盏茶没看着你们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罗公公坐在太师椅上,浑浊的眼透着精明,到处紧盯着,防止出了错漏。 “这香云纱还是不够贵气,该是换了云锦来,也软些,不至于硌着。” 黄得庄穿着一身太监服,却神清气爽,趾高气昂,半分没有其他太监的阴柔之气。 见是黄得庄来了,罗公公也算是客气,便抬手让人换了香云纱。 “还是黄公公得太后欢心呐!这太后娘娘的喜好黄公公烂熟于心,自然是要听黄公公的。” “罗公公客气了,您伺候太后娘娘久了,当然是比谁都要懂太后的喜好,只是如今太后娘娘是一国之君的生母,无论喜好什么,都不如用最华贵的东西,来彰显身份来得好。” 黄得庄拿起一边的葡萄,挑剔地拽了一颗放到嘴里,尝出来是酸的,便随口吐到了一旁铺在地上的绸缎上。 “黄公公自有一番见解,此次为了太后娘娘出去寻药,可有寻到?” 罗公公只是扫了一眼地上被葡萄弄脏的绸缎,宫女便有眼色地将绸缎整张掀起,拿了一块干净的换了。 黄得庄笑了笑,,,,,手往罗公公干净得一丝不苟的肩上拍了拍。 “罗公公在宫里伺候太后娘娘,自然知道为了太后娘娘做事,肯定要尽心尽力的,这不就是咱们的用处吗?如果不办好,又怎么敢回来呢?” “那就好,那就好啊……” 罗公公笑了笑,面上的褶皱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黄得庄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就直接甩袖走人,临走前留了一句: “把那换绸缎的宫女带去长街服役罢。” 第183章 姜氏惯是欺软怕硬的,她嘴上厉害到底也知道惹急了这个二叔的话,他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庶兄的遗孀,欺负他女儿直接打二十军棍都有可能。 “小小一个丫头!惯得什么样子!指一下怎么了!” 从前元清正还小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哭着回家,元振直接上门跟人家老子干了一架,把人家肋骨都打断了三根。 后来卫厌箴又去把那个欺负元清正的小子捶了一顿,生把人家的腿打折了,还不知道是平西将军府的大少爷打的。 “闹了这些许时候了,你不过想带走堂姐不是吗?” 元清正被北风吹得有些头疼,身上打了个寒战。 她看着正在疯狂思考如何打发姜氏的元应嗣,给一边装死的京兆尹递了个眼色。 “不管你们怎么处置,这姜氏是堂小姐生母,是有权利将堂小姐带走的。” 京兆尹的话一出口,姜氏便得意起来,似乎有人给她撑腰了,便大嗓门嚷嚷着:“都听到没有!我才是雅婷的亲娘!她嫡亲的阿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叔伯家说了怎么算?亲娘还活着哪里轮到她叔叔来议亲送嫁咧!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 “阿娘!你非得如此折辱我吗!” 元应嗣死死忍住眼中的泪水,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元应嗣的生父元兑是读了几本书的,对元应嗣也是以读书人家的闺秀标准来教养的,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只姜氏这个性子是个例外罢了。 如果不是元兑身体不好,加上家里并不富裕,姜氏是根本配不上元兑的,只不过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元应嗣到底生活在镇北将军府多年,被保护得极好,从不曾受什么大的委屈,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就会手足无措。 下人和来往的官家小姐,都看在元振夫妇疼爱她的份上,将她当做和元清正一样对待,她何曾被百姓这般当街指指点点过? 可是如今姜氏的突然出现,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身世撕扯给世人看,还撒泼打滚,以自己生母的身份做尽不知廉耻的事,口口声声都是她的亲事,完全是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碾压得稀碎。 “堂姐,祖奶奶刚才受了惊,如今也这般久了,你可问过一句?” 元清正伸手,抬起元应嗣另一只没有被姜氏抓住的手。 元应嗣那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指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透着养尊处优的粉嫩。 元清正握着元应嗣手心出汗的手,稍稍用了力,便让元应嗣疼得直皱眉。 “尧尧,婶姥姥身边有人照顾,可是我阿娘只是闹脾气罢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容后再谈罢……” 元应嗣硬着头皮道,只想赶紧远离这些如刀子一样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祖奶奶身子虚,惯是不能劳神费心的,堂姐你忘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又当如何?” 元清正嗤笑一声,手下用力地捏着元应嗣的手,元振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北疆被陷害之时,元家除了严氏,一家都被关入地牢,严刑拷打后悬挂在城楼菜市口。 元清正每晚都能梦到,无知的民众对着他们一家投掷污物,唾骂侮辱。 如今只是在镇北将军府的门口,被几个百姓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就想要落荒而逃? 有这么容易? 姜氏年轻时貌美,不然也不会入了元兑的眼。 婚后发现姜氏本性,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元应嗣也出生了。 元应嗣继承了姜氏的美貌,妩媚动人,柔婉秀气。 每每皱眉,双目含泪之时,整个镇北将军府的人都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生怕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也不是什么大事,堂姐本就是暂住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了伯母着实思念,一时想不开闹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如今话都说开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调和的大事。” 元清正面上带了笑,和煦得如同二月里的山茶花,清丽傲人。 “啧啧!这大家小姐就是不同,这气度就常人不能比了!” 百姓们都暗叹这少女十岁出头就能有这般颜色,再长两年容貌长开了,该是如何倾国倾城。 “伯母想将堂姐接回家,是人之常情。堂姐孝顺,趁出嫁之前就好好在伯母膝下尽孝罢!只不过黎王府送来的聘礼有些多,还得让伯母请些个人从堂姐闺房的库房里头搬去!巧的是京兆尹也在,那就做个见证,走个公证罢!” 元清正笑起来着实人畜无害,生得人喜爱,无人见了会觉得这样的少女有错。 “那是那是!侄女说得对!” 姜氏也觉得这侄女甚是好拿捏,如今不用打板子了还可以拿到一大笔聘礼做荣养金,她自然乐不可支,当下使劲点头,笑着捂住了要反驳的元应嗣的嘴。 “我就说嘛!堂堂镇北将军府怎么会贪我们家这些聘礼!还是侄女你懂事!你们将军府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哟!比我们家雅婷不知道好多少!人又机灵又贴心!趁着今日日头好!不若就现在把聘礼给了我罢!二叔你借我几个兵子!我就住在郊外庄子上的哟!不远不远!” 姜氏笑得见眉不见眼,似乎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钱对着自己扑面而来,乐得合不拢嘴了。 京兆尹倒是识趣,见人多了也知道姜氏难缠,便主动开口道:“既然是要过公证,衙役也都在,我们帮着搬罢!就不过镇北将军府的人之手了!以后说起来又扯皮可没完没了!” “也可!也可!那有劳官家大人了!” 姜氏面上一僵,她还真的打算到时候回了自己家中,说东西和聘礼单子对不上,让镇北将军府赔上出点血的。 只是这京兆尹堵住了自己的嘴,聘礼拿到了也该见好就收,姜氏便爽快应下了。 “我……自是愿意跟阿娘回去的!” 元应嗣见大势已去,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可是她如今什么也不能做,她本就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事情闹了这么久了,再不收场若是传到宫里,这婚事就此丢了也说不定! 还不如赶快了结,事后到严氏跟前哭几场,保住跟镇北将军府的关系,再作打算。 姜氏想尽快拿钱走人,而京兆尹也想赶紧离开,事情倒是很快就了结了。 只元应嗣心中不情愿,多次想要找严氏和华氏说情,都被连翘以严氏气急攻心晕倒了做由头挡了。 元应嗣本想说留下来照顾严氏,可是没有元应嗣姜氏带走聘礼也不成样子,姜氏便硬拽了元应嗣离开。 走之前姜氏还想打秋风,将元应嗣房中能拿走的都拿走,被元清正通气过后的京兆尹制止了,说了不属于元应嗣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 姜氏闹了一天也是累了,看到衙役手里的刀剑,不甘心地闭了嘴,愤愤拉着元应嗣离开了镇北将军府。 元振早就往府里严氏院子里赶了,听得丈母娘气晕了,自己怎么能不去看。 元振想要拉女儿一起去看望,岂料元清正摆了摆手,说自己累了就回了自己院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爹爹你过去就是找骂。” 第0184章 姜氏惯是欺软怕硬的,她嘴上厉害到底也知道惹急了这个二叔的话,他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庶兄的遗孀,欺负他女儿直接打二十军棍都有可能。 “小小一个丫头!惯得什么样子!指一下怎么了!” 从前元清正还小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哭着回家,元振直接上门跟人家老子干了一架,把人家肋骨都打断了三根。 后来卫厌箴又去把那个欺负元清正的小子捶了一顿,生把人家的腿打折了,还不知道是平西将军府的大少爷打的。 “闹了这些许时候了,你不过想带走堂姐不是吗?” 元清正被北风吹得有些头疼,身上打了个寒战。 她看着正在疯狂思考如何打发姜氏的元应嗣,给一边装死的京兆尹递了个眼色。 “不管你们怎么处置,这姜氏是堂小姐生母,是有权利将堂小姐带走的。” 京兆尹的话一出口,姜氏便得意起来,似乎有人给她撑腰了,便大嗓门嚷嚷着:“都听到没有!我才是雅婷的亲娘!她嫡亲的阿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叔伯家说了怎么算?亲娘还活着哪里轮到她叔叔来议亲送嫁咧!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 “阿娘!你非得如此折辱我吗!” 元应嗣死死忍住眼中的泪水,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元应嗣的生父元兑是读了几本书的,对元应嗣也是以读书人家的闺秀标准来教养的,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只姜氏这个性子是个例外罢了。 如果不是元兑身体不好,加上家里并不富裕,姜氏是根本配不上元兑的,只不过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元应嗣到底生活在镇北将军府多年,被保护得极好,从不曾受什么大的委屈,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就会手足无措。 下人和来往的官家小姐,都看在元振夫妇疼爱她的份上,将她当做和元清正一样对待,她何曾被百姓这般当街指指点点过? 可是如今姜氏的突然出现,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身世撕扯给世人看,还撒泼打滚,以自己生母的身份做尽不知廉耻的事,口口声声都是她的亲事,完全是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碾压得稀碎。 “堂姐,祖奶奶刚才受了惊,如今也这般久了,你可问过一句?” 元清正伸手,抬起元应嗣另一只没有被姜氏抓住的手。 元应嗣那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指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透着养尊处优的粉嫩。 元清正握着元应嗣手心出汗的手,稍稍用了力,便让元应嗣疼得直皱眉。 “尧尧,婶姥姥身边有人照顾,可是我阿娘只是闹脾气罢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容后再谈罢……” 元应嗣硬着头皮道,只想赶紧远离这些如刀子一样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祖奶奶身子虚,惯是不能劳神费心的,堂姐你忘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又当如何?” 元清正嗤笑一声,手下用力地捏着元应嗣的手,元振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北疆被陷害之时,元家除了严氏,一家都被关入地牢,严刑拷打后悬挂在城楼菜市口。 元清正每晚都能梦到,无知的民众对着他们一家投掷污物,唾骂侮辱。 如今只是在镇北将军府的门口,被几个百姓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就想要落荒而逃? 有这么容易? 姜氏年轻时貌美,不然也不会入了元兑的眼。 婚后发现姜氏本性,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元应嗣也出生了。 元应嗣继承了姜氏的美貌,妩媚动人,柔婉秀气。 每每皱眉,双目含泪之时,整个镇北将军府的人都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生怕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也不是什么大事,堂姐本就是暂住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了伯母着实思念,一时想不开闹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如今话都说开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调和的大事。” 元清正面上带了笑,和煦得如同二月里的山茶花,清丽傲人。 “啧啧!这大家小姐就是不同,这气度就常人不能比了!” 百姓们都暗叹这少女十岁出头就能有这般颜色,再长两年容貌长开了,该是如何倾国倾城。 “伯母想将堂姐接回家,是人之常情。堂姐孝顺,趁出嫁之前就好好在伯母膝下尽孝罢!只不过黎王府送来的聘礼有些多,还得让伯母请些个人从堂姐闺房的库房里头搬去!巧的是京兆尹也在,那就做个见证,走个公证罢!” 元清正笑起来着实人畜无害,生得人喜爱,无人见了会觉得这样的少女有错。 “那是那是!侄女说得对!” 姜氏也觉得这侄女甚是好拿捏,如今不用打板子了还可以拿到一大笔聘礼做荣养金,她自然乐不可支,当下使劲点头,笑着捂住了要反驳的元应嗣的嘴。 “我就说嘛!堂堂镇北将军府怎么会贪我们家这些聘礼!还是侄女你懂事!你们将军府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哟!比我们家雅婷不知道好多少!人又机灵又贴心!趁着今日日头好!不若就现在把聘礼给了我罢!二叔你借我几个兵子!我就住在郊外庄子上的哟!不远不远!” 姜氏笑得见眉不见眼,似乎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钱对着自己扑面而来,乐得合不拢嘴了。 京兆尹倒是识趣,见人多了也知道姜氏难缠,便主动开口道:“既然是要过公证,衙役也都在,我们帮着搬罢!就不过镇北将军府的人之手了!以后说起来又扯皮可没完没了!” “也可!也可!那有劳官家大人了!” 姜氏面上一僵,她还真的打算到时候回了自己家中,说东西和聘礼单子对不上,让镇北将军府赔上出点血的。 只是这京兆尹堵住了自己的嘴,聘礼拿到了也该见好就收,姜氏便爽快应下了。 “我……自是愿意跟阿娘回去的!” 元应嗣见大势已去,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可是她如今什么也不能做,她本就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事情闹了这么久了,再不收场若是传到宫里,这婚事就此丢了也说不定! 还不如赶快了结,事后到严氏跟前哭几场,保住跟镇北将军府的关系,再作打算。 姜氏想尽快拿钱走人,而京兆尹也想赶紧离开,事情倒是很快就了结了。 只元应嗣心中不情愿,多次想要找严氏和华氏说情,都被连翘以严氏气急攻心晕倒了做由头挡了。 元应嗣本想说留下来照顾严氏,可是没有元应嗣姜氏带走聘礼也不成样子,姜氏便硬拽了元应嗣离开。 走之前姜氏还想打秋风,将元应嗣房中能拿走的都拿走,被元清正通气过后的京兆尹制止了,说了不属于元应嗣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 姜氏闹了一天也是累了,看到衙役手里的刀剑,不甘心地闭了嘴,愤愤拉着元应嗣离开了镇北将军府。 元振早就往府里严氏院子里赶了,听得丈母娘气晕了,自己怎么能不去看。 元振想要拉女儿一起去看望,岂料元清正摆了摆手,说自己累了就回了自己院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爹爹你过去就是找骂。”。。。 第0185章 卫厌箴没想到再次进镇北大将军府,会是收到严氏老夫人的帖子。 当卫厌箴知道严氏老夫人病危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元清正会怎么样。 她对这个外祖母如此上心,对这些家人那般爱护。 当是伤心欲绝吧? 卫厌箴倒是第一次进严氏老夫人的院子,还没进庭院,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老夫人,卫家大少爷来了。”严氏听到下人禀报的时候,人已经面色溃败,青白若纸了。 “祖奶奶,你叫阿箴过来做什么?”元清正人在榻边,这几日一直是衣不解带侍奉在床前的。 华氏刚生产完,元清正甚至都不敢让她知道严氏病危,只说严氏是病了,不能过去看严氏,以免过了病气。 “老夫人,晚辈给您见礼。”卫厌箴第一次见严氏老夫人,庄重地行了大礼,额头磕在地上,声音沉闷却诚心。 “好孩子……莫要拘礼了,你与魁魁定下婚约,以后就是镇北大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姑爷,老身叫你来,是有事要托付你……”严氏老夫人话一出,不少下人都悄悄抹起了眼泪。 严氏对下人们都很好,平日里打赏从来没有吝啬过,相反正是因为知道下人们生活不易,比起其他贵族府中给的赏钱还要多得多,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跟着严氏老夫人的。 夜袭当晚,严氏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几乎都死光了,只有玉竹一人被暗卫拖时间保着冲出来喊人。 玉竹伤势也重,幸好大夫救治以后没有了性命之忧,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休养。 “祖奶奶……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想听你这么说。”元清正紧紧抓着严氏的手,眼眶已经微微红了,一向稳健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傻孩子,下个月初一,便是你十四岁的生辰了…… 是祖奶奶不好,可能陪不了你过生辰了。”严氏老夫人咳了几声,有些喘不上气。 元清正连忙将她扶起,用软枕垫在严氏老夫人身后,让她能舒服一点。 如果不是在长辈面前,谁记得她不过是十四岁不到的孩子呢? “祖奶奶,你别说胡话了。 十四岁,二十四岁,三十四岁,魁魁都要祖奶奶陪着。 祖奶奶,你不能不要我……”元清正伏在严氏老夫人膝上,微不可觉地抽动着肩膀。 卫厌箴看着,只觉着无力。 卫厌箴对卫老夫人没有那般强烈的感情,卫老夫人对他的态度甚至连陌生人都算不上,所以卫老夫人死在自己面前时,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是严氏老夫人不同,她是元清正的亲外祖母,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他都必须给予最起码的尊重和敬重。 “你这孩子,哪里有活千年万年的人的? 那可不成了千年老妖怪了?”严氏老夫人尽量将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异样感压住,不让自己再咳嗽出来,生怕若是不慎咳出了血,就吓到了自己的乖外孙女。 在家人面前,元清正永远是那个柔弱温顺,乖巧体贴的孩子。 他们在元清正面前也是,从未有过什么负面的样子,连虚弱的一面也不曾。 眼前的人,可是凤城第一首富华氏的老夫人,能攒下那般多家私,没有点手段又怎么可能。 可是严氏老夫人就是在元清正面前,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 “卫家大郎,祖奶奶叫你来,是因为你与我们家孩子有婚约在身。 你与魁魁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就是我们镇北大将军府的人,所以也该叫老身一声祖奶奶。”严氏老夫人温声道,随即向还跪在原地的卫厌箴招了招手。“来,你来。” “祖奶奶……您说。”卫厌箴起身又跪到了严氏老夫人榻边,跪在了元清正身边,那背脊挺得笔直,看得严氏老夫人心下一软。 “好孩子,我们家魁魁,年幼时就在忠义伯府一直吃苦,身子不好。 你向圣上求赐,老身便当你真心实意。 但是你也知道,宗媳长妇,生儿育女才是顶顶要紧的,我们家魁魁未必能做到。 老身不求你待魁魁一心一意,如珠如宝。 但求你给她正妻的体面和尊重,只要不算计谋求些什么,我们华氏能给你的助力,将倾尽所有。” 随后,严氏老夫人便命下人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座矿脉的地契。 在燕国,除了铜矿和铁矿,金银矿脉和宝石矿脉,是私人可以拥有的。 而华氏最大的财富,就是三条矿脉,一条是翡翠,两条是银矿。 绵延近七座山的面积,都是华氏所有。 但是这些事,一直都只有家主知道,华氏的哥哥死前,就将这些给了自己的生母严氏,希望严氏老夫人暗中管理,最后能将这些带走给华氏的后嗣。 这才是严氏老夫人离开时,为什么那些被华氏宗祠的人,夺了不少财物,都不曾去计较的原因。 比起这三条矿脉,那些都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你若真心待魁魁好,一辈子不休弃她,与她好好过日子,这条矿脉,便是魁魁的嫁妆,以后也能为你们卫氏谋利。”严氏老夫人将盒子递到了元清正手里,元清正却不愿意去接。 元清正很清楚,严氏老夫人明白自己命不久矣,这是在托孤。 而不止元清正,卫厌箴又何尝不知道,看着严氏老夫人期盼的眼神,只是双手交叠,郑重道:“祖奶奶,元氏清正,这辈子都是我卫厌箴唯一的正妻。 无论何时何地,我定不负于她。 有违此誓,必遭天谴。” “阿箴!不要这么说……”元清正低声喝止道,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元清正不想卫厌箴发毒誓,更不想接受严氏老夫人留不住的事实,生离死别,重来一世,她竟然还是没能改变。 “好……好。 有你这句话,祖奶奶就放心了。 只要你能好好待魁魁,老身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严氏老夫人皮肤已经松垮的手抚上元清正的脸,淡淡的药香萦绕在元清正鼻翼之下。 温暖而又庄重。 带着冰冷无情的死意。而元清正的贱名是芋魁,也只有家里长辈亲人叫的。 “不若叫圆圆!魁魁长得这般好看,跟天上圆圆的月亮似的!叫圆圆好听!” 元振是个大老粗,字儿都没认全,惯是不会起名字的,这事他只能干着急。 “你少喝二两酒!青天白日就想着月亮了!难不成让人家家里说起来就是元家圆圆?元圆圆?你那脑子里净想些没用的!” 华夏给女儿起字的事倒是重视,不过挑挑拣拣许久了,也不曾定下来。严氏笑眯眯地把元清正抱在怀里,从袖里取出一块碧绿的印章。 “尔等莫争了,老身早就给魁魁起好了。” 严氏将印章放到元清正手中,上好的印泥在她柔软的手心里印出一个清晰的“尧”字。 “尧?祖奶奶,为什么取这个?” 元清正摊着手心,看着鲜红如血的印泥痕迹,眉眼带笑。 第0186章 暗卫进来时,才看到元清正怀里已经抱着了元廉明。 撞见元清正那阴郁的神情,暗卫打了个寒颤。 他做暗卫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杀气腾腾的人,却没有一个像元清正这般,阴冷肃杀得让专业的暗卫都觉得疯狂。 “大夫过来了吗?” 元清正轻柔地护着怀里的元廉明,先给他细细撒了一些陈以绝给她的止血的药粉。 那些刀具都血迹斑斑,没有好好清理,而且不知浸了什么不知名的药水,似有腐蚀性,因而元廉明身上的伤口多有溃烂,已然生了腐肉。 卫厌箴和元清正都是经常受伤的人,自然会培养会医的下属。 随行的医者很快赶了过来,对着元清正怀里虚弱的元廉明检查完,赶紧处理了比较严重的伤口。 元廉明已经昏了过去,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要不然割肉上药就让小小的孩子痛到打滚。 简单处理了元廉明身上的伤,元清正扫了一眼角落里的血缸,琥珀色的桃花眼里压不住的杀气。 顶着那股从心底发出的畏惧,暗卫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 “主子,外面的人都清理了,我们留有几个活口,要不……” “有吗?” 元清正淡淡反问,暗卫还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这个小主子一向说话都是这般喜欢简短让人觉得跳脱的,他也不敢乱说话怕被丢回暗卫营去。 “这些孩子都启出来葬了。这地方,没有活口。” 元清正将外披裹紧,转身就走了出去。 赶到以后一直在外面院子里帮忙解决守卫的陈以绝松了口气,他算到元廉明有一劫,但当真算不出来他是否会殒命。 这个样子,看来是还好。 元清正想把那个跑出来的孩子一起带走,可惜暗卫禀报,那孩子没挺过去,方才也断了气。 “这等腌臜地,便烧了干净罢。” 身后的暗卫打了个寒颤,这主子该不会是气头上,就想把所有人都灭口。 待会儿回过神来,查不到是谁,不是更麻烦? 可是他不敢违逆元清正的命令,这个时候也不能,毕竟自从他跟了元清正以来,她就没有一次的命令有反复过。 大火突然从别院里升起,淡淡的烤肉味飘了出来,元清正都已经闻不到了。 她坐在马车里,小心照顾着元廉明。 别院这边,陈以绝直接将几个活口都用绳子捆了吊在那房梁上,直接命人将他们舌头拔了。 没有任何一丝不雅的声音,整座别院便消失在熊熊大火里,一如既往如同它当初躲在京郊南林,吞了别人家孩子的性命。 “不行,你弟身上的毒是攒金育春,没办法解开。” 元清正看着陈以绝,他仔仔细细给元廉明擦着身上的污渍,身上沾了腥臭的血也没有嫌弃。 只他紧皱的眉头,让她意识到这个毒到底有多严重。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怎么这么急着把他们都灭口?” 虽然没有人跟他们这般心有灵犀,到底有些事她不说,他也不能读心术。 “我知道是谁,不必去查了,到底是浪费时间。” 元清正撩开帘子,这个地方,在梦里她也待了许久,是世家王氏的暗桩。 当时的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就连四个侍女也没有保住。 她为了将所有燕国京都的世家一网打尽,拼命地去搜罗世家和燕国皇室的罪证,因而查到了这座京郊南林的别院。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所有世家和皇室都知道的所在。 而他们建造这所别院,就是为了长生不老,用那些拐来的孩子制作孩儿丹。 后来的赵国太子成了皇帝,也对此颇有兴趣,只是当时元清正已经废了,加上不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才没有管。 如果不是宋川乌掳走了元廉明,元清正至今都不知道软香楼才是京郊南林的入口,暗卫们一直调查京郊,都没有发现如此隐蔽的林间别院。 陈以绝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一时之间也没有解释,毕竟世间之人,丝毫不清楚有些人,会上天入地的法术。 先前离开时他便发现别院四周都是阵法,难怪暗卫一直找都找不到。 元廉明回到家中时,严氏已然昏迷许久了,被暗卫们从承安寺接了回来,尚不知道孙子的伤势。 元清正只知道宋川乌投靠了黎王一派,却不清楚他还勾结了多少势力,一次疏忽就让元廉明受了重伤,正气得想杀人。 元廉明身上的毒十分棘手,攒金育春是一些邪门歪道的人专门用来炼制孩儿丹用的毒,是一种蛊虫,会蚕食小孩子身上的精气,不断将孩童的内里掏空。 时至如今,也没有任何解药能够治疗攒金育春,只能够寻找能够压抑这种蛊虫的灵药,不断地续命。 “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 卫厌箴从得知元廉明中了攒金育春的毒,便离开不知去向。 此时匆匆赶回,便丢给陈以绝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内里装着一个小人儿形状的不知名植物。 “你居然有定蛊参?” 陈以绝诧异地扫了一眼卫厌箴,这定蛊参千年难得,原是绝迹了,只有世家大族的人留着当传家宝的,连空回岛上都只有两颗,还在门主的藏宝阁里。 不等卫厌箴回答,陈以绝将定蛊参攥入手里,催动体内的灵蕴,只一瞬间,那参便化作金光融入了元廉明体内。 “阿娘……姐姐……” 元廉明的哭声响亮了些,身上的伤口也不再渗血。 元清正还带着冷汗的掌心抚在元廉明细嫩的胳膊上,轻声哄着:“没事,玉延,姐姐在,姐姐会给你报仇的。” “定蛊参只能暂时压住他体内的蛊虫,让蛊虫沉睡,此毒无解,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以绝思忖着,还是决定试一试,不若将师姐叫过来,或许能有解决的办法。 元清正已经起身,靛青色的袍子在冷风中扬起,留下一句话人便没了踪影。 “忙你们的,我且出去算账。” 而元清正的贱名是芋魁,也只有家里长辈亲人叫的。 “不若叫圆圆!魁魁长得这般好看,跟天上圆圆的月亮似的!叫圆圆好听!” 元振是个大老粗,字儿都没认全,惯是不会起名字的,这事他只能干着急。 “你少喝二两酒!青天白日就想着月亮了!难不成让人家家里说起来就是元家圆圆?元圆圆?你那脑子里净想些没用的!” 华夏给女儿起字的事倒是重视,不过挑挑拣拣许久了,也不曾定下来。严氏笑眯眯地把元清正抱在怀里,从袖里取出一块碧绿的印章。 “尔等莫争了,老身早就给魁魁起好了。” 严氏将印章放到元清正手中,上好的印泥在她柔软的手心里印出一个清晰的“尧”字。 “尧?祖奶奶,为什么取这个?” 元清正摊着手心,看着鲜红如血的印泥痕迹,眉眼笑得开怀。 “尧天禹日,女中尧舜,咱们家魁魁,定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以后小字便叫尧尧!” 第0187章 “大少爷,您想好了吗?” 描雨阴寒的声音传来,卫厌箴静静看着眼前的侍女,她此时面色枯槁,面上一道狰狞的鞭痕,眼睛里净是死水般毫无波澜。 “呵呵,事关元小姐的命,您也坐视不理吗?” “余凭什么信你?” 卫厌箴擦着手里的长剑,陪了他多年的宝剑,终究出现了裂痕。 “就凭元家小姐的生辰,从不是世人知道的四月!而是二月。” 描雨阴恻恻笑道,成功让卫厌箴正眼看向了她。 “元家小姐,生来就是苦命!红颜薄命,天都要妒忌!”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大少爷!那是您母亲的唯一的血脉!夫人好歹也养了您这么多年!” 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寒冷的北风,在这条去镇北将军府必经的巷道里,格外的刺耳。 “莫挡道。” 卫厌箴一拉缰绳就要走,急得描雨冲了过来。 “大少爷,元家小少爷的身上的毒,奴婢不知道是何种。但是咱们夫人当年为了老爷的毒,去外头搜罗了来一株定蛊参。” 描雨疯狂地从街道的角落里扑出来,拦在了卫厌箴的马前。若不是卫厌箴骑术精湛,根本就停不下来,一个不慎就马蹄而下,将她踏得肠穿肚烂了。 “大少爷,元家小少爷身受重伤,元家小姐必定心痛不已。那是她唯一的弟弟,您最是见不得元家小姐有半点不痛快了不是吗?” 描雨一个又一个头磕在地上,很快额头的鲜血就将石砖都染红了。卫厌箴锐利的眼神扫过了周遭,并未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伺。 描雨这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东西呢?” 卫厌箴问道,此时最要紧的还是稳住元廉明的伤势。 描雨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恭敬地捧到了卫厌箴面前。卫厌箴长鞭一甩,盒子便落到了身后的叶元胡怀里。 “主子,的确是一株参。” 叶元胡禀道,将参妥帖地收了起来。 “说罢,你要什么。” 卫厌箴自然是知道,描雨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不可能无所求。 描雨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扬起脸来,面上的血已经将她的面容糊得几乎认不出来。 “请大少爷,去北疆将咱们小姐找回来。” 卫厌箴挑眉,寻个人罢了,若是曲氏要去寻,以漳州曲氏的势力,早也寻到了,何以这个时候要求到他跟前来。 “咱们小姐身上,不止有您生母留下的信,还有元家小姐需要的东西。” 描雨嘴角抽搐,勾出一抹渗人的笑。 尧尧需要的东西? 卫厌箴下意识就想到了元廉明身上的毒,眼神一厉。 “元家小少爷的事,与奴婢无关,大少爷无需猜疑。元家小姐出生的时候,杨氏的庶子也出生了,大少爷您没想过吗?为何元家小姐许配给了您?而不是那个小杂种?真的是因为元家不愿意嫡女嫁给庶子?还是老夫人好那点面子,怕换子的丑事泄露?愿意一个养子抢了亲孙子的好婚事?亦或是看不上元家小姐粗鲁的做派,才打消了换亲的念头?” 描雨满面的嘲笑,已经丝毫不顾及主仆间的尊卑了。 卫厌箴喉头发出一声嗤笑,面对这种挑衅,西疆的战场上他看多了,所以并不在意。 眼见卫厌箴扬起马鞭转身要走,描雨彻底慌了,没有想到卫厌箴如此沉得住气,当下便脱口而出。 “夫人夺走了元家小姐的东西,给了咱们小姐!若不寻回来,元家小姐恐有性命之忧!” 卫厌箴甚至都没有看描雨一眼,手里的鞭子已经扬起,往身后的描雨面上就是一下,直把她娇嫩的面颊抽得绽开。 “下次再在你嘴里有一句对她不敬的话,你也别想你的小姐活着了。” 卫厌箴腿下一夹,骑着马绝尘而去。 叶元胡紧跟上去,命影卫将人一起带上了,他知道卫厌箴这是教训,但是事关元清正,人还是得谨慎点带走的。 定蛊参的确很有用,元廉明身上的蛊毒被压制住了。 可是此毒无解,饶是见多识广的陈以绝也觉得十分棘手。 描雨死都不肯说出曲氏夺走了元清正什么东西,但是却信誓旦旦说对元清正极为重要。 正在思忖之际,身后一支暗箭袭来。 “主子小心!” 叶元胡抽出长剑砍断了那支冷箭,不过短短数秒,周围便出现了一众身份不明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极其奇怪,破旧不堪,甚至有人衣不蔽体,只剩下残破的碎布将面部紧紧裹挟。 “杀了他。” 那些人冲了上来,影卫赶忙上前加入战局。 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不知痛处,俨然会使用刀剑,却僵硬不已,且全使的是蛮力。 虽说影卫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但是架不住人数差得太多,双方悬殊。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们都得死!大家都得死哈哈哈哈……” 一直躲在影卫身后的描雨倏然放声笑道,失去神智一般捡起一旁一柄落在地上的长剑,疯狂地对着周围的人,敌我不分地砍了起来。 “主子,这描雨似乎是疯了!” 叶元胡将一个力气大到离谱的敌人踹开,手里的长剑剑身上已经是细密的缺口,隐隐可见裂痕了,这个力气再大点,剑身就要折断了。 “余没瞎。” 卫厌箴在一个胳膊已经被砍断的敌人身上又补了一剑,锋利的剑身砍在他身上却好似砍在了僵硬的树干上,不似活人。 “把描雨打晕弄走。” 卫厌箴一剑捅在其中一人身上,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终于有了解释。 这些人,不少都被砍了好几剑,可是出血量出奇的少! 甚至没有一个有溅出血来。 “夫人!夫人!都是咱们的报应啊……哈哈哈哈……报应……” 描雨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一个蒙面的敌人迅速朝她冲了过去,手里的弯刀还没砍到她身上,就被一个影卫挡住了。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描雨举起了手里的剑。 “主子!她要自戕!” 不等叶元胡的话落下,卫厌箴已经身体更快一步将腰间的玉佩当成暗器打了出去。 玉石和剑身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将本就猩红的土地染出了一片残红。 “六姐姐,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你不能像对待大伯母他们那样轻敌,毕竟你的对手是想要夺那把椅子的所有人。 包括你的丈夫。 这个孩子一定要好好生下来,而且只能是男孩,我需要他。 既然你要上高位,那我便助你上高位。”元清正盯着元应仙的腹部,目光如黑夜里一团火,那里将是燕国皇室最大的变数。 元清正出门的时候,是元应仙搀着的。 不管忠义伯府的人怎么看,在外人眼里,她们姐妹终究是情深的。 “这就是镇北大将军府的独女吗?的确是容貌一绝!” “人家如今是华光郡主了,今非昔比,她爹也是燕国的功臣!” 第0188章 “堂姐可知,黎王府中已有一名侍妾,身怀有孕已七月。” 元清正轻声道,温柔的声调在元应嗣耳中却是刺耳至极。 元廉明被元清正捂住耳朵挡住小眼睛,抗议地蹦跶着。 元清正嫌他调皮,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又揉,把元廉明的小脸蛋都揉红了。 “尧尧……你这是何处听来的!” 元应嗣自是不信的,可是心里又忍不住不信。 她在京城向来是贞静温良的名声,惯是不曾八卦去打听过这王府内宅的辛秘,真要是有些个什么不清不楚,也不是不可能。 “堂姐即将出嫁,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托了许多人去打听,生怕堂姐受了委屈。 只是这消息太难堪了些,所以我不曾与家里人提过,只能看堂姐你了。” 元清正宠溺地拍着元廉明的小屁股,心情是很好的,面上却不显。 严氏本是苏杭的闺阁小姐,嫁妆自是不少的,加上嫁的华老爷子也是有家底的商人,所以攒下了不少家私。 虽然元应嗣与严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到底是严氏带在身边几年的,因而疼爱得很。 在那个梦里,严氏将自己四分之一的产业都尽数给了元应嗣做嫁妆,其余那些是准备留给元清正、元川乌和元廉明的。 严氏待几个孩子一般疼爱,从不曾厚此薄彼。 但是元应嗣觉得自己父母留下的家产被元振贪了,一直觉得那些嫁妆本就是自己的东西,还十分的不满。 当时也是元应嗣提议将怒火攻心被气死的严氏,丢到京郊野地草草掩埋的。 “这两年,爹爹在朝中被打压得厉害,许是辽国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有人想取而代之,所以过得极为艰难。” 元清正右手揪着元廉明的后颈以防他掉下去,左手拿起桌子上的瓷杯把玩,精致的桃花眼盯着已经面色惨白的元应嗣,琥珀色的瞳孔是掩不住的杀意。 “堂姐先回去想想对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便说,我自然是愿意为堂姐筹谋的。” 元应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元廉明明显感到了元清正压抑的怒火,也不敢闹腾,乖乖地在她怀里坐着。 元清正深呼一口气,把元廉明塞给了丹沙。 “带玉延去祖奶奶那里罢,想必祖奶奶也该想了,我乏了。” 丹沙连忙接过元廉明,迅速出了院子。 元清正看着自己闺房里熟悉的布置,一切都如同记忆里一般,温馨而舒适。 “啊!” 元清正倏然双手握拳打在上好的百灵台上,生生将台面击碎。 台面上的瓷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落了一地,茶水四溢一片狼藉。 甘草和栀子一时不敢进来,自家姑娘近两年来情绪很不对劲。 元清正从小到大都是有脾气的主儿,但是发脾气也不过是不吃饭闹着哭,要不然就是耍赖皮躲被窝里,从未发过如此大的怒火。 “去寻个人来,教教我这堂姐什么叫规矩。” 元清正踩着一地的碎瓷片,顺着胸腔里四窜的气流。 既然有人不识好歹、恩将仇报,那自然不必为这种人全了颜面。 “是。” 暗卫应了一声,人便离开了。 回到平西将军府这边,卫厌箴已然想要陈以绝走不出那扇门。 不等二人再次动手,暗卫已然跑过来,往陈以绝耳边打起了小报告。 “主子那边发怒了。” 那声音真的不大,可是卫厌箴和元清正两人都习武,是耳力极好的人,如何听不到? 下意识卫厌箴也想到了元清正,但是并没有出口询问,直接转身就往镇北将军府去了。 “你们继续做事,我去看她。” 陈以绝随后便跟上了卫厌箴的步伐,架什么时候都能打,不急于一时。 平西将军府距离镇北将军府是有些距离的,坐马车也要些时候。 卫厌箴轻车熟路的,没一刻钟人就到了院子里了。 陈以绝仅差一步,跟随其后就到了。 “尧尧!你没事罢!” 卫厌箴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确让元清正有些惊讶。但是随后看到了他身后的陈以绝,她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了。 “谁惹你了!” 陈以绝抱胸,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确认她没受伤,才别开脸说道。 元清正抽了抽嘴角,白了陈以绝一眼。 “怎么?我养的暗卫是你斥候吗?天天往你那里递消息。” 元清正倚在窗台上,见两人衣服上都带了污渍,面上也带伤,就猜到他们动手了。 她打了个手势,暗卫便出来了十人,将院子里一半都塞满了。 “阿绝,让他们去阿箴那里,我这边的人再换。” “尧尧,我这边不缺人。” 卫厌箴看着那些衣角绣着山茶花的暗卫,似乎都不是燕国人。 燕国人多是黑眸,发色也尽是黑色。 而辽国人发色也是黑色居多,偶有栗色,瞳色多为深褐色。 赵国人却千奇百怪,金发、红发都有,瞳色也多是碧色、橄榄色。 “坐下喝个茶罢,自己人内讧什么。” 元清正淡淡道,甘草便带了几个小丫头将茶水奉了过来。 暗卫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往卫厌箴的影卫那边去了。 到底正头的主子是元清正,他们是主要听元清正的,只有特殊情况会听陈以绝的。 “屹峻,这是我新识得的友人,陈姓以绝。阿绝,你俩交流交流感情罢。” 元清正手指缠着自己的小辫子,甩着靛青色的发辫,银色的环扣在阳光下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陈以绝撩起袍子在院子里的石桌坐下,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想好好说话。 “为何不悦?” 卫厌箴听得“友人”二字就没把陈以绝放心上了,一个词就能看出来孰轻孰重,还怕他的小芋魁看上这骨瘦如柴的货色不成?房中已然是打扫过了,碎了的台面和满地的狼藉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卫厌箴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不妥,毕竟这房间的布局他比元清正还熟,少个茶筅他都能看出来。 “我没有。” 元清正耍无赖,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这糗事,多大岁数了还发小孩子脾气,说出去都丢人。 卫厌箴直接走过去把元清正拎了起来,果然发现她的袖子上还有木碎还有茶水渍,显然是还来得及换。 “你何时收拾门户?” 陈以绝接过甘草递过去的茶水,食指和中指夹着杯盖在杯沿轻轻敲击着,看着一会儿他已经回过神来,是元家内宅的那两个惹她了,不然不至于动这般肝火。 “我不是有耐性的人。” 元清正在卫厌箴手下晃着腿,像荡秋千似的把自己荡起来,手指一转将之前发辫上的环扣射了出去,直接击碎了院子里假山上的一块石雕。 “当然是越快越好。” 第0189章 过了一段时日—— “杜鹃!你打听到如何?” 杜鹃是元应嗣母亲留下的侍女,从小伺候在身边的。 后来严氏怕她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不够伺候,就让她自己多挑几个。 元应嗣怕被安插眼线不敢多要,就收下了一个喜鹊在身边,在元应嗣眼里也不是可以信任的。 “小姐,奴婢与右相家的余小姐院里洒扫的丫头那里打听了,黎王是去年十月里得了一个美人,据说极得王爷欢心,的确是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 杜鹃小心地看着元应嗣的神情,此时也不敢近她身。 元应嗣人在外时多是温婉柔顺的模样,一应在元家也不曾露出破绽,但是回了自己房里,脾气阴郁易怒,动不动就打骂下人。 元应嗣生父元兑早死,留下她和生母面对家族势力族亲的时候才六岁,也是记事了。 当时元振还不是大将军,仍然在北疆打拼,家中的宅子是只有严氏带着元清正的。 华氏见元应嗣可怜,又是元振侄女,不帮一把实在说不过去,加上姜氏改嫁,一个孩子罢了,孤苦无依,就将她接到了元府。 当时的元应嗣还是有自己的自尊和傲骨的,不愿在元家吃白食,平日里只在自己宅子里绣花,拿出去卖些银钱。 偶尔还会做些侍女的活儿,侍奉在严氏跟前,只不过后来严氏坚决不许她再做这些才作罢。 “可给了名分?” 元应嗣到底不是沉不住气的,她是以镇北将军府小姐的身份入门的,是黎王正儿八经的侧妃,一入府就是主子。 而黎王至今还未立正妃,那就是她最大,刚入府没必要对没有名分的妾室太过在意。 “如今还不曾有名分,听黎王府的口气,应是生了孩子以后,若是男娃就给个选侍的名分。” 杜鹃安慰着元应嗣,自然是往低了说。 元应嗣搅着手里的手绢,细想着该如何处理这得宠的妾室。未入府前女子未得夫君欢心,只有身份这一层立脚保命,自然算是不稳当的,有些事情还是得做好打算。 “你去将大少爷叫过来,我与他商议商议。” 元应嗣还是决定跟元川乌通个气,毕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些事情还是多一个人多一个脑子,往往比一个人想要好得多。 可是杜鹃前脚刚走,喜鹊后脚便着急忙慌地进来通报了。 “小姐!门口有个妇人在哭闹!生生喊得您的名讳!将百姓都引得驻足,闹起来了怎么都不肯走!” “什么?” 元应嗣惊得站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临近婚期,她万万不能有任何名声上的差错! 平西将军府最近笼罩着厚厚一层阴霾。 平西将军夫人曲氏病逝,不两日,卫老夫人也没了,对外说是年纪大了大限已至。 未出三日家中就有两门丧事,卫岫山整个人都垮了,病倒在床上,一应丧事就只有卫厌箴这个嫡子出来操持。 燕都之人多居住在燕寝,病重后移居正寝。 曲氏过世三日后就过了招魂的复礼了。 而卫老夫人迟了两日,尸身还停在正寝。 到了日子报丧,镇北将军府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是要上门去以尽哀礼的。 所以这日子,严氏、元振和华氏,带着元清正一起去了平西将军府。 家中只留下了元川乌照顾元廉明,元应嗣即将出嫁,不易与白事冲撞,因而也没有带她。 元清正自是不放心元川乌照应元廉明的,但是孩子还小,不能去这种场合。 元清正就托了陈以绝在院子里守着元廉明,正好也看一场好戏。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认了大将军做父亲!便不认我这个娘了啊……真是作孽啊……” 门前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年近四十的模样,眉目倒是清秀,却上了年纪了,显得几分憔悴苍老。 元应嗣远远地扫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妇人,是自己年幼时抛弃自己改嫁的生母姜氏。 “天地良心啊!谁家父母不疼儿女啊!我好端端一个女儿!爱慕虚荣便投到了她嫡支伯伯家里!我苦啊……辛苦拉扯大的女儿……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啊!这将军府势大!如何有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活路哟……” 姜氏连哭带唱,有节奏地哭嚎着,一呼一应像是唱戏似的,字字句句清晰得孩童都听得明白,直言镇北将军府仗势欺人,而元应嗣抛弃生母进了伯伯家享受荣华富贵。 “这不是元家庶支的妇人么!听闻镇北将军府有个堂小姐,就是她女儿?” 百姓们聚了起来,市井门户的怎么会知道那些豪门大院的弯弯绕绕,即使知道借刀杀人这种招数,也少有能看出自己被当枪使的。 “这家门户怎么紧闭?平日里都见有士兵看门的!” 镇北将军府自然不可能随意有人到门口闹,只不过元清正吩咐了人,不用管这些破事罢了,因而也无人出来阻止。 陈以绝抱着元廉明站在阁楼顶上,看着镇北将军府门口的好戏。 暗卫看着风那么大,心里腹诽几句也不怕把孩子冻着。 谁知道陈以绝似乎能听见似的,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元廉明又往怀里塞了塞,将他整个埋进了斗篷里。 元应嗣院子里几个嬷嬷出来劝卧倒在台阶上的姜氏,岂料姜氏一有人碰她就大喊大叫镇北将军府的人打人了,生把嬷嬷们吓得不敢靠近她。 姜氏为装得病弱些,手指去抠喉咙眼儿,将晨起吃的早膳吐了一地,满面也不知涂了什么粉,白得吓人。 “我一个软弱无知的妇人哦!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了!她族亲叔伯为贪我先夫的家产!活活逼得我离了家宅啊!抢走我膝下幼女当借口!由得我对亲生骨肉日思夜想!命可苦哟……没有王法了!” 姜氏边唱边跳,瘫坐在地上不断拍着地嚎着,就差没有报丧似的穿一身白三跪九叩了。 见府门口人渐渐多了,可是元应嗣还不出来,猛地站起了身,就扑到了镇北将军府的朱漆大门上,假装以头撞墙,用袖子里藏着的沾了血的绢子在额头擦了擦,尖利的嗓音装得娇弱起来。 “我今日就撞死在你家门前咯!看看京都脚下还有没有公理!不孝女也能嫁王府!没这个道理……哎呦……哎呦……” 第0190章 “堂姐可知,黎王府中已有一名侍妾,身怀有孕已七月。” 元清正轻声道,温柔的声调在元应嗣耳中却是刺耳至极。 元廉明被元清正捂住耳朵挡住小眼睛,抗议地蹦跶着。 元清正嫌他调皮,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又揉,把元廉明的小脸蛋都揉红了。 “尧尧……你这是何处听来的!” 元应嗣自是不信的,可是心里又忍不住不信。 她在京城向来是贞静温良的名声,惯是不曾八卦去打听过这王府内宅的辛秘,真要是有些个什么不清不楚,也不是不可能。 “堂姐即将出嫁,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托了许多人去打听,生怕堂姐受了委屈。 只是这消息太难堪了些,所以我不曾与家里人提过,只能看堂姐你了。” 元清正宠溺地拍着元廉明的小屁股,心情是很好的,面上却不显。 严氏本是苏杭的闺阁小姐,嫁妆自是不少的,加上嫁的华老爷子也是有家底的商人,所以攒下了不少家私。 虽然元应嗣与严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到底是严氏带在身边几年的,因而疼爱得很。 在那个梦里,严氏将自己四分之一的产业都尽数给了元应嗣做嫁妆,其余那些是准备留给元清正、元川乌和元廉明的。 严氏待几个孩子一般疼爱,从不曾厚此薄彼。 但是元应嗣觉得自己父母留下的家产被元振贪了,一直觉得那些嫁妆本就是自己的东西,还十分的不满。 当时也是元应嗣提议将怒火攻心被气死的严氏,丢到京郊野地草草掩埋的。 “这两年,爹爹在朝中被打压得厉害,许是辽国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有人想取而代之,所以过得极为艰难。” 元清正右手揪着元廉明的后颈以防他掉下去,左手拿起桌子上的瓷杯把玩,精致的桃花眼盯着已经面色惨白的元应嗣,琥珀色的瞳孔是掩不住的杀意。 “堂姐先回去想想对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便说,我自然是愿意为堂姐筹谋的。” 元应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元廉明明显感到了元清正压抑的怒火,也不敢闹腾,乖乖地在她怀里坐着。 元清正深呼一口气,把元廉明塞给了丹沙。 “带玉延去祖奶奶那里罢,想必祖奶奶也该想了,我乏了。” 丹沙连忙接过元廉明,迅速出了院子。 元清正看着自己闺房里熟悉的布置,一切都如同记忆里一般,温馨而舒适。 “啊!” 元清正倏然双手握拳打在上好的百灵台上,生生将台面击碎。 台面上的瓷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落了一地,茶水四溢一片狼藉。 甘草和栀子一时不敢进来,自家姑娘近两年来情绪很不对劲。 元清正从小到大都是有脾气的主儿,但是发脾气也不过是不吃饭闹着哭,要不然就是耍赖皮躲被窝里,从未发过如此大的怒火。 “去寻个人来,教教我这堂姐什么叫规矩。” 元清正踩着一地的碎瓷片,顺着胸腔里四窜的气流。 既然有人不识好歹、恩将仇报,那自然不必为这种人全了颜面。 “是。” 暗卫应了一声,人便离开了。 回到平西将军府这边,卫厌箴已然想要陈以绝走不出那扇门。 不等二人再次动手,暗卫已然跑过来,往陈以绝耳边打起了小报告。 “主子那边发怒了。” 那声音真的不大,可是卫厌箴和元清正两人都习武,是耳力极好的人,如何听不到? 下意识卫厌箴也想到了元清正,但是并没有出口询问,直接转身就往镇北将军府去了。 “你们继续做事,我去看她。” 陈以绝随后便跟上了卫厌箴的步伐,架什么时候都能打,不急于一时。 平西将军府距离镇北将军府是有些距离的,坐马车也要些时候。 卫厌箴轻车熟路的,没一刻钟人就到了院子里了。 陈以绝仅差一步,跟随其后就到了。 “尧尧!你没事罢!” 卫厌箴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确让元清正有些惊讶。但是随后看到了他身后的陈以绝,她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了。 “谁惹你了!” 陈以绝抱胸,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确认她没受伤,才别开脸说道。 元清正抽了抽嘴角,白了陈以绝一眼。 “怎么?我养的暗卫是你斥候吗?天天往你那里递消息。” 元清正倚在窗台上,见两人衣服上都带了污渍,面上也带伤,就猜到他们动手了。 她打了个手势,暗卫便出来了十人,将院子里一半都塞满了。 “阿绝,让他们去阿箴那里,我这边的人再换。” “尧尧,我这边不缺人。” 卫厌箴看着那些衣角绣着山茶花的暗卫,似乎都不是燕国人。 燕国人多是黑眸,发色也尽是黑色。 而辽国人发色也是黑色居多,偶有栗色,瞳色多为深褐色。 赵国人却千奇百怪,金发、红发都有,瞳色也多是碧色、橄榄色。 “坐下喝个茶罢,自己人内讧什么。” 元清正淡淡道,甘草便带了几个小丫头将茶水奉了过来。 暗卫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往卫厌箴的影卫那边去了。 到底正头的主子是元清正,他们是主要听元清正的,只有特殊情况会听陈以绝的。 “屹峻,这是我新识得的友人,陈姓以绝。阿绝,你俩交流交流感情罢。” 元清正手指缠着自己的小辫子,甩着靛青色的发辫,银色的环扣在阳光下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陈以绝撩起袍子在院子里的石桌坐下,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想好好说话。 “为何不悦?” 卫厌箴听得“友人”二字就没把陈以绝放心上了,一个词就能看出来孰轻孰重,还怕他的小芋魁看上这骨瘦如柴的货色不成?房中已然是打扫过了,碎了的台面和满地的狼藉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卫厌箴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不妥,毕竟这房间的布局他比元清正还熟,少个茶筅他都能看出来。 “我没有。” 元清正耍无赖,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这糗事,多大岁数了还发小孩子脾气,说出去都丢人。 卫厌箴直接走过去把元清正拎了起来,果然发现她的袖子上还有木碎还有茶水渍,显然是还来得及换。 “你何时收拾门户?” 陈以绝接过甘草递过去的茶水,食指和中指夹着杯盖在杯沿轻轻敲击着,看着一会儿他已经回过神来,是元家内宅的那两个惹她了,不然不至于动这般肝火。 “我不是有耐性的人。” 元清正在卫厌箴手下晃着腿,像荡秋千似的把自己荡起来,手指一转将之前发辫上的环扣射了出去,直接击碎了院子里假山上的一块石雕。 “当然是越快越好。”。。。。 第0191章 过了一段时日—— “杜鹃!你打听到如何?” 杜鹃是元应嗣母亲留下的侍女,从小伺候在身边的。 后来严氏怕她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不够伺候,就让她自己多挑几个。 元应嗣怕被安插眼线不敢多要,就收下了一个喜鹊在身边,在元应嗣眼里也不是可以信任的。 “小姐,奴婢与右相家的余小姐院里洒扫的丫头那里打听了,黎王是去年十月里得了一个美人,据说极得王爷欢心,的确是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 杜鹃小心地看着元应嗣的神情,此时也不敢近她身。 元应嗣人在外时多是温婉柔顺的模样,一应在元家也不曾露出破绽,但是回了自己房里,脾气阴郁易怒,动不动就打骂下人。 元应嗣生父元兑早死,留下她和生母面对家族势力族亲的时候才六岁,也是记事了。 当时元振还不是大将军,仍然在北疆打拼,家中的宅子是只有严氏带着元清正的。 华氏见元应嗣可怜,又是元振侄女,不帮一把实在说不过去,加上姜氏改嫁,一个孩子罢了,孤苦无依,就将她接到了元府。 当时的元应嗣还是有自己的自尊和傲骨的,不愿在元家吃白食,平日里只在自己宅子里绣花,拿出去卖些银钱。 偶尔还会做些侍女的活儿,侍奉在严氏跟前,只不过后来严氏坚决不许她再做这些才作罢。 “可给了名分?” 元应嗣到底不是沉不住气的,她是以镇北将军府小姐的身份入门的,是黎王正儿八经的侧妃,一入府就是主子。 而黎王至今还未立正妃,那就是她最大,刚入府没必要对没有名分的妾室太过在意。 “如今还不曾有名分,听黎王府的口气,应是生了孩子以后,若是男娃就给个选侍的名分。” 杜鹃安慰着元应嗣,自然是往低了说。 元应嗣搅着手里的手绢,细想着该如何处理这得宠的妾室。未入府前女子未得夫君欢心,只有身份这一层立脚保命,自然算是不稳当的,有些事情还是得做好打算。 “你去将大少爷叫过来,我与他商议商议。” 元应嗣还是决定跟元川乌通个气,毕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些事情还是多一个人多一个脑子,往往比一个人想要好得多。 可是杜鹃前脚刚走,喜鹊后脚便着急忙慌地进来通报了。 “小姐!门口有个妇人在哭闹!生生喊得您的名讳!将百姓都引得驻足,闹起来了怎么都不肯走!” “什么?” 元应嗣惊得站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临近婚期,她万万不能有任何名声上的差错! 平西将军府最近笼罩着厚厚一层阴霾。 平西将军夫人曲氏病逝,不两日,卫老夫人也没了,对外说是年纪大了大限已至。 未出三日家中就有两门丧事,卫岫山整个人都垮了,病倒在床上,一应丧事就只有卫厌箴这个嫡子出来操持。 燕都之人多居住在燕寝,病重后移居正寝。 曲氏过世三日后就过了招魂的复礼了。 而卫老夫人迟了两日,尸身还停在正寝。 到了日子报丧,镇北将军府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是要上门去以尽哀礼的。 所以这日子,严氏、元振和华氏,带着元清正一起去了平西将军府。 家中只留下了元川乌照顾元廉明,元应嗣即将出嫁,不易与白事冲撞,因而也没有带她。 元清正自是不放心元川乌照应元廉明的,但是孩子还小,不能去这种场合。 元清正就托了陈以绝在院子里守着元廉明,正好也看一场好戏。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认了大将军做父亲!便不认我这个娘了啊……真是作孽啊……” 门前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年近四十的模样,眉目倒是清秀,却上了年纪了,显得几分憔悴苍老。 元应嗣远远地扫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妇人,是自己年幼时抛弃自己改嫁的生母姜氏。 “天地良心啊!谁家父母不疼儿女啊!我好端端一个女儿!爱慕虚荣便投到了她嫡支伯伯家里!我苦啊……辛苦拉扯大的女儿……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啊!这将军府势大!如何有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活路哟……” 姜氏连哭带唱,有节奏地哭嚎着,一呼一应像是唱戏似的,字字句句清晰得孩童都听得明白,直言镇北将军府仗势欺人,而元应嗣抛弃生母进了伯伯家享受荣华富贵。 “这不是元家庶支的妇人么!听闻镇北将军府有个堂小姐,就是她女儿?” 百姓们聚了起来,市井门户的怎么会知道那些豪门大院的弯弯绕绕,即使知道借刀杀人这种招数,也少有能看出自己被当枪使的。 “这家门户怎么紧闭?平日里都见有士兵看门的!” 镇北将军府自然不可能随意有人到门口闹,只不过元清正吩咐了人,不用管这些破事罢了,因而也无人出来阻止。 陈以绝抱着元廉明站在阁楼顶上,看着镇北将军府门口的好戏。 暗卫看着风那么大,心里腹诽几句也不怕把孩子冻着。 谁知道陈以绝似乎能听见似的,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元廉明又往怀里塞了塞,将他整个埋进了斗篷里。 元应嗣院子里几个嬷嬷出来劝卧倒在台阶上的姜氏,岂料姜氏一有人碰她就大喊大叫镇北将军府的人打人了,生把嬷嬷们吓得不敢靠近她。 姜氏为装得病弱些,手指去抠喉咙眼儿,将晨起吃的早膳吐了一地,满面也不知涂了什么粉,白得吓人。 “我一个软弱无知的妇人哦!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了!她族亲叔伯为贪我先夫的家产!活活逼得我离了家宅啊!抢走我膝下幼女当借口!由得我对亲生骨肉日思夜想!命可苦哟……没有王法了!” 姜氏边唱边跳,瘫坐在地上不断拍着地嚎着,就差没有报丧似的穿一身白三跪九叩了。 见府门口人渐渐多了,可是元应嗣还不出来,猛地站起了身,就扑到了镇北将军府的朱漆大门上,假装以头撞墙,用袖子里藏着的沾了血的绢子在额头擦了擦,尖利的嗓音装得娇弱起来。 “我今日就撞死在你家门前咯!看看京都脚下还有没有公理!不孝女也能嫁王府!没这个道理……哎呦……哎呦……”。。。 第0192章 暗卫进来时,才看到元清正怀里已经抱着了元廉明。 撞见元清正那阴郁的神情,暗卫打了个寒颤。 他做暗卫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杀气腾腾的人,却没有一个像元清正这般,阴冷肃杀得让专业的暗卫都觉得疯狂。 “大夫过来了吗?” 元清正轻柔地护着怀里的元廉明,先给他细细撒了一些陈以绝给她的止血的药粉。 那些刀具都血迹斑斑,没有好好清理,而且不知浸了什么不知名的药水,似有腐蚀性,因而元廉明身上的伤口多有溃烂,已然生了腐肉。 卫厌箴和元清正都是经常受伤的人,自然会培养会医的下属。 随行的医者很快赶了过来,对着元清正怀里虚弱的元廉明检查完,赶紧处理了比较严重的伤口。 元廉明已经昏了过去,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要不然割肉上药就让小小的孩子痛到打滚。 简单处理了元廉明身上的伤,元清正扫了一眼角落里的血缸,琥珀色的桃花眼里压不住的杀气。 顶着那股从心底发出的畏惧,暗卫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 “主子,外面的人都清理了,我们留有几个活口,要不……” “有吗?” 元清正淡淡反问,暗卫还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这个小主子一向说话都是这般喜欢简短让人觉得跳脱的,他也不敢乱说话怕被丢回暗卫营去。 “这些孩子都启出来葬了。这地方,没有活口。” 元清正将外披裹紧,转身就走了出去。 赶到以后一直在外面院子里帮忙解决守卫的陈以绝松了口气,他算到元廉明有一劫,但当真算不出来他是否会殒命。 这个样子,看来是还好。 元清正想把那个跑出来的孩子一起带走,可惜暗卫禀报,那孩子没挺过去,方才也断了气。 “这等腌臜地,便烧了干净罢。” 身后的暗卫打了个寒颤,这主子该不会是气头上,就想把所有人都灭口。 待会儿回过神来,查不到是谁,不是更麻烦? 可是他不敢违逆元清正的命令,这个时候也不能,毕竟自从他跟了元清正以来,她就没有一次的命令有反复过。 大火突然从别院里升起,淡淡的烤肉味飘了出来,元清正都已经闻不到了。 她坐在马车里,小心照顾着元廉明。 别院这边,陈以绝直接将几个活口都用绳子捆了吊在那房梁上,直接命人将他们舌头拔了。 没有任何一丝不雅的声音,整座别院便消失在熊熊大火里,一如既往如同它当初躲在京郊南林,吞了别人家孩子的性命。 “不行,你弟身上的毒是攒金育春,没办法解开。” 元清正看着陈以绝,他仔仔细细给元廉明擦着身上的污渍,身上沾了腥臭的血也没有嫌弃。 只他紧皱的眉头,让她意识到这个毒到底有多严重。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怎么这么急着把他们都灭口?” 虽然没有人跟他们这般心有灵犀,到底有些事她不说,他也不能读心术。 “我知道是谁,不必去查了,到底是浪费时间。” 元清正撩开帘子,这个地方,在梦里她也待了许久,是世家王氏的暗桩。 当时的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就连四个侍女也没有保住。 她为了将所有燕国京都的世家一网打尽,拼命地去搜罗世家和燕国皇室的罪证,因而查到了这座京郊南林的别院。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所有世家和皇室都知道的所在。 而他们建造这所别院,就是为了长生不老,用那些拐来的孩子制作孩儿丹。 后来的赵国太子成了皇帝,也对此颇有兴趣,只是当时元清正已经废了,加上不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才没有管。 如果不是宋川乌掳走了元廉明,元清正至今都不知道软香楼才是京郊南林的入口,暗卫们一直调查京郊,都没有发现如此隐蔽的林间别院。 陈以绝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一时之间也没有解释,毕竟世间之人,丝毫不清楚有些人,会上天入地的法术。 先前离开时他便发现别院四周都是阵法,难怪暗卫一直找都找不到。 元廉明回到家中时,严氏已然昏迷许久了,被暗卫们从承安寺接了回来,尚不知道孙子的伤势。 元清正只知道宋川乌投靠了黎王一派,却不清楚他还勾结了多少势力,一次疏忽就让元廉明受了重伤,正气得想杀人。 元廉明身上的毒十分棘手,攒金育春是一些邪门歪道的人专门用来炼制孩儿丹用的毒,是一种蛊虫,会蚕食小孩子身上的精气,不断将孩童的内里掏空。 时至如今,也没有任何解药能够治疗攒金育春,只能够寻找能够压抑这种蛊虫的灵药,不断地续命。 “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 卫厌箴从得知元廉明中了攒金育春的毒,便离开不知去向。 此时匆匆赶回,便丢给陈以绝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内里装着一个小人儿形状的不知名植物。 “你居然有定蛊参?” 陈以绝诧异地扫了一眼卫厌箴,这定蛊参千年难得,原是绝迹了,只有世家大族的人留着当传家宝的,连空回岛上都只有两颗,还在门主的藏宝阁里。 不等卫厌箴回答,陈以绝将定蛊参攥入手里,催动体内的灵蕴,只一瞬间,那参便化作金光融入了元廉明体内。 “阿娘……姐姐……” 元廉明的哭声响亮了些,身上的伤口也不再渗血。 元清正还带着冷汗的掌心抚在元廉明细嫩的胳膊上,轻声哄着:“没事,玉延,姐姐在,姐姐会给你报仇的。” “定蛊参只能暂时压住他体内的蛊虫,让蛊虫沉睡,此毒无解,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以绝思忖着,还是决定试一试,不若将师姐叫过来,或许能有解决的办法。 元清正已经起身,靛青色的袍子在冷风中扬起,留下一句话人便没了踪影。 “忙你们的,我且出去算账。”而元清正的贱名是芋魁,也只有家里长辈亲人叫的。 “不若叫圆圆!魁魁长得这般好看,跟天上圆圆的月亮似的!叫圆圆好听!” 元振是个大老粗,字儿都没认全,惯是不会起名字的,这事他只能干着急。 “你少喝二两酒!青天白日就想着月亮了!难不成让人家家里说起来就是元家圆圆?元圆圆?你那脑子里净想些没用的!” 华夏给女儿起字的事倒是重视,不过挑挑拣拣许久了,也不曾定下来。严氏笑眯眯地把元清正抱在怀里,从袖里取出一块碧绿的印章。 “尔等莫争了,老身早就给魁魁起好了。” 严氏将印章放到元清正手中,上好的印泥在她柔软的手心里印出一个清晰的“尧”字。 “尧?祖奶奶,为什么取这个?” 元清正摊着手心,看着鲜红如血的印泥痕迹,眉眼笑得开怀。 “尧天禹日,女中尧舜,咱们家魁魁,定是女中 第0193章 “堂姐可知,黎王府中已有一名侍妾,身怀有孕已七月。” 元清正轻声道,温柔的声调在元应嗣耳中却是刺耳至极。 元廉明被元清正捂住耳朵挡住小眼睛,抗议地蹦跶着。 元清正嫌他调皮,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又揉,把元廉明的小脸蛋都揉红了。 “尧尧……你这是何处听来的!” 元应嗣自是不信的,可是心里又忍不住不信。 她在京城向来是贞静温良的名声,惯是不曾八卦去打听过这王府内宅的辛秘,真要是有些个什么不清不楚,也不是不可能。 “堂姐即将出嫁,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托了许多人去打听,生怕堂姐受了委屈。 只是这消息太难堪了些,所以我不曾与家里人提过,只能看堂姐你了。” 元清正宠溺地拍着元廉明的小屁股,心情是很好的,面上却不显。 严氏本是苏杭的闺阁小姐,嫁妆自是不少的,加上嫁的华老爷子也是有家底的商人,所以攒下了不少家私。 虽然元应嗣与严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到底是严氏带在身边几年的,因而疼爱得很。 在那个梦里,严氏将自己四分之一的产业都尽数给了元应嗣做嫁妆,其余那些是准备留给元清正、元川乌和元廉明的。 严氏待几个孩子一般疼爱,从不曾厚此薄彼。 但是元应嗣觉得自己父母留下的家产被元振贪了,一直觉得那些嫁妆本就是自己的东西,还十分的不满。 当时也是元应嗣提议将怒火攻心被气死的严氏,丢到京郊野地草草掩埋的。 “这两年,爹爹在朝中被打压得厉害,许是辽国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有人想取而代之,所以过得极为艰难。” 元清正右手揪着元廉明的后颈以防他掉下去,左手拿起桌子上的瓷杯把玩,精致的桃花眼盯着已经面色惨白的元应嗣,琥珀色的瞳孔是掩不住的杀意。 “堂姐先回去想想对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便说,我自然是愿意为堂姐筹谋的。” 元应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元廉明明显感到了元清正压抑的怒火,也不敢闹腾,乖乖地在她怀里坐着。 元清正深呼一口气,把元廉明塞给了丹沙。 “带玉延去祖奶奶那里罢,想必祖奶奶也该想了,我乏了。” 丹沙连忙接过元廉明,迅速出了院子。 元清正看着自己闺房里熟悉的布置,一切都如同记忆里一般,温馨而舒适。 “啊!” 元清正倏然双手握拳打在上好的百灵台上,生生将台面击碎。 台面上的瓷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落了一地,茶水四溢一片狼藉。 甘草和栀子一时不敢进来,自家姑娘近两年来情绪很不对劲。 元清正从小到大都是有脾气的主儿,但是发脾气也不过是不吃饭闹着哭,要不然就是耍赖皮躲被窝里,从未发过如此大的怒火。 “去寻个人来,教教我这堂姐什么叫规矩。” 元清正踩着一地的碎瓷片,顺着胸腔里四窜的气流。 既然有人不识好歹、恩将仇报,那自然不必为这种人全了颜面。 “是。” 暗卫应了一声,人便离开了。 回到平西将军府这边,卫厌箴已然想要陈以绝走不出那扇门。 不等二人再次动手,暗卫已然跑过来,往陈以绝耳边打起了小报告。 “主子那边发怒了。” 那声音真的不大,可是卫厌箴和元清正两人都习武,是耳力极好的人,如何听不到? 下意识卫厌箴也想到了元清正,但是并没有出口询问,直接转身就往镇北将军府去了。 “你们继续做事,我去看她。” 陈以绝随后便跟上了卫厌箴的步伐,架什么时候都能打,不急于一时。 平西将军府距离镇北将军府是有些距离的,坐马车也要些时候。 卫厌箴轻车熟路的,没一刻钟人就到了院子里了。 陈以绝仅差一步,跟随其后就到了。 “尧尧!你没事罢!” 卫厌箴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确让元清正有些惊讶。但是随后看到了他身后的陈以绝,她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了。 “谁惹你了!” 陈以绝抱胸,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确认她没受伤,才别开脸说道。 元清正抽了抽嘴角,白了陈以绝一眼。 “怎么?我养的暗卫是你斥候吗?天天往你那里递消息。” 元清正倚在窗台上,见两人衣服上都带了污渍,面上也带伤,就猜到他们动手了。 她打了个手势,暗卫便出来了十人,将院子里一半都塞满了。 “阿绝,让他们去阿箴那里,我这边的人再换。” “尧尧,我这边不缺人。” 卫厌箴看着那些衣角绣着山茶花的暗卫,似乎都不是燕国人。 燕国人多是黑眸,发色也尽是黑色。 而辽国人发色也是黑色居多,偶有栗色,瞳色多为深褐色。 赵国人却千奇百怪,金发、红发都有,瞳色也多是碧色、橄榄色。 “坐下喝个茶罢,自己人内讧什么。” 元清正淡淡道,甘草便带了几个小丫头将茶水奉了过来。 暗卫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往卫厌箴的影卫那边去了。 到底正头的主子是元清正,他们是主要听元清正的,只有特殊情况会听陈以绝的。 “屹峻,这是我新识得的友人,陈姓以绝。阿绝,你俩交流交流感情罢。” 元清正手指缠着自己的小辫子,甩着靛青色的发辫,银色的环扣在阳光下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陈以绝撩起袍子在院子里的石桌坐下,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想好好说话。 “为何不悦?” 卫厌箴听得“友人”二字就没把陈以绝放心上了,一个词就能看出来孰轻孰重,还怕他的小芋魁看上这骨瘦如柴的货色不成?房中已然是打扫过了,碎了的台面和满地的狼藉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卫厌箴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不妥,毕竟这房间的布局他比元清正还熟,少个茶筅他都能看出来。 “我没有。” 元清正耍无赖,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这糗事,多大岁数了还发小孩子脾气,说出去都丢人。 卫厌箴直接走过去把元清正拎了起来,果然发现她的袖子上还有木碎还有茶水渍,显然是还来得及换。 “你何时收拾门户?” 陈以绝接过甘草递过去的茶水,食指和中指夹着杯盖在杯沿轻轻敲击着,看着一会儿他已经回过神来,是元家内宅的那两个惹她了,不然不至于动这般肝火。 “我不是有耐性的人。” 元清正在卫厌箴手下晃着腿,像荡秋千似的把自己荡起来,手指一转将之前发辫上的环扣射了出去,直接击碎了院子里假山上的一块石雕。 “当然是越快越好。” 第0194章 护国大长公主虽然一直都窝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爱进宫,也不怎么在府里举办宴会社交,于她来说,驸马早逝,就已经让她在余后的时间失去了幸福的机会了。 “怎么了?” 陈以绝看元清正突然站在原地,眼睛都不聚焦,担心问了一句。 “……没事。” 元清正觉得很奇怪,感觉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唤自己,而且不是一个人,脑海里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府里难得来了这么些人,有些人气,咱们殿下其实是很开心的。” 一旁的老嬷嬷笑着,偷偷给元清正手里塞了块糖酥,在老嬷嬷眼里,无论是护国大长公主还是她,不过是孩子罢了。 护国大长公主毕竟是宗室里最后的先帝同胞,也是唯二的宗室之人了,待遇自然不会差。 就算后来姜太后上位了,将拨给护国大长公主府的用度一压再压,有时候甚至于不发,到底护国大长公主自己名下的产业还能够让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府里还有这么多奇珍异草,倒是开了眼界了。” 陈以绝眼光扫过护国大长公主府花园里的药草,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只是没什么花儿,多是一些树木和药草。 “以前,驸马总是受伤,时不时也有些腌臜人给驸马下毒,本宫便寻来了这些奇花异草什么的,需要用了好歹府里有就能直接拿来用,不至于遇上那见血封喉的,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妙人儿。” 陈以绝夸了句,心里想着回去跟君无悔说,到时候过来这边厚着脸讨一些,比自己去外头到处找就要简单多了。 花园到处都是清热解毒的草药,什么种类的都有,看得元清正笑了笑,面上露出了几分了然。 “多是些解毒的草药,怪不得。” “元小姐聪慧,却是如此。” 老嬷嬷对元清正很是赞赏,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见陈以绝还是有几分疑惑,便接话道;“当年王氏那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来了,便是多日不曾挨着咱们驸马的边儿,所以就着了急,竟敢暗中在咱们驸马的汤里下药。驸马毕竟没有在内宅里待过,府中也从未有过勾心斗角的事,一时不查,想着不过是个妇人,就中了招。幸而府中遍植草药,多是清热解毒,清神醒脑的,所以驸马打晕了那王氏庶女,随手扯了些草药吃了,才没能让王氏的人得逞!” “小小一个庶女,也敢在本宫的公主府里做这些下作手段,动本宫的人,便是五马分尸都死不足惜。” 护国大长公主淡淡道,如今说起来试图染指自己丈夫的人,还是那么咬牙切齿。 当年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被王氏庶女下了药,多亏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及时吃了解毒的草药,才稳住神智,但是后来也因为那次下药,刚好跟之前治伤的药相冲,产生了毒性,埋在了身体里,导致后来在战场上战死。 也是因为这些,护国大长公主命人买了很多相克的食物,下令每日喂给王氏庶女吃,而且得一日三餐地吃,这才活活把人毒死了。 “我们殿下是个长情的,心里只有驸马一个人,所以驸马走后,也没有说养个面首什么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往日里驸马在时留下的东西,都还好好存放着,公主时不时也会拿出来看看,” 老嬷嬷上了年岁,嘴也碎一些,但是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能看出来护国大长公主对她极为敬重,也甚是纵容。 “以前,驸马和我们殿下情投意合,也是一段佳话。先帝爷也是知道咱们家公主驸马感情好,才将平衡朝堂的事分担给了咱们殿下,将王家那个庶女给送了进来。谁料那个庶女不安分,屡次挑衅咱们殿下,还在驸马的酒水里下了药,这才将咱们殿下惹恼了,赐了自尽,不然,我们殿下这等好脾气,加上这是平衡朝堂必须做的牺牲,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 “说罢,你们要做些什么?如今的陛下你们也能看出来,不是常人,只是个活死人的傀儡罢了,本宫只是个姑姑,还做不了皇帝的主。” 护国大长公主摸着怀里的狸奴笑道,这只狸奴通体乌黑,煞是好看,而且非常温驯,十分黏人,是护国大长公主的爱宠。 “如今陛下的情况,也没有卧病在床,也有参与朝政,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然早就有大臣看出来不对劲了!本宫知道内情,还是因为秘密打探了许久,不然谁能知道,一国皇帝竟然是个活死人!” “这是傀儡咒的作用,只不过傀儡咒需要加强,过段时间就要巩固,不然迟早会被原来的灵魂反抗。这种咒术用在婴孩身上成功率会大很多,如果用到正常人身上,会被反噬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正常人的思想和念力,足以反抗不够强大的咒师。” 陈以绝拿出了一张符咒,上面是朱砂写的符文,被他随手一扔扔了出去,旁边的一个侍女就顿时双目无神,似乎没了灵魂。 “转身,出去。” 陈以绝下令道,侍女动作极其自然地走了出去,并且看起来并不像被人控制的模样。 “去拿样东西回来。” 陈以绝手里掐诀,手指弯绕成奇怪的样子,那侍女出去以后,离得远也听不见内室的人讲些什么。 “你去让她取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也觉得很神奇,陈以绝便笑了笑:“您想要她取什么回来?” “那就给它吃的鱼肉罢。” 护国大长公主抱着手里的狸奴笑着,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陈以绝没有说话,内室也没有人出去,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个侍女就端着一盘片好的鱼肉进来了。 “倒是奇了,若是如此,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皇帝。” 护国大长公主勾着唇,似笑非笑,众人没有接话,这句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必死无疑。 “若是要营救皇帝,也非难事,但是就算救了皇帝,你们又有什么办法,扳倒王氏的势力?” 第0195章 “元清正!” 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元清正又差点忘了是谁。 从护国大长公主府出来后,最后两味药也从大长公主那里得到了,算是意外之喜了。 陈以绝想到君无悔说要吃驴肉火烧,就拉着元清正往街上逛去了,买了不少吃食。 元清正看着街边卖些木头小人的摊贩,想着元廉明会喜欢,于是整条街商铺、摊贩那里有什么不重样的就都买了,准备回去哄弟弟开心。 转了个街角,突然就被人喊住了。 “元清正!你别跑!我有话同你说!” 王迎假借去别家小姐家里吃赏花宴,终于从王家跑了出来,又费尽心力才甩掉了自己的侍卫和仆从,循着自己的印象在大街上摸索着往镇北将军府走。 “阿绝,难不成我镇北将军府风水不好?” 元清正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陈以绝都被问住了。 “怎么说?我算过,倒是不差的。” “那怎么每次转个街角在这附近总是要遇到些什么事?回回都是这几个地方,难不成有人给我们元家下蛊了?” 对于元清正的幽默陈以绝挑了挑眉,给她补了一句:“是王迎。” “元清正!我有话与你说!” 王迎毕竟是个小姐,不曾有什么锻炼,身娇肉贵的,走了这么久再这么跑了一路,自然是累得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卫国夫人,有何贵干?” 元清正抱胸,凉凉道,反而被王迎白了一眼。 “你别说那个封号了,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一个上门做妾的!还要什么封号诰命!妾……就只是个玩意儿,不过是个奴婢。” “有何贵干?再不说我们就走了。” 元清正也不是有多少耐心的人,所以并不打算跟王迎讲太久,现下又急着回去确认元廉明安好,便是随时准备转身就走。 “元清正,你身边有暗卫是罢!” 王迎压低了声音,毕竟她也知道这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是元清正不在乎。 “是有如何?干你何事?”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帮帮我?” 王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在外她极少用这种语气与别人说话,她一向在外以嚣张跋扈着称,不下于元清正男人婆的骂名。 “帮你什么?快点说,不然真没时间听你讲了。” 元清正甩了甩手里滴落的糖浆,糖花有些融化了,再不回去估计就一手都是。 “你的意思是愿意帮我?” 王迎眼中的希望越发浓烈,让元清正觉得搞笑,还有些无可奈何。 “你都还没说让我帮你什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难不成你要我去死我也答应?” “元清正,你有暗卫,你是镇北将军府里唯一的嫡女,你能做到许多我做不到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将我送出燕国?” 王迎小声道,怕元清正不同意,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珍贵的翡翠点金镯,那是兴昌侯王奕曾经赏给白姨娘的,白姨娘毕竟得过宠,留下的遗物不少,这么多年虽然丢了很多,到底有一部分留下来了,留在了王迎手中。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若帮我出去了!还有更多!我将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都给你!只要把我送出燕国就可以!我出了燕国以后就会跑的无影无踪,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惹事!只要你肯帮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知道她们并无什么交情,这个请求也十分的离经叛道,但是她想离开王家,离开这个吃人的兴昌侯府。 元清正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个镯子,嗤笑一声,便要走了。 “你是不是傻了?我镇北将军府什么时候缺过钱?就凭我做了十年的独女,手里的金银就比百个你都多,我如今身上随便拿出一个玉佩,便是你的东西比不上的。你我无亲无故,以后还要跟我抢丈夫,我凭什么帮你?” 王迎见她不为所动,一时情急,连忙喊道: “凭我也能帮你!” 镇北将军府,一个时辰后—— “此人是谁?” 元清正出口问道,语气平静,声音却轻。 陈以绝最是明白元清正的喜怒哀乐,她半分不开心都能看出来,此时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杀气。 “他说是卫厌箴那边派回来的影卫,递回来了什么消息,刚刚将这封信拿了过来,你要不要看看?” 陈以绝回道,他仔细观察着元清正的神情,却见她眉目慵懒,厉色渐渐消了下去。 “我看看。” 元清正接过了信,打开了以后却并没有仔细看,只是眼神在面前的人身上打量着。 “奴才影卫丁属,行十三。” 丁十三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敬答道。 可是内室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良久,元清正才笑着开口,将信件写了什么都没看的信纸放在了一边桌子上。 “把头抬起来。” 丁十三迟疑了一会儿,到底将头抬了起来。 只见元清正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玉白的手掐住了他的下颚。 “少夫人……”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你叫什么?” 元清正甜笑着,眉眼弯弯,阳光打在她漂亮的桃花眼里,像一对琥珀色琉璃,流光溢彩,一时几乎晃花别人的眼。 “奴才……唔!少夫人你……” 丁十三只觉得脖颈一凉,便浑身没了气力,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轰然倒下。 陈以绝眉头一皱,他相信元清正,但是不理解,此时看着丁十三脖子上的银针,并不明白她做什么。 “来人,拉下去,严刑拷打。” 元清正擦了擦银针,又收了起来。 她用的是最好的毒,一针下去就算是十头牛也立马动弹不得,缺点就是可能会瘫痪,不过见效快难免有副作用。 “阿正?怎么说也是卫厌箴的影卫,就这么杀了?万一真的有要事怎么办?” 陈以绝给她的这毒,自然是知道这毒最后会死人,她从不是心狠手辣、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人的性子,这样的行为只有一种可能,这不是自己人。 “怎么了?他是谁派来的?” “我见过他,是高成帝的人。这小把戏,连玉延都唬不住。” 元清正擦着手上的血点,转了转手腕,她近日里总有莫名其妙的感觉,身上没受伤,却能感到疼痛,让她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信上说,卫厌箴受伤了。” 第0196章 后来的事也是众所周知,卫老太爷寿终正寝,没了丈夫的作妖,卫老夫人自然是直起腰板来了。 卫厌箴两岁多时,外祖一家没落,漳州那边曲氏娘家由曲氏庶弟接管了曲氏一族,这让卫老夫人开始轻蔑曲氏。 卫厌箴三岁多时,卫天佑降生,卫老夫人彻底无所顾忌,厌弃了曲氏。 卫厌箴八岁之时,卫岫山被封为平西将军,无诏不得回京,就在西疆定了下来。 但是燕国的规矩,就是需要外派将军留有家眷在京中当人质的,美其名曰无后顾之忧。 卫岫山当时带走了卫厌箴去边疆历练,卫天佑太过年幼,加上卫老夫人舍不得,便被留了下来。 京城平西将军府只留下了曲氏侍奉卫老夫人,照顾庶子,两个妾室也是随着卫岫山去了西疆的。 但是自那之后,卫老夫人就一直因为曲氏守孝多年没能早早给卫家添嫡子的旧事耿耿于怀,甚至于对唯一的嫡孙都经常眉高眼低,嗤之以鼻。 而这种情况自卫天佑诞生后,达到了顶峰。 于京中多年,众人对曲氏体贴婆婆、照顾庶子的贤良,都是有目共睹的。 镇北将军府老夫人严氏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人家,卸磨杀驴做得如此绝情,如何放心让元清正嫁过去? 到底是两家娃娃亲,加上元振觉得以后分了家,又不用伺候卫老夫人,也就劝严氏放宽了心。 “这就是元家的二小姐?也没有他人口中说的那般顽劣嘛!” 缓缓到了宴饮的宫殿门口,四周的官员家眷看到镇北将军府的二小姐,都好奇地打量起来。 虽说是京城里生养了五年的,到底在北疆长了三年,风沙苦寒,大家想象到的也就偏向粗鄙不堪的乡下村姑。 而且七八岁的孩童,基本也都是爱娇爱俏的年纪。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二小姐应该是英武泼辣的,会穿些俏皮颜色的衣裳,比如火红色的骑装,手里指不定还拽着小皮鞭进宫。 偏生这位二小姐,一身靛蓝色的衣裙,衣袖衣摆绣着大片大片的银色山茶花,如绸的秀发用藏青色的发带扎成几根麻花辫,坠上几颗细小的银铃铛。未满十岁的孩童,眉目清秀淡漠,美丽的桃花眼眼尾挑起,透着隐隐的不羁。 “烦请公公带路。” 栀子连忙将一个厚厚的荷包递了过去,老太监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引着元家人进去了。 北疆没有那般多规矩,这位二小姐的规矩却也没有多差,一言一行都合乎大家规矩,粉嫩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意。 这般一身行头,众人只觉得她温婉无害。可是有些眼色的官场老油条,却能一眼看出,这位二小姐琥珀色琉璃般的眼睛里,悄悄隐藏的厉色。 “这就是元家独女?百闻不如一见。” 循声望去,元清正看到一个紫袍的少年,说不上长得多好,不过有鼻子有眼而已。但是他举止轻浮,神色浮夸,左耳上还戴着个镶宝石的耳钉。 “臣与家眷见过黎王。” 元振出声提醒,自是告诉元清正眼前的人是谁。 但是不用亲爹提醒,她也猜出来了。 年纪十三以下,图案绣龙还用紫袍,行走之时缓慢而僵硬,就是如今的太后长子黎王了。 太后姜氏育有两子,长子黎王,幼子皇帝。 至于为什么不是长子称帝,就要归咎于黎王的右脚了。 黎王生来便是右脚残废的,本来姜氏有了黎王便想跟前二皇子一争储位的,岂料黎王学步之时才发现右腿有疾,无奈之下才被二皇子继承了皇位。 后来二皇子被殿上清正廉明的牌匾砸死,姜太后就推了自己的幼子上位,封长子为黎王。 元清正微微弯起了嘴角,从容不迫地行了一礼。“元家二娘,见过黎王。” 镇北将军府在京中的排名,一向是元应嗣为长,人人称呼的时候,也是喊元家二小姐。如此宫宴之上,大庭广众之下,称呼元家独女,便是羞辱元应嗣。 元应嗣自然也是听出来了,但是多年的做小伏低让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恭顺地站着。 元川乌人还小,没听出来什么不妥,但是能感觉到黎王的无礼,正瞪着黎王示威。 “元小姐长得倒是清绝,不虚清正二字。” 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闺阁女儿,名姓都只是上族谱时用的,在外不得轻言正名。 别人家说起来,也是谁家的女儿,排行第几,不会这般无礼在公共场合轻言女子闺名。 元振是个粗人,不觉得什么。 “你看不到有人欺负你闺女?” 华氏面上笑意不减低声道,已经开始掐元振的腰,示意可以发飙护崽了。 不等亲爹反应过来,元清正却施施然往前走了一步,娇柔的小脸扬起温婉可人的笑意。 “恶紫夺朱,王爷也不虚黎也。” 黎字是黎王自己跟姜太后求的,他自己的解释是名字里带了个礼字,取个同音的好意头。 可是元清正怎么会看不出来,眼前的少年再怎么掩饰,也盖不住那股不甘。 身为姜太后长子,却因为右腿残废而与皇位失之交臂,如何不怨? “胡言乱语!镇北将军府就是这么教你什么是尊卑的?” 当面被点出心里的龌龊,还是杀头的大罪,黎王到底是个少年,如何不慌,当下变了脸色,伸手便去拽元清正。 “黎王倒是好兴致,这般空闲不如与微臣去校场练练马?莫不是担心微臣骑术不精?” 一道朱红色挡在了眼前,元清正嗅觉灵敏,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清茶香气,他壮实的臂弯张开就将小小的她护在了身后。 “卫大少爷,不过是玩笑两句,怎么这般激愤?” 黎王到底是生长在皇城的娇贵公子,不比年幼就在西疆随父厮杀的卫厌箴,气势上就输了不止一节。 加上他腿部有疾,连马都骑不了,更显病弱,对眼前高自己一个头的卫厌箴就横不起来了。 “卫大公子来得倒快,生怕元二小姐受委屈不成?” 被卫厌箴讽刺是个跛脚的、黎王也不敢发怒,自己不能随意得罪有军功的朝臣,调戏小姑娘姜太后还能保他,真要是跟武将杠起来,姜太后也得罚他以示公正的。 “晚辈见过镇北将军,将军夫人,”卫厌箴没理已经蔫了的黎王,先对元振夫妇行礼,又跟一旁的元应嗣和元川乌打了个招呼:“大小姐、大公子好。” “卫大少爷有礼了。” 看到准女婿这般护着自家女儿,华氏是极为满意的,不枉女儿也那般向着他。 “你小子……老子哎哟!” 元振想到自己给女儿猎的紫貂皮都被女儿缝了斗篷给了眼前的少年,顿时就醋了起来。 华氏如何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往他腰间狠狠一拧,示意他别乱来。 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跟准女婿吃干醋! 第0197章 黎王见讨不了好也自讨没趣,面前一对璧人气氛正好,自己灰溜溜走了。 元应嗣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却带着几分匆忙的黎王,微微垂下了眼眸。 “叔父,婶婶,宴会快开始了,咱们先入座吧。” 元应嗣开口提醒道,元振适时住了嘴,揉了揉被华氏掐得生疼的老腰,几人便往宴席座位去了。 元清正正要去拽卫厌箴的袖子,却见他趁无人注意抬手在她脸上用力掐了一把。 “芋魁!不许再对别人这般笑……” “……”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往他手背挠了一下,乖巧地随着他进了大殿。 宫宴自是不同于世家,座位都是按爵位官职高低来安排的。 元清正松开卫厌箴的袖子,到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实实坐下了。 “参见陛下,太后吉祥。” 很快人便来齐了,姜太后带着小皇帝也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见。 在场人数很多,看起来也极为热闹。 “众卿无需多礼,都入座罢。” 小皇帝就比元清正大一岁,穿上龙袍以后还有些稚气。 不知是什么原因,元清正觉得他眼神有些呆滞,连高高的龙椅都需要内侍抱他坐上去,也不知道调整坐姿,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面前案上的吃食。 “皇帝,坐好。” 低声斥了一句,姜太后又是满面笑容。她满头珠翠,身披明黄色的斗篷,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一身四十多岁的风格装扮。 若姜太后沉稳些许,也会显得不那么突兀。但是姜太后面色如春,肤嫩如雪,五官幼态未消,还叠了几层胭脂,喜庆是喜庆,就像小孩子装成熟。 “不过是个宴会,众卿莫要拘束。” 姜太后入座后,伶人们便开始演奏,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元清正数着眼前的五豆羹里的豆子,她平日里不爱吃豆子,尤其是黄豆,因此也没碰那碗五豆羹。 “魁魁,怎么了?” 华夏看着数豆子的女儿,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纤纤玉指都包着雪白的纱布,看起来活像个小猪蹄。 “阿娘,我没事。” 元清正反应过来,将面前的五豆羹推开,也没什么心思吃其他东西了。这豆子,在噩梦里滴答答掉了一地,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让她觉得不安。 卫厌箴一直紧盯着数豆子的元清正,自然看到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 刚才只顾着呛黎王了,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袖子下的小手。不知又去哪里淘气,裹成这般模样。 “元胡,你一会儿……” 卫厌箴对叶元胡耳语一番,便见叶元胡匆匆下去了。 席面热闹着,不少人互相敬酒祝贺,也有些离得远的,找都要找到人海里的好友来上一杯。 “卫哥哥!” 视线内的元清正突然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挡住,卫厌箴看着面前十一岁出头的少女,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位是?” “卫哥哥!是我呀!” 王迎不满地撒起娇来,楚楚可怜的一双圆眼瞪着卫厌箴,颇为熟稔的模样。 卫厌箴还在想自己哪里见过这个女子,旁边的卫岫山已经出声提醒:“犬子在西疆待得久了,与王家三小姐许久未见,一时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王家?三小姐? 卫厌箴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谁,自己虽说儿时在京都长大的,但是从小到大都是跟着芋魁到处掏鸟窝、玩泥巴,真对这个女子没半分印象。 “卫哥哥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来看我!可是在怨我当时卫老夫人的寿宴没有出席?” 王迎前段时间得了疹子,面上又红又肿,怕丢脸所以就没有出门过,自然也就没有参加卫老夫人的寿宴。 卫厌箴压根没想这茬。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元清正,怕她不开心,却只见他的芋魁让侍女玉竹给她掰了橘子往她嘴里塞着,袖子掩着面,吃得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 是了,他的小芋魁没心没肺的,点点大的年纪不是想着吃就想着玩,怎么会吃醋。 卫厌箴把手里的酒樽放下,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 “王三小姐多虑了,不才与王三小姐交情尚浅,如何谈得上登门拜访?莫坏了小姐清誉。” 王迎顿时觉得面上都臊红起来,可是眼前的人也不理她,起身作揖便称出去醒酒了。 “王小姐见谅,犬子怕是醉了。” 卫岫山见儿子半点不懂人情世故,也有些不悦。 但是镇北将军府的人就坐在对面,他惯是知道元振那暴脾气的,自己女婿要是跟别的小姑娘眉来眼去,他一定拿着狼牙棒打到平西将军府,儿子与王家小姐太近也不好,便没说什么了。 “阿娘,我要去更衣!” 元清正瞥到卫厌箴出了大殿,立马也坐不住了。 华夏宠溺地看着女儿,吩咐连翘带着玉竹照顾好她,就让她出去了。 一出侧门,元清正便被一双大手拎起来。她不慌也不闹,任由卫厌箴把她拎到廊下,给他抓起一双小猪蹄看。 “作甚伤成这般?” 卫厌箴稍稍拆开她的纱布,看到她崩裂的指甲,就觉得心疼。 十指连心,元清正又惯是怕痛的,摔一跤都能哭三天,这般严重让他想象不到她去干嘛了。 “做噩梦了。” 元清正没好气地拍开卫厌箴的大手,任由他仔仔细细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玉竹?” 被卫厌箴点名了,小玉竹自然是听姑爷的,一五一十就说了。 “咱们姑娘不知道怎得了,晚上梦魇了,就将指甲都抓破了。老爷给请过太医看过了,说是不碍事,许是回到京城还不适应做了噩梦,喝些安神汤过几日便也好了。” “少爷!” 叶元胡适时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金创药。 卫厌箴接过金创药又给元清正换了一遍药,其余的给连翘拿上,细细嘱咐了几句上药的注意事项,这才拽着元清正的小辫子往殿里回。 回到殿里,才发现殿中气氛添了几分热烈。 元清正问了华氏,才知道是王家三小姐提议想上台表演的大家闺秀,都去表演个才艺。 元清正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哪个是王迎,但是觉得事不关己,于是又美滋滋地吃起了眼前玉竹给她剥的橘子。 几位世家小姐都上去表演了一番,各式各样的都有。左相周氏嫡女周婉婉抚琴、太傅庄氏独女庄冬珍书法、右相余氏庶长女余玲作诗皆有。 “王家小姐的舞姿更加进益了,六方圆满,极好。” 王迎上去就是一场婀娜多姿的舞蹈,还特地去换了一身火红的舞裙,配上殿外漫天大雪,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这般动人心魄的舞蹈,该看的人却在看未婚妻啃橘子。 “各家小姐都表演了,怎得元家小姐不展示一番呢?” 第0198章 “元二小姐?” 南京墨没想到这个传言里泼辣又刁蛮的镇北将军府大小姐,会突然出现在这种深山野外。 更令人意外的是,知道了他们的事以后,一贯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育的大家小姐,会怂恿他们二人私奔。 一时之间,南京墨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但是都被他一致否决了。 “别用你那朝堂上的脑子猜有的没的,你便说是愿不愿意跟周家阿姐走罢!” 元清正看着温润如玉、俊逸出尘的南京墨,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在乎他怎么想。 卫厌箴不喜欢被卷入别人的破事里,更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是这种事情闹开了会让他的小芋魁陷入非议,他便不赞同她去做,于是出言制止。 “尧尧,人各有命,让他们自己想怎么做也就罢了。” 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吗…… 元清正把兔腿又咬了一口,冬日里食物冷得快,不过一盏茶,已经硬邦邦得咬都咬不动了。 元清正把兔腿塞给玉竹,让她用油纸包起来,回去热一热再吃。 卫厌箴掏出块汗巾给她擦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打扰二位了,鄙人这就带她离开。” “阿箴,让我说完。” 元清正把汗巾塞回他手里,昳丽的面容带着几分玩味,细看她的眉眼却是真诚的。 “南京墨,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该让她等你这般久。燕都女子都是十三找婆家,十五便出嫁。她生等你到十八,你还有何可说的?” “元二小姐,我并不……” 南京墨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是被元清正抬手制止了。 “都出来。” 元清正将暗卫叫了上来,一时之间林子里冒出十几个暗卫,让南京墨下意识将周婉婉护在怀里。 “我镇北将军府元清正,可以在此给你作保,你只管带着周家阿姐走,我定保你们一路无阻,再无人能寻到你们。” 元清正的认真,让周婉婉动容了,眼中升起希冀的光。 她哭过、闹过,可是骨子里她还是一个以家族为先,以家人为先的封建社会女子,所以如今出来与南京墨告别。 但是于内心深处,周婉婉是想要搏一把的,即使赌注是自己的名声,家族的前途。 “你怎么选。” 元清正其实猜到了结果,可是还是直直地看着南京墨,直入人心的眼神,让南京墨无奈地松开了一直抱着周婉婉的手。 周婉婉的心,一点一滴凉了下去。 “元二小姐,你的心意,不才心领了。可是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怀夕为丞相之女,我二人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如若我此时带着怀夕私奔,聘者为妻奔则妾,这反而是对她的不负责!” 南京墨的一字一句,都如同锋利的刀,厉色顿显。 元清正带着悲伤又失望的眼神落到周婉婉身上时,南京墨几乎以为她在嘲弄自己。 周婉婉哑然,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元清正的脸,她头一次后悔接受了周家贤妻良母、为家族付出一切、即使是自己的一辈子的教育。 她也是羡慕过的,元清正有她许多羡慕的一切。 元清正没有再说话,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却也无法让别人与自己感同身受,与自己共情共鸣。 就连亲如父母家人,她都不曾言及那个荒唐的梦,如今又如何,对他们二人说。 她只能尊重他的选择,毕竟她不是神,救不了全天下的人,她必须要有自知之明。 更重要的是,去干涉别人的人生,扭曲别人的思想,本来就是无礼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不了不打交道便罢了。 只是可惜了,周婉婉注定是悲剧的一生。 南京墨是个正人君子,可惜太过刚直不阿,愤世嫉俗。南京墨对周婉婉的爱,终究败在那元清正之前以命相守的清正为人上。 卫厌箴疑惑不解,眼前的元清正似乎预见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尽力想要给那苦命的鸳鸯一条出路。 他能明显感到她对南京墨满腔的怒其不争,也能察觉到她的愤恨和悲痛,却不知所以。 “罢了,我给了你一次机会,周家阿姐依靠的是你,无论如何也怨不到我身上。” 元清正看了一眼南京墨怀里不再言语的周婉婉,带着卫厌箴和所有暗卫走了。 周婉婉的啜泣声,还远远从身后传来。 不远处的草丛里,死死捂着嘴脚都蹲麻了的一个人,终于敢起身偷偷跑了出去。 而不见踪影的陈以绝,此时正在承安寺后面的空地上。 这里是承安寺的和尚偶尔练功打坐的地方,大冬天里也少人来。 冬日里找个蟾蜍不容易,好不容易挖出来的,陈以绝怎么可能放过,一路追了过来。 只是刚擒到那逃命一绝的蟾蜍,陈以绝便看到一个僧人,如同个木头似的在一棵树下打坐。 那树上偶尔有雪砸下来,他也不躲,肩膀上和光秃秃的头顶落满了雪,已经将身上的袈裟都打湿了。 “施主,不该来此处。” 那僧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细看之下眼神中却有几分提防。 陈以绝拎着手里的蟾蜍,把它塞进自己的纳袋里,抱胸凉凉地笑了起来。 “秃驴,没有半点教养。来者是客,不应该请我喝茶么!” 陈以绝的话没有更加一步激怒那个僧人,那僧人只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罪过。 “施主,你应该知道你在哪里,哪里便有杀孽,又如何到佛门净地来?请施主快快离开罢!” “搞笑,求我来你们这地儿似的!” 陈以绝冷笑着,毫不在意。僧人嘴里念了两句经,只沉声道:“施主,不该为的事莫为,尔命中有贵人,如今愿助尔一程,化尔戾气,尔便该知足。如何又想要逆天而行?这代价,施主未必经得起!” “老秃驴,再胡言乱语,我就将你丢到炉里炼了!” 陈以绝面色一沉,被僧人戳到痛处。 若非不能动佛家人的规定,他便不会留他。 僧人长叹一声,只站了起来,身上的雪也不拍,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有凤来仪,非梧不栖,平定乱世。得凤者胜,魂……” 后面的声音因为僧人远去,也没听见。 陈以绝将纳袋收起来,抬腿要走,就发现暗卫找了过来。 暗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陈以绝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快步离开了承安寺后面的空地。 “记得堵一堵那老秃驴的嘴!莫让他说出去了不该说的!” 第0199章 元清正拎着鱼回去的时候,严氏正在和元振说元川乌在官场上铺路的事。 无论元川乌如何优秀,世间如此之多出色之才,当真是可以一帆风顺走到顶峰吗? 要知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最后满腔热忱、一腔抱负却被官场小人阻碍,就此被打压而一蹶不振、退出仕途的人比比皆是,不过鲜为人知罢了。 元清正特地拿胰子洗干净了手上的的油渍,还往身上扑了香粉掩盖烤鱼的味道,才满面笑意地进了严氏院子。 元廉明看见元清正,下意识想要喊阿姐,却又怕元清正不理他,于是趴在华氏怀里怯怯地看着她,极小声地喊了一句“姐姐”。 “玉延乖,阿姐带了病气,就不抱你了。” 元清正柔声解释了一句,心里一抽,那种钝痛感缓缓地占据了胸腔。 她还是忍住了去把元廉明抱起的冲动,不再看元廉明委屈的神情,对厅前的几人行了礼,才往严氏身边坐。 “尧尧!又去哪里了!怎得身上尽是尘!” 严氏嘴里唠叨着,手已经去抓元清正的手,人都急得站起来,上上下下检查着,确定她没有再带伤回来,悬起的心才放下些许。 两只手相触的一瞬间,严氏便又皱起了眉头,出声担忧道:“你看看!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带个手炉!这手凉得!往后得了病该怎么好!” 严氏用手将元清正的手包裹起来,细细地摩挲着,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给她取暖。 元清正只是娇笑着,乖巧地任由严氏摆弄。 严氏让松芽又加了两盆炭,拿了个狐皮大氅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满意。 元清正扑在严氏的怀里,脸蹭着严氏的肩窝。 “好了祖奶奶,我要裹成北疆的狗熊你才安心!出门都出不得了!” “你啊!” 严氏手指戳着元清正的额头,顺势又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慈爱地抚着她柔嫩的面颊。 “你小时候身子不好,总是招些不净之物,成日成日地哭,祖奶奶天天给你求医问药,带在榻边不敢合眼!你是不记得了!那时候你米水都喝不进去!尽数吐出来!又瘦又小!祖奶奶都怕养不活你!唉!” 元振和华氏一直无话,元清正儿时那五年,他们是缺失了的。 带着元清正,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的,是严氏。 说起来,在严氏手里长大的孩子,也就元清正和元川乌,当时元振和华氏都在边疆,忙着立军功为元清正的未来铺路,也错过了她人生重要的一个过程。 元廉明在华氏怀里,已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华氏只好抱着儿子往外走。 “母亲,女儿抱玉延出去散散心。” 元振也连忙站起,对严氏作揖,“母亲,儿陪阿夏一同去。” “都去罢!哄哄玉延,尧尧病了,也不好过给孩儿!” 严氏双手环在元清正腰上,两人亲亲密密地互相抱着。 在严氏面前,元清正是又娇又幼稚,但是却是面上兔子似的,实则使出浑身解数哄严氏开心。 “小猢狲!你看你病了几日,不去抱玉延!给他难过得!可记着你呢!过几日你再去抱他,看他不与你耍脾气!” 严氏手在元清正背后边顺边拍,一如她还小的时候——卧在她怀里闹着要爹娘的时候。 “玉延可知事了!祖奶奶你们都小看玉延!他以后会长大的,没几日也就忘了,不碍事的。” 元清正口不对心地说道,下意识不去想元廉明失落的样子。 不过过一段时日,她便会为自己的一时之失,饱尝愧疚之情。 “虽说你与卫家大郎多日不见了,但是总是寒冬腊月的到处跑!以后小心受寒!莫说抱玉延了!下个雨都得身子到处疼!” 严氏说着便抚摸着元清正的手肘手腕,捏了捏元清正的左小臂。 元清正左小臂有旧伤,她是知道的,为此还责怪过元振,头一次给元振脸色瞧。 元清正见严氏又满面愁容,便逗着严氏。 “祖奶奶,我身子可结实了,能将祖奶奶都抱起来呢!” 元清正说着,直接手一反抬起严氏的手臂,抬过自己肩头就轻松将严氏打横抱了起来。 严氏被吓了一跳,身体整个腾空而起,被元清正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反应过来不由得大笑。 “小猢狲!你还作弄祖奶奶!快放老身下来!稀得一会儿累着你!又哭鼻子说手疼!” “祖奶奶近日里瘦了,该多吃些补补!” 元清正转身将严氏轻轻放在太师椅上,给她正了正被弄皱的衣襟。 巧的是玉竹便带了鱼汤进来了,奶白鲜香的鱼汤看得严氏十分有食欲。 “魁魁,尔于何处寻得这般的鲜鱼!” “祖奶奶便喝尽罢了!怎得还要问何处寻得?难不成让尧尧去查这鱼爹娘是谁不成!” 元清正将鱼汤端起,奉到严氏嘴边,自己拿了汤匙舀起吹了吹才送入严氏口中。 严氏只觉得那鱼汤鲜甜浓郁,极是可口,便也笑眯眯喝了半碗,才摆手示意够了。 喝了鱼汤,元清正伺候严氏漱了口,坐到严氏的雕花五福临门脚踏边,趴在严氏的膝上,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 严氏整理着她的发辫,为她挑着发缝间北风吹上去的小碎叶,多日来心中的阴霾,散了个一干二净。 “祖奶奶……” 元清正趴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严氏慈祥温柔的面庞,迟疑着开口道。 “祖奶奶,朱菽的姨娘是谁?往日里从不听爹爹和阿娘提起过。” “朱菽的姨娘?” 这一下,倒是将严氏问住了。 严氏顿了会儿,手指在元清正发间轻轻梳理着,只是坦然道:“朱菽是婴孩时期抱到老身膝下的,你那时也三岁有余了,记得些许事了。你爹爹只说是他年少时身边的小丫鬟生的,你阿娘也知道,他姨娘是难产身亡,便有你阿娘养了一段时日,养活了才送回来于都城的!” “原如此……” 元清正低下头,掩住了嘴角三分嘲讽四分无奈的笑。 严氏原是不知道元川乌非元振亲子,被元振和华氏瞒在鼓里,亲将元川乌当成元振亲子养大的。 庭外的墨蓝色身影,闻此身影顿了顿,转而挥袖拎着篮子里温热的鱼汤离去了。 第0200章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京城里家家张灯结彩。 元振在西郊大营晃了一天,今天也早早就准备回府了。 卫厌箴看着急匆匆回府的元振,今日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想了想便招呼叶元胡往东市跑了一趟。 今天对于镇北将军府是个特殊的日子。 元清正的生辰在四月,过了年便是九岁了。 燕国的旧俗,孩童幼时用贱名压命,到了一定年岁就得起字,算是半个小大人了。 毕竟在燕国当面称呼他人的大名,是无礼的,自此到了年岁就该有可说得出去的字了。 约定俗成是女娃九岁,男娃十二岁,因而赶在述职这一年,就在京中取字了。 “今儿个堂妹有什么喜欢的字否?说出来给咱们听听!” 元应嗣边说边给严氏夹着菜,不时端起茶水奉过去,眉目间都是讨好乖顺的神色。 燕国孩童的年岁都是不按生辰过没过来算的,是按年三十过没过。 因而今年的大年三十,便要给孩子起字,大年初一便开始沿用了,于以后方便家人亲朋称呼。 元应嗣的字是她生父起的,叫雅婷。 元川乌年纪还小,暂时用不到字,还是用的贱名朱菽。 而元清正的贱名是芋魁,也只有家里长辈亲人叫的。 “不若叫圆圆!魁魁长得这般好看,跟天上圆圆的月亮似的!叫圆圆好听!” 元振是个大老粗,字儿都没认全,惯是不会起名字的,这事他只能干着急。 “你少喝二两酒!青天白日就想着月亮了!难不成让人家家里说起来就是元家圆圆?元圆圆?你那脑子里净想些没用的!” 华夏给女儿起字的事倒是重视,不过挑挑拣拣许久了,也不曾定下来。严氏笑眯眯地把元清正抱在怀里,从袖里取出一块碧绿的印章。 “尔等莫争了,老身早就给魁魁起好了。” 严氏将印章放到元清正手中,上好的印泥在她柔软的手心里印出一个清晰的“尧”字。 “尧?祖奶奶,为什么取这个?” 元清正摊着手心,看着鲜红如血的印泥痕迹,眉眼笑得开怀。 “尧天禹日,女中尧舜,咱们家魁魁,定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以后小字便叫尧尧!” 严氏又拿了一封装满金锞子、吉符和彩玉的红包,往元清正怀里塞。这叫封字包,用来买字平安,给孩童讨吉利的。 “谢谢祖奶奶!尧尧可好听了!” 元清正笑眯眯收了红包,风卷残云地把面前矮桌上爱吃的果子都吃光了。 “以后大家都该改口叫妹妹小字了。” 元应嗣捂着嘴笑道。 元振和华夏都十分满意,也觉得朗朗上口,当即便应下了。 元川乌趴在元振腿上,嘴里塞着个板栗,声音含糊不清。 “以后就叫尧尧阿姐啦?” “对,小滑头。慢点吃。”严氏应道,命松芽把矮桌上元清正不爱吃所以没动的板栗糕都给元川乌端去。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卫厌箴还是停下了脚步,不想去打扰这样的天伦之乐。 元清正视力好,一眼发现帘子外那抹暗红色的身影。 她从严氏怀中蹦起,跟父母长辈说了句吃好了,就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狍子你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啊!” 卫厌箴是镇北将军府的准姑爷,也时常跑府里找二小姐玩,所以将军府的人都是不拦卫厌箴的。 卫厌箴又心急,在军营里听得元振说晚上要给元清正起字,准备了贺礼就火急火燎来了,正门都没走,直接轻功飞进来的。 “给,你的封字包。” 卫厌箴把沉甸甸的封字包往元清正怀里一塞。 “那我收下啦!” 她倒不甚在意,随手就塞进了袖袋里。 元清正看他一副匆忙的模样,指定还没吃东西,便又掏出了刚才贪吃塞在袖袋里的绿豆糕。 “呐!垫垫肚子。” 卫厌箴是元清正塞什么他吃什么,二话不说就接了过去。 元清正炫耀似的把掌心的尧字给他看,他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 “知道了,以后就叫你尧尧。” “咦,阿箴你不也十三了吗?怎么不记得你有跟我说过你的字?” 元清正才想起来,卫厌箴比她大四岁,应该是去岁便起了字了,但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卫厌箴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良久才把嘴里的绿豆糕咽了下去,一时无言。 “……” 元清正反应过来,应该是平西将军府那群人忘了。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下意识地气愤,嘴上却没说什么,怕说出来他难堪。 可是到底是他的亲人,她也不好太刻薄,反而伤了他的感受。 元清正仰着头看着高自己一大截的卫厌箴,他嚼着还温热的绿豆糕,下意识用自己的身躯把风雪挡住,暗红色的长袍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她胡乱地把绿豆糕塞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将严氏给自己的封字包拍在了他怀里。 “屹万仞与世隔,峻一极而天通。” 元清正盯着他银灰色的眼眸,晃了晃小手示意他醒醒,“魂归来兮!以后你的字就叫屹峻吧?” “……好。” 卫厌箴嘴角上扬,将怀里的封字包紧紧攥住。 以后,他就是尧尧的屹峻。 “哎呀!真是命好啊!老子女儿给别人缝披风啊!哎呦!” 屋里元振洪亮如钟的声音传了出来,行伍之人定是发觉了门庭前两个人了。 华氏拽着元振的耳朵,示意他该吃饭吃饭,少多嘴。 “爹爹你自己说不要的!” 隔着一道门帘,元清正闻言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没给亲爹缝过,小时候刚拿针线没多久就拆自家老子的袍子玩,还被严氏笑话手艺不精了。 后来元振心疼女儿,看她小手指总是戳得血淋淋的,就不让女儿给自己缝补衣裳了。 家中一开始都是严氏和华氏给家里人缝补衣裳的,后来下人采买多了不需要亲自劳动了,也多少会打发时间亲自动手。 只有元清正是会针线功夫,但是懒得动手的。 “卫家大郎来了?进来屋里坐坐啊!外面风雪大!快进来烤烤火!” 严氏见女儿女婿两个你掐我一下、我瞪你一眼,小外孙女刚出屋子没多久,当老子的又说些无厘头不知道给谁听的话,就猜出门外指定是卫厌箴来了,便吩咐松芽将人喊进屋来。 “这里风大,还是进去罢,莫着了风寒。” 卫厌箴闻言掐了一把元清正肉嘟嘟的面颊,每次掐她她都会嘟嘴嘲讽反抗。 她这时候正在长身体,什么时候见她都在往嘴里塞东西的多,面颊看起来就圆润可爱。 “老夫人,晚辈失礼了。” 来人家里断没有不打一声招呼就走的道理,更何况老人家喊了。 卫厌箴拽着元清正规规矩矩进了屋,跟长辈们都问了礼,才以家中亲人还在等他,匆匆告辞回去。 元清正手握着掌心里的字,欢天喜地地回自己院子里去了,浑然不觉身后一道阴毒的目光紧紧随着她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风雪中。 第0201章 “壹、贰、叁、肆、伍……” 元清正后来晚上回到闺房里拆了封字包,才发现这家伙塞了满满一包的银票。 漳州曲氏家底丰厚,曲氏膝下又只有他一个嫡子,惯是用最好的东西教养他的。 但是平西将军府的人除了曲氏,净是偏心的,所以他手中的银钱,想来多是曲氏给的。 “……贰拾捌、贰拾玖、叁拾!” 元清正数了数,一百两的银票整整塞了三十张,还有一个象牙雕的玉兔小把件,上面嵌了两颗红宝石的眼珠子,看起来栩栩如生。 “栀子,给我放妆台屉子里锁起来。” 元清正总是嗜睡,将封字包给了栀子就钻进了被窝里,滚两圈就睡着了。 新年仲春,又到了日子离京了。 “不行,北疆那边新鲜的瓜果不多,之前就听尧尧身边的甘草说总是闹着要吃都没有!得买几个庄子备着!” 老夫人严氏自然是舍不得,御寒的衣物,防蚊虫的药物,储放得久的干粮,北疆留东关旁边几个城城郊的小庄子,统统都备好了。 就要离京,连着一个多月,元清正都和外祖母一起睡在一张榻上。 “祖奶奶,你别拍了,拍得魁魁睡不着。” 元清正咕哝道,窝在严氏怀里左拱右拱的。 “好好好!快睡吧!祖奶奶看着你!” 严氏性子软,重感情,又是亲手养大的元清正,每晚都心肝宝贝地看着元清正睡,一整晚都抱着小外孙女不撒手。 “母亲,您这又是何苦!您自己睡不好若是病了,我们怎么安心去北疆!” 华氏看着也心疼,老母亲成宿成宿不睡,就知道抱着外孙女看,黑眼圈都熬出几层来了。 后来华氏就也拖着被子去老母亲榻上挤了,幸好当时买的时候就特意买得宽敞,挤三个人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就是晚上严氏盯着元清正睡得熟不熟,华氏盯着严氏睡得乖不乖,天天晚上打观察。 “非要挤在一张榻上睡么!又不是在军营里!” 元振媳妇跑丈母娘床上去了,睡了一个多月空房,大老爷们儿又不好跟女儿吃醋,所以就跑军营里耍大刀去了。 “老夫人,这是您要的崖柏香香囊。” 松芽带了两个小丫头,捧了一袋子药香囊来。 “去院子里分分罢!” 严氏摆摆手,又是拽着元清正不撒手。 元清正跟肉夹馍里的肉似的被外祖母和老娘夹在中间,整整快一个月。 她又是个高需求的孩子,晚上经常睡不好睡得浅,觉自然长了多了,所以严氏惯是焚安神香的多。 但是元清正不喜焚香,觉得呛,严氏就命人做了很多药香囊,挂在院子里各处,是元清正最爱的陈化崖柏的香气,淡淡的倒也宁神静气。 “这边,到那边,你们几个都去买,银钱带够了,只许多不能少知道了吗!” 离京前元清正带着一整队小兵往东市跑,誓要将能存放得久的果子都多带几份去北疆。 士兵们手里大包小篮提得满满当当,倒是也很开心跟着二小姐出来。 “是!二小姐!” 因为元清正大方,买东西向来大手大脚的,买啥都是一筐一筐地囤,多了就分给下人和小兵们,大家一起吃,没人能空着手饿着肚子回去。 “芋魁!你又净买些吃食!” 听到声音元清正便知道是卫厌箴,不由得撇了撇嘴。她看着眼前一袭鸦青色春衫的少年,耳边编了个辫子,垂着个镶嵌蓝宝石的发饰。他银灰色的眼眸被晨光一映,熠熠生辉,满眼都是周身天水碧色的她。 “北疆甜食少,还不给人囤嘛!” 元清正低声反驳了一句,顺手从油纸包里掏出一块藕粉酥。 想起卫厌箴不爱甜食,她往自己口中一扔,又翻出一块芝麻饼,就往他嘴里塞。 叶元胡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两人的秀恩爱行为当没看到。 “芋魁,你只买了吃食?” 卫厌箴嚼着芝麻饼,眉毛一挑。 元清正是不爱吃芝麻的,嘴挑得很,有芝麻的点心几乎都不碰。 可是他爱吃芝麻饼,所以她拿出来了他爱吃的,着实让他心下一暖。 “不许叫我芋魁了,傻狍子。” 元清正作势揪了一把他的小辫子。 卫厌箴只是习惯了而已,倒是态度良好,立马改口,“尧尧。” 反正叫什么都是他的。 “咋了?买吃的不行?” 其实元清正不止买了吃食,还有很多医药,行军路上能用到的一些小玩意儿,都有。 但是元清正能想到,这家伙这般说肯定给她又囤了玩意儿,所以就反问了一句,示意他可以继续讲他买什么了。 “都拿上来!” 卫厌箴扬了扬手,背后走上来几个小厮和两名侍女,元清正才发现他身后还有几个人。 不得不说,卫厌箴这家伙真是壮实,这么大个挡她面前,后边儿人都瞧不见。 “小姐请过目。” 小厮和侍女手里提着的东西都不少,一个个红木盒子打开,有上好的金创药、专攻止血化瘀的膏药、解毒的消炎的也有,还有用来防身的护心镜,精巧的袖箭,避虫防潮的药粉…… 元清正咽下藕粉酥,看着样样精巧,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真有钱。 “这些都是少爷为您采购的,您看还缺些什么?” 啪!盒子突然被合上,元清正回过神来,看了眼前的侍女一眼,这不是那次寿宴上偷看自己的侍女吗? 眼前的侍女顶多比卫厌箴大一岁,胜在看起来沉稳。 她拿着盒子的双手虎口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定是习武多年的。 走路间步伐轻盈,气息稳定,一双眼睛透出丝丝凌厉,很容易猜出来是死士之类的人。 “奴婢天南星,稍后吩咐人给小姐送到府上去。” 侍女天南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让元清正越发地看不懂她。 这个侍女,从她见到她第一眼起,就带着对她莫名其妙的恨意,如今这面上恭顺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说起来做给谁看…… “只要是阿箴送的,我都喜欢,收起来罢!” 元清正瞥了一眼身边的卫厌箴,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什么。 这侍女该不会喜欢卫厌箴吧? 然后对有婚约的她视如仇敌? 虽说元清正年纪还小,如今也不过九岁,但是她聪慧,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叫雌竞,自然能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敌意。 这个天南星看起来不过十三岁,比卫厌箴还要大上一些,就算不说年纪,也没这个身份伺候卫家嫡子啊! 谁提出问题,自然是谁来解决。 元清正瞪了卫厌箴一眼,随即一脚碾过他的鞋面。 卫厌箴眉头一皱,转而面前几个人一扫,反应过来元清正是因为那个侍女生气了。 卫厌箴不是眼瞎的人,虽说他的眼里向来只有元清正,但是有人对自己的芋魁不友好、有敌意,他都能看到,并非就睁眼瞎。 “天南星。” 卫厌箴冰冷的目光落在这个侍女身上,这是父亲送来的,到底是心腹,他不可能打死,可是不代表她可以以下犯上。 “大少爷,您有何吩咐?” 天南星听到卫厌箴喊她,心下激动不已,正想着卫厌箴是不是注意到了她,却被当头一棒浇了盆冷水。 “尔回营里去吧。” 第0202章 三年后—— “都说有凤来仪,非梧不栖,平定乱世。可谁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太后姜氏的母亲乃世家王氏出身,王家嫡支老太太就是姜氏的外祖母。太后也因此背靠大族,震慑朝廷。 兴昌侯王奕和王家老夫人坐在下首,此时正思索着都城里各家的千金,有何人是生于新帝崩去那一日的。 “哀家知道舅舅在想什么,可是未必是都城内的,燕国辽阔,一日之内新生的女婴孩何其多?” 姜氏把玩着手里的碧玺珠,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出头,金灿灿的衣服将她并不出色的容貌压了下去,但她眉目间端的已经是上位者的威严与狠厉。 “不若……”王奕放下手中的玉质茶杯,带着长长指甲的指尖在玉白的杯沿上轻轻摩擦着,“如今陛下也快要十四了,是时候选妃了。 芒种先日,燕都有旨,溥天之下,王土之女,凡豆蔻龄,皆参选,筛入宫,为御侍。 世家都心知肚明皇城里的盘算什么,家中凡是先帝殡天那年出生的妙龄少女都不能再婚选,全部得入宫。 “入宫?” 元清正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细长的眉毛轻挑,倒是有几分揶揄。 她笔下只写了几个字,“屹峻亲启,盼君莫急归京,沿途务拂己身。”随即用一个小印章盖了上去,印上尧尧二字。 “宫里来了旨意,凡未婚的、先帝殡天那年出世的少女,都要入宫参选。虽说你有婚约在身,但皇命不可违。” 看着女儿狗爬似的的一笔字,华夏轻啜一口茶水,仍然转着手里的杯子,她心里自是清楚的。 与卫家订了亲,加上女儿生在先新帝被砸死的三日前,宫里大概率是不会选中女儿的。 皇城里的那些人,是专门挑选先新帝被砸死那日出生的少女为妃的,宫里宫外都有共识,选妃不过是个由头,他们是不想未来的皇后出现在别人的族谱上。 当年各大世家到处打听,对这个女婴唯恐避之不及,就是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说是有谋反之心。 不然为什么有了这个预言,还会去娶凤星的女子做媳妇儿?既然有这么一个女子,那自然是要入宫的。 看着年仅十二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华氏就骄傲不已。 自北疆回来,元清正性格大变,沉稳了许多,虽说偶尔还是会想些天马行空的事,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世家大族联姻是常事,但是真心爱护女儿的人家,如何会愿意女儿入宫?大多都是早早给女儿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婚约的。 只是元应嗣年纪堪堪十五,还未定下人家,倒是棘手。 华夏让连翘去唤了元应嗣来。元清正拿起一块牛肉干咬着,缓缓垂下了眼帘。 窗外的信鸽扑棱几下翅膀,她把手里的信纸折好塞到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随后戳了戳它示意可以飞了。 元清正笑了笑,三年前吗? 三年前—— 北疆留东关外二十里从新崖。 说起来就是后悔,特别的后悔! 好好坐在车里,元清正嫌马车颠簸,非要骑马玩。 骑马玩也不是什么大事,军中长大的孩子,骑个马算什么? 可是元振想考教一下元清正的骑术。 小女孩就是容易上头,恰好见了一只雪白的兔子,玩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就渐渐偏离了大队伍。 “哇!” 结果一个没看见,越过一片矮灌木,另一边却山体有滑坡,路垮了。 元清正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拽住了一把藤,可是耐不住倒霉,藤最终还是断了,孩子就这么一下子没影儿了。 “这是什么荒郊野外?咦!好丑的耗子!” 元清正看着陌生的地方,倒不是很害怕。 她自小就跟着父亲到处跑,上山爬树,下河摸鱼,野得街坊邻居都以为将军府的后辈是个小公子。 但是元清正的脚崴了,这时候脚踝肿胀疼痛,让她真的跑不起来,她只能找了根棍子当拐杖,慢慢地顺着河流走。 却见一棵参天大树,立于河流尽头的悬崖边上。 不知那是什么树,看来恍若城高,俨然有五六十尺,根系发达,约有亩地宽广。 树上结了不少果子,树下却没落得几颗。 元清正拖着缓慢的步伐靠近,突然被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冰凉的手堪堪接触到那树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已经被树林里的灌木枝干划得破破烂烂的靛青色衣料下,一阵淡淡的光芒透了出来。 “施主,醒醒。” 一道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让元清正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两个穿着道袍的人,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灰白的胡子把他的脸大部分遮住了,但是一双银灰色的眼睛,让她莫名生出了好感。 他身边是一个小小的女娃,正拿着一柄桃木剑,轻轻地戳着她。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贫僧白药子,这是贫僧的徒弟决明子。如今施主身在从新崖下。” 元清正看了一眼四周,周围都是树林,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荒山老林的,哪里来的道士? 莫不是精怪变的? 心中的恐惧还在徘徊,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的她凄厉地冲她自己喊着,醒醒。 “施主,你该回去了。” 白药子指了指从新崖上,又对她伸出了手。 元清正看着他满是老茧的手,莫名其妙把手搭了上去。 “我们见过面吗?” 元清正真的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 倏然从新崖那边,传来了震天的呼喊声。 “尧尧!” “姑娘你在哪儿!” 听声音便是玉竹去找到了元振,带着人下来找她了。 元清正手一紧,白药子便牵着她带着决明子往从新崖那边走了。 “你叫尧尧?哪个字?” 白药子几分低哑的声音,让元清正肯定,绝对在哪里听过,可是就是记不起来。 脚上的伤似乎没那么痛了,元清正打量着那个女娃,淡淡道:“尧天舜日的尧。” “是吗……” 白药子从怀里摸出个玉牌,放到了元清正手中。 决明子法尺在手中转了一圈,往一个方向一指,便推了一把她。 “忆昔尧为天,十日烧九州。” “推吾作甚?” 有话好好说啊! 元清正被推得踉跄一下,回过身去却发现早就没了两人的身影。 元振看到雾蒙蒙的森林里,一个靛青色的小身影突然凭空出现,正是自己几乎犁地都要翻出来的小女儿。 “尧尧!” 元振把女儿抱在怀里,浑身检查了一遍,确定只是一些擦伤,加上她脚扭了,才放下心来。 “臭丫头!你可把老子吓坏了!老子以为要被你阿娘打死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找到女儿,元振不由得红了眼睛。 “爹爹,我没事。” 元清正抱着元振的脖子,视线突然模糊起来,感觉面上湿冷一片,抬手一摸却是珠串一般落下的眼泪。 “尧尧?尧尧你别哭……怎么了跟爹爹说!哪里跌痛了?” 元振慌乱地给女儿擦着眼泪,可是他怎么擦也止不住她的泪水。 元清正感受着元振粗糙的掌心笨拙地一次又一次擦着她的面颊,内心的委屈和悲痛排山倒海般压了上来。 “爹爹!你压着我的手了!” 第0203章 “姑娘!” 玉竹和其他士兵寻了过来,众人都惊喜不已,找了两天一夜了终于找回了小主子。 可是眼见小主子哭得伤心,众人一时都不敢上前,忙把军医推了上去。 军医:“……” 他看小主子哭得声音这么大,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但是还是尽职尽责给小主子检查了一遍,发现是左小臂骨裂了,的确是严重,难怪哭得这般大声。 好在人找回来了,华氏打了一顿元振,也算是过了。 元清正被送到留东关的镇北将军府里,整整昏睡了好几日。 这几日,元清正高烧不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个长到似乎一辈子的梦。 在梦里,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出生,看着自己长大,看着自己和父亲学武艺。 十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一个男孩,她的骨肉兄弟。 他们姐弟在北疆生活,直到元清正长到了十五岁,一切都那么美好。 梦里没人能看见她、听到她,她可以到处飞来飞去,还能想到谁就能飞到谁身边。 她看着堂姐元应嗣到了年纪出嫁,嫁给了跛脚的黎王。 她看到自己写信问堂姐,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身有腿疾的人,却收到堂姐满怀少女春意的回信,说她心悦于他。 可是,十五岁以后的日子,惨痛异常。 辽军突然压境,父亲带兵镇守边疆,未曾退后半步。 朝廷却不知为何,援军迟迟未来。 元清正跟在父亲身边,一直共同上阵杀敌,硬是挺了一个多月。 城中却突然爆发瘟疫,城民大乱。 元振也感染了瘟疫,高热不退。 元清正带着一队人马,去邻城寻药,回来之时发现辽军突袭,而在西疆的卫厌箴不知何时赶到了留东关,与元振带领的镇北军一起冲在了第一线。 不等她了解事情原委,几支来自背后的冷箭射向冲锋杀敌的卫厌箴,元清正身上也中了一箭,眼睁睁看着元振为了保护卫厌箴,一箭封喉而亡。 画面一转,重伤的卫厌箴带着自己的人马被人一路追杀。 而留东关这边,元振尸骨未寒,朝廷却派了人来接管剩下为数不多的镇北军,违者统统就地斩杀。 给镇北将军府的罪名,却是通敌叛国,保护敌国皇子。 镇北将军府的人都下了狱,曾经关押辽国犯人的地牢,锁住了元清正一家。 幼弟在牢中被投毒,活活拖死。 元清正被打得奄奄一息,狱卒都以为她断气了,拿草席卷起丢到了停尸房。 华氏得知女儿也没了,心灰意冷,抱着幼子的尸身自缢在丈夫身旁。 而京中的外祖母,闻此噩耗被活活气死。 画面又转到了赵国。 “阿箴!后面!快看你后面!” 元清正大声地喊着,她已经忘了根本没人能看见并听到她这件事,她几乎喊破了喉咙,拼命往卫厌箴身后冲去,终究还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利剑穿破了男人的胸膛,喷涌而出的血将他赭色的长袍浸出一片深红。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衣衫脏污不堪,却掩不住她精致秀气的眉眼。 她的泪水不断冲刷着面颊,似乎在喊着他的名字。 “尧尧!” 卫厌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内力将刺客震开,手中的短剑利落地甩出,狠狠钉入了刺客的琵琶骨。 “为什么……” 元清正伸手想要去触摸倒下的男人,可是眼前的场景却突然一变。 待元清正再次聚焦了视线,眼前却是一片荒野。 忽地一个人影闪过,却是一个披甲将领,面容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快关城门!” 这是……留东关? 留东关是燕国与辽国之间最重要的关卡,也是镇北将军驻守的城池,易守难攻。 但是眼前的留东关,却不复之前的磅礴气势,本该平整的地面凹陷下去,城墙摇摇欲坠,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和大大小小的坑洼,积攒着泛着腥气的血水。 “屠城!杀无赦!” 卫厌箴身披黑甲,背披紫袍,率领一众赵国士兵冲向了留东关。 城中的居民都在四散奔逃,可是大军很快就冲破了城门,士兵们一拥而入,训练有素地斩杀所有人,很快地上就流淌出了一条条血河,除了惨叫声、哀嚎声,便净是乌鸦的嘶叫。 留东关沦陷,横尸遍野。 卫厌箴却直冲城门菜市口,将几具面目全非的尸身解救下来。 元清正看着卫厌箴身上的铠甲不断渗出鲜血,殷红的血将披膊和身甲都浸透了。 他看着怀里还留有一丝气息的少女,用紫貂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大声喊着军医,却伤势过重,自己也晕了过去。 卫厌箴最终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寒冬,惊才艳艳的少年将军死在了燕国这片生养了他的土地,年仅二十岁。 元清正看着面目狰狞的自己抱着卫厌箴逐渐冰凉的尸身,跪在赵国太子的脚下不断哀求他敛葬自己的亲人,看着德膘公主命人鞭打她,要她从马夫的胯下爬过,才给了几口薄棺让她自己为家人收尸。 亲人们下葬那晚,她抱着卫厌箴的牌位,与他的尸身拜了天地。 安葬了所有人,她急匆匆赶回京都,毕竟还有外祖母、庶弟元川乌和出嫁了的元应嗣在京。 她想知道镇北将军府有没有连累到京都的家人,可是回去以后,镇北将军府早就换成了宋府。 外祖母急火攻心而亡,被改回宋姓的继弟埋在了京郊的野地上。 而那个柔弱的堂姐,与她到底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却躺在黎王怀中,说出了是她挑拨继弟元川乌与镇北将军府所有人离心的真相,以及和元川乌陷害镇北将军府的恶行。 玉竹、丹沙、栀子、甘草,四名侍女都折损在世家贵族的打压之下,酷吏将她们发落到了下等的窑子里,等元清正回去寻找她们时,连尸骨都未见踪影。 元清正就在这样一个长长的梦里,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最后自己投奔赵国皇室,做了赵国东宫最低贱的一个死士。 她绸缪多年,做了赵国太子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不断重复着阴谋诡计,熬着一口气,花了五年为赵国太子排除异己,扶持赵国太子登基。 梦里的自己逐渐扭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杀戮,让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充斥着怨恨与杀意。 她匍匐在赵国新帝的脚下,听令带军攻打燕国,在把燕国皇宫攻破后,亲手砍下了堂姐、继弟和姜太后的首级。 随后她又潜伏在辽国三年,出卖自己取得安国公世子朱令的信任,从而接近了卫厌箴的堂妹安成公主。 高成帝迟迟无后,她便通过安成公主进献丹药,成功得到了高成帝的赏识。 她处心积虑,最终在高成帝登基后第三十一年,用丹药毒死了杀兄弑侄才篡得皇位的高成帝。 燕国和辽国相继被赵国攻破,而赵国新任皇帝却是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一统三国后将燕国和辽国民众贬为下等民,供赵民驱使。 世人皆唾骂领兵打仗的元清正亡国妖女,无论是以燕国将军之女的身份,还是辽国皇子遗孀的身份,她都不该帮着赵国。 大仇得报,元清正如何去管皇帝如何? 原来的燕国和辽国百姓如何? 保家卫国、死无葬身之地的都是她的亲人,污言秽语唾骂她的亲人的都是这些愚民,她为什么要管他们? 笑话! 可是浑身新伤旧伤叠加的她,在高成帝死后,散了那一口气,也彻底成了废人。 赵国皇帝过河拆桥,便放弃了她,将她送给德膘公主取乐。 德膘公主将她关在公主府做最低等的下人,经常鞭打她寻欢作乐。 她也不甚在意,熬着熬着便熬过了三十五岁,在一个漫天鹅毛大雪的夜里,失火被烧死在公主府的柴房里。 她听到自己死前凄厉地喊着: “醒醒!” 第0204章 平西将军府发了讣闻,各处的亲友和同僚自然是纷纷来吊丧。 卫家是世家,卫岫山又是当朝唯二的将军,来的人自然不少,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卫岫山没有出现。整个平西将军府井井有条,主人却只有卫厌箴一个。 走动忙活的都是下人,连个堂亲表亲都没有,让人见了都觉得不妥。 但是曲氏娘家在漳州,卫家族亲那边也多在北边,一时要赶过来还真的来不及,大家也就没深究。 作为曲氏膝下唯一的嫡子,卫厌箴是要在客人来时下跪磕头行礼的。 前些日子还一团和乐的平西将军府,人本来就少,这个时候挂满了白幡,冷清得有些恐怖。 “呜呜呜!老夫人!夫人……” 下人们眼角尽数都带着眼泪,机械地哭泣着,似乎谁哭得越大声才证明越难过。 “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多保重自己的!公子请节哀。” 各类同僚家的公子小姐都低声说着劝解的话,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卫厌箴公式化地磕着头道谢。 来的人多,磕头也是个体力活,要不是卫厌箴习武,多少有些扛不住。 元清正见卫厌箴一滴眼泪都没有,笔直跪在堂前,对来吊唁的人一一跪拜回礼,刚直得有些楞,不由得头疼。 她自是明白,卫家死了谁,也不干他的事,何况是想要杀了他的曲氏和曾经那般待他的卫老夫人。 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着实怕人诟病。毕竟言语似刀,小小的流言就能毁了一个人,男子也不例外。 如果是自己,元清正自然不会觉得有些什么,事到了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就不同了。 “卫公子请节哀,男儿有泪不轻弹” 元清正与卫厌箴互相见礼,趁人不备,抬手往卫厌箴眼角抹了一下。 卫厌箴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小芋魁作什么妖,就感觉眼睛传来一阵刺痛,随后视线就模糊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 “是薄荷油。” 元清正做着口型道,俏皮地挥了挥手。 卫厌箴止不住地流着眼泪,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掩饰唇边忍不住的笑意。 这味道、薄荷油还是他给她买的!他的小芋魁总是这般古灵精怪的,轻易将他的阴霾一扫而光。 严氏见他哭得泪流满面,还在感慨铁血男儿也有柔肠,只是未到伤心处。 元清正躲在严氏身后,乖巧得没人能看出来她就是罪魁祸首。 元振这糙爷们儿也在想自己挑的女婿有情有义,看哭得这般伤感!只是拍了拍卫厌箴的肩膀,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架势。 华氏刚想劝上两句,就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卫哥哥!你别哭了!哭得让人心疼!” 视线突然被人挡住,卫厌箴看着眼前浅粉色衣裙的少女,一时又没能想起来到底是谁。 严氏惯是不喜王家人,这个时候更是不想跟王家人有什么话说,便使眼色带着元清正往外走了。 察觉到卫厌箴真的又没记住她,王迎大恼,跺了跺脚撒娇道:“卫哥哥!我是迎儿……” “这位小姐,该到下一位客人了。” 叶元胡忙出声制止,在灵堂面前闹起来,谁都不会好看。 王迎咬了咬牙,终是转身,往元清正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燕国女子都是十五及笄,今年元清正也有十二了,若是卫厌箴要守孝三年,好在是不碍事的。 只是卫岫山病重在床,府中并无人主持内院,让华氏起了疑。 主母逝世,老夫人也寿终正寝了,即使后院没有侧室,到底是有生了卫天佑的杨氏在的。 即使杨氏不能出来帮手,怎么说都还有兰姨娘,可是该见到的人,一个都没来,连本该跟着卫厌箴一起守灵的卫天佑也不见人影。 张嬷嬷和方管家打着下手,四处打点着,对外称是卫天佑得知最疼爱他的祖母过世,一时间受了打击,也病倒了。 华氏显然是不信的,不比元振这个粗人,她心思自然是细腻的,但是此时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 “元清正!” 听得那娇气的声音,元清正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是谁。 不过细看了一下打扮,和眉眼都带着妒忌的王迎,元清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管这是谁、就是来找茬的。 “你这克星!还未过门就克死了夫家婆母和老夫人!还有脸皮来这里吊唁!” 王迎的声音故意扬起,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严氏心疼元清正,怕她听了那些个污言秽语,连忙捂住了她的耳朵。 听得人群里窃窃私语起来,女儿被人羞辱,元振头一次在小辈面前拿出了上战场的气势,眼神带着刀锋般的气势打在王迎身上。 “老夫的女儿有父有母,身体康健还能上战场。平西将军夫人身子不好人尽皆知,卫老夫人年事已高、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你倒是说说,定的娃娃亲,怎得今日才有你嘴里的相克之说?” “我……她……怎么偏偏她回来了人就没了!不是她克了人家还能是谁!” 王迎被元振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还是嘴硬道。兴昌侯王奕见势不妙,连忙去拽王迎。 这种根本没有根据的话是站不住脚的,尤其还在人家灵堂之上,传出去也只是说王家教女不慎,比没来头的克婆家可是要难听得多。 “我常年不在京城,不是你往平西将军府跑得多吗?” 元清正一手搭在严氏手背上,拍着她的手背,一手抚着衣袖上银线挑织的山茶花,神情平静慵懒,眼神往王迎面上一扫,便慑住了她。 “平西将军夫人于家中养病时、卫老夫人平日里于家中办些个赏花宴,不都是你探望和来往得最勤吗?难不成,命中带煞的……另有其人?” “你胡说!我才没有……我……” 王迎其实不过是兴昌侯府宠坏了的娇娇女罢了,元清正并不曾放在眼中。 真正难缠的,从来都是老奸巨猾的王奕和他身后的姜太后。王奕也不想丢了脸面,只板着脸对着元清正,试图用自己的威严喝退她。“元二小姐慎言!” “如果侯府不是诚心吊唁,尔等便可以离场了。” 卫厌箴适时插话进来,明显偏帮元家。 “走!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王奕并不能说什么,毕竟是自家理亏,此时便拉着泪水盈盈的王迎连饭也没吃就告辞了。 元清正乖巧地倚着华氏,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个三言两语堵住别人的嘴的样子只是别人的错觉。 张嬷嬷和方管家连忙拉着其余吊唁的人往待客厅去,众人也识趣纷纷当没这回事散了。 至于回去之后会嚼什么舌头,就不在元清正的考虑范围了,她有婚约在身,又不愁嫁,何惧什么名声? 该愁的是还没定亲的王迎。 第0205章 姜氏硬生生在镇北将军府门口哭闹了三个时辰,从早上闹到下午。 要说姜氏体力是真的好,一口水没喝,还将吃进去的早膳都抠喉咙吐了出来,外面风雪挺大的,她生生嚎了三个时辰都没歇一口气。 嬷嬷们好话说尽,可是姜氏就是充耳不闻,誓要把元应嗣逼出来。 百姓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等着你唱完大戏,自然是各自回家忙活营生去了。 只有些街头巷尾四处游街穿巷的流和氓,找个凳子坐着站在原地看看后续。 “天夭哦!老天无眼啊……怎么不降个雷劈死这不孝不贤的女儿啊!生她的时候我疼了三天三夜哟!怎料到生下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不如就扔了喂狗!养条狗还知道摇尾报恩!” 姜氏讲得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便在一旁地上随手抓了把雪塞到嘴里,也不嫌脏,嚼了几下便吞入腹中。 “大少爷还没来吗?快去催上一催啊!” 元应嗣迟迟等不来元川乌,家中又无其他人,嬷嬷们也劝不动姜氏,家丁也赶不走她,此时正是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 “老爷回来了!” 在一旁大门后窥视姜氏撒泼的一个嬷嬷叫道,顿时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了那队车马。 元清正早就安排好一切,这个时候却不急着出去参与表演,只是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着吃的。去吊唁她都没好好吃些东西,此时胃里有些饿得难受了。 “何人在我镇北将军府门前喧闹!” 元振真的觉得稀奇,居然还有人敢到他门前撒泼打滚,说出去都要被同僚笑掉大牙。 “爹爹你还问,往日里打我不是拿着流星锤就过来了?” 元清正却不以为然,名声算什么?只要能将家里的毒瘤切除,名声可以暂时放一边。 “他二叔!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姜氏其实一开始是有些被唬住的,但是想着输人不输阵,怎么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没底气,索性也不看元振的神情,只拿帕子在面上掩着哭泣。 “你是何人?缘何叫我二叔?” 元振还真的没认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这破衣烂衫,丢到街上都以为是叫花子,谁能想到是堂堂镇北将军元振的庶长兄妻房? “堂下可是姜氏?” 华氏是听出来了,这妇人口口声声叫的是二叔,又称为元家堂小姐生母。 元振就一个庶兄,可不是有一个庶嫂?只是这庶嫂也改了嫁,如今怎么也称不上嫂嫂两个字了。 “弟妹!亏得你们还认得我!如何当初那般狠心将我的女儿夺了去!” 姜氏边说边抹着眼泪儿,哭了几个时辰了,终于是有了几滴泪,好过先前干嚎。 “雅婷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如何做得了你将军府的小姐!当初你们贪图我家家产!硬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夺了雅婷去!才将我赶出元家……可怜我一个妇人在外艰难讨生活哟……” “这真是!好毒的心肠!还大将军!欺负妇人孤女!当真不要脸!” 看戏不怕事大的好事之徒骂道,这样离奇辛秘的谈资,说到哪里去也是茶余饭后的好嚼头。 有人带了头,剩余的百姓便大着胆子跟着骂了起来,字字难以入耳。 “面上装得多正直无私又如何!背地里老幼都不放过!都说上战场厮杀的杀人不眨眼!对自己嫂嫂也不留情面!” “可不是!刀口舔血的,都装出一副慈悲悯人的样子给人看的!内心有何龌龊?天晓得!” “指不定就是为了人家家财才抢走人家女儿的!” …… 严氏听得那难听的话,气血便往上涌,松芽给她顺气也不顶用。 可是元清正只是看着,也不劝解,静静地看着朱漆大门那条缝后,那个浅紫色的身影。 “祖奶奶,下雪了。” 马车外有雪花飘了进来,元清正的声音带着几分扭曲的意味。 “尧尧,你莫听这些闲言碎语!” 严氏原以为自己的小孙女是听了那刺耳的话难受,却见她只是拍了拍袖口的绣花,淡淡站起了身。 “京兆尹大人,来得迟了。” 元清正扬起声音,一个绯色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便赶了过来。 他带了一队人马,将街上的民众吓得散开,倒是威风凛凛,只面上有几分若有若无的谄媚。 “在下一收到将军府的消息就赶过来了!雪天路滑!耽搁了不少时辰!” 官府到镇北将军府的路,元清正比京兆尹还要熟,要多久才能赶到她会不清楚? “是么?” 元清正也不说破,毕竟她清楚自己家的人没回来,这些官府的自然是明哲保身,先躲起来看看笑话当然要比当出头鸟好。 “这情况你也看见了,在将军府门口喧闹扰民,该当何罪?” 元清正缓缓走向姜氏,挡在了元振和华氏身前。 元振夫妇是有些惊讶的,十二岁的女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如今出了事也能挡在他们身前,毫不退缩。 “依燕国律法,撒喷闹泼掌嘴二十,在官宦人家门前滋事,杖四十。” 京兆尹的话音刚落,姜氏就嚎叫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从地上蹦起,伸手要抓元清正的脸。 “尧尧!” 华氏和元振下意识把元清正护在怀里。 姜氏的巴掌落在元振身上,几下便将元振背上的绸子撕烂了。 “来人!将她拿下!” 京兆尹着实被姜氏的粗蛮吓了一跳,赶忙吩咐人去抓住姜氏。 “撒开我!撒开!官府打人啦!我……” 两个衙役抓了姜氏,摁在雪地上,也废了许多力气。 “你们官官相护!贪我家家产!我要见我的女儿!你让她出来我们好好说说道理!少拿你们那些花架子吓唬人!生以为我怕你们!官犬!” 姜氏嘴上半分没有停,不停叫骂着,唾沫星子直接都喷了衙役一脸。 元清正被北风吹得身上有些冷,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 “堂姐呢?闹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堂姐出来解释一二句。” 元清正没有回答姜氏的话,只是仰着头对华氏和元振道。 元振到底是粗人,华氏听出了言外之意。 姜氏闹得这般难堪,整整几个时辰了,他们刚回来不清楚,难不成一直待在镇北将军府的元应嗣不清楚吗? 就算是怕,就算是怕触景伤情,听到镇北将军府被这般侮辱,元应嗣竟然没有出来回应过一句,解释过半句,任由她的生母抹黑整个镇北将军府,净等着元振他们回来处理烂摊子。 “雅婷她……” 华氏刚要开口,镇北将军府紧闭了几个时辰的大门,打开了。 “阿娘!你莫要闹了!事已至此!阿娘你竟不盼着我好么!” 第0206章 “阿娘!阿娘!你快看!” 一个梳着丱角髻的小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小孩脸蛋白嫩圆润,手里正抓着一只灶马,献宝似的捧到了一个美貌少妇面前。 “芋魁,不要胡闹了,快来喝乳鸽汤。” 那少妇蛾眉曼睩,风姿绰约。 “夫人不愧是北疆第一美人,连我看了都腿软。” 正午的日头焦金烁石,被薄雪一晃,身旁的侍女们几乎看花了眼。 只见那少妇一双精致的丹凤眸眼尾微微上翘,温柔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孩,绝代风华将旁边院子里梅花的清艳都压了下去。 “来啦!” 小孩把抓来的灶马往兜里一塞,昂头阔步,飞快跑进屋内,拿起筷箸就风卷残云,不下一刻钟便把乳鸽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没点儿正经样,多少要像个女子吧?” 少妇拿起绢帕,给小孩擦了擦嘴角,伸出水葱似的指头,点了点小孩的鼻子。 “我不!我才不要做女子!阿娘坏!不要理你了!” 说着就一溜烟跑掉了。 “小猴子,这般倔,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少妇无奈,却也只是笑了笑便过去了。 小孩跑着跑着便到了垂花门边,兜里的灶马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她伸手便想去安抚它,不料眼前突然一黑,出现个少年。 “清蒸鲈鱼,尔在作甚?” 变声期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清俊的容貌,剑眉星眸、俊美无俦,加上那银灰色的瞳色,更添了几分俊逸。 三年未见,眼前的人却不带半分陌生,他们经常通信,早便知道彼此回来的日期。 如今一见,倒是没有半分生疏。 “呐!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骂人呢!说了不许叫我清蒸鲈鱼的!你个傻孢子!”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玩伴没有半分区别,只是五官等比例放大了不少。 小女孩气得声调都高了几分,被少年捏住鼻子狠狠拧了一下。 小女孩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想要冲上去打少年几拳,却被少年一手摁住了脑袋,小手在空气中一阵挥舞。 “芋魁,你阿娘看着呢!” 少年眉眼带笑,俊美的面庞仿佛都柔和了不少,淡淡说道。 小女孩一下子僵直了身子,心虚地往身后扫了几眼。 “骗子!阿娘在哪儿呢!” 元清正怒视眼前高了她半个身子的少年,可恨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打又打不过他。 三年不见,他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知道家里会下拜帖,但是还是忍不住先跑来见她。 想要问她这三年过得好吗? 想要问她想不想他? 想要问她会不会觉得他变了? 一切都没说出口,就只想静静地看着她。 少年见她恼了,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陶响球递了过去,那陶响球不同寻常,还上了釉,镶上了蓝色宝石,看起来甚是好看。 “给你的。” 元清正接过一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也从兜里掏出了刚才抓的灶马,往少年手里一塞。 “好吧,礼尚往来。给,我刚抓的,你玩够了待会儿得给它放生了哦!” “此乃何物……” 少年只觉得手心里痒痒的,张开手掌一看,顿时浑身一僵,手都轻微抖了起来。 那灶马是个不知趣的,突然一抖,对着少年俊美的脸庞就是一个精准打击。 “哇!卫厌箴,三年不见,你什么时候会得轻功啊?” 元清正看着上一秒还在眼前的人,下一秒直接飞上了房顶,不由得羡慕地叫出了声。 卫厌箴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只觉得脸上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伸手一抹,才发现似乎是灶灰。 “元清正,我要跟你阿娘说你上次胳膊的疤是跑到软香楼摔的跤。” 卫厌箴冷冷道,面上带上了几分苍白,丝毫不管元清正的诧异和不解,抬腿往屋檐上一点就飞走了。 “为什么啊!我没惹你吧!你不许说!哎说好了你不许说的!” 元清正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人,一脸疑惑不解,感觉莫名其妙,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呢?讨厌! 当今世界是三分。 辽国居北,赵国靠西,燕国东南。 燕国国土最为辽阔,也最为繁盛,是为三国之最。 赵国临海,盐产丰富。 而辽国虽荒芜,却盛产宝石金银,兵强马壮。 元清正是燕国镇北将军的独女,也是与世家卫家继承人定亲的闺秀。 元清正的母亲对卫厌箴的父亲卫岫山有救命之恩,因此双方定下了娃娃亲。 元清正的父亲元振本是个无名之辈,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才立下无数军功,被先帝封为镇北将军。 而元清正的母亲华夏是北疆的一个普通民女,曾经为元振的军队带路出山,方才结识,后与之缔结姻缘。 先帝死后,由二皇子继位。新帝却在国丧期间,穷奢极欲、纸醉金迷。 或许是先帝看不下去,不出半年,新帝便被清正廉明的牌匾砸死了。 新帝死后,太后垂帘听政,拥立黄口小儿为皇,把持了朝政。 如今的朝堂暗流涌动,不比深宅大院里的阴暗少。 “二姐!” 前院拐角处冒出一片墨蓝色的衣角,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虎头虎脑地跑了过来。 “菽菽!想不想二姐?” 元清正看到他,开开心心地迎上去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还转了一圈。 “想!菽菽画了一幅跟二姐的画,还被师傅夸了!” 元川乌,元振偏房庶子,生母难产而亡,记在嫡母华夏名下,自小在京都长大,才华斐然,小小年纪就会吟诗诵词,颇得元家上下喜欢。 “堂弟跑这么快,都不知道等等我,可见是想堂妹了!” 元川乌身后随之又走出一个妙龄少女,十一二岁的模样,妩媚伶俐。她穿着一身粉嫩的衣裙,眉清目秀。比起元清正,她胜在妖娆动人,但是没有那一份纯澈英气。 “堂姐!我也好想你!” 元应嗣,元振同父异母的庶兄之女,其父元兑病亡,其母姜氏改嫁,留下孤女无依无靠,因此从小寄养在元家。 如今的镇北将军府,只有华夏生母严氏、堂小姐元应嗣、次子元川乌在京都留守。 元清正自五岁以后跟父母常年在北疆生活,只有每三年得皇帝传召回京述职才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 “婶姥姥怕是午睡起了,正好我们一起过去拜见,你不常在京都,婶姥姥天天念着,我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元应嗣对着元清正伸出手,又拉上了元川乌,一派亲热地往老夫人严氏的院子去了。 不远处,那双清冷的眼睛盯着这一幕,紧了紧拳头,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祖奶奶!魁魁回来吵你啦!” 元清正带着元川乌飞快地跑进院子里,惊得廊下的鸟儿四散飞起。 老夫人严氏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小孙儿跑进来,一把抱住了炮弹似的元清正。 “小猢狲哦!想没想祖奶奶啊?在外面跟你爹爹阿娘跑,都瘦了!” 第0207章 “我的囡囡哦,偏生要跑到北疆去!你看看,小脸都晒红了!” 老夫人严氏本是水乡苏杭的温婉少女,当年有父母的做媒,跟了来故乡做生意的北疆商人华老爷子,才嫁去了北疆。 她本是不适应北疆的生活的,但是出嫁从夫,也就在北疆安定下来了,心里还是一直不太喜欢北疆。 所以后来女儿出嫁后,元振有了功名提出将她接到京城荣养,她便也答应了。 “祖奶奶!魁魁每天都想你,阿娘吓我说哭鼻子祖奶奶就担心,魁魁吓得都不敢哭鼻子。” 元清正赖在严氏怀里,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攥着严氏的衣襟。 严氏怜爱地摸着她的一头秀发,已见苍老的面庞在元清正额头紧贴着,泪水便在眼睛里打起了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元清正出生在京城,在老夫人严氏手下养大到五岁,才被元振夫妇接去北疆生活的,如今算起来也在北疆生活了有三年了。 元川乌此时看老夫人顾不上他,就乖乖地站在一旁。元应嗣使了个眼色,把下人叫到一旁,细声吩咐了几句。 “小猢狲!跑这么远也不见写几封家书回来!祖奶奶梦见你在北疆哭!成宿成宿睡不着!” 这话就纯粹是夸张了,家书月月都有两三封,家里人人都有,老夫人纯粹是夸大其词。 “婶姥姥,堂妹难得回来,咱们快别只顾着哭了呢!您不是早就备下了吃食?快给堂妹尝尝!” 眼见两个人要抱在一起哭了,元应嗣这才吩咐人端了果子来,不一会儿就摆了一大桌。 “正是这个理儿!魁魁,你快吃!都是你爱吃的!” 下人们很快就摆了一大桌子吃食,尽是元清正爱吃的。 严氏这才跟元应嗣和元川乌说了两句,叫他们一起坐下吃东西。 “老夫人,夫人来了。” 严氏身边的大丫鬟松芽挑起帘子走了进来,严氏便点了点头,示意把人请进来。 这次回京述职,夫人华夏连夜就拜见过自己的母亲严氏的。 不过元清正年纪小,舟车劳顿困得很,在马车上便睡着了,被下人抱回府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如今午后才来拜见严氏。元振自是进宫述职去了,人还没回来。 “母亲,在外头就听见你俩抱着哭了,生得一场大戏!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华夏进来后便向严氏先行了个礼,元应嗣和元川乌也赶忙起身行礼。下人们连忙添上了座位和碗筷,一家人端坐在桌前,倒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魁魁是我带大的,你妒忌魁魁跟我亲不成!” 严氏笑呵呵地给元清正夹着果子,也不管亲生女儿的调笑,很快就把元清正面前的小碗夹了个满满当当。 “雅婷和朱菽都长高了,俊了不少。我从北疆带了些你们喜欢的皮毛和罕见的宝石回来,一会儿让连翘给你们送过去。” 元应嗣年岁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因而有小字称雅婷。 而元川乌年纪还小,是用的孩童贱名,如同元清正一般叫芋魁压命,是而叫朱菽。 “谢谢叔母。” “谢过母亲。” 华夏与元振镇守北疆,每每回来都会带上不少北边的兽皮和宝石,给两个孩子做礼物。两个孩子也很喜欢,连忙道谢。 “卫家派人来了拜帖,过些日子正是卫家老夫人的六十大寿!生等夫君述职后就上门聚一聚!卫老夫人也私下来了帖子,让女儿带着魁魁去一趟。” 华夏看着还腻歪在严氏怀里的女儿,伸手扯了扯她的耳垂。 元清正想到刚才卫厌箴那般飞也似的逃掉,还在琢磨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这下赖在严氏怀里就想当听不见。 “到底是有婚约的,魁魁也多年没回来了,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雅婷你带着魁魁这几天学学规矩,到时候跟着去,照看照看妹妹!” 严氏拉起元应嗣的手拍了拍,元应嗣连忙应下。 不几日,元振和华氏便带着元家三个孩子就去了平西将军府拜见。 京都卫家,世代簪缨,嫡支家主卫岫山,乃平西将军。 元府是后起之秀,算是新贵,远没有卫家的底蕴深厚,但胜在有交情,所以在元振还未当上镇北将军之前,就为彼此的儿女定下了娃娃亲。 如今元府也算发迹了,便称得上门当户对。 平西将军府老夫人大寿,年幼的皇帝还亲自提笔写了一副对联: “寿考维祺,以介景福”,让人在寿宴当天送到了卫家。 寿辰当天,在京官员纷纷排队献礼,平西将军府可谓门庭若市。 好在卫家地方大,摆了里里外外几十桌,一沓一沓的礼品礼金直摆到了廊下。 进了卫家的客人们,都先向皇帝御赐的对联行礼,才能入座。 饶是见多识广的高官夫人们,也啧啧赞叹一句场面盛大。 元振带着元川乌是从正门进的,毕竟都是男眷,自有男眷招待。 而华氏带着元应嗣和元清正,被卫家的小厮引路,坐着马车从侧门进的垂花门,直入内宅。 “您是镇北将军府夫人罢?快请进!” 下了马车便见平西将军夫人曲氏带着自己的丫鬟,和卫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点梅,热情地招呼着她们进去。 “久不见卫夫人了,怎得还出来迎了?当真客气!” 华氏到底是北疆人,对京都的礼仪是不大通的,也不至于失礼罢了。曲氏见严氏没来,理应问上一句,便亲亲热热地扶住了华氏的手。 “老夫人怎么没来?往日里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头疼脑热的。” “家慈腿上老毛病犯了,难以下榻,倒是失礼了!” 老夫人严氏是不爱走这些场合的,对外都推说腿脚不好,不便出门,所以没有来也没人说什么。 曲氏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她自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如今迎客,看起来面色也是青白的,勉强做出笑颜模样。 到底是过了官府婚书的亲家,曲氏对华氏还是强打起精神招待的。 曲氏将三人迎进大厅,侍女们很快就奉上热茶,几人便安心坐着吃茶。 “几位先用茶,等宴席开了便有下人来传了,招待不周望见谅。” 曲氏告罪几句,又忙着去招待其他客人了,留下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描雨随侍以示看重。 厅内人来人往,元应嗣悄声向华氏说一些京中的现状,以及来往的一些夫人小姐的身份地位。 “近日里,周家夫人便病没了,如今周家人身上都带了孝,也不便来。王家的小女儿……” 元清正恹恹地听着,她惯是不爱这些场合的,此时只觉得无趣,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安安静静地吃着茶。 “妹妹,可是觉得无趣?” 元应嗣似乎看出了元清正的无聊,轻声笑道。元清正嘟着嘴,坐姿倒也端正,轻轻点了点头。 “堂姐,我们要待多久呀?” “不会很久的,过会儿大约就要传饭的,这个时候各家大人都还在向老夫人见礼,我们一会儿也要过去拜见的。” 元应嗣和元清正除了镇北将军府公中出钱走的礼品在门口过,还自己准备了要献上的寿礼,肯定会私下拜见才有机会。 “元夫人何在?” 门帘一掀,突然进来个人。 第0208章 元川乌那日在地牢里,巧言善辩打消了元振的疑虑。 平日里,又尽心侍奉在严氏膝下,日日去华氏和元振那里请安。 他的确是个孝顺体贴、聪明上进的儿子,半分错处也没有。 年少中举,温文尔雅,家世显赫。 元川乌不过十二岁,便已经有好多世家夫人变着法儿上门相看,想要将女儿许给元川乌。 严氏的确是将元川乌当亲孙子来看待,挑孙媳妇细之又细,人品、样貌、家世、性格、才艺样样都琢磨了,还要问元川乌喜不喜欢。 “孩儿年纪还小,不急着定亲,需些时间专心于学业,好好闯一番事业。” 元川乌婉言拒绝了。 只这些在元川乌眼里,不过是讨好他,挟恩以报,让他以后对元清正姐弟好一些罢了。 元清正咬着毛笔头,笔下是一幅画得极好的江山图,山峰崎岖,重岩叠嶂。 只她画的,是辽国、赵国与燕国,三国尽于其上,都城、军事关卡,无一不明。 “倒是少见你作画。” 陈以绝看着那笔触,啧啧称奇。 元清正这个舞枪弄棒的性子,很难想象她这水墨画能画得如此气势磅礴,虚实结合。 玉竹取了许多果子来,今晚要入宫赴宴,怕宴会上元清正吃不饱,丹沙和栀子便做了许多果子,先给元清正垫垫。 “尧尧!” 卫厌箴掀起帘子进了来,目光犀利地落在元清正身旁的陈以绝身上。 卫家那堆破事,加上高成帝近日里步步紧逼,好几次派人下毒,又有人于暗处伺机刺杀于他,只碍于燕都治安森严,无法得手,因此他一直抽不出空来与元清正相处,如今她身边的位置,便有碍眼的臭虫挤上去了。 元清正早就摆明过态度,这陈以绝不过是个异性的友人,他倒是相信自家小芋魁看不上病病歪歪的男子,只是在她身边晃来晃去,说不碍眼是不可能的。 “哟,卫大少爷,稀客啊!终于记起来,你还有个娉会了?” 陈以绝吊着声音嘲讽道,就差没有笑出声把脸凑过去让卫厌箴打了。 卫厌箴也没有理他,往元清正另一边一站,扫了一眼元清正台面上的麻纸,那三国图却没有画边境,整块大陆的领土,尽数于上。 “尧尧,你何时去了辽国和赵国?怎得晓得……你不是不爱吃芝麻饼?” 卫厌箴正想问元清正怎么知道敌国的境况,突然看到元清正拿着以前从来不吃的芝麻饼往嘴里塞着。 而一旁桌子上的板栗糕,也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块了。 卫厌箴思忖着,还不等元清正回答,他敏感地闻到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没问出口,就看吃着芝麻饼被噎住的元清正,手一扫端起一边晾着的药碗便一饮而尽。 “尧尧!你病了?” 卫厌箴急得上了手,抓住了她袖角。 元清正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汤药,皱起眉头疑惑道:“未有病痛便不能喝药?” “……” 卫厌箴一时间被问住了。 他的小芋魁小时候病弱,这也是为什么他总带着他出去外面又跑又跳的原因,变相给她锻炼锻炼身体。 只是即使如此,还是免不了喝一些补药,药膳还好,做得味道正常些,她便能吃下去。 那些个苦药便不行了,元清正那般娇气的性格,喝一回药哭一次,跟要她命似的。 眼前的元清正,不过几日不见,就陌生得让他恐惧。 “这是我师姐给她开的补药,于她有益的,少大惊小怪。” 陈以绝将一边装着陈皮的瓷罐递了过去,元清正也自然地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卫厌箴危机感顿时上来了,他可以忍受小芋魁身边有异性朋友,但是不能允许别人比自己更了解她,甚至于能够替代他。 “怎得今日这般匆忙?不是宫宴上便可见吗?” 元清正抬手让栀子把麻纸收了起来拿去晾着先,将剩下的芝麻饼递给他。 陈以绝嘴里叼着一块榛果酥,手里正拿着一柄短剑,上面有机关,所以他在不断摆弄调整,似乎想要检查有没有问题。 “影卫于我来说,你在南京墨那家伙面前露了自己人。” 卫厌箴还是接过了芝麻饼,身子一侧不着痕迹地将陈以绝挤开。 陈以绝翻了个白眼,也不去管他的小动作,将短剑的机关又拧紧了些,确保按下去短剑便能立刻弹出。 “无碍,我有自己的打算。” 元清正端起绿茶啜了一口,这让卫厌箴的疑惑更重了。 元清正向来底子弱,茶水寒凉,基本她都不喝绿茶的,往日里去赴宴做做样子喝几口也罢了,在自己家中不是喝红茶就是喝擂茶,喝丁点绿茶夜里便睡不着。 “找到人了?” 元清正往窗外问了一声,暗卫便出来回禀道:“主子,已经安置好了。”陈以绝终于把短剑弄好了,丢给了元清正。她手一扬接住了,戴在手上试了试,摁下机关的一瞬间短剑便弹射而出,锋利的剑气直接把元清正鬓边的碎发带了下来。 “尧尧,你们要去做什么?” 卫厌箴拧眉,几乎想直接拔剑砍了一旁碍眼的陈以绝。 元清正让下人都出去,扫了一眼没眼色还在屋子里杵着的陈以绝。 陈以绝哼了一声,到底是抬腿出去了。 四下无人了,元清正才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手肘撑在连云锦的隐囊上支着头看卫厌箴,唇角一勾,笑得百花失色。 “南京墨的才华不下于宋川乌,甚至在他之上。 只因为朝中无人助他,加上世家联手打压周家,他若成了周家的上门女婿,必将成为一大助力,才为人忌惮。 如今南京墨被周家赶出了燕都,世人皆知,算是结了梁子,便是好办多了。” “尧尧,你为何去管这小子的事,为了周婉婉?” 卫厌箴看着元清正温婉谦和的面庞,眉目间的狡黠已经渐渐被她藏了起来,看起来极是好拿捏。 元清正将旁边贵妃榻上的老虎布偶抱在了怀里,这是给元廉明玩的,一模一样的布老虎整个镇北将军府每个院子里都有,就是怕他想要玩一时之间找不到就哭。 “阿箴,你该知道,平西将军府和镇北将军府各占着西疆和北疆的兵权,西疆二十万,北疆二十五万。先帝早就预料到,姜太后和王氏必将成为新帝的阻碍,才给了我们两家兵权,又不曾想到我们会结为亲家。” 第0209章 “只是如今,好容易卫老夫人没了,整个平西将军府的兵权都得交出去,姜太后和王氏才会放心。而我镇北将军府,我不过是个女子,玉延还小,唯一能够依靠的宋川乌,也不是我元家的血脉。” 元清正把玩着布老虎,想了几十年,怎么会不明白,梦里整个元家覆灭,不仅是宋川乌和元应嗣的原因,更多的是,本来就挡了别人的道。 先帝放心把兵权交给卫氏和元氏,是深思熟虑的。 外戚独大,对于幼帝亲政,是极大的阻碍。 所以一开始,先帝才把皇位传给了二皇子,希望二皇子能顶一阵子,最起码能守成,压姜太后一段时间。 岂料二皇子虽已长成,却烂泥扶不上墙,加上姜太后和王家陷害,死得那般不堪。 而当年宋氏那个案子,知道的人都不多,他们这一辈,更是没听过!就是一桩辛秘! 卫家和元家一向秉承着只忠于皇帝,这就碍了王家。 如果卫厌箴和元清正成婚,两家便强强联合,势不可当。 梦里卫老夫人可没有这般早便寿终正寝,不过是曲氏病逝了,让卫厌箴丁忧了三年,因而他们的婚约才延后了,不然在她及笄之日就该入卫家的门,不会等到留东关被燕都派来的人拖进地牢。 卫厌箴看着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少女的元清正,她今年年三十一过才十三岁,即使聪慧,如何知道这般深。 卫厌箴不由得往陈以绝身上想,那些暗卫也是陈以绝带来的,他因为信任小芋魁从未问过这些人的来历,但是如果他们想要策反元清正,这就不得不除掉了。 “少想那些没用的。” 似乎是知道卫厌箴在想什么,元清正把布老虎砸了过去。 卫厌箴抬手接住,被识破了也不言语。 元清正挑了挑眉,揶揄卫厌箴道:“你那养父想必与你说了罢?” 卫厌箴沉默了几秒,终是点了点头。 卫岫山病了一段时日,前几日却突然与他说,如今的卫家只能靠他了,要求他同时迎王氏三小姐王迎入门,否则平西将军府的兵权,恐怕就得交出去。 这是卫岫山目前为止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保全卫家的办法,而元氏如果没了卫氏的联盟,也会举步维艰,所以这般考虑下来,卫岫山觉得元振也会同意。 卫厌箴只想说卫岫山天真,如何坐到平西将军的位置上,因而与他大吵了一架。 元清正这边自是知道这个事,也能猜出来宫里会有什么打算,只笑着摇了摇头。 “阿箴,你纳了王迎罢。” “尧尧!” 卫厌箴气得站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他的小芋魁居然把他推了出去,先不提这拿他来联姻,这简直是委屈了元清正。 “你如何可这般想我!你竟愿意把我推给旁人!” “阿箴,你急什么,觉着我会愿意与人共事一夫?” 元清正笑出了声,起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欺身而上将脸贴近卫厌箴气得几乎通红的脸,鼻尖只差一寸便要碰上了。 卫厌箴看着突然离得这么近的元清正,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耳根都红透了,但是又移不开眼睛,几乎要被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把魂都勾了。 “侯府庶女,入府最高也不过是个妾室。无论如何,我正室的名位不可能被抢。” 元清正用力捏住卫厌箴的手腕,放到了自己面颊边。 “而且,你要守孝三年,谁能保证这三年,元家的女儿,和王家的女儿,能活到三年后?” 卫厌箴拳头一紧,听出了言下之意。 看来是宫里和王家对元清正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是要王氏王迎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室,那么这三年,让元家嫡女病逝,有着宽裕的时间。 即使元家宠爱这个嫡女,到底还有个元廉明在,自不会鱼死网破。 但是他们小看了元振对这个女儿的重视,也忽略的卫厌箴的死心眼儿。 “当然,是元家的女儿命够硬,还是王家的女儿运够好,就看你怎么做了,毕竟热孝可成亲。” 元清正扫了一眼卫厌箴,他忙了多日,眼下也添了几分青色。 只这身躯挺拔,魁梧若松,气势如虹,难怪王迎能惦记这般久,还是怪自己家屹峻太出色了。 “进了门,死生如何,不是夫家说了算?” 先帝时期,便曾经为了平衡朝堂,将养在王老夫人名下的王氏庶女王馨塞给新婚的护国大长公主驸马,做了个妾室。 当时的驸马是西疆的守疆将军,俊朗无匹,手握重兵。 护国大长公主可不惯着王氏,直接用相克的食物将那庶女药死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个妾室,区区一个庶女,大长公主赐死都可以,不过碍于王家当时已势大,才不好拒绝。 在先帝的包庇下,大长公主毫发无伤把自己摘了出来,才与王家交恶。 先帝死后,护国大长公主便于宗室龟缩起来,不与王氏争锋罢了,实则是厌极了王氏的。 卫厌箴的脑子,转得也不慢。 他立即便听出来了,如果自己不接收这个王迎,那么王家就可能直接对卫家削了兵权之后,以防后患将他的路堵死。 西疆和北疆不能同时失去守疆将军,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可以信任的有用之才。 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拢卫氏,用丁忧罢职威胁,将卫厌箴的婚事抢到王迎手里。 这般一来,与元家的婚约,就会受阻。 卫氏和元氏都是皇室的眼中钉,无论如何两家都不能全身而退。 接收了王迎,就更要将元清正弄死,把他自己拉拢到王家去,让王迎成为正室。 而放弃卫氏的话,就凭着丁忧这件事,直接撸了卫岫山和他的军职便是了。 元清正不过十三岁,完全可以许给王氏独子,配给余氏两个嫡子,甚至于给元家好处,直接入主中宫,给傀儡皇帝。 从卫老夫人断气那一刻开始,就是卫氏最大的弱点。 他们之间的婚约,已经岌岌可危了。 元清正松开卫厌箴的手,门外栀子已经提醒:“姑娘,夫人来话准备进宫了。” “走罢!” 第0210章 “他不是我的孩子!”曹安县主怒喝道,几乎是指尖都在颤抖,脸上的肌肉因为怒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顺怡……顺怡! 你听我说! 晓哥儿受苦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朕现在只想给他最好的!”皇帝斑白的头发,比同年人要显得苍老得多,伸出的手却不知道该不该落在曹安县主的身上。“顺怡……晓哥儿是无辜的啊! 他这么多年,被朕放在行宫! 一个人在行宫里由嬷嬷太监们带大! 朕从未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朕知道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滋味! 可是朕为了晓哥儿的安危! 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他几次! 顺怡……你就不要固执了好不好?” “闭嘴……闭嘴! 闭嘴! 罗凌你闭嘴!”曹安县主听着每一句话,都像是割在自己身上的刀子。 每一个字对曹安县主,都是凌迟。 曹安县主午夜梦回,都是那耻辱的一夜。 被这个衣冠禽兽的男人凌辱的时候,那种绝望的无助感。 “我对你只剩下无比的厌恶! 罗凌,我恨你!”曹安县主一字一句如同刀片划出鞘,冰冷地说道,磨尽了皇帝最后一点耐心。 皇帝如果是个光风霁月的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就不会强迫曹安县主,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平衡朝堂,害死那么多忠臣。 “顺怡,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来人,传话出去! 曹安县主入宫探望太后,突感恶疾,不幸重症昏倒落水身亡! 朕甚为哀痛,心中不忍,封曹安县主为月如夫人,厚葬于太皇太后皇陵三里侧处,一切规格以国公夫人置办丧仪。”皇帝的语气几乎不像是一个活人能说出来的话,完全无视了曹安县主顾顺怡的意愿。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强迫一个臣子的妻子又怎么了? 只要天子愿意,无论是臣子的妻子,还是臣子的姐妹,甚至于臣子的女儿,孙女! 皇帝一声令下,就要乖乖地送进宫里!还得笑着送进宫!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疯了……你就是疯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的荀哥儿还在等我……你凭什么又想左右我的命! 罗凌!你不是人!”曹安县主从小到大的教养能够想到最严重也是最没有风度的话,也就只有这些了。 曹安县主比任何人都知道权力有多重要,可是这些权力,于曹安县主如今来说,早就没什么用了。 丈夫身死,儿子残疾,自己年老珠黄。 曹安县主却没想到,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近五十的人,居然还要面对皇帝的强取豪夺。 传出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们,去寻一具与月如夫人面容相似的女尸,处理好日落后送回沈府! 即刻拟旨,冷宫苏氏庶人怀有冤屈,即刻起复位苏妃,赐居承乾宫! 另外,五皇子作为苏妃的养子,今后就封辰王,择日册封!”皇帝眼都不眨就吩咐了旨意,快到大太监都觉得不可思议。 早年间皇帝的确有一个高位的妃子苏氏,苏氏没有生养,能走到四妃之位,的确十分不容易。 皇帝在那个时候,就想扶持苏妃来与周皇后平衡后宫的,谁料苏妃人淡如菊,不争不抢,还要在后宫里装她那一份独特的待遇。 皇帝试探好几次之后,发现苏妃真的完全不是个有上进心的好苗子,就直接在还是嫔位的姜贵妃与苏妃起冲突时,随便寻了个由头,把苏妃褫夺封号,剥了妃子的服制,打入了冷宫。 不得不说的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心思深沉,城府压根不见底。 皇帝早就想好了,这个庶人苏氏留在冷宫里,迟早还能拿出来一用,无论是制衡周皇后,还是周皇后倒台以后,拿来对付姜贵妃。 现下最好的用处,就是以这个庶人苏氏的身份,来个偷龙转凤,把曹安县主换进后宫。 “我不要! 我不愿意! 罗凌! 你休想把我困在这个深宫里! 你明知道我有多厌恶这里! 你当初亲口答应我不会束缚我的自由的! 你不能食言! 你既然做了天子,就要一言九鼎! 朝令夕改,你岂不是不配做天子!”曹安县主的质问和责怪让五皇子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生母居然在皇帝心中那么重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这么多,皇帝都没舍得责罚她。 更让五皇子欣喜的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以为的爹不疼娘不爱,一朝反转居然是父母对自己的保护。 五皇子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保护得最好的皇子,远离朝堂纷争,手里没有沾上一点鲜血,兵不血刃,就要凭着皇帝对生母的偏执,坐上储君之位! “母妃……您不要跟父皇拗了! 儿臣真的以为您早就不在了,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没娘的野孩子……”五皇子的话半点都没有安慰到曹安县主,相反让曹安县主感到了极大的羞辱。 “别叫我母亲!你不配叫我母亲! 我的孩子只有荀哥儿一个!”曹安县主失声道,那句母亲在她的耳朵里就像是恐怖的绑架,不断地提醒她被青梅竹马的皇帝侵犯过。 五皇子的存在就是那个痛苦的夜晚永远无法磨灭的证据。 只要这个孩子一天活着,就不断地提醒曹安县主,她的眼光有多差,当初的决定有多错误,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顺怡,你也说了,沈荀是你的孩子。 你若再执迷不悟,做无谓的挣扎,那么朕就直接下令,让沈荀去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顺怡,你也不想你所谓的唯一的孩子,成了残废还要丢了性命吧?”皇帝的卑鄙无耻,在强迫曹安县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再伪装过了。 皇帝根本不在乎别人看透他的本质了,因为现在他坐在这张龙椅上,他就是燕国至高无上的皇帝,根本不需要担心,有任何人哪怕是置喙他一句话。 因为无论皇帝做什么,都有这个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 不要说什么平衡朝堂才弄死,就算仅仅是因为不开心,看一个人碍眼,直接说一句赐死,也就能直接送别人去见阎王。 “罗凌!你这个卑鄙小人!”曹安县主只觉得浑身冰凉,前路如同被笼罩在一张巨大的网中,逃不出去,能够呼吸,却十分痛苦。 第0211章 曹安县主早已经是过去式了,毕竟太皇太后都死了多年了,谁还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人都差不多死绝了,留下来的不是命长就是识时务的。 多嘴的下场,就是九族皆灭。 所以,宫里死个人而已。 没有人知道,这个苏妃是哪里蹦出来的。 皇帝说有这么个人,之前有,现在搬出来,有没有死在冷宫里不知道,但是以后曹安县主,就是这位大名鼎鼎,受冤多年洗雪前耻的苏妃娘娘了。 周皇后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七公主在宫殿里玩鲁班锁。 鲁班锁不是稀罕玩意儿,重在七公主年纪小,喜欢玩,所以周皇后从外面买了不少样式的九连环,各种小玩具。 宫里的木匠师傅也做了不少,七公主有不少,想要什么样的都能让木匠做出来。 “母后!母后您看! 儿臣把这个解开啦!”七公主拿着手里的鲁班锁炫耀,小小的脸上都是得意的笑,看得周皇后愧疚。 没错,是愧疚。 这个女儿,将她生下来,金尊玉贵地养大,受万民供养,今后是要为整个国家付出的。 却从小活在后宫的尔虞我诈里,小心翼翼又压抑天性。 周皇后心疼女儿,却知道生为公主,这就是七公主的命。 因此,周皇后只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给七公主快活一些的生活。 “母后!三皇兄最近对儿臣可好啦! 前些日子,三皇兄进宫来,还给儿臣带了宫外的烧饼! 儿臣可喜欢啦! 儿臣跟三皇兄说,下次想要吃糖花儿! 三皇兄都不带想的,立马就答应儿臣了! 儿臣最喜欢三皇兄了!”七公主圆圆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快乐,作为公主,她其实吃穿不愁,从小到大也就跟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发生争执的时候,会受点委屈。 嫡公主的身份,让她避免了吃很多的亏。 这就是嫡出的好处,可以得到绝大部分资源的倾斜。 而嫡出也有坏处,会被所有的庶出敌对,每一个庶出都会想弄死嫡出上位。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欲从其位,当执其政。 “是吗?垣哥儿他……你三皇兄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疼你多些是应该的。”周皇后自然是想到了自己白白没了的小儿子,九皇子若是还在,说不定还会闹脾气指责三皇子偏心。 这样鲜活的小生命,说没有也就没有了。 这就是皇宫,吃人不眨眼。 “母后……母后,儿臣会一直陪着您的! 儿臣哪里也不去,就一直在母后身边孝敬母后! 母后您别怕,儿臣一定吃多多的饭菜,每日都跟着夫子好好识字明理! 夫子最近还教儿臣算账了,等儿臣学会了算账,就帮着母后算后宫的支出,母后您就不必这般辛苦了!”七公主红红的小脸蛋上,泛着淡淡的羞涩。 这样感性的话,放在以前对周皇后,七公主是绝对不敢说的。 毕竟周皇后有三个儿女,两个儿子,长子优秀,幼子年幼,夹在中间的七公主,就有些被忽视了。 越是被忽视的孩子,越不敢跟长辈沟通,反而谨慎讨好。 哪里有这般剖白表达心意的时候? 多数都是默默做一些事,希望能够被看到,就知足了。 七公主心底是点点的庆幸和夹杂着内疚,觉着自己不但没有为死去的弟弟一直伤心,还带了点开心而狠狠自责。 可是,七公主很想要父母和兄长的关注和爱。 哪怕多一点点。 没有九皇子那么多也好,就多一点点,七公主就很知足了。 “好,那你好好学算账,母后等你长大了替母后分担。”周皇后放下手里的账本,皇帝病重以来,宫里的银子花销越来越大。 燕国这几年,偶尔跟赵国小打小闹,加上宫里本身就使银子很是大手大脚,流水一般,国库早就不充盈了。 更何况,赵国和燕国突起战事,前方战事吃紧,兵器、粮草、战马、药材,哪样不是需要银子的? 周皇后四处俭省,又拿出自己的嫁妆给皇帝弄了不少补药,还是没把皇帝的身子补好,反而日渐虚弱,都快到了弥留之际了。 “皇后娘娘!陛下圣旨!”大太监过来的时候,周皇后还以为是皇帝出了什么事,握着七公主的手下意识一紧。 “母后!”七公主轻声唤了一声,却不敢叫出声来,生怕让周皇后反感,只能忍着痛紧张地听着。 “怎么了?陛下身子不爽利了?传了太医没有?”周皇后稳定心神,开口问道,却见大太监赶紧拉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冷宫苏氏,蒙受冤屈,实属不易,复位苏妃。 赏百金,玉如意一把,八凤冠一顶,绸缎数匹,赐承乾宫。 皇五子罗晓,寄苏妃膝下,封辰王。” 周皇后是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皇帝人都已经卧病在床了,还能想这些情情爱爱,后宫妃子的事。 自己明明辛辛苦苦在为皇帝打理后宫,在皇帝倒下之后还有兼顾朝堂,时刻担忧姜贵妃对唯一的嫡子的暗害,还要照顾好后宫的其他妃子和皇子公主。 皇帝居然还记得什么风花雪月,把老情人放出冷宫,来个复位? “本宫知道了,来人,取了本宫的凤印来,给苏妃盖章。 然后,你就去后宫宣旨吧!”周皇后的脑子不是局限于情爱的那种,很快就冷静下来,盘算了一把后宫的情况。 五皇子这么多年都没翻出什么风浪,而且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奴婢的儿子,皇帝压根名字说不定都不记得。 如今却下旨,要捞一个冷宫的庶人出来封妃,四五十岁的年纪,怎么可能还是因为容颜娇媚? 那么就只能是储位之争。 大皇子的腿废了,要再找一个成年的皇子制衡三皇子,五皇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没有母族,就制造母族。 没有势力,就赏赐势力。 这么一来,皇帝的情况看起来就没有太医院说得那般严重,也就谈不上什么备着寿材冲一冲喜之类的。 周皇后心里冷笑,面上不显,看着大太监满头冷汗赶紧退了下去。 皇帝的想法,不好猜,怎么走下一步,都有可能被皇帝算进去。 慎之又慎,险之又险。 第0212章 三皇子被人在闹市中山呼万岁之后,低调了不少,再不谨慎些估计都被人直接拉下马打到宗人府里。 皇帝没有大加责罚,人人都猜皇帝还是心里生了疑窦的,只不过看破不说破。 三皇子再进宫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五皇子罗晓从皇帝的养心殿出来,带着小厮说是要去御花园逛逛。 三皇子没进过几次皇宫,所以对皇宫的一切都很新奇,御花园也是没见过的事物里的其中之一。 “五皇弟,从行宫回来之后过得还好吗? 既然过继到了苏妃娘娘的膝下,可是迎来了好日子了。”三皇子语气听不出到底在想什么,那张脸上也是似笑非笑,并没有什么敌对的样子。 也许只有亲手把三皇子罗垣养大的周皇后才知道,如今的三皇子是什么扭曲的状态。 没错,三皇子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心里早就疯了。 自从在养心殿门口听到皇帝和曹安县主的对话,三皇子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皇位夺过来。 三皇子其实非常敬重皇帝,对这个父亲的爱并不比对周皇后这个母亲少,从小到大也自诩嫡长子,一直克制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没想到在自己的父皇眼里,自己就是个靶子,而且还是个私生子的靶子。 那么多年的付出和严于律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都说严厉的父爱会为了孩子好,而去寻找一块磨刀石,把孩子历练得更加强大。 皇帝却诠释了另一种爱,全方位的保护。 为了这个心爱的儿子的周全,愣是一声不吭,这么多年都没有问一声,要不是临死之际,根本就不会曝出来这是曹安县主的儿子。 “三皇兄,臣弟初次回宫,不曾想过还有今天。 之前在行宫里,没有父皇的旨意不敢轻易回宫,是而不能向父皇母后和皇祖母请安,是臣弟的不是。 三皇兄在父皇母后膝下承欢孝顺,还要照顾其他兄弟姐妹,辛苦三皇兄了。”五皇子罗晓面上神情看起来很是腼腆,拱手掩住了眼里的精光。 若说容貌,五皇子真的像了皇帝十成十,儒雅英俊,文质翩翩。 三皇子看着这个年纪差了七八岁的皇弟,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兵不血刃,就坐享其成。 被全面保护,生怕受一点委屈的孩子,和三皇子这个母亲严苛,父亲冷血的孩子一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五皇弟,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好好等着吧。”三皇子只是一笑,并不多说,转身直接就往七公主宫里去接人了。 五皇子赶紧拱手行礼,生怕被人什么看到说他对监国的嫡子不恭谨。 三皇子到七公主处的时候,七公主正在闹脾气。 “我不要这个! 这个根本不好吃! 你们总是拿这些玩意儿来糊弄我! 我就要吃糖葫芦!”七公主闹着,甚至对奶娘都横眉竖目,让其他的宫娥更不敢反抗了,只能默默受着气。 周皇后再三叮嘱,不能让七公主吃甜的,所以奶娘也不敢让人拿了糖葫芦讨七公主欢喜,只能为难地劝道:“公主殿下…… 您真的不能再吃甜的了! 您的虫牙前几天还疼得要命,老奴是心疼您呀! 等咱们长了新牙,再吃糖葫芦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 我要吃糖葫芦! 我就要吃糖葫芦! 如果不给我糖葫芦! 我就自己出宫去买!”七公主作势就要跑出去,奶娘只能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了七公主的腿,脸上无奈却赔笑道:“公主殿下! 您心疼心疼老奴……您要是偷偷跑出宫,皇后娘娘要责罚老奴的!” “小七,你又闹什么?”三皇子带笑的声音传来时,七公主的脸色立马好了起来。 “三皇兄!”七公主小跑几步冲到了三皇子面前,蹦蹦跳跳的样子都不像是个公主,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嬷嬷她们不给我买糖葫芦! 三皇兄!你答应了给我买的! 三皇兄你不能食言的!”七公主拽着三皇子的袖角撒娇,甩了又甩,大有吃不到糖葫芦就不罢休的架势。 “你瞧,这是什么?”三皇子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支油纸包着的糖葫芦,这大热的天气外面的糖浆都要融化了,七公主却看得两眼都亮了。 “三皇兄!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谢谢三皇兄!”七公主接过那支糖浆都化了的糖葫芦,乐得蹦了起来,即使虫牙痛起来要人命,但是眼下的快乐更让人沉迷。 “莫吃太多了! 到时候虫牙发作了就不要哭鼻子了!”三皇子罗垣满脸宠溺,连奶娘都觉得皇家后宫,有这样的兄妹情真是少之又少,对三皇子的印象更好了。 “闷了一天学女红了,是不是很累? 走,三皇兄带你出去走走。”三皇子牵起了七公主柔软的小手,就往外走去,宫娥太监们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三皇子带着自己的亲妹妹去玩,做什么都不是下人们没管好。 三皇子是主子,他要做什么出格的事都行,下人们却不可以答应七公主撒娇的请求,不然就会受到责罚。 “好!三皇兄你真好!”七公主开心地跟着三皇子一起出去了,手里的糖葫芦甜滋滋的,让七公主觉得以后的日子都越变越好了。 “你们不用一直跟着,本王带着小七,不必跟那么紧,好好一个孩子,被你们拘着,拘得人都傻了。”三皇子看着寸步不离的那些下人,神色有些冷。 其实三皇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周皇后严苛,对待儿女也是最高的要求来让他们上学堂和学礼仪,根本没多少休闲的时候,所以三皇子时不时,也会带着弟弟妹妹逃几次课。 这些事,放在小时候的三皇子自己身上,是几乎想都不敢想的。 “三皇兄! 宫外是不是很好玩! 外面的天跟宫里的一样蓝吗? 有没有宫里这些漂亮的花儿? 外面的百姓是不是跟我们一样,每天都要那么早起来上学堂? 会不会有百姓也要天天跟上朝啊? 父皇到底管了多少百姓呀?”七公主滔滔不绝地说着,三皇子却一句话都没接。 若是平日里,三皇子还会接两句话,可是今天非常的反常,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0213章 “三皇兄,你怎么了? 为什么叹气呀? 是母后说你了吗? 你不要伤心难过,我也天天被母后说! 母后只是为你好!”七公主皱着秀气的眉毛劝道,除了劝一劝自己的哥哥,七公主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让三皇子开心了。 七公主其实挺烦恼的,不止有虫牙痛起来要命,还有做不完的女红,学不完的账本,还有那些讨人厌的庶出的兄弟姐妹。 最重要的是,七公主很难过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能替周皇后和三皇子分担。 以前七公主总是想,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如果是个皇子,还能够跟两个兄弟一起守望相助,齐心协力保护周皇后。 偏偏,只有她一个人是女儿身。 如果能帮到周皇后和三皇兄哪怕一点点,就算是自己放低姿态,去贬低自己取悦母后和皇兄,也是好的。 “小七,你知道你五皇兄吗? 恢复位份的苏妃娘娘的养子。”三皇子突然问道,没有半句过渡,让年幼的七公主摸不着头脑。 “知道啊,三皇兄,五皇兄惹你生气了吗? 三皇兄你不要担心! 五皇兄的生母只是个下贱的婢子,就算是给他找了一个位份高的养母,那也没办法跟咱们比啊? 何况,苏妃娘娘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出身,一个妃位,根本没什么威胁的。”七公主的认知里,自己的母后就是最厉害的女人。 燕国全国上下,最尊贵的女人,除了太后就是皇后,就算是皇帝,也要敬重三分。 所以在七公主看来,周皇后就是最厉害的女人,加上周皇后是七公主的生身母亲,孩子对自己的生母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拜。 “三皇兄,你别愁了! 五皇兄不是要回宫照顾父皇的病情吗? 过两天他过来的时候,我在他的笔洗里偷偷放一只蛤蟆! 吓死他就好了!”七公主小脑袋瓜里当然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只想着怎么给三皇子出气。 三皇子只是笑着,这样幼稚的话,很难出自一个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口中。 还是周皇后足够心疼女儿,把七公主保护得很好。 七公主以为的被疏忽,实际上是周皇后深沉而不言喻的爱。 在后宫之中,根本不能够对心爱而珍视的人表达爱意,一旦被人发现了软肋,所有暗中的敌人都会对这个软肋进行攻击。 所以周皇后对于这个女儿,进行了暗中的保护,看似是从来没有重视过,实际上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 而以后的路,周皇后也早就给女儿铺好了。 一国的公主,今后不是拉拢权臣就是和亲,很少有嫁得心上人的。 周丞相曾经向周皇后提议,让七公主嫁到周家,给周丞相的嫡子做正妻,也算是亲上加亲,对周皇后来说,也能够亲近娘家,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是周皇后婉言拒绝了,并且想要让七公主自己选驸马。 燕国的公主尚驸马,驸马并不用避嫌放弃仕途,而且公主都有自己的封地和俸禄,还会有自己的公主府,所以公主们并不愁嫁。 三皇子也随了周皇后,一直想着自己是嫡子,妹妹的婚事,拿不拿来牺牲为自己铺路,其实大差不差。 如今却不同了。 知道皇帝和皇后对自己心爱的孩子这般维护之后,三皇子发自心底觉得疲惫了。 三皇子再也不想过这种被所有人期待,被所有人盯着成长,被所有人严苛要求生活的日子了。 包括偏心的父母。 “小七,你这样,是不能让你的五皇兄害怕的。 而且你只是拿个蛤蟆放到你五皇兄的笔洗里,他是男子汉,怎么会怕蛤蟆? 你以为你的五皇兄是你的先生吗? 先生也是年纪大了被你吓两次,这个招数用多了就没用了。”三皇子刮了刮七公主的鼻子,这样柔嫩的脸颊,这样纯稚的眼神。 三皇子很羡慕。 “那怎么办呀? 三皇兄,如果五皇兄不怕蛤蟆,难不成放小蛇? 我也怕小蛇,奶娘说小蛇有毒的,咬我一下我就会死的啦…… 咦,不对,三皇兄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先生的笔洗里放蛤蟆的?”七公主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暴露了,小脸一红撅起了嘴,随后委屈巴巴地看着三皇子。 这一看,三皇子真的不忍心。 “你还想瞒着皇兄不成? 就你那调皮劲儿,除了你和九弟…… 还有谁会这么顽劣?”三皇子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看七公主纯澈的眼神,只是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小包果子。 “来,把这个拿着。”三皇子把果子打开,放到了七公主手里,喷香扑鼻的气味就充斥在七公主的鼻尖下。 “好香啊!三皇兄你还给我带了什么? 这是……香油酥?”七公主吃过这种果子,还是以前宫宴上,看到一个宫外来的闺阁小姐的丫鬟带了,偷偷讨来一块尝了尝。 只不过这种香油酥大多是太医不让吃的,对小孩子肠胃刺激也大,难以消化,周皇后就不允许人做给七公主吃。 “你不能只自己吃!”三皇子用手掐着七公主肉嘟嘟的脸颊,耳提面命道。“你拿着这个,去御花园跟你五皇兄分。 你长得这般人见人爱,宫里没人会不对你好的。 宫里现在你只有三个皇兄,大皇兄跟我们本来关系就不好,就不提了。 你五皇兄刚回宫,今后还要出宫封王,没多少时间待在宫里。 你帮三皇兄去跟他好好相处,分一些吃食给他,拉进苏妃娘娘和母后的关系。 皇兄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是吗?” “可是!咱们是中宫嫡出的孩子呀! 为什么我要讨好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子? 五皇兄怎么比得上三皇兄你呢?”七公主着实不解,就算是姜贵妃亲生的大皇子,都比不上自己的三皇兄。 为什么要对一个刚回宫封王的奴婢之子这般亲近示好?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你这傻孩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总之,不要耍小性子,就当帮皇兄一个忙! 只要你让你五皇兄吃了果子,跟咱们亲近,三皇兄就给你天天带糖葫芦吃。”三皇子叮嘱道,看到七公主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应是,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七公主看着笑得真心实意的三皇子,也笑了起来。“只要能帮到三皇兄,那我就勉为其难去跟五皇兄说话吧!” 第0214章 七公主拿着整包香油酥就往御花园跑了过去,连身后的嬷嬷宫娥们都差点没跟上,气喘吁吁地追着。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不要跑!当心摔着了!”奶娘根本不敢停,生怕自己慢一点就跟丢了这个小祖宗,只能拼了老命追赶着。 七公主跨步大,很快就到了五花园里,看到了正在四处打量的五皇子。 五皇子罗晓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御花园的风景,小时候来过一次,还是三皇子的生辰宴。 这一次跟上一次到御花园中赏景的心情,又是完完全全不同的,甚至于是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终于苦尽甘来的感觉。 “殿下,您出来久了。 近来天气热了,日上三竿,仔细别中了暑气。”五皇子身边的下人是皇帝安排的,这么多年都一直默默护着五皇子,现在也算完美完成了任务了。 “无碍,哪里就这样容易中暑气。”五皇子心情很好,突然瞥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蹦了过来,直愣愣往自己冲。 一时之间,五皇子还以为七公主是来找麻烦的,下意识想要后退,没想到七公主捧了一包果子打开递给了他。 “五皇兄,你终于回宫了。 这是我三皇兄给我带的果子,我分你一点,你尝尝,很好吃的。”七公主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即使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轻易也不让人看出来。 七公主内心是很瞧不起五皇子的,因为之前七公主对于五皇子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一个贱婢生的,还不得皇帝的宠爱,人人轻贱,连七公主身边的太监宫娥们都看不起他。 所以对于七公主来说,是完全不能理解要讨好一个比自己卑贱的人是什么想法的。 但是三皇子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章法,七公主自然不会去质疑自己的亲哥哥,脸上也笑得甜甜的,双手捧了香油酥给五皇子。 “这位是……”五皇子回宫才没两天,根本没见过所有的公主和皇子,所以对于宫内的公主们还是没有任何认知的。 “殿下,这是七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所出,三皇子殿下的胞妹。”一边的太监提醒道,自家主子记不住的、不认识的人,下人们当然要记住。 “原来是七皇妹,倒是第一次见。 七皇妹客气了,这是三皇兄特地给你买的,我怎么好意思吃。”五皇子没进过宫,却不是个傻子,别人递过来的东西说吃就吃。 皇宫天家出生的孩子,哪里有什么没脑子的。 “五皇兄,你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愿意吃我给你的果子?”七公主嘴巴轻轻撅了起来,她眼睛长得像极了周皇后,却有一种周皇后没有的娇俏和调皮。 当七公主撒娇,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很让人心软。 政敌除外。 “这是三皇兄给你带的,是三皇兄对你的心意,我若是吃了,岂不是辜负了三皇兄对你的心意?”五皇子罗晓直觉不对,所以并不去接那香油酥,还不等五皇子想清楚为什么,七公主已经把香油酥收了回去。 “我手都举累了! 你是不喜欢我母后和皇兄吗? 是母后说,要我对五皇兄你好一些,以后都是要生活在皇宫里。 你若是不接受就算了。”七公主将手一缩,自己捻了一块香油酥往嘴里塞,香味四溢的果子在嘴里散发出淡淡的甜味,很是诱人。 五皇子一愣,这话听来,却是一种收买。 曹安县主的身后,没有母族,没有任何势力。 曹安县主年幼的时候,靠的是太皇太后的宠爱,整个顾家早就已经没落了,剩下几个老弱妇孺的人数连一个营都凑不齐。 就算是假死,以苏妃娘娘的身份再回到宫里,也没有任何的势力,空有皇帝的宠爱。 的确是不如周皇后身后的周丞相来得实在。 而自己是一定会成为储君的,只因为自己是皇帝和心爱的曹安县主唯一的孩子,连周皇后亲生的三皇子都比不上。 若是周皇后让七公主来试探,倒不如接下这点吃的,让七公主把消息带回去。 五皇子很有信心,是因为皇帝也是被养到崔太后那个嫡后的膝下,才名正言顺成为太子,登基为帝的。 五皇子野心勃勃,谁面对那个皇位会不心动? 权力意味着绝对的权威,可以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就算只是心情不好,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人甚至一群人去死。 “七皇妹说笑了,既然是母后说的,我怎么敢抗旨。”五皇子骨子里其实跟皇帝一样,是个凉薄至极的人,所有事都以利益至上。 曹安县主变成苏妃,能够让五皇子坐稳皇帝心中最疼爱的儿子的地位,所以五皇子毫无意义。 但是苏妃并没有任何母族的力量给五皇子利用和依靠,这就必须靠皇帝的怜惜和宠爱来获得。 还有一个途径,就是悄悄联手一个本身就是世家大族的高位妃子,让对方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养母,或者是义母。 这样一来,这些资源和人脉就能为自己所用。 就算不图这些,周皇后也是五皇子眼下不能得罪的人,所以七公主的一番话,也是带了脑子的。 是威胁,也是赤裸裸的一种阳谋。 “五皇兄,我以后都能去找你玩吗? 你能偷偷带我出宫吗? 三皇兄很听母后的话,除了偷偷给我带宫外的吃的,从来都不带我出宫。 你不要那么听母后和三皇兄的话,就偷偷带我出去玩一回好不好? 这样,我在宫外买的好吃的,好玩的,都分你一份好不好? 父皇刚把五皇兄你接回来,一定不会责罚你的! 来,你尝尝,我们边走边聊。”七公主将手里的香油酥又递了过去,这次五皇子终于肯动手去拿。 不过五皇子还是留了个心眼,随手从里面挑了一块,并且还仔细观察了七公主脸上的神情。 七公主并没有注意五皇子的想法,只顾着把香油酥往嘴里塞,这些皇后都不让她吃的美食,现在不吃,下次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五皇子随便捻了一块,往嘴里咬了一口,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也没有咽下去,只是咬了一口就吐在了手里,悄悄收到了袖子里。 反而是七公主,吃了好几块,很快就把香油酥吃完了,连油纸上的那一层粉都舍不得丢,还想要拿手指沾一点。 碍于公主的修养,七公主才没这么做,把油纸给了一边的下人丢掉。 第0215章 七公主和五皇子在御花园里逛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七公主只想着完成了三皇子给的任务,其实没打算陪五皇子走多久。 可是七公主也想拉一个人带自己出宫,求三皇子是不可能了,那就试试五皇子。 小孩子其实都是懂得寸进尺的,会观察一个人的态度,再试探对方的底线。 五皇子自然也发现了,却为了讨好七公主,没有点破,模棱两可的应付着。“七皇妹,母后是为了你好,三皇兄也是担忧你的安危。 宫外不像你想得那么好,还有很多那种刁民,你这种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深闺女儿,只怕是去街上没有多久,就被人扒了银袋,拍花子抓走了。” 五皇子半是哄劝半是恐吓地说道,果不其然看到七公主眼底的恐惧,才松了口气。 若是七公主执意闹着出宫,五皇子也是进退两难,毕竟把人带出去容易,被周皇后和三皇子发现,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五皇子自己。 七公主无论如何都是周皇后的亲女儿,三皇子的亲妹妹,再怎么责罚,也不会太严厉。 而五皇子这个把人带出去,容着七公主这个小孩子胡闹的人,就会成为罪魁祸首,承担所有的责任,受到绝大部分的惩罚。 “好吧…… 可是为什么要扒银袋啊? 若是喜欢,跟内务府领银子不就是了? 他们的母亲没给他们银两吗? 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给自己的孩子拿一些银两买东西的吗? 为什么要拍花子啊? 把我一个姑娘抓走有什么用? 我又不是男娃,男娃才能入祠堂不是吗?”一辈子活在深宫里的七公主,哪里能明白那些宫外的百姓的疾苦。 连忠义伯府长大的元应菁,都无法共情普通的百姓,堂堂中宫皇后嫡出的七公主,又从何得知百姓们的不易。 “百姓……很多人吃不起饭。 我以前经常跑出宫去玩,看到过有人为了一口饭,就把女儿卖了。 儿子是会留下来的,女儿就卖出去,换点铜板米面,还能够活下去。”五皇子话听起来,是很怜悯那些经受苦痛的百姓的。 可是只有从小到大伺候在五皇子身边的人才知道,五皇子说这些话,是庆幸。 庆幸自己是儿子,庆幸自己生在皇家,不会面临这样的处境,也不会有那样悲惨的命运。 五皇子认为,这些女子,只是运气不好生为女儿身罢了,与当朝者的执政却没有什么关系的。 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怪只怪他们投胎到了底层,就算生为嫡长子,家底儿不大也一样没用,没有任何东西继承,还得为那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 “五皇兄!你骗人的吧! 怎么会有人吃不起饭? 就算没有那般多银两,也不至于把女儿去换一点点米面吧? 一个人,不应该换多一些银两吗? 再下贱的人,也该有几两银子啊? 我身边的好几个宫娥,都是宫外买来的,每个都花了五两银子呢!”七公主话一出的时候,好几个宫娥脸色都一白,只是七公主没有发觉。 与其说没有发觉,不如说不在乎,下人的感受,主子怎么会在意。又何须在意。 “没有,七皇妹,哪天父皇要是出巡,你一起出去看了,就知道了。”五皇子这番话根本就是打马虎眼儿,皇帝什么时候就快死了都不知道,哪里还能出巡,就算出巡,也不会带上年幼的公主。 “好吧……”七公主撅了撅嘴,倒是没有再反驳,心里就算是不信,也没有拂五皇子的面子。 “呀!好大的鲤鱼!”七公主对于小动物还是有莫大的兴趣,一看到御花园湖里的锦鲤,就开心得不得了,马上冲过去看,快得身后的宫人们都反应不过来。 小孩子性子跳脱很正常,五皇子也没有在意,眼看着七公主扑到了湖边逗鱼。 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七公主刚到湖边没三息的功夫,突然动作一顿,居然毫无预兆地,扎进了湖水里。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来人呐!不好了! 公主殿下落水了!”太监宫娥们吓了一大跳,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人会水,都不知道怎么去拽七公主,慌忙大喊起来。 “七皇妹!”五皇子也是心中一惊,没想到七公主会落水,还这么突然,距离太远,冲过去时七公主都飘远了好几米。 幸运的是,五皇子身边的太监会水,立马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扎进了湖水里,找了快五息才找到七公主,连忙把人托出水面,往岸边游去。 太监宫娥们都很慌乱,但是还算有些脑子,拿披风的拿披风,请太医的请太医,掐人中的掐人中,报告主子的报告主子,倒是没有一个闲着的。 “怎么回事!七皇妹,你是不慎滑了一跤吗? 怎么落水了? 你还好吗……七皇妹!”五皇子试探问道,连问了好几句都没见到七公主回一句,却隐隐见到七公主脸上带着一片淡淡的血迹。 “公主殿下! 殿下您受伤了是吗! 你们几个找死的! 还不看看公主殿下哪里受伤了!”奶娘担忧地斥骂道,仔仔细细在七公主身上检查着,却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众人正奇怪,却猛地发现七公主的嘴角渗出了鲜血,随后,眼睛和口鼻也流出了带着点浅棕色的血。 “公主殿下……这看起来……不像是受伤了! 倒是像中毒了!”一个太监惊呼道,瞬间所有人怀疑的眼神都投向了一边的五皇子,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所有人的意思都不言而喻。 “这……怎么可能中毒……”五皇子心中骇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毕竟他真的也不知道七公主怎么就中毒了,还刚好因为毒发掉进了湖里。 “你们给七公主吃了什么! 人怎么会中毒!”五皇子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责问,让他担这个责任是不可能的,这一看就是陷害。 但是五皇子的话,没有任何用,毕竟还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五皇子的嫌疑也洗脱不了,说什么都不如太医来把个脉看看。 “公主殿下……适才最后吃的,是五皇子殿下您碰过的香油酥!”奶娘到底是七公主从小到大身边伺候的,感情更为深厚,看到七公主吃亏,哪里能控制住自己不反驳。 第0216章 周皇后急匆匆带着人到七公主宫殿里的时候,七公主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小小年纪的七公主,还担心周皇后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伤心,硬是坐了起来。 “母后……母后,儿臣没事。”七公主头发还湿着,宫娥们用干巾擦了很多次,还是没有完全擦干,有一些还黏在一起。 “你们做什么吃的! 公主年幼,你们也年幼吗? 如何让一个孩子掉进了湖里? 没人知道拦着点?”周皇后少有发怒的时候,仅剩两个孩子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个孩子的痛了。 “皇后娘娘……奴婢们并非失职…… 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公主殿下,是中毒了!”奶娘一把鼻涕一把泪,是真心疼七公主的,在自己怀里养大的孩子,即使有主仆之分,也断不了养育之情。 “公主都吃了些什么!你们都不检查公主入口的东西吗! 本宫早就千叮咛万嘱咐! 所有给皇子公主用的东西,都要验了再验,才能给他们用!”周皇后的眼神,是罕见的凌厉,看所有下人的样子,似乎已经在看死人了。 “皇后娘娘……奴婢们检查过了,只有三皇子殿下给公主殿下从宫外带来的吃食,没有查过。 公主殿下贪嘴,吃得多了些,本来没什么大碍的。 可是五皇子也拿了一块,公主殿下再吃的时候,突然就毒发了!”奶娘的言下之意,不在于是三皇子从宫外带回来的,而是五皇子碰过那吃食。 “……罗晓?”周皇后简直觉得不可置信,因为五皇子刚被接回宫,而且是在没有任何母族势力的苏妃名下,怎么可能一回宫就对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动手。 七公主和五皇子目前是没有任何直接的利益冲突的,毒死七公主对五皇子不仅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得罪周皇后和三皇子一派。 那么就可能是姜贵妃动的手,毕竟对谁最有利,谁才可能是真正的凶手。 只是,皇后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疑影,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还很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太医!公主她中的是什么毒! 要用什么办法医治! 你快给她开药!”周皇后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其他事情,女儿就在这里面前,已经奄奄一息,救人更重要。 太医欲言又止,药已经让人去煎了,也让人给七公主喝过催吐的草木灰水了,甚至还动过银针扎过穴位了。 这毒,却无解的。 周皇后情急,却不是急起来脑子都丢了,她自然看到了一边的药碗,和早就摊开的银针包,只是周皇后不愿意承认,七公主没有救了。 “对不起……母后,儿臣不该贪嘴的。”七公主伸手去抓周皇后的袖角,周皇后满腔的母爱在这一刻终于再也忍不住,放下了皇后的矜持,蹲下身柔声道: “傻孩子。 哪有人不贪嘴的? 就算是那些名士大流,不也有贪嘴坏事的? 不怕,母后在,母后在…… 你会没事的! 母后答应你,等你病好了,就放你几天假…… 母后让你三皇兄,带你出宫去逛东市。 那里有花灯,有你爱吃的果子…… 母后许你放开了吃,不用想哪些母后不让你吃。”周皇后柔软的掌心抚在七公主满是汗水的额头上时,明显感觉到了七公主已经异于常人的低温。 谁又是眼瞎呢? 七公主这脸色,气息奄奄,论谁都能看出来,活不久了。 “五皇子呢!他人呢! 不是说他碰了公主的吃食吗! 他现在人在何处!”周皇后气急,失去过九皇子的她再也冷静不下来,自己的儿女辛苦养育大了,却又一个又一个从自己身边夺走。 奶娘听到五皇子三个字恨不得上去狠狠咬两口,如是说道:“五皇子去寻公主殿下用过的酥油饼的油纸。 五皇子也同样随手捻了一块公主殿下手里的酥油饼,却没有事,所以怀疑问题是出在了油纸上……” “皇后娘娘,五皇子殿下过来了,正跪在宫殿门口请罪,那油纸上确实查出了问题。”七公主贴身的小太监跑进来禀报,却没有让周皇后的眉头松哪怕一分。 “那就让他跪着,事情还没查清楚,他也脱不了嫌疑。 伺候在公主身边的人,统统出去跪着。”周皇后的话出来的时候,所有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入夏的天气,外面烈日当空,仅仅是走两圈都出一身的汗水,外面跪着还不得中暑晕倒。 可是没有人敢有哪怕半句异议,周皇后正在气头上,七公主俨然已经无药可救,只是罚跪就能平息周皇后的愤怒的话,没有人会不愿意。 “母后……三皇兄呢…… 母后……儿臣的肚子好痛…… 早知道,就让三皇兄多买一个糖葫芦了……”七公主捂着痛到像刀扎一样的肚子汗如雨下,小手挣扎着去握周皇后的手,才发现周皇后手心里也都是汗。 那却是周皇后自己出的汗,无论面上再怎么镇定,周皇后心里的慌乱和无助都压不住。 因为这一次,周皇后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没事,母后这就让人传话去给你三皇兄! 你要吃多少糖葫芦,母后都让你三皇兄命人去买! 你还想吃什么? 母后现在都让御膳房做,只要你开心,母后都许你吃!”周皇后连忙让一边的宫娥去弄吃的,恨不得现在就马上拿来那些吃的东西给七公主,生怕来不及,就让七公主留了哪些遗憾。 宫娥倒是眼色极佳,马上就出去了,还顺便叫人去请三皇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久了,三皇子还没回来。 是的,七公主一出事送回宫的时候,奶娘就叫人也去给三皇子带话了。 七公主勉强扯出了笑,转移着周皇后的注意力:“母后,那儿臣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想要吃桂花糕……还有桃花酥,花生饼,五福糖…… 儿臣想吃麦芽糖花很久了…… 母后,你都让御膳房给儿臣做好不好……” “好!好…… 御膳房这就去拿…… 有一些没那么快,你先用着有的好不好? 母后其他的都让人尽快去做。 吃完了这些,你有了力气了,病就好了!”周皇后催促着太监宫娥们去御膳房拿零嘴,连三皇子什么时候进来了都不知道。 “母后,儿臣来了。” 第0217章 “母后,抱歉儿臣来迟了。 儿臣去给七皇妹买吃食,不在府中。”三皇子姗姗来迟,手里的确拿了两个糖花,一个是牡丹的,一个是蝴蝶的。 “三皇兄……”七公主看到三皇子罗垣,顿时眼前一亮,笑容都明媚几分。 “小七!你受苦了。”三皇子不忍地看着眼前鬼门关的妹妹,那是他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 “来,你快吃。”三皇子亲手把糖花递到了七公主嘴边,试图让她尝上一口,可是七公主却把头扭开了。 “三皇兄……我让五皇兄吃了酥油饼了。 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也能帮你了三皇兄。”七公主手撑在床沿上,眼巴巴等着三皇子的一句夸赞。 “垣哥儿,你让你妹妹去做什么了? 你让她去拿酥油饼给五皇子吃?”周皇后却听出了不对,心里有一个可怕的念想浮上了心头,她却不敢去细想。 “三皇兄……我……我是不是……也是有用的……我……也帮到你了……三皇兄……”七公主撑着床沿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面色复杂的三皇子,生生断了气。 “不……”周皇后突然想起,之前似乎,三皇子在自己的宫里,听到过她跟七公主的对话。 原本,周皇后就是打算,给自己的女儿下一点不要命的药,栽赃到姜贵妃身上的。 只不过自己的儿子似乎更狠,直接下了无解的毒药。 “不好了……不好了! 五皇子也中毒了! 五皇子刚才跪在外面,突然昏倒了! 奴婢们以为五皇子是中暑了! 太监抬起来一看! 也开始七窍流血了!”宫娥说完,周皇后凶狠的眼神猛地看向了自己的长子三皇子。 “垣哥儿……是你……是你…… 是你让琳姐儿拿了酥油饼去给五皇子用…… 对吗?”周皇后不知道是喜是悲,自己下不去手做的事,自己的儿子做到了。 而且自己本来就想把长子培养得杀伐果决,没有那些没必要的仁慈之心。 如今也做到了。 代价却是自己的小女儿的命。 “哈哈哈哈…… 本宫真是作孽啊…… 哈哈哈哈……”周皇后突然狂笑起来,把死不瞑目的女儿的眼睛轻轻合上,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一直抑制不住弯起的嘴角。 “本宫的好儿子…… 垣哥儿,你真是本宫的好儿子。 不愧是你父皇的嫡子,哈哈哈哈……”周皇后的笑声几乎让三皇子抬不起头,可是三皇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那张椅子,那个位置,本来就是用数不尽的枯骨堆起来的,死的是自己培养的人,还是手足,都没有差别。 “当初,荣哥儿也是吃了你送来的东西…… 你告诉本宫,荣哥儿也是你做的吗?”周皇后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否定的答案。 周皇后不仅想要否定自己的儿子是个丧尽天良的人,也想否认自己失败的教育。 三皇子却沉默了。 不是九皇子也是三皇子毒死的,而是七公主是他亲手毒死,在周皇后心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无论说什么,那个罪名已经安在三皇子的头上了。 “母后……您失态了。 小七没了,儿臣也很难过,可您是皇后。”三皇子的话恍若尖刀割在了周皇后心头上,终于,自己的儿子也变得跟他的父亲一样,冷血无情,草菅人命。 “你连你的手足都敢下手,现在你已经是没有同胞兄弟姐妹的人了。 是不是有一天,本宫这个生母碍着了你的路,你也毫不犹豫就拿本宫的命,去换你的前程?”周皇后平静地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似乎是第一天认识他。 那个仁义、心慈手软的孩子,似乎早就死了。 现在在眼前的,是亲妹妹都敢毒死了去陷害竞争对手的,一个真正合格的皇子了。 太监宫娥们已经心如死水了,甚至于每个人眼中都能看到那种绝望的死意。 周皇后和三皇子根本不避人,说明殿内所有的人都得死。 九皇子死的时候,所有人都陪葬了,难不成公主就能不用陪葬吗? 指定是不可能的。 “太医!快请太医! 五皇子殿下中毒了…… 殿下……殿下!来人啊……”门口小厮的喊声还在继续,却没有一个人理,不只是因为本身毒药就不可解。 更重要的是,周皇后不松口,谁也不敢让太医过去医治。 “反正是无解的,也救不了,你们去走个过场吧。”周皇后比起九皇子死的时候,要冷静很多,松口让太医出去给五皇子医治。 却并不是真的要救人,毕竟毒药无解,有没有太医都一样是个死。 “他不过是个被你父皇捞回来平衡局面的棋子,你为什么如此之执着,一定要他死? 甚至不惜牺牲你的亲妹妹! 这样一击即中,都没有与本宫商量过。 你到底在想什么?”周皇后并不知道曹安县主的事,毕竟周皇后嫁给皇帝的时候,曹安县主早都远嫁生下了沈荀了。 “母后,五皇弟与别人不同。 最起码,跟其他庶出的兄弟们不同。”三皇子轻声道,他甚至没有勇气跟周皇后说,周皇后这个正妻,加上他们这些嫡出的儿女,乃至加上所有后宫的皇子公主,都比不上这个曹安县主生的儿子。 被偏爱的那一个,连努力都不用,就轻松拥有了被铺垫好的康庄大道。 “有何不同! 无论是谁生的! 你都是嫡长子! 有什么,值得让你拿手足来换!”周皇后原本看不过因为心慈手软而一直吃亏的三皇子,变得麻木不仁的三皇子,却又让周皇后害怕。 自己的教育,似乎在哪个环节出错了,可是周皇后又不明白,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 “母后,您不需要知道真相。 来人,将殿内所有人赏加官进爵。 小七一个人在地下,小九年纪也小,难免害怕,都送下去陪他们吧!”三皇子轻轻抬手,很快就有人上去拉人,七公主的宫殿中,到处都是血腥气。 却没有人反抗。 因为他们知道,反抗也是个死,不反抗的话,说不定还不会连累家人。 周皇后冷冷看着三皇子的人把一个个太监宫娥抹了脖子,一语不发。 第0218章 皇帝封辰王为太子的圣旨刚写完,就收到五皇子已经被毒死的消息。 “不可能……不可能! 晓哥儿……朕的晓哥儿!噗……”皇帝满脸不可置信,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其实挺好的,两父子一前一后,都是中毒而死。 所以周皇后也就让太医不用再执意去救了,不如就一起去了。 周皇后直接备了三口寿材,一口是皇帝的,一口是五皇子的,一口是七公主的。 皇宫闹翻了天,皇宫外的人也蠢蠢欲动了起来。 兴昌侯府的人几乎是上蹿下跳,到处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若不是大皇子的腿废了! 我们又何须废这个心思! 这五皇子突然被毒死,三皇子手里有军功,仅靠十皇子一个小娃娃怎么翻身!”兴昌侯府王老夫人闭眼狠狠叹了口气,眼下的局面已经很乱了,不趁机动手,只怕要错失良机。 “要不,就像对九皇子那样,在周皇后给三皇子送的吃食里动点手脚?”兴昌侯王毅死了女儿王迎以后,手头就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以用了。 所以他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在旁支里找,毕竟旁支也不是没有十五六岁堪堪及笄的花样少女。 “你糊涂!”兴昌侯老夫人拐杖在地上狠狠打了两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两眼自己的儿子。“如今谁人不知道,宫中到处用毒药害人? 谁吃食不是小心翼翼? 但凡你要是凑上前去,用毒药再害人,无论害没害成,到时候害人的名头都得推你头上! 那岂不是为他人顶罪!” “可是,就算如此,此招虽险! 胜算却大! 人人都知道要防止吃食被动手脚的时候,若是有人都以为没人会再动下毒的念头,要避风头了,一时疏忽,就成了呢!”兴昌侯王毅有时候脑子也是转得快,的确有人会此般。 可有一点,都是惜命的人,没有人会再这样冒险。 “无论如何,仅剩三个皇子,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年幼,那么三皇子成了众矢之的,就会多加小心。 毕竟,成年的皇子一个个出了事,所有人必然都怀疑三皇子。 三皇子才是那个靶子了现在,我们先联络好各方大臣,只要陛下一天没有立三皇子为太子,就不算是储君,那么三皇子上位就是谋逆! 我们该适当提醒提醒世人,三皇子夺位不正了。”兴昌侯府老夫人不同,她是深宅妇人,手段更偏向于用名声去毁了一个人。 而兴昌侯在朝堂上混,自然讲实际多一点。 人言可畏,也挡不住直接用刀子把人捅死。 毕竟男子名声没了,也没有什么,又不像女子,没了名声就死路一条。 男子只要还留有命在,就还有生路,就还可以东山再起。 “贵妃娘娘传话来说,想为十皇子求个平安符。”兴昌侯王奕的话,无疑是在透露,想要带东西进去罢了。 带什么,王家人却无头绪。 “父亲,儿子猜,贵妃娘娘想要的平安符是…… 让我们置身事外的一个借口。”兴昌侯府的庶子王欢突然闯了进来,面上清冷而又淡然,不失翩翩公子的风度。 天知道,王欢在王迎死后,下了多大的苦工。 王欢暗地里给两个嫡姐的丈夫都下了套,命人去诱使他们玩骰子,上花楼。 近几日里,两个嫡姐过得苦不堪言,却不能跟兴昌侯府诉苦。 毕竟女子,所嫁非良人,这一辈子就毁了,根本没有机会翻身。 反而如果回娘家诉苦,还要被人说不贤良,照顾不好丈夫,还敢回家哭哭啼啼的,丢人。 兴昌侯府王老夫人对这个唯一的孙子还是很宽容的,便一脸和蔼问道:“如何? 欢哥儿,你是有什么好的计策吗?” 王欢眼底意味不明,面上却胸有成竹:“三皇子无非仗着自己是嫡子,又是唯一成年的皇子。 无论有什么过错,储君都只有这一个稳妥的选择了。 若是,三皇子弑君呢?” 王毅和王老夫人相视一笑,都对这个养在嫡母名下的庶子刮目相看。 从前只觉得这孩子老实本分,没想到如今看来,却是有脑子有计谋的,堪为嫡子,有潜质可以好好栽培。 而镇北大将军府中,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起因是华创接元清正所托,到镇北大将军府照顾自己名义上的姑姑华氏,还有表弟元廉明。 华创在镇北大将军府,跟陈以绝两人一同看顾着,元清正能放心不少,在外面做什么事也没有后顾之忧。 华创其实很后悔,当时严氏出事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 否则也不至于,有人来刺杀也没有传出信去,还是一干暗卫拼死保护,才让玉竹冲出去报信。 后面照顾华氏母子的时候,华创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恨不得时时刻刻伺候在身边,让华氏母子被锁在盒子里一样安全。 “创姐儿,你倒是用心。 只是不知,你为何这样在意你表姐。”华氏抱着怀里已经有十几斤的儿子,满脸慈爱,仿佛有儿万事足的模样。 说实在话,华创对于元清正这个亲弟弟喜欢不起来,原因无他,只是觉得华氏有了儿子以后,重心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对于嫁出去的元清正就少操心了。 这其实也不是错觉,元廉明年纪小,还在襁褓中,又是男娃,华氏也是个传统的女子,自然会多上心一些。 “阿正姐姐……救了我的命。 她给了我一口水。”华创谈到元清正,嘴角的笑容便放大了,似乎说到元清正,就让她平凡的人生有了意义。 “一口水? 什么一口水? 一口水有什么要紧的?”华氏着实不能明白,那一口水对于一个人,有什么要紧的。 华创不语,心里却是对元清正的身影,更添了几分光辉。 怎么会……不要紧呢? 当时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人人都避着她走,她拼了命地偷东西,到处奔波,就是想要活出人样。 可是,阶层是根本没办法一下子就跨越的。 有些人,一个机遇就跨过去了。 有些人,就算是一辈子,几代人,都未必能够有这个机会,去翻越阶级的大山,永永远远都是最底层的。 元清正给了她一口水,给了她一个机会,她才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华氏养女的身份。 第0219章 皇帝因为五皇子的死,病情急剧加重。 元清正根本没时间去管镇北大将军府那边,这样紧急的时候,有些事,元清正想亲口问皇帝。 交代了华创和陈以绝照顾镇北大将军府之后,元清正先是回了平西大将军府,随后才一身夜行装,天刚擦黑就去了皇宫。 皇宫守卫森严,可是没有人比元清正更懂皇宫的布局。 这座城,这个皇宫,上辈子元清正花了那么多心思才攻破,进去简直是轻而易举。 “你来了…… 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好好聊聊吧!”当摸进皇帝的养心殿时,皇帝似乎早就猜到了,有人会来。 “陛下在等谁呢? 臣妇如今,进来可不是走大门的。”元清正摘了面罩,在皇帝床榻面前停下,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终于对着皇帝做了一次。 “怎么是你? 你怎么进来的?”皇帝的确猜出了自己死前会有人来找麻烦,猜的人也都是后宫的。 只不过,皇帝猜错了人。 “宫禁森严…… 你是怎么绕过那些守卫进来的? 你们镇北大将军府和平西大将军府…… 早有谋乱之心了吧!”皇帝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元清正居然会武。 那样孱弱的身子,居然是会武的,那岂不是所有的病痛都是伪装? 那么就意味着,自己错信了元家四房! “你什么时候治好的身子…… 你在燕京养了十年…… 你的父亲是不是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想要夺得朕的信任和权力!”皇帝的质问,让元清正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良久,元清正才扯出一抹冷笑,笑这个皇帝,临死了还在推卸责任,对忠臣猜疑。 “陛下,就算臣妇告诉你,臣妇的父亲忠心不二,十年前就算是抛下女儿,也要为国尽忠。 就算臣妇告诉你,无论是镇北大将军府,还是平西大将军府,都不曾有过任何不利皇权的心思。 陛下,你都不会信的,不是吗? 因为在陛下的心中,所有人都是有私心的,那点子私心,无论是为了家人还是朋友,都是可以视为灭九族的大罪。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抄家,一个都不放过。”元清正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其实都说到了皇帝的心中,可是皇帝会承认吗? 皇帝就算是要死了,也是冠冕堂皇的,他不会承认自己是那起子小人,更不会承认自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昏君。 “朕给了你们元家四房无上的荣耀,滔天的权势! 朕封你为郡主! 朕给了你母亲诰命! 朕给了你和你的家人封地和封赏! 你们就该感恩戴德地为朕做事情!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就算朕要你们死! 你们也眼睛都不能眨! 马上就得去死!”皇帝的轻蔑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种高高在上,那种高高在上,刺痛了元清正的眼睛。 “陛下,你不想被世人评论为昏君,所以就要把所有说话的臣民都赐死对吗? 若你是个明君,为何要草菅人命? 为何要对忠臣猜疑不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无法全然相信,为何又要利用这些臣民?”元清正对于这种君王,有一种不能理解对方思维的困惑。 君王,不应该是为国为民,舍己为人的吗? 为何,眼前的帝王,为了自己的私欲,害了那么多人? “陛下,您出去看过整个燕国吗? 江南水患,漳州大乱,西疆战起,北有辽兵。 百姓们食不果腹,赋税繁重,年年征税年年欠,贪官污吏到处都是,多少无辜的百姓活活饿死。 而皇宫里,一根烛火都要花费几两银子,办一场宴会,就需要上千两的耗费。 身在其位,当谋其政。 若不能为天下子民谋得更好的未来,又做什么天子?做什么皇帝? 如果这燕国的前路是断崖,这辆马车又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往前面驶去?”这一些话,都是元清正上辈子想问,却没能问出口的。 上辈子打回燕国的时候,皇帝早就死了,天子都换了人做,哪里有机会问出这些话。 皇帝却只是笑,那笑声如同一头濒死的狼,悲怆而又带着冷血。“为什么? 哪里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朕是天子,就足够了! 燕国如果是一辆马车,那么朕就是这辆马车的主人! 马夫就是朕的臣子! 子民就是拉马车的马匹! 你何曾见过,有主人去担心马匹吃没吃饱,会不会饿死,会不会病死的? 就算有,也不会是朕! 朕只在乎,朕是这辆马车的主人! 朕只要一直能在这辆马车上呼风唤雨! 至于这辆马车,会不会驶向深渊! 会不会中途马匹就因为各种原因死了! 马夫会不会克扣马匹的粮草! 朕哪里能想这么多! 朕只需要权力! 朕只需要坐在这辆马车上的最顶端!” 元清正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皇帝罗凌。 这个男人,让元清正发自内心地厌恶。 元清正从来没有想过,当权者会如此的卑劣,如此的丧心病狂。 在上位者的眼里,所有人的命仿佛都只是棋局里可以随意放弃的东西,还不如那些岐黄之物重要。 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天子,这样的皇帝,让元振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地效忠了十几年。 最后,死之前都还在想着,马革裹尸,妻子和儿女会受到自己保护的国家厚待。 却没有想到,自己死了没几天,全家一百多口人,就被皇帝送下去陪他了。 “陛下,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么也是你活该。 九皇子、七公主的死。 大皇子的腿瘸了。 到后面五皇子的死。 白发人送黑发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女互相争斗。 你失去了所有的亲情,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向着你的,你这一辈子就都输了。”元清正只觉得眼前的人早就无可救药,与其说是皇权让他迷失了心智,失去了理智,不如说,皇帝罗凌本身就是一个疯狂而又卑鄙的小人。 元清正不打算跟这种人再讲道理,因为这类人对于自己和别人,是有两套标准的,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类人永远失去他们最爱的东西。 那就是权力。 “陛下,当初是你弄死了先太子吧?”元清正轻轻勾起了唇角,这抹笑容让皇帝心都一颤。“你知道什么……你要做什么!” 第0220章 元清正看着难得有恐慌的神情的皇帝,心情好了些许。 对啊,怎么能让这种人快活地去死呢? 就得让他知道,他费尽心机维护的好名声,在众人面前塑造的好形象,都得毁了再死。 晚节不保,死不瞑目不是? “臣妇给陛下准备了一份大礼,虽说不及陛下心狠手辣,到底也是能够媲美一二的。 臣妇会为陛下准备一份罪己诏,承认当初害死崔太后之子,同时告知所有燕国的子民。陛下国库充盈,全都拿去享乐去了。 最重要的是,夺臣之妻。”元清正每多说一句,皇帝的眼睛就瞪大一分,最后甚至已经起了杀心。 “来人……来人! 把这个毒妇杀了! 朕要把这个毒妇五马分尸!”皇帝用尽浑身的力气喊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进来,那种恐怖的静谧让皇帝失语。 “陛下,你把人给了护国长公主掌管。 事到如今,早已都给换成我们自己人了。 来人? 一个下了罪己诏将皇位禅让的人,还摆什么天子的架子呢?”元清正说完,根本不在乎皇帝的挣扎,拿着仿好皇帝字迹的假圣旨,取过一旁的玉玺,用力按在了假圣旨上。 “朕还没死…… 你竟敢如此猖狂! 元清正……你元家弑君夺位…… 你不得好死!”皇帝想要去够元清正,却因为距离太远了根本碰不到。 其实碰到了也没有任何用,因为皇帝凭自己的力量也根本打不过元清正,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陛下,你就在这里慢慢看着,你自己的江山是怎么回到贤明的君主手上。 亲眼看着整个江山,改为他姓吧!”元清正拿着假圣旨就离开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将假圣旨公之于众,并且选出新的继承人。 元清正出宫的时候,却遇到了南京墨。 南京墨锦衣华服,已经颇有一番权臣的气势。 今年的春闱,南京墨也参与了,几乎都不用怀疑,一定是榜上有名的。 而正是投入护国长公主名下之后,南京墨才知道,原来科举也是有内幕的。 南京墨这么多年都一直没考中,仅仅是因为,身后并没有靠山。 护国长公主一出马,谁人不知道护国长公主是皇帝信任的手足,救了皇帝一命,还有一个郡主做养女,养女的亲生父亲是镇北大将军,丈夫还是平西大将军唯一的嫡子。 南京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度过了前半生一直过不去的坎。 “华光郡主,久不见你,一切可还无恙?”南京墨声音带着点沙哑,不知何故,听起来倒是感染了风寒的样子,带着点病态。 元清正拢着手里的假圣旨,目光冰冷,她可不认为这个时候南京墨来拦自己,是有什么好事。 “说吧,护国长公主想要什么? 权势?财富?”元清正其实想了很久,真的很久。 到底是谁,会在自己严密的部署下钻了空子,去杀了自己的亲外祖母。 不是没有怀疑过天家的人,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些燕国之外的人。 元清正最后想起了护国长公主。 自己就算是已经被认养在护国长公主膝下,可是元振的兵马也还不能为护国长公主所用。 更甚,平西大将军府,是元清正都没打算去把控的,更不要提为护国长公主卖命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元清正发疯,到时候去凭着复仇的冲动,到处扫平护国长公主认为会给自己带来不利的势力。 元清正很显然,猜对了。 “你知不知道,其实,当年先帝已经暗中下了密旨,将禁军留给崔太后的同时,还有一份藏在清正廉明牌匾后的密旨。”南京墨声音沙哑,但是不失磁性,反而比平时还要好听得多。 元清正却没有心情去管这个,听到密旨二字的时候,还在疑惑。 什么密旨?先太子既然是皇帝罗凌,也就是当年的安王弄死的,关什么密旨什么事? 议储? 就算是议储,为何护国长公主这般在意? 顶多就是并非安王,然后护国长公主将密旨毁掉,将人改成了安王,扶持安王罗凌上位成为了如今的皇帝。 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内情不成吗? 难不成…… 元清正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不是她不够大胆,而是这个想法根本没办法实施。 绝对不可能成为现实,这个想法来的太过荒谬。 “你也猜到一点了吧?华光郡主看似愚蠢,内里可不是这般任人拿捏的脑子。 我不信,华光郡主没想过这个可能。”南京墨的眼中,元清正一直是鲁莽但带着脑子的。 即使有时候做事情会很激进,但是绝对有激进的好处,将四处的水都统统搅浑,即使得不到好处,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而且通通都是抓住别人的死穴。 南京墨也清楚,元清正很多时候单纯就是报仇。 无论是忠义伯府,还是大皇子和姜贵妃。 单纯就是因为这些不长眼的,曾经动手伤害过元清正和她的家人。 别的缘由,都是次要的。 “就算先帝留下了密旨又如何? 护国长公主为什么不把密旨拿出来,你想过吗? 就算是到现在,七公主和九皇子死后,皇家的态度天差地别,你又想过吗? 女儿若是真的能够服众,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卖女儿去维持生计了! 你可曾见过有人将女儿按斤称地去卖! 你可曾见过有人将女儿比作两脚羊来食用! 这些,我都亲眼见过!”元清正的话语让南京墨心头萦绕着震撼,这个元大小姐足不出户,是如何见识到这些残忍的状况的。 莫非……眼前的元清正,根本不是本人? 其实南京墨很久以前就想过,是不是元清正本人,早就在忠义伯府那十年里,已经因为身子太弱,不慎夭折了。 只是碍于元振夫妇爱女如命,一旦被知道元清正已死,势必大房跟四房闹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么就只能偷偷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带回忠义伯府中,再养大了说是四房的嫡女。 不然何至于,亲生的孙女,元老太君不疼,这些忠义伯府的人,还拿一个本就身子病歪歪,还有丰厚的一大笔嫁妆的堂小姐,这样苛待? 这个猜测,南京墨却不能问出来,也不能追究。 因为就算是拆穿了,对护国长公主和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第221章 “那封密旨,并非护国长公主不愿意拿出来,而是安王罗凌取走了!”南京墨说出了先太子死亡当年的真相,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先太子在面壁思过的时候,清正廉明的牌匾被安王罗凌动了手脚,才砸落下来。 因此,也让安王罗凌知道,自己机关算尽,先帝居然想要护国长公主上位,根本没管还有一大帮儿子。 皇子们对皇位的渴望,是不用说也知道多么可怕的。 确切来说,不仅是皇子们,换作天下任何一个人,若有资格继承皇位,都会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去上位。 牌匾掉下来以后,露出了那份盒子里的密旨,所以死士第一时间就把盒子带了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安王罗凌是真的对护国长公主起了杀心的。 罗凌不解,困惑,甚至于恨上了先帝。 为什么? 为什么宁愿选一个公主,也不愿意对真的有能力的皇子进行培养? 仅仅是因为庶出的身份? 护国长公主的确能力出众,而且异于常人,比任何一个皇子都有更高的政治敏感性,对于所有的世家治理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更甚于很多事情在先帝病重的时候,是护国长公主帮着崔太后处理的。 先帝想要一个新的开头。 一个全新的道路开头。 一个女子也能上朝堂的道路。 可是罗凌不愿意。 因为这已经威胁到了罗凌作为男性的利益,一旦所有的女性开始有了先河,可以以仕途去拼搏人生。 一旦所有的女性可以除了嫁人之外,拥有别的出路,所有既得利益者的男性,就会多一个竞争者,多很多之前并没有的困难。 谁家的主人会希望奴仆意识觉醒,并且去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呢? 千百年来,弱者都是在底端被剥削的对象,与其说女性的地位低下,不如说是弱者的地位低下。 阶级就在那里,越不上去的距离,所有上位者的阻拦,都让这个规则变成了所谓的传统。 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才能制定规则。 女人不能成为当权者,因为当女性成为当权者的时候,就会去共情其他女性。 为了整个群体更大的利益,就再也不会安分于去做一个妻子,做一个被剥削的对象。 所以这封密旨的铺垫,给崔太后的禁军,为护国长公主找的平西大将军做驸马。 一切都需要这封密旨来实现升华的铺垫,就被安王罗凌带走了。 “那到了安王罗凌手里,他不早就把这东西毁了吗? 现在就算说出来,也是徒劳。”元清正不管之前那些什么事情的发生,安王罗凌当时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现在他把手动到自己的家人头上,就是不可原谅的。 因为这些所有的一切,元清正的父母并没有任何的过错,后面出生的元清正姐弟也没有过错。 “安王罗凌拿走了那份密旨,但是后来来不及销毁,就被另一个王爷抢走了。”南京墨叹道,护国长公主的野心,根本不会在拿到这么好的筹码的时候,还不拿出来对付所有其他皇子。 单纯只是因为,另一个已经被安王罗凌杀死的王爷,将密旨抢走,并且找了个地方埋藏起来。 “那份密旨据说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罗凌到现在也没能找出来,而且罗凌以为护国长公主并不清楚此事,所以才一直容忍护国长公主的存在。 护国长公主与西疆守疆将军的婚约,不只是因为护国长公主的那个孩子是祥瑞之胎才被陷害,更多的原因是皇帝罗凌忌惮民心所向。 祥瑞之胎的父亲,怎么能是皇帝以外的任何人呢? 所以皇帝纵容姜贵妃动手害了护国长公主的孩子,事后还帮着姜贵妃将此事压了下来。 不然就凭一个小小的嫔妃,你以为为什么会有这个胆子去谋害长公主? 甚至这个长公主手里有禁军。 难不成是想以后自己的孩子都得罪这个有钱有权的宗室吗? 归根结底,是因为皇帝罗凌指使的。”南京墨自从投入了护国长公主的阵营之后,本着是为元清正所救,还是想要为元清正效力的。 可是护国长公主给了南京墨一个不可拒绝的条件,那就是给南京墨一个光明正大的世家身份,风风光光将周婉婉娶进门。 周丞相这段时间按兵不动,没有再催女儿成婚,也是因为这个。 只要今年南京墨高中,就能够十里红妆,将周婉婉三书六礼娶回家,成为南京墨的妻子。 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太大,大到南京墨可以放弃自己的良知,去背叛曾经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 南京墨对元清正伸出了手,那双手也一样布满薄茧,不同的是南京墨是执笔长出的,而元清正是杀人。“只要你帮护国长公主找出这份密旨 不,或许现在不用了,你只需要将这份假圣旨换为假密旨。 臣服于护国长公主,再以皇帝罗凌的嘱托为由,将假密旨昭告天下。 护国长公主,就还是你名义上的养母。 你今后的荣华富贵,会更上一层楼!” “我还需要什么荣华富贵!”元清正狠狠拍开了南京墨的手,神情阴狠而毒辣,这是南京墨第一次在元清正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她杀了我的外祖母! 就算不是她亲自动手的! 那也是她一手谋划的!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怀夕! 如果你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失去了怀夕! 你愿不愿意去换! 我要这些荣华富贵做什么! 我要的一直都是父母平安!长辈健在!跟兄弟姐妹阖乐安康! 你若拿你的亲人去换! 还叫什么为了亲人而奋斗! 你是为了你自己!”元清正对南京墨已经多了两分鄙夷,即使元清正知道穷怕了,苦怕了,还是会对这种冠冕堂皇的伪君子不屑。“你 若真的是想要为怀夕好,你早就带着怀夕走了! 在我将你送入护国长公主府后,成为谋士,就可以与怀夕定亲,远离是非之地了 你到现在还留在这里,以为怀夕好的名义留在燕都,不就是因为,你放不下这唾手可得的一切吗? 怀夕呢? 她已年逾二十了! 燕京多少人笑话她,云英未嫁?” 第222章 元清正看着那一大批南京莫身后涌出来的禁军,心知护国长公主根本不会对自己动手,只是想要自己低头,然后帮着她去实现这件事情。 元清正并非觉得女子入仕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而是觉得就眼前的光景,没有任何的铺垫,光靠护国长公主这样一张嘴就要去改变,是不可能的。 “南京墨,别让怀夕等你太久,真的,你会后悔的。”元清正并不能多说些什么,那是南京墨自己选的路,多说无益。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只要我阿娘和弟弟还在京,护国长公主就有把柄。 我不会去管护国长公主要做什么,怎么做,只要不伤害我的阿娘,这一切都好说。”元清正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尤其是这种敌我悬殊,软肋在人家的射程之内的时候。 上辈子,几十年都忍过来了,这个时候,不得不忍就不要拘泥于什么气节了。 “元大小姐,给我。”南京墨让禁军收了武器,伸手去要那张假圣旨。 不过是假的圣旨而已,就算是没了也不是大事,能造一次假就能造第二次,何须耿耿于怀这一份。 元清正毫不犹豫直接就丢给了南京墨,转身就走,快到南京墨都觉得好像只是丢了个纸条那般轻松。 “还请卫少夫人,回府好好待着,不要到处乱跑了。 这皇宫里兵荒马乱的,燕京也不太平。 卫少夫人身娇体弱,怕是见血就晕了,就不要自寻烦恼了。”南京墨的话,无非就是让元清正回去平西大将军府好好待着罢了。 元清正知道一定会有人暗中观察自己是否已经遵照他们的意思回去平西大将军府,所以也不多废话,出宫就往平西大将军府的方向回了。 元清正自然不可能单单只是那么容易就离开皇宫,而且元清正知道护国长公主拿走假圣旨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护国长公主打的算盘了。 “主子,如果假圣旨被拿走,护国长公主又会怎么做? 难不成她真的想做女皇吗? 若是做女皇,岂不是会遭到朝臣反对? 毕竟还有三皇子,再不济还有十皇子,十一皇子。 在皇子之下,还有皇长孙。 无论如何,燕国国民都不会给护国长公主这个机会成为女皇的。”辛晨九的分析是很在理的,男权世界,绝对不可能给一个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还有那么大一群男人,还身居要职。 无论护国长公主拿没拿到密旨,先帝的意愿都不是能一步登天的。 “护国长公主不是要成为女皇。 她是要成为太后,甚至于摄政王。”元清正猜得很对,因为护国长公主有那么一些跟元清正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打破常规。 循规蹈矩,往往只是在一众规矩里,落入制定规则的人的陷阱。 只有跳出规矩,跳出常规,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和解决问题,才会事半功倍。 “只要没有这些阻碍,护国长公主还操控不了一个襁褓中孩子吗?”元清正嘴角泛起一抹嘲讽,自己当年也是这样的情况,就是人在襁褓之中,被整个忠义伯府拿捏。 不过是个傀儡。 护国长公主人到了皇帝的养心殿的时候,皇帝已经爬到了内室的门口。 “陛下,你怎么不唤人伺候? 什么时候摔下床了?”护国长公主也显然没想到,曾经九五之尊的皇帝,竟然屈尊在这地上像一条蛆一样蠕动。 这样的场面,真的让人很愉悦。 皇帝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掌心都被摩擦破皮出血了。 这样的姿势,让皇帝罗凌并没有看见护国长公主眼底的戏谑,还有赤裸裸的鄙夷。 “护国!你来了护国!快带着禁军去围剿平西大将军府的元氏! 再把镇北大将军府的那对母子也杀了! 乱臣贼子,罪该当斩!”皇帝罗凌恨不得手里有刀现在就把元清正一家都砍死,若是那份假圣旨传出去,他一世英名都会毁于一旦! 皇帝罗凌眼白都是因为急火攻心而浮起的红血丝,失去了最想要立为储君的五皇子罗晓,他现在已经只剩下该死的尊严能够留下了。 要是这尊严也被撕碎,那他就真的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陛下,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乱臣贼子呢?”护国长公主一脚踩在了皇帝罗凌的手上,她本来就是穿的高底鞋,铜雕的花盆底踩在手背上,是钻心的痛。 而这点痛,却远远不及心中的震惊,皇帝罗凌颤抖着唇,语气里带着试探:“护国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 无论是你杀了我的孩子,还是那封密旨。”护国长公主脚下用力碾了碾皇帝罗凌的手背,钻心的疼痛让皇帝痛呼出声,却死咬着牙硬撑。 “护国!朕是不得已的! 你要知道当时你的丈夫有谋逆之心! 若是你生下的孩子是个儿子!那么他必然起兵造反! 这么多年!朕从来没有少半分你的尊荣! 除了那个孩子,朕不曾亏待过你不是吗!”皇帝罗凌失声喊道,却被护国长公主的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你跟我说,没有少过我的尊荣? 在你眼里,女人就是应该圈养在那一方府邸中,成为锦上添花的玩物?”护国长公主蹲下身,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在皇帝罗凌全是皱纹的脸上轻轻划过。 “罗凌,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保护孩子,因为我是一个母亲。 争夺权位,是因为我是我自己! 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应该只有男人能当官,本就不应该只有男的可以呼风唤雨。 你要夺权,我也能。 你要可以成为继承人,我也行。 没有什么男尊女卑,单纯从脑子,从手段,从心狠,我样样不比你差,凭什么,我就得屈居于你之下? 知道父皇当初为什么写下这份密旨吗?”护国长公主微微一顿,笑意更加凌厉阴狠。“因为 先太子在被你砸死之前,就被我动过好几次手,被父皇发现了。 父皇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你知道吗?” 皇帝罗凌看着眼前疯狂的护国长公主,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这么多年来,自己记忆里的护国长公主,似乎都只是伪装,就跟体弱多病的元清正一样。 护国长公主将发簪轻轻插入了皇帝的发髻上,满意地看着,指尖戳了戳皇帝的眉心,轻蔑不已。“父皇当时哈哈大笑,说虎父无犬女,我才是天家的继承人! 因为心狠手辣,因为不顾亲情,天家哪里来的什么骨肉情深? 有的只有优胜劣汰。” 第223章 护国长公主压根就没想过,靠男人来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安心在宅院里成为一只金丝雀。 嫁给西疆的守疆将军,也是护国长公主自愿的,不像是世人所说,为了朝堂的稳定。 朝堂的稳定,就一定要用女人的婚姻来牺牲吗? 护国长公主可不这么认为。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你面前说那些话? 因为有先太子在那里,母后就一定会扶持他,仅仅是他生为男儿身,就会把我的所有才能埋没。 你们能射箭骑马,我也能! 你们能治国平天下,我也能! 你们能征战沙场,我也能! 我自小文武兼备,太傅都夸我是皇室血脉中不可多得的天才,治国之道一点就通。 你觉得,就你狭隘的心思,和先太子那庸懦的性格,父皇会安心把天下交到你们手里吗?”护国长公主其实在年幼的时候,就起了女子未必不如男的心思。 无他,单纯是皇家真的没人比护国长公主更出色。 几个皇子,不是没脑子,就是太过于自私自利,心胸狭隘没办法成为一个明君,要么就是目光短浅根本无法带领燕国强盛。 当先帝知道护国长公主过人的才能的时候,一度将护国长公主当储君培养,都在秘密进行,不曾与人说过。 而且,先帝也给护国长公主一场考验,将安王罗凌当成了护国长公主的磨刀石,留了下来。 不然,就凭柳贵人卑贱的身份,就算怀有龙嗣,也该当场处死。 护国长公主也拿出了一份圣旨,直接拿着玉玺盖了上去,这一份,可就不是罪己诏那么简单了。 “正儿那孩子手里的罪己诏,现在估计已经被抢过来了。 陛下,你还是这个燕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而我,护国,将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摄政王,把持朝政。 本王不需要坐上那张龙椅,不需要成为众矢之的,就能够挟天子号令万民。 你的儿子们,终究都太过无用。 本王会好好辅佐陛下您的皇长孙,待到大皇子生下其他子嗣,到了年纪便换一个。 本王可以不用管生育带来的伤害,本王任命谁是皇帝,谁就是皇帝。 陛下,恭请您龙御殡天!” 护国长公主一声令下,很快就有死士出来将皇帝一剑划破了喉咙,护国长公主对于满地的鲜血很满意,即使鲜血已经染红了护国长公主的鞋子。 “通往至高之位的路上,总是铺满了血肉的。 如今,你也用你的血肉,为本王铺一条康庄大道吧!” 崇胜三十一年,皇帝驾崩,谥号泯德。 三皇子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以监国之权得储君之位的时候,正在府中跟几位大人商榷如何进行下一步。 护国长公主却已经带了一半禁军,带皇帝哦不,先帝,藏起来的兵符,找另一半禁军去了。 “你们听着。 三皇子大逆不道,为谋夺皇位,设计陷害五皇子,还刺杀了陛下! 陛下临终前,将兵符托付于本宫,口谕诛杀三皇子,立皇长孙为新帝! 尔等若是愿意跟随本宫,从龙之功,便也有尔等一份! 如果不然,以违反军令论处!”护国长公主话语刚落,不少禁军就振臂高呼,山呼起长公主千岁来。 其实只要有兵符,禁军都能直接调动,根本不用什么名头,一切都是更好听而已。 护国长公主命人带着禁军,直接杀到了三皇子府,彼时的三皇子也集结了上百士兵,那是他以家丁名义圈养的私兵。 毫无疑问,就算是没有罪名,这样一支私兵也能安上罪名。 “父皇驾崩了? 不可能!本王出宫之前父皇还好好的!”三皇子罗垣根本的误区就在于,还在想着让皇帝来选储君,要皇帝的圣旨,使皇帝逼不得已,没得选了只能选他这个唯一的成年皇子。 护国长公主早就跳出了这个误区,要么就让她自己当皇帝,要么就让你“自愿”封她为摄政王。 情不情愿的,等上位了再说。 到时候皇帝都死了,坟头草都要有两尺高的时候,怎么书写后话,就是胜利者的事了。 周皇后得知三皇子被囚禁宗人府的时候,其实是有莫名的心安的。 自从知道是三皇子利用七公主罗琳,害死了五皇子罗晓之后,周皇后对三皇子,已经不再是母亲对待儿子的心态了。 周皇后对于这个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儿子,甚至感到陌生,觉得快二十年了,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三皇子罗垣被抓,反而让周皇后有卸下重担的轻松感。 如果周皇后作为母亲没有教育好他,那么他失败就是周皇后最大的解脱。 这场兵变在燕京中毫无征兆,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护国长公主绸缪多年。 燕京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皇帝托孤给了护国长公主,一个皇子也没立储君,反而立了皇长孙。 但是既然立了皇长孙,那么皇长孙就是新帝,不管年纪多小,就算是刚出生,都是皇帝。 护国长公主尊周皇后为太皇太后,但是必须迁居慈宁宫,不得干政。 周丞相一脉已经跟护国长公主达成了协议,所以并不是很在乎太皇太后是否能干政,其实一旦太皇太后干政,那么作为直系血脉的姜贵妃,大皇子和元侧妃,都会有名头干政。 护国长公主以护国摄政王的身份,以一名女子的身份,正式进入了朝堂。 第一件事,居然是封了卫少夫人元氏为华光公主,接到了宫里,并且封周丞相的女儿周婉婉为兖国郡主,送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朝堂上自然不可能没有反对的声音,通通被护国摄政王用暴力的手段镇压了,足足快五个月才彻底平息。 当儿子从自己身边被夺走的时候,元应仙真的慌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真的成了皇帝,却再也跟自己无关了。 元应仙慌张地想要去抢孩子,被宫里的太监一把推到了地上,嬷嬷迅速抱着孩子离开,元应仙都没来得及思考对策,孩子就被抱走了。 “不不! 我的儿子我的孩子! 你们把孩子还给我! 我是孩子的生母 你们不能抢走我的孩子!”元应仙的哭喊声没有人理会,大皇子府的门一关,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224章 新皇登基大典定在了次年正月里的立春。 护国摄政王趁两个守疆将军都不在燕京,同时玉玺和皇长孙都在手里,用极快的速度将所有反对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年纪都比皇长孙要大,姜贵妃自然不服气。 可是再不服气,护国摄政王手里的禁军可不是闹着玩的,姜贵妃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天来。 尤其,姜贵妃和护国摄政王之间还有血仇。 护国摄政王亲生女儿的死,跟姜贵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算没有证据,当时人人都猜出来了是姜贵妃的可能性最大。 即使这是皇帝默许的,那也是护国摄政王的亲生女儿,还在腹中就没了性命。 护国摄政王扶持新帝登基之际,囚禁三皇子之余,夺走了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去太皇太后宫里教养。 这无疑是刺激姜贵妃闹起来。 “疯了! 疯了! 护国那贱人! 她竟然抱走本宫的孙子! 还抱走本宫的亲儿子! 那都是本宫的血脉! 她这是要本宫一辈子都记挂着孩子! 让本宫与孩子母子生离! 本宫绝不妥协! 来人!来人啊! 快去传信给兴昌侯! 本宫要传手信…… 对!传手信! 让镇北大将军和平西大将军回来清君侧!”姜贵妃喊着,想要让人去宫外传信。 一边的宫娥太监都为难地看着姜贵妃,硬着头皮出声提醒道:“太妃娘娘……您如今在太妃合住的宫里,是不能随意外出的。 而且,摄政王拟了旨,后宫参与朝政者,就地立斩。 现下时局不稳,您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本宫要怎么忍! 那是本宫的儿子孙子! 护国那个贱人说抱走就抱走! 而且只给本宫封了一个太妃! 以本宫的位份,至少也是贵太妃! 她这是公报私仇! 护国那贱人一定是为了她的女儿! 本宫绝对不能让她拿捏! 有一就有二! 若是本宫就这么忍下了,之后她站稳了脚跟,就在朝堂上为所欲为了!”姜贵妃…… 不,现在是姜太妃,早已经被锁入了太妃合住的寿康宫,连出去都做不到。 护国摄政王为了防止宫里宫外的人通信,早就把所有人都换了一批,侍卫们也都换成了自己人。 姜太妃只能待在寿康宫中,而且是安安分分地待着。 但是,姜太妃会如此安分吗? 不见得。 所以,姜太妃打出了一张自以为最好的牌。 那就是给自己留的一个人。 华光郡主封公主的仪式很盛大,人人都说护国摄政王疼爱这个养女胜似亲生,华光公主以后的日子可好过了。 典礼宫里的人都得出席,宫外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也都得出席,所以热闹倒是丝毫不减的。 “你说什么? 没用的废物!”姜太妃将滚烫的茶水摔到了一旁的宫女身上,宫女手臂上的皮肤当即就被烫红了,打湿的衣物还粘在身上,非常的难受,但是她不敢叫出声,不然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 “奴才们尽力了,只是摄政王并没有来,是奴才们办事不当。” 姜太妃的贴身太监跪在地上,已有两个时辰了,可是也不敢起来,毕竟的确是因为没有办成事。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去领十鞭子!自己好好跪两个时辰!” “是,奴才得令。” 很快,李公公就领旨出去了,外面传来了呼呼的鞭声。 “尔等下去罢,以后后宫不能少了自己人,不然办什么事都碍手碍脚的。” 姜太妃扶着额头,孙子成了皇帝,太皇太后却不是自己,儿子靠不住,残疾的残疾,年幼的年幼,自己正是不能出差错的时候。 “娘娘生什么气,不过是小小的挫折,省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珠帘后突然出现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但是他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看起来极是俊俏,一眼便能看出与净身的太监们有所不同。 “这些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咱们手里的皇长孙已经被夺走了! 雳儿又身上不健全,性子顽劣不肯听话……” 姜太妃顺势依偎在那太监怀中,手下已经熟练地往他衣服里摸索着。 “奴才久不伺候娘娘了,娘娘可有念着奴才?”那男子声音重了些,带着暗起的火,将姜太妃搂入怀中,就抱上了榻。 “小庄子,你用了药了没有?本宫可不想摄政王对着文武百官宣告太妃有喜了……” 姜太妃火辣的身材平日里掩盖在宽松的宫服下,因而并不惹眼,此时褪了几件下来,倒不似生了两个孩子的妇人,前凸后翘甚是动人。 “娘娘放心,奴才只是伺候太妃娘娘,怎么敢让太妃娘娘再遭一次生儿育女的苦? 奴才就算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也不敢呐……”黄得庄谄媚地说道,湿热的呼吸喷在了姜太妃的耳垂边,撩得姜太妃心痒痒的。 两人抱在榻上,很快便坦诚相见了。 “命你出去给本宫讨好摄政王,怎得去了这般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哪里去了……” 姜太妃嘴里抱怨着,面上飞起了一片霞红色,身体也不自觉地贴向了黄得庄。 “太妃娘娘哪里的话,若不是要尽心为您办事,奴才心里牵挂得紧,恨不得马上就飞回来见您了……”黄得庄手下的动作重了些,姜太妃便娇羞地哼出了声。 帘子这边,能隐约看到姜太妃双腿勾着黄得庄的腰,还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寿康宫外面张灯结彩,昂贵的绸缎铺的到处都是,比过年还要夸张,好不热闹。 “快!将这夜明珠吊高点!怎么做事的!手脚都麻利点儿!仔细你们的皮!成日里就知道偷奸耍滑!哎!那可是香云纱!” 大太监总管罗公公年岁也大了,平日里活儿也不多,太皇太后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甚至给了他一间宫外的豪宅养着。 “昏了头了你!太皇太后不喜桂花!作死呢!赶紧将这东西撤下去!才一盏茶没看着你们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罗公公坐在太师椅上,浑浊的眼透着精明,到处紧盯着,防止出了错漏。 “这香云纱还是不够贵气,该是换了云锦来,也软些,不至于硌着。” 黄得庄穿着一身太监服,却神清气爽,趾高气昂,半分没有其他太监的阴柔之气。 第225章 见是黄得庄来了,罗公公也算是客气,便抬手让人换了香云纱。 “还是黄公公得主子欢心呐! 这太皇太后的喜好黄公公烂熟于心,自然是要听黄公公的。” “罗公公客气了,您伺候先帝和太皇太后久了,当然是比谁都要懂太皇太后的喜好。 只是如今太皇太后是一国之君的嫡祖母,无论喜好什么,都不如用最华贵的东西,来彰显身份来得好。”黄得庄拿起一边的葡萄,挑剔地拽了一颗放到嘴里,尝出来是酸的,便随口吐到了一旁铺在地上的绸缎上。 “黄公公自有一番见解,可是要小的们学着点,多学一门是一门的本事。” 罗公公只是扫了一眼地上被葡萄弄脏的绸缎,宫女便有眼色地将绸缎整张掀起,拿了一块干净的换了。 黄得庄笑了笑,手往罗公公干净得一丝不苟的肩上拍了拍。 “罗公公在宫里伺候主子们,自然知道为了谁做事都好,肯定要尽心尽力的。 这不就是咱们的用处吗? 如果不办好,又怎么敢说得力呢?” “那就好,那就好啊……”罗公公笑了笑,面上的褶皱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黄得庄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就直接甩袖走人,临走前留了一句:“把那换绸缎的宫女带去长街服役罢。” 罗公公但笑不语,这奴才还把自己当主子了,长着与那人五分像的一张脸,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此时的元清正正在由着宫娥给自己梳洗打扮。 入宫不是元清正能选的,本来元清正的作用也不过就是,拿捏镇北大将军元振罢了。 或许还能警告警告卫小将军,但是护国摄政王不觉得一个还没圆房的妻子,对男人能这么重要,毕竟男人眼里事业大于爱情。 总之,走一步算一步。 “尧尧,生辰快乐。”护国摄政王取了一顶极为华丽的凤冠进来,那可是嫡公主可用的规制,连嫔妃所出的公主都不能戴的。 元清正有些恍神,今天是四月一…… 对,自己今日便十五岁了。 十五岁及笄之礼,想起之前卫厌箴所说,及笄之礼一定赶回来。 他赶回来会说什么呢…… 怎么搞的?怎么被护国摄政王给糊弄了? 或者是一句,笨死了,这么轻易就被人耍了? 还是会说,脑子不行就往后面站,本将军给你平事? 他那么骄傲的性子,再狂妄的话都能说出来。 “尧尧,别对母亲记仇。 母亲是为了大业…… 如今母亲封你为公主,今后燕国的朝堂,有母亲在,你无需惧怕任何人欺负你了。”护国摄政王已经穿上了亲王的蟒袍,身上还用暗色的丝线绣了九条龙在身上,很是威武。 元清正冷冷一笑,没有去看那凤冠,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护国摄政王,满脸嘲讽。“可是,杀了我亲阿祖的,是你啊摄政王…… 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权力,我要位份,都是为了不再受人掣肘? 如今掣肘我的,就是摄政王你不是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尧尧,你如今只有母亲一个人的命令必须听,不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了吗?”护国摄政王并不觉得,杀一个老妇人算什么。 毕竟亲兄弟她都杀过了,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只是,护国摄政王是真的想要一个出色的女儿,就好像当初自己的女儿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样。 “你不只有元家的那些家人,不妨还是当为母是亲生母亲一样。 母亲会给你一切最好的。 只要你愿意,你就还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护国摄政王的话,让元清正觉得可笑。 对,就是可笑。 天家的人总是那么奇怪。 总觉得打了别人一巴掌给颗甜枣,别人就得受着。 即使是杀了别人的亲人,封一个无关紧要的位份,给点封地和俸禄,别人就要感恩戴德。 弑亲之仇,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放下呢? 元清正抿唇,膝盖一弯单膝跪下,对着护国摄政王行了一礼。“母亲…… 女儿糊涂了。 只是,今后希望母亲对女儿多加信任,女儿不求再得什么荣华富贵,只希望母亲能为国为民,大展宏图。 元家的老小都是伤患,稚子,妇孺,还望母亲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只要元家四房的人一天在,元清正就不可能毫无顾忌地去与任何人为敌。 只要华氏母子一天在京中,护国摄政王就有把握拿捏元清正,让这个善于唱大戏的女儿永远为自己所用。 所以说,软肋这个东西,绝对不能暴露在人前。 “好孩子,母亲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来,母亲给你戴上。”护国摄政王取过一边的凤冠,上面镶嵌的红蓝两色宝石,都是鸽子蛋这么大的,一颗就能抵上一座小镇。 这样的奇珍异宝,宫里多得是,全是底层社会的民脂民膏积攒起来的。 元清正乖顺地受了凤冠,嘴角牵起了完美的笑,像是一个懂事听话任人摆布的孩子。 这一套,在忠义伯府演了十年,在宫里为什么就不能呢? 典礼准备得很齐全,赞者是直接让兖国郡主充当,还请了燕京最有名的五福姥姥来替元清正祈福。 燕京的贵眷们对于元清正的升迁速度,都有些瞠目结舌了,现下是一句话都不敢再酸。 毕竟谁家十五岁的少女能从臣子之女成为摄政王养女,还一举封了嫡公主的尊号? 那条长长的毯子铺出来的路,很是刺目。 元清正几乎看不到头,毯子尽头那边似乎是模糊的,虚幻的。 护国摄政王在元清正身边派了几个死士盯着,元清正也不好跟陈以绝联系,只能一切都先按照护国摄政王的话来。 南京墨站在群臣之中,微微高了一个头,显得很是鹤立鸡群。 “华光公主,今后您就是一国公主了,恭喜。”南京墨的声音无悲无喜,元清正也知道他讲的是客套话,根本没打算回话。 元清正的心里,还在挂念宫外的母亲和弟弟,浴血奋战的父亲,甚至于那个一直默默无闻却敬仰自己的表妹。 依稀,还有去了西疆至今准信全无的卫厌箴…… 却没有一个,是宫里的人。 元清正缓缓走向了高台,站上去的一刻,元清正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 护国摄政王拿出了太皇太后赏下来的凤簪,亲自插入了她的发中,所有人都在赞叹这位卫少夫人美貌动人。 宫门口,却有一声疾呼传来:“报—— 西疆平西军传来急报——” 第226章 “急报?平西军镇守西疆,不是跟赵国正在交战吗?” “就是说啊!平西大将军卫岫山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这怕不是捷报?士兵太急了说错了吧?” “这样重要的事,怎么会说错?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怕是不妥。” …… 宾客们议论纷纷,都在想这急报是什么事,会不会影响到燕京。 这纷乱的时代,谁不是想着自保? 就算是有万贯家财,也得有命来享受不是? “慌慌张张做什么!没得惊了本王的女儿。 有事就说。”护国摄政王眉如利剑,神情不悦,对于这个时候闯入的消息,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 那士兵身上泥土都还簌簌地落,跟干净整洁的毯子一比,简直是视觉的冲击。 “报—— 平西大将军伤重不治,于西疆身亡! 卫小将军与敌军对战,不慎落入陷阱,深陷流沙,尸骨无存……” 啪! 众人听到一声清晰的器物折断的声音,竟然是元清正拿着及笄之礼上的金秤杆生生折断了。 秤杆短处扎进了元清正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又一滴流了出来,滴在了元清正脚下本就鲜艳夺目的毯子上。 “再报一遍。”元清正没有众人意料中的悲痛,也没有大惊失色昏过去,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震惊。 元清正浑身紧绷,就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稍微一碰就断了。“我让你再报一遍。” 元清正眼睛死死盯着来报的士兵,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到哪怕一点惊慌,一丝躲闪。 可是没有。 士兵面色枯黄,声音扬起又报了一遍:“平西大将军已死,卫小将军也了无音讯了! 平西军死伤近半,军心溃散,漳州十五城,八城都已沦陷! 燕国危矣!” 随后,来报的士兵就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往自己的脖子上来了一刀。 军中将军身死,报信士兵必死。 所以是真的。 “真会给我找事做……哈哈哈哈……”元清正好像才察觉到痛,手一松把手里两截秤杆丢开了,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各种眼光落在了今天的主角元清正身上,都没想到元清正居然现场就疯了。 “可怜这卫少夫人了……都没圆房,卫小将军就去边疆迎敌了,这才刚刚及笄,竟然就做了寡妇……” “我看未必,华光公主都已经到了公主的位份了,没了夫君未必是坏事,本来就不善生养,做了寡妇平西大将军府的东西不都是她的了?” “没了丈夫,那有再多的金银珠宝,留给谁继承?难不成又去过继一个族里的娃娃?到底不是亲生的,仔细还得给卫家旁支吃了绝户!” …… 众人的窃窃私语并没有进元清正的耳朵里,她只是冷静地思考着,现下的局势怎么办。 卫厌箴死了…… 就是死了。 他死在赵国的军队之下,不知道是如何中的这个陷阱。 她明明已经提醒过他,要小心谨慎内贼了…… 为什么就是没有改变这个命运呢? 重活一世,若这一辈子,仍然没有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重来一次,有什么意义呢…… “华光公主,逝者已矣,请节哀。”南京墨也没想到,卫厌箴这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居然会死在西疆的战场上。 南京墨原以为,就算卫岫山这个平西大将军挡不住,上阵父子兵,多带一个卫厌箴,好歹能挡上一挡。 却没想到,卫厌箴竟然也会输,还落得一个尸骨无存,死在异国他乡的下场。 “该节哀的,是你们。”元清正睫毛轻颤,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嘴角的笑是一点也没落下。 “赵国颖王百里沙华,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平西军大将军已死,副将也身亡,漳州十五城,八城都没了。 如此颓势,前线士兵必然军心不稳,你们还有闲情逸致担心我做不做寡妇? 此时此刻,还是担心担心燕国找哪个武将去顶这个缺,赶紧把西疆稳住吧!”元清正鼻尖发出一声冷哼,燕京过活的贵族世家们,说不定从没想过战争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因为燕京到西疆那么远,远到边疆上京的流民一大半都没走到,就可能死在路上了。 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燕京是安全的,只要一直派兵去守着边疆,燕京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死多少人不重要,死了谁不重要,卫家的死了就换陈家的,李家的,于家刘家的,管谁家的,能顶上就顶。 在燕京,典礼办得多豪华,请的宾客有多少,封的位份有多高,这才是燕京的人想的东西。 “漳州十五城乃是要塞,缺一不可,粮草行进,水脉都在那边……”南京墨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来,可是谁人会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的心瞬间变得沉重,达官贵人们,夫人和闺阁小姐们都开始担忧起来,却不是怕国家失守。 而是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逍遥生活,毕竟没了八座城,这已经不是可以单单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的事了。 护国摄政王神情凝重,显然没想到卫岫山和卫厌箴一死,二十万的平西军竟然直接没了一半,还丢了军事要塞的八座城。 护国摄政王内心骂了监军千百遍,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追究责任已经没有用了,如何亡羊补牢,才是重中之重。 “我累了。 你们也累了吧? 这天不亮就被叫起来,来参加这个典礼。 多奢华,多盛大,与你们的直接干系都不大。 你们笑得勉强,我也笑得勉强。 燕国危机时刻,正是考验众贵族与世家团结的时候,齐心协力渡过难关,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难题可就得一起愁了! 都早点回去吧! 就不要再维持什么体面了。 收拾收拾,都别哭丧着脸,我成了寡妇,我都没哭,你们也看开点。 早点回府,拆了头饰耳环,松快松快,想想对策吧!”元清正微微抬头,外面那样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怎么能想到,会是这样令人难过的消息。 燕国,似乎提前迎来了它的灭亡。 元清正呆呆地看着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瞳孔微微放大。 百里沙华,也是很久,很久没见你了不是吗…… 第227章 “说实在话,要是去改一个人的命格,还将那个人的命格和运道都偷过来,这些做法都是禁忌之术,如果自身的命格不够硬,怎么背得起来?这业债要是这么容易躲过,这人怎么说也得是仙家嫡传,还得是很大的阵仗,才敢逆阴阳而行罢?” 叶元胡拿着手里的《京氏易传》看得津津有味,只有卫厌箴不断回想着,当年京城附近到底谁家有奇怪的事发生,不然不至于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叶元胡瞥了一眼坐在马车上装哑巴的描雨,一问到关键问题,她又开始死咬着嘴了。 “奴婢若知道,早早去找那个人不就可以了?何至于请大少爷。” 描雨嘴硬道,把手里饼子又咬了一口。 当然不能说。 如若是说出来了,别说是小姐,就算是皇宫里的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不是说有了这些炁气滋养!哀家就不会衰老吗!为什么还是长出了白头发!” 临近千秋节,证明姜太后又老了一岁,距离死亡也又近了一步,姜成荫还是非常害怕的。 “你说,哀家老了吗?” 姜成荫阴恻恻地看着身边的黄得庄,似乎要一瞬间就涌出眼睛的怒火满满地又掩在了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下,她此时看起来有些疯魔。 “当然不会,您是太后,您会千岁金安,怎么会衰老呢?您看看,如今宫里哪里有女人能比您更显年轻?您微服私访出去,人人都会以为是谁家娇养的未出阁的小姐……” 黄得庄柔声哄着姜成荫,拿着胭脂轻柔地擦在姜成荫饱满的脸颊上,指腹若有似无地在姜太后耳垂划过,将姜太后哄得安下心来。 一大早,姜太后就因为在御花园看到那些新进宫的嫔妃,气得将自己宫里的珐琅花瓶都砸了个粉碎。 本来,皇太后已经是先帝那辈儿的人了,就不该在住在后妃的储秀宫里,即使有两个太后,也可以分出东西两宫来住,慈宁宫又不是有人住腾不出来。 但是姜成荫却不这么想。 姜成荫十四岁入宫,与先帝差了几十岁,本身就是渴望着一个青年才俊的丈夫的大好年华,后来生了两个皇子,也还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如此年轻的太后,如何按捺得住那颗躁动的心。 可是即使是皇帝,一国之主,天下万民的主宰,人人都山呼万岁的人,却也死在了年老体弱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是真的活过了百岁的时候。 想起先帝那苍老的身体,佝偻的背影,临死之前那瞪得要出来了的眼珠子,姜太后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是恐惧和恶心。 住在储秀宫里,她似乎就还是个嫔妃,而不是跟先帝那般,是上一辈的人儿了。 “哀家不懂,为何这些修行之人,就能够百岁,千岁!我们这些凡人就不可以?是多食了丹药?还是什么日月精华?他们皆说,炁气乃寿命之本,也是力量的源泉,只要不断地补足炁气,就可以长生不老,一世无忧,可是这些炁气!哪里是凭空就有的!灵肉又是这般容易取来的吗!当真是为难哀家!” 姜成荫死死攥着手里的白发,面上的肌肤仍然如同少女一般吹弹可破,只是眼神的狠辣早已没有了少女的纯真,她的脚边,是早已经昏了过去的林贵人。 林贵人是此次被纳入后宫的嫔妃之一,赐居咸福宫,正是十三出头的年纪,二月里的生辰,美得如同仙子似的,不似凡人。 一大早,林贵人就在御花园里赏花,那粉嫩如春的面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比迎春之际的花儿更灿烂,深深的刺痛了姜成荫的眼睛。 林贵人到底只是个初入宫的孩子,很是规矩,见到了姜成荫就连忙行礼跪了下来,俏生生地请了安,又问了姜成荫好些起居之事,只是一句奉承的话,彻底惹怒了姜成荫。 “太后娘娘如今要多保养,出来时宫人们也不仔细点,怎么不说给太后娘娘戴上抹额,嫔妾家中祖母以前没保养好,如今与便多了冬季转春时总是头疼的毛病,可是难受了。” “你是说,哀家如今老得跟你祖母似的了?拿哀家跟你祖母辈的人比?” 宫人们看着上一秒还笑意盈盈的姜太后,下一秒就失控冲向了林贵人,尖锐的染好的丹蔻猛地在林贵人娇嫩的脸颊上划过,手紧紧地抓着林贵人被她扯乱的发髻,摁着她的头往春日里还阴寒得怕人的池水里摁。 “小小妃嫔,也敢对哀家冷嘲热讽!哀家看你是不要命了!来人!给哀家拖回储秀宫!” “太后娘娘!您息怒啊!林贵人绝无此心!只是关怀您的凤体啊!您千万不要误会了咱们林贵人呐!” 林贵人带入宫的侍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忠心地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可是姜成荫会心软吗? “一个贱婢,哀家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当真放肆!来人,拖下去,杖行一百。” 盛怒之下的姜太后只是冷笑,让一旁的太监把侍女也拖了下去,活活打死了。 宫人们都瑟瑟发抖,看着储秀宫的太监将林贵人拖走,连林贵人身边的侍女求情,都被姜成荫直接赐死了,他们又怎么敢多嘴。 “太后娘娘,这毕竟是朝臣家送进来的,就算不是世家的女儿,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的,这么就弄死了,以后再要纳妃,人家岂不是没有多的女儿来送了!” “罢了,来人,将这贱蹄子拖回她宫里去罢。” 黄得庄讨巧笑道,才将心情微微转好的姜太后哄好一些,于是命人将昏死的林贵人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宫人们连忙答应一声,从外室进来,将头发都白了一半的林贵人拖走了。 宫人们身后,姜太后嫌弃的声音还在抱怨: “哀家就说这是个没福气的,炁气也不过这么点儿……” 镇北将军府很久没有安宁过了,如今家中的主子们,病的病,伤的伤,下人们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姐姐!我要姐姐!呜呜……姐姐我好怕!不要……哇……” 房中的元廉明听到了响动声,瞬间被吓醒,抓着元清正的衣服哭了起来。 “小少爷!不哭了!不哭了!大小姐在呢……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奶嬷嬷拿着元清正的袄子披在元廉明身上,温柔地拍着元廉明的背,元廉明的哭声却止不住,直到哭了近一个时辰,才又渐渐哭累了睡过去。 第228章 “余家的孩子毕竟从小到大都在武场上练着,也是个男子汉,比起女子来说,自然有身体上的差距在,一个女子的拳头怎么硬得过男子呢? 女子可以入仕,可以参与朝政,动刀动枪就不一定了。 本王倒是同意,毕竟这事需要历练,这刚好就是一个机会。 赵国来人并不多,而卫将军只是因为身有旧疾,加上身染重病才不甚亡故。 因而这个平西大将军,余家的孩子他来当,是当之无愧的。” 护国摄政王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愣住了,朝臣们看着一边牙都没长齐的皇帝,都知道皇帝是个摆设,就专心对着护国摄政王苦口婆心起来: “摄政王殿下还请三思!您所说的固然没错,男子的拳头生来就比女子的硬,可是余家少爷连战场都没去过,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京郊的庄子,如何担得起西疆大将军这样的重任呢?岂非将军职任命之责当做儿戏?” “是呀殿下!您虽然奉旨摄政监国,于政事上不曾有过什么差错,但是如今是两国开战,不同以往啊!若是派过去的守疆大将军担不起这责任,那将那剩下的十多万大军的性命视若草芥吗?那可是为国为民的士兵啊!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盼着他们回来不是吗!” “摄政王殿下,元氏自然是女子之身,比不得余家少爷,还被您收为了义女,正式上了皇家玉牒,怎么说都是皇家宗室之人,纡尊降贵去当守疆将军,自然不合适。但是余家少爷,从未受过军事训练,连一头狍子能不能射中都还未可知,怎得就能当上平西大将军统帅十万平西大军了?” “哦?是吗?”护国摄政王手指优雅地抚着鬓角,乌黑油亮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轻的小少妇,半点不像已近五十的女人,活力又妩媚。 “若是余家的孩子不适合,你们说是他没受过历练,那你们可曾给过他机会历练?若是这次并不是什么大型规模的战事,便让他去历练历练,不就有经验了吗?而元氏。” 护国长公主眼神扫过地上的折子,眼底意味不明,甚至是带着忌惮和防备的。 “她身为元家的女儿,即使是上了皇家玉牒,如今被封了华光公主,到底也是一个元家人,身上流着镇北大将军元振的血。 她是本王的养女,本王自然要为她着想,她那身子骨,筛子似的,脑子再好,也上不了战场,当将军,不仅要脑子,还要底子! 你如何又知道,若是元家的女儿上了战场,掌握了十万平西军的虎符,今后若是与其生父联手,手里便有三十多万的兵力! 本王就算是信任女儿,也断没有这样盲目的道理!” 护国摄政王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一时之间朝臣们都面面相觑,竟是沉默了小一盏茶,最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替元振说着好话:“摄政王殿下,镇北大将军镇守北疆多年,从未行差踏错,也不曾功高震主,目中无人。 他对于整个皇室也是恭敬有加,忠心耿耿,摄政王殿下您不该如此怀疑元家人的忠诚,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忠心耿耿?笑话! 本王从未见过真的有人这般忠心耿耿过! 你若说是!谁能挖出他的心给本王看看! 你们这些朝堂上的朝臣,若是忠心耿耿,又有何人敢将心挖出来给本王看! 本王临危受命,断没有为了宠爱的女儿,就置江山于不顾的道理! 本王身上承担的是整个燕国的命运!皇帝年幼,大军来袭,本王若是同意这草率的决定,岂不是才辜负了先帝的嘱托,当政事为儿戏?” 护国摄政王的蛮横让所有朝臣都敢怒不敢言,这般说法就是皇家掌权人多疑,胡乱揣测边疆的守疆将军罢了,人家妻子儿子都在燕京,还能拿捏。 不过叫一个有名的病秧子上阵也不现实,他们看不起女子,这个时候却想让女子上去顶一顶风头,有人愿意当出头鸟,他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如今元家还是有人在的,他们家的夫人华氏,还有嫡亲的幼子都还在京中,摄政王殿下又何须担心元家大小姐掌军后反叛?毕竟是唯一的嫡子” “唯一的嫡子?可笑!” 不服气的小将的话被护国摄政王冷漠地打断,甚至手指直接就指向身旁龙椅上的皇帝,满面鄙夷: “是个女子就能生养! 只要元振还活着,儿女都死了,还怕没有想做镇北大将军夫人的女子吗? 先帝崩逝,后宫的皇子难不成都是太皇太后所出吗? 继承江山,不负先帝的嘱托才是要紧! 搭上多少女子的命为皇家开枝散叶! 哪个妃子不是在鬼门上走一遭也要为了这个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元振!他一个镇北大将军! 多年以来受到的赏赐和地位都是因为本就是为国守疆! 若他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兵! 如何在朝堂上受人尊敬!百姓人人爱戴? 他便什么都不是!” 随后,护国摄政王又冷笑一声,扫了一眼都在憋着气的朝臣们,唇角止不住地斜起:“说回那嫡子,一个孩童,若是换了个普通百姓人家的换了又如何? 再者,本王眼见你们三妻四妾,膝下庶子女也不少! 你们如何又知道,这这镇北大将军在外没有任何私生子? 亦或者牺牲这个年幼的儿子,今后找些美貌的妾室,岂不是要多少儿子有多少儿子? 更别提一个商户的夫人?也不是高门贵女,牺牲了就能换来皇位,他元氏如何赌不起! 待到铁骑杀到燕都城楼之下! 难不成是你们上阵杀敌! 替本王保护这燕国江山吗!” 护国摄政王说到此处,已经没有朝臣再敢反驳,殿外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有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 “若如此,便打一架咯。” 那日及笄礼后,已经没几个人见过元清正出来走动了,护国摄政王还派人看着,美其名曰是怕元清正想不开,实际却是监视。 元清正穿着一袭盔甲,靛青色短打,银色的护甲,连身边的长枪都那么闪亮,显得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母亲,若是觉着男女有别,那女儿跟余家少爷比武不就行了? 什么里应外合,您派个监军又如何? 不信女儿,总有自己信得过的人吧? 不是吗? 还是说母亲您,怕了?” 第229章 护国摄政王显然没想到,元清正会直接跑出来,毕竟她已经让人好好看着,非要事不得出宫门了。 元清正也不是走大门进来的,飞檐走壁又不是只有那些暗卫和死士会,她元清正的能力,藏着不是没有。 而数月前的西疆,卫厌箴正与叶元胡到处忙着一件事 “说实在话,要是去改一个人的命格,还将那个人的命格和运道都偷过来,这些做法都是禁忌之术,如果自身的命格不够硬,怎么背得起来?这业债要是这么容易躲过,这人怎么说也得是仙家嫡传,还得是很大的阵仗,才敢逆阴阳而行罢?” 叶元胡拿着手里的京氏易传看得津津有味,只有卫厌箴不断回想着,当年京城附近到底谁家有奇怪的事发生,不然不至于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叶元胡瞥了一眼坐在马车上装哑巴的描雨,一问到关键问题,她又开始死咬着嘴了。 “奴婢若知道,早早去找那个人不就可以了?何至于请大少爷。” 描雨嘴硬道,把手里饼子又咬了一口。 当然不能说。 如若是说出来了,别说是小姐,就算是皇宫里的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不是说有了这些炁气滋养!哀家就不会衰老吗!为什么还是长出了白头发!” 临近千秋节,证明姜太后又老了一岁,距离死亡也又近了一步,姜成荫还是非常害怕的。 “你说,哀家老了吗?” 姜成荫阴恻恻地看着身边的黄得庄,似乎要一瞬间就涌出眼睛的怒火满满地又掩在了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下,她此时看起来有些疯魔。 “当然不会,您是太后,您会千岁金安,怎么会衰老呢?您看看,如今宫里哪里有女人能比您更显年轻?您微服私访出去,人人都会以为是谁家娇养的未出阁的小姐” 黄得庄柔声哄着姜成荫,拿着胭脂轻柔地擦在姜成荫饱满的脸颊上,指腹若有似无地在姜太后耳垂划过,将姜太后哄得安下心来。 一大早,姜太后就因为在御花园看到那些新进宫的嫔妃,气得将自己宫里的珐琅花瓶都砸了个粉碎。 本来,皇太后已经是先帝那辈儿的人了,就不该在住在后妃的储秀宫里,即使有两个太后,也可以分出东西两宫来住,慈宁宫又不是有人住腾不出来。 但是姜成荫却不这么想。 姜成荫十四岁入宫,与先帝差了几十岁,本身就是渴望着一个青年才俊的丈夫的大好年华,后来生了两个皇子,也还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如此年轻的太后,如何按捺得住那颗躁动的心。 可是即使是皇帝,一国之主,天下万民的主宰,人人都山呼万岁的人,却也死在了年老体弱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是真的活过了百岁的时候。 想起先帝那苍老的身体,佝偻的背影,临死之前那瞪得要出来了的眼珠子,姜太后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是恐惧和恶心。 住在储秀宫里,她似乎就还是个嫔妃,而不是跟先帝那般,是上一辈的人儿了。 “哀家不懂,为何这些修行之人,就能够百岁,千岁!我们这些凡人就不可以?是多食了丹药?还是什么日月精华?他们皆说,炁气乃寿命之本,也是力量的源泉,只要不断地补足炁气,就可以长生不老,一世无忧,可是这些炁气!哪里是凭空就有的!灵肉又是这般容易取来的吗!当真是为难哀家!” 姜成荫死死攥着手里的白发,面上的肌肤仍然如同少女一般吹弹可破,只是眼神的狠辣早已没有了少女的纯真,她的脚边,是早已经昏了过去的林贵人。 林贵人是此次被纳入后宫的嫔妃之一,赐居咸福宫,正是十三出头的年纪,二月里的生辰,美得如同仙子似的,不似凡人。 一大早,林贵人就在御花园里赏花,那粉嫩如春的面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比迎春之际的花儿更灿烂,深深的刺痛了姜成荫的眼睛。 林贵人到底只是个初入宫的孩子,很是规矩,见到了姜成荫就连忙行礼跪了下来,俏生生地请了安,又问了姜成荫好些起居之事,只是一句奉承的话,彻底惹怒了姜成荫。 “太后娘娘如今要多保养,出来时宫人们也不仔细点,怎么不说给太后娘娘戴上抹额,嫔妾家中祖母以前没保养好,如今与便多了冬季转春时总是头疼的毛病,可是难受了。” “你是说,哀家如今老得跟你祖母似的了?拿哀家跟你祖母辈的人比?” 宫人们看着上一秒还笑意盈盈的姜太后,下一秒就失控冲向了林贵人,尖锐的染好的丹蔻猛地在林贵人娇嫩的脸颊上划过,手紧紧地抓着林贵人被她扯乱的发髻,摁着她的头往春日里还阴寒得怕人的池水里摁。 “小小妃嫔,也敢对哀家冷嘲热讽!哀家看你是不要命了!来人!给哀家拖回储秀宫!” “太后娘娘!您息怒啊!林贵人绝无此心!只是关怀您的凤体啊!您千万不要误会了咱们林贵人呐!” 林贵人带入宫的侍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忠心地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可是姜成荫会心软吗? “一个贱婢,哀家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当真放肆!来人,拖下去,杖行一百。” 盛怒之下的姜太后只是冷笑,让一旁的太监把侍女也拖了下去,活活打死了。 宫人们都瑟瑟发抖,看着储秀宫的太监将林贵人拖走,连林贵人身边的侍女求情,都被姜成荫直接赐死了,他们又怎么敢多嘴。 “太后娘娘,这毕竟是朝臣家送进来的,就算不是世家的女儿,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的,这么就弄死了,以后再要纳妃,人家岂不是没有多的女儿来送了!” “罢了,来人,将这贱蹄子拖回她宫里去罢。” 黄得庄讨巧笑道,才将心情微微转好的姜太后哄好一些,于是命人将昏死的林贵人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宫人们连忙答应一声,从外室进来,将头发都白了一半的林贵人拖走了。 宫人们身后,姜太后嫌弃的声音还在抱怨: “哀家就说这是个没福气的,炁气也不过这么点儿” 第230章 “这是什么?”余鹏好奇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不明白为什么余丞相要给自己这个东西。 “二少爷,这是丞相老爷命奴才拿来的,说是您上台之后,若是与华光公主近了身,就直接把这个丢到华光公主身上,这样的话,不至于伤了华光公主,也能给她一个教训。”小太监的话没有让余鹏的神情有一丝的回暖,反而更加黑了,明显的嫌弃与厌烦。 “父亲真的是! 就这么个小丫头,本少爷还用得上来阴招? 说出去还不得给朝臣们笑话死? 咱们余家还要不要在燕京立足了?”余鹏并不想去接,但是那小太监也懂得语言的艺术,直接就往余鹏的怀里塞,然后在余鹏耳边耳语道:“二少爷,您是不想要跟这个华光公主计较。 但是,她不依不饶,您也没有办法。 如今生死状已经签了,若这华光公主真的出了事,您难辞其咎啊! 那镇北大将军元振是讲理的人吗? 不是! 您盖世神勇,可是要当平西大将军的人。 就算是华光公主挑衅的您,还签了生死谱,真丢了小命在校验场上,难不成还真的就不跟余氏计较? 华光公主毕竟是元家四房唯一的嫡女,没了肯定要找人发泄的! 您用上这个,避免了和华光公主不死不休,也避免了华光公主被您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就弄死了,岂不美哉? 您也不算是欺负了一个妇道人家不是吗?” 余鹏被这么一夸一哄,果然就听进去了,把东西收了下来,并且还颇为得意地说了一句:“既然如此,本少爷就给她一条活路吧!” 元清正身上还穿着上百斤重的盔甲,一路走到校验场,竟然也没有出多少汗。 这三伏天的天气,就算是穿着朝服的朝臣们走过来都热得满身大汗,站在树荫下都会汗流浃背,更不要提穿着百十来斤的盔甲了。 护国摄政王坐在太监们抬来的八仙椅上,端着一杯七分热的茶,满脸都是闲情逸致,仿佛这场闹剧根本不值一提一样。 南京墨早就准备好了,叫太医在一旁准备着,药箱都备了好几个,就等着余鹏被打断腿赶紧抬下来救治。 其他朝臣和余鹏还以为是给元清正准备的,看到几个太医,都偷偷笑了起来。 “这人倒是识趣儿,还知道把太医先备好,免得真的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救治华光公主,这是护国摄政王身边的人吧?身上还没有什么功名?” “可不是,这就是护国摄政王身边的谋士,跟着护国摄政王也很久了,深受护国摄政王的器重,有什么事都会跟他商量商量。就是这个姓氏,南氏,很是少见。” “南氏?这个姓氏少见,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之前周丞相府里不是说有个姓南的琴师,偷了丞相府的东西,被生生打了出去吗?可是同姓同族的?” ...... 周丞相的耳朵又不是聋的,表面上什么也没显露出来。 周丞相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一个默默无闻的琴师,最后居然会攀上了护国摄政王的高枝儿,如今已经也算是够格跟他站在朝堂之上了。 周丞相骨子里是个极其自傲的人,就算是皇子来配自己的嫡女,都还要挑一挑,所以周婉婉喜欢上一个卑贱的琴师的时候,周丞相几乎气疯了。 周丞相从来没想过女儿会自甘下贱,去找一个琴师相恋,几乎丢尽了周氏的脸面,幸好自己压了下来。 谁承想这个琴师摇身一变变成了护国摄政王的谋士,这真的是意料之外。 校场上,元清正已经摆弄起了自己的红缨枪。 武器,尤其是冷兵器,都是一寸长,一寸强,射程越远越占优势。 只有文人墨客,会觉得用剑优雅帅气,在真正懂武的人眼里,还是长枪、长戟会更好用一些。 那长枪看起来轻巧,枪身纤细,似乎是为元清正量身定制的,却没人知道,元清正用了最好的玄铁,整杆长枪净重就一百二十斤。 枪身长达一米八,比元清正整个人还高,看得余鹏忍俊不禁,不由得出声嘲笑道:“华光公主,你这长枪,你武得动吗? 还不如选个称手些的武器,比如说拿把剑,还能拿起来不是?” 过来的路上,一直是辛辰九代为拿着长枪的,众人都以为元清正扛不动。 实际上元清正也不想太早让人知道她会武,盔甲穿在身上也没人知道到底有多重,扮猪吃老虎,让人掉以轻心,才能出其不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余家少爷可是选好了? 选好了就快点开始吧! 西疆战事紧迫,拖久一炷香,便死多几名士兵。 你不急,本公主很急。” “好!好!好!”余鹏听到这番话,都被气笑了,只觉得元清正实在是目中无人,给了台阶都不下,真的是得给她点苦头吃,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间的差距,才懂得什么叫妇德,什么叫柔顺!“元清正! 这是你自己找死! 本少爷给你这么多次机会!给了你台阶下了! 你既然一定要逞能,那么本少爷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余鹏拿起一旁的环手刀,脚下一点就冲了过来,那速度的确很快,快到文臣肯定是要一愣的。 余鹏就算是花架子,也学了师傅的一招半式,看起来是很唬人的,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武将才能看出些端倪。 比如下盘不稳,比如起势有误。 但是这些都不紧要,大家想看的是,一个病西施挑战从小就热爱武术的练家子,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被狠狠一顿收拾,磋磨掉她所有的傲气的样子。 其实,内宅中也是这样的。 如果一个女子很优秀,那就将她嫁人,并且让她嫁给一个三妻四妾,花心肆意的男人,只要用这些女子去排挤她,让她产生危机感,不断打压她,很快她就会磨灭掉所有的闪光点,失去所有的心气,成为一个男权社会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只不过元清正现在用的是男人之间的竞争方式,如果不服气,就直接动手。 他们也不相信,一个女子而已,难不成还能在天然的性别劣势上面,夺得这种看似根本不可能取得的胜利? 滑天下之大稽。 第231章 元清正看着余鹏慢悠悠的动作,是的确愣了愣。 在场所有的人都以为元清正吓傻了,到底是闺阁养大的女儿家,还是个身娇体弱的,恐怕都没看清楚余鹏就上去把她吓得倒在地上了。 元清正皱了皱眉头,没想到余鹏一个从小习武的,会这么慢,这在元清正眼中看来,就是那种三脚猫都不如功夫,参军都还要嫌拖后腿的程度。 辛辰九一看余鹏的起势,直接就放下心来了,这水准,放到元清正面前,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元清正愣是等到余鹏冲到面前,才开始有动作,所以每个人都以为,元清正根本举不起那杆长枪。 元清正速度快到没有人看清,直接就拦腰一扫把余鹏打飞出去。 那可是一个一百四十多斤重的男子,手里还拿着武器,加上元清正手里还有那么重的长枪,怎么说也有三百斤了。 就这么把人直接打飞了出去。 “咦咦?方才,华光公主这是,把余家少爷打飞出去了吗?” “有谁看清楚华光公主怎么动作的吗?我都没有看清楚!谁看到华光公主是什么动作!余家少爷就已经飞出去了!” “不是所有人都说她是个病秧子吗?这叫什么病秧子?这要是病秧子,那我这身体岂不是病入膏肓?谁家的病秧子一下就把一个百多斤的男子打飞出去的?” 余鹏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女子一击就打倒了,而且还是飞出去好几米,这下是真的都被打蒙了,根本反应不过来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腰间传来了钻心的痛,余鹏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被一个传言甚至活不了多久的痨病鬼打倒了。 “余家少爷,你这是躺在地上投降了吗?”元清正长枪在身前一扫,残影都挥出来了,那眼神也不再是淡淡的,透出了点点戏谑和居高临下,更带了丝丝杀气。 余鹏心中一凛,顿时觉得奇耻大辱,忍着腰间的痛站起身来,脱口而出道:“元清正! 本少爷是一时大意! 方才是让着你而已! 接下来就别怪本少爷不留情面了! 生死状一签,你自己不想活了!” 元清正看着骂完就又冲过来的余鹏,那速度,慢到元清正以为是在遛弯,根本不想多费精神,后退几步,竟然躲闪起来。 元清正整个人穿着盔甲,还拿着那么高的长枪,竟然还在校验场上闪躲得那么轻松,身影就像是一只灵敏的燕子,翩然纷飞,得心应手。 余鹏也是气昏了头,拿着环手刀一顿乱砍,竟然没有一刀砍到元清正,甚至头发丝都没碰到,还要面对元清正嘴角似有若无的嘲讽,更是怒上心头。 余鹏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紧追元清正,可是就是一直碰不到人家的衣角,最后没办法只能停下来,拿着环手刀指着元清正骂道:“元清正!你躲什么!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有本事就不要躲啊! 你看本少爷不把你头都砍下来! 让你和卫厌箴那个死蠢一起埋!” 元清正眉头一挑,桃花眸明显一暗,显然是动了杀心。 这话连余丞相听了都扶额,这个儿子已经蠢到了一定的地步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元清正明显就是武功高强之人,无论之前是不是伪装,还是后来真的有神医治好了她的不足之症,明显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余鹏胜算不大。 结果,余鹏这小子,竟然敢将人家的亡夫拿出来羞辱,是真的往人家的枪口上撞。 还有些不动武的朝臣,是以为元清正不过是好运,仅仅是余鹏粗心大意,才吃了这一下。 懂武的几个武将早就已经从第一下看出了门道了,余鹏此战必输。 元清正浅浅一笑,手里的长枪一转,做出了攻势。 余鹏内心还在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得意,一句话激一下就失去理智,这样的脑子的女的,就算有武功又怎么能上战场? 辛辰九为余鹏的勇气感到震惊,上一次看到自己主子气成这样,还是严氏老夫人受重伤的时候。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真是自找的。 元清正拎着长枪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余鹏面前,余鹏惊诧一个女子能有这个速度,但是也不敢再掉以轻心,连忙提刀开始阻挡。 这不挡不知道,一挡才发现,元清正的力道,余鹏自己根本挡不住! 环手刀被元清正的长枪枪身打得震天响,那武器相碰的嗡鸣声甚至让好几个朝臣捂住了耳朵。 余鹏手里的环手刀挡了几下,竟然出现了缺口和裂痕。 “你啊! 你不是病得快死了吗! 疯婆子! 哪里来那么大劲儿!”余鹏挡了几下,实在挡不住了,手臂都被震麻了,本想说话转移元清正注意力,没想到元清正一句都听不进去,专心致志地继续拿枪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招呼。 “元清正!你不就是想去西疆跟你那狂妄的丈夫埋在一起吗! 本少爷让给你机会还不成! 别打了! 没跟你丈夫圆房就成了寡妇怨气这么大的吗!”余鹏的话就算是不看好元清正的人听了都直皱眉头,没想到余鹏会是这样口不择言的一个人。 再怎么深的仇,都不至于说上这样侮辱另一个人人格的话来,余鹏自己打不过一个病秧子,反而口出恶言,没有半分教养。 余鹏看元清正动作一顿,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了,没想到元清正长枪高高举起,手里一旋就是一个枪花,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一枪把余鹏手里的环手刀拦腰打断。 甚至所有人还没从那环手刀断掉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元清正已经一枪对着余鹏的面门而去,吓得余丞相一声惊呼:“枪下留人!” 元清正手一偏,枪头已经擦过了余鹏的脸颊直接打散了余鹏的发髻。 余鹏感到脸颊上有什么东西留下来,抬手一摸,竟然是血。 “小贱人!说你两句,你竟然还敢伤了本少爷!真是不想活了你! 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本少爷是丞相之子! 给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眼看嫡子还在满口胡言,余丞相都想冲到校验场上把余鹏的嘴堵了,可是元清正速度更快,直接一枪扫到余鹏腿上,把余鹏扫倒在地,随即冲到余鹏面前就是一拳上去,直冲余鹏的面门。 南京墨也看出来了,元清正是气昏了头了,不然不会上拳头。 变故就在一瞬间,余鹏居然掏出一包粉末,对着元清正的脸上撒了过去。 第232章 元清正一开始以为只是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毕竟把戏也就那些。 但是不出三息,元清正就感觉出了不对劲。 因为距离过近,加上还在打斗,呼吸急促,所以狠狠吸入了不少粉末。 余鹏趁此机会冲到武器架上拿过一把长剑。 阳光在比武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元清正和余鹏的身影在其中交错,如同两股不可调和的力量。 元清正的长枪如同一条银龙,舞动间带着破空之声,而余鹏的长剑则如同一条黑蛇,灵动而致命。 余鹏的剑法变化莫测,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细水长流,每一次攻击都似乎要将元清正逼入绝境。 元清正的长枪则以不变应万变,稳如泰山,每一次挥舞都显得游刃有余。 花生粉的粉末在空中飘散,元清正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但长枪的舞动却没有丝毫的紊乱。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坚持,再坚持。 余鹏见元清正的防守依旧严密,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焦躁。 他开始变换剑法,试图找到元清正的弱点。同时,他的口中也不忘嘲讽:“元清正,你这京都第一美人儿,做什么舞枪弄棒? 你的长枪,在本少爷的剑下,不过是摆设。” 元清正没有回应,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长枪上。 她知道,任何的分心都可能导致失败。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次挥枪都像是在与自己的生命赛跑。 余鹏的攻势愈发猛烈,他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剑光,将元清正的退路一一封锁。 元清正的长枪在剑光中挣扎,她的每一次反击都被余鹏巧妙地化解。 比武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两人的每一次交锋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朝臣们低声议论着,他们的声音虽小,却也透露出了对余鹏手段的不满:“这余家嫡子,用这种手段取胜,真是胜之不武。” “是啊,华光公主明明已经如此艰难,他还要趁人之危,真是卑鄙。” “不过,华光公主的毅力也真是让人佩服,换做是我,恐怕早就放弃了。” 元清正的体力在迅速消耗,但她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她的长枪在余鹏的剑影中穿梭,每一次挥舞都带着不屈的意志。 余鹏的攻势愈发猛烈,但他的眼神中却露出了一丝焦虑和难堪。 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结束这场比武,自己的体力也将耗尽。 他的嘲讽声也越来越大:“元清正,你还要硬撑到什么时候? 你的长枪,已经无法再保护你了。” 元清正的哮喘发作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她的脸色苍白,汗水沿着额头滑落,但她的双手依然紧紧握着长枪,不肯有丝毫放松。 余鹏的长剑如同一条蛟龙,不断地向元清正发起冲击,而元清正的长枪则如同一条灵蛇,不断地在剑光中寻找生存的空间。 两人的比武,已经进入了最为激烈的阶段。 朝臣们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他们对余鹏的行为感到不齿:“这样的比武,就算赢了,又有什么光彩?真是无耻之极!” “华光公主虽然处境艰难,但她的勇气和毅力,却是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 “是啊,看华光公主的样子,就算是输,也是虽败犹荣。” 在比武场的中心,元清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命运抗争。 花生粉的粉末仍然在空气中飘散,因为两人的动作不断扬起。 她的哮喘发作得很严重了,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的面色由涨红转为青白,这是缺氧的明显征兆,甚至眼前开始发黑,意识逐渐模糊,但她依然坚持着,不肯倒下。 长枪在手中显得越来越沉重,元清正的动作慢了一拍,余鹏抓住了这个破绽。 长剑如毒蛇般窜出,划过元清正的手臂,带起一道血痕。 紧接着,余鹏的手掌猛地击中了她的肩膀,元清正听到了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一阵剧痛传遍全身。 然而,在这剧痛中,元清正的意识反而更加清晰。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让余鹏得逞。 元清正紧咬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长枪猛地一挥,逼退了余鹏。 在比武场外,南京墨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的眼神紧紧地锁定在元清正的身上。 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在痛,为元清正的坚强和痛苦感到心疼。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身体本就柔弱,却能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展现出如此坚韧的意志。 南京墨的心中充满了敬佩。 他看着元清正,看着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看着她那不屈的眼神,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感。 南京墨想要喊停,却还是忍住了。 南京墨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这是元清正的战斗,是她证明自己的战役。 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支持,默默地祈祷,希望元清正能够挺过这一关。 余鹏看着元清正受伤的样子,心中涌起了一股得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胜利就在眼前。 余鹏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出言嘲讽元清正:“元清正,你已经不行了,还是早点认输吧。” 余鹏不仅嘲讽元清正,更是侮辱起了她死在战场的卫厌箴:“你那死去的丈夫,如果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恐怕会后悔娶了你这个跑出来抛头露面的女人。” 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痛了元清正的心。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更多的是坚定。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让卫厌箴的名字受到侮辱。 比武场外的朝臣们也听到了余鹏的话,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他们无法忍受余鹏如此侮辱一个寡妇,一个已经展现出无比勇气和坚韧的女子。 “余鹏,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位朝臣愤怒地喊道。 “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这样侮辱华光公主!即使只是义女,那她也是皇室公主!你这是以下犯上!”另一位朝臣附和道。 余鹏的行为引起了众怒,朝臣们纷纷谴责他,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持着元清正,让她感到并不孤单。 元清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但她的心中却充满了力量。 元清正竟然紧握长枪,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屈的光芒,她要让所有人看到,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她都不会放弃,都不会屈服。 余鹏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元清正,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安。 他知道,元清正的意志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比武场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元清正虽然受伤,但她的意志却更加坚定,她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的实力,扞卫自己和卫厌箴的尊严。 南京墨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他为元清正的坚韧感到敬佩,为她的坚强感到心疼,更为她的勇气感到震惊。 他知道,无论这场比武的结果如何,元清正都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余鹏的嘲讽声在比武场上空回荡,但他已经无法再影响到元清正。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坚持到底,为了自己,为了卫厌箴,为了所有支持她的人。 第233章 元清正单膝跪地,盔甲上的血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重锤击打在胸膛,痛苦和疲惫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压垮。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她竟然还不认输,甚至眼底有着对余鹏满满的不屑。 余鹏见元清正倒地,心中暗喜,以为这是天赐良机,他迅速冲上前,长剑直指元清正,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朝臣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震惊于余鹏无耻的乘人之危,担忧元清正的生死。 在众人的注视下,南京墨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但很快被强自镇定所取代。 他知道,作为旁观者,他不能介入比武,但他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的坚韧,她的话,说不定能坚持下来…… 护国摄政王的目光复杂,她对元清正的能力有着深深的认可,对这个义女的才能有着无比的欣赏。 但同时,作为一个当权者,她心中也不免有着对有能者的忌惮。 元清正的表现让她既感到骄傲,又感到了一丝威胁。 余鹏的长剑高高举起,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残忍的满足,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果实。 然而,就在这一刻,元清正动了。 她的动作虽然缓慢,却充满了力量和决绝。 她的长枪猛地刺出,直指余鹏抬起的右臂。 余鹏没有料到元清正还有反击之力,他的剑势已出,无法及时收回。 元清正的长枪带着她的愤怒和力量,与余鹏的剑势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在两股力量的夹击下,余鹏的手臂无法承受,手骨顷刻间就被打碎。 “啊!我的手! 我的手……”余鹏痛呼一声,长剑脱手,整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而元清正,也在这股力量的反震下,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倒在了比武场上。 比武场外一片寂静,朝臣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元清正竟然能在最后关头,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竟然是燕京十几年病秧子的胜利,一个随时要死的寡妇,竟然赢了。 余丞相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心中涌起了一股怒火和失望。 他没想到自己的嫡子竟然会败在元清正的手下,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护国摄政王的眼中也露出了惊讶。 她没想到元清正竟然能在最后关头逆转局势,这让她对元清正的能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同时,她心底不仅仅是充满了忌惮了,元清正的实力和智慧,让她感到了威胁。 比武场上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元清正虽然昏倒了,但她的坚韧和勇气,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余鹏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的手已经被打碎,再也无法握剑。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在元清正的手下。 比武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元清正虽然昏倒,但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勇气。 而余鹏,虽然手段狠辣,但最终还是败在了元清正的手下。 朝臣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他们对元清正的勇气和坚韧感到敬佩,同时也对余鹏的行为感到不齿。 这场比武,不仅决定了两人的胜负,也影响了他们在朝臣们心中的形象。 护国摄政王的眼中也露出了深思,她知道,元清正的实力和智慧,已经让她成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 她必须重新评估元清正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比武场上尘埃落定,但这场比武所带来的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 元清正和余鹏的对决,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被人们传颂和讨论。 而元清正,虽然昏倒在了比武场上,但她的坚韧和勇气,已经让她成为了一个英雄。 她的名字,将被燕都的人重新传颂,不再是一个病秧子的名号。 余鹏败了,他的野心和手段,也让人们对他有了根深蒂固的坏印象。 他的行为,将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被人们唾弃和不齿。 这场比武,不仅是一场力量的较量,更是一场意志的对决。 元清正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勇气,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敬佩。 而余鹏败在他的行为,让人们看到了他的野心和残忍,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将军,这样的人甚至连入仕都不能的。 这场比武,将会成为他一生的教训,让他明白,真正的力量,不仅仅是武力,更是人心。 在比武场的尘埃落定之时,一个身影迅速穿过人群,冲进场中。 辛辰九冲到元清正身边,扶起了自己的主子。 “主子!主子!”辛辰九焦急地呼唤着,声音中也有了点着急。 她轻轻地拍打着元清正的脸颊,试图唤醒她的意识。“快来人,叫太医!” 辛辰九大声呼喊,声音中难得有些颤抖。 护国摄政王站在人群前面,抿唇沉默不语。 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元清正,然后甩袖转身,大步离开了比武场。 她没有宣布谁胜谁负,只是这样静静地离去,留下一片议论纷纷的朝臣。 “真是没想到,华安公主竟然深藏不露,”一位朝臣低声说,“以前只听说她是个痨病鬼,没想到她还会武。” “是啊,”另一位朝臣附和道,“她平日里回武功,却从不显露,这难道是图谋不轨?” “别胡说!”有人反驳,“华安公主可能是找到了神医,得到了救治,练武也是为了锻炼身体。她请军令上战场,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鉴。” 朝臣们议论纷纷,有的惊叹,有的怀疑,也有的为元清正辩护。 但不论他们怎么说,元清正的勇敢和坚韧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辛辰九小心地将元清正扶起,太医也匆匆赶到,开始对她进行施针。 元清正的呼吸微弱,但依然平稳。 她的双眼紧闭,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只是暂时休息,不久就会醒来。 南京墨站在人群之外,他再担忧也不能过去。 他没有上前,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他应该插手的时候。 但他的心,却紧紧地跟随着辛辰九,跟随着元清正,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 随着元清正被小心地抬走,朝臣们也逐渐散去。 他们或许还在讨论,还在猜测,但比武场已经恢复了平静。 南京墨默默地跟在辛辰九的后面,他想要亲眼看到元清正安然无恙,才能放下心中的担忧。 燕都,又掀起了一阵流言蜚语。 第234章 当元清正再次睁开眼时,室内柔和的光线和窗外透进的斑驳树影告诉她,时间已非比武当日。 她的意识逐渐清晰,身体上的疼痛感已减轻了许多。 元清正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伤口被仔细地包扎过,显然已经得到了妥善的治疗,也没有之前那般痛了。 “主子,您终于醒了。”辛辰九的声音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她端着一碗药走进屋内,捧到了元清正面前。 元清正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阿九,我睡了多久?” “主子,您已经睡了两天了,太医说伤势虽重,治疗得及时,倒不怕留下病痛。”辛辰九将药碗放在床边的案上,伸手扶元清正坐起,又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上软枕。 元清正接过药碗,轻轻吹散热气,小口地喝着。 药汁虽苦,却让她感到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加速了伤口的愈合。 “比武的结果,如何了?”元清正问,她的声音平静,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其实元清正多少有些猜到了。 辛辰九微微低下头,语气里带着些不满回道:“比武后,护国摄政王并未宣布结果,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公主您胜了。 只是...”她的话音一顿,显得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元清正的目光落在辛辰九的身上,鼓励她说下去。 辛辰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摄政王并未同意让公主您担任平西大将军,而是另指派了一个平民出身的心腹。” 元清正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或是失望。 她知道,朝堂之上,权力的博弈远比武力的较量更为复杂,尤其是涉及军权。 “护国摄政王的决定,我并不意外。”元清正将药碗放回案上,轻轻叹了口气,“在朝堂之上,武力固然重要,但更多的是权衡和制衡。 只能先暂时接受这个事实了。” 辛辰九皱了皱眉,她对这样的决定感到不公,但同时也明白元清正的处境,她轻声说:“主子,您本可以成为平西大将军,这是您应得的。” 元清正微微一笑,她的眼中透露出一种超然的态度:“辛辰九,你跟随我多年,应该明白,我追求的从不是权位,而是公正。 护国摄政王的决定,无论是什么,都是出自一个当权者的考量。” 辛辰九沉默了,她知道元清正的话中有着更深层的意义。 她作为丫鬟,同时也是元清正的左膀右臂,自然理解元清正的胸怀和抱负。 “主子,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辛辰九问,她关心的不仅是元清正的身体,更是她的未来。 元清正的目光望向窗外,眼中闪烁着光芒:“无论我是否为将军,我的责任和使命都不会改变。 我这辈子,就是要保护四房的所有人,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拥有更大的权力。” 辛辰九点了点头,她知道元清正的决心和能力,相信她无论在何种位置上,都能够走下去。 “主子,您先休息,我去准备些清淡的饮食。”辛辰九说着,便准备离开。 “阿九。”元清正叫住了她,“多亏你,愿意从阿箴那里来到我身边。” 辛辰九回过头,顿了顿,转而一笑:“主子,这是属下的荣幸。” 随着辛辰九的离开,元清正靠在软枕上,她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这场争权夺利的比武仅仅才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 护国摄政王已经开始大肆培养心腹,替换朝堂原班人马。 在宫中深处的慈宁宫,十皇子和小皇帝正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两个孩子在宫女和太监的看护下,玩着蹴鞠,互相投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十皇子虽然年幼,但已经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他时常想念自己的生母,姜太妃。 而小皇帝,作为他的侄子,却对自己的生母,生父,亲祖母一无所知。 “晟哥儿,你知道谁是你的母妃吗? 你还记得你父王吗? 你有没有想过祖母姜太妃?”十皇子一边玩着蹴鞠,突然想起来以前姜太妃也给自己做过蹴鞠,于是好奇地问小皇帝。 小皇帝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迷茫,根本不清楚这个皇叔在说些什么:“十皇叔,什么是太妃?好吃吗?” 十皇子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子竟然连自己的亲祖母都不知道。 不到十岁的孩子心情变得复杂,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和失落涌上心头。 “你怎么能不知道我母妃呢 你都不记得我母妃了是吗 为什么母妃不来看我了 我要见母妃!”十皇子突然闹起了脾气,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小皇帝被十皇子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哭闹起来:“要母妃,我要母妃!” 两个孩子在庭院里玩闹,突然的哭闹声惊动了太皇太后周氏。 她从内室走出,看着两个孩子,心中虽有不忍,但更多的是冷静和责任。 “你们两个,别闹了。”太皇太后周氏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威严庄重。 然而,十皇子的情绪已经无法控制,他转身跑出庭院,不料却撞上了一个经过的太监。 “哎哟,十皇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太监被撞得一愣,随即稳住身形,恭敬地问道。 十皇子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跑,他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去找寻那个在他心中越来越模糊的母妃身影。 太皇太后周氏看着十皇子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她知道,自己虽然有责任照顾这两个孩子,但他们终究是姜太妃的血脉,她不能取代他们心中的那份亲情。 “去,把十皇子带回来。”太皇太后周氏对身边的宫娥吩咐道。 宫娥领命,快步追上十皇子,轻声劝道:“殿下,太皇太后请您回去。” 十皇子停下脚步,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只能面对现实。 他转身,跟着宫女回到了慈宁宫,但他的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 太皇太后周氏见十皇子回来,便让他和小皇帝坐在自己身边,她知道孩子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满足,更需要心灵上的慰藉。 起码,这两个孩子,不能像垣哥儿一样,变得面目全非。 “听着,你们要知道,虽然你们的母妃不在身边,但这里有哀家,你们就把哀家当成你们的母后。”太皇太后周氏声音轻柔,也不容置疑。 十皇子和小皇帝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太皇太后的话,但他们能感受到她的关怀。 两个孩子渐渐停止了哭闹,依偎在太皇太后的身边,感受着这份来自长辈的温暖,在太皇太后的安抚下,两个孩子渐渐平复了情绪。 只是,十皇子的眼底,还有一丝倔强,他早就记事了,不可能被这三言两语就轻易消除心底的芥蒂。 第235章 “岂有此理!那贱人居然还要跟本宫作对! 本宫真是恨毒了这贱妇! 年老色衰还偏偏霸着驸马! 害得驸马无后不说! 居然还敢扰乱朝纲! 跟那贼子元清正沆瀣一气! 现下她们不还是反目成仇?活该!” 姜太妃在寿康宫拼命地打砸着东西,无论多么名贵的瓷器、还是珍藏的字画,都疯一样地毁了,似乎这样才能消去一点她心头的愤怒。 平日里的姜太妃都是十分注重保养的,头发因为精心养护显得油亮有光泽,这时候却失去理智拼命地自己扯着头发,满头珠翠掉了一地,那些带玉的发簪步摇摔得四分五裂,头发都生生揪下来一大把。 “太妃娘娘息怒,您才是一国之主的亲祖母,何须为了这样子不识趣的一个老妇伤了自己的身子?”黄得庄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自己心里极其清楚,自己不过是因为像了五分护国大长公主已逝的驸马,才会被姜太后费心放在身边。 只是平日里他为了不被人看出来是假太监,面上都涂抹了厚厚的白粉,不然早就被人看出端倪了, “本宫有哪里比不过那个女人? 啊? 本宫比她年轻! 比她貌美! 本宫不像她粗鄙! 谁家娶媳妇不是要长袖善舞! 要传宗接代! 她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本宫可是生了两个皇子!放肆!你们都放肆!”姜成荫将殿内最后一张黄梨木的桌子掀翻,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终于算平静了些许,此时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河道,涌了出来。 “你为何不爱我 我有哪里比不上那个贱妇” 姜成荫扑到黄得庄的怀里,眼泪鼻涕都抹到了他的太监服上,哭得泣不成声。 黄得庄轻轻拍着姜太妃的背,口中低声安慰:“太妃娘娘,您千万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自然比那护国摄政王强上百倍,年轻貌美,又生有皇子,是皇室的功臣。那护国摄政王年老色衰,又无所出,怎能与您相比?” 姜太妃的情绪在黄得庄的安抚下渐渐平复,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黄得庄:“你真的这么认为?” 黄得庄点头,眼神中满是忍耐与利用:“自然,太妃娘娘的风华绝代,是整个京都都有目共睹的。” 姜太妃闻言,心中的怒火稍减,却仍带着不甘:“那为何驸马他...”话语未完,她又哽咽起来。 黄得庄继续安慰道:“太妃娘娘,驸马的心思岂是我们能揣测的。但您在宫中的地位,是谁也动摇不了的。” 姜太妃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从黄得庄怀中脱出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和衣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高贵与冷静。 “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那些事乱了方寸。”姜太妃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她的宝座上,“去,把我的太监黄得庄送到内务府,本宫有大用。” 黄得庄领命,心中明白,这是他攀上护国摄政王的一个机会。他知道自己的面容与先驸马有几分相似,这或许能成为他接近护国摄政王的敲门砖。 在京都,老人们都记得那位前西疆守疆大将军,护国摄政王的丈夫。他英勇善战,深受士兵爱戴,却在痛失爱女后心力交瘁。那个未出世的女儿,是被姜太妃暗害的。尽管护国摄政王心中明白,这一切可能是先帝的谋算,但姜太妃无疑是直接的行凶者。 黄得庄被送到内务府后,通过巧妙地打点关系,很快就被安排到了护国摄政王面前端茶。他知道,这是他接近护国摄政王的第一步。 终于,机会来了。黄得庄端着茶盘,步履稳重地走向护国摄政王的书房。护国摄政王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专注而沉静。 黄得庄在进入书房的一刹那,心跳加速。他知道,这是他展示自己的机会。他故意脚下一滑,踉跄着向护国摄政王倒去。 “哎呀!”黄得庄惊呼一声,茶水洒出,他整个人几乎要跌倒在护国摄政王面前。 护国摄政王抬起头,看到黄得庄的脸,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张脸,与她逝去的丈夫竟有五分相似,唤起了她深埋心底的思念。 黄得庄趁机稳住身形,跪在地上:“奴才该死,惊扰了太皇太后。” 护国摄政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动,冷冷地看着黄得庄:“你这张脸,是谁给你的?” 黄得庄心中一紧,却不敢有丝毫迟疑:“回太皇太后,这是父母生就的。” 护国摄政王冷笑一声,她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辞:“把他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黄得庄被侍卫拖了出去,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这次的行动虽然冒险,却也成功引起了护国摄政王的注意。五十大板虽痛,却也是他接近权力中心的代价。 板子一下下落在黄得庄的身上,他咬紧牙关,忍受着。他的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攀上护国摄政王,实现自己的野心。 黄得庄被拖至宫外,侍卫们没有丝毫手软,板子重重落下,每一次都让他感到剧痛钻心。尽管如此,他的心中却异常清醒。他知道,这五十大板只是开始,是他进入这场权力游戏的入场券。 侍卫们行刑时,周围的宫人纷纷避开视线,无人敢于直视这残酷的场面。但黄得庄的眼中却无一丝恐惧,只有坚定与决心。他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每一板的痛楚,心中却在计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终于,五十大板执行完毕,黄得庄已是遍体鳞伤,但他的意识依旧清晰。侍卫将他拖回原地,扔在护国摄政王的面前。 “太皇太后,奴才知错了。”黄得庄声音微弱,却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护国摄政王冷眼看着黄得庄,她的心中虽然掀起了波澜,但面上却未显露分毫。“你这张脸,让本宫很是不悦。”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黄得庄低下头,回道:“奴才的容貌乃是天生,若是惹得太皇太后不悦,奴才愿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愿意毁去这张脸。” 护国摄政王闻言,微微一怔,她没想到黄得庄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中对黄得庄有了些微的改观,但仍旧冷声道:“你倒是个忠心的奴才,不过,本宫还不至于因一张脸就让你自毁容貌。” 黄得庄心中一松,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继续说道:“谢太皇太后开恩,奴才今后定当更加尽心尽力,为太皇太后分忧。” 护国摄政王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在黄得庄身上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你既然有这份心,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从今往后,你便留在慈宁宫,做些杂务。” 黄得庄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留在慈宁宫,就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护国摄政王。 第236章 燕京的人都知道,护国摄政王身边出现了一个大红人儿,颇是俊俏的太监黄得庄。 这个太监原是在一次端茶时不慎摔了一跤,惹得护国摄政王不悦,被重罚五十大板。 本以为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甚至可能被逐出宫门,没成想,黄得庄竟因此留在了护国摄政王身边伺候,成了她身边的近身太监。 这一转折,让宫中众人都感到意外。 黄得庄成为护国摄政王身边的近身太监后,对护国摄政王的体贴周到简直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每当护国摄政王批阅奏折,黄得庄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刻递上毛笔,仿佛能预知她的需求。 若是护国摄政王轻咳一声,黄得庄立刻递上热茶,细致入微。 即便是护国摄政王不经意间打了个冷颤,黄得庄也会立刻关上窗户,传唤太医,确保她的健康无虞。 “殿下,今日的风有些凉,小心着凉。”黄得庄在护国摄政王身边关切地说,语气自然而恭谨。 “你倒是细心。”护国摄政王微微一笑,对他的体贴入微倒是没有排斥。 黄得庄的殷勤并非刻意做作,而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就像是排练了千百遍一样,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都透露出对护国摄政王的关心和尊重。 然而,在后宫这个大职场中,黄得庄的殷勤献媚也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尤其是太监和宫娥,他们对黄得庄的迅速上位感到嫉妒和不满。 因此,之前在护国摄政王身前伺候的大太监,他觉得黄得庄抢走了他在护国摄政王面前表现的机会,于是,决定给黄得庄一些颜色看看。 “黄公公,这是您的饭菜。”一个派发饭食的小太监面带微笑,眼神中却隐藏着狡黠。 黄得庄接过饭菜,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刻食用。 黄得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用筷子轻轻拨动饭菜,发现了里面的沙子。 “这是何意?”黄得庄冷冷地问,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毒。 “黄公公,这可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您可不要不领情啊。”小太监故作惊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针对和蔑视,倒也没有什么错漏。 黄得庄没有立刻发作,他知道在后宫这片是非之地,必须要学会隐忍。 他将饭菜放在一旁,淡淡地说:“我今日胃口不佳,这些饭菜就留给你享用吧。” 小太监没想到黄得庄会这样回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愣了许久,才回了一句:“这是您的膳食,奴才怎么有资格。 您若是没胃口,奴才收下去便是了。” 小太监暗自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却不知背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眼神紧盯着他。 黄得庄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知道后宫中的斗争是残酷的,但他也明白,只有保持冷静和隐忍,才能在这场斗争中生存下去,最起码这点小伎俩,还不够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黄得庄更加小心谨慎,他不仅要应对自己的差事,还要时刻提防那些嫉妒和不满的目光。 黄得庄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将会站在权力的顶峰。 黄得庄在护国摄政王面前依旧表现得无微不至,但在他的心中,却已经开始策划如何在这个后宫职场中稳固自己的地位,甚至更进一步。 而这需要智慧、耐心,还有那么一点运气。 黄昏。 宫娥们轻手轻脚地在宽敞的浴池边忙碌着,水汽缭绕中,浴池四周镶嵌着金碧辉煌的壁画,描绘着古代神话中的龙腾云海,栩栩如生。 池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一朵朵娇嫩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与水汽交织成一幅梦幻般的画面。 “殿下,这水温可还适宜?“一名宫娥轻声问道,手中轻轻拨动着水面,让花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 “尚可。”护国摄政王的声音从水雾中传来,带着一丝慵懒和满足。 另一名宫娥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精致的香胰,轻轻在护国摄政王的肌肤上涂抹,“殿下的皮肤如玉般细腻,这香胰也是宫中特制,定能让殿下更加光彩照人。“ 护国摄政王眸色微暗,似乎在思考什么,转而嘴角勾起了轻微的弧度。“是吗?”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声响打破了宁静,几条毒蛇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爬了进来,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寒光,吐着信子,显得极为危险。 “啊!“一名宫娥突然尖叫起来,她的脚踝上赫然有两个细小的牙印,鲜血正缓缓流出。 护国摄政王猛地站起身来,水花四溅,敏锐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来人! 有刺客!“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慌和愤怒,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然而,宫娥们早已惊慌失措,四处逃散,没有人能够及时赶来救援。 护国摄政王虽然会武,但此刻赤手空拳,还不着寸缕,又如何是这些剧毒蛇的对手? 就在这时,突然冲进来个太监,正是新来的黄得庄。 他的手中拿着一壶雄黄酒,面无惧色。“殿下莫慌,奴才在此!“他大声喝道,将雄黄酒洒向那些毒蛇。 毒蛇们对雄黄酒极为忌惮,纷纷退避,黄得庄趁机又对着周围撒了一圈,逼得虎视眈眈的毒蛇们不敢靠近。 “殿下,您没事吧?“黄得庄也没有回头,连忙低头转身跪下,如果这时候看到了护国摄政王的玉体,可是要杀头的。 护国摄政王松了一口气,“小得子,你来得正是时候,本王要好好赏你。“ 黄得庄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奴才不敢居功,能为殿下效力,是奴才的荣幸。“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示意护国摄政王披在身上,“殿下,先穿上这个,以免着凉。“ 就在这时,禁军终于赶到,将剩余的毒蛇一一捕杀。 护国摄政王看着黄得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淡淡的审视。“你救了本王,本王要赏你,猜猜本王会赏赐你什么?“ 黄得庄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奴才不敢妄自揣测殿下的心意,只求殿下平安无事,就是奴才最大的心愿。“ 护国摄政王微微颔首,“你忠心耿耿,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意,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奖赏这位忠心的太监。 第237章 护国摄政王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甚是锐利。“你以为本王真的看不出你的野心吗? 你以为,本王真的看不出来是有人用心的吗?“ 黄得庄一愣,他的脸上露出了迷茫和恐惧,连忙跪下。“殿下,奴才愚钝,不知何事让殿下不悦,还请殿下明示。“ “你不必再装了!“护国摄政王冷笑一声,勃然大怒,“本王早就看出,你的出现并非偶然,是有人故意把你送到本王面前的。“ 黄得庄心中一惊,他从未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引起这样的怀疑,“殿下,奴才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忠心?“护国摄政王冷哼一声,她缓缓走向一名禁军,伸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剑,剑光一闪,指向黄得庄,“你的忠心,本王已经看得够多了。 戏,做多了,太假!“ 黄得庄感觉到剑尖的寒意,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殿下,奴才......“ 但护国摄政王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剑尖轻轻一划,黄得庄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来人,将人送去宗人府,毒哑他的嗓子,砍断他的四肢,将他放到本王喜欢的花瓶里,以后放在书房里。 从今以后,你将成为本王书房里的藏品,满足你陪着本王的愿望。“ 黄得庄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吓得惊慌失措,“殿下!奴才真的没有故意害您啊殿下!殿下饶命!“ 护国摄政王随手丢了剑,面上风轻云淡,似乎下了这样残忍旨意的人不是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黄得庄的脸上带着那道血痕,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和恐惧,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出错了。 元应嗣入黎王府过了些日子,便站稳了脚跟。 王府里的下人们都不知道这元侧妃做了什么事,怎么就让王爷回心转意了,待她变得极好。 “就算是镇北将军府教养出来的,到底还是那穷乡僻壤里的货色!指不定私下里就什么样儿呢!” “王爷多好那起子低声下气的!你说如何?嘿嘿” “莫言语这般多!怎得说这侧妃要是没些个手段!怎么拢得住王爷?仔细你们的皮!” 府里欺负过元应嗣的下人们这时都赶紧缩了起来,生怕元应嗣找他们麻烦。 下人们自己做过什么心里都有数,当时是看元应嗣没了镇北将军府这般有力的娘家,又没有几抬嫁妆,无权无势,自觉得她好欺负,因而没有顾忌后果,一个比一个狠,都给了元应嗣不少好看。 就这些事,是个正常人都得报复。 令人意外的是,元应嗣跟没事人儿似的,和煦又温婉,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偶尔在院子里绣绣花,或者去另一个侧妃院子里转转。 元应嗣本在燕都颇有贤名,为此严氏本打算给她早早说个婆家的,只是元应嗣一直以在膝下孝顺为由拖着,最终才攀上了黎王的高枝。 元应嗣在燕都贵族圈里,自然是不够看的。 但是如果有元振和严氏的疼爱,那就不同了。 之前上门去镇北将军府向严氏求亲的人家不少,都奔着严氏的钱财和元振的兵权去的。 元应嗣生以为是自己贤名在外,因而有这么多媒人上门。 如今入了黎王府,脑子就清醒多了。 杜鹃扶着元应嗣在花园里转悠着,黎王府的花园不大,胜在种的花儿不少。 只是寒冷的冬天,花儿尽数都谢了。 下人们扫干净了小径上的雪,赏一赏几株腊梅倒是可以的。 但是黎王就不怎么爱这只有红色的花儿,整个花园里也不过就四五棵罢了。 “小姐,这花儿真好看,又红又艳,跟爆竹似的!” 杜鹃讨趣说着,扶着元应嗣慢慢踱着步,绕着几棵红梅走着。 姜氏带着元应嗣的嫁妆和聘礼,在天寒地冻的十二月里想要赶回北疆,岂料途中遇到了劫匪,钱财尽数都被抢走了,半个铜板都没剩。 而姜氏本人,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了。 “这红梅,看着倒喜庆。” 元应嗣新婚,看着红色便心下满意的。 一道尖锐的声音却划破干燥冰寒的空气,尖利地扎入元应嗣耳中:“这不是我们元侧妃吗?几日里把持着府里的爷们儿,今日倒空了闲儿了出来赏花儿了?又没有爷们儿在看,你风花雪月做给谁看!” “哦?这不是茱萸妹妹吗?不好好待在院子里养胎,雪天路滑的怎么出来了?仔细肚子里王爷的骨肉血亲。” 元应嗣只是一笑,手下用力便将手中的梅花枝拗断。 那鲜红如血的梅花枝被反弹回去,震落了一地花瓣。 侍妾茱萸手搭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一双眼睛瞪着元应嗣,生要瞪得元应嗣怕来。 可是元应嗣只是巧笑着看着她,也不理会她的挑衅,倏然转身便要走了。 “我于你说话呢!你甩脸子给谁看!” 茱萸心里一急,脚下追了几步踩上了元应嗣的裙摆。 元应嗣没想到她会动手,裙摆被一踩脚下便失了平衡,整个人往后倒去,正好压在了侍妾茱萸高高的腹部上。 “小姐!” “姨娘!” 下人们大惊,连忙冲过去扶人,后又各自叫起了府医。 “吴叔,你要当祖父了,可欢心?” 元清正见吴祥贵那张黢黑透着质朴忠正的脸,脑海里都是在北疆时吴祥贵和元振的旧事。 曾几何时,她也很喜欢这个跟在父亲身边的忠心下属,一直拿他当一个和蔼爽朗的伯伯看待。 谁又知道,这般一个人,也会犯下大错,将整个元家推向悬崖峭壁,成为镇北将军府覆灭的关键人物。 元清正也是没想到,吴祥贵一个兵营里的大老粗,会将吴东藏得如此之好。 如果不是陈以绝带人细细盘问了,调查了数月,还真不知道吴祥贵有个这般大的儿子。 “爹?爹你如何在这里啊!你不见了许多日,儿报了官府也无人寻!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爹你做了什么让人家寻仇了!” 吴祥贵的儿子吴东,从小便被拐子拐走了,寻了多年。 吴东说的这话吴祥贵自然不信,他这个儿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是无利不起早,怎么会去报官寻他。 只是这是他的儿子,他和亡妻唯一的孩子,他自是舍不得责备的。 当年吴祥贵的妻子也为此对自己丢失的儿子日思夜想,因而最后郁郁而终。 吴祥贵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在他腿上的胎记被认出来以后,吴祥贵就把这个儿子捧在心尖上,一句话都怕说重了。 元清正调查深入后,才了解到吴祥贵认回儿子是个意外。 吴祥贵当时送信回京,在赌坊门口看到了没钱还要硬闯赌坊的吴东,见他被几个打手打得浑身是伤好不狼狈,便出手救了他。 第238章 华氏收到元清正要赶往西疆上战场的消息时,元清正已经整装完备,从平西大将军府出发了。 炎热的午后,让人心烦气躁,镇北大将军府中,华氏抱着莫名其妙哭闹的小儿子在哄着。 元廉明的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哭声也愈发尖锐,小手紧紧抓着华氏的衣襟,似乎在寻找安慰。 华氏轻轻摇晃着,低声哼唱着童谣,但孩子的哭声并未因此减弱。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着如何安抚孩子。 华氏轻拍着他的背,自己心里也疼,低声哄道:“玉延乖,不哭了,阿娘在这里。”她的声音柔和而焦急,眼中满是担忧。 连翘站在一旁,看着华氏哄孩子的样子,也是心疼,她轻声说道:“夫人,小少爷可能是饿了,要不叫奶娘喂一喂?或者是尿了,需要换一换谒子。” 华氏闻言,连忙检查孩子的谒子,却也没有发现孩子尿了。 她叹了口气,对连翘说:“这孩子怕是魇着了,罢了,我哄哄就是了。” 可是孩子整整哭闹一个多时辰,还是不能停下来,无论是吃奶还是给他小玩具,他都是一把拍开,一直在哭喊。 华氏有些心力交瘁,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了,她心底其实也隐隐不安,但是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只是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有一瞬间,华氏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已经出嫁到平西大将军府的女儿,即使自己想要过去看一眼,也没有办法,毕竟女儿出嫁,不只是为了严氏老夫人的遗愿,也是为了跟镇北大将军府撇清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夫人!不好了! 大小姐被护国摄政王下旨派往西疆,统领十万平西军进行反击赵国了。 现下,大小姐已经带队出城了,咱们再耽搁些时间,怕就见不到大小姐了。” 华氏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尧尧要去战场?这怎么可能! 尧尧身体孱弱,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会让她上战场!” 连翘也愣住了,她知道大小姐是华氏的心头肉,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她劝慰道:“夫人,圣旨已下,我们无法改变什么。 您不要着急,急坏了大小姐反而不放心您。” 华氏的心中充满了恐慌和无助,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因为害怕成为女儿的软肋而疏远她。 她必须去见女儿一面,看看是否有转机,所以立刻命令道:“快,备马,我要立刻去见尧尧!” 连翘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华氏,试图劝解:“夫人,圣旨已下,追出去也无济于事。” 但华氏可管不了这些,声音掷地有声:“不,我必须去,哪怕是看一眼也好。” 华氏抱着还在哭泣的元廉明,让人套了车,赶往了京都的北城门。 马车在颠簸的道路上飞驰,华氏紧紧抱着孩子,心中焦急万分,强迫自己赶紧镇定下来,想办法解决问题。 近来战事不断,收成都不怎么好,燕京道上也没有多少人摆摊,马夫扬着马鞭,不断提醒:“夫人,速度太快了,这样太危险。” 但华氏不顾一切地催促:“快!再快一点! 我必须见到尧尧。” 一路上马车颠簸摇晃,华氏急得眼睛通红,怀里的儿子也哭得更大声了,还不会利索说话的孩子喃喃叫着:“姐姐……呜呜呜……姐姐……” 华氏心疼得掉下了眼泪,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女儿被人派去边疆送死都不知道,心里很是自责。 终于,马车抵达了北城门。 华氏急得跳下了马车,看到远处的元清正穿着银色盔甲,坐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她的琥珀色桃花眼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眼尾微微上挑,显得英气逼人。 华氏大声喊着:“尧尧……尧尧!你等等!” 元清正听到亲生母亲的呼唤,吃了一惊,勒停了马,翻身越下小跑到了华氏面前。 华氏抱着儿子下马车,急切地责问:“尧尧,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以为边疆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你一个女娃娃去西疆做什么! 你可知就算是经验老道的将军也未必能赢对面近两倍的兵马! 你去了难不成就能挽回颓势吗? 你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怎么能当这个大将军!” 元清正看着母亲焦急的样子,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扫了一眼华氏怀里的元廉明,伸手抱过了自己的亲弟弟,轻声回答:“阿娘,我是将军的女儿,卫氏的遗孀。 国家有难,我怎能置身事外?我必须去。” 小元廉明一到元清正怀里,瞬间止住了哭声,只是很依恋地揪着元清正的领子,小嘴巴委屈地直撇。“姐姐……” 华氏的眼泪夺眶而出,手紧紧抓着女儿,哽咽道:“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能让你去冒险?” 元清正空出一只手轻轻拍着母亲华氏的背,安慰道:“阿娘,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我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虎父无犬女,我不会给父亲丢脸。” 随后,元清正俯身在华氏耳边道:“阿娘,我不会真的上战场的。 女儿不能一直待在京城,这样您和玉延会有危险。 女儿换一个身份回来陪您,好不好?” 华氏心里一惊,眼泪夺眶而出,颤了颤唇,最后咬牙点了点头。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连翘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这是一场生与死的离别,骨肉分离,世间大痛。 元清正把元廉明放回了华氏怀中,指尖用力捏了捏元廉明的小鼻子,笑容灿烂。“玉延,你要好好听话,不要总是哭闹,扰着阿娘,知道吗?” 元廉明抿着小嘴,憋得脸颊红润,好像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 元清正骑上马,转身离去,华氏抱着元廉明站在城门上,目送着女儿的背影渐渐远去。 这一刻,华氏的心中充满了不舍,但也不得不忍住,如果是远离是非之地,她当然不会不愿意送女儿离开。 只是,这一去,就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回来了。 第239章 元清正和陈以绝沿着官道向西疆进发,两人的马匹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前行。 陈以绝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清冷:“你为什么要欺骗你阿娘?这些话骗谁呢? 你甚至没打算过换个身份,大话张口就来。 你明知道她对你....” 元清正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似乎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阿绝,我不想让阿娘再为我担心。 她已经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我不能再成为她的负担。” 陈以绝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但你这样,她会更加担心。” 元清正转过头,琥珀色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坚决:“我知道。 但我更不想让她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我必须让她相信我已经远离,这样她才能安心,也能让其他人安心。” 陈以绝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元清正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况且这个结果,也是他想要的。 在通往西疆的路上,夜色如墨,月光被云层遮挡,只留下稀疏的星光点缀着夜空。 元清正和陈以绝带着人正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前行,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回响。 突然,一阵急促的风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随之而来的是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 陈以绝的反应极快,他几乎是在黑影出现的瞬间就拔出了长剑,剑尖指向最近的一个黑影,冷声道:“来者何人?竟然敢对着官队下手?” 元清正则紧握长枪,枪尖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寒光,她的声音带着点点的兴奋:“阿绝,小心四周。 这次要是又被打趴下,可莫说我笑你。” 黑衣刺客们没有人回答,只是疯狂地发起攻击,一下子就涌上来一大批人。 他们的身形在夜色中如同幽灵般飘忽不定,手中的利刃反射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元清正的长枪如同一条银龙在夜空中翻飞,每一次刺出都带着破风之声,这套枪法还是上辈子自己琢磨出来的,是她独创的枪法,精准地击中敌人的要害。 “她不是身子孱弱的病秧子吗? 竟然会武?”她的枪法变化莫测,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细水长流,让敌人难以捉摸,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数着人头,一会儿比谁多。”陈以绝的剑法则是大开大合,每一剑都充满了力量与速度。 他的剑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亮丽的轨迹,将敌人的攻势一一化解,很快就砍了两名刺客。 他的剑法中蕴含着一股浩然正气,每一次挥剑都显得从容不迫,几乎只看到一阵绚烂的剑影,地上就躺了一片黑衣人的尸体。 辛辰九不声不响,带着暗卫也在快速应战,只是两位主子越打越起劲儿,还开始抢起了人头数。 战斗中,黑衣人已经开始带了些退意,显然是被元清正会武这件事震惊到了,没有做好准备,伤亡过多,再不跑估计全得给元清正一群人分了打死。 “看着点,左边!”陈以绝一边挥剑一边提醒,将一名试图逃跑的黑衣人砍伤了右腿,看着人摔下了一个小土坡。 “你顾好自己,别漏了,要是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就不妙了。”元清正回应着,长枪一抖,将一名刺客逼退,反手一转枪尖就刺入了黑衣人胸膛。 他们的配合默契,每一次攻击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让敌人难以找到破绽。 “情况不好!快撤!”随着战斗时间一长,黑衣刺客们开始感到压力,他们的攻势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猛烈,纷纷想要拉开距离逃跑。 “别让人跑了!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元清正对着自己人喊了一声,随即轻笑。 这样的货色,还真不会是什么脑子灵光的家伙派来的,最起码上辈子元清正面对的,可比这些要厉害多了。 但刺客们只是沉默地防卫着,没有任何回应,动作都多了不少急切。 元清正和陈以绝对视了一眼,显然很清楚这些刺客是不会轻易透露雇主的,他们只能通过战斗来解决问题。 最终,在一轮激烈的交锋后,黑衣刺客们纷纷倒下,仅剩的两个活口,被辛辰九几人捆了起来,连嘴里都塞了汗巾帕子。 元清正和陈以绝虽然略显疲惫,但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胜利者的自信。 陈以绝收剑入鞘,轻声道:“看来,你未必有那么顺利到西疆。 说不定还没到,人就死半路上了。” 元清正将长枪靠在一旁,微微一笑:“有你在,我从不担心。 死了,再炼成什么僵尸不就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但他们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却更加深厚,最起码,比燕京要更好了。 “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证明身份的。 别拿那些明显的,都是唬人玩意儿。”战斗结束后,元清正和陈以绝并没有立即放松警惕。 刺客打死了也算了,总得知道是谁派来这些人,毕竟,了解敌人的身份和动机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暗卫们开始在倒下的刺客身上仔细搜寻,希望找到一些线索,倒是有一些腰牌,这个东西聊胜于无,在身上未必就是真的。 元清正蹲下身,检查着一名刺客的衣物和随身物品。 她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隐藏信息的细节。 陈以绝则在另一边做着同样的事情,他的剑尖轻轻挑开刺客的衣物,寻找任何可能的标记或记号。 突然,元清正的目光定格在一名刺客的头发上。 暗卫提着一个火把走了过来。 在火光的照耀下,她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泽。 她伸手轻轻拨开刺客的头发,发现在黑色的炭灰下,隐藏着一缕金色。 “阿绝,过来看看这个。”元清正轻声呼唤,陈以绝走过来,蹲下身,仔细查看元清正所指的地方。 他伸手抹去一些炭灰,露出了更多的金色发丝。“这些刺客用炭灰染黑了头发,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元清正点头,将那发丝拔了两根,在手里捻了捻。“金色头发并不常见,看来掺了几个赵国那边的。” 两人继续在刺客身上搜寻,但除了一些普通的暗器和一些干粮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物品。 这些刺客似乎受过专业的训练,没有携带任何可以暴露身份的东西。 陈以绝站起身,眉头紧锁,“他们很在行,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线索。” 元清正也站起身,拍了拍手,在身上的衣物上蹭了蹭,咧嘴一笑。“这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方向,我们需要更加小心,也许还会有更多的袭击。 哪里有来一队就算了的? 想我死的人,多着呢。 我死了,抬着我的棺材你也得抬到西疆。” 第240章 元清正和陈以绝带着人马赶到西疆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眼前的景象让人不禁屏息,一切都是那般死寂沉沉。 荒漠的辽阔无垠,沙丘连绵起伏,仿佛是大地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 烈日下,沙粒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偶尔一阵风吹过,沙尘便像海浪一样翻滚,吞噬着一切。 内海则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荒漠之中,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海面上,渔船点点,渔民们忙碌着,尽管战争的阴影笼罩,但他们依然坚守着生计。 然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战争的频繁爆发,使得原本就贫瘠的土地更加荒凉。 路边,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们在寻找着食物和干净的水源,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无助。 一些孩子赤着脚在沙地上追逐,他们没有一丝一毫孩童该有的天真,互相抢躲着食物,甚至大打出手,偷盗和抢劫在这里成了家常便饭。 一些饥饿的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铤而走险。 他们的目光如同野兽般警惕,随时准备扑向猎物,每一个路过的旅人都是他们的目标。 路边,一些被遗弃的行李和衣不蔽体的人们,他们的身影在荒漠中显得格外凄凉,显然是被抢劫后的对象。 元清正和陈以绝的人马穿过这些景象,他们的脚步沉重,连牵着的马匹都在不安地嘶鸣。 “俺的!俺的!”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嘶吼着,手里拿着尖锐的木刺,对那些围着自己的一群年纪有大有小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咆哮,他的手里是一块早就沾满尘土的干馍。 “别过来!都别过来!”小男孩声音尖锐得不成样子,元清正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他的后方,冰冷的眼神从面巾后射出,扫了一圈那些围过来的孩子。 那眼神太过可怖,充满杀气,琥珀色的瞳仁里都是满满的警告,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见了,理智回笼,只能不情愿地离开了。 小男孩还以为是自己的威慑有用了,终于松了口气,紧紧地护着手里的一小块干馍,往远处一处破落的废墟踉踉跄跄走了过去。 “妮儿!妮儿!”小男孩喊着,却没有人应声。 心里涌起了恐慌和不安,小男孩连忙往早就倒下来的一处墙壁后的小角落找了过去,果不其然,一个可能是三岁不到的小女孩窝在一堆破布里。 “妮儿!你看!你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小男孩过去摇了摇小女孩,小女孩却没有反应。 心里的恐慌被无限的放大,小男孩的动作加重,摇晃着小女孩。 可是怀里的孩子纹丝不动。 “她已经死了。”元清正声音已经被西疆的风沙刮得有些沙哑,可是还是很清楚地传进了小男孩的耳朵里。 “你讲什么!你咒俺妹妹!”小男孩本来还怕吓着妹妹的声音突然扬起,似乎声音越大就越能掩盖自己心中的恐慌,也能让自己有一些底气。 怀里的小女孩却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她浑身僵硬,你也感受到了吧?这是尸僵,这里出现过那么多尸体,你会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元清正从怀里掏出了用油纸包好的一份干粮,往小男孩的方向扔了过去。 “活下去,起码你得活下去。”元清正也不多说,牵着马转身就走了,身后只有小男孩压抑的抽泣声。 其实小男孩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在那里耸着肩膀,用力地抱着亲妹妹的尸体。 元清正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那些或许还活着,灵魂早就已经死亡的人,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战争的厌恶和对和平的渴望。 元清正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西疆的驻扎地,这是在富饶的燕国地界上,却是一片的颓象。 她的身影在沙尘中显得有些模糊,粗布麻衣上沾满了长途跋涉的痕迹,斗笠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琥珀色的光。 营地内,士兵们忙碌着,有的在修补装备,有的在训练,有的在搬运物资。 元清正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直到辛辰九手中的圣旨被高高举起。 士兵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人。 他们的目光中透露出疑惑和不解,低声的议论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看起来这么瘦,不会是来要饭的吧?”一个士兵低声问着旁边的同伴。 “不知道,看样子不像是我们的人,怕不是赵国的间谍!”另一个士兵回答,眼神中带着疑惑。 “难道是新来的将领?可带着圣旨!可这打扮,也太不起眼了吧。”一个老兵嗤之以鼻,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屑。 “别急着下结论,说不定人家有真本事呢,刚来谁能看出来,只要不是个绣花枕头就好。”一个年轻的士兵试图为元清正辩护,但他的声音在众多的质疑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副将之一的朱收粮站在人群中,他的目光在元清正身上打量了一番,没想到朝廷派来的新将领会是这样一个瘦弱的,见惯了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的朱收粮心里自然有些轻蔑,但是还是拱手行了礼。 他走上前,声若洪钟:“这位兄台,来我们营地有何贵干?” 元清正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地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庞,这一下子把一片士兵都看呆了,不是因为元清正的美貌,而是震惊居然来了个女人。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朱收粮身上,声音清晰而有力:“我是元清正,奉旨前来接任平西大将军一职。” 朱收粮的笑容在听到“平西大将军”几个字时凝固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不屑所取代:“平西大将军?就凭你?一个女子?朝廷开什么玩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清正打断了:“朱副将,我明白你的疑虑。 但我既然来了,就必然有我的道理。” 朱收粮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显然没想到元清正会如此直接地回应他的质疑。 他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但眼中的轻蔑并未完全消失。 第241章 元清正的容貌太过具有攻击性,导致其他人一时间都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直到辛辰九直接抖开了手里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命华光公主元氏清正为平西大将军,统领平西军,镇守西疆,抵御外敌,保家卫国。钦此。” 朱收粮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元清正还是个公主,心里想着不过是来西疆凑热闹的小孩子,不屑的神情重了几分,但是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嘴里冷哼一声:“华光公主殿下究竟有何能耐,竟然能让皇上如此看重? 西疆是战场,不是女娃娃过家家的地方,还是早些回燕京去吧!” 元清正微微一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锐利,对于朱收粮的这番话显然很感兴趣:“朱副将,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吗?” 朱收粮一愣,他没想到元清正会如此直接地反击,就算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也是皇帝,还在尿裤子的年纪也是皇帝,若是蔑视皇帝,就是一个死。 他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当然不是,我只是……” “那就好。”元清正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如此,那就请朱副将和其他将领一同领旨。” 朱收粮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退到了一旁,和其他将领一起跪了下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位新来的大将军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朱收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他还是低下了头,表示接受,这显得很强人所难。 辛辰九收起圣旨,对于这些人的不满,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敌意,只是元清正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只能按捺下来。 陈以绝在后面当背景板当得有些累,觉得还不如打一架。 元清正也正有此意。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朱收粮身上:“朱副将,你可有异议?若是有异议,尽早提出来,过了今天,就别怪本将军用军令罚你。” 朱收粮咬了咬牙,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华光公主,您是个女子,女子虽说也不是不能上战场,可是这是平西军的将军,这可是要统领十万大军的。 这战场上,臣等就算是拼了命也未必能活下来,难不成还要护着您?” 此话一出,士兵们之间迅速嗤笑起来,他们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其实也是充满了猜测和疑惑,只是听到公主两个字不敢说出来而已,朱收粮副将这么一说,他们都好像有了勇气。 “朝廷派来一个公主?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跟对面赵国和亲求和?”一个老兵摇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任,还有满满的不赞同。 “别小看了,说不定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呢。”一个年轻的士兵反驳,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期待,更多是一种垂涎。 “过人之处?我看是过人的美貌吧。”一个粗犷的士兵调侃着,引来周围一阵低声的哄笑,显然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元清正站在营地中央,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士兵,仿佛能听到他们的每一句低语。 她的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衣衫上沾满了长途跋涉的尘土,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星辰般明亮,熠熠生辉。 她的面容清丽绝俗,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即使是在这风沙肆虐的旅途中,也难以掩盖她的绝代风华。 陈以绝看着元清正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一转示意辛辰九把长枪递过去。 辛辰九拔出一边刚才插入黄沙中的银色长枪,双手恭敬地奉到元清正面前,那百斤重的长枪,元清正一只手居然就拿起来了。 “你们,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元清正的话落下,士兵们面面相觑,都其实没什么胆子上去的,不是不敢打架,而是不敢和元清正这种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娃娃打。 这可是个公主,万一不小心伤着了,要灭他们九族怎么办? 如果只是上战场,那还只是死一个自己而已。 动了皇族,那可就是抄家灭族。 “不用担心,本将军恕你们无罪,无论是什么下场,本将军都是自己开口让你们动手的。”元清正一笑,这番话终于让蠢蠢欲动的士兵们走出来一个。 在朱收粮的轻蔑和士兵们的窃窃私语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手持大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满是战斗留下的痕迹,还有一条比元应菁还要明显的伤疤,眼中都是斗志。 “新来的大将军,想要俺们服气,得先过一关!”他的声音洪亮,响彻整个营地,更加燃起了士兵们的斗志。 元清正的目光落在了这名士兵身上,没有半分退缩,反而微微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铁山。”李铁山回道,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李铁山,你想怎么比?”元清正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透露出不容小觑的气势,让朱收粮重新对她审视起来。 “简单,比武!”李铁山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元清正点了点头,手里的长枪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枪尖锋利,仿佛能撕裂空气。 “来吧。”元清正手持长枪,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李铁山没有多言,他大喝一声,挥舞着大刀冲了上来。 元清正不慌不忙,她手中的银色长枪如同游龙般灵活,面对李铁山的猛攻,她并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巧妙地运用长枪的扫、拨、挑等技巧,撇开了李铁山手里的大刀。 每一次长枪的扫动,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将李铁山的刀锋引向一旁。 元清正的步伐轻盈,她在沙地上灵活地移动着,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让李铁山的攻击总是差之毫厘。 随着战斗的持续,李铁山的攻势逐渐变得急促,而元清正却依旧保持着冷静,所有士兵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个女娃娃,武功竟然这么强。 她的眼神专注,每一次出手都精准无比,长枪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每一次扫动都充满了力量和技巧。 周围的士兵们屏息凝视,他们被这场比武所吸引。 原本的窃窃私语和轻蔑的目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元清正武艺的惊讶和敬佩。 最终,在一次巧妙的扫击中,元清正的长枪轻轻一拨,将李铁山的大刀挑飞。 李铁山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他喘着粗气,看着元清正,眼中满是不甘,却不得不转变成了服输。 元清正收回长枪,她走到李铁山面前,伸出了手:“起来吧,还有人吗?” 李铁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元清正的手,站了起来。 他看着元清正,低声说道:“将军,俺服了。” 朱收粮没想到,元清正竟然不是来装样子,武功不差,这身手最起码跟自己是能打上几十个回合的。 不过,打仗可不是仅仅靠武功,这燕国节节败退,士气萎靡,要挽回可得费一番功夫。 第242章 因为到达平西军驻扎地的时间太晚了,元清正一行人就先歇了下来。 次日清晨,元清正便开始了对平西军的检查。 她没有穿戴昨日的粗布麻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的军装,银色长枪握在手中,身形轻盈地走在营地之中,穿过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营地内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重,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安和恐惧,毕竟现在的形式。 元清正的目光如炬,她注意到了许多士兵身上缠着绷带,有的拄着木头拐杖,有的则是面色苍白,显然身体状况不佳。 她首先来到了伤兵营,这里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伤病的士兵们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有的发出痛苦的呻吟,有的则是沉默不语,但他们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对未来的绝望。 元清正走到一位年轻的士兵床前,他的眼神空洞,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元清正扫了一眼一边的草药,心里带着钝钝的痛,其实她的父亲元振十年也是这样熬过来的。 元清正宁愿当初在战场的人是自己,十年苦熬,不应该是被当成棋子的父亲,这十年,父亲多少次自责把她留在了燕京,在战场上拼了命的厮杀,本以为一朝出了头,居然只是让他送死而已。 皇帝不,天家,全都该死。 士兵们的血腥味还飘散在空气里,元清正柔声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士兵抬起头,看着元清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黯淡:“回将军,俺的手恐怕再也握不住武器了。” 元清正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她轻轻拍了拍士兵的肩膀,鼓励道:“不要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 她继续巡视着伤兵营,每走过一个床铺,她都会停下来查看这些士兵的伤势,其实这样的伤势,本来不该再待在西疆了。 可是朝廷仍然把他们算在了十万士兵里。 随后,元清正又检查了军营的粮草和装备。 她发现粮草储备严重不足,许多装备也破旧不堪,无法使用。 这让她意识到,平西军的情况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在巡视的过程中,她还注意到了一些士兵的眼神中透露出逃跑的意图。 他们的目光游移不定,不时地望向营地的出口,显然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恐惧。 元清正心中明白,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她需要采取果断的措施。 她决定召集所有将领和士兵,进行一次全面的整顿。 当天下午,元清正在营地中央召集了所有士兵。 她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庞:“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都受了伤,许多人都感到恐惧和绝望。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如果离开营地,就是逃兵,就是杀头的罪。 你们可以怕,但是再怕,也不能跑。 我也一样。 就算是死,我也和你们统一战线。” 她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敲击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上。 这些话并没有任何用,但是元清正得说。 尽管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现在得有一丝希望。 朱收粮副将一直跟在元清正身边,表面上恭敬有加,但元清正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戏谑和期待。 朱收粮的内心在等待着,他想看这位新来的大将军如何应对平西军的现状,想看她在困境面前是否还能保持那份从容,似乎在等待着元清正面对困境时的手足无措。 元清正的目光锐利,她注意到了朱收粮的微妙情绪,但她并没有直接点破。 不用说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而不是与朱收粮争执,浪费口舌。 朱收粮副将跟在她的身后,表面上的恭敬掩盖不了他内心的轻蔑和期待。 元清正心知肚明朱收粮的心思,但她选择了沉默。 她深知,此刻的任何言语都不如行动来得有力。 在营地的东面,元清正突然停下了脚步。 远处,一大片尘土飞扬,如同沙尘暴一般迅速逼近。 士兵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紧张的气氛在营地中迅速蔓延。 “是赵军奇袭!”一名士兵惊慌地大喊,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备战!”朱收粮副将大声命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似乎在说:“看吧,这就是你将要面对的。” 元清正迅速登上了营地的了望塔,她的目光穿透尘土,试图看清来者的真面目。 尘土中,她隐约看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他们的步伐整齐,气势磅礴。 这支军队的人数大约有两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女性,她们身着战甲,手持兵器,英姿飒爽。 男性士兵虽然数量不到三千,但他们的体格健壮,显然是军队中的精锐。 随着尘土逐渐散去,这支军队的真实面貌也渐渐显露出来。 他们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在营地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元清正的目光再次扫过营地,她看到了士兵们脸上的紧张和不安,也看到了朱收粮副将眼中的得意。 朱收粮副将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意识到元清正并没有被眼前的局势所吓倒。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出声提醒道:“将军,要开始备战了。 看样子,我们有客人了。” 元清正没有时间去理会朱收粮的心思,她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那支军队。 “那不是敌人,那是我们的同伴。”元清正手轻轻扶在有些摇摇欲坠的木栏杆上,唇角微勾。“这是我的凰英军。” 朱收粮副将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料到这支军队会是元清正的。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望。 元清正没有理会朱收粮副将的反应,她的目光转向了那支军队。 她知道,这支军队的到来,意味着她的力量得到了增强,也意味着她有更多的资源来改善平西军的现状。 “不许攻击,让人都进来,还能动的,都去帮忙抬粮草。” 士兵们没想到元清正后面还带了两万精兵,纷纷沸腾起来了,看着一车又一车抬下来的粮食,都激动不已。 “大将军还带了粮草!这都是粮食!” “还有很多药材!全都是药材!俺们有救了!” “朝廷没有放弃平西军!” 随着那支军队的接近,营地中的士兵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准备食物和饮水,清理出足够的空间供新来的同伴们休息。朱收粮副将默默地站在一旁,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意识到,元清正的力量远比他预想的要强大,而他自己的地位,也许会因此而受到动摇。 可是他现在不能怎么样,毕竟元清正是来帮手的。 第243章 在漫天黄沙中,凰英军的士兵们如同沙漠中的猛兽般缓缓走出,一个又一个眼神如同猎豹,时刻想要将人吞噬。 她们几乎个个都是魁梧的女性,身姿挺拔得与成人男子无异。 她们的头发或盘成紧密的发髻,或编成实用的辫子,紧贴在头盔之下,以防止在战斗中成为敌人的把柄。 她们的衣着以实用为主,紧身的皮甲覆盖着关键部位,既提供了必要的保护,又不妨碍行动。 皮甲上布满了金属的护片,反射着沙漠的阳光,显得格外耀眼。 她们手持的武器各式各样,有的握着长矛,有的提着宽剑,还有的背着弓箭。 每一件武器都经过精心的打磨和保养,锋利的刃口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 这些女性士兵们的脸上刻着训练留下的细小疤痕,但她们却一个比一个气势逼人。 其中一个带头的女兵走了出来,她的身材高挑,面容清秀而刚毅。 她身着与其他士兵相似的皮甲,但肩上多了一道赭色的披风,彰显着她的身份。 她手持一把长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当凰英军到达营地前,与霖率先跪下来,向元清正行礼:“将军,凰英军两万人已经全部抵达西疆,随时准备接受您的调遣。” 元清正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在凰英军的士兵们身上扫过,然后转向陈以绝:“这两万人的加入,将极大地增强我们的实力。 我们将她们编入平西军中,得尽快让所有人适应西疆。” 陈以绝微微皱眉,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们可以将凰英军分成几个部分,分别编入平西军的各个营中。 这样既能保持她们的战斗力,也能让她们更快地融入平西军的队伍。” 朱收粮副将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将军,这支军队我们并不熟悉,她们的身份和目的都需要仔细审查。 怎么能轻易地将她们编入平西军里?万一她们是细作怎么办?” 元清正的目光转向朱收粮,已经开始对这个副将失去耐心,下属可以提出疑问,但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自己:“朱副将,凰英军是我亲自挑选和训练的,我对她们的忠诚和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她们的到来,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而战,没有任何其他目的。 还是说,本将军的每一项决定,都得经过你的同意?” 陈以绝湛蓝色的眼睛通过药水掩饰了,这个时候看起来是最正常不过的燕国人的黑色,他直接嘲讽一笑补充道:“朱副将,现在是团结一致的时候。 凰英军的加入,对平西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你与其在这里怀疑自己人,慎之又慎,不如想想怎么面对赵国的百里沙华。 打了快两年了,到现在漳州十五城都快丢完了。 还想着对自己的将军提出质疑? 你能挽回这些,就不至于还在这里苦守了。” 朱收粮的脸上闪过难堪,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凰英军的士兵们身上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破绽。 元清正眼神扫向与霖:“与霖,带人下去整顿,将所有的武器盔甲分给身体还能上战场的士兵,其他伤兵都转移到最后面和粮草一起。” 与霖站起身,立马用行动回应元清正:“是,将军。属下即刻去办。” 元清正和陈以绝也投入到了紧张的准备工作中,此时此刻谁都不能躲懒,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而且,只有通过不断的训练和准备,才能确保在真正的战斗中取得胜利。 凰英军的皮甲经过特殊处理,不仅坚固耐用,还能抵御恶劣天气的侵袭。 每个士兵的腰间都挂着一个小巧的皮囊,里面装着紧急情况下所需的草药和绷带。 除了战斗装备,凰英军还带来了五十名大夫和医女,这些医疗人员在军队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们身着朴素的灰色长袍,背着装满医疗用品的药箱,比平西军还要训练有素。 一到达营地,这些大夫和医女便立刻开始了工作。 他们迅速地在伤兵营中展开,为受伤的士兵们提供治疗。 他们的手法熟练,动作迅速而有效,展现了丰富的医疗经验和高超的医术。 元清正看着这些忙碌的大夫和医女,对与霖说道:“你们考虑得非常周到,这些大夫和医女的到来,对我们的伤兵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与霖回应道:“将军,我们深知战场上伤兵的救治同样重要。 这些大夫和医女是华创表小姐精心挑选的,他们不仅医术高超,而且都是会武的,不会拖累任何人。” 陈以绝也对华创的周到考虑表示赞赏:“那臭丫头,想得挺全面的。 在战斗中,士兵们的士气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知道受伤后能得到及时的救治与否。 凰英军的这一举措,无疑会极大地提升平西军的士气。” 在伤兵营中,凰英军带来的大夫和医女们正忙碌着,他们的手法熟练而果断。 士兵们的伤势各不相同,有的伤口已经发炎,有的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大夫们面对这些严重的伤势,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知道,只有迅速而准确地处理,才能挽救这些士兵的生命。 一位大夫手持锋利的匕首,对一位腿部受伤的士兵说:“你的伤口已经严重感染,我需要挖除腐肉,这会很痛。 但我会给你使用麻沸散,能少一些痛处。” 士兵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少两块肉好过丢了命:“大夫,俺相信你,来吧。” 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小包麻沸散,小心翼翼地将其撒在士兵的伤口周围。 片刻之后,麻沸散开始发挥作用,士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色。 另一位医女则在准备烧开的盐水,她对旁边的士兵说:“盐水冲洗是为了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虽然会有些疼痛,但这必不可少。” 士兵看着医女手中的盐水,眼中闪过视死如归的神色:“俺不怕痛,只要能让俺尽快回到战场上,咋着都行。” 医女点了点头,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将盐水倒入伤口上。 士兵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但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朱收粮副将也在一旁默默观察,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走到一位正在为士兵包扎伤口的大夫面前,问道:“你们是如何学会这些医术的?” 大夫抬头看了朱收粮一眼,回答道:“大人不必多想,咱们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和实践,才掌握了这些医术。 大家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尽所能救治每一位士兵。” 朱收粮副将站在一旁,他的目光在忙碌的大夫和医女身上扫过,虽然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怀疑之色已经减轻了不少。 他看着这些专业的大夫和医女为伤兵们清洗伤口、包扎、施药,心中对凰英军的疑虑终于消散不少。 一个年轻的士兵在接受治疗时,感激地对一位医女说:“谢谢你们,俺原本以为朝廷会直接将俺们这些伤病埋了的。” 医女笑了笑答道:“不用谢,这是我们的职责。 朝廷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平西军的。 你很快就会康复的。” 第244章 刚来的时候,元清正是随着陈以绝一行人直接在一边空的帐篷里住下的。 如今既然以大将军的身份留下来了,自然不可能还是住那个帐篷,元清正要求要住卫厌箴生前住的那个帐篷。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那是将军所住的地方,在平西军驻扎地的中心,也安全些。 元清正站在帐篷前,凝视着这个卫厌箴住过的地方。 帐篷的门帘随风轻轻摆动,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荣耀。 她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伐,走进了帐篷。 帐篷内部,一切布置都保持着卫厌箴生前的样子。 卫厌箴陷入了流沙,连叶元胡也殉主了,这里自然空置下来。 元清正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卫厌箴生前的回忆。 她轻轻抚摸着那张属于卫厌箴的弓,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哀愁。 死那么利落,都没给她时间过来收尸。 “将军,您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 毕竟卫小将军之前”与霖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她触景生情。 元清正没有回答,“这张弓,他生前总是随身携带。”元清正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收粮也是才知道,元清正居然是卫厌箴的遗孀,一直只知道卫厌箴有一个刚成婚洞房都没入就留在燕京的小娇妻,据说还是个今日活不知明日事的病秧子。 没想到居然就是这位华光公主。 “她这是睹物思人啊!听说是卫小将军的遗孀呢!这整个平西大将军府,就只剩她一个外姓的媳妇儿了!”一名士兵低声对同伴说道。 “是啊,卫小将军生前与她成婚之时,家中长辈仅剩大将军一人,这下全死光了,她不想着过继个孩子,还跑到西疆来了!”另一名士兵明显不赞同,觉得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丈夫死了大不了过继个孩子。 朱收粮副将听到这些对话,心中五味杂陈。 元清正在帐篷中住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军营。 士兵们在私下里议论纷纷,有的敬佩她的坚强,有的感叹她的深情。 但是,自然有些人的想法不在这些上面的。 元清正并不在意这些议论,她心中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自己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她还有更重要的责任要承担。 比如卫厌箴怎么会陷入流沙中。 卫厌箴就是在西疆长大的,不会分不出来哪里是流沙,最起码危险的地方,不至于掉下去不知道怎么上来。 说出去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一个小将军就这么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形里。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元清正没有立即带领平西军反击赵国,而是选择了休养生息。 她深知,一支疲惫的军队是无法战胜敌人的。 她需要时间,让士兵们恢复体力,让士气重新振作。 同时,元清正也在暗中观察着赵国的动向。 她派出了探子,收集着关于赵国军队的情报,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在这段时间里,元清正也放出了消息,说是要重新部署军力。 她故意制造出一种假象,让赵国以为她正在积极准备反击。 而实际上,她正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一个能够一举击溃赵国的机会。 陈以绝则帮助元清正分析情报,制定战略。 元清正的心中有着一个宏伟的计划,而他,将是她实现这个计划的关键。 “阿箴,你看着吧,我会为你,为我们的国家,赢得这场战争。”元清正在心中默默地发誓,再次对上百里沙华,这仗,只能赢不能输。 夜幕降临,营地中的灯火渐渐熄灭,士兵们在一天的劳累后纷纷进入梦乡。 然而,在元清正的帐篷里,灯火也熄灭了,只是依着月光,还能看得见。 她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对面坐着陈以绝,两人正专注地对弈着。 元清正的眉宇间的愁绪微微晕开,她的每一步棋都经过深思熟虑。 陈以绝则是一脸的沉着冷静,他的棋风稳健,每一步都像是在布下一道道精妙的陷阱。 “说吧,你怀疑哪个? 这么多士兵,你又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不可能一个一个来试吧?”陈以绝声音虽轻,但是元清正的耳力好,也不至于听不见。 元清正的目光在棋盘上扫过,然后轻轻地落下一子。“阿绝,你猜,我来了这些时日了,既然传出了这病秧子的过往,会没人去打探我哮症和心症的事? 若打探到了,不会来试一试?” 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元清正和陈以绝几乎同时抬起头,警觉地望向帐篷的入口。 元清正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 “谁在外面?”元清正的声音在夜色里冷冽而清晰。 帐篷外的响动突然停止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陈以绝也站起身,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突然,一道黑影从帐篷的阴影中窜出,直奔两人袭来。 元清正的反应极快,她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迅速挡在了黑衣人的面前。 “大胆!”元清正厉声喝道,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元清正的反应会如此迅速,他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身形一转,试图绕过元清正。 然而,元清正的身手敏捷,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帐篷内穿梭,每一次移动都恰到好处地阻挡了黑衣人的去路。 陈以绝也没有闲着,他迅速拿起了一张弓,搭上了一支箭,瞄准了黑衣人。 “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否则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或者你喜欢躺着出去。”陈以绝拉开了弓,对准了黑衣人。 黑衣人被两人的气势所震慑,想要逃跑,却发现帐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批的暗卫。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元清正冷冷地问道。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小的手头紧,过来寻些金银细软。” “好一个手头紧,既然嘴严实,那就将他带下去,严加审问。”元清正命令道,与霖立马上前把人摁了拖了下去。 元清正和陈以绝重新坐回棋盘前,但他们的心思已经不在棋局上。 “抓的这个貌似不是你想抓的。”陈以绝拿起一颗白子笑道。 “无妨,只要我说是,抓的这个就是我们想抓的。”元清正的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向远方的星空。 第245章 在营地的一角,与霖站在一间临时搭建的审讯室内,她的目光冷冽,如同冬日里的寒风。黑衣人被绑在一张木椅上,身上已经布满了鞭痕,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 与霖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呼啸声,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抬起头,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但眼神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坚毅:“我我不会说的。” 与霖的眉头微微一皱,她知道这个人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轻易屈服。她放下鞭子,走到黑衣人的面前,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以为你能扛得住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黑衣人冷笑一声,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挑衅:“你们你们这些华光国的人,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 与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她转身拿起了一盆盐水,缓缓地倒在了黑衣人的伤口上。盐水与伤口接触的瞬间,黑衣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但他很快又咬紧了牙关,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你这是在自找苦吃。”与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 黑衣人喘着粗气,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依旧没有屈服:“你们你们杀不了我,我我死也不会说的。” 与霖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黑衣人不会轻易屈服。她转身走出了审讯室,来到了元清正的帐篷前。 “公主,那个黑衣人怎么都不供出幕后黑手。”与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元清正从帐篷中走出,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沉思:“这个人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轻易屈服。我们需要另想办法。” 与霖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公主,我会继续审问他,直到他开口。” 元清正轻轻拍了拍与霖的肩膀,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鼓励:“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但也要注意安全,这个人可能还有其他的同伙。” 与霖坚定地回答:“我会小心的,公主。” 元清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断,她转身走向审讯室。与霖紧随其后,两人的脚步在寂静的营地中回响。 审讯室内,黑衣人被固定在一张木架上,他的衣衫已经被汗水和血迹浸湿。元清正缓缓走进,她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刺黑衣人的内心。 “你很坚强。”元清正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但我必须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黑衣人抬起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以为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吗?” 元清正没有回答,她转身对与霖说:“准备火盆。” 与霖点头,迅速走出审讯室,不久后,她带着一个燃烧着炭火的火盆回来。火盆中,炭火熊熊燃烧,散发出炽热的温度。 元清正拿起一根铁钳,夹起一块烧红的炭火,缓缓走向黑衣人:“我知道你不怕死,但痛苦却是另一回事。” 黑衣人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元清正将烧红的炭火靠近黑衣人的肌肤,热气让他的皮肤开始泛红。 “我再问你一次,是谁派你来的?”元清正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黑衣人咬紧牙关,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但他依然没有开口。元清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将炭火更靠近黑衣人的皮肤。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皮肤在高温下开始起泡。 “说!”元清正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衣人的眼神开始涣散,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他的声音微弱,几乎听不见:“我我说” 元清正放下铁钳,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她知道,这个人终于要崩溃了。 “是是赵国的”黑衣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就在这时,审讯室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元清正和与霖迅速对视一眼,她们的心中同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保护公主!”与霖大声喊道,她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剑,挡在了元清正的身前。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几名黑衣人冲了进来,他们的手中都握着锋利的武器。与霖立刻迎上前去,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元清正则迅速退到一旁,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那个即将供出幕后黑手的黑衣人。她知道,这个人的供词对于整个战局来说至关重要。 战斗在审讯室内激烈地进行着,与霖的剑法凌厉,每一剑都直指敌人的要害。但黑衣人的数量众多,她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元清正的目光在战斗中快速地扫过,她在寻找机会,一个能够一举扭转局势的机会。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突破了与霖的防线,直扑向元清正。元清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她的身体灵活地一闪,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 紧接着,她手中的匕首如同一道闪电,直刺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 在审讯室内,元清正与与霖正与黑衣人进行着生死搏斗。与此同时,营地的另一侧,陈以绝正巡逻着粮草存放的区域。他的直觉告诉他,今晚的营地并不平静。 月光下,陈以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注意到一个身影在粮草堆附近徘徊。这个人穿着平西军的军装,脸上涂着泥土,伪装成伤兵的样子,但他的行为举止却透露出一丝不自然。 陈以绝心中一紧,他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敌人的细作。他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悄悄地退到一旁,观察着这个伪装伤兵的一举一动。 只见这个伪装伤兵偷偷地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准备点燃粮草。陈以绝知道,一旦粮草被点燃,整个营地将陷入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犹豫,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剑,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个伪装伤兵。在伪装伤兵即将点燃粮草的瞬间,陈以绝如同猎豹一般猛扑而出。 “不许动!”陈以绝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他的剑尖直指伪装伤兵的咽喉。 伪装伤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他手中的火折子掉落在地。陈以绝的剑法凌厉,几个回合下来,就将他制服。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烧我们的粮草?”陈以绝厉声质问。 陈以绝迅速制服了那名伪装成伤兵的细作,但他并没有立即询问对方的身份。他知道,细作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轻易泄露信息。 陈以绝将细作带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他需要一个更加谨慎的方式来获取信息。他的目光冷冽,但语气却异常平静:“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开口,但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弱点。” 细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他紧闭着嘴,没有回答。 陈以绝并不着急,他开始观察细作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试图找到突破口。他注意到细作的目光偶尔会不自觉地瞥向自己的靴子。 陈以绝心中一动,他缓缓走向细作,突然蹲下身,迅速检查了细作的靴子。在靴子的夹层中,他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这是什么?”陈以绝举起纸条,冷冷地问道。 细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陈以绝会这么快发现这个秘密。 陈以绝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些他不认识的符号。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密码或者暗号,用来传递信息。 “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同伴也遭受同样的命运,我建议你最好合作。”陈以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 细作沉默了片刻,最终在陈以绝的威逼下,开始缓缓开口:“那那是我们用来传递信息的暗号。” 陈以绝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他立刻将这个信息传递给了元清正。 与此同时,元清正在审讯室内继续对黑衣人施加压力。她并没有直接使用酷刑,而是采用了更加心理战术的方式。 “你应该知道,你的同伴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元清正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你的坚持,只会让你遭受更多的痛苦。” 黑衣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但他仍然没有开口。 元清正继续说道:“你为赵国卖命,但他们给了你什么?荣耀?财富?还是只是一个牺牲品的下场?” 黑衣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他的内心显然在挣扎。 元清正趁机继续说道:“你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结局。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在元清正的心理攻势下,黑衣人终于开始松动。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微弱但清晰:“我我愿意合作。” 第246章 百里沙华在营地里练兵准备下一次对燕国的进攻之时,其中一个暗探回来了。 百里沙华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暗探,命人迅速将人抬了进来,军医也上去给处理伤口。 “王爷……”暗探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伤口都沾满了尘土,有些早就凝结,有些还在时不时渗血。 “情况如何?为何没有烧掉他们的粮草?”百里沙华双眸如炬,一头如同海藻一般的栗色长发用发冠束起,那张脸俊秀得有些雌雄不辩。“说话! 平西军现在是谁在统领?” 暗探的呼吸微弱,百里沙华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接无视了他的伤势,让他迅速汇报战况。 “王爷,情况紧急…… 平西军新来的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暗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喉咙里的割裂感让他拼命地吞咽唾沫。“燕国的防备比咱们预想的要严密得多……粮草并未如计划中那般被焚烧。 其他人……都因为暴露了,被抓起来严刑拷打,奴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百里沙华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转身走向营帐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一张详尽的地图。 手指轻轻划过漳州的轮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如果吃不下漳州,后面就无法顺利攻入南海旧燕京,也就没办法打下整个燕国。 而他出来之前,就跟皇后保证过了。 此次出征,必定会夺得赫赫战功。 营帐外,士兵们的议论声低沉却清晰。 “他真是目中无人!探子就一口气了,也不说先治疗,只顾着问打探来的情报!听说他原本只是个宫女之子,流落在外,谁能想到会有今日。”门口的士兵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嫉妒和嗤之以鼻。 “是啊,他不仅一跃成为嫡子,更是以一己之力,两年内攻下漳州十五城的一半,连燕国的大将军父子都命丧他手。人家啊,就是心狠!狠不下来,哪里能以一个贱婢之子的身份混到嫡子!手段高明就是不一样!”另一个士兵的讽笑声掩饰不住,军中大部分人其实对这个王爷是持看笑话的态度的。 奈何颖王的手段过于毒辣,如若不从就只有一个死字,他们也只能在背后说几句风凉话罢了。 然而,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颖王身边的贴身护卫的反驳声淹没:“手段?那是实力! 王爷的智谋和勇猛,岂是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所能明白的? 还是说你们有那么闲,有空来说王爷的是非? 脑袋都不想要了?” 士兵们被吓得浑身一抖,当然不敢还嘴,只能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了,可是内心未必就服气了。 百里沙华回到暗探的身边,军医已经微微摇了摇头,这样的伤势其实今后都不能上战场了,武功尽废。“告诉本王,燕国的粮草藏在哪里? 他们的防备为何如此严密?“ 暗探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可是痛得浑身都在抖:“王爷,燕国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咱们的动向,粮草被秘密转移,而且……而且他们的新任大将军,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百里沙华的眼神,这场战争的难度远超预期,最起码,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百里沙华沉吟了几息,随即给了个眼神给军医,军医只好拎着药箱出去了,心里为这个暗卫可惜。“传本王军令,全军加强戒备,明日一早,本王亲自带队冲锋,探查燕国粮草的下落。“ 暗探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心里还在庆幸是自己被元清正选中,吃下了可以让人形似濒死的药回来了赵国的营地。 元清正说过,只要受些皮肉伤,再服下这种药物,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像快死的状态。 待到此时,回到赵国营地,说完这些元清正事先让他准备好的说辞,他就能以伤势过重,回到赵国去,不必再在战场上厮杀拼搏了。 事后,元清正也会派人给他解药,他就可以回去见自己的家人…… 胸口的匕首冰冷的感觉从伤口传到大脑时,暗探还没有反应过来。 百里沙华转了转手里的匕首,眉眼冷酷至极,似乎他刚刚杀的不是个自己的手下,而是敌营里的将士,动作利索毫不犹豫。 “王爷……您……”暗探的话没出口,百里沙华就捂住了他的嘴,随后又是一刀扎入暗探的胸膛,看着暗探无力地挣扎几下,随后失去了最后一口气。 “本王知道,你为国尽忠了。 只是,你的伤势,以后再不能为赵军所用,活着也是个累赘。 与其今后要不断地浪费军中的药材,赵国还要给你金银做抚恤,不如一了百了。 这银子,给你的家人谋个前程,岂不是更好?” 百里沙华随后用匕首的把手敲了敲暗探的尸体,确认死绝了之后,才叫人进来处理。“来人,厚葬,抬出去吧!” 颖王的贴身护卫立即带人进来,一句废话不多说把尸体抬了出去,仿佛做过这样的事千遍万遍了。 燕国这边的平西军,陈以绝还在好奇元清正怎么那么容易就放走了那个暗探。“你就不怕他忠心耿耿,不愿意背叛赵国,回去以后全盘托出? 就凭这小小的毒药,就能让一个人对你尽忠?你还是太天真了些。” 元清正还布阵图上写写画画,毛笔起起落落,很快就将兵力布置好了,随即浅浅一笑。“你不用操心这般多,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炼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那个暗探必定活不过今晚。” 陈以绝闻言一愣,更是觉得有趣了,凑近了元清正身边的案台。“你如何知道? 你不过在燕京长大,从未出过燕京。 这百里沙华还是十二年前皇后派人找回来的,连赵国人他们自己都没几个清楚这个颖王的来历。” 元清正将毛笔一放,来了西疆以后被干燥的时候吹得有些枯燥的长发在鬓边轻轻摆动,笑得人畜无害。“因为……沙华的性子,我可是跟他斗了十几年了。 旁人未必懂他,可是我怎么会不懂呢?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他眼里就是累赘。 累赘当然是,杀了一了百了。” 第247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248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249章 百里沙华觉得这个梦非常的奇特,最起码他从未觉得有这般真实的梦过。 一切都好像是发生过的,无论是眼前的卫厌箴,还是盛气凌人的德膘公主。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赵国竟然要用和亲来维持最起码的和平,这让他想象不到。 毕竟百里沙华有绝对的自信,他带兵的话,绝不会让赵国成为那个需要用公主和亲来达成国家安定的弱势一方。 最起码都是让旁边的邻国要拿公主跟他们求和。 醒过来的时候,百里沙华听到商陆在唤自己。 “王爷,醒醒,督军那边给了消息过来,说是新上任的大将军似乎与他们有仇,因而一时间还探听不到。”商陆其实很佩服百里沙华的才能,这些战功是赵国太子都得不到的。 本来赵国和燕国实力相当,怎么都不至于让赵国轻而易举拿下漳州十五城里的八座城池。 谁料百里沙华一到战场,迅速就整顿了兵力,而且派人潜入了燕国,拿到了军事布防图。 燕国皇室也是很大一部分责任,稍微调拨几次,就相信了平息大将军心怀不轨,再在他的饮食里动手脚,毫不费力就让对方染上了瘟疫。 就算后来卫厌箴从燕京赶回西疆,及时控制住了瘟疫蔓延的趋势,还让人严防死守,控制住了疫病并且扼杀了,但是卫岫山还是直接丢了命。 要是换做赵国,这么跟自己的将领内耗,赵国早没了。 百里沙华拿汗巾擦了擦脸,拿着自己的槊就出去练武了。 “然后呢?”百里沙华不想要听那些废话,能办成事才是要紧的,别的都不重要。 商陆自然是熟悉百里沙华的脾性,立马低声回禀道:“王爷,新来的将领允许百姓走访,只是查得严些,女子会有医女搜身。 带着婴孩的妇人的话,能毫不费力就过去燕国。 只是咱们这里军中,哪里有什么妇孺婴孩的。” 百里沙华闻言挑了挑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即笑了起来。“这有何难?” 燕国平西军这边营帐里,陈以绝正在和元清正僵持。 “凭什么?你不才是大将军吗?做什么要我顶着余鹏那个窝囊废的名字?”陈以绝嫌弃地看着那身余鹏穿过的盔甲,就差没把厌恶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阿绝。快换上!”元清正把盔甲往陈以绝身上一套,系绳就是用力一拉,险些拉得陈以绝透不过气。 “是不是护国摄政王的监军没有放到明面上来,你有恃无恐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搞这些虚的!”陈以绝鼻尖下都是盔甲上难闻的那种腐朽的气味,显然是送到西疆在箱子里闷了好些时候了,一股味道。 “阿绝你这个人,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要你配合我,你做就是了,哪里来这么多怨言?”元清正仔细给陈以绝正好了盔甲,又给他蒙了个面巾,这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随后元清正就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做的衣裙,腰带在腰间一束,头发微微一散,那股破碎的美感就上来了。 陈以绝没好气地嘲讽道:“你要是用美人计,好歹也穿得像样点! 就你这样儿穿成乡野村姑的模样,的确是有几分清秀,怎么去勾引百里沙华啊?” 元清正翻了个白眼,拿一边的尘土往脸上抹了抹。 这尘土一上脸,就把她本来肤若凝脂的小脸给盖住了,看起来有些面黄肌瘦的,胜在那双眼睛凸显出来,很是惹眼。“勾引她?她个大老娘们儿我勾引她?要勾引她不得是你个秀气的男娃上?” “也对,你们俩女的,又不是磨镜嗯???女的?”陈以绝才转过弯来,那双眼睛瞪大了像两颗铜铃,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百里沙华是女的?难不成你偷看过人家沐浴?还是你偷过人家肚兜?”陈以绝以为元清正在开玩笑,毕竟哪里有一个女子当王爷的,何况还是上阵杀敌的王爷,战功赫赫不输卫厌箴那个大块头的猛男。 元清正耸了耸肩,挑了把趁手的杀猪尖刀就握在了手里,反复把玩了几下,确定这尖刀可以代替匕首使用。“是啊!我不仅看过她沐浴,还洗过人家的肚兜,更不要说我还摸过。” “你摸过???”陈以绝觉得自己听到的好像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元清正这厮京城都没出过两次的,居然摸过大名鼎鼎的赵国颖王。“你在这里夸什么海口,你怎么证明她是女子?又怎么确定她会自己来咱们营地?” “凭她和我一个被窝睡了的交情。”元清正拿粗布条将手里的尖刀一圈又一圈缠绕起来,随即收进了怀里。 这下不只是陈以绝惊掉了下巴,旁边一直当背景板的辛辰九都听得皱起了眉头。 虽说主子不是打诳语的性子,但是这些话在她听来,也真的太匪夷所思了。 陈以绝和元清正出去巡视的时候,就看到一大群女兵在和平西军的男兵在玩翘关。 这些女兵都是元清正在两年前从瘟疫里救下来的流民,绝大部分是女子。 元清正给了她们很多出路,要么去当绣娘,要么去挽清阁做厨娘、丫鬟,总之都是自己选的。 这些来加入凰英军的,全是十八岁以上的女子,而且都是家中没有其他亲人的。 她们营养不太好,身子其实比一般的姑娘家要差很多,但是挽清阁这两年好吃好喝待着,加上有辛辰九他们带人特殊训练,竟然是半分也不比平西军差。 平西军这两年之所以节节败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粮草不充足,加上本身底层士兵拿到的武器,都是战场上经历过很多的淘汰品,打起仗来没几下就被敌人击碎了,死伤自然也大。 凰英军装备精良,粮草充足,很大程度上就比平西军的战斗力都要高。 翘关就是掰手腕,都是半刻钟的时间,坚持到最后就算赢了。 平西军的人都没想到,女兵的翘关也能玩得这么好,与霖一连赢了好几个男兵,那些男兵都以为与霖是做了什么手脚,纷纷上前要自己去试试。 其中一个老兵却看不过去,吹胡子瞪眼的,出言嗤笑道:“成什么样子!一个女娃娃!被男娃子摸来摸去的! 女娃娃本就该嫁人生娃,跑到边疆你以为是那么容易打胜仗的吗? 男娃娃都不一定能赢,带上好的刀剑,你以为赵军就容易打了? 半点不讲妇道规矩!” 第0250章 与霖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转了转手腕就笑了,笑起来如同夏日里的荷花一样清新,没有因为这些粗布短衫就影响任何的美。“怎么,翘关比不过,就在这里口出狂言? 按照你这么说,女子既然要管男女大防,为何男子就有脸皮去碰女子? 难不成,男子天生就是没脸没皮? 为何只要女子守这规矩? 男子为何不来点男德?” 老兵没读过什么书,不像凰英军的士兵,个个都被元清正强行要求进行了最基本的认字识礼。 当初与霖之下的女兵听说要读书识字,都觉得没必要,女子就算嫁不出去,识字也不能入仕。 元清正只是用一句话就忽悠住了她们:“若是有军情来报,写了纸条,军中没一个人能看懂,岂不是可笑?” 所以凰英军的人几乎都识字,没有说呛人逻辑不好的。 那个老兵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元清正在那里幽幽地看着,想要倚老卖老呛两句,又不得不咽下去。 元清正拉着浑身武装的陈以绝出来,眼眸笑得弯弯,毫不避讳地说道:“为何不说了? 怎么?觉得本将军会以权压人? 大可不必。 在凰英军里,就是男女一样的,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你要是觉得不服气,大可以直接比一次。 翘关也好,比武也罢,只要你想比,凰英军不会找不出人来。” 元清正的话,自然让老兵觉得被下了脸子,碍于身份悬殊,才没有说得太过难听,脸上却没有任何服气的神色。 元清正也不惯着,让凰英军站出来一队,随便那老兵挑。“这是本将军最精锐的部队,你要比什么,都可以随便挑。 莫要说欺负了你,选的也全是女兵。 若是女兵你都比不过,那就莫说女子不如男。” 老兵觉得有些为难他,自然不满起来,出言反驳道:“为何要和将军最精锐的人比? 既然要比,怎得不是俺来选比什么?” 元清正和陈以绝默契地噗嗤一笑,都觉得这个逻辑很强盗。 明明是他说女子不如男,偏偏又要用自己擅长的跟人家比,仅捡好事挑。 元清正也不是会在下属面前藏话的性子,直接就明言了:“既然是你不服,你要说人家不如你,为何不是挑战人家的长处。 你既然觉得人家女子不如男子,你不应当挑战人家的长处? 怎得比女子还要强大的男子,要以自己的长处来比试?” 陈以绝没穿过这种盔甲,还觉着束手束脚的,左揪一下右扯一下,但是看起来的确养眼,黑色的甲片在人群里都是很显眼的。 陈以绝老神在在地扯着领子,看得元清正以为这家伙在耍帅,白了他一眼。“既然要选,怎得挑你有利的选? 那你怎么不跟女子比生孩子? 你既然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怎得还欺负不如你的? 欺软怕硬?” 老兵顿时脸都红了,恼羞成怒,憋得脖子通红。“大将军!女子生来就会生孩子! 俺又没有这个能力来生!” 元清正眨了眨眼,那双眼睛似笑非笑。“那你擅长什么?跑马?还是厮杀?你擅长什么,女兵里就挑一个一样擅长的与你比武便是。” 老兵看着其他士兵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觉着十分挂不住脸,站在与霖对面的他,脸上写满了不悦,冷哼一声道:“女娃娃也敢来挑战俺?真是不自量力!” 与霖挑了挑眉,鼻尖微微耸动,其实她也很看不惯这种只会嘴上说的男子,“老伯,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在凰英军里,男女平等,谁都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华。 您不会是怕输给我,故意找借口吧?” 老兵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他咳嗽两声,道:“胡说!俺怎么会怕你一个女娃娃! 给脸不要脸!等下给你打趴下了,莫说俺欺负人! 你个不守妇道的姑娘家,自己被那么多男子摸还有理了! 今天俺就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与霖没想跟这种两套逻辑,只对自己有利才是道理的人废口水,当即就走到了武器架子面前,将整个武器架横拽了过来。 那武器架每样武器少说都有上百斤,七八件在上面论是三两个壮汉都未必能抬得动,看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元清正往一边的锣上一敲,清脆的锣响声瞬间把其他还没注意到这场争执的人吸引过来了。 “都过来看着! 男女兵大战,女兵押一赔百,男兵押一赔三。 买定离手,不许反悔啊!”元清正吆喝着,顺手就从一边拽过来两个小木筐子,示意其他人可以下注了。 陈以绝往她背上来了一掌,嫌弃的眼神都掩饰不住。“你口口声声说女子未必不如男,怎么你倒先做起了这等歧视女兵的赌注来?” 元清正没好气地踩了一脚陈以绝,嘴一抿都不想跟这傻子说话。 辛辰九到底在元清正身边伺候久了,明白元清正的想法,于是替她说了:“主子这是想多赚点,他们都觉得女子不如男,听到一赔百也是输,谁会下注? 他们都投到一赔三那边,也都是净赚。 主子投一赔百这边,再让陈少主您做庄,岂不是双赢?” 陈以绝无语了,结果在这里等着他呢,把他一起拉下水做庄。 在大家都往小筐里丢铜板的时候,元清正直接就往里丢元宝了,急得陈以绝给她拽回来,掰碎成碎银子往里丢了一块。 元清正觉得陈以绝简直小气得很,一赔百就是要赚的,怎么还不给多下注。 陈以绝有些咬牙切齿,把剩下的银子甩到了元清正怀里,话语都像是刀片从牙齿缝里缓缓蹦出来。“这是我做庄!你赢了,你赢的谁的钱? 逮着我一个人使劲儿吸血!” 元清正有些心虚,眨了眨眼不好反驳,还以为陈以绝这傻子反应没那么快,没想到还没骗进局就意识到不对了。 这脑子,看起来不是端碗药给他就会老老实实喝的性子。 军营里,自然是男子多些,也豪迈些,一听到这下赌注的声音,哪里有按捺得住的,有钱没钱都过来丢了几个铜板。 眼见呼声越来越大,老兵有些骑虎难下,只能也走到了武器架前。 与霖礼仪学得不错,直接行了个礼,“老伯,尊老爱幼还是得有的,您挑,挑什么我就跟您比什么,可好?” 第0251章 “那俺就选弓箭! 你女娃娃,比什么气力都是欺负了你! 俺选个女娃娃也能用的,不让人说占你便宜!”老兵其实想的是,与霖一只手就把兵器架横拉过来了,可见力气不小,比什么大件的武器都不占优势。 那就不如比弓箭,只靠蛮力可不行,还得要靠准头。 这下,不止与霖笑了,身后的元清正和陈以绝等人,全部都满脸玩味。 老兵只顾着去挑好弓,一整排的看下来选中了其中一把玄铁弓。 这弓是之前平西大将军卫岫山练武的时候用的,比起平常的弓还要重上百斤。 老兵只看那弓看起来就很好看,伸手去拿,没想到第一下还没拿起来。 这么多人看着,自然不能丢了面子,老兵使出全力,堪堪才拿了起来,却坚持了没两息,就脱手砸在了沙地里。 “不喜欢归不喜欢,到底是有年头的东西了,老伯您还得珍惜。”与霖没有让老兵下不来台,上去把玄铁弓捡了起来,只一下,轻轻松松地就拎了起来。 “与霖,只要不丢凰英军的脸,你怎么玩都行。”元清正杵在一边的的木凳上,拿着干馕看好戏,咬一口真的很香。 “第一局,三十尺,中靶心者胜。”陈以绝数着铜板,跟辛辰九擦着上面的尘土。 他俩和元清正相处久了,都沾了点视财如命的性子。 “三十尺?莫不是为了给女娃娃输好看点,特地定的那么近吧?”老兵对这三十尺的距离,自然没有任何压力,上去把弓一拉,对准那靶心就射了出去。 西疆风沙大,有些偏移,但是仍然正中靶心。 老兵瞬间得意洋洋,自己夸赞自己道:“不是俺吹!这平西军里,还寻不出俺这样的神射手呢!” 不少平西军的士兵都开始起哄,通通抚掌大叫起来。 “不愧是大哥!这箭法可精准了!无人可比啊!” “大哥给点女娃娃活路哦!晓得待会子掉金豆子,那可不得罪大将军咯!” “对女娃娃那么狠做什么!女娃娃是用来疼咧!莫给女娃娃气着了哈哈哈!” …… “那就,献丑了。”与霖听着那些闲言碎语,转了转手里的玄铁弓,连头都没回,直接一开弓就是射出一箭,也是正中靶心。 士兵们起哄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连老兵的脸上笑容也僵硬了,根本没看清与霖什么动作,靶心就中了。 “哟,与霖,退步了嘛。”陈以绝调笑道,那一笑倒是勾得凰英军里不少女兵看得红了脸。 “第二局,五十尺,中动靶者胜。”陈以绝让人往不远处的枯木上挂了两个铃铛,西疆的风一吹,那铃铛就左摇右摆。 老兵额角都渗出了汗水,仍然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五十尺不算远,活靶子都打过,哪里射不中这种不会改变轨迹的。 只是这铃铛目标小,风速还快,所以有些难度,最起码军中的士兵来说,三分之二能射中就算不错了。 这一次,与霖还是让老兵先射,反而让老兵有了说头,嘲讽起来。“怎么?这个程度就不行了? 难是难了些,若是这都射不中,你们这些女娃娃,还是称早回家嫁个好婆家吧!” 其实仔细听,老兵的语气里都没什么底气,只不过是用虚张声势,掩饰自己的慌乱。 与霖揉了揉困顿的眼睛,大清早就被叫去布防设陷阱,其实与霖也很困。“老伯,您先请,若再耽搁,就赶不及用午膳了。” 老兵看到有些人都开始不耐烦了,也意识到要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反而越没好处,就当机立断拉开了弓,对准来回摇晃的铃铛就是一射。 这一射很惊险,毕竟谁也不能控制风,稍微一个偏差就射歪了,自然就输了。 好在,风也是刚起,有规律,不至于产生回旋,一箭也就中了。 铃铛掉下来的一瞬间,士兵们刚想再次欢腾,又想到与霖的箭术,就忍了下来,纷纷伸长了脖子要看与霖到底如何取胜。 与霖倒是不慌不忙,取出一支箭搭在了玄铁弓上,稍稍用力拉开了弓。 这次,她没有第一次那么随意,最起码还是认真瞄准了的。 这瞄准的时间有点长,让其他士兵都有些不屑,纷纷奚落起来,那声音恨不得跟之前起哄那么大。 “哟!与霖姑娘!这可是瞄不准了?可是要跟大哥求个饶,也就放过你了?” “等什么?等那么久,就能射中了吗?靶子是动的,你瞄准了,它也还是会动,别废这个时间了!” “方才不是你说莫要耽误午膳的时间吗?现下还在那里等那么久?你女娃娃求个饶,咱们还会说你什么不成?你又不是大将军,没那个能力也正常!” …… 那些声音都没有进与霖的耳朵里,她只听见风的声音。 风卷起了沙子,带着枯枝上的铃铛,还有那似有若无的翅膀扇动声。 与霖气息平稳,右手一松,箭矢飞快出去了,瞬间击中了枯枝上的铃铛,还有枯树后的一只鸟。 陈以绝拿手遮着额头,眯眼看了看,松眉笑道:“看来午膳可以加一道炖汤了。” 其实比到这里,谁输谁赢早就一眼分明,没有必要再比下去了。 但是,老兵自然有自己的自尊心,与霖不可能就这么赢了就算了。 服众,还得讲究以柔收服人心,光是靠严明的手段可不行。 “老伯,您箭法了得,只是我是凰英军里的神箭手,撞了个大运罢了。 您在军中多年经验,比咱们凰英军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肯定是要懂得多。 老马识途,才能带小马,便多谢老伯指教了。” “罢了,老了,比不过你们年轻人了。”那老兵倒不是不能服输,只觉得输给一个女子,真的是自己老了,不然怎么可能闺阁里绣花的女儿家都比不过了,当下放了弓箭,就微点了点头走了。 元清正不管这个,她只知道自己赢了,立马去数筐里的铜板,一个一个数,最后却发现一赔百,铜板全部加起来,也不够自己的数。 “你还真想要把铜板拿走啊?”陈以绝往她头上敲了敲,把铜板从她手里夺走了,让辛辰九按照名字给士兵们发回去了。 元清正皱着一张脸,很是不悦,“愿赌服输啊啊啊!给归给,你先让我享受一下胜利的感觉啊!” 最后,元清正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铜板都被瓜分回去,一个都不剩了。 第0252章 被迫验身 元清正带兵打仗比卫氏父子还要没有章法,百里沙华根本猜不透她做什么,要往哪个地方增派兵力。 只是有传言,新来的大将军很是仁慈,对于女子颇为宽容。 就说边防线从不让任何男子经过,但是老弱妇孺就从不拦着。 百里沙华觉得这是妇人之仁,最起码在边疆这种只讲输赢的地方来说,这样的心软会造就更大的失误。 “若是要经过,必须得通过医女验身。”与霖带着两队医女,对着想要过防线的人一一查验,只要查出是男子装扮,毫不犹豫就拔剑杀了。 一群人都颇有怨言,说是只让老弱妇孺过去,那当家人怎么办,不能生离死别吧? 凰英军的士兵却绝对不放任何一个人过去,规定就是规定。 “当家人若是真的当家,不会把生的希望只留在自己。 那老人是他的亲生父母,那妻子孩子是他要保护的,若给过去已是恩典,不是活不下去,谁人会往战事频起的地方逃命? 既然说是要投奔亲戚,给老弱妇孺过去,已是我们将军极大的恩典。”与霖砍人如同砍瓜,根本不听任何狡辩。 杀鸡儆猴,后面就没人敢糊弄和纠缠了,真的是只有老人小孩和女子才会往边防线去。 元清正在一边的枯林里躲着,饿了两天有些没力气,整个人因为整晚没有睡觉而显得气息奄奄,甚至眼白里都是血丝。 元清正等人等久了,还在想百里沙华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你们怎么这般不通人情!俺与妻子新婚!这是要去认祖归宗的!你凭啥不让俺们进去!” 边防线再次喧闹起来的时候,元清正扫了一眼,精神头就起来了。 那对夫妻看起来很平常,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了,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破绽,灰头土脸还带着满身狼狈,妻子显得有些高挑,却看起来及其异域。 着实是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加上鼻梁高挑,显得跟燕国人有些差别太大。 元清正看着陈以绝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那杆长枪在手,整个人威风凛凛,就忍不住想笑。 “余大将军,这对夫妻又是要闯卡的。 属下再三说过了,只让老弱妇孺过去,他们非要一起。”与霖似模似样地拱手行了礼,幸而凰英军的人都受过训练,不会轻易笑出来。 陈以绝看着装扮异常普通的小夫妻,这两个人看起来也没有超过三十岁,尤其是女子,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被与霖吓得躲在丈夫怀里,一双眼睛楚楚动人。 陈以绝想起元清正所说,百里沙华的眼睛是紫色的,但是眼前的人是黑色的瞳仁。 改变瞳色并不难,最起码,卫厌箴和他都能做到。 还有一个特征就是,百里沙华是左撇子。 陈以绝也没什么兴趣去试探了,直接就让人赶走,整个人浑身都透露着一股不耐烦的感觉。“这等事情还要吵扰本将军,直接将人打发走! 再闹就直接砍了,费什么事! 这点子事都办不好,怎么在本将军手下做事!” 元清正拿着水囊往嘴里灌了口水,看着陈以绝拂袖而去,心里默默给他鼓掌。 阿绝这家伙,孺子可教也。 商陆咬牙,没想到陈以绝这人居然是一点都不像打听来的心软,反而是铁石心肠。 最主要的是,对青壮年铁石心肠。 一边的百里沙华眼泪婆娑,紧紧抓着商陆的手。“俺不离开你……当家的,没了你俺可怎么活呀……” 元清正听着这边的唱作俱佳,倒吸一口凉气。 嘶……百里沙华你…… 行吧,属她厉害,比自己还会唱戏。 商陆抱着百里沙华,两人的身高有些惹眼,尽量躬着身子不那么惹人注意,抱在一起哭得很是那么一回事。 “娘子,你且先回去雍城,俺可以过去了,就即刻去寻你!”商陆说着,满脸沉痛地推了一把怀里的百里沙华。 与霖和辛辰九就这么看着百里沙华和商陆恋恋不舍地又拉着手两眼泪汪汪互相看了一眼,这才松了手,随机百里沙华一脸伤心欲绝说道:“俺一个人过去!行了吧!” 与霖摆了摆手,身后的医女便出来一个,看打扮很容易认出是个女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岂有此理!你们竟然如此磋磨人!哪里有这般羞辱……”商陆大怒,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要说放肆二字,还是被百里沙华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当家的,你莫要惹了这些官兵,俺先去雍城看好爹娘,等你回来。” 医女上前,倒是以礼相待,抬手将百里沙华往一边的简易小棚子引。 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百里沙华觉得都已经演到这个时候了,不受这个气不是白演了前面一大段了,于是就跟着医女过去了。 所幸,医女也只是为她把了把脉,随后搜身确定没有什么武器,就算让她过去了。 陈以绝却有些恶劣,在外面补了一句:“有些净了身的太监看起来与女人也无异,你得除了她的衣物看看,若是放过去一个细作,本将军让你们好看,都给本将军去填尸坑。” 医女为难地看着百里沙华,其实内心想笑,又得憋着不笑出来,只好装作很是纠结的样子,语气迟疑但是不容拒绝:“娘子,你看,我们将军这是军令,军令不可违。” 百里沙华咬牙,什么样的屈辱等攻破城池后不能讨回来,大丈夫能伸能屈,更何况女子没有什么怕检查的。 “来吧!要检查就检查!俺没什么好怕的!”百里沙华有些壮士断臂的赴死感,忍着医女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甚至还过分地在她胸前掐了一把。 医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没吃过啥好东西吗这么小……” 百里沙华登时就忍不住想要一掌下去把人打死,还是理智生生压下去了那股冲动。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将军,可以了,确定是女子。”医女实在是自己憋不住笑了,才赶紧出了小帐篷,留下百里沙华一人红着脸赶紧把衣服拉上,动作有几分想要将医女碎尸万段的架势。 她百里沙华发誓,迟早把这些该死的燕人都杀了! 第0253章 天降桃花 百里沙华觉得自己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不仅要装成这种乡下人,还得被小小医女动手验身,简直没有更侮辱人的了。 士可杀不可辱,这个仇无论如何都得报。 进了平西军护卫的后方城池之后,百里沙华的脸色才好一些。 其实卫厌箴做的已经很好了,即使护着人节节败退,只要在平西军保护之下的平民,都还是好好的,没有受到过多战争的影响。 其实,卫厌箴也早就察觉,可能是平西军内部出了细作,只是一直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方式传递的信息。 毕竟营地之中,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而且就卫厌箴的暗卫日夜值守,没有人懈怠过,却也没有查出什么信鸽传信之类的事。 平西军也曾经大肆搜查过,死士一遍又一遍在营地里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通敌的消息。 元清正曾经提醒过卫厌箴,所以卫厌箴很小心,也做了防范,不知为何还是会泄露军情。 元清正并不清楚平西军为何最后会兵败,只知道自己之后再去调查的时候,只从百里沙华口中得知,是有人在平西军内不断地透露军力布防。 元清正到了平西军后,直接将凰英军打散安插入了平西军,尽管这让平西军原本的士兵很不满,但是到底分散了一大批自己人进去,细作也就会消停一段时间。 元清正带上陈以绝,就是觉得可能这种传信的手段,远远不可能只有凡世间这种方法了,也许,对方也有别的妙招。 最起码,元清正的认知里,早就已经不局限于这些了。 “求求你,让我见见余大将军!他不能始乱终弃!” 百里沙华听到军营前的哭声的时候,其实还是疑心深重的,第一直觉就是太过巧合了。 毕竟她刚混进平西军后方,怎得就遇到这些人。 但是,后面的事却让百里沙华稍稍打消了疑虑。 因为不止有一个女子,挺着大肚子在平西军的军营前哭。 “我怀了余大将军的孩子!这可是他的亲骨肉!他说了会纳我为妾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一个看起来就有五六月身孕的妇人哭闹着,在军营前直接躺下了,引得不少平民侧目。 其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妇人,为什么说是小妇人,因为梳作了妇人头,不然谁认得出是少女还是妇人。 那小妇人长得倒是颇有几分姿色,不过因为太瘦弱,脸色就像几年没吃肉一样蜡黄,看起来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百里沙华所在的赵国,女子是以丰腴为美的,最起码不能够太过瘦弱,不然就算是家中没有多余的银钱养女儿,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小妇人看到怀孕的妇人,当即就泪如泉涌,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他竟然还搞大了别人的肚子? 他说过只有我一个人的!他怎么敢言而无信! 余鹏你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吊死在平西军前!” 元清正哭得那叫一个顺溜,幸好脸上的药粉是陈以绝给的,不会因为泪水而冲刷掉,哭多少眼泪也不怕。 一群好事的民众就在那里看着,指指点点的,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这新来的大将军,还始乱终弃!看看!还有妇人怀孕了!” “她们活该!不守妇道!无媒无聘的,自甘下贱!若是等下了聘,怎么会被睡了就抛弃!” “话不能这么说,看这小妇人,胳膊细得一掐就断了,指不定是被强迫的!事后用几句话堵了嘴!没想到迟迟没等来花轿,这才闹上门也说不定!女人哪里有得选!” …… 百姓的声音越来越大,平西军里才走出来几个男兵,对着两个妇人驱赶起来。“去去去!竟敢在平西军面前闹事!都是不想活了吗!敢攀诬我们余大将军,几条命都不够你们活的!” 士兵的话自然就让民众们觉得不满,一句话都不听两个妇人讲,就这么赶人,肯定是心虚,仗着人多,都开始指责起来。 “什么狗屁大将军!竟然一点责任也不负!那还有个妇人怀了他的孩子,如此心狠!” “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孩子都有五六个月的样子了,眼看着就要生了,万一真的是他的血脉,好歹也有了后不是!” “听起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来当这个大将军不是保家卫国的,来边疆睡女人!哪里会负什么责任,估计觉着玩了就玩了,给人家提鞋都不配!造孽哦!” …… 平民的指责声越来越大,妇人干脆干嚎起来,另外那个小妇人也嘤嘤地哭着,让百里沙华看了好一场笑话。 男人,都是这样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的,兴起了就花言巧语,事后哪里管女人的死活。 这些女人也是傻子,男人几句话就信了,还为这些臭男人生儿育女,孩子到了五六个月才找上门来。 男人怎么会管她们的死活? 哭得再凄惨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活该? 百里沙华想着,就看见陈以绝出来了。 陈以绝心里骂了元清正好几百遍,让他担上了这负心汉的罪名,迟早得让她赔上几千两银子。 “翠儿,小芬,你们不要再闹了。”陈以绝清了清嗓子说道,实在是不敢跟元清正对视,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就露馅了哈哈大笑。 没错,那个没有身孕的小妇人,就是元清正扮的,目前为止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觉得自己会笑场的。 “余哥哥!你答应我的!只要过了小暑,就迎我进门!为何言而无信!”元清正拿着小破布擦着眼泪,地上的妇人是元清正特地找的戏班子出身的,哭起来更有腔调。“天杀的! 你竟然还找了别的女人!我腹中的孩子都六月有余了!这些时日你竟是又找了姘头!怎么就管不住自己! 我跟你拼了!” 那女戏子突然从地上爬起,对着陈以绝就冲了过去,巴掌雨点一样往陈以绝脸上招呼。 陈以绝合理怀疑,是不是元清正特意叮嘱的,还就往脸上抓,指甲狠狠划过来,两下没招架住,就是好几道印子。 “胡闹!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还要不要体面了!”陈以绝说着,登时长枪一扫,竟然就把那妇人扫到了一边地上,痛苦哀嚎着。“没良心的狗东西啊!我腹中的孩子你也不顾及了!” 第0254章 一阵洗脑 元清正看着倒在地上的妇人,隐隐可见一滩血迹,不要说其他民众了,就算是她都觉得气愤,想要上去给陈以绝两脚。 “你就算是大将军也不得打人啊!那妇人还怀着你孩子呢!”一个壮实的汉子看不下去,大声呵斥道,却被突然拔出刀剑的平西军又吓了回去。 “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大将军无理!”与霖嗤了一声,立马把刀抽了出来,凶神恶煞看得人心慌。 “把怀孕的那个带回去,其他无关的人统统撵走!”陈以绝说完,真的是头也不敢回赶紧跑了。 元清正顿时天塌了一般,直接就坐在原地哭,被平西军推搡着,往僻静处赶去。 “你们不能赶我走!凭什么就只有那个妇人可以跟余哥哥回去!我也是余哥哥的人!”元清正的声音带着哭腔,自是谁听了都觉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平西军的人只是将她推到一边的巷子里,沉声警告道:“你个乡野村妇,再在这里胡闹别怪哥几个对你不客气!攀诬官员可是大罪,要下大狱的!” “你们!”元清正似乎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也像是被吓坏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愣愣就看着几个平西军离开了,独自一人留在原地伤心落泪。 “你说你没事去招惹这种贱男人做什么?被抛弃了今后还不是你吃亏?幸好你没有跟那个妇人一样怀了孩子。”一道带着些许嘲讽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的时候,元清正就知道百里沙华上钩了。 这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这位娘子何意?女子本是浮萍,若不找个好男人嫁了,我还有什么出路?”元清正哭得手里的小破布颜色都深了,那眼神,委屈、不甘、愤怒却无奈,一切都恰到好处。 元清正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不需要护着元家四房,不需要去争去斗,说不定还会是个好戏子,即使在所有人眼里,戏子是低贱的,需要讨好人的。 其实没有权力的人,到哪里不需要讨好人呢? “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男子制定了所谓的规矩,就要女子来守。 男子可曾守过规矩? 你说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男子为了继承家主之位时,残害手足,杀兄弑父,哪样不做?”百里沙华从骨子里就恨男人,她觉得男子都是喜新厌旧,并且贪得无厌的。 尽管贪得无厌并不是什么很大的缺点,因为她也有很大的野心。 但是男子的不同在于,男子可以有野心,有抱负,他们称之为有远大的理想。 但是女子不行。 他们不允许女子有野心,不允许女子入仕,不允许女子拥有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力。 他们称之为对女子的保护,一种对女子的规训。 在百里沙华看来都是屁话。 牺牲女子和孩子去争权夺利的时候,从来没有说女子的牺牲有多么伟大过。 他们将子嗣看得那么重,却把女子放得那么轻。 似乎女子死多少个都无所谓,死了一个就换另一个,就像是廉价的消耗品。 那些他们看重的,优秀的子嗣,却是女人用命换来的。 “女子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当权者的,”百里沙华笑道,过去拉住了元清正的手。“你不必再为了一个负心汉而苦恼,你并不比其他女子差,是他瞎了眼。 你该庆幸你没有怀上他的孩子,没有什么拖累。 只要你现在回头,都还来得及。” 元清正泪眼婆娑,看似没有主见,谁人说两句都能动摇她的想法,撇着嘴问道:“回头?那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无父无母,之前也只是做一些小买卖。 没有庇护,我吃了很多的苦,若不是余哥哥,我也不能知道肉是什么味道。 余哥哥不纳我为妾,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那男人负了你,无非是你没有底气。 你若没有他,便吃不饱饭,居无定所,还容易被欺负,所以你放低身段都要自甘为妾。 但是,你若有了他的把柄呢? 男人都是畏威不畏德的,要求女人贤良淑德,那是好控制。 德是什么? 当你能拿捏他的时候,你就是德。”百里沙华轻笑,声音带着点点蛊惑,眼见元清正在思考,便紧追着劝道:“你可知他有什么把柄? 或者说,你能给他弄出什么把柄? 只要能抓到你的手里,这辈子就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元清正似乎还在犹豫,满脸纠结,那双漂亮的眼睛泪水却止住了,一副懵懂而又充满希望的神情崇拜地看着百里沙华。“好姐姐…… 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余哥哥虽然对我撒谎了,到底他是帮过我的,若不是他,我也不曾逃脱了家中的虎狼窝……” 百里沙华只觉得这种女人脑子里灌了水似的傻,几乎是没办法讲道理的,无论说什么,只记得男人那点施舍的所谓恩德。 全然不曾想过,这点子事情,在男人眼里,不过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举手之劳,到了她们眼里就是一辈子要用命还的恩情。 “怎么会诓你?你信就对了。 你不要这样当众去寻他,就拿些铜板去与个士兵说,有话递给他。 等士兵递了话去,他来见你,你做个把柄下套在他身上,他就被你拿捏了! 若是有了把柄在手里,你还怕他不要你? 八抬大轿抬你入门都是可以的! 那你岂不是能成为光明正大的平西大将军正妻?” 元清正听着这张又大又圆的饼,似乎真的很好吃,心里也不由得感叹,自己要是有百里沙华这口才,那还不是逮一个是一个。 策反多一个敌人,就是多一份助力不是! 要元清正真的是个无依无靠,被负心汉抛弃,走投无路还伤心欲绝的小妇人,这个时候指定就被甜言蜜语给哄过去了。 元清正非常认可百里沙华的口才,但是她们是敌人。 一生的敌人。 就凭百里沙华设计陷害,让卫厌箴尸骨无存这一点,元清正就不可能轻易放过百里沙华。 元清正微微低下头,恰到好处露出了白皙的脖颈,眉眼间带着点点羞涩和拘谨,生硬地点了点头。“我都听姐姐的,姐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若是能挽回余哥哥,当重谢姐姐。” 百里沙华满意地笑了,到时候希望这个重谢,这个小妇人不会后悔。 第0255章 巧舌如簧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陈以绝穿着一身简便的衣服出来赴约了。 陈以绝已经尽量控制脸上的表情了,显得很是严肃和凝重,四下张望似乎是做贼一样,确定人烟稀少,没人能认出他,才往僻静处走。 “余哥哥!我终于再见到你了余哥哥!” 一声惊呼,元清正扑到陈以绝怀里的时候,陈以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死,还以为是什么吃豆腐的扑过来了。 陈以绝浑身僵硬,也不敢再动弹,只能任由元清正抱着他的腰,台词都差点忘记了。 “小……啊小芬!!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陈以绝腰间被元清正掐了一把,疼得他回过神来赶紧说起了台词。 真的要了老命了,为了解血蛊给人家当牛做马,现在还要唱戏。 就没见过他自己这么倒霉的。 “余哥哥……你为什么那天不肯承认认识我…… 我的身,我的心,都属于你了余哥哥…… 是小芬哪里做得不好吗? 小芬没能怀上,所以你觉得小芬没有用是吗…… 余哥哥,你不要抛弃小芬好不好呜呜呜……”元清正小嘴一瘪又哭了起来,眼泪往陈以绝胸前抹着。 这场景卫厌箴都得从流沙里再爬出来,棺材板都盖不住,一准得冲过来把陈以绝掀翻。 陈以绝清了清嗓子,尽快让自己入戏,满脸沉痛道:“小芬啊!不是哥哥不纳你进门! 只是哥哥现在在任上,还有那三十万赵军没打赢,怎么能就顾着儿女情长呢是不是? 这平西军十万将士都看着呢! 哥哥要是跑到边疆寻欢作乐,往自己帐篷里抬妾,要怎么服众呢? 小芬啊,你是个懂事的女子,定然不会叫哥哥为难的是不是?” 元清正心里恨不得给陈以绝鼓掌,这比戏文说得还顺溜,简直不像是装的,就像是个负心汉似的。 “余哥哥,那那个叫翠儿的女子怎么回事? 她那个肚子! 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你不是说,除了正妻家中要求必须世家出身,就只爱小芬一个人吗? 余哥哥,往日对小芬的那些山盟海誓,都不作数了吗? 余哥哥,没了你,小芬真的活不下去的呜呜……”元清正含情脉脉地看着陈以绝,看得陈以绝其实背上冷汗连连,那手是扶在元清正腰上,打死他都不敢动弹。 本来陈以绝对元清正还设计了几个小动作的,都提前说过了,陈以绝愣是不敢往下演,只能扯着嘴角尽量把戏演下去。 “小芬,哥哥也是不得已。 那翠儿是一日醉了酒,就不慎着了她的道儿了! 你也见了,她不是个懂事的,大哭大闹,纠缠不清,蛮不讲理。 哥哥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若不是她怀有身孕,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不好看,哪里有将这种泼妇带回去的? 若说是温柔娴静,自然还是小芬妹妹你好不是吗……” 元清正满脸感动,把脸埋在陈以绝胸前,哭得更大声了,似乎已经感动到无以复加。“余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小芬! 小芬信任你是值得的! 小芬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百里沙华就已经把手里的木棍捏得都发出了响声。 不是,给这女人说了那么久,就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都说了男人是骗人骗惯了的,一句都不可信,她倒好,把人引出来又贴上去了? 那她废那么多口舌去讲这么多话有什么意义? 百里沙华从震惊,到疑惑,转变到失语,恨铁不成钢,到最后的忍无可忍,真的是经历了一个很曲折的心路历程。 百里沙华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弄死这个叫余鹏的负心汉平西大将军之后,把这女的也杀了,以免生出来的孩子,又是一个脑子不清醒的。 陈以绝和元清正相拥而泣的时候,百里沙华抄起用捡到的铁片绑好的木棍就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往陈以绝背后刺去。 陈以绝反应也快,一感觉到不对劲,就拔出腰间的佩剑挡住了百里沙华的攻势,直接听到武器相撞的一声巨响。 “余哥哥! 姐姐,小芬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可是你不要伤害余哥哥! 他悔过了,他真的悔过了! 你没听到,余哥哥刚才说,他会对我好的吗……”元清正顺势就往旁边一趴,盘坐在地上煞是可怜,一副妥妥的病西施模样。 陈以绝心里暗骂几声,元清正这厮居然还唱上瘾了? 没看到他差点被人捅死了吗? 还在那里演? 真想把他弄死了算完? 百里沙华眼看陈以绝有所警惕,只能先把自己的举动圆回来,面上装得很是心疼元清正的样子,只是为了元清正打抱不平,闷声恨恨道:“小芬妹妹!你糊涂啊! 这样的负心汉,你这样的姿色,外面多少好男人找不到啊! 他根本没打算与你长相厮守,甚至妾的名分都不打算给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你要信这种负心汉一次又一次的谎言,他讲什么话自己都没有听,你倒是当真了!” 陈以绝看这俩女的演的一个比一个真,差点没跟上,现场三个人,每个人都沉浸在给自己安排的角色里,尽职尽责地唱着戏。 就是说,如果不是宿命之敌,她们俩组个戏班子,还能当个角儿。 陈以绝脸上蹦出了诧异,怀疑加不可置信的神色,对着元清正就是一指。“小芬! 哥哥虽然眼下困顿,并不能给你实现说过的一切! 但是哥哥以为,你懂哥哥的心的! 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错把哥哥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若是没有爱过你,哥哥何须冒险出来寻你解释? 若是躲在军营中,也不出来见你,岂不是你一辈子也不能再纠缠于我! 你怎么就听信了这等小人的话,就设局将哥哥诓出来,还差点让这贼妇人杀了我!” 百里沙华现在就只想上去狠狠踹陈以绝两脚,再往他嘴上用吃奶的劲儿打他几巴掌,把他的嘴都给撕烂。 这么会颠倒黑白,说得天花乱坠,怎么不去天桥底下说书? 看把这女人哄得,整个人都疯魔了。 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说成是女人的不对,怎么说都好像是他为别人着想一样。 这嘴皮子,不去当出国的使臣,反而来当厮杀拼搏的将军,真是屈才了! 第0256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57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58章 秀才之女 “赔钱货!你是不是听不懂老娘的话! 让你去躺着挣钱你又不乐意,非要去卖这个豆腐! 老娘卖豆腐卖了多少年了有这个出路吗! 不然怎么会给你找好亲事为你谋划!”潘氏也是做过秀才娘子的,但是这个秀才死得早,没办法留下了她们孤儿寡母的。 最重要的是,当初潘氏做秀才娘子的时候,就幻想着以后能成为状元夫人,没想到 元清正不确定在哪里能找到这个“依兰姑娘”,但是很清楚地知道,在回到人家大户人家之前,依兰姑娘就是在西疆卖豆腐的。 西疆卖豆腐的多,地头蛇也不少,若不是这个依兰姑娘被亲生母亲拿去换给地头蛇做小妾,也不至于逃跑,最后找到了“大户人家的亲生父母”。 元清正的打算,自然是提前找到这个依兰姑娘,将依兰姑娘再次揽到自己身边,让她去发挥最大的价值。 毕竟她十五岁年底,就会辽国和赵国联手,共同攻击燕国,燕国到时候,就是战败的。 在这之前,元清正要做些事打入赵国。 “娘!”金玉巧真的十分厌恶自己的这个生母,粗鄙不堪,还自私自利,女儿在潘氏眼里不过就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孩子。“娘! 你若想要改嫁,尽管去就是了! 若是将我卖给那些下等人,那你也赚不了多少彩礼钱!” 潘氏撇了撇嘴,觉得这个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还不如找个有钱的,换了彩礼以后死活就不用管了。 潘氏倒是想要改嫁,就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不然也早就把这个女儿给一甩就溜之大吉了。 元清正找了一圈,让与霖她们也去打听过了,卖豆腐的也就三家,其中两家女儿还出嫁了,就只剩下一家。 这一家生父是个秀才,还早亡,就留了个泼辣的妻子拉扯唯一的女儿,本来这寡妇倒是想改嫁,几次三番被女儿搅黄了,这才作罢。 元清正有了南京墨这个前车之鉴,对于主动出击去拉拢依兰姑娘的事,并不是很上心。 为今之计,让百里沙华上钩,必须把这个依兰姑娘拉进来一起,多拖一个人下水是一个。 元清正并不管燕国如何了,因为护国摄政王,严氏老夫人的痛苦,元清正迟早得还回去。 元清正想要推翻整个燕国的罗氏王朝,自然不可能去为护国摄政王卖命。 到了西疆,怎么死就由元清正说了算了。 死了以后,摆脱了这个元氏四房嫡女的身份,靠什么去反扑燕国皇室都行。 元清正需要想一个办法,让这种聪明人自己找上门来,毕竟觉得自己聪明的,都喜欢别人傻傻的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种人都会认为别人是傻子,按照他们的想法走,其实不知道人家是将计就计。 元清正也曾经犯过这个错误,吃一堑长一智,同一个坑自然就不能跳进去两次,当然得警醒着自己。 元清正关注到那个豆腐摊儿的时候,自然看到了那一帮壮汉,带着似乎是平西军规制的利器,一路横行霸道。 “都给老子老实点儿!别在那里装穷! 老子昨天就说过了今天来收款! 若是不好好把钱拿出来,就别怪老子翻脸!” 那几个恶霸嚷嚷着,几乎是身边一条狗都不敢经过,纷纷在远处就避开了。 金玉巧本来想躲开的,那个小豆腐摊子却没那么好收,加上人家就是故意对着他们这个摊子来的,哪里躲得掉。 其实元清正还挺同情这金玉巧的,毕竟没有生父庇佑,生母又是那样一个情况,怎么都不是个事儿,根本没办法逃离魔爪。 如今还有一大群对她的美色垂涎的恶徒,她为了自保自然不是什么杀头的死罪。 没有人天生就是下贱该死的。 元清正其实很喜欢金玉巧这种性格,无利不起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会像她一样,拼了命地想要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就算是杀尽前路的阻挡。 唯一的不妥是,太过于丧心病狂,连那些无辜的人都不放过。 “几位爷!我真的没有多余的钱了! 近来战事吃紧,着实是没有余钱。 您几个不若通融几日? 我保证,就几天的时间,攒下了立即就给爷几个送上门……”金玉巧看着高大魁梧的几个汉子,手心里都是汗,根本不敢直视他们。 其实金玉巧两年前还不是这样的光景,毕竟亲爹还在,家里也有商铺,可以说是不愁吃穿,也算半个千金小姐了,还能在家中自己读一些书,由着秀才亲爹教一教起码的四书五经。 当当家的死了,谁都觊觎他们手中的财物,尤其是这种本身生母立不起来的家庭。 潘氏根本就不出来干活,只是在家中摇着扇子,抱着过继来的儿子,全然比亲生女儿还要疼宠。 金玉巧的样子更让几个壮汉兴奋,看见这种好欺负的女子,尤其之前金秀才把这个女儿当成大家闺秀培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让他们有一种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快感。 大概一些心理阴暗的人都是这样的,若是遇到清高的,总是想给这些清高的人一些最恶毒的想法,然后看着他们跌落,坠入凡尘。 元清正却也只是看着,没有出手去帮忙了。 元清正想看看,到底金玉巧这次,没有任何人帮忙,能够怎么解决这困境。 前世的金玉巧,是靠着南京墨将心比心的一次心软,救了她一次。 也就是这一次,就让金玉巧彻底地动了心思,要去纠缠南京墨,今后都不愿意离开这可以吸血的大树。 “几位爷,行行好…… 我就差半吊钱,许是这几日生意好,就凑够了。 平西军来了一个新的大将军,近来城里都没什么大事,也算安稳,我赚够了立马就给几位爷送过去!” 金玉巧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祈求,眼底却都是滔天的仇恨,这些人,一张又一张脸都会记下来,今后寻了出路,给统统报复回来。 “巧儿声音这么好听,又求了哥几个,哪里有不答应的不是?”几个壮汉自然是想要揩一揩油,伸手去碰金玉巧的脸,金玉巧也只能咬牙忍下。 第0259章 瞎子大师 金玉巧连夜就收拾了行囊。 对,金玉巧的父亲金秀才死前,看准了自己的妻子不是个可靠的,膝下唯有一个女儿,自然是要为她打算的。 就算金秀才也嫌弃金玉巧是个女儿,到底只有这一个孩子,所以还是留了体己银子给她。 这些钱,都足以让金玉巧过好今后的生活,不过没让潘氏知道。 潘氏如果知道有这笔钱,一定早早就想办法赶紧从金玉巧手中骗了钱,拿去改嫁了,甚至连金玉巧这个女儿都能直接卖到窑子里去。 金玉巧趁着潘氏睡熟之后,就直接从自己藏了银票的地方,挖出来以后偷偷跑了。 只是金玉巧没有想到,会在半道上就遇到劫匪。 这世道,哪里不乱呢? 不是跑出了西疆,跑出任何一个地方就太平的。 至少元清正从小到大活在父母以为安全的忠义伯府,受尽了苦楚。 到了父母归家,即将出嫁的年纪,却要为了亲人,将整个家的重担挑起来。 哪里没有苦吃呢? 只要没有能力自保,没有足够镇压其他人的力量,都是会被其他强大的力量蚕食的。 当然,这劫匪不是元清正那么无聊叫人假扮的,附近就有。 这还能算西疆的特产,附近劫匪窝一大把,官府甚至没心思没兵力去起兵围剿。 “哟,多水灵的一个小美人儿啊? 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可是想要去奔情郎?”那土匪头子看到金玉巧两眼都放光,毕竟这样清秀可人的姑娘,西疆不多见。 金秀才还在世的时候,为了待价而沽,是把这个女儿当小姐养的,买了个小丫鬟贴身伺候她,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元清正看着这窝劫匪,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之前卫厌箴是真的被里外夹击,连这些贼寇都没腾出手来清理。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我父亲可是秀才老爷! 你们若是敢动我,官府都要过来围剿你们的!”金玉巧虚张声势地喊着,却引来了一群劫匪的嘲笑。 “看看,还是秀才家的小姐呢!若是擒了做压寨夫人,那岂不美哉?” “还别说,看她长得这模样,比那些个土妞,就要好看得多呢!说不定是真的!” “这下大哥有福咯!快过来看看新嫂子!这擒回去岂不是马上三年抱俩?” …… 一群劫匪肆意调笑着,甚至已经有劫匪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金玉巧身上不断地游移,那眼神恨不得直接就把金玉巧身上的衣服扒个干净。 土匪头子看着金玉巧巴掌大的小脸,端正的五官,心底也涌起点点邪念,于是抬起手里的刀就对着金玉巧开口了:“小美人儿,你若是识相,就跟老子走,老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若是不识好歹,别怪老子让兄弟们都开开荤!” 金玉巧吓得腿都在抖,可是她却不想要屈服于面前的任何一个人,她想要过好的生活,好的日子,当人上人。 还不等这帮劫匪动手,金玉巧身后突然出现一队官兵的身影,那队兵马气势汹汹,很是威武。 正是与霖带了人过来巡逻。 这地方在平西军的驻扎地附近,每日与霖都会带人时不时经过看上一看,确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过了防线跑燕国来。 其实也有站岗的平西军,但是巡逻的凰英军会更有威慑力。 劫匪们又不瞎,看到凰英军就暗觉不好,于是也拉着马匹掉头就走了。 金玉巧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幸亏有这帮凰英军经过,不过她看到那些粗犷的女子之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女子,着实是让人不忍直视,这以后该怎么嫁人? 若是嫁不出去,难不成一辈子靠着当一个士兵过活吗? 军饷都不够养活自己的,那条命搭在战场上吗? 元清正看着也趁乱逃跑的金玉巧,决定还是胖陈以绝出发去做戏,毕竟陈以绝做戏都是一整套的,有经验。 做戏,自然是提前给这户“大户人家”,找回丢失的依兰姑娘。 陈以绝听到元清正的话的时候,只觉得头又大了。“你让我去当神棍? 讲讲道理,你让我演余鹏我也演了,你让我演平西大将军我也演了。 这次,你让我演一个神棍? 你这是在质疑空回岛的法术! 我不是神棍。” 元清正把手里的馍咬了一口,看着陈以绝讲完,把手里的馍递了一个过去。 陈以绝愣了几秒,把馍接了过来,没好气地咬了两口。 元清正咽下口里的馍,其实是有些憋着笑的,最近让陈以绝做的事有点多,担的骂名也有点多,所以有情绪貌似很正常。“没让你真的当神棍,让你演余鹏你就是余鹏了吗? 不用担心,只是你的小法术施展出来,看起来会更像神棍……” “那就是法术! 不是神棍作假的那种障眼法!”陈以绝没好气地回道,看见元清正一脸揶揄的样子,就知道元清正是故意逗他。 难得看到元清正也心情好一些,陈以绝倒没那么在乎了,算了,神棍就神棍吧,神棍还没他厉害呢! 陈以绝最后还是黑着脸,穿着一身灰袍子,带着自己的法器沿途叫卖起来了。“起卦算命…… 不灵不要钱……” 元清正在远处抱着个玉米面饼啃着,看着陈以绝那已经附上一层白膜的眼睛,不得不惊叹,这法术可真方便,看起来真的跟个瞎子似的。 百姓们的确都觉得算上一卦可能能问一问自己什么时候发财,又怕口袋里本来就没有几个的铜板被骗走,哪里有人一个铜板不收,就免费给算命的。 坏运气若真的被算出来了,改不了还糟心,铜板还花出去了。 陈以绝拿着元清正特地给他做的有四个大字“起卦算命”的大旗子,拿着木棍在身前敲着,活脱脱一个瞎子的模样。 只是陈以绝不再张嘴嚷嚷了,不仅是要不惹人注意,更是觉得丢脸丢大发了。 而一家茶馆面前,一个妇人正在抱怨。“这样的茶水也拿出来卖,你们若没有这个好茶,就不要在此开店! 真是坏了本夫人的心情! 算了,不喝了!” 那妇人带着人,袖子一甩站起来就往外走,丝毫没有看一眼茶馆门口有没有人。 陈以绝也是眼疾手快,脚下一动就抢先一步走到了茶馆门口。 果不其然,那个妇人撞了过来。 “哎呦!你瞎了啊?不看人!” 第0260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61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62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64章 。。。。“所以……你以为当初,我没看到吗!”曹安县主冷笑着,看皇帝的眼神似乎是在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皇帝浑身一抖,手不自觉抓紧了身上的锦被。 没错,是皇帝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生母柳贵人。 那年皇帝才九岁。 在看过崔皇后的雍容华贵,姜贵妃的娇纵蛮横,后宫其他皇子公主的生母,每一个都比他的生母要好。 皇帝在生母对自己的打骂声中,产生了换母亲的念头。 直到护国长公主说出那句话。 “本宫真希望,太子能有你几分性子。” 那……如果他成为太子呢? 如果他成为皇后的儿子呢? 是不是就比崔皇后亲生的儿子还要优秀,自己就能取而代之,拥有这样荣耀的母亲,这样令人骄傲的身份? 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 阴霾的天气,沉闷而又潮湿。 雨很久都没下,却不见一丝阳光。 柳贵人病了,太医开了几贴药,都不见好转。 “柳贵人,您这病症,微臣都是对症下药的,不知为何,却是一直没有好转,当是用药不够。”太医的话出口,柳贵人满脸狐疑。 只是柳贵人不曾启蒙,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知道太医文邹邹的话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太医没用。 “好了!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 下去吧!我盖被子捂一捂汗就好了!”柳贵人粗俗,甚至有些粗鄙,这才是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地方。 而柳贵人明知道自己为人厌恶的地方在哪里,也不愿意去改变,甚至还隐隐自豪,就算别人怎么高雅圣洁,不还是没自己出息,一次就怀上了龙胎,生下皇子? 太医刚走,还是皇子的皇帝就怯生生走进了宫殿,浑身湿漉漉的,泥浆覆盖到了腿根处,一看就是刚被人欺负,好不容易爬回来。 “你死哪里去了?怎么又弄成这样? 你是不是又去惹那些皇子公主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你要懂自己的身份! 你跟人家有得比吗! 他们可是名门贵女的后代! 你算什么! 要是得罪了她们,我可吃罪不起! 你还盼着你父皇能给你主持公道不成? 少给我惹麻烦!”柳贵人厌恶地盯着这个儿子,要不是他能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才不愿意去拼命生这个孩子! 呆头呆脑,半点都不讨喜,还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不知道随了谁了。 其他皇子都是骑射俱佳,张口闭口都是圣人者云,这个儿子虽然是皇帝的种,却没有一丁点像皇子的样子,一笔字写得跟狗爬似的。 一无长处,毫无长进。 九岁的皇帝满眼委屈,拽了拽身上黏在皮肤上的袍子,那袍子已经扯出好几个口子了,也没人给他补一下,他只能自己拿了针线胡乱扎了几针勉强补上。“母妃…… 儿臣没有惹其他兄弟姐妹…… 儿臣真的有躲开他们了…… 是他们针对儿臣,到处找儿臣的错处……” “你还敢犟嘴! 你若不去招惹他们! 为什么他们会针对你! 谁人会有这般无聊! 对你一个贵人的孩子诸多针对! 还不是你好出风头! 你就没那个命! 偏要去争不该争的! 那曹安县主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你也敢肖想! 你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 你以为你娘我看不出你心里想什么? 做梦吧你!”柳贵人放声斥骂道,下人们都不敢进来,生怕柳贵人一个迁怒,就把他们罚了。 其实宫娥太监们欺负这皇子,也是因为柳贵人根本不管他,否则有生母庇佑,怎么着都会好一些。 奈何,柳贵人这个做亲娘的都不护着,还有谁理这爹不疼娘不爱,没有母族势力的孩子呢? 顶着个皇子的身份,那些受过其他皇子公主气的太监宫娥们,就会拿他疯狂报复,作为一种宣泄。 “儿臣……儿臣自知配不上,不敢肖想……”皇帝这时候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整个人跟七岁孩童的样子差不多,个子都比别人矮一截,怎么敢反驳。 可是他内心却不愿承认。 有一天能配上的…… 有一天他会努力去配上顺怡妹妹的。 只要他够努力,只要他够刻苦! 师傅在夸他功课好,比太子都强,若是得了皇后青眼,那么顺怡妹妹就会对他另眼相看。 本来,顺怡妹妹就是一个顶好的姑娘,温柔善良,体贴懂事。 柳贵人看自己的儿子抿着唇,死死盯着他自己的鞋尖,就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当娘的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动作,顿时火冒三丈。 “你还敢不服!竟敢糊弄你娘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读了两天书就把生你的亲娘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小崽子我打死你!”柳贵人抓起手边的药碗往自己儿子头上砸去,他下意识就往旁边一多。 这本身没什么错处,是人见到有东西砸过来,都是会凭着本能去躲的,更何况是长期被霸凌的孩子,更加会敏感一些。 可是柳贵人却大发雷霆,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连亲娘管教都敢躲了,再不好好敲打,以后还不得翻了天了。 于是柳贵人不顾病体,整个人从床榻上跳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上,就往自己儿子身上扑了过去。 “小崽子!你疯魔了! 竟敢躲! 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便不知道什么是养育之恩!”柳贵人的疯狂不是第一次了,这样暴怒的样子也不是头一回。 可是她却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要往自己儿子身上扎,吓得年幼的皇帝连忙往宫外跑去。 如果不跑,怕是要被柳贵人狠狠磋磨一顿,最起码都脱层皮。 “母妃……母妃!儿臣错了…… 儿臣没有不服气……”他拼命跑着,却因为个子小步伐也不大,很快就要被柳贵人追上。 柳贵人只披了一件外袍,鞋子都没穿,却因为愤怒而几步就要追上年幼的皇帝,恶狠狠骂道:“站住! 再跑腿给你打断!” “罗凌!你快跑啊!往宝罗塔跑啊!”得知罗凌被欺负的曹安县主,急匆匆赶到时,正好看到狼狈逃命的小皇帝罗凌往外跑。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狠厉。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喜欢的人面前,给他这样大的羞辱! 第0265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66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67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68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69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0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1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2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3章 。!!。。。去???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4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5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6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77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278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279章 !!!!!!!???次日天还没亮,百里沙华就带着近一万精兵突袭了平西军。 事发突然,没有人料到百里沙华会突然进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元清正却带了人,在一片戈壁滩上等着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百里沙华人居然真的攻过来了。”陈以绝骑在马上,一身黑甲上身,挡不住他骨子里的俊逸出尘,元清正还笑话过他是来西疆勾搭自己手下的女兵的。 朱收粮简直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从来没听说过燕国有那么大规模的招兵,怎么会有这么多接近两万的士兵,朝廷会不知道? 元清正竟然瞒得这样好,难不成真的是有造反之心?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可不能放一个赵军过线。 这场仗打赢了,统统都加一个肉菜!”元清正笑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百里沙华带着人到了戈壁滩面前,才注意到在黄沙之中掩盖住的平西军,尤其是身量娇小些的凰英军,根本发现不了。 仅仅是一瞬间,赵军就已经被杀了十几个,杀了百里沙华一个猝不及防。 百里沙华提起自己的槊,一个横扫就想要将就近的士兵打倒,不料却被一杆银枪凭空拦截。 武器相碰的瞬间,就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百里沙华觉得手臂都麻了,震得他从马上坠下还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是何人?”百里沙华看着眼前枣红色马儿上面的人,一袭蓝衣银甲,整张脸都用面巾遮盖起来,不知男女。 元清正看着警惕的百里沙华,浑身都似乎有了力量。 百里沙华,这辈子,她可是要和他可是要好好再战上一场! 陈以绝扫了一眼元清正,跟她相处久了,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正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这是动真格的了,浑身都警戒起来,真要拼起命来,陈以绝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元清正手下完好无缺地活下来。 百里沙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新来的将领迫切想要立功,所以直接上来就下死手,弄得他几近招架不住,不出十招就见了血,右小腿不慎被狠狠划了一枪。 “王爷!”百里沙华的护卫商陆大惊,这一分神就被与霖一剑砍在左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商陆不顾伤势,仍然担忧地查看百里沙华的情况,没想到仅是几息之间,百里沙华已经稳了下来,随后开始反击。 我元清正知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能恶心恶心百里沙华也好,于是毫不恋战,直接命人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火油阵线。“点火!” 百里沙华没想到平西军会在戈壁滩中点火油,而且都是埋在黄沙之下,根本无从察觉。 那沾满火油的布条被拉起时,连带着干枯的树枝被拉起,建立起了一道上百米的防线,平西军也在点火的一刻立即撤退,不一会儿就骑马跑远了。 “追!马上给本王追! 无论如何得将人扑杀!”百里沙华的话语刚落下,商陆却没有昏了头脑,赶紧劝道:“王爷!别追了!这平西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 若是有诈,我等岂不是白白送死?” 商陆的话自然有理,百里沙华再不甘心,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来开玩笑,只能停下脚步。“回去!” 元清正带着人跑了不远就直接停下来了,辛辰九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这就停下?万一他们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的。”元清正笑着,直接翻身下了马,长枪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让她觉得很是顺眼。“沙华那性子,绝对不会追过来的。 此时此刻,想必他应该在气恼。 他生性多疑,身边的商陆肯定也会劝阻他,疑心有诈,他就不会跟上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连交手好几次,百里沙华吃了好些亏,就是不知道平西军的新将领是谁,还白白损失了近三百士兵。 出兵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几乎让百里沙华以为,自己的赵军里也出了奸细。 “怎么会查不出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留在平西军的人呢!就算暗探死了几个,其他混进去的也死绝了吗!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传出信来? 都是死人不知道怎么传信吗!”百里沙华也是想不通,自己布线布了那么久,埋了这么多人在平西军,除了回来的那个暗探,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再往回递消息。 百里沙华哪里知道,回来的暗探已经叛变,伤势根本不至死,所以知道回来的暗探最后还是“伤重而亡”的时候,其他暗探就知道了百里沙华下的手。 那就意味着,百里沙华失去了这些暗探的忠诚。商陆在一边,受伤的肩膀刚刚包扎好,只能默默承受着百里沙华的怒气。 “王爷,那些暗探联系不上,就只有回来的那个曾经报过的一些信息。 奴才也命几个小乞儿去打听过,据说这个新来的平息大将军,是余丞相的嫡子,最是刁滑,比之前的卫大将军父子还要狡猾。 恐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的只有他姓余的一个吗! 卫氏两父子那么难缠,不还是弄死了!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只要燕国内部犹如一盘散沙。 就算这个余大将军再武功高强,治军手段再怎么严明,一样都是个孤立无援的过客!”百里沙华冷哼了一声,手段是否卑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 在百里沙华的眼中,凡事只分有用和无用,人也是。 燕国内部不比赵国好多少,最起码现在,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把两个大将军都弄得后继无人了。 北疆的镇北大将军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子,辽国的蛮子多打几次,那个年纪就扛不住了。 燕国是自作孽,皇家不断在内耗,都不用外患,直接就自己为了独权,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砍光了。 百里沙华看着案台上的平西军残缺的布防图,之前就是靠这三分之二的残缺布防图,设陷阱将平西军的卫小将军葬在了流沙之中。 这还是燕国之人亲手奉上,仅仅是因为可笑的嫡庶之争,如何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以利相聚呢? 百里沙华扬起羊皮纸做的布防图到火盆里,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掉那张布防图,只剩下在气旋中不断飞舞的灰烬,一点一点消失在炎热的空气里。“通知下去,让他们督军,赶紧将最新的布防图送过来。”??!!?。。?!! 第0281章 平西将军府发了讣闻,各处的亲友和同僚自然是纷纷来吊丧。 卫家是世家,卫岫山又是当朝唯二的将军,来的人自然不少,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卫岫山没有出现。整个平西将军府井井有条,主人却只有卫厌箴一个。 走动忙活的都是下人,连个堂亲表亲都没有,让人见了都觉得不妥。 但是曲氏娘家在漳州,卫家族亲那边也多在北边,一时要赶过来还真的来不及,大家也就没深究。 作为曲氏膝下唯一的嫡子,卫厌箴是要在客人来时下跪磕头行礼的。 前些日子还一团和乐的平西将军府,人本来就少,这个时候挂满了白幡,冷清得有些恐怖。 “呜呜呜!老夫人!夫人……” 下人们眼角尽数都带着眼泪,机械地哭泣着,似乎谁哭得越大声才证明越难过。 “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多保重自己的!公子请节哀。” 各类同僚家的公子小姐都低声说着劝解的话,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卫厌箴公式化地磕着头道谢。 来的人多,磕头也是个体力活,要不是卫厌箴习武,多少有些扛不住。 元清正见卫厌箴一滴眼泪都没有,笔直跪在堂前,对来吊唁的人一一跪拜回礼,刚直得有些楞,不由得头疼。 她自是明白,卫家死了谁,也不干他的事,何况是想要杀了他的曲氏和曾经那般待他的卫老夫人。 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着实怕人诟病。毕竟言语似刀,小小的流言就能毁了一个人,男子也不例外。 如果是自己,元清正自然不会觉得有些什么,事到了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就不同了。 “卫公子请节哀,男儿有泪不轻弹” 元清正与卫厌箴互相见礼,趁人不备,抬手往卫厌箴眼角抹了一下。 卫厌箴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小芋魁作什么妖,就感觉眼睛传来一阵刺痛,随后视线就模糊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 “是薄荷油。” 元清正做着口型道,俏皮地挥了挥手。 卫厌箴止不住地流着眼泪,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掩饰唇边忍不住的笑意。 这味道、薄荷油还是他给她买的!他的小芋魁总是这般古灵精怪的,轻易将他的阴霾一扫而光。 严氏见他哭得泪流满面,还在感慨铁血男儿也有柔肠,只是未到伤心处。 元清正躲在严氏身后,乖巧得没人能看出来她就是罪魁祸首。 元振这糙爷们儿也在想自己挑的女婿有情有义,看哭得这般伤感!只是拍了拍卫厌箴的肩膀,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架势。 华氏刚想劝上两句,就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卫哥哥!你别哭了!哭得让人心疼!” 视线突然被人挡住,卫厌箴看着眼前浅粉色衣裙的少女,一时又没能想起来到底是谁。 严氏惯是不喜王家人,这个时候更是不想跟王家人有什么话说,便使眼色带着元清正往外走了。 察觉到卫厌箴真的又没记住她,王迎大恼,跺了跺脚撒娇道:“卫哥哥!我是迎儿……” “这位小姐,该到下一位客人了。” 叶元胡忙出声制止,在灵堂面前闹起来,谁都不会好看。 王迎咬了咬牙,终是转身,往元清正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燕国女子都是十五及笄,今年元清正也有十二了,若是卫厌箴要守孝三年,好在是不碍事的。 只是卫岫山病重在床,府中并无人主持内院,让华氏起了疑。 主母逝世,老夫人也寿终正寝了,即使后院没有侧室,到底是有生了卫天佑的杨氏在的。 即使杨氏不能出来帮手,怎么说都还有兰姨娘,可是该见到的人,一个都没来,连本该跟着卫厌箴一起守灵的卫天佑也不见人影。 张嬷嬷和方管家打着下手,四处打点着,对外称是卫天佑得知最疼爱他的祖母过世,一时间受了打击,也病倒了。 华氏显然是不信的,不比元振这个粗人,她心思自然是细腻的,但是此时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 “元清正!” 听得那娇气的声音,元清正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是谁。 不过细看了一下打扮,和眉眼都带着妒忌的王迎,元清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管这是谁、就是来找茬的。 “你这克星!还未过门就克死了夫家婆母和老夫人!还有脸皮来这里吊唁!” 王迎的声音故意扬起,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严氏心疼元清正,怕她听了那些个污言秽语,连忙捂住了她的耳朵。 听得人群里窃窃私语起来,女儿被人羞辱,元振头一次在小辈面前拿出了上战场的气势,眼神带着刀锋般的气势打在王迎身上。 “老夫的女儿有父有母,身体康健还能上战场。平西将军夫人身子不好人尽皆知,卫老夫人年事已高、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你倒是说说,定的娃娃亲,怎得今日才有你嘴里的相克之说?” “我……她……怎么偏偏她回来了人就没了!不是她克了人家还能是谁!” 王迎被元振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还是嘴硬道。兴昌侯王奕见势不妙,连忙去拽王迎。 这种根本没有根据的话是站不住脚的,尤其还在人家灵堂之上,传出去也只是说王家教女不慎,比没来头的克婆家可是要难听得多。 “我常年不在京城,不是你往平西将军府跑得多吗?” 元清正一手搭在严氏手背上,拍着她的手背,一手抚着衣袖上银线挑织的山茶花,神情平静慵懒,眼神往王迎面上一扫,便慑住了她。 “平西将军夫人于家中养病时、卫老夫人平日里于家中办些个赏花宴,不都是你探望和来往得最勤吗?难不成,命中带煞的……另有其人?” “你胡说!我才没有……我……” 王迎其实不过是兴昌侯府宠坏了的娇娇女罢了,元清正并不曾放在眼中。 真正难缠的,从来都是老奸巨猾的王奕和他身后的姜太后。王奕也不想丢了脸面,只板着脸对着元清正,试图用自己的威严喝退她。“元二小姐慎言!” “如果侯府不是诚心吊唁,尔等便可以离场了。” 卫厌箴适时插话进来,明显偏帮元家。 “走!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王奕并不能说什么,毕竟是自家理亏,此时便拉着泪水盈盈的王迎连饭也没吃就告辞了。 元清正乖巧地倚着华氏,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个三言两语堵住别人的嘴的样子只是别人的错觉。 张嬷嬷和方管家连忙拉着其余吊唁的人往待客厅去,众人也识趣纷纷当没这回事散了。 至于回去之后会嚼什么舌头,就不在元清正的考虑范围了,她有婚约在身,又不愁嫁,何惧什么名声? 该愁的是还没定亲的王迎。 第0282章 姜氏硬生生在镇北将军府门口哭闹了三个时辰,从早上闹到下午。 要说姜氏体力是真的好,一口水没喝,还将吃进去的早膳都抠喉咙吐了出来,外面风雪挺大的,她生生嚎了三个时辰都没歇一口气。 嬷嬷们好话说尽,可是姜氏就是充耳不闻,誓要把元应嗣逼出来。 百姓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等着你唱完大戏,自然是各自回家忙活营生去了。 只有些街头巷尾四处游街穿巷的流和氓,找个凳子坐着站在原地看看后续。 “天夭哦!老天无眼啊……怎么不降个雷劈死这不孝不贤的女儿啊!生她的时候我疼了三天三夜哟!怎料到生下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不如就扔了喂狗!养条狗还知道摇尾报恩!” 姜氏讲得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便在一旁地上随手抓了把雪塞到嘴里,也不嫌脏,嚼了几下便吞入腹中。 “大少爷还没来吗?快去催上一催啊!” 元应嗣迟迟等不来元川乌,家中又无其他人,嬷嬷们也劝不动姜氏,家丁也赶不走她,此时正是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 “老爷回来了!” 在一旁大门后窥视姜氏撒泼的一个嬷嬷叫道,顿时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了那队车马。 元清正早就安排好一切,这个时候却不急着出去参与表演,只是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着吃的。去吊唁她都没好好吃些东西,此时胃里有些饿得难受了。 “何人在我镇北将军府门前喧闹!” 元振真的觉得稀奇,居然还有人敢到他门前撒泼打滚,说出去都要被同僚笑掉大牙。 “爹爹你还问,往日里打我不是拿着流星锤就过来了?” 元清正却不以为然,名声算什么?只要能将家里的毒瘤切除,名声可以暂时放一边。 “他二叔!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姜氏其实一开始是有些被唬住的,但是想着输人不输阵,怎么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没底气,索性也不看元振的神情,只拿帕子在面上掩着哭泣。 “你是何人?缘何叫我二叔?” 元振还真的没认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这破衣烂衫,丢到街上都以为是叫花子,谁能想到是堂堂镇北将军元振的庶长兄妻房? “堂下可是姜氏?” 华氏是听出来了,这妇人口口声声叫的是二叔,又称为元家堂小姐生母。 元振就一个庶兄,可不是有一个庶嫂?只是这庶嫂也改了嫁,如今怎么也称不上嫂嫂两个字了。 “弟妹!亏得你们还认得我!如何当初那般狠心将我的女儿夺了去!” 姜氏边说边抹着眼泪儿,哭了几个时辰了,终于是有了几滴泪,好过先前干嚎。 “雅婷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如何做得了你将军府的小姐!当初你们贪图我家家产!硬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夺了雅婷去!才将我赶出元家……可怜我一个妇人在外艰难讨生活哟……” “这真是!好毒的心肠!还大将军!欺负妇人孤女!当真不要脸!” 看戏不怕事大的好事之徒骂道,这样离奇辛秘的谈资,说到哪里去也是茶余饭后的好嚼头。 有人带了头,剩余的百姓便大着胆子跟着骂了起来,字字难以入耳。 “面上装得多正直无私又如何!背地里老幼都不放过!都说上战场厮杀的杀人不眨眼!对自己嫂嫂也不留情面!” “可不是!刀口舔血的,都装出一副慈悲悯人的样子给人看的!内心有何龌龊?天晓得!” “指不定就是为了人家家财才抢走人家女儿的!” …… 严氏听得那难听的话,气血便往上涌,松芽给她顺气也不顶用。 可是元清正只是看着,也不劝解,静静地看着朱漆大门那条缝后,那个浅紫色的身影。 “祖奶奶,下雪了。” 马车外有雪花飘了进来,元清正的声音带着几分扭曲的意味。 “尧尧,你莫听这些闲言碎语!” 严氏原以为自己的小孙女是听了那刺耳的话难受,却见她只是拍了拍袖口的绣花,淡淡站起了身。 “京兆尹大人,来得迟了。” 元清正扬起声音,一个绯色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便赶了过来。 他带了一队人马,将街上的民众吓得散开,倒是威风凛凛,只面上有几分若有若无的谄媚。 “在下一收到将军府的消息就赶过来了!雪天路滑!耽搁了不少时辰!” 官府到镇北将军府的路,元清正比京兆尹还要熟,要多久才能赶到她会不清楚? “是么?” 元清正也不说破,毕竟她清楚自己家的人没回来,这些官府的自然是明哲保身,先躲起来看看笑话当然要比当出头鸟好。 “这情况你也看见了,在将军府门口喧闹扰民,该当何罪?” 元清正缓缓走向姜氏,挡在了元振和华氏身前。 元振夫妇是有些惊讶的,十二岁的女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如今出了事也能挡在他们身前,毫不退缩。 “依燕国律法,撒喷闹泼掌嘴二十,在官宦人家门前滋事,杖四十。” 京兆尹的话音刚落,姜氏就嚎叫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从地上蹦起,伸手要抓元清正的脸。 “尧尧!” 华氏和元振下意识把元清正护在怀里。 姜氏的巴掌落在元振身上,几下便将元振背上的绸子撕烂了。 “来人!将她拿下!” 京兆尹着实被姜氏的粗蛮吓了一跳,赶忙吩咐人去抓住姜氏。 “撒开我!撒开!官府打人啦!我……” 两个衙役抓了姜氏,摁在雪地上,也废了许多力气。 “你们官官相护!贪我家家产!我要见我的女儿!你让她出来我们好好说说道理!少拿你们那些花架子吓唬人!生以为我怕你们!官犬!” 姜氏嘴上半分没有停,不停叫骂着,唾沫星子直接都喷了衙役一脸。 元清正被北风吹得身上有些冷,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 “堂姐呢?闹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堂姐出来解释一二句。” 元清正没有回答姜氏的话,只是仰着头对华氏和元振道。 元振到底是粗人,华氏听出了言外之意。 姜氏闹得这般难堪,整整几个时辰了,他们刚回来不清楚,难不成一直待在镇北将军府的元应嗣不清楚吗? 就算是怕,就算是怕触景伤情,听到镇北将军府被这般侮辱,元应嗣竟然没有出来回应过一句,解释过半句,任由她的生母抹黑整个镇北将军府,净等着元振他们回来处理烂摊子。 “雅婷她……” 华氏刚要开口,镇北将军府紧闭了几个时辰的大门,打开了。 “阿娘!你莫要闹了!事已至此!阿娘你竟不盼着我好么!” 第0283章 “堂姐,事到如今,你怎么看?” 元清正问了一句元应嗣,却并不看她。 随后元清正拉了拉华氏的衣角,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悄声往华氏耳边说了一句:“祖奶奶不定怎么气,阿娘你先去陪她。” “眼前的事还未解决……” 华氏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她神色淡然,没有一分小女孩该有的紧张和不安,比起元应嗣还要端庄稳重,似乎姜氏只是过来探亲的一个普通亲戚。 “尧尧,你……” 华氏看了看元应嗣,想说还是自己留下来比较放心。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可是马车那边,松芽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母亲!” 华氏闻言大惊,立马往马车而去。 元振听到严氏有恙,半分也不想与姜氏纠缠,抬手叫了几个士兵。 “将人送到京兆尹那边去,先行刑了再说!打完了再好好审审,看是谁给她的消息,这么多年没来找过雅婷,如今却知道王府的婚期!” 士兵很快就站了四名出来,姜氏终于慌了,惊得冷汗流了下来,连忙向元应嗣求救。 “雅婷!雅婷!我是你阿娘啊!你忍心看着他们都欺辱你阿娘吗!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对你真心吗!养娘都未必疼养子!如何会待你一个庶出侄女好!雅婷……” “阿娘,到底是你有错在先……” 元应嗣看了一眼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的元清正,莫名心里有了惧意,似乎自己的心思都被这个堂妹看得清清楚楚。 “叔叔,不若就让阿娘告个歉,便放了她罢……” “雅婷,你不明白……” 元振叹道,还未说下去就被人拉了一把。 “堂姐,先说清楚姜氏说的家产之事罢。” 元清正打断了元振想要说的话,着实让元振觉得意外。 今天的元清正的行为总是让他们做父母的摸不着头脑,但是心里是相信女儿的,此时的他也没有贸然再开口,他想看看自己女儿到底想做些什么。 “姜氏改嫁之时将所有的产业都变卖,唯有你们居住的宅院年久失修,也不是好地段,所以就留给了你。而我阿娘去接你回来的时候,还在府衙做了公证,地契也在你的手里不是吗?” 元清正没有去看元应嗣青白的面色,转头看向姜氏,抬手示意衙役将她放开。 衙役下意识松了手,只觉得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带着京兆尹都没有的威压,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们想要服从。 “姜氏,我也该称你一句伯母,你空口白牙一张嘴就敢在我镇北将军府门前大喊大闹,缘何故?你要堂姐认你,那我们镇北将军府对她多年教导,所花费的银两你可还得起!” 元清正带了几分讽刺的语调,几乎让元应嗣以为这个堂妹是在指桑骂槐点她。 可是细看元清正的神情,她又似乎根本没在意她这个堂姐。 “谁晓得你们怎么养的我女儿!” 姜氏知道大户人家最在意自己的名声,如果传出去不好听,被言官参上一本也是很严重的。 这个时候姜氏贪婪自私的面目便全展现出来了,她踉跄着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脏雪,快步走到元应嗣身边抓住了元应嗣的手腕。 “她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你们养多久也是你们自己个愿意的!又没问过我肯不肯!今日我来就是要带走雅婷!同是姓元的,她又不是过继在二叔名下!理应回我先夫府中待嫁!多年不让我见我女儿,我还未与你们要赔礼金呢!” “阿娘,你疯了?阿爹留下的宅子远在北疆那头,如何能回去那边!原先家中也未在京城有产业……” 元应嗣用力地甩着自己的手腕,但是丝毫没有挣脱姜氏的钳制。 “阿娘!你先放开!大庭广众之下莫要拉扯!” 元应嗣一个闺阁女儿,到底是没有姜氏这种农妇的力气的,只能被姜氏死死抓住手腕,几乎将她的皮肉捏得青紫。 元清正自然是乐于看元应嗣窘迫吃瘪的样子,只是大雪天的站在自家府门口被百姓围观,元应嗣和姜氏不冷,她可畏寒。 元廉明这个时辰也快醒了,找不到姐姐必然要哭的,那自是要速战速决。 “堂姐出嫁,是以镇北将军府的小姐的身份入的王府,聘礼也已下了,怎么就轮得到伯母你做主,要回老宅待嫁了?” 元清正话刚落下,姜氏已经跳起脚来,听到聘礼二字眼睛里都是瘆人的绿光,指着元清正的脸就斥骂道:“谁稀罕你们家的小姐身份了!我的女儿长得这般俊!那些个王公贵族看的都是我女儿模样可人!上赶着求娶的大把!你们就是想私吞聘礼!这都是该给父母的荣养金!你们这些官犬就是想吞了我家的钱财!” 燕国的规矩是出嫁的女儿,夫家会给聘礼。 聘礼都是有定例的,不止是正妻有,侧室和贵妾也有,皇亲贵族有品级的妾室也有。 聘礼本就是给娘家父母的荣养金,是会全部给娘家父母的,毕竟人家家里的女儿养到这般大,以后就是婆家人了,会给婆家生儿育女,死后也葬在婆家的祖坟里,能给娘家父母回报的,就只有那些聘礼了,算是将从小养到大的花费都给娘家,也称断缘金。 皇亲贵戚到官宦人家,下至百姓家里都有等级之分,聘礼和嫁妆都是有定数的。 也就是说,有个限度最低得给多少。 多了可以,只要不是绣龙画凤的僭越之物,给女方家里多少,带去婆家多少,都是随意的。 毕竟人家看中未来的儿媳妇,或是家里疼女儿,你还能让人家不许给吗? 只不过,大家族的人基本都不会收这个聘礼作为荣养金,都会算到嫁妆里,全数再给女儿带去婆家。 因为大家族根本不缺这点聘礼,都是心疼女儿的,给女儿当嫁妆带到婆家也是给女儿用的。 而拿了荣养金传出去也会有人说高门大户的还贪那些银钱,闲言碎语的难听。 所以黎王府给镇北将军府的聘礼都给了元应嗣,单子也在元应嗣房中,根本没打算收作荣养金。 元应嗣是以镇北将军府堂小姐的身份通过大选,钦点给黎王府的侧妃,这个聘礼自然不会少,而且姜太后有意给长子拉拢朝臣,还足足添了一倍。 “姜氏,怕不是我元家未予你颜色看,便觉得任你混淆是非了?” 元清正看着姜氏几乎要碰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微微眯起了眼睛。 元振都想要抽刀砍了姜氏,到底一个将军跟一个妇人打起来,在场的百姓都能笑上一整年,所以他只是将元清正拉到身边,厉声斥道: “我将军府何时差这几吊钱!你若再对老子女儿指手画脚,老子就将你手剁下来!” 第0284章 姜氏惯是欺软怕硬的,她嘴上厉害到底也知道惹急了这个二叔的话,他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庶兄的遗孀,欺负他女儿直接打二十军棍都有可能。 “小小一个丫头!惯得什么样子!指一下怎么了!” 从前元清正还小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哭着回家,元振直接上门跟人家老子干了一架,把人家肋骨都打断了三根。 后来卫厌箴又去把那个欺负元清正的小子捶了一顿,生把人家的腿打折了,还不知道是平西将军府的大少爷打的。 “闹了这些许时候了,你不过想带走堂姐不是吗?” 元清正被北风吹得有些头疼,身上打了个寒战。 她看着正在疯狂思考如何打发姜氏的元应嗣,给一边装死的京兆尹递了个眼色。 “不管你们怎么处置,这姜氏是堂小姐生母,是有权利将堂小姐带走的。” 京兆尹的话一出口,姜氏便得意起来,似乎有人给她撑腰了,便大嗓门嚷嚷着:“都听到没有!我才是雅婷的亲娘!她嫡亲的阿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叔伯家说了怎么算?亲娘还活着哪里轮到她叔叔来议亲送嫁咧!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 “阿娘!你非得如此折辱我吗!” 元应嗣死死忍住眼中的泪水,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元应嗣的生父元兑是读了几本书的,对元应嗣也是以读书人家的闺秀标准来教养的,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只姜氏这个性子是个例外罢了。 如果不是元兑身体不好,加上家里并不富裕,姜氏是根本配不上元兑的,只不过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元应嗣到底生活在镇北将军府多年,被保护得极好,从不曾受什么大的委屈,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就会手足无措。 下人和来往的官家小姐,都看在元振夫妇疼爱她的份上,将她当做和元清正一样对待,她何曾被百姓这般当街指指点点过? 可是如今姜氏的突然出现,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身世撕扯给世人看,还撒泼打滚,以自己生母的身份做尽不知廉耻的事,口口声声都是她的亲事,完全是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碾压得稀碎。 “堂姐,祖奶奶刚才受了惊,如今也这般久了,你可问过一句?” 元清正伸手,抬起元应嗣另一只没有被姜氏抓住的手。 元应嗣那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指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透着养尊处优的粉嫩。 元清正握着元应嗣手心出汗的手,稍稍用了力,便让元应嗣疼得直皱眉。 “尧尧,婶姥姥身边有人照顾,可是我阿娘只是闹脾气罢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容后再谈罢……” 元应嗣硬着头皮道,只想赶紧远离这些如刀子一样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祖奶奶身子虚,惯是不能劳神费心的,堂姐你忘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又当如何?” 元清正嗤笑一声,手下用力地捏着元应嗣的手,元振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北疆被陷害之时,元家除了严氏,一家都被关入地牢,严刑拷打后悬挂在城楼菜市口。 元清正每晚都能梦到,无知的民众对着他们一家投掷污物,唾骂侮辱。 如今只是在镇北将军府的门口,被几个百姓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就想要落荒而逃? 有这么容易? 姜氏年轻时貌美,不然也不会入了元兑的眼。 婚后发现姜氏本性,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元应嗣也出生了。 元应嗣继承了姜氏的美貌,妩媚动人,柔婉秀气。 每每皱眉,双目含泪之时,整个镇北将军府的人都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生怕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也不是什么大事,堂姐本就是暂住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了伯母着实思念,一时想不开闹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如今话都说开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调和的大事。” 元清正面上带了笑,和煦得如同二月里的山茶花,清丽傲人。 “啧啧!这大家小姐就是不同,这气度就常人不能比了!” 百姓们都暗叹这少女十岁出头就能有这般颜色,再长两年容貌长开了,该是如何倾国倾城。 “伯母想将堂姐接回家,是人之常情。堂姐孝顺,趁出嫁之前就好好在伯母膝下尽孝罢!只不过黎王府送来的聘礼有些多,还得让伯母请些个人从堂姐闺房的库房里头搬去!巧的是京兆尹也在,那就做个见证,走个公证罢!” 元清正笑起来着实人畜无害,生得人喜爱,无人见了会觉得这样的少女有错。 “那是那是!侄女说得对!” 姜氏也觉得这侄女甚是好拿捏,如今不用打板子了还可以拿到一大笔聘礼做荣养金,她自然乐不可支,当下使劲点头,笑着捂住了要反驳的元应嗣的嘴。 “我就说嘛!堂堂镇北将军府怎么会贪我们家这些聘礼!还是侄女你懂事!你们将军府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哟!比我们家雅婷不知道好多少!人又机灵又贴心!趁着今日日头好!不若就现在把聘礼给了我罢!二叔你借我几个兵子!我就住在郊外庄子上的哟!不远不远!” 姜氏笑得见眉不见眼,似乎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钱对着自己扑面而来,乐得合不拢嘴了。 京兆尹倒是识趣,见人多了也知道姜氏难缠,便主动开口道:“既然是要过公证,衙役也都在,我们帮着搬罢!就不过镇北将军府的人之手了!以后说起来又扯皮可没完没了!” “也可!也可!那有劳官家大人了!” 姜氏面上一僵,她还真的打算到时候回了自己家中,说东西和聘礼单子对不上,让镇北将军府赔上出点血的。 只是这京兆尹堵住了自己的嘴,聘礼拿到了也该见好就收,姜氏便爽快应下了。 “我……自是愿意跟阿娘回去的!” 元应嗣见大势已去,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可是她如今什么也不能做,她本就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事情闹了这么久了,再不收场若是传到宫里,这婚事就此丢了也说不定! 还不如赶快了结,事后到严氏跟前哭几场,保住跟镇北将军府的关系,再作打算。 姜氏想尽快拿钱走人,而京兆尹也想赶紧离开,事情倒是很快就了结了。 只元应嗣心中不情愿,多次想要找严氏和华氏说情,都被连翘以严氏气急攻心晕倒了做由头挡了。 元应嗣本想说留下来照顾严氏,可是没有元应嗣姜氏带走聘礼也不成样子,姜氏便硬拽了元应嗣离开。 走之前姜氏还想打秋风,将元应嗣房中能拿走的都拿走,被元清正通气过后的京兆尹制止了,说了不属于元应嗣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 姜氏闹了一天也是累了,看到衙役手里的刀剑,不甘心地闭了嘴,愤愤拉着元应嗣离开了镇北将军府。 元振早就往府里严氏院子里赶了,听得丈母娘气晕了,自己怎么能不去看。 元振想要拉女儿一起去看望,岂料元清正摆了摆手,说自己累了就回了自己院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爹爹你过去就是找骂。” 第0285章 空信自误杀了陆英后,被空回岛门主逐出了空回岛,一直流落在外。 陈以绝也是在空信被赶出空回岛后出世的新继承人,差了足有十八岁。 别看空信宛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实则早就有三十多岁了。 因为陆英的命格极为特殊,因而有改他人命和运的能力。 但是同样命格的人,世界上绝对不止一个。 空信游历三国,终于找到了一样命格奇特的元清正。 梦里他找到元清正的时候,正是元清正十三岁的时候,他与元清正讲述了元氏的气运终将衰落,告诉她可以改变这个结局,却迟迟没有与她说如何做。 当元清正十五岁家破人亡后,是空信去了留东关的地牢,救了元清正一命,将方法告知于她。 但是那时候已经于事无补,元氏全族尽灭,卫厌箴也惨死冬夜,元清正再无一人想救。 空信本就不是真心让元清正知道拯救元氏的方法的,元清正这样命格的人只有一个,想要救的人这般多怎么救得过来,所以为了救陆英,本身元氏全族就救不下来。 不过元清正自有自己的办法。 “主子!属下都赶过……” 暗卫火急火燎凑上来禀告,还不等他说完,元清正已经不在原地了。 卫厌箴眉头一松,担忧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变的,那么就说明他的小芋魁性情大变可能只是,有那么些不为人知但是并不要紧的理由罢,左右找个时间与她谈谈心便知道了。 但是,卫厌箴会为了他这一刻的疏忽,后悔一世,终其一生反复懊恼而不得解。 几人很快便赶到了软香楼,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热闹无比的软香楼,此时正围了一圈的莺莺燕燕在门口揽客。 看到元清正来了,老鸨还觉得奇怪,素日里是没有见过有女客这般大胆,直接就闯进来的。看着年纪也不像寻夫的小娇妻,倒是像来寻仇的。 “搜。” 元清正让人围了软香楼,很快便有一群人挨个进入房间搜寻。 这是极为无礼的,谁家在京城开花楼没有强硬的后台,但是经验老道的老鸨却看到了元清正身后银色眼眸的卫厌箴和陈以绝,再一打量元清正腰间刻着族徽的玉佩,顿时猜出了几人的身份。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咱好好说,莫要坏了规矩,耽误奴家做生意啊!” 老鸨陪笑着,正打算暗中命人去搬救兵,可是却被元清正随手甩出一枚暗器打乱了发髻。 “齐妈妈,你说,就算我元氏将整个软香楼掀了,你背后的人又能如何?” 元清正看着满脸难堪、已然生了狠意的老鸨,拿起了一旁的茶杯。 那茶杯施金错彩,极是好看,握在手里甚至如玉一般温润。 “前些日子,陛下派了市买丞去南下采购,宫里便入了一批极好的湖田窑,与齐妈妈此处的,相差无几啊!” 元清正的一字一句都让齐妈妈震惊不已,眼前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女子,居然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东家。 这些话于往日里,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如若没有皇家允许,怎么能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开上这样大的花楼,只不过东家是谁便不清楚了。 元清正冷笑一声,心里再清楚不过是谁了。 暗卫们和影卫们都搜了三遍,只在花楼地窖里搜到了一地鲜血,齐妈妈也解释说那不过是管教花楼里的姑娘见了点红罢了,并没有元廉明的踪迹。 元清正并没有理会齐妈妈的阻拦,只是命人又检查了一遍地窖。 可是暗卫们却什么都没发现。元清正焦急的眼神四处检查着,直到看到一块颜色较深的砖块。 那砖块材质与其他砖块都相同,却颜色深了一些,若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元清正二话不说,抬腿就踹了上去。 轰! 一条密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姐!您不能进去!您……” 齐妈妈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找到这条地道,话没有说下去,卫厌箴已经将人直接抹了喉。 “倒是利落。” 陈以绝冷笑着踢开了齐妈妈的尸首,卫厌箴此时动手再好不过。 毕竟辽军压境,平西将军卫岫山和卫厌箴都得去前线,杀个谁都好,去了边疆天高皇帝远,就算是姜太后,追责也不在一时。 若是元清正动手,元家老小都还在京都,就很多限制。 那地道一片昏暗,但是却直达京郊,不出半刻钟元清正就带着暗卫赶到了。 地道里突然闯出这般多人,别院里的守卫都还没反应过来,元清正就已经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摸黑将几个巡逻的干掉了。 倏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从一个小间闯了出来,身上满是刀伤血痕。 几个持刀的人追出来,自然发现了脚边几具尸首的元清正等人。 “来人呐……” 一声惊呼,整个别院的守卫都涌了过来。 元清正率先拿着短刀冲向前,将其中一人首级砍下。 暗卫们统统冲了上去,混乱中元清正将那个孩子拎起放到了一旁给其中一个暗卫,示意他护着她。 别院里两方人马正在厮杀,元清正看都不看就闯入了战斗区,她用自己傲人的耳力,分辨着兵荒马乱里元廉明虚弱的哭声。 “玉延!” 元清正一脚踹开了其中一间房门,她下意识地就觉得,元廉明一定在这间房里,那种只有血缘关系之间的指引,带她找到了一直遍寻不得的亲弟弟。 才几个时辰不见,元廉明已经气息奄奄,浑身都是刀割的伤口,身上被放了不少血,显得皮肤苍白。 他死死地抓着一方青冥色的绢子,上面绣着银灰色的山茶花,被鲜血浸透,染成了深紫色,山茶花也红得妖冶,那正是元清正的贴身之物。 “玉延!姐姐来了!姐姐在这……” 元清正冲上去将元廉明抱起,几乎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扯动了他身上的伤口。 元廉明回到元清正怀里,嗅到熟悉的崖柏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抓元清正的衣领,只是满腔委屈,小嘴一扁就哭了出来。 “姐姐坏……不要姐姐……” “对不起……姐姐来晚了……没事了。” 元清正拿自己的外披裹着元廉明,打量四周才发现角落大缸里是小小的一个尸堆。 被放光了血的小孩都堆在那里,准备用药材泡好了制孩儿丹。 “主子!我们没寻到……” 第0286章 暗卫进来时,才看到元清正怀里已经抱着了元廉明。 撞见元清正那阴郁的神情,暗卫打了个寒颤。 他做暗卫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杀气腾腾的人,却没有一个像元清正这般,阴冷肃杀得让专业的暗卫都觉得疯狂。 “大夫过来了吗?” 元清正轻柔地护着怀里的元廉明,先给他细细撒了一些陈以绝给她的止血的药粉。 那些刀具都血迹斑斑,没有好好清理,而且不知浸了什么不知名的药水,似有腐蚀性,因而元廉明身上的伤口多有溃烂,已然生了腐肉。 卫厌箴和元清正都是经常受伤的人,自然会培养会医的下属。 随行的医者很快赶了过来,对着元清正怀里虚弱的元廉明检查完,赶紧处理了比较严重的伤口。 元廉明已经昏了过去,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要不然割肉上药就让小小的孩子痛到打滚。 简单处理了元廉明身上的伤,元清正扫了一眼角落里的血缸,琥珀色的桃花眼里压不住的杀气。 顶着那股从心底发出的畏惧,暗卫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 “主子,外面的人都清理了,我们留有几个活口,要不……” “有吗?” 元清正淡淡反问,暗卫还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这个小主子一向说话都是这般喜欢简短让人觉得跳脱的,他也不敢乱说话怕被丢回暗卫营去。 “这些孩子都启出来葬了。这地方,没有活口。” 元清正将外披裹紧,转身就走了出去。 赶到以后一直在外面院子里帮忙解决守卫的陈以绝松了口气,他算到元廉明有一劫,但当真算不出来他是否会殒命。 这个样子,看来是还好。 元清正想把那个跑出来的孩子一起带走,可惜暗卫禀报,那孩子没挺过去,方才也断了气。 “这等腌臜地,便烧了干净罢。” 身后的暗卫打了个寒颤,这主子该不会是气头上,就想把所有人都灭口。 待会儿回过神来,查不到是谁,不是更麻烦? 可是他不敢违逆元清正的命令,这个时候也不能,毕竟自从他跟了元清正以来,她就没有一次的命令有反复过。 大火突然从别院里升起,淡淡的烤肉味飘了出来,元清正都已经闻不到了。 她坐在马车里,小心照顾着元廉明。 别院这边,陈以绝直接将几个活口都用绳子捆了吊在那房梁上,直接命人将他们舌头拔了。 没有任何一丝不雅的声音,整座别院便消失在熊熊大火里,一如既往如同它当初躲在京郊南林,吞了别人家孩子的性命。 “不行,你弟身上的毒是攒金育春,没办法解开。” 元清正看着陈以绝,他仔仔细细给元廉明擦着身上的污渍,身上沾了腥臭的血也没有嫌弃。 只他紧皱的眉头,让她意识到这个毒到底有多严重。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怎么这么急着把他们都灭口?” 虽然没有人跟他们这般心有灵犀,到底有些事她不说,他也不能读心术。 “我知道是谁,不必去查了,到底是浪费时间。” 元清正撩开帘子,这个地方,在梦里她也待了许久,是世家王氏的暗桩。 当时的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就连四个侍女也没有保住。 她为了将所有燕国京都的世家一网打尽,拼命地去搜罗世家和燕国皇室的罪证,因而查到了这座京郊南林的别院。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所有世家和皇室都知道的所在。 而他们建造这所别院,就是为了长生不老,用那些拐来的孩子制作孩儿丹。 后来的赵国太子成了皇帝,也对此颇有兴趣,只是当时元清正已经废了,加上不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才没有管。 如果不是宋川乌掳走了元廉明,元清正至今都不知道软香楼才是京郊南林的入口,暗卫们一直调查京郊,都没有发现如此隐蔽的林间别院。 陈以绝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一时之间也没有解释,毕竟世间之人,丝毫不清楚有些人,会上天入地的法术。 先前离开时他便发现别院四周都是阵法,难怪暗卫一直找都找不到。 元廉明回到家中时,严氏已然昏迷许久了,被暗卫们从承安寺接了回来,尚不知道孙子的伤势。 元清正只知道宋川乌投靠了黎王一派,却不清楚他还勾结了多少势力,一次疏忽就让元廉明受了重伤,正气得想杀人。 元廉明身上的毒十分棘手,攒金育春是一些邪门歪道的人专门用来炼制孩儿丹用的毒,是一种蛊虫,会蚕食小孩子身上的精气,不断将孩童的内里掏空。 时至如今,也没有任何解药能够治疗攒金育春,只能够寻找能够压抑这种蛊虫的灵药,不断地续命。 “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 卫厌箴从得知元廉明中了攒金育春的毒,便离开不知去向。 此时匆匆赶回,便丢给陈以绝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内里装着一个小人儿形状的不知名植物。 “你居然有定蛊参?” 陈以绝诧异地扫了一眼卫厌箴,这定蛊参千年难得,原是绝迹了,只有世家大族的人留着当传家宝的,连空回岛上都只有两颗,还在门主的藏宝阁里。 不等卫厌箴回答,陈以绝将定蛊参攥入手里,催动体内的灵蕴,只一瞬间,那参便化作金光融入了元廉明体内。 “阿娘……姐姐……” 元廉明的哭声响亮了些,身上的伤口也不再渗血。 元清正还带着冷汗的掌心抚在元廉明细嫩的胳膊上,轻声哄着:“没事,玉延,姐姐在,姐姐会给你报仇的。” “定蛊参只能暂时压住他体内的蛊虫,让蛊虫沉睡,此毒无解,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以绝思忖着,还是决定试一试,不若将师姐叫过来,或许能有解决的办法。 元清正已经起身,靛青色的袍子在冷风中扬起,留下一句话人便没了踪影。 “忙你们的,我且出去算账。” “大少爷,您想好了吗?” 描雨阴寒的声音传来,卫厌箴静静看着眼前的侍女,她此时面色枯槁,面上一道狰狞的鞭痕,眼睛里净是死水般毫无波澜。 “呵呵,事关元小姐的命,您也坐视不理吗?” “余凭什么信你?” 卫厌箴擦着手里的长剑,陪了他多年的宝剑,终究出现了裂痕。。 第0287章 “尧尧!” 卫厌箴从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里他百般呵护的尧尧,被人凌辱欺负,抱着自己的尸身在雨夜里痛哭着。 他看到自己尧尧匕首在身上割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提醒她自己要清醒,拖着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身心,扛着长枪厮杀在战场上,周而复始。 还有那些奇怪的视角,拿着鞭子的男子,对自己挥舞着棍棒的老头,尖酸刻薄的妇人。 “主子,盘问过那些村民了,都说那个女孩前天跑出去,找到的时候似乎是杀了人,不知道怎么地就给她跑了,村民也没敢去追,说是什么天降异象。” 影卫随即拿出了一截碎掉的玉簪子,那半截玉簪子年代久了,似乎还摔在地上过,上面有很多裂痕,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只是依稀能够从纹理看出来玉质上佳。 “这是在那具男尸身边找到的,应该是那个女孩的东西,似乎跑得太匆忙了,没顾得上。” “这一定是小姐的簪子!小姐一定走不远的!她这么娇弱的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还有力气跑多远!我们快去追她!一定能够追的” 描雨激动地夺过簪子,即使这样十分不敬卫厌箴,她也全然忘了自己的奴婢身份。 所幸,卫厌箴正在回想那个离奇的梦,并没有在意这边描雨的一举一动。 “主子,您看,咱们要顺着过去追吗?” 影卫请示道,卫厌箴才回过神来,倒是好奇影卫为什么这么问,而不是直接去把人寻回来。 “养你们做什么吃的,寻个人还要犹豫。” “那个女孩去的方向,是往西疆去的戈壁滩,那边有一大片野狼出没,这两日了,去到也说不定只是找些尸骨罢了。” 影卫随即掏出了韦家大郎的尸骨,这个时候不过是无人收尸,手里的胫骨肉几乎都被剃干净了。 “怎么会……” 描雨身形晃了几下,但是很快又咬了咬牙,将手里的半根簪子攥紧了。 “必须找到我们小姐!她可是卫家唯一的血脉了!大少爷,老爷对您也是恩重如山,您……” “关我什么事?” 卫厌箴冷冷地打断了描雨,他从不认为卫家人对自己有恩,即使敬重卫岫山,也不曾这么觉得过,毕竟如果不是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的嫡子,以卫岫山的性格,也不过是将他丢出去郊外罢了。 “携恩以报这一套不要再用了,你明知我不是卫家的嫡子,这恩,与你们利用我的事,便也一笔勾销了。” “无论如何!大少爷您定得找到我们小姐!如果再不快点!很快元家小姐就要找不到我们小姐身上的炁气了!” 描雨见卫厌箴扭头就走,情急之下还是说了出来。 “炁气?” 听到这两个字,卫厌箴面上的凝重便浓重了些,目光打量着描雨,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情急之下胡说。 卫厌箴在西疆多年,自然见识不会少,什么牛鬼蛇神的事都听说过。 但是炁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描雨姑娘,你不要胡说了,炁气怎么可能不在主人自己体内,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叶元胡也觉得奇怪,人的炁气都是自己寿命,就相当于油灯里的油,就这么多在那里,是没得后面补的,生来有多少便是多少,只有用尽了才会死,怎么会去了别人的身上? “大少爷!奴婢不敢欺瞒您!” 描雨见卫厌箴还是不为所动,终究是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算是给卫厌箴赔罪,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起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当时奴婢年幼,可是大少爷您也有四岁了,当是记事了。元家小姐出生的时候,是二月里,且不是在京城,是在回京的路上!那个时候元夫人早产,性命堪忧,京城这边早早就备好了稳婆,本来是要将稳婆送过去的,可是当晚,京城里所有的牡丹都提前开放了!妖冶得像是不祥之兆!宫里监天司说天有异象,必是有奇人诞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监天司看到,本该出世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却暗了下去!” 描雨拿着手里的簪子,锋利的缺口在她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她却恍若不知。 “本来咱们小姐的命格和运道,是活不过五岁的!之前一直就在外面,怕夫人伤心,知道孩子迟早得没了!人不在跟前,好歹没了也不至于那么难过!可是嬷嬷却喝了酒,无意间说出,小姐怕是过不了那年冬天!” 卫厌箴想了想,似乎的确是四岁那年的二月里,曲氏突然神神叨叨,说起来什么换命格,只是当时自己还小,没听懂她说什么,加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也抛之脑后了。 “夫人随着老夫人像往常一样祈福,却是想去承安寺捐香火钱,本来是打算给咱们小姐改换命格的!只要是功力深厚的大师,做了法事还能掩盖了小姐的命格运道,但是当时,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描雨说到此处,脖颈后面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凉意,那个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阴森的眼神和周身死亡一样的气息。 “那个奇怪的人拿了一块碎掉的玉牌给咱们夫人,说是要夫人拿出什么交换,夫人便说即便是自己的寿命也在所不惜,那人说可以把玉牌里的炁气给小姐,那些炁气原本是想要集起来那个奇怪的人自己用的,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没能成功,只是抽走了中天紫薇北极大帝之胎的二魂六魄和大部分炁气,这些魂魄和炁气都无法再凝聚起来,反而伤了那个奇怪的人的元气,如果夫人拿出自己的寿命换,那个奇怪的人就愿意把玉牌碎片里的炁气给咱们小姐,这样就能给咱们小姐续命!” 描雨偷偷打量着面色已经越来越凝重的卫厌箴,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那个二月里该降生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的孩子,就是元家小姐!当时她的生辰本该是四月里的,是那个人强行改了她的命格和运道,想要把她的所有魂魄和炁气盗走,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元家小姐,一直都是一魂一魄在勉强活着,所以从小体弱多病,炁气也不足,很快就要死了!” 第0288章 护国大长公主虽然一直都窝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爱进宫,也不怎么在府里举办宴会社交,于她来说,驸马早逝,就已经让她在余后的时间失去了幸福的机会了。 “怎么了?” 陈以绝看元清正突然站在原地,眼睛都不聚焦,担心问了一句。 “……没事。” 元清正觉得很奇怪,感觉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唤自己,而且不是一个人,脑海里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府里难得来了这么些人,有些人气,咱们殿下其实是很开心的。” 一旁的老嬷嬷笑着,偷偷给元清正手里塞了块糖酥,在老嬷嬷眼里,无论是护国大长公主还是她,不过是孩子罢了。 护国大长公主毕竟是宗室里最后的先帝同胞,也是唯二的宗室之人了,待遇自然不会差。 就算后来姜太后上位了,将拨给护国大长公主府的用度一压再压,有时候甚至于不发,到底护国大长公主自己名下的产业还能够让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府里还有这么多奇珍异草,倒是开了眼界了。” 陈以绝眼光扫过护国大长公主府花园里的药草,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只是没什么花儿,多是一些树木和药草。 “以前,驸马总是受伤,时不时也有些腌臜人给驸马下毒,本宫便寻来了这些奇花异草什么的,需要用了好歹府里有就能直接拿来用,不至于遇上那见血封喉的,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妙人儿。” 陈以绝夸了句,心里想着回去跟君无悔说,到时候过来这边厚着脸讨一些,比自己去外头到处找就要简单多了。 花园到处都是清热解毒的草药,什么种类的都有,看得元清正笑了笑,面上露出了几分了然。 “多是些解毒的草药,怪不得。” “元小姐聪慧,却是如此。” 老嬷嬷对元清正很是赞赏,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见陈以绝还是有几分疑惑,便接话道;“当年王氏那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来了,便是多日不曾挨着咱们驸马的边儿,所以就着了急,竟敢暗中在咱们驸马的汤里下药。驸马毕竟没有在内宅里待过,府中也从未有过勾心斗角的事,一时不查,想着不过是个妇人,就中了招。幸而府中遍植草药,多是清热解毒,清神醒脑的,所以驸马打晕了那王氏庶女,随手扯了些草药吃了,才没能让王氏的人得逞!” “小小一个庶女,也敢在本宫的公主府里做这些下作手段,动本宫的人,便是五马分尸都死不足惜。” 护国大长公主淡淡道,如今说起来试图染指自己丈夫的人,还是那么咬牙切齿。 当年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被王氏庶女下了药,多亏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及时吃了解毒的草药,才稳住神智,但是后来也因为那次下药,刚好跟之前治伤的药相冲,产生了毒性,埋在了身体里,导致后来在战场上战死。 也是因为这些,护国大长公主命人买了很多相克的食物,下令每日喂给王氏庶女吃,而且得一日三餐地吃,这才活活把人毒死了。 “我们殿下是个长情的,心里只有驸马一个人,所以驸马走后,也没有说养个面首什么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往日里驸马在时留下的东西,都还好好存放着,公主时不时也会拿出来看看,” 老嬷嬷上了年岁,嘴也碎一些,但是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能看出来护国大长公主对她极为敬重,也甚是纵容。 “以前,驸马和我们殿下情投意合,也是一段佳话。先帝爷也是知道咱们家公主驸马感情好,才将平衡朝堂的事分担给了咱们殿下,将王家那个庶女给送了进来。谁料那个庶女不安分,屡次挑衅咱们殿下,还在驸马的酒水里下了药,这才将咱们殿下惹恼了,赐了自尽,不然,我们殿下这等好脾气,加上这是平衡朝堂必须做的牺牲,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 “说罢,你们要做些什么?如今的陛下你们也能看出来,不是常人,只是个活死人的傀儡罢了,本宫只是个姑姑,还做不了皇帝的主。” 护国大长公主摸着怀里的狸奴笑道,这只狸奴通体乌黑,煞是好看,而且非常温驯,十分黏人,是护国大长公主的爱宠。 “如今陛下的情况,也没有卧病在床,也有参与朝政,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然早就有大臣看出来不对劲了!本宫知道内情,还是因为秘密打探了许久,不然谁能知道,一国皇帝竟然是个活死人!” “这是傀儡咒的作用,只不过傀儡咒需要加强,过段时间就要巩固,不然迟早会被原来的灵魂反抗。这种咒术用在婴孩身上成功率会大很多,如果用到正常人身上,会被反噬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正常人的思想和念力,足以反抗不够强大的咒师。” 陈以绝拿出了一张符咒,上面是朱砂写的符文,被他随手一扔扔了出去,旁边的一个侍女就顿时双目无神,似乎没了灵魂。 “转身,出去。” 陈以绝下令道,侍女动作极其自然地走了出去,并且看起来并不像被人控制的模样。 “去拿样东西回来。” 陈以绝手里掐诀,手指弯绕成奇怪的样子,那侍女出去以后,离得远也听不见内室的人讲些什么。 “你去让她取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也觉得很神奇,陈以绝便笑了笑:“您想要她取什么回来?” “那就给它吃的鱼肉罢。” 护国大长公主抱着手里的狸奴笑着,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陈以绝没有说话,内室也没有人出去,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个侍女就端着一盘片好的鱼肉进来了。 “倒是奇了,若是如此,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皇帝。” 护国大长公主勾着唇,似笑非笑,众人没有接话,这句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必死无疑。 “若是要营救皇帝,也非难事,但是就算救了皇帝,你们又有什么办法,扳倒王氏的势力?”? 第0289章 旧燕国十七年,继赵国公主杀兄弑父进而易主,燕国皇帝下罪己诏禅位后,辽国国破。 次年,凰英军之首女战神——燕国镇北大将军之女、辽国先帝遗腹子之妻元氏,统一三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国历世年久,践年二百一十有八,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辽数终之极,元家受命之符……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元世享。 今新皇登基,号昭正。天下大赦。 跪!”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顶着文武百官错愕的眼神,无视那窃窃私语,一步一步向宫殿高处走去。 “是元氏之女?” “怎么是她?” “一个女子怎么敢……” ……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她一身衮服,上衣玄色,下裳纁,金线密织十二章纹。灿如金龙的阳光透过白玉制的毓帘,打在女子倾国倾城的脸上。 “且慢!怎么是你!” 眼见女子缓步上了高台,登上了龙椅,群臣眼见是元氏之女登基,一片哗然。 “为何不见帝家皇子!” 礼部侍郎率先站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扎破朝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言官走上前,齐刷刷地堵在了殿前。 “荒谬!女子怎可称帝!” “吾等誓死不从!这天下是帝家皇子龙孙的!” “尔等女流之辈!岂敢谋权篡位!” …… 女子只淡淡看着,戏谑地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武官们。这些人倒是识相,也不曾多嘴一句,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吾等要见帝家皇子!妇人敢尔挟天子祸乱朝纲!” 一名吏部官员将笏板只指龙椅上的女子,那愤慨的模样似乎被那新皇抄家灭祖一般疯狂。 女子只轻轻一笑,左手轻轻一抬,一支利箭便从暗处射出,当场将那名官员射杀。 “既然不肯臣服,那便杀了罢。”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言官们没想到,小小一个妇人,容貌昳丽,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此般杀人不眨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此,尔等为何还不赴死?” 现场落针可闻,武官们的默契,都让言官们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武官嗤笑一声。 “傻子,那可是元清正,凰英军女魔头。” 眼前的女皇,不是辽国后宫里,那些只知道赏花望月的后妃,更不是世人眼中,可以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可是,一个在狼群中厮杀出来,带着两万精兵,就将八万辽国士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于胆敢在滚烫的沸水中取物的——镇北将军之女,帝家皇子的原配正妻。 更重要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元氏清正。 “她一拳头你人都飞出去了,你个文官你聒噪什么,真是不知者不畏。” 抚南侯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武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见识过,这元清正手拿长枪,直接将一个彪形大汉挑得肠穿肚烂,丢进蛇坑。 更不要提,连杀人如麻的武将们,两军交战时都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抚南侯的发小定国将军甚至被打得腿都折了。 “谁家好闺女砍人跟砍瓜似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腿都被打断过。” 定国将军手下意识摸了摸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奔跑呢! “仍有不服者,杖杀。” 元清正轻飘飘一句话,让众朝臣再不敢一句胡言乱语。 一旁的大太监眼色极佳,连忙唱道:“朝见新皇,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旧辽国抚南侯率先跪了下来,随即有眼色的官员们纷纷跟着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众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昭正帝登基,大赦天下,施行新律法,发布新政令。 男毋适三妻,女可(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可以); 男不得入仕,唯女可以贡(男子不能科举入仕,唯有女子可以); 男需缠足衣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在内宅绣花,学理家,不可出抛掉,违者反坐浸猪笼(男子需缠足穿三寸金莲绣花鞋,平日只能在内宅绣花、学习理家,不能出去抛投露面,违者处以浸猪笼); 男子嫁为岳家若三年无女,视为不孝,妇可别其夫;(男子嫁入岳家若三年没有生出女儿,视为不孝,妻子可以将丈夫休掉另娶);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若是出轨,妻子将丈夫杀死不用坐牢); 家业皆出于女,无爵为财,无女则充官,子不得嗣(任何人家中的产业都只能由女儿继承,无论爵位还是钱财,没有女儿就充入官府,儿子不能继承); 妇人治生业,夫需力保妻子平安。若妇人有难失者,皆须先经检勘,得其不安,须至一命当矣(妇人生产,丈夫需全力保证妻子的平安。如若妇人难产而亡,都必须先经过官府查验,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丈夫需要一命抵一命); 夫若家暴妻,当斫足,游街以徇(丈夫如若家暴妻子,会被砍去双脚,游街示众); 凡家敢杀女,置之极刑(任何家庭胆敢杀害女婴,处以极刑); …… 新法一出,万民哗然。百姓皆言新皇不仁不义,将自己亲夫囚之地牢,谋权篡位,得位不正,如今还想颠覆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传统,实属大逆不道,背天而行。 不少民众揭竿而起,朝廷动荡,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凰英军,也一时无法平息民怨。可是传说中的隐修仙派,号称绝不干涉红尘世事的家族,却出手相助,以天下百姓从未见识过的各种仙术,镇压了无数制造动乱的暴民,尽数抓取后,纷纷依法入狱。 多次起义被压,百姓逐渐气竭,无奈只能趋于官威。只昭正帝不得民心,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哀声遍野。 “你就不该这般雷厉风行,将这些得了好处千百年的统统踩在地上,肆意羞辱。你看看,如今这闹得!” 男子手里一刻不停画着符咒,手里掐着诀。虽说嘴上在抱怨,但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戏谑。 元清正翻着手里的奏章,无非是些明里暗里控诉律法不公的话,不看也罢,便随手丢到了一旁角落里,站起身来。 “时间不够了,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 目光触及内室墙边的那扇暗门,元清正眉间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痛苦,地牢里若隐若现传来,一声声愤怒又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第0290章 “放开我!”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的男子,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捆在中央。 “贱人!放我出去!” 他身边尽是柔软的绸缎,铺就了华丽的软榻,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要做什么。 “阿箴,你看着我,告诉我,这身衮服,可否合身?” 元清正站在那地牢前,巧笑倩兮,轻巧地转了个圈,衮服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一般,俏皮可爱。 “夸我,我就不计较你骂我了,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哦~” 她旒冕上的白玉珠在空气中相撞,叮当作响,宛如仙乐。 “毒妇!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男子满眼通红,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掐死,却始终不得。 “等我出去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拳头握得紧绷,冰冷的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痕。 急促的呼吸、眼下的青黑,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虚弱。 “我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能离开,定将你挫骨扬灰!” 男子的话并没有吓退元清正,她只是眉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失望,伸手抚上了男子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面颊。 “阿箴,别闹了。你真是不懂事,以后都埋一个坟头,怎么能只扬我的?” 帝厌箴眉头紧拧,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恶狠狠盯着元清正,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此泄恨。 元清正心中钝痛,却也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拿起了一旁的活血生肌的散粉要为他上药。 “陛下,属下来罢。” 一旁的侍从叶元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更是这些年里看着两个主子挺过了千难万险走到如今,如今的局面,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罢了,朕亲自来,省得又说我不贤惠。” 元清正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为帝厌箴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痛感让帝厌箴都有些麻木了,他想要起身撞到元清正身上,锁链却紧紧把他拉了回去。 “你看看,总是折腾自己,弄伤了不还是我心疼。” 元清正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帝厌箴的伤口上。 狰狞的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完全恢复原状。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找不到你剩下的一魂三魄,就没办法。”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清正左手往头上一拉将头上的毓冕除了下来,丢到了叶元胡手里,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烫伤伤疤和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是尧尧的……你把尧尧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厌箴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厉声吼道。 元清正深吸了口气,耐心道: “阿箴,我就是尧尧。” “你不用撒谎!你对她做了什么!贱人……” “符咒好了,他的心头血,是你来取,还是我来?” 碧眸男子跟了进来打断了他们,手里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和一把寒芒尽显的利刃。 元清正向后抬手,面无表情道: “阿绝,我来罢。” “你倒是不放心别人。” 陈以绝将手里的匕首刀尖转向手心,递给了元清正。 元清正看着满脸愤怒却无处可逃的帝厌箴,轻声道: “阿箴,不痛的,忍忍便过去了。大不了晚上让着你点~” 匕首干净利落地捅入帝厌箴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把息魂香点上。” 取了心头血,元清正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陈以绝用瓶子将帝厌箴的心头血收起,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颗固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次日朝堂—— “朕要登泰山,祭天封禅。” 元清正开门见山,不等那些老朝臣作妖,便开口道。 “陛下缘何有此意?” 吏部尚书站出来颤着声音问道。登基不过数月,这女皇便闹了不少幺蛾子。 “她是皇帝,她要干嘛就干嘛,多什么嘴。” 定国将军呛道,第一个站在了元清正这边。 明面上抚南侯和定国将军一派都护着女皇,凰英军也虎视眈眈,将所有不服的朝臣家眷尽数抓入宫中,美其名曰是代为教养,实则拿捏人质。 暗中更有那隐修仙派的人于女皇手下为利刃,胆敢有丝毫逆反之心的人都会被下狱,众臣才不得不屈服。 “少跟朕明知故问,尔等且去安排便是了。” 元清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装傻的话听多了也是无趣。 “那……陛下您看何时登山呢?”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元清正笑了笑:“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早朝也不上了,便甩袖离去。 所有朝臣都知道,只有真正行过祭天礼,受命于天,这个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她怕也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罢!说祭天封禅安自己的心!” 不少臣子也猜测,是女皇觉得民心不稳,朝堂暗流涌动,想通过封禅参拜,来平息民愤坐稳皇位罢了。 “那狗皇帝要登泰山!” “凭她?她也配?” “离经叛道的东西!还没上去就被雷劈死!” …… 很快,昭正帝登泰山祭天参拜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如此好一个机会,不少逆党都蠢蠢欲动。 登泰山,除了亲信之外,民众也是可以去参拜的,不然哪里来的人高呼万岁。 更让人震惊的是,昭正帝没有令隐修仙派的人陪同,没有让凰英军护驾,似乎自认民心所向,皇位已稳。 “不需要我陪你?” 陈以绝死水一般的眼神落到坐在昏迷的帝厌箴身旁的元清正身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不能阻止她。 “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梦走下去,阿绝,你又何必试探。” 元清正指尖落在帝厌箴俊朗的眉目上,眼中的柔情和不舍让陈以绝心如刀绞。 “如果你要过去看我怎么死,那就一起。” “……” 很快,大总管太监就进来通传,让元清正启程去泰山参拜了。 一路定国将军带队,全程都是抚南侯的人看着,倒也是无事。 “爬那么高啊?啧,我腿软。你们几个,去寻轿子来,抬朕上山。” 只登上泰山太过辛劳,昭正帝竟然直接下令命官员抬了轿辇,抬她上山。 “陛下,登山封禅,本就是亲自爬才能感动天神……这般不好罢?” 朝臣们自然是说昭正帝心不诚,蔑视上天。 “这么爱说话?那就你来抬,麻溜点。” 元清正袖子一甩,坐上了龙辇。 昭正帝的毒辣手段众人都见识过了,被呛了一句,即使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什么。 第0291章 护国大长公主虽然一直都窝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爱进宫,也不怎么在府里举办宴会社交,于她来说,驸马早逝,就已经让她在余后的时间失去了幸福的机会了。 “怎么了?” 陈以绝看元清正突然站在原地,眼睛都不聚焦,担心问了一句。 “……没事。” 元清正觉得很奇怪,感觉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唤自己,而且不是一个人,脑海里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府里难得来了这么些人,有些人气,咱们殿下其实是很开心的。” 一旁的老嬷嬷笑着,偷偷给元清正手里塞了块糖酥,在老嬷嬷眼里,无论是护国大长公主还是她,不过是孩子罢了。 护国大长公主毕竟是宗室里最后的先帝同胞,也是唯二的宗室之人了,待遇自然不会差。 就算后来姜太后上位了,将拨给护国大长公主府的用度一压再压,有时候甚至于不发,到底护国大长公主自己名下的产业还能够让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府里还有这么多奇珍异草,倒是开了眼界了。” 陈以绝眼光扫过护国大长公主府花园里的药草,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只是没什么花儿,多是一些树木和药草。 “以前,驸马总是受伤,时不时也有些腌臜人给驸马下毒,本宫便寻来了这些奇花异草什么的,需要用了好歹府里有就能直接拿来用,不至于遇上那见血封喉的,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妙人儿。” 陈以绝夸了句,心里想着回去跟君无悔说,到时候过来这边厚着脸讨一些,比自己去外头到处找就要简单多了。 花园到处都是清热解毒的草药,什么种类的都有,看得元清正笑了笑,面上露出了几分了然。 “多是些解毒的草药,怪不得。” “元小姐聪慧,却是如此。” 老嬷嬷对元清正很是赞赏,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见陈以绝还是有几分疑惑,便接话道;“当年王氏那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来了,便是多日不曾挨着咱们驸马的边儿,所以就着了急,竟敢暗中在咱们驸马的汤里下药。驸马毕竟没有在内宅里待过,府中也从未有过勾心斗角的事,一时不查,想着不过是个妇人,就中了招。幸而府中遍植草药,多是清热解毒,清神醒脑的,所以驸马打晕了那王氏庶女,随手扯了些草药吃了,才没能让王氏的人得逞!” “小小一个庶女,也敢在本宫的公主府里做这些下作手段,动本宫的人,便是五马分尸都死不足惜。” 护国大长公主淡淡道,如今说起来试图染指自己丈夫的人,还是那么咬牙切齿。 当年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被王氏庶女下了药,多亏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及时吃了解毒的草药,才稳住神智,但是后来也因为那次下药,刚好跟之前治伤的药相冲,产生了毒性,埋在了身体里,导致后来在战场上战死。 也是因为这些,护国大长公主命人买了很多相克的食物,下令每日喂给王氏庶女吃,而且得一日三餐地吃,这才活活把人毒死了。 “我们殿下是个长情的,心里只有驸马一个人,所以驸马走后,也没有说养个面首什么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往日里驸马在时留下的东西,都还好好存放着,公主时不时也会拿出来看看,” 老嬷嬷上了年岁,嘴也碎一些,但是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能看出来护国大长公主对她极为敬重,也甚是纵容。 “以前,驸马和我们殿下情投意合,也是一段佳话。先帝爷也是知道咱们家公主驸马感情好,才将平衡朝堂的事分担给了咱们殿下,将王家那个庶女给送了进来。谁料那个庶女不安分,屡次挑衅咱们殿下,还在驸马的酒水里下了药,这才将咱们殿下惹恼了,赐了自尽,不然,我们殿下这等好脾气,加上这是平衡朝堂必须做的牺牲,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 “说罢,你们要做些什么?如今的陛下你们也能看出来,不是常人,只是个活死人的傀儡罢了,本宫只是个姑姑,还做不了皇帝的主。” 护国大长公主摸着怀里的狸奴笑道,这只狸奴通体乌黑,煞是好看,而且非常温驯,十分黏人,是护国大长公主的爱宠。 “如今陛下的情况,也没有卧病在床,也有参与朝政,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然早就有大臣看出来不对劲了!本宫知道内情,还是因为秘密打探了许久,不然谁能知道,一国皇帝竟然是个活死人!” “这是傀儡咒的作用,只不过傀儡咒需要加强,过段时间就要巩固,不然迟早会被原来的灵魂反抗。这种咒术用在婴孩身上成功率会大很多,如果用到正常人身上,会被反噬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正常人的思想和念力,足以反抗不够强大的咒师。” 陈以绝拿出了一张符咒,上面是朱砂写的符文,被他随手一扔扔了出去,旁边的一个侍女就顿时双目无神,似乎没了灵魂。 “转身,出去。” 陈以绝下令道,侍女动作极其自然地走了出去,并且看起来并不像被人控制的模样。 “去拿样东西回来。” 陈以绝手里掐诀,手指弯绕成奇怪的样子,那侍女出去以后,离得远也听不见内室的人讲些什么。 “你去让她取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也觉得很神奇,陈以绝便笑了笑:“您想要她取什么回来?” “那就给它吃的鱼肉罢。” 护国大长公主抱着手里的狸奴笑着,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陈以绝没有说话,内室也没有人出去,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个侍女就端着一盘片好的鱼肉进来了。 “倒是奇了,若是如此,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皇帝。” 护国大长公主勾着唇,似笑非笑,众人没有接话,这句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必死无疑。 “若是要营救皇帝,也非难事,但是就算救了皇帝,你们又有什么办法,扳倒王氏的势力?” 第0292章 “尧尧!” 卫厌箴从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里他百般呵护的尧尧,被人凌辱欺负,抱着自己的尸身在雨夜里痛哭着。 他看到自己尧尧匕首在身上割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提醒她自己要清醒,拖着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身心,扛着长枪厮杀在战场上,周而复始。 还有那些奇怪的视角,拿着鞭子的男子,对自己挥舞着棍棒的老头,尖酸刻薄的妇人。 “主子,盘问过那些村民了,都说那个女孩前天跑出去,找到的时候似乎是杀了人,不知道怎么地就给她跑了,村民也没敢去追,说是什么天降异象。” 影卫随即拿出了一截碎掉的玉簪子,那半截玉簪子年代久了,似乎还摔在地上过,上面有很多裂痕,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只是依稀能够从纹理看出来玉质上佳。 “这是在那具男尸身边找到的,应该是那个女孩的东西,似乎跑得太匆忙了,没顾得上。” “这一定是小姐的簪子!小姐一定走不远的!她这么娇弱的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还有力气跑多远!我们快去追她!一定能够追的” 描雨激动地夺过簪子,即使这样十分不敬卫厌箴,她也全然忘了自己的奴婢身份。 所幸,卫厌箴正在回想那个离奇的梦,并没有在意这边描雨的一举一动。 “主子,您看,咱们要顺着过去追吗?” 影卫请示道,卫厌箴才回过神来,倒是好奇影卫为什么这么问,而不是直接去把人寻回来。 “养你们做什么吃的,寻个人还要犹豫。” “那个女孩去的方向,是往西疆去的戈壁滩,那边有一大片野狼出没,这两日了,去到也说不定只是找些尸骨罢了。” 影卫随即掏出了韦家大郎的尸骨,这个时候不过是无人收尸,手里的胫骨肉几乎都被剃干净了。 “怎么会……” 描雨身形晃了几下,但是很快又咬了咬牙,将手里的半根簪子攥紧了。 “必须找到我们小姐!她可是卫家唯一的血脉了!大少爷,老爷对您也是恩重如山,您……” “关我什么事?” 卫厌箴冷冷地打断了描雨,他从不认为卫家人对自己有恩,即使敬重卫岫山,也不曾这么觉得过,毕竟如果不是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的嫡子,以卫岫山的性格,也不过是将他丢出去郊外罢了。 “携恩以报这一套不要再用了,你明知我不是卫家的嫡子,这恩,与你们利用我的事,便也一笔勾销了。” “无论如何!大少爷您定得找到我们小姐!如果再不快点!很快元家小姐就要找不到我们小姐身上的炁气了!” 描雨见卫厌箴扭头就走,情急之下还是说了出来。 “炁气?” 听到这两个字,卫厌箴面上的凝重便浓重了些,目光打量着描雨,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情急之下胡说。 卫厌箴在西疆多年,自然见识不会少,什么牛鬼蛇神的事都听说过。 但是炁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描雨姑娘,你不要胡说了,炁气怎么可能不在主人自己体内,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叶元胡也觉得奇怪,人的炁气都是自己寿命,就相当于油灯里的油,就这么多在那里,是没得后面补的,生来有多少便是多少,只有用尽了才会死,怎么会去了别人的身上? “大少爷!奴婢不敢欺瞒您!” 描雨见卫厌箴还是不为所动,终究是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算是给卫厌箴赔罪,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起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当时奴婢年幼,可是大少爷您也有四岁了,当是记事了。元家小姐出生的时候,是二月里,且不是在京城,是在回京的路上!那个时候元夫人早产,性命堪忧,京城这边早早就备好了稳婆,本来是要将稳婆送过去的,可是当晚,京城里所有的牡丹都提前开放了!妖冶得像是不祥之兆!宫里监天司说天有异象,必是有奇人诞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监天司看到,本该出世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却暗了下去!” 描雨拿着手里的簪子,锋利的缺口在她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她却恍若不知。 “本来咱们小姐的命格和运道,是活不过五岁的!之前一直就在外面,怕夫人伤心,知道孩子迟早得没了!人不在跟前,好歹没了也不至于那么难过!可是嬷嬷却喝了酒,无意间说出,小姐怕是过不了那年冬天!” 卫厌箴想了想,似乎的确是四岁那年的二月里,曲氏突然神神叨叨,说起来什么换命格,只是当时自己还小,没听懂她说什么,加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也抛之脑后了。 “夫人随着老夫人像往常一样祈福,却是想去承安寺捐香火钱,本来是打算给咱们小姐改换命格的!只要是功力深厚的大师,做了法事还能掩盖了小姐的命格运道,但是当时,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描雨说到此处,脖颈后面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凉意,那个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阴森的眼神和周身死亡一样的气息。 “那个奇怪的人拿了一块碎掉的玉牌给咱们夫人,说是要夫人拿出什么交换,夫人便说即便是自己的寿命也在所不惜,那人说可以把玉牌里的炁气给小姐,那些炁气原本是想要集起来那个奇怪的人自己用的,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没能成功,只是抽走了中天紫薇北极大帝之胎的二魂六魄和大部分炁气,这些魂魄和炁气都无法再凝聚起来,反而伤了那个奇怪的人的元气,如果夫人拿出自己的寿命换,那个奇怪的人就愿意把玉牌碎片里的炁气给咱们小姐,这样就能给咱们小姐续命!” 描雨偷偷打量着面色已经越来越凝重的卫厌箴,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那个二月里该降生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的孩子,就是元家小姐!当时她的生辰本该是四月里的,是那个人强行改了她的命格和运道,想要把她的所有魂魄和炁气盗走,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元家小姐,一直都是一魂一魄在勉强活着,所以从小体弱多病,炁气也不足,很快就要死了!” 第0293章 护国大长公主虽然一直都窝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爱进宫,也不怎么在府里举办宴会社交,于她来说,驸马早逝,就已经让她在余后的时间失去了幸福的机会了。 “怎么了?” 陈以绝看元清正突然站在原地,眼睛都不聚焦,担心问了一句。 “……没事。” 元清正觉得很奇怪,感觉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唤自己,而且不是一个人,脑海里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府里难得来了这么些人,有些人气,咱们殿下其实是很开心的。” 一旁的老嬷嬷笑着,偷偷给元清正手里塞了块糖酥,在老嬷嬷眼里,无论是护国大长公主还是她,不过是孩子罢了。 护国大长公主毕竟是宗室里最后的先帝同胞,也是唯二的宗室之人了,待遇自然不会差。 就算后来姜太后上位了,将拨给护国大长公主府的用度一压再压,有时候甚至于不发,到底护国大长公主自己名下的产业还能够让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府里还有这么多奇珍异草,倒是开了眼界了。” 陈以绝眼光扫过护国大长公主府花园里的药草,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只是没什么花儿,多是一些树木和药草。 “以前,驸马总是受伤,时不时也有些腌臜人给驸马下毒,本宫便寻来了这些奇花异草什么的,需要用了好歹府里有就能直接拿来用,不至于遇上那见血封喉的,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妙人儿。” 陈以绝夸了句,心里想着回去跟君无悔说,到时候过来这边厚着脸讨一些,比自己去外头到处找就要简单多了。 花园到处都是清热解毒的草药,什么种类的都有,看得元清正笑了笑,面上露出了几分了然。 “多是些解毒的草药,怪不得。” “元小姐聪慧,却是如此。” 老嬷嬷对元清正很是赞赏,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见陈以绝还是有几分疑惑,便接话道;“当年王氏那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来了,便是多日不曾挨着咱们驸马的边儿,所以就着了急,竟敢暗中在咱们驸马的汤里下药。驸马毕竟没有在内宅里待过,府中也从未有过勾心斗角的事,一时不查,想着不过是个妇人,就中了招。幸而府中遍植草药,多是清热解毒,清神醒脑的,所以驸马打晕了那王氏庶女,随手扯了些草药吃了,才没能让王氏的人得逞!” “小小一个庶女,也敢在本宫的公主府里做这些下作手段,动本宫的人,便是五马分尸都死不足惜。” 护国大长公主淡淡道,如今说起来试图染指自己丈夫的人,还是那么咬牙切齿。 当年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被王氏庶女下了药,多亏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及时吃了解毒的草药,才稳住神智,但是后来也因为那次下药,刚好跟之前治伤的药相冲,产生了毒性,埋在了身体里,导致后来在战场上战死。 也是因为这些,护国大长公主命人买了很多相克的食物,下令每日喂给王氏庶女吃,而且得一日三餐地吃,这才活活把人毒死了。 “我们殿下是个长情的,心里只有驸马一个人,所以驸马走后,也没有说养个面首什么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往日里驸马在时留下的东西,都还好好存放着,公主时不时也会拿出来看看,” 老嬷嬷上了年岁,嘴也碎一些,但是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能看出来护国大长公主对她极为敬重,也甚是纵容。 “以前,驸马和我们殿下情投意合,也是一段佳话。先帝爷也是知道咱们家公主驸马感情好,才将平衡朝堂的事分担给了咱们殿下,将王家那个庶女给送了进来。谁料那个庶女不安分,屡次挑衅咱们殿下,还在驸马的酒水里下了药,这才将咱们殿下惹恼了,赐了自尽,不然,我们殿下这等好脾气,加上这是平衡朝堂必须做的牺牲,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 “说罢,你们要做些什么?如今的陛下你们也能看出来,不是常人,只是个活死人的傀儡罢了,本宫只是个姑姑,还做不了皇帝的主。” 护国大长公主摸着怀里的狸奴笑道,这只狸奴通体乌黑,煞是好看,而且非常温驯,十分黏人,是护国大长公主的爱宠。 “如今陛下的情况,也没有卧病在床,也有参与朝政,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然早就有大臣看出来不对劲了!本宫知道内情,还是因为秘密打探了许久,不然谁能知道,一国皇帝竟然是个活死人!” “这是傀儡咒的作用,只不过傀儡咒需要加强,过段时间就要巩固,不然迟早会被原来的灵魂反抗。这种咒术用在婴孩身上成功率会大很多,如果用到正常人身上,会被反噬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正常人的思想和念力,足以反抗不够强大的咒师。” 陈以绝拿出了一张符咒,上面是朱砂写的符文,被他随手一扔扔了出去,旁边的一个侍女就顿时双目无神,似乎没了灵魂。 “转身,出去。” 陈以绝下令道,侍女动作极其自然地走了出去,并且看起来并不像被人控制的模样。 “去拿样东西回来。” 陈以绝手里掐诀,手指弯绕成奇怪的样子,那侍女出去以后,离得远也听不见内室的人讲些什么。 “你去让她取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也觉得很神奇,陈以绝便笑了笑:“您想要她取什么回来?” “那就给它吃的鱼肉罢。” 护国大长公主抱着手里的狸奴笑着,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陈以绝没有说话,内室也没有人出去,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个侍女就端着一盘片好的鱼肉进来了。 “倒是奇了,若是如此,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皇帝。” 护国大长公主勾着唇,似笑非笑,众人没有接话,这句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必死无疑。 “若是要营救皇帝,也非难事,但是就算救了皇帝,你们又有什么办法,扳倒王氏的势力? 说来听听。” 第0294章 “尧尧!” 卫厌箴从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里他百般呵护的尧尧,被人凌辱欺负,抱着自己的尸身在雨夜里痛哭着。 他看到自己尧尧匕首在身上割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提醒她自己要清醒,拖着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身心,扛着长枪厮杀在战场上,周而复始。 还有那些奇怪的视角,拿着鞭子的男子,对自己挥舞着棍棒的老头,尖酸刻薄的妇人。 “主子,盘问过那些村民了,都说那个女孩前天跑出去,找到的时候似乎是杀了人,不知道怎么地就给她跑了,村民也没敢去追,说是什么天降异象。” 影卫随即拿出了一截碎掉的玉簪子,那半截玉簪子年代久了,似乎还摔在地上过,上面有很多裂痕,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只是依稀能够从纹理看出来玉质上佳。 “这是在那具男尸身边找到的,应该是那个女孩的东西,似乎跑得太匆忙了,没顾得上。” “这一定是小姐的簪子!小姐一定走不远的!她这么娇弱的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还有力气跑多远!我们快去追她!一定能够追的” 描雨激动地夺过簪子,即使这样十分不敬卫厌箴,她也全然忘了自己的奴婢身份。 所幸,卫厌箴正在回想那个离奇的梦,并没有在意这边描雨的一举一动。 “主子,您看,咱们要顺着过去追吗?” 影卫请示道,卫厌箴才回过神来,倒是好奇影卫为什么这么问,而不是直接去把人寻回来。 “养你们做什么吃的,寻个人还要犹豫。” “那个女孩去的方向,是往西疆去的戈壁滩,那边有一大片野狼出没,这两日了,去到也说不定只是找些尸骨罢了。” 影卫随即掏出了韦家大郎的尸骨,这个时候不过是无人收尸,手里的胫骨肉几乎都被剃干净了。 “怎么会……” 描雨身形晃了几下,但是很快又咬了咬牙,将手里的半根簪子攥紧了。 “必须找到我们小姐!她可是卫家唯一的血脉了!大少爷,老爷对您也是恩重如山,您……” “关我什么事?” 卫厌箴冷冷地打断了描雨,他从不认为卫家人对自己有恩,即使敬重卫岫山,也不曾这么觉得过,毕竟如果不是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的嫡子,以卫岫山的性格,也不过是将他丢出去郊外罢了。 “携恩以报这一套不要再用了,你明知我不是卫家的嫡子,这恩,与你们利用我的事,便也一笔勾销了。” “无论如何!大少爷您定得找到我们小姐!如果再不快点!很快元家小姐就要找不到我们小姐身上的炁气了!” 描雨见卫厌箴扭头就走,情急之下还是说了出来。 “炁气?” 听到这两个字,卫厌箴面上的凝重便浓重了些,目光打量着描雨,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情急之下胡说。 卫厌箴在西疆多年,自然见识不会少,什么牛鬼蛇神的事都听说过。 但是炁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描雨姑娘,你不要胡说了,炁气怎么可能不在主人自己体内,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叶元胡也觉得奇怪,人的炁气都是自己寿命,就相当于油灯里的油,就这么多在那里,是没得后面补的,生来有多少便是多少,只有用尽了才会死,怎么会去了别人的身上? “大少爷!奴婢不敢欺瞒您!” 描雨见卫厌箴还是不为所动,终究是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算是给卫厌箴赔罪,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起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当时奴婢年幼,可是大少爷您也有四岁了,当是记事了。元家小姐出生的时候,是二月里,且不是在京城,是在回京的路上!那个时候元夫人早产,性命堪忧,京城这边早早就备好了稳婆,本来是要将稳婆送过去的,可是当晚,京城里所有的牡丹都提前开放了!妖冶得像是不祥之兆!宫里监天司说天有异象,必是有奇人诞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监天司看到,本该出世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却暗了下去!” 描雨拿着手里的簪子,锋利的缺口在她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她却恍若不知。 “本来咱们小姐的命格和运道,是活不过五岁的!之前一直就在外面,怕夫人伤心,知道孩子迟早得没了!人不在跟前,好歹没了也不至于那么难过!可是嬷嬷却喝了酒,无意间说出,小姐怕是过不了那年冬天!” 卫厌箴想了想,似乎的确是四岁那年的二月里,曲氏突然神神叨叨,说起来什么换命格,只是当时自己还小,没听懂她说什么,加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也抛之脑后了。 “夫人随着老夫人像往常一样祈福,却是想去承安寺捐香火钱,本来是打算给咱们小姐改换命格的!只要是功力深厚的大师,做了法事还能掩盖了小姐的命格运道,但是当时,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描雨说到此处,脖颈后面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凉意,那个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阴森的眼神和周身死亡一样的气息。 “那个奇怪的人拿了一块碎掉的玉牌给咱们夫人,说是要夫人拿出什么交换,夫人便说即便是自己的寿命也在所不惜,那人说可以把玉牌里的炁气给小姐,那些炁气原本是想要集起来那个奇怪的人自己用的,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没能成功,只是抽走了中天紫薇北极大帝之胎的二魂六魄和大部分炁气,这些魂魄和炁气都无法再凝聚起来,反而伤了那个奇怪的人的元气,如果夫人拿出自己的寿命换,那个奇怪的人就愿意把玉牌碎片里的炁气给咱们小姐,这样就能给咱们小姐续命!” 描雨偷偷打量着面色已经越来越凝重的卫厌箴,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那个二月里该降生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的孩子,就是元家小姐!当时她的生辰本该是四月里的,是那个人强行改了她的命格和运道,想要把她的所有魂魄和炁气盗走,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元家小姐,一直都是一魂一魄在勉强活着,所以从小体弱多病,炁气也不足,很快就要死了!” 。。。。 第0295章 “创儿……等过些时日,我就送你回凤城吧! 那里虽偏远些,却依山傍水,自给自足,你在那里,会安稳许多。”元清正声音虽轻,却很沉。 元清正是真的希望这个自己认来的表妹好。 她这么小的年纪,不该跟在自己身边吃苦。 元清正手里轻轻下了力道,其实手心都出了汗,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还未及笄,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没享受过几天安乐的日子。 你天资聪颖,踏实能干,离开我,你也不会过得很差,还能少吃不少苦头。” “阿正姐姐! 你不要赶我走!”华创心下一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下意识以为元清正是因为自己没照顾好华氏和元廉明,对自己失望了要赶自己走。“阿正姐姐! 创儿有用的! 姑姑和表弟是个意外…… 创儿再也不会犯错了! 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赶创儿走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元清正眼底都是痛色,华创这孩子敏感多疑,怕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这个孩子,如果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反而会更多的危险。 元清正手抚上了华创的头,冰凉的手心让华创感到深深的不安。“创儿,你不懂,留在我的身边,你只会受苦。 我是个不祥的人,在我的身边,你甚至不能安全地活着,如果有一天别人知道,你就在我心中跟家里人没有两样,你会遭受莫大的危险。 离开我,你会更加安全。” 华创听到家人两个字,脸微微一红,被元清正当成家里人,其实华创很开心。 一种被认可的开心。 毕竟,连华创的亲生父母都不曾当她是家里人,只当她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劳动力,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姐姐,却给了她亲情。 “阿正姐姐,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其实失去我,没有什么要紧的。 但是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你不用担心,阿正姐姐,我对你来说不会有那么重要的,还不到这样的程度。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我看过太多人间炼狱,我知道人性有多丑陋。 我比任何人都能吃苦,这些苦我不怕的。”华创很清醒,比起华氏、元振和元廉明,自己还不到这么重要的地位。 最起码,比起血缘来说,当自己和元廉明在一起的时候,她知道元清正不会选她。 “这不是你留下来吃苦的理由! 任何人都能得到爱,都有得到爱的权利!”元清正指尖有些颤抖,明明自己也有得到平淡一生的权力。 可是这种权利被剥夺了。 被所谓的天道剥夺了。 “我从来不是特殊的人。”元清正看着远远看着自己和华创的君无悔,那脸上的复杂,其实元清正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你知道的,创儿。 他们都在说,我是天运之女。 天运之女是什么,我其实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年纪这么小的时候,就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苦难,从来都不是应该的,没有人生来就该吃苦。 本来,我应该无忧无虑长大,应该在父母家人的呵护之下,快乐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可是,他们就用一句我是天运之女,我就痛失家人,我就得一辈子殚精竭虑,一辈子活得如履薄冰。 我不想你也过这样的日子。 如果你不是天运之女的表妹,如果你不是华创,如果你只是一个富有人家的女儿,生活在权力中心涉及不到的地方,离这些明争暗斗远远的。 你或许能活下来。 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元清正心里很纠结,更多的是害怕。 她已经,不能承受自己身边任何一个人再离开自己了。 “阿正姐姐,你别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华创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轻声道,那声音却无论如何进不去元清正的心。 元清正看着华创那张带着点倔强的小脸,心里知道光靠说是说不通的了。 只有找个时间,把这个孩子送回凤城。 在南京墨之后,护国摄政王很快就下旨召见元清正了。 元清正略思索,带着辛辰九就进宫了。 其实这次召见,完全就没有什么必要。 护国摄政王要见元清正,其实更多是要试探她的底线。 君臣之间,其实多的是这种服从性的测试,只有一个结果,对于上位者来说,那就是臣子被迫接受。 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是死,都得接受。 “来了?不必多礼了,回来就好了。”护国摄政王端坐在书房中的时候,那股子不怒自威已经养得很好了,仅仅是那眼神,就让身边的奴仆们都大气不敢出。 “女儿见过母亲。”元清正撩起裙摆,笔直跪下,却没有起身。 护国摄政王脸一沉,元清正还是无动于衷,让护国摄政王久违的感觉到了不受控制的不悦。 “女儿恳请母亲,放过镇北大将军。 阿爹年事已高,而且旧伤难愈,不再适合上战场了。 还请母亲垂怜,女儿可以代替阿爹上战场,无需阿爹再白白搭上一条命。”元清正所有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没有掩饰的。 元振能做到的事,元清正也能做到。 替父从军,本就不只是戏文里的故事。 若是现实中没人这么做过,怎么会被写成戏文广为传颂。 “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料你还是执迷不悟。”护国摄政王叹了一声,对于这个白捡来的女儿,其实又爱又恨,忌惮之余,也多了几分惋惜。 “本王不信,你心里不清楚,这条路是你父亲走上去以后,根本就下不来的。 你还未出世之前,其实元家四房的命运,就已经定下了,你改变不了任何事。 你为何,就是要执着于改变这一切呢? 大将军的职责,就是战死沙场的,能有几人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老死的? 不接受这一切,你永远都只能活在痛苦里。”护国摄政王这些话,更多的是一种警告。 皇家需要这些人死在哪里,这些人就该死在哪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不休。 让上位者看了就厌烦。 元清正的声音带了两分冷意,也是明显的抗争。“因为是女儿的生父生母,因为是家人,和母亲是一样的,都是至亲的长辈。 女儿并非真的天家人,所以会不服输,所以会不认命。 女儿就算不要这些荣华富贵,也要护住他们。” 。。 第0296章 “荣华富贵,还是抄家灭族,赏了你,就得受着。”护国摄政王其实才是天家最出色的继承人,因为君王如虎,喜怒无常,且没有任何的同理心。 只要是对国家有好处的,对皇家的皇权有巩固的作用的,就都能留下。 反之,无论有多大的贡献,当最后的利用价值只有死亡才能达到最大化的时候,皇家人是绝对不会吝啬去牺牲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的。 臣下,本来就是消耗品。 “女儿接受。 但是现在,女儿接受的是,代替父母去死。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阿爹阿娘穷极一生,就为了不争气的女儿,付出一辈子再惨死。”元清正不是不接受战死沙场,为国献身的命运,只是不能接受,这发生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母亲,您认为,到底是活着的人痛苦,还是死了的人痛苦?”元清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护国摄政王明显一愣。 护国摄政王曾经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于自己的父亲,她也没有心软过。 元清正的想法和感受,其实护国摄政王很难共情。 护国摄政王一时无话,元清正乘胜追击道:“母亲,在女儿看来,活着的人会更痛。 在女儿心目中,死才是最容易的,活着才是最难的,因为活下来,要面对的更多。 无论是复仇,还是缅怀死去的亲人,活下来的人,余下的时间一辈子都在受折磨。 女儿,已经尝过一次了。” 护国摄政王以为元清正说的是严氏,其实元清正说的是自己的前世。 元清正,上辈子之所以死,并不是不能活下去,而是不想活下去。 如果真的是一个无能之人,元清正上一辈子根本就做不到带着赵军灭燕国和辽国,更做不到三国统一后,无前朝之人能起兵造反。 上辈子蠢到被人算计而死的,怎么可能这辈子重新活一次,就能将之前糊弄自己的人全部报复回来。 有什么仇,元清正上辈子都报完了。 可是,报复真的有用吗? 死了的亲人是永远回不来的。 留下活着的人,一辈子活在那种孤寂的痛苦中,才是最折磨的。 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早日强大起来,无数次怨恨自己的无能,无数次想要将仇人重复碎尸万段来泄恨。 最终死在这种无边的痛恨里。 “正儿,母亲问你一句,你知道你和母亲的差距在哪里吗?”护国摄政王的问话,让元清正从痛苦的回忆中醒过神来,但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元清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们的差距,其实明显,也不明显。 她们一样的心狠手辣,元清正却也有护国摄政王没有的慈悲和怜悯之心。 护国摄政王只是笑,笑元清正彻彻底底被驯服。“本王换一种问法: 你爱自己吗?” 爱……自己吗? 这个问题,元清正从来都没想过。 人……要怎么爱自己? 自私自利就是爱自己吗? “正儿,这就是你与母亲最大的不同。 母亲教你,为什么我们母女之间,会有这样根本性的不同。 因为无论是天家,还是民间,无论是谁,都会给自己的儿女灌输一种思想。 仁孝。 但是,仁孝只是伪装。 你说天家爱世人,因而称作天家。 爱民如子,这四个字,有多虚伪,你还不清楚吗? 那你父母对你的爱呢? 若他们真的爱你,就是现在这样的,就算是牺牲自己,也要为了你的幸福,而去豁出一切。 我没有享受过这一切。 生在天家,我就看透了这人世间一切的虚伪。”护国摄政王冷笑道,这个道理,就当是一个母亲教给自己的女儿的。 “正儿,爱,是一场骗局。 真的爱你的人,不会跟你说他们爱你,让你产生愧疚感。 知道为什么天家自称爱民如子吗? 知道皇帝这个治国之者为什么要谋国家发展吗? 因为利益。 任何事情没有利益,都是不成立的。 皇室之人掌管天下,谋求发展,自己的国民安居乐业,才会交更多的赋税,才会更好地为皇室之人创造利益。 而皇室之人,也只有以仁孝治天下,才会得民心。 因为皇室之人不可能说着‘我就是要当你们奴隶,让你们做牛做马,直到死后还得成为可以利用的牺牲品,子子孙孙都是底层人’,还坐在治国者的位置上。 所以父母也是一样的。 父母亲人,若是真的爱你,所做出的一切,都不会跟你说,我有多辛苦,我这么做是为了你。 就像是如今的我。 你我母女相称,若是母亲说,夺来这个摄政王之位,杀了那么多的人,甚至不惜利用你,都是为你好。 你信吗?”护国摄政王的话,其实元清正一句都反驳不了。 因为都是事实。 护国摄政王继续道:“你不信。 因为就算没有儿女,没有你这个女儿,母亲也是要弑父杀兄的。 因为母亲有野心,母亲想要至高之位,母亲想要走到男人的位置上,告诉天下人,女子未必不能成为治国者。 女子没有什么不如男子的,若只是那什么生育上的缺憾,不生也罢了。 母亲不信,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女子仍然会在身体上敌不过男子。 若是千百年后,男子要生儿育女,女子不用呢? 所以,母亲要开这个先河,去成为一个摄政王。 说回你身上,若你父母真的爱你,就不会与你说,当初自己为了你,吃了多少苦。 你生来不愿被驯化,其实潜移默化中,你早就被驯化了。 因为你无法坦然地爱自己。 你会愧疚,会不安,会想为了家人牺牲自己,觉得死自己一个不要紧,会觉得只要是自己能够换家人平安,就自己去换。 可是,你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你。 你的父母给予你生命,你的人生,就不该是为了谁而牺牲的。 你首先得考虑你自己,你首先得,为你自己而活。 你父母做出什么选择,是他们愿意的,就算没有你,也有元廉明,也有元廉洁,只是恰好,你成为了他们的孩子。 无论他们的孩子是谁,他们都会用这样的方式去爱的。 这不是你,折磨自己的理由,你知道吗? 我的女儿。” 。。。 第0297章 护国大长公主虽然一直都窝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爱进宫,也不怎么在府里举办宴会社交,于她来说,驸马早逝,就已经让她在余后的时间失去了幸福的机会了。 “怎么了?” 陈以绝看元清正突然站在原地,眼睛都不聚焦,担心问了一句。 “……没事。” 元清正觉得很奇怪,感觉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唤自己,而且不是一个人,脑海里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府里难得来了这么些人,有些人气,咱们殿下其实是很开心的。” 一旁的老嬷嬷笑着,偷偷给元清正手里塞了块糖酥,在老嬷嬷眼里,无论是护国大长公主还是她,不过是孩子罢了。 护国大长公主毕竟是宗室里最后的先帝同胞,也是唯二的宗室之人了,待遇自然不会差。 就算后来姜太后上位了,将拨给护国大长公主府的用度一压再压,有时候甚至于不发,到底护国大长公主自己名下的产业还能够让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府里还有这么多奇珍异草,倒是开了眼界了。” 陈以绝眼光扫过护国大长公主府花园里的药草,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只是没什么花儿,多是一些树木和药草。 “以前,驸马总是受伤,时不时也有些腌臜人给驸马下毒,本宫便寻来了这些奇花异草什么的,需要用了好歹府里有就能直接拿来用,不至于遇上那见血封喉的,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妙人儿。” 陈以绝夸了句,心里想着回去跟君无悔说,到时候过来这边厚着脸讨一些,比自己去外头到处找就要简单多了。 花园到处都是清热解毒的草药,什么种类的都有,看得元清正笑了笑,面上露出了几分了然。 “多是些解毒的草药,怪不得。” “元小姐聪慧,却是如此。” 老嬷嬷对元清正很是赞赏,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见陈以绝还是有几分疑惑,便接话道;“当年王氏那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来了,便是多日不曾挨着咱们驸马的边儿,所以就着了急,竟敢暗中在咱们驸马的汤里下药。驸马毕竟没有在内宅里待过,府中也从未有过勾心斗角的事,一时不查,想着不过是个妇人,就中了招。幸而府中遍植草药,多是清热解毒,清神醒脑的,所以驸马打晕了那王氏庶女,随手扯了些草药吃了,才没能让王氏的人得逞!” “小小一个庶女,也敢在本宫的公主府里做这些下作手段,动本宫的人,便是五马分尸都死不足惜。” 护国大长公主淡淡道,如今说起来试图染指自己丈夫的人,还是那么咬牙切齿。 当年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被王氏庶女下了药,多亏护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及时吃了解毒的草药,才稳住神智,但是后来也因为那次下药,刚好跟之前治伤的药相冲,产生了毒性,埋在了身体里,导致后来在战场上战死。 也是因为这些,护国大长公主命人买了很多相克的食物,下令每日喂给王氏庶女吃,而且得一日三餐地吃,这才活活把人毒死了。 “我们殿下是个长情的,心里只有驸马一个人,所以驸马走后,也没有说养个面首什么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往日里驸马在时留下的东西,都还好好存放着,公主时不时也会拿出来看看,” 老嬷嬷上了年岁,嘴也碎一些,但是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能看出来护国大长公主对她极为敬重,也甚是纵容。 “以前,驸马和我们殿下情投意合,也是一段佳话。先帝爷也是知道咱们家公主驸马感情好,才将平衡朝堂的事分担给了咱们殿下,将王家那个庶女给送了进来。谁料那个庶女不安分,屡次挑衅咱们殿下,还在驸马的酒水里下了药,这才将咱们殿下惹恼了,赐了自尽,不然,我们殿下这等好脾气,加上这是平衡朝堂必须做的牺牲,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 “说罢,你们要做些什么?如今的陛下你们也能看出来,不是常人,只是个活死人的傀儡罢了,本宫只是个姑姑,还做不了皇帝的主。” 护国大长公主摸着怀里的狸奴笑道,这只狸奴通体乌黑,煞是好看,而且非常温驯,十分黏人,是护国大长公主的爱宠。 “如今陛下的情况,也没有卧病在床,也有参与朝政,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然早就有大臣看出来不对劲了!本宫知道内情,还是因为秘密打探了许久,不然谁能知道,一国皇帝竟然是个活死人!” “这是傀儡咒的作用,只不过傀儡咒需要加强,过段时间就要巩固,不然迟早会被原来的灵魂反抗。这种咒术用在婴孩身上成功率会大很多,如果用到正常人身上,会被反噬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正常人的思想和念力,足以反抗不够强大的咒师。” 陈以绝拿出了一张符咒,上面是朱砂写的符文,被他随手一扔扔了出去,旁边的一个侍女就顿时双目无神,似乎没了灵魂。 “转身,出去。” 陈以绝下令道,侍女动作极其自然地走了出去,并且看起来并不像被人控制的模样。 “去拿样东西回来。” 陈以绝手里掐诀,手指弯绕成奇怪的样子,那侍女出去以后,离得远也听不见内室的人讲些什么。 “你去让她取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也觉得很神奇,陈以绝便笑了笑:“您想要她取什么回来?” “那就给它吃的鱼肉罢。” 护国大长公主抱着手里的狸奴笑着,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陈以绝没有说话,内室也没有人出去,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个侍女就端着一盘片好的鱼肉进来了。 “倒是奇了,若是如此,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皇帝。” 护国大长公主勾着唇,似笑非笑,众人没有接话,这句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必死无疑。 “若是要营救皇帝,也非难事,但是就算救了皇帝,你们又有什么办法,扳倒王氏的势力?”。。。。。。。 第0298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元清正苦笑,这些她怎么会听不懂呢? 一遍就明白了。 “母亲,我是人…… 我是活生生的人啊!”元清正眼角划过一滴泪,心底的软弱和委屈,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母亲,我不是畜牲,不是你讲了道理,就能立即去执行的。 女儿很清楚,母亲讲的一切,不过是希望女儿不要再执着于牺牲自己,去换本就已经将自己陷于绝境的父母。 可是女儿是明白道理,心就能不痛的吗? 女儿这么多年,已经在这场以爱为名的驯化里,成为了这样一个标准的女儿。 女儿怎么才能一朝改变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思考方式,这样下意识的行为做法,去成为母亲一样的人呢? 正是因为女儿感受过父母家人的爱,正是因为女儿已经离不开这种爱,正是因为女儿不断在这之间幸福和痛苦着。 女儿,早就已经逃不出来了。 这座以爱为名的牢笼,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就算知道是错的,女儿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离开。 牺牲自己能够换回家人的话,女儿就算是痛苦,也会甘之如饴。 这才是这场驯化,最大的成功。” “正儿……既如此。 母亲给你一个机会吧。”护国摄政王看着元清正脸上的泪痕,这个女儿,虽是意外,但是绝对是护国摄政王无可挑剔的女儿,理想中最想要的孩子。 “母亲不后悔认下你这个女儿,可是若是放过元家四房,就是与母亲的利益相悖的。 母亲给你三天的时间。 逃吧…… 逃得远远的。 三天之后,元家四房会以临阵脱逃的名义,被逮捕。 这三天之内,没有人会去追查你们。 去哪里,换怎样的姓名,都可以。 但是燕国皇室之前的一切不堪,都得有人背。 元家四房是先帝一手打造出来的,理应由天家人收回去。 声名狼藉,总好过死在燕都,死在边疆。 如果这是你要的保住家人,你就让元家四房担上这个罪名。 无论是粮饷的问题,还是治军不严,亦或者是贪官当道,都以元家四房的叛逃结束。 你可以带着家人离开,永远逃离这里。”护国摄政王说完,轻轻摆了摆手。 元清正有些气极反笑,这就是天家,这就是皇室,即使这一切是上位者的无能,还是以恩赐给了臣子背锅的机会。 这却是,元清正觉得目前元家四房最好的路了。 远离皇室,远离燕都,无论去哪里,都是最好的。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不能共同面对的,这个骂名,背上了也不再是他们的累赘。 只要更换了姓名,那就是别人家的。 “谢摄政王。”元清正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这一刻是真心的。 面对皇权,这就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元清正回到镇北大将军府的时候,说了句马上搬了东西走,众人也没有问为什么就同意了,马上就开始动身。 大家都很默契,尤其是华创,华创自己培养了不少人,都是从凤城华氏带来的,所以说了一句准备走,华创直接把人都叫了上来。 下人们手脚很利落,甚至利落到陈以绝以为他们是学过抄家的,清点家具,就差没把四周的墙都给搬走。 凡是不属于御赐的东西,华创连一颗鸡蛋都没留,很快就转移或者变卖了。 “怎么,你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陈以绝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膛高的少女,打趣笑道。 华创仔细盯着所有下人拉东西,轻声回道:“我本身就是做好了准备,随时要流浪的。 如果不是阿正姐姐,我不会变成华氏的小姐。 你不知道随时会被人赶走的那种恐慌感。 没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都是不真实的。” 陈以绝诧异地看着华创,似乎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其实陈以绝对于元清正身边的人,一直都不怎么有兴趣去了解。 一来,如果不是因为元清正,他根本不会认识这些人。 二来,陈以绝本身是个骨子里很孤僻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必要,陈以绝认识的人,终究会离别,所以没有必要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就是陈以绝身上的血蛊,他也担心这血蛊发作的时候,朋友一旦担心他,不小心靠近了,反而受到伤害。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陈以绝对于元清正身边的人,其实也有些刻意的回避,所以谈不上亲近。 陈以绝从未想过,元清正身边这个小尾巴一样的华创,居然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 其实华创在陈以绝眼中,本来是一个华氏培养出来的好下人。 没错,是下人。 华氏之所以收养这个小女孩为养女,本来就是因为,元清正的要求,和华氏没有子嗣。 华创本身就是个有算账天赋的孩子,还是女儿身,这意味着没有继承权,以后一笔丰厚点的嫁妆就可以打发。 但是培养出来以后,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对整个华氏有莫大的帮助,无论是联姻,还是打理家业。 这外面的世界,和空回岛其实差很多。 空回岛上,只要女子潜心修炼,是和男子差不了多少的,踏实肯干,一样能习得各种各样的法术,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或者传女不传男的特例。 所以陈以绝从始至终都认为,在外面的世界里,这样的培养,是一种利益的交换。 这样也就能让陈以绝理解,华创内心深处的恐惧。 有这种种的原因所在,很难不怀疑华创对元清正是否真心,这一切是否只是,姐妹情深的做戏。 元清正收到可以离开的消息时,仅仅过了三个时辰。 整理好行装之后,轻装上阵,其他大件不便搬运的,华创都折成了现银。 “阿正姐姐,我们走吧,姑父我也已经派人挪上车了,只需要现在出发即可。”华创办事,的确很让人放心,成熟稳重得甚至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若是上辈子,元清正能够做到像华创这样,元家四房,说不定也能得救。 元清正并不否认,自己上辈子,在忠义伯府的十年,懦弱无能。 离开忠义伯府的三年,又活在父母的保护之中,天真无知。 “那就出发吧。”元清正说完,就带着所有四房的人撤离了,连平西大将军府的人,尽数也做好了安置。 。。。 第0299章 “堂姐,事到如今,你怎么看?” 元清正问了一句元应嗣,却并不看她。 随后元清正拉了拉华氏的衣角,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悄声往华氏耳边说了一句:“祖奶奶不定怎么气,阿娘你先去陪她。” “眼前的事还未解决……” 华氏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她神色淡然,没有一分小女孩该有的紧张和不安,比起元应嗣还要端庄稳重,似乎姜氏只是过来探亲的一个普通亲戚。 “尧尧,你……” 华氏看了看元应嗣,想说还是自己留下来比较放心。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可是马车那边,松芽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母亲!” 华氏闻言大惊,立马往马车而去。 元振听到严氏有恙,半分也不想与姜氏纠缠,抬手叫了几个士兵。 “将人送到京兆尹那边去,先行刑了再说!打完了再好好审审,看是谁给她的消息,这么多年没来找过雅婷,如今却知道王府的婚期!” 士兵很快就站了四名出来,姜氏终于慌了,惊得冷汗流了下来,连忙向元应嗣求救。 “雅婷!雅婷!我是你阿娘啊!你忍心看着他们都欺辱你阿娘吗!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对你真心吗!养娘都未必疼养子!如何会待你一个庶出侄女好!雅婷……” “阿娘,到底是你有错在先……” 元应嗣看了一眼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的元清正,莫名心里有了惧意,似乎自己的心思都被这个堂妹看得清清楚楚。 “叔叔,不若就让阿娘告个歉,便放了她罢……” “雅婷,你不明白……” 元振叹道,还未说下去就被人拉了一把。 “堂姐,先说清楚姜氏说的家产之事罢。” 元清正打断了元振想要说的话,着实让元振觉得意外。 今天的元清正的行为总是让他们做父母的摸不着头脑,但是心里是相信女儿的,此时的他也没有贸然再开口,他想看看自己女儿到底想做些什么。 “姜氏改嫁之时将所有的产业都变卖,唯有你们居住的宅院年久失修,也不是好地段,所以就留给了你。而我阿娘去接你回来的时候,还在府衙做了公证,地契也在你的手里不是吗?” 元清正没有去看元应嗣青白的面色,转头看向姜氏,抬手示意衙役将她放开。 衙役下意识松了手,只觉得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带着京兆尹都没有的威压,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们想要服从。 “姜氏,我也该称你一句伯母,你空口白牙一张嘴就敢在我镇北将军府门前大喊大闹,缘何故?你要堂姐认你,那我们镇北将军府对她多年教导,所花费的银两你可还得起!” 元清正带了几分讽刺的语调,几乎让元应嗣以为这个堂妹是在指桑骂槐点她。 可是细看元清正的神情,她又似乎根本没在意她这个堂姐。 “谁晓得你们怎么养的我女儿!” 姜氏知道大户人家最在意自己的名声,如果传出去不好听,被言官参上一本也是很严重的。 这个时候姜氏贪婪自私的面目便全展现出来了,她踉跄着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脏雪,快步走到元应嗣身边抓住了元应嗣的手腕。 “她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你们养多久也是你们自己个愿意的!又没问过我肯不肯!今日我来就是要带走雅婷!同是姓元的,她又不是过继在二叔名下!理应回我先夫府中待嫁!多年不让我见我女儿,我还未与你们要赔礼金呢!” “阿娘,你疯了?阿爹留下的宅子远在北疆那头,如何能回去那边!原先家中也未在京城有产业……” 元应嗣用力地甩着自己的手腕,但是丝毫没有挣脱姜氏的钳制。 “阿娘!你先放开!大庭广众之下莫要拉扯!” 元应嗣一个闺阁女儿,到底是没有姜氏这种农妇的力气的,只能被姜氏死死抓住手腕,几乎将她的皮肉捏得青紫。 元清正自然是乐于看元应嗣窘迫吃瘪的样子,只是大雪天的站在自家府门口被百姓围观,元应嗣和姜氏不冷,她可畏寒。 元廉明这个时辰也快醒了,找不到姐姐必然要哭的,那自是要速战速决。 “堂姐出嫁,是以镇北将军府的小姐的身份入的王府,聘礼也已下了,怎么就轮得到伯母你做主,要回老宅待嫁了?” 元清正话刚落下,姜氏已经跳起脚来,听到聘礼二字眼睛里都是瘆人的绿光,指着元清正的脸就斥骂道:“谁稀罕你们家的小姐身份了!我的女儿长得这般俊!那些个王公贵族看的都是我女儿模样可人!上赶着求娶的大把!你们就是想私吞聘礼!这都是该给父母的荣养金!你们这些官犬就是想吞了我家的钱财!” 燕国的规矩是出嫁的女儿,夫家会给聘礼。 聘礼都是有定例的,不止是正妻有,侧室和贵妾也有,皇亲贵族有品级的妾室也有。 聘礼本就是给娘家父母的荣养金,是会全部给娘家父母的,毕竟人家家里的女儿养到这般大,以后就是婆家人了,会给婆家生儿育女,死后也葬在婆家的祖坟里,能给娘家父母回报的,就只有那些聘礼了,算是将从小养到大的花费都给娘家,也称断缘金。 皇亲贵戚到官宦人家,下至百姓家里都有等级之分,聘礼和嫁妆都是有定数的。 也就是说,有个限度最低得给多少。 多了可以,只要不是绣龙画凤的僭越之物,给女方家里多少,带去婆家多少,都是随意的。 毕竟人家看中未来的儿媳妇,或是家里疼女儿,你还能让人家不许给吗? 只不过,大家族的人基本都不会收这个聘礼作为荣养金,都会算到嫁妆里,全数再给女儿带去婆家。 因为大家族根本不缺这点聘礼,都是心疼女儿的,给女儿当嫁妆带到婆家也是给女儿用的。 而拿了荣养金传出去也会有人说高门大户的还贪那些银钱,闲言碎语的难听。 所以黎王府给镇北将军府的聘礼都给了元应嗣,单子也在元应嗣房中,根本没打算收作荣养金。 元应嗣是以镇北将军府堂小姐的身份通过大选,钦点给黎王府的侧妃,这个聘礼自然不会少,而且姜太后有意给长子拉拢朝臣,还足足添了一倍。 “姜氏,怕不是我元家未予你颜色看,便觉得任你混淆是非了?” 元清正看着姜氏几乎要碰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微微眯起了眼睛。 元振都想要抽刀砍了姜氏,到底一个将军跟一个妇人打起来,在场的百姓都能笑上一整年,所以他只是将元清正拉到身边,厉声斥道: “我将军府何时差这几吊钱!你若再对老子女儿指手画脚,老子就将你手剁下来!”。 第0300章 姜氏硬生生在镇北将军府门口哭闹了三个时辰,从早上闹到下午。 要说姜氏体力是真的好,一口水没喝,还将吃进去的早膳都抠喉咙吐了出来,外面风雪挺大的,她生生嚎了三个时辰都没歇一口气。 嬷嬷们好话说尽,可是姜氏就是充耳不闻,誓要把元应嗣逼出来。 百姓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等着你唱完大戏,自然是各自回家忙活营生去了。 只有些街头巷尾四处游街穿巷的流和氓,找个凳子坐着站在原地看看后续。 “天夭哦!老天无眼啊……怎么不降个雷劈死这不孝不贤的女儿啊!生她的时候我疼了三天三夜哟!怎料到生下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不如就扔了喂狗!养条狗还知道摇尾报恩!” 姜氏讲得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便在一旁地上随手抓了把雪塞到嘴里,也不嫌脏,嚼了几下便吞入腹中。 “大少爷还没来吗?快去催上一催啊!” 元应嗣迟迟等不来元川乌,家中又无其他人,嬷嬷们也劝不动姜氏,家丁也赶不走她,此时正是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 “老爷回来了!” 在一旁大门后窥视姜氏撒泼的一个嬷嬷叫道,顿时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了那队车马。 元清正早就安排好一切,这个时候却不急着出去参与表演,只是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着吃的。去吊唁她都没好好吃些东西,此时胃里有些饿得难受了。 “何人在我镇北将军府门前喧闹!” 元振真的觉得稀奇,居然还有人敢到他门前撒泼打滚,说出去都要被同僚笑掉大牙。 “爹爹你还问,往日里打我不是拿着流星锤就过来了?” 元清正却不以为然,名声算什么?只要能将家里的毒瘤切除,名声可以暂时放一边。 “他二叔!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姜氏其实一开始是有些被唬住的,但是想着输人不输阵,怎么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没底气,索性也不看元振的神情,只拿帕子在面上掩着哭泣。 “你是何人?缘何叫我二叔?” 元振还真的没认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这破衣烂衫,丢到街上都以为是叫花子,谁能想到是堂堂镇北将军元振的庶长兄妻房? “堂下可是姜氏?” 华氏是听出来了,这妇人口口声声叫的是二叔,又称为元家堂小姐生母。 元振就一个庶兄,可不是有一个庶嫂?只是这庶嫂也改了嫁,如今怎么也称不上嫂嫂两个字了。 “弟妹!亏得你们还认得我!如何当初那般狠心将我的女儿夺了去!” 姜氏边说边抹着眼泪儿,哭了几个时辰了,终于是有了几滴泪,好过先前干嚎。 “雅婷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如何做得了你将军府的小姐!当初你们贪图我家家产!硬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夺了雅婷去!才将我赶出元家……可怜我一个妇人在外艰难讨生活哟……” “这真是!好毒的心肠!还大将军!欺负妇人孤女!当真不要脸!” 看戏不怕事大的好事之徒骂道,这样离奇辛秘的谈资,说到哪里去也是茶余饭后的好嚼头。 有人带了头,剩余的百姓便大着胆子跟着骂了起来,字字难以入耳。 “面上装得多正直无私又如何!背地里老幼都不放过!都说上战场厮杀的杀人不眨眼!对自己嫂嫂也不留情面!” “可不是!刀口舔血的,都装出一副慈悲悯人的样子给人看的!内心有何龌龊?天晓得!” “指不定就是为了人家家财才抢走人家女儿的!” …… 严氏听得那难听的话,气血便往上涌,松芽给她顺气也不顶用。 可是元清正只是看着,也不劝解,静静地看着朱漆大门那条缝后,那个浅紫色的身影。 “祖奶奶,下雪了。” 马车外有雪花飘了进来,元清正的声音带着几分扭曲的意味。 “尧尧,你莫听这些闲言碎语!” 严氏原以为自己的小孙女是听了那刺耳的话难受,却见她只是拍了拍袖口的绣花,淡淡站起了身。 “京兆尹大人,来得迟了。” 元清正扬起声音,一个绯色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便赶了过来。 他带了一队人马,将街上的民众吓得散开,倒是威风凛凛,只面上有几分若有若无的谄媚。 “在下一收到将军府的消息就赶过来了!雪天路滑!耽搁了不少时辰!” 官府到镇北将军府的路,元清正比京兆尹还要熟,要多久才能赶到她会不清楚? “是么?” 元清正也不说破,毕竟她清楚自己家的人没回来,这些官府的自然是明哲保身,先躲起来看看笑话当然要比当出头鸟好。 “这情况你也看见了,在将军府门口喧闹扰民,该当何罪?” 元清正缓缓走向姜氏,挡在了元振和华氏身前。 元振夫妇是有些惊讶的,十二岁的女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如今出了事也能挡在他们身前,毫不退缩。 “依燕国律法,撒喷闹泼掌嘴二十,在官宦人家门前滋事,杖四十。” 京兆尹的话音刚落,姜氏就嚎叫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从地上蹦起,伸手要抓元清正的脸。 “尧尧!” 华氏和元振下意识把元清正护在怀里。 姜氏的巴掌落在元振身上,几下便将元振背上的绸子撕烂了。 “来人!将她拿下!” 京兆尹着实被姜氏的粗蛮吓了一跳,赶忙吩咐人去抓住姜氏。 “撒开我!撒开!官府打人啦!我……” 两个衙役抓了姜氏,摁在雪地上,也废了许多力气。 “你们官官相护!贪我家家产!我要见我的女儿!你让她出来我们好好说说道理!少拿你们那些花架子吓唬人!生以为我怕你们!官犬!” 姜氏嘴上半分没有停,不停叫骂着,唾沫星子直接都喷了衙役一脸。 元清正被北风吹得身上有些冷,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 “堂姐呢?闹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堂姐出来解释一二句。” 元清正没有回答姜氏的话,只是仰着头对华氏和元振道。 元振到底是粗人,华氏听出了言外之意。 姜氏闹得这般难堪,整整几个时辰了,他们刚回来不清楚,难不成一直待在镇北将军府的元应嗣不清楚吗? 就算是怕,就算是怕触景伤情,听到镇北将军府被这般侮辱,元应嗣竟然没有出来回应过一句,解释过半句,任由她的生母抹黑整个镇北将军府,净等着元振他们回来处理烂摊子。 “雅婷她……” 华氏刚要开口,镇北将军府紧闭了几个时辰的大门,打开了。 “阿娘!你莫要闹了!事已至此!阿娘你竟不盼着我好么!”。 第0301章 “荣华富贵,还是抄家灭族,赏了你,就得受着。”护国摄政王其实才是天家最出色的继承人,因为君王如虎,喜怒无常,且没有任何的同理心。 只要是对国家有好处的,对皇家的皇权有巩固的作用的,就都能留下。 反之,无论有多大的贡献,当最后的利用价值只有死亡才能达到最大化的时候,皇家人是绝对不会吝啬去牺牲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的。 臣下,本来就是消耗品。 “女儿接受。 但是现在,女儿接受的是,代替父母去死。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阿爹阿娘穷极一生,就为了不争气的女儿,付出一辈子再惨死。”元清正不是不接受战死沙场,为国献身的命运,只是不能接受,这发生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母亲,您认为,到底是活着的人痛苦,还是死了的人痛苦?”元清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护国摄政王明显一愣。 护国摄政王曾经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于自己的父亲,她也没有心软过。 元清正的想法和感受,其实护国摄政王很难共情。 护国摄政王一时无话,元清正乘胜追击道:“母亲,在女儿看来,活着的人会更痛。 在女儿心目中,死才是最容易的,活着才是最难的,因为活下来,要面对的更多。 无论是复仇,还是缅怀死去的亲人,活下来的人,余下的时间一辈子都在受折磨。 女儿,已经尝过一次了。” 护国摄政王以为元清正说的是严氏,其实元清正说的是自己的前世。 元清正,上辈子之所以死,并不是不能活下去,而是不想活下去。 如果真的是一个无能之人,元清正上一辈子根本就做不到带着赵军灭燕国和辽国,更做不到三国统一后,无前朝之人能起兵造反。 上辈子蠢到被人算计而死的,怎么可能这辈子重新活一次,就能将之前糊弄自己的人全部报复回来。 有什么仇,元清正上辈子都报完了。 可是,报复真的有用吗? 死了的亲人是永远回不来的。 留下活着的人,一辈子活在那种孤寂的痛苦中,才是最折磨的。 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早日强大起来,无数次怨恨自己的无能,无数次想要将仇人重复碎尸万段来泄恨。 最终死在这种无边的痛恨里。 “正儿,母亲问你一句,你知道你和母亲的差距在哪里吗?”护国摄政王的问话,让元清正从痛苦的回忆中醒过神来,但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元清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们的差距,其实明显,也不明显。 她们一样的心狠手辣,元清正却也有护国摄政王没有的慈悲和怜悯之心。 护国摄政王只是笑,笑元清正彻彻底底被驯服。“本王换一种问法: 你爱自己吗?” 爱……自己吗? 这个问题,元清正从来都没想过。 人……要怎么爱自己? 自私自利就是爱自己吗? “正儿,这就是你与母亲最大的不同。 母亲教你,为什么我们母女之间,会有这样根本性的不同。 因为无论是天家,还是民间,无论是谁,都会给自己的儿女灌输一种思想。 仁孝。 但是,仁孝只是伪装。 你说天家爱世人,因而称作天家。 爱民如子,这四个字,有多虚伪,你还不清楚吗? 那你父母对你的爱呢? 若他们真的爱你,就是现在这样的,就算是牺牲自己,也要为了你的幸福,而去豁出一切。 我没有享受过这一切。 生在天家,我就看透了这人世间一切的虚伪。”护国摄政王冷笑道,这个道理,就当是一个母亲教给自己的女儿的。 “正儿,爱,是一场骗局。 真的爱你的人,不会跟你说他们爱你,让你产生愧疚感。 知道为什么天家自称爱民如子吗? 知道皇帝这个治国之者为什么要谋国家发展吗? 因为利益。 任何事情没有利益,都是不成立的。 皇室之人掌管天下,谋求发展,自己的国民安居乐业,才会交更多的赋税,才会更好地为皇室之人创造利益。 而皇室之人,也只有以仁孝治天下,才会得民心。 因为皇室之人不可能说着‘我就是要当你们奴隶,让你们做牛做马,直到死后还得成为可以利用的牺牲品,子子孙孙都是底层人’,还坐在治国者的位置上。 所以父母也是一样的。 父母亲人,若是真的爱你,所做出的一切,都不会跟你说,我有多辛苦,我这么做是为了你。 就像是如今的我。 你我母女相称,若是母亲说,夺来这个摄政王之位,杀了那么多的人,甚至不惜利用你,都是为你好。 你信吗?”护国摄政王的话,其实元清正一句都反驳不了。 因为都是事实。 护国摄政王继续道:“你不信。 因为就算没有儿女,没有你这个女儿,母亲也是要弑父杀兄的。 因为母亲有野心,母亲想要至高之位,母亲想要走到男人的位置上,告诉天下人,女子未必不能成为治国者。 女子没有什么不如男子的,若只是那什么生育上的缺憾,不生也罢了。 母亲不信,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女子仍然会在身体上敌不过男子。 若是千百年后,男子要生儿育女,女子不用呢? 所以,母亲要开这个先河,去成为一个摄政王。 说回你身上,若你父母真的爱你,就不会与你说,当初自己为了你,吃了多少苦。 你生来不愿被驯化,其实潜移默化中,你早就被驯化了。 因为你无法坦然地爱自己。 你会愧疚,会不安,会想为了家人牺牲自己,觉得死自己一个不要紧,会觉得只要是自己能够换家人平安,就自己去换。 可是,你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你。 你的父母给予你生命,你的人生,就不该是为了谁而牺牲的。 你首先得考虑你自己,你首先得,为你自己而活。 你父母做出什么选择,是他们愿意的,就算没有你,也有元廉明,也有元廉洁,只是恰好,你成为了他们的孩子。 无论他们的孩子是谁,他们都会用这样的方式去爱的。 这不是你,折磨自己的理由,你知道吗? 我的女儿。”。。。 第0302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元清正苦笑,这些她怎么会听不懂呢? 一遍就明白了。 “母亲,我是人…… 我是活生生的人啊!”元清正眼角划过一滴泪,心底的软弱和委屈,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母亲,我不是畜牲,不是你讲了道理,就能立即去执行的。 女儿很清楚,母亲讲的一切,不过是希望女儿不要再执着于牺牲自己,去换本就已经将自己陷于绝境的父母。 可是女儿是明白道理,心就能不痛的吗? 女儿这么多年,已经在这场以爱为名的驯化里,成为了这样一个标准的女儿。 女儿怎么才能一朝改变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思考方式,这样下意识的行为做法,去成为母亲一样的人呢? 正是因为女儿感受过父母家人的爱,正是因为女儿已经离不开这种爱,正是因为女儿不断在这之间幸福和痛苦着。 女儿,早就已经逃不出来了。 这座以爱为名的牢笼,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就算知道是错的,女儿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离开。 牺牲自己能够换回家人的话,女儿就算是痛苦,也会甘之如饴。 这才是这场驯化,最大的成功。” “正儿……既如此。 母亲给你一个机会吧。”护国摄政王看着元清正脸上的泪痕,这个女儿,虽是意外,但是绝对是护国摄政王无可挑剔的女儿,理想中最想要的孩子。 “母亲不后悔认下你这个女儿,可是若是放过元家四房,就是与母亲的利益相悖的。 母亲给你三天的时间。 逃吧…… 逃得远远的。 三天之后,元家四房会以临阵脱逃的名义,被逮捕。 这三天之内,没有人会去追查你们。 去哪里,换怎样的姓名,都可以。 但是燕国皇室之前的一切不堪,都得有人背。 元家四房是先帝一手打造出来的,理应由天家人收回去。 声名狼藉,总好过死在燕都,死在边疆。 如果这是你要的保住家人,你就让元家四房担上这个罪名。 无论是粮饷的问题,还是治军不严,亦或者是贪官当道,都以元家四房的叛逃结束。 你可以带着家人离开,永远逃离这里。”护国摄政王说完,轻轻摆了摆手。 元清正有些气极反笑,这就是天家,这就是皇室,即使这一切是上位者的无能,还是以恩赐给了臣子背锅的机会。 这却是,元清正觉得目前元家四房最好的路了。 远离皇室,远离燕都,无论去哪里,都是最好的。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不能共同面对的,这个骂名,背上了也不再是他们的累赘。 只要更换了姓名,那就是别人家的。 “谢摄政王。”元清正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这一刻是真心的。 面对皇权,这就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元清正回到镇北大将军府的时候,说了句马上搬了东西走,众人也没有问为什么就同意了,马上就开始动身。 大家都很默契,尤其是华创,华创自己培养了不少人,都是从凤城华氏带来的,所以说了一句准备走,华创直接把人都叫了上来。 下人们手脚很利落,甚至利落到陈以绝以为他们是学过抄家的,清点家具,就差没把四周的墙都给搬走。 凡是不属于御赐的东西,华创连一颗鸡蛋都没留,很快就转移或者变卖了。 “怎么,你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陈以绝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膛高的少女,打趣笑道。 华创仔细盯着所有下人拉东西,轻声回道:“我本身就是做好了准备,随时要流浪的。 如果不是阿正姐姐,我不会变成华氏的小姐。 你不知道随时会被人赶走的那种恐慌感。 没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都是不真实的。” 陈以绝诧异地看着华创,似乎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其实陈以绝对于元清正身边的人,一直都不怎么有兴趣去了解。 一来,如果不是因为元清正,他根本不会认识这些人。 二来,陈以绝本身是个骨子里很孤僻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必要,陈以绝认识的人,终究会离别,所以没有必要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就是陈以绝身上的血蛊,他也担心这血蛊发作的时候,朋友一旦担心他,不小心靠近了,反而受到伤害。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陈以绝对于元清正身边的人,其实也有些刻意的回避,所以谈不上亲近。 陈以绝从未想过,元清正身边这个小尾巴一样的华创,居然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 其实华创在陈以绝眼中,本来是一个华氏培养出来的好下人。 没错,是下人。 华氏之所以收养这个小女孩为养女,本来就是因为,元清正的要求,和华氏没有子嗣。 华创本身就是个有算账天赋的孩子,还是女儿身,这意味着没有继承权,以后一笔丰厚点的嫁妆就可以打发。 但是培养出来以后,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对整个华氏有莫大的帮助,无论是联姻,还是打理家业。 这外面的世界,和空回岛其实差很多。 空回岛上,只要女子潜心修炼,是和男子差不了多少的,踏实肯干,一样能习得各种各样的法术,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或者传女不传男的特例。 所以陈以绝从始至终都认为,在外面的世界里,这样的培养,是一种利益的交换。 这样也就能让陈以绝理解,华创内心深处的恐惧。 有这种种的原因所在,很难不怀疑华创对元清正是否真心,这一切是否只是,姐妹情深的做戏。 元清正收到可以离开的消息时,仅仅过了三个时辰。 整理好行装之后,轻装上阵,其他大件不便搬运的,华创都折成了现银。 “阿正姐姐,我们走吧,姑父我也已经派人挪上车了,只需要现在出发即可。”华创办事,的确很让人放心,成熟稳重得甚至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若是上辈子,元清正能够做到像华创这样,元家四房,说不定也能得救。 元清正并不否认,自己上辈子,在忠义伯府的十年,懦弱无能。 离开忠义伯府的三年,又活在父母的保护之中,天真无知。 “那就出发吧。”元清正说完,就带着所有四房的人撤离了,连平西大将军府的人,尽数也做好了安置。 。。 第0303章 临走之际,元清正把元文拓扔回了大街上。 “二哥哥,我可是做到了,不日宫中就会传出消息,忠义伯府所有人一个人都逃不掉,就算是家禽都别想留后。 现在,如果你再不告诉我你知道的事,那么我随时也可以把二嫂嫂摘出来。”元清正知道齐月柔报复忠义伯府应当的,可是已经嫁入了忠义伯府,不可能明哲保身。 不是没办法远远跑开,就看齐月柔脑子转得够不够快了。 元文拓眼底的绝望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全都转变成了兴奋,他几乎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齐月柔哭嚎,会知道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嫁到元家大房,就是生是大房的人,死是大房的鬼,怎么敢她一个妇道人家把持府中内外,将他这个当家的逐出府外呢? 元文拓大笑着,似乎要将齐月柔悲惨的未来笑得更加痛苦。“哈哈哈……这贱妇…… 嫁给了我,就别想逃掉! 我在泥潭之中,她怎么能独坐高台!” “二哥哥,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同你废话。”元清正冷冷凝视着元文拓,眼神就是看着个死人都比这有温度。 元文拓回以冷笑,带了点施舍的意味:“八妹妹…… 从哪里来,你就回哪里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元清正轻轻眨了眨眼,这似是而非的话,其实已经给元清正指明了方向。 只不过,元文拓以为报复齐月柔是什么可以让他心中大快的事,只怕没两天就恨不得死在街头。 天刚擦黑,城门落锁之前,元清正就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元清正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这比上辈子抄家速度都快,抄家抄了几天,搬家一天不到都弄干净了。 也亏得元清正当初将很多自己手头的财产变卖成了现银,去充当粮饷,给凰英军购置精良的武器盔甲,各式各样的伤药。 如若不然,光是那些严氏留给元清正的一些用品,大件的屏风什么的,收拾都难。 元振舟车劳顿,肯定是吃不消的。 再者只有三天的时间,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耗费了三个时辰,出城赶路,天都黑了。 所以华创决定,走水路。 水路平稳,速度还快,只要全程跟的人提前准备好,很快就能在两天之内,横跨跑出小半个燕国。 快马加鞭,距离燕京最近的水路,其实是凤城前面十里不到的那条运河,还汇集了从燕京延续出去的那条内河。 赶到运船上甲板的时候,元清正才松了口气。 一种由心底升起的疲惫感扑面而来。 护国摄政王也很守时,三天一到,就放出了消息。 元家四房镇北大将军府,临阵脱逃,隐瞒忠义伯府贪图粮饷恶行,后举家潜逃。 因而元氏,诛三族,褫夺忠义伯府一切封号,收回所有御赐封地,元姓族人三族之内,男子满十岁以上尽数问斩,其余孩童老人流放西疆,女子十二岁以上充作官奴,三代不脱奴籍。 官兵们围住忠义伯府的时候,所有人一开始都以为是讹传,可是真的出不去的那一刻,才知道忠义伯府真的是完了。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丫鬟跌跌撞撞闯进来的时候,齐月柔还在哄孩子,身边站着的是个面容白静的男子。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齐月柔的相好,那个给元文拓戴了绿帽子的男人。 齐月柔从小到大都被当成大家闺秀培养,不允许做出格的事,其实是非常压抑的。 所以越是不允许她做什么事,她就越要去做这种事。 这个男人,就算没有良好的家世,没有出色的能力,没有滔天的富贵,只要齐月柔喜欢。 她齐月柔靠自己的能力,就能够过活,不需要去靠男人的宠爱活着。 可是,这一切好不容易得到的,却要没了。 “开什么玩笑……”齐月柔抱着怀里年幼的儿子,面容一瞬间扭曲起来。“镇北大将军府临阵脱逃,关我们忠义伯府什么事! 既然是四房的事,那就去把四房的人抓回来啊!凭什么连累我们! 你们不该去追杀元家四房的人吗!” “世子夫人,您是现在把小少爷送走还来得及……”小厮也很慌,但是慌没有任何用,官兵围府,就算是主子跑得掉,他们这些下人也是跑不掉的。 卖身契都过了官府,所有下人都是忠义伯府的财产,要清算的。 罪府奴婢,下场也会更凄凉。 “不可……”齐月柔看着怀里的孩子,眼泪生生逼了回去。“若这个孩子只是个下人的孩子,怕什么?” 齐月柔一笑,怀里的儿子看到母亲的笑容,也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浅浅的梨涡,很是感染人。 “这又不是忠义伯府的血脉,他根本没必要流放。 就算是官兵来了,也得按姓抓人,他不姓元,他姓贺不是吗?”齐月柔对着那男人扯了扯嘴角,那男人也慌张,可是被齐月柔一个眼神,就稳住了。 “月柔……你……”男人开口,正要说些什么,齐月柔已经站起身把孩子塞到了男人怀里。“带着这个孩子赶紧离开,不要以为我瞧着他讨喜抱一抱,你们就敢满嘴胡诌,说是我的孩子。 忠义伯府的血脉,不容混淆。” 男人抱着怀里的孩子,拳头一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官兵们已经进来了,到处搜查着,下人们乱作一团,哭的哭,喊的喊。 齐月柔眼前的世界却是安静的。 如今的齐月柔,首先是个母亲,随后才是自己。 她突然懂了,为何母亲会那般待自己。 “娘……哇啊……”孩子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后,嘴一扁就大哭起来。 这是齐月柔听到孩子喊的第一声娘,可惜,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带着这个小贱种滚……滚啊!”齐月柔推了一把男人,眼泪已经不受控制流了出来,再不走,谁都跑不掉。 男人抱着怀里的孩子,把孩子哭喊的小脸死死埋在了怀里,慌乱地扯下孩子身上的小金锁,小手镯。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贱民的孩子。 旁边的贴身丫鬟也机灵,随手扯了一块旁边案台上的布,包住了孩子。 。。。。。。 第0304章 忠义伯府的占地面积远比不上镇北大将军府,不过短短几句话,官兵人就到院子里了。“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押起来!” 官兵带人进来的时候,男人抱着孩子往角落里想要躲,可是官兵那么多,根本退无可退。 “大胆!还不把孩子还给我!”齐月柔看着为首的人手里明黄的圣旨,指甲掐进大腿的肉里,对着男人喊道。 男人也反应过来,拽着孩子不肯放手。“少夫人……小少爷不是送去族庙了吗? 这是小人的亲生儿子啊……” “胡言乱语,竟敢以下犯上,反了你了,把孩子还给我!若是不想你的家人……”齐月柔状似气急,下人们却都看出了她的稳重。 这样危急的时刻,考虑到一切的稳重。 “你们说!忠义伯府家的小少爷在哪里!”巡按对着一边的婆子厉喝道,他自以为是,先入为主地就认为齐月柔这种高门大户的女儿,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想要用下人的儿子来顶替。 其实人性如此,却少有人知道母爱会让一个女子看得更高更远。 婆子也是有儿有女的,齐月柔平日里待下人也好,配合着齐月柔心照不宣地唱起了瞒天过海。“少夫人……小少爷…… 您……那可是人家家里的独苗苗……小少爷…… 这就是小少爷。” “不是的……不是的!”齐月柔发疯一样大喊道,扑过去要扯孩子身上的襁褓,将那孩子身上盖的一层布扯了下来。“官爷! 这就是我的儿子…… 你看!他身上的襁褓!谁家穷人家的孩子有这样好的襁褓!” “少夫人!这是您硬给我的儿子披上的啊!”男人抱着孩子反驳道,给官兵扑通一声跪下了。“大人您明鉴啊! 少夫人亲生的小少爷早就被送走了! 这是小人自己婆娘生的孩子,本来是今天带去看大夫,婆娘闹脾气跑了出去,没法子才一直带着。 谁料少夫人突然着急忙慌给小人孩子换了襁褓,非说是小少爷……” “好一个自私歹毒的妇人!”巡按冷笑,让官兵按了还要冲上去抢孩子的齐月柔。“若是你亲生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这样重手扯孩子襁褓!也不怕伤着自己孩子! 还敢在本官面前威胁下人,立即关入大牢,等着流放吧! 你们几个即刻去元家族庙抓那个小少爷,别管年纪多大,男丁一个都不许少!” 当官兵押着齐月柔离开的时候,齐月柔其实很想再看一眼男人怀里的儿子。 可是齐月柔忍住了。 她保住了自己的孩子,就够了,看不看这一眼,也不重要了。 忠义伯府被抄的同时,已经走了大半个燕国的元振也醒了。 “主子。将军……老爷醒了。”辛辰九禀报的时候,元清正正倚在案台上闭目养神。 元清正也有四日未睡过一个整觉了。 “阿爹醒了?”元清正睁开了眼,眼中血丝密布,看起来很是凌厉。 这自然是好消息,可是辛辰九的脸上却有些为难,元清正精神紧绷,竟然没看出来。 “阿爹!”元清正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元振,进门的时候,眼尖看到陈以绝面露难色。 “尧尧……你阿娘呢!寻回来了吗!”元振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只是被捅了一刀,居然就受了重伤似的躺了那么久,活生生逼得女儿又从西疆跑回来。 没错,元振后来也是知道元清正跟余丞相的儿子余鹏比武,去了西疆做平西大将军的。 不过,这个时间仅仅是在元振受伤的前两日。 元振也没想到,体弱多病的女儿,竟然是个会武的,而且武功也不差。 元振头一次怀疑自己这个父亲做的不称职,竟然女儿都嫁为人妇了,还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担忧心焦之余,元振在战场上一时间分了神,就被一个帐外伺候过,有些眼熟的士兵一刀捅伤了。 “阿爹……还没有阿娘和玉延的下落。”元清正比起元振离京之时最后一见,又瘦了不少。 尤其是脸颊上,一瘦就十分明显,隐隐可见面骨,看起来很是憔悴。 “罢了……尧尧,你瘦了。”元振心里不可能不担心妻子儿子,但是这种事根本强求不来,自己护不好妻儿,哪里有逼女儿去做的道理。 女儿,本该是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健康快乐长大的,原不该像现在这样,能文能武,殚精竭虑。 “阿爹,你先喝点羹汤,等我们到了地方,再好好休息。”元清正正要命人端了热着的汤水过来,元振已经回到了刚才和陈以绝争执的话题之上。 “尧尧,为何咱们会在船上?这是要去哪里?将军私自离京,可是死罪。 为何你的朋友却说,没有分别?”元振醒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窗外一片湖景,四周都是很明显的水声。 元振以为自己还未归京,没想到陈以绝却和他说,早就回去了一趟又离开了。 一开始元振还在思考,怎么自己昏睡了那么久。 随之而来的,就是为何离京的问题。 归京是因为自己伤重,护国摄政王派去的监军还是决定,把元振送回燕京先医治,不然没有圣旨,也是不能轻易回燕京的。 “你们都下去。”元清正微不可言地叹了口气,这事的确瞒不住,也没必要瞒着元振。 若要改名换姓,自不可能瞒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做不到将家人瞒在鼓里。 陈以绝带了人下去,经过元清正身边时补了一句:“莫又讲那些有的没的大道理伤神了,到了地方再说。 若是上了空回岛,姓甚名谁没那么要紧的。” “知道了。”元清正拍了拍陈以绝的肩膀,等人都离开以后,屈膝便跪下了。“阿爹,女儿不孝…… 此次离京,已是犯了杀头大罪。 女儿只能带着阿爹先离开燕京,去别的地方安置,再寻回阿娘和玉延。” “杀头之罪?尧尧…… 有什么事,会让护国摄政王对你定这样重的罪? 若是欺我元家当家的不在燕京,大可说道说道,如何就一点转圜之地都没了?”元振不明白,什么事情,连举证核实也不进行,就直接定罪了? 如果是欺负他元振的女儿一个寡妇,那可是真的掀了皇宫的顶都得讨回公道。 。。。 第304章 “阿爹……”元清正深知,越瞒着反而越伤父女感情,这种事瞒着也不现实。“我……带着元家四房,私自离京。 所以,护国摄政王下旨,元家人临阵脱逃,视为逃兵,诛三族。” “尧尧!”元振没想到,会从元清正的口中听到这样的事,这就是他元振的女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有人拿你阿娘和弟弟逼你? 若是如此,你不用怕! 阿爹自会去将你阿娘和弟弟救回来,你根本无需如此担下所有骂名!”元振下意识就觉得,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再软弱,都不至于此。 最起码,元家的女儿,是有骨气有原则有坚持的。 元清正看着元振已经长满胡茬的面庞,一字一顿道:“阿爹,是我主动跟护国摄政王提出的,带着元家四房所有人离开。 我不想你们死在边疆…… 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们。” “荒唐!”元振怒上心头,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完全没了印象中坚强勇敢的模样。 这样的错觉,其实很多人对元清正都有。 元清正苦笑,那双桃花眼带了痛色。“阿爹…… 我是元家的女儿。 可是,我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 你们对我的期望,是不是早就已经超出了一个对女儿的限度。 我不想成为什么英雄,我不想成为什么救世之人,我甚至没想过做什么大将军的女儿。 从始至终,我要的,就只是父母健在,家人安康,一世平淡。” “可是若一个家族的名声败坏了! 今后天下人,都会戳我们元家人的脊梁骨! 你要如何自处! 元家的后人如何自处!”元振也不知道对女儿的教育哪里错了,毕竟十几年来,他们做父母的的确失职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他和华夏都没有参与过。 元清正是在忠义伯府挣扎求生长大的,没有靠山,连大房的丫鬟都可以随意欺辱她。 这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没有正确价值观的女儿,很正常。 元清正拳头一紧,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名声就可以拿来让一个人带着全家赴死吗?“阿爹……我很久之前,就说过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昏君,又当如何? 凭什么正确的永远是君,背上骂名的永远是臣! 朝代更迭,皇帝本就不是永远一家人做的! 若臣成了君,又当如何! 忠君,忠的到底是什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活在此时此刻,你便得忠于这个君这个皇帝! 忠君爱国,气节怎能一朝更改! 家族的名声,姓氏的荣耀,这些比命都重要! 身为元家的女儿,就该维护这一切!”元振怒道,的确是第一次对女儿说重话。 他的娇娇,若是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还能称得上是他的女儿! 元清正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只是轻飘飘名声两个字,简简单单气节一个词,就能让人把命都搭进去吗? 为何拼命的不能是别人? 为何惨死还遭到侮辱唾骂的非得是元家四房?“阿爹! 你的气节,你的忠义,让我受了多少苦! 当我看到你们的尸身的时候,当我跪在百里莹脚下的时候,当我看着弟弟死在阿娘怀里的时候…… 我是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熬了几十年…… 足足几十年为你们复仇的! 你们为国为民,奉献自己,可曾想过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个,万民唾骂,遗臭万年的下场! 他们可值得你去豁出性命守护啊!” “尧尧……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有几十年……来复仇?”元振一时间愣住,看着女儿猩红的眼睛,再也不是自己怀里那纯稚可爱的孩童般模样。 他的女儿是做了噩梦吗…… 还是这根本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了? “阿爹,我曾恨你,怨你,无数次想要去你坟前问上一句…… 为何非得是我? 若我不是阿爹的女儿,若我不是元家四房的女儿,是不是你就不会对我这般狠心? 明知祖母并不喜爱我,你还是为了搏出功名,将我留在忠义伯府。 明知世道艰难,我一个女儿家难以成活,却还是信了皇帝的鬼话,将命都留在了北疆! 明知你是先为人子,后为人夫,也做了人父,你更该为整个四房尽责,却还是选择从军投戎! 你可想过…… 若你不在了,我会面对什么! 阿爹,我也想在自己阿爹怀里,撒娇说堂哥堂姐欺负我,让你为我讨回公道! 我也想新春佳节,与阿爹阿娘一同吃年夜饭,在元宵佳节出去赏灯看烟火! 这一切的一切,整整几十年,前世今生,我都不曾拥有过! 因为我早已死在阿爹你战死留东关那天了! 为何我愿意嫁给阿箴? 因为他的血,染了留东关城门口长长的官道! 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元家四房的尸身从菜市口抢下来的…… 那便是你的君! 那便是你的民! 他们骂我们卖国贼!骂我们通敌叛国! 阿娘和弟弟被燕国的官兵用麻绳吊在绞刑架上! 连叫花子都往我身上丢石头! 你忠君爱国…… 你忠君爱国! 你可曾爱过阿娘,弟弟和我! 名声……气节…… 这些本该是能保护家人才需要的! 为什么你反而牺牲自己,牺牲家人去维护这些!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元清正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划过元振的心头。 每一句话,都是元振不明白,却能理解的。 他的尧尧,死过了一次。 而且,那一次,年幼的她,一定是费尽心力,吃尽苦头,才挣扎着活下来,给自己乃至整个元家四房,讨回了公道。 他的尧尧……吃了很多苦。 他从未了解过,不曾知道的苦。 这样的苦,甚至让他的尧尧,对他这个父亲产生了恨和怨。 无数个日夜,他的尧尧,该是躲在角落里哭,手足无措,伤痕累累,后悔生为他的女儿吧…… 他的不称职,在女儿控诉的眼神和止不住的眼泪里,成了具象化的攻击,远比身上被捅一刀,要痛得多。 “尧尧……”元振也有很多话想说,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因为每一句在女儿的痛苦面前,似乎都很无力。。。。。。。。。 第0305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元清正苦笑,这些她怎么会听不懂呢? 一遍就明白了。 “母亲,我是人…… 我是活生生的人啊!”元清正眼角划过一滴泪,心底的软弱和委屈,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母亲,我不是畜牲,不是你讲了道理,就能立即去执行的。 女儿很清楚,母亲讲的一切,不过是希望女儿不要再执着于牺牲自己,去换本就已经将自己陷于绝境的父母。 可是女儿是明白道理,心就能不痛的吗? 女儿这么多年,已经在这场以爱为名的驯化里,成为了这样一个标准的女儿。 女儿怎么才能一朝改变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思考方式,这样下意识的行为做法,去成为母亲一样的人呢? 正是因为女儿感受过父母家人的爱,正是因为女儿已经离不开这种爱,正是因为女儿不断在这之间幸福和痛苦着。 女儿,早就已经逃不出来了。 这座以爱为名的牢笼,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就算知道是错的,女儿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离开。 牺牲自己能够换回家人的话,女儿就算是痛苦,也会甘之如饴。 这才是这场驯化,最大的成功。” “正儿……既如此。 母亲给你一个机会吧。”护国摄政王看着元清正脸上的泪痕,这个女儿,虽是意外,但是绝对是护国摄政王无可挑剔的女儿,理想中最想要的孩子。 “母亲不后悔认下你这个女儿,可是若是放过元家四房,就是与母亲的利益相悖的。 母亲给你三天的时间。 逃吧…… 逃得远远的。 三天之后,元家四房会以临阵脱逃的名义,被逮捕。 这三天之内,没有人会去追查你们。 去哪里,换怎样的姓名,都可以。 但是燕国皇室之前的一切不堪,都得有人背。 元家四房是先帝一手打造出来的,理应由天家人收回去。 声名狼藉,总好过死在燕都,死在边疆。 如果这是你要的保住家人,你就让元家四房担上这个罪名。 无论是粮饷的问题,还是治军不严,亦或者是贪官当道,都以元家四房的叛逃结束。 你可以带着家人离开,永远逃离这里。”护国摄政王说完,轻轻摆了摆手。 元清正有些气极反笑,这就是天家,这就是皇室,即使这一切是上位者的无能,还是以恩赐给了臣子背锅的机会。 这却是,元清正觉得目前元家四房最好的路了。 远离皇室,远离燕都,无论去哪里,都是最好的。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不能共同面对的,这个骂名,背上了也不再是他们的累赘。 只要更换了姓名,那就是别人家的。 “谢摄政王。”元清正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这一刻是真心的。 面对皇权,这就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元清正回到镇北大将军府的时候,说了句马上搬了东西走,众人也没有问为什么就同意了,马上就开始动身。 大家都很默契,尤其是华创,华创自己培养了不少人,都是从凤城华氏带来的,所以说了一句准备走,华创直接把人都叫了上来。 下人们手脚很利落,甚至利落到陈以绝以为他们是学过抄家的,清点家具,就差没把四周的墙都给搬走。 凡是不属于御赐的东西,华创连一颗鸡蛋都没留,很快就转移或者变卖了。 “怎么,你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陈以绝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膛高的少女,打趣笑道。 华创仔细盯着所有下人拉东西,轻声回道:“我本身就是做好了准备,随时要流浪的。 如果不是阿正姐姐,我不会变成华氏的小姐。 你不知道随时会被人赶走的那种恐慌感。 没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都是不真实的。” 陈以绝诧异地看着华创,似乎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其实陈以绝对于元清正身边的人,一直都不怎么有兴趣去了解。 一来,如果不是因为元清正,他根本不会认识这些人。 二来,陈以绝本身是个骨子里很孤僻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必要,陈以绝认识的人,终究会离别,所以没有必要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就是陈以绝身上的血蛊,他也担心这血蛊发作的时候,朋友一旦担心他,不小心靠近了,反而受到伤害。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陈以绝对于元清正身边的人,其实也有些刻意的回避,所以谈不上亲近。 陈以绝从未想过,元清正身边这个小尾巴一样的华创,居然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 其实华创在陈以绝眼中,本来是一个华氏培养出来的好下人。 没错,是下人。 华氏之所以收养这个小女孩为养女,本来就是因为,元清正的要求,和华氏没有子嗣。 华创本身就是个有算账天赋的孩子,还是女儿身,这意味着没有继承权,以后一笔丰厚点的嫁妆就可以打发。 但是培养出来以后,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对整个华氏有莫大的帮助,无论是联姻,还是打理家业。 这外面的世界,和空回岛其实差很多。 空回岛上,只要女子潜心修炼,是和男子差不了多少的,踏实肯干,一样能习得各种各样的法术,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或者传女不传男的特例。 所以陈以绝从始至终都认为,在外面的世界里,这样的培养,是一种利益的交换。 这样也就能让陈以绝理解,华创内心深处的恐惧。 有这种种的原因所在,很难不怀疑华创对元清正是否真心,这一切是否只是,姐妹情深的做戏。 元清正收到可以离开的消息时,仅仅过了三个时辰。 整理好行装之后,轻装上阵,其他大件不便搬运的,华创都折成了现银。 “阿正姐姐,我们走吧,姑父我也已经派人挪上车了,只需要现在出发即可。”华创办事,的确很让人放心,成熟稳重得甚至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若是上辈子,元清正能够做到像华创这样,元家四房,说不定也能得救。 元清正并不否认,自己上辈子,在忠义伯府的十年,懦弱无能。 离开忠义伯府的三年,又活在父母的保护之中,天真无知。 “那就出发吧。”元清正说完,就带着所有四房的人撤离了,连平西大将军府的人,尽数也做好了安置。 ,,, 第0306章 忠义伯府的占地面积远比不上镇北大将军府,不过短短几句话,官兵人就到院子里了。“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押起来!” 官兵带人进来的时候,男人抱着孩子往角落里想要躲,可是官兵那么多,根本退无可退。 “大胆!还不把孩子还给我!”齐月柔看着为首的人手里明黄的圣旨,指甲掐进大腿的肉里,对着男人喊道。 男人也反应过来,拽着孩子不肯放手。“少夫人……小少爷不是送去族庙了吗? 这是小人的亲生儿子啊……” “胡言乱语,竟敢以下犯上,反了你了,把孩子还给我!若是不想你的家人……”齐月柔状似气急,下人们却都看出了她的稳重。 这样危急的时刻,考虑到一切的稳重。 “你们说!忠义伯府家的小少爷在哪里!”巡按对着一边的婆子厉喝道,他自以为是,先入为主地就认为齐月柔这种高门大户的女儿,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想要用下人的儿子来顶替。 其实人性如此,却少有人知道母爱会让一个女子看得更高更远。 婆子也是有儿有女的,齐月柔平日里待下人也好,配合着齐月柔心照不宣地唱起了瞒天过海。“少夫人……小少爷…… 您……那可是人家家里的独苗苗……小少爷…… 这就是小少爷。” “不是的……不是的!”齐月柔发疯一样大喊道,扑过去要扯孩子身上的襁褓,将那孩子身上盖的一层布扯了下来。“官爷! 这就是我的儿子…… 你看!他身上的襁褓!谁家穷人家的孩子有这样好的襁褓!” “少夫人!这是您硬给我的儿子披上的啊!”男人抱着孩子反驳道,给官兵扑通一声跪下了。“大人您明鉴啊! 少夫人亲生的小少爷早就被送走了! 这是小人自己婆娘生的孩子,本来是今天带去看大夫,婆娘闹脾气跑了出去,没法子才一直带着。 谁料少夫人突然着急忙慌给小人孩子换了襁褓,非说是小少爷……” “好一个自私歹毒的妇人!”巡按冷笑,让官兵按了还要冲上去抢孩子的齐月柔。“若是你亲生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这样重手扯孩子襁褓!也不怕伤着自己孩子! 还敢在本官面前威胁下人,立即关入大牢,等着流放吧! 你们几个即刻去元家族庙抓那个小少爷,别管年纪多大,男丁一个都不许少!” 当官兵押着齐月柔离开的时候,齐月柔其实很想再看一眼男人怀里的儿子。 可是齐月柔忍住了。 她保住了自己的孩子,就够了,看不看这一眼,也不重要了。 忠义伯府被抄的同时,已经走了大半个燕国的元振也醒了。 “主子。将军……老爷醒了。”辛辰九禀报的时候,元清正正倚在案台上闭目养神。 元清正也有四日未睡过一个整觉了。 “阿爹醒了?”元清正睁开了眼,眼中血丝密布,看起来很是凌厉。 这自然是好消息,可是辛辰九的脸上却有些为难,元清正精神紧绷,竟然没看出来。 “阿爹!”元清正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元振,进门的时候,眼尖看到陈以绝面露难色。 “尧尧……你阿娘呢!寻回来了吗!”元振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只是被捅了一刀,居然就受了重伤似的躺了那么久,活生生逼得女儿又从西疆跑回来。 没错,元振后来也是知道元清正跟余丞相的儿子余鹏比武,去了西疆做平西大将军的。 不过,这个时间仅仅是在元振受伤的前两日。 元振也没想到,体弱多病的女儿,竟然是个会武的,而且武功也不差。 元振头一次怀疑自己这个父亲做的不称职,竟然女儿都嫁为人妇了,还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担忧心焦之余,元振在战场上一时间分了神,就被一个帐外伺候过,有些眼熟的士兵一刀捅伤了。 “阿爹……还没有阿娘和玉延的下落。”元清正比起元振离京之时最后一见,又瘦了不少。 尤其是脸颊上,一瘦就十分明显,隐隐可见面骨,看起来很是憔悴。 “罢了……尧尧,你瘦了。”元振心里不可能不担心妻子儿子,但是这种事根本强求不来,自己护不好妻儿,哪里有逼女儿去做的道理。 女儿,本该是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健康快乐长大的,原不该像现在这样,能文能武,殚精竭虑。 “阿爹,你先喝点羹汤,等我们到了地方,再好好休息。”元清正正要命人端了热着的汤水过来,元振已经回到了刚才和陈以绝争执的话题之上。 “尧尧,为何咱们会在船上?这是要去哪里?将军私自离京,可是死罪。 为何你的朋友却说,没有分别?”元振醒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窗外一片湖景,四周都是很明显的水声。 元振以为自己还未归京,没想到陈以绝却和他说,早就回去了一趟又离开了。 一开始元振还在思考,怎么自己昏睡了那么久。 随之而来的,就是为何离京的问题。 归京是因为自己伤重,护国摄政王派去的监军还是决定,把元振送回燕京先医治,不然没有圣旨,也是不能轻易回燕京的。 “你们都下去。”元清正微不可言地叹了口气,这事的确瞒不住,也没必要瞒着元振。 若要改名换姓,自不可能瞒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做不到将家人瞒在鼓里。 陈以绝带了人下去,经过元清正身边时补了一句:“莫又讲那些有的没的大道理伤神了,到了地方再说。 若是上了空回岛,姓甚名谁没那么要紧的。” “知道了。”元清正拍了拍陈以绝的肩膀,等人都离开以后,屈膝便跪下了。“阿爹,女儿不孝…… 此次离京,已是犯了杀头大罪。 女儿只能带着阿爹先离开燕京,去别的地方安置,再寻回阿娘和玉延。” “杀头之罪?尧尧…… 有什么事,会让护国摄政王对你定这样重的罪? 若是欺我元家当家的不在燕京,大可说道说道,如何就一点转圜之地都没了?”元振不明白,什么事情,连举证核实也不进行,就直接定罪了? 如果是欺负他元振的女儿一个寡妇,那可是真的掀了皇宫的顶都得讨回公道。 。。。,,,, 第0307章 “阿爹……”元清正深知,越瞒着反而越伤父女感情,这种事瞒着也不现实。“我……带着元家四房,私自离京。 所以,护国摄政王下旨,元家人临阵脱逃,视为逃兵,诛三族。” “尧尧!”元振没想到,会从元清正的口中听到这样的事,这就是他元振的女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有人拿你阿娘和弟弟逼你? 若是如此,你不用怕! 阿爹自会去将你阿娘和弟弟救回来,你根本无需如此担下所有骂名!”元振下意识就觉得,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再软弱,都不至于此。 最起码,元家的女儿,是有骨气有原则有坚持的。 元清正看着元振已经长满胡茬的面庞,一字一顿道:“阿爹,是我主动跟护国摄政王提出的,带着元家四房所有人离开。 我不想你们死在边疆…… 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们。” “荒唐!”元振怒上心头,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完全没了印象中坚强勇敢的模样。 这样的错觉,其实很多人对元清正都有。 元清正苦笑,那双桃花眼带了痛色。“阿爹…… 我是元家的女儿。 可是,我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 你们对我的期望,是不是早就已经超出了一个对女儿的限度。 我不想成为什么英雄,我不想成为什么救世之人,我甚至没想过做什么大将军的女儿。 从始至终,我要的,就只是父母健在,家人安康,一世平淡。” “可是若一个家族的名声败坏了! 今后天下人,都会戳我们元家人的脊梁骨! 你要如何自处! 元家的后人如何自处!”元振也不知道对女儿的教育哪里错了,毕竟十几年来,他们做父母的的确失职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他和华夏都没有参与过。 元清正是在忠义伯府挣扎求生长大的,没有靠山,连大房的丫鬟都可以随意欺辱她。 这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没有正确价值观的女儿,很正常。 元清正拳头一紧,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名声就可以拿来让一个人带着全家赴死吗?“阿爹……我很久之前,就说过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昏君,又当如何? 凭什么正确的永远是君,背上骂名的永远是臣! 朝代更迭,皇帝本就不是永远一家人做的! 若臣成了君,又当如何! 忠君,忠的到底是什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活在此时此刻,你便得忠于这个君这个皇帝! 忠君爱国,气节怎能一朝更改! 家族的名声,姓氏的荣耀,这些比命都重要! 身为元家的女儿,就该维护这一切!”元振怒道,的确是第一次对女儿说重话。 他的娇娇,若是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还能称得上是他的女儿! 元清正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只是轻飘飘名声两个字,简简单单气节一个词,就能让人把命都搭进去吗? 为何拼命的不能是别人? 为何惨死还遭到侮辱唾骂的非得是元家四房?“阿爹! 你的气节,你的忠义,让我受了多少苦! 当我看到你们的尸身的时候,当我跪在百里莹脚下的时候,当我看着弟弟死在阿娘怀里的时候…… 我是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熬了几十年…… 足足几十年为你们复仇的! 你们为国为民,奉献自己,可曾想过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个,万民唾骂,遗臭万年的下场! 他们可值得你去豁出性命守护啊!” “尧尧……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有几十年……来复仇?”元振一时间愣住,看着女儿猩红的眼睛,再也不是自己怀里那纯稚可爱的孩童般模样。 他的女儿是做了噩梦吗…… 还是这根本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了? “阿爹,我曾恨你,怨你,无数次想要去你坟前问上一句…… 为何非得是我? 若我不是阿爹的女儿,若我不是元家四房的女儿,是不是你就不会对我这般狠心? 明知祖母并不喜爱我,你还是为了搏出功名,将我留在忠义伯府。 明知世道艰难,我一个女儿家难以成活,却还是信了皇帝的鬼话,将命都留在了北疆! 明知你是先为人子,后为人夫,也做了人父,你更该为整个四房尽责,却还是选择从军投戎! 你可想过…… 若你不在了,我会面对什么! 阿爹,我也想在自己阿爹怀里,撒娇说堂哥堂姐欺负我,让你为我讨回公道! 我也想新春佳节,与阿爹阿娘一同吃年夜饭,在元宵佳节出去赏灯看烟火! 这一切的一切,整整几十年,前世今生,我都不曾拥有过! 因为我早已死在阿爹你战死留东关那天了! 为何我愿意嫁给阿箴? 因为他的血,染了留东关城门口长长的官道! 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元家四房的尸身从菜市口抢下来的…… 那便是你的君! 那便是你的民! 他们骂我们卖国贼!骂我们通敌叛国! 阿娘和弟弟被燕国的官兵用麻绳吊在绞刑架上! 连叫花子都往我身上丢石头! 你忠君爱国…… 你忠君爱国! 你可曾爱过阿娘,弟弟和我! 名声……气节…… 这些本该是能保护家人才需要的! 为什么你反而牺牲自己,牺牲家人去维护这些!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元清正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划过元振的心头。 每一句话,都是元振不明白,却能理解的。 他的尧尧,死过了一次。 而且,那一次,年幼的她,一定是费尽心力,吃尽苦头,才挣扎着活下来,给自己乃至整个元家四房,讨回了公道。 他的尧尧……吃了很多苦。 他从未了解过,不曾知道的苦。 这样的苦,甚至让他的尧尧,对他这个父亲产生了恨和怨。 无数个日夜,他的尧尧,该是躲在角落里哭,手足无措,伤痕累累,后悔生为他的女儿吧…… 他的不称职,在女儿控诉的眼神和止不住的眼泪里,成了具象化的攻击,远比身上被捅一刀,要痛得多。 “尧尧……”元振也有很多话想说,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因为每一句在女儿的痛苦面前,似乎都很无力。。??!? 第0308章 “创儿……等过些时日,我就送你回凤城吧! 那里虽偏远些,却依山傍水,自给自足,你在那里,会安稳许多。”元清正声音虽轻,却很沉。 元清正是真的希望这个自己认来的表妹好。 她这么小的年纪,不该跟在自己身边吃苦。 元清正手里轻轻下了力道,其实手心都出了汗,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还未及笄,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没享受过几天安乐的日子。 你天资聪颖,踏实能干,离开我,你也不会过得很差,还能少吃不少苦头。” “阿正姐姐! 你不要赶我走!”华创心下一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下意识以为元清正是因为自己没照顾好华氏和元廉明,对自己失望了要赶自己走。“阿正姐姐! 创儿有用的! 姑姑和表弟是个意外…… 创儿再也不会犯错了! 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赶创儿走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元清正眼底都是痛色,华创这孩子敏感多疑,怕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这个孩子,如果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反而会更多的危险。 元清正手抚上了华创的头,冰凉的手心让华创感到深深的不安。“创儿,你不懂,留在我的身边,你只会受苦。 我是个不祥的人,在我的身边,你甚至不能安全地活着,如果有一天别人知道,你就在我心中跟家里人没有两样,你会遭受莫大的危险。 离开我,你会更加安全。” 华创听到家人两个字,脸微微一红,被元清正当成家里人,其实华创很开心。 一种被认可的开心。 毕竟,连华创的亲生父母都不曾当她是家里人,只当她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劳动力,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姐姐,却给了她亲情。 “阿正姐姐,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其实失去我,没有什么要紧的。 但是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你不用担心,阿正姐姐,我对你来说不会有那么重要的,还不到这样的程度。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我看过太多人间炼狱,我知道人性有多丑陋。 我比任何人都能吃苦,这些苦我不怕的。”华创很清醒,比起华氏、元振和元廉明,自己还不到这么重要的地位。 最起码,比起血缘来说,当自己和元廉明在一起的时候,她知道元清正不会选她。 “这不是你留下来吃苦的理由! 任何人都能得到爱,都有得到爱的权利!”元清正指尖有些颤抖,明明自己也有得到平淡一生的权力。 可是这种权利被剥夺了。 被所谓的天道剥夺了。 “我从来不是特殊的人。”元清正看着远远看着自己和华创的君无悔,那脸上的复杂,其实元清正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你知道的,创儿。 他们都在说,我是天运之女。 天运之女是什么,我其实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年纪这么小的时候,就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苦难,从来都不是应该的,没有人生来就该吃苦。 本来,我应该无忧无虑长大,应该在父母家人的呵护之下,快乐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可是,他们就用一句我是天运之女,我就痛失家人,我就得一辈子殚精竭虑,一辈子活得如履薄冰。 我不想你也过这样的日子。 如果你不是天运之女的表妹,如果你不是华创,如果你只是一个富有人家的女儿,生活在权力中心涉及不到的地方,离这些明争暗斗远远的。 你或许能活下来。 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元清正心里很纠结,更多的是害怕。 她已经,不能承受自己身边任何一个人再离开自己了。 “阿正姐姐,你别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华创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轻声道,那声音却无论如何进不去元清正的心。 元清正看着华创那张带着点倔强的小脸,心里知道光靠说是说不通的了。 只有找个时间,把这个孩子送回凤城。 在南京墨之后,护国摄政王很快就下旨召见元清正了。 元清正略思索,带着辛辰九就进宫了。 其实这次召见,完全就没有什么必要。 护国摄政王要见元清正,其实更多是要试探她的底线。 君臣之间,其实多的是这种服从性的测试,只有一个结果,对于上位者来说,那就是臣子被迫接受。 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是死,都得接受。 “来了?不必多礼了,回来就好了。”护国摄政王端坐在书房中的时候,那股子不怒自威已经养得很好了,仅仅是那眼神,就让身边的奴仆们都大气不敢出。 “女儿见过母亲。”元清正撩起裙摆,笔直跪下,却没有起身。 护国摄政王脸一沉,元清正还是无动于衷,让护国摄政王久违的感觉到了不受控制的不悦。 “女儿恳请母亲,放过镇北大将军。 阿爹年事已高,而且旧伤难愈,不再适合上战场了。 还请母亲垂怜,女儿可以代替阿爹上战场,无需阿爹再白白搭上一条命。”元清正所有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没有掩饰的。 元振能做到的事,元清正也能做到。 替父从军,本就不只是戏文里的故事。 若是现实中没人这么做过,怎么会被写成戏文广为传颂。 “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料你还是执迷不悟。”护国摄政王叹了一声,对于这个白捡来的女儿,其实又爱又恨,忌惮之余,也多了几分惋惜。 “本王不信,你心里不清楚,这条路是你父亲走上去以后,根本就下不来的。 你还未出世之前,其实元家四房的命运,就已经定下了,你改变不了任何事。 你为何,就是要执着于改变这一切呢? 大将军的职责,就是战死沙场的,能有几人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老死的? 不接受这一切,你永远都只能活在痛苦里。”护国摄政王这些话,更多的是一种警告。 皇家需要这些人死在哪里,这些人就该死在哪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不休。 让上位者看了就厌烦。 元清正的声音带了两分冷意,也是明显的抗争。“因为是女儿的生父生母,因为是家人,和母亲是一样的,都是至亲的长辈。 女儿并非真的天家人,所以会不服输,所以会不认命。 女儿就算不要这些荣华富贵,也要护住他们。”。 第0309章 “尧尧!” 卫厌箴从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里他百般呵护的尧尧,被人凌辱欺负,抱着自己的尸身在雨夜里痛哭着。 他看到自己尧尧匕首在身上割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提醒她自己要清醒,拖着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身心,扛着长枪厮杀在战场上,周而复始。 还有那些奇怪的视角,拿着鞭子的男子,对自己挥舞着棍棒的老头,尖酸刻薄的妇人。 “主子,盘问过那些村民了,都说那个女孩前天跑出去,找到的时候似乎是杀了人,不知道怎么地就给她跑了,村民也没敢去追,说是什么天降异象。” 影卫随即拿出了一截碎掉的玉簪子,那半截玉簪子年代久了,似乎还摔在地上过,上面有很多裂痕,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只是依稀能够从纹理看出来玉质上佳。 “这是在那具男尸身边找到的,应该是那个女孩的东西,似乎跑得太匆忙了,没顾得上。” “这一定是小姐的簪子!小姐一定走不远的!她这么娇弱的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还有力气跑多远!我们快去追她!一定能够追的” 描雨激动地夺过簪子,即使这样十分不敬卫厌箴,她也全然忘了自己的奴婢身份。 所幸,卫厌箴正在回想那个离奇的梦,并没有在意这边描雨的一举一动。 “主子,您看,咱们要顺着过去追吗?” 影卫请示道,卫厌箴才回过神来,倒是好奇影卫为什么这么问,而不是直接去把人寻回来。 “养你们做什么吃的,寻个人还要犹豫。” “那个女孩去的方向,是往西疆去的戈壁滩,那边有一大片野狼出没,这两日了,去到也说不定只是找些尸骨罢了。” 影卫随即掏出了韦家大郎的尸骨,这个时候不过是无人收尸,手里的胫骨肉几乎都被剃干净了。 “怎么会……” 描雨身形晃了几下,但是很快又咬了咬牙,将手里的半根簪子攥紧了。 “必须找到我们小姐!她可是卫家唯一的血脉了!大少爷,老爷对您也是恩重如山,您……” “关我什么事?” 卫厌箴冷冷地打断了描雨,他从不认为卫家人对自己有恩,即使敬重卫岫山,也不曾这么觉得过,毕竟如果不是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的嫡子,以卫岫山的性格,也不过是将他丢出去郊外罢了。 “携恩以报这一套不要再用了,你明知我不是卫家的嫡子,这恩,与你们利用我的事,便也一笔勾销了。” “无论如何!大少爷您定得找到我们小姐!如果再不快点!很快元家小姐就要找不到我们小姐身上的炁气了!” 描雨见卫厌箴扭头就走,情急之下还是说了出来。 “炁气?” 听到这两个字,卫厌箴面上的凝重便浓重了些,目光打量着描雨,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情急之下胡说。 卫厌箴在西疆多年,自然见识不会少,什么牛鬼蛇神的事都听说过。 但是炁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描雨姑娘,你不要胡说了,炁气怎么可能不在主人自己体内,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叶元胡也觉得奇怪,人的炁气都是自己寿命,就相当于油灯里的油,就这么多在那里,是没得后面补的,生来有多少便是多少,只有用尽了才会死,怎么会去了别人的身上? “大少爷!奴婢不敢欺瞒您!” 描雨见卫厌箴还是不为所动,终究是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算是给卫厌箴赔罪,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起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当时奴婢年幼,可是大少爷您也有四岁了,当是记事了。元家小姐出生的时候,是二月里,且不是在京城,是在回京的路上!那个时候元夫人早产,性命堪忧,京城这边早早就备好了稳婆,本来是要将稳婆送过去的,可是当晚,京城里所有的牡丹都提前开放了!妖冶得像是不祥之兆!宫里监天司说天有异象,必是有奇人诞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监天司看到,本该出世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却暗了下去!” 描雨拿着手里的簪子,锋利的缺口在她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她却恍若不知。 “本来咱们小姐的命格和运道,是活不过五岁的!之前一直就在外面,怕夫人伤心,知道孩子迟早得没了!人不在跟前,好歹没了也不至于那么难过!可是嬷嬷却喝了酒,无意间说出,小姐怕是过不了那年冬天!” 卫厌箴想了想,似乎的确是四岁那年的二月里,曲氏突然神神叨叨,说起来什么换命格,只是当时自己还小,没听懂她说什么,加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也抛之脑后了。 “夫人随着老夫人像往常一样祈福,却是想去承安寺捐香火钱,本来是打算给咱们小姐改换命格的!只要是功力深厚的大师,做了法事还能掩盖了小姐的命格运道,但是当时,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描雨说到此处,脖颈后面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凉意,那个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阴森的眼神和周身死亡一样的气息。 “那个奇怪的人拿了一块碎掉的玉牌给咱们夫人,说是要夫人拿出什么交换,夫人便说即便是自己的寿命也在所不惜,那人说可以把玉牌里的炁气给小姐,那些炁气原本是想要集起来那个奇怪的人自己用的,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没能成功,只是抽走了中天紫薇北极大帝之胎的二魂六魄和大部分炁气,这些魂魄和炁气都无法再凝聚起来,反而伤了那个奇怪的人的元气,如果夫人拿出自己的寿命换,那个奇怪的人就愿意把玉牌碎片里的炁气给咱们小姐,这样就能给咱们小姐续命!” 描雨偷偷打量着面色已经越来越凝重的卫厌箴,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那个二月里该降生的中天紫薇北极大帝的孩子,就是元家小姐!当时她的生辰本该是四月里的,是那个人强行改了她的命格和运道,想要把她的所有魂魄和炁气盗走,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元家小姐,一直都是一魂一魄在勉强活着,所以从小体弱多病,炁气也不足,很快就要死了!”。。 第0310章 元清正看着那圆润尖利的指甲,吹弹可破的肌肤,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人,有些奇怪。“初次见面,辉少门主。” 君无悔掌心在元清正手背上摩梭着,眼底是压不住的兴奋,倏然左手掐了个诀,她们相握的手上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光团。 “师姐,你真是够变态的。”陈以绝站起身来,挥手将两人的手打散,那光团就直接飞入了君无悔腰间的一个小葫芦里。 “那是印痕咒,她把和你握手的感觉纳进去了……”陈以绝话未说完,就被君无悔狠狠戳了一下,面上是恼羞成怒的不满。 “要你多嘴!这可是天运之女!千载难逢的机会!”君无悔转而一笑,笑得风情万种,炽热的目光又在元清正身上转了一圈。 若说元清正是清冷的月亮,那么君无悔就是娇艳的牡丹,她是确有赵国血统的人,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你怎么穿着袍子就跑出来了?告诉全天下人你是空回岛的?”陈以绝扯着君无悔的袍角,黑色的长袍不知道在哪里刮烂了,也不知道补一补。 “你们能不能出去再叙旧?冷。”元清正拍着手里的灰尘,这地方鬼气森森的,,透露出再不出去估计就得冻个风寒出来了。 陈以绝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伤口,示意自己是伤患,两手一摊就打算等着两位姑娘解决问题了。 “瞧你那德行!出来到处给岛主丢脸!”君无悔白了陈以绝一眼,不知道从袍子里哪儿掏出一把小剑,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精致又好看,上面还镶嵌了奇怪的宝石,在一片黑暗中都闪闪发亮。 “世间清灵,聚此生辉,听余号令,疏此法阵,破!”眼前的小村子顿时扭曲起来,四周的景色也似烟一般缓缓散开,很快就驱散了元清正心头的那种不适感。 “你跑出空回岛到处跑,门主都急坏了。”君无悔在袋子里摸索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早便说了七岁就可以出去外面闯一闯,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迟迟不放我出岛,师兄师姐你们都去外面见识过了,就我一人成天闷在岛上,门主也忍心。”陈以绝不以为意,又啃了一颗固元丹,面色才好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似乎下一秒就要丢棺材里起个坑埋了。 “天运之女现世,只不过无人知是谁,现在外头多的是人想探听,只有二月里出生的婴孩,尽数被调查了。”君无悔拿出个吊坠,是个光可鉴人的银色项链,仔细一看是可以打开的,里面刻有奇怪的符文。“这是门主做的,可费了不少心思。 本来是给我师弟拿来隐藏灵蕴的,可以抑制住气息和炁气,让人无法感知你的存在。” “……多谢。”元清正倒是没有推辞,只是下意识又扫了一眼那个符文,好像在哪里看过。 凰英军一群士兵里,大家好奇地看着这个红发碧眸的少女,几乎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赵国人吧?看这头发,看她的鼻子,好好看……” “赵国人看起来都像妖精!说不定就是妖精转世!哪里有人生得跟狐狸一样的?” “她的眼睛真的好看,像翡翠似的……” …… 凰英军的人都没有见过赵国女人,甚是好奇,围了一圈在那里看,最后因为太乱了,才被与霖斥责赶走。 “虽然说是天运之女吧,可是你这样儿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炁气都只剩这么点儿了,你明天能不能醒过来吃早膳都够呛……” 君无悔扒拉着元清正,很明显能看出来,元清正的眉心一股死气,绝对是活不久了,这陈以绝也能看出来,但是空回岛没人能解决,连岛主也救不了。 “师姐,你是辉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什么病到你手里都能药到病除,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陈以绝嘴里夸着,还是希望君无悔能够有办法的,这个时候,其实有些强人所难。 “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你以为我是神仙吗?炁气用完了说没得救就没得救。”君无悔把自己所有的药都甩在了案上,果断摊手放弃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说实在,续命之术,就只有那些蛮荒之地的巫女有办法了。 我本身就不是个巫女,你们要是得将炁气补回来,怎么说也得找个苗疆巫女,你找什么医女啊? 还有命,我能拉回来,你本身都要死了,我怎么拉?留个全尸给你还魂还行。” “我也算过了,阿正本身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这个劫明明已经度过去了,照理来说应该是安然无恙的,我还以为是我罗盘坏了。”陈以绝将手里的罗盘放下,要不是知道跟自己有关的人算出来的卦象就不会准,他都要以为自己学艺不精了。 “反正逮一个苗疆巫女问问,好过在这里为难我。”君无悔拿着果子不断往嘴里塞着,难得出来玩,自然是要好好过过嘴瘾的。 “苗疆的巫女?都多少年了,之前女娲补天不及时,把她们淹死了一大片,后来就找了个地方定居去了,现在剩下的都不知道躲在哪里了。”陈以绝沉思片刻,游历多年,自己都的确找不到哪里还有苗疆巫女了,也是惆怅。 “没事,我知道。”元清正掌心在鬼功球上轻抚着,为了保护家人,自己必须活着,必要时再死。 大业未成,她会毫不犹豫付出一切。 “你知道?”君无悔眼睛里似乎都出现了光,带着几分崇拜。“不愧是天运之女,就是神通广大,那你赶紧找出来,咱也问问这怎么解,顺便把阿绝身上的血蛊也看看。” “在燕国是找不到了。”元清正把鬼功球收了起来揉了揉眉心,眼下真的没时间去找这苗疆的巫女,命这东西,真的靠天。 “她们现在在辽国,而且还十分孤傲,如果不是看得顺眼的,根本不会帮。”梦里的她在带兵攻打辽国时,曾经因为战斗的时候,不慎掉进了一片阵法。 当时的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随时都可能就死在原地,收尸都不一定有人来。 但是有个女孩救了她,并且在她体内种了蛊毒,让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完成了报仇。 “那去哪里找?我们尽快出发吧?”君无悔从凳子上跳起来,她仿佛是之前的元清正那样跳脱的性子,有一个鲜活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元清正叹了口气,看着活泼可爱的君无悔。“不急,我总得再与他斗上几回的。”。 第0311章 “堂姐,事到如今,你怎么看?” 元清正问了一句元应嗣,却并不看她。 随后元清正拉了拉华氏的衣角,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悄声往华氏耳边说了一句:“祖奶奶不定怎么气,阿娘你先去陪她。” “眼前的事还未解决……” 华氏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她神色淡然,没有一分小女孩该有的紧张和不安,比起元应嗣还要端庄稳重,似乎姜氏只是过来探亲的一个普通亲戚。 “尧尧,你……” 华氏看了看元应嗣,想说还是自己留下来比较放心。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可是马车那边,松芽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母亲!” 华氏闻言大惊,立马往马车而去。 元振听到严氏有恙,半分也不想与姜氏纠缠,抬手叫了几个士兵。 “将人送到京兆尹那边去,先行刑了再说!打完了再好好审审,看是谁给她的消息,这么多年没来找过雅婷,如今却知道王府的婚期!” 士兵很快就站了四名出来,姜氏终于慌了,惊得冷汗流了下来,连忙向元应嗣求救。 “雅婷!雅婷!我是你阿娘啊!你忍心看着他们都欺辱你阿娘吗!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对你真心吗!养娘都未必疼养子!如何会待你一个庶出侄女好!雅婷……” “阿娘,到底是你有错在先……” 元应嗣看了一眼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的元清正,莫名心里有了惧意,似乎自己的心思都被这个堂妹看得清清楚楚。 “叔叔,不若就让阿娘告个歉,便放了她罢……” “雅婷,你不明白……” 元振叹道,还未说下去就被人拉了一把。 “堂姐,先说清楚姜氏说的家产之事罢。” 元清正打断了元振想要说的话,着实让元振觉得意外。 今天的元清正的行为总是让他们做父母的摸不着头脑,但是心里是相信女儿的,此时的他也没有贸然再开口,他想看看自己女儿到底想做些什么。 “姜氏改嫁之时将所有的产业都变卖,唯有你们居住的宅院年久失修,也不是好地段,所以就留给了你。而我阿娘去接你回来的时候,还在府衙做了公证,地契也在你的手里不是吗?” 元清正没有去看元应嗣青白的面色,转头看向姜氏,抬手示意衙役将她放开。 衙役下意识松了手,只觉得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带着京兆尹都没有的威压,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们想要服从。 “姜氏,我也该称你一句伯母,你空口白牙一张嘴就敢在我镇北将军府门前大喊大闹,缘何故?你要堂姐认你,那我们镇北将军府对她多年教导,所花费的银两你可还得起!” 元清正带了几分讽刺的语调,几乎让元应嗣以为这个堂妹是在指桑骂槐点她。 可是细看元清正的神情,她又似乎根本没在意她这个堂姐。 “谁晓得你们怎么养的我女儿!” 姜氏知道大户人家最在意自己的名声,如果传出去不好听,被言官参上一本也是很严重的。 这个时候姜氏贪婪自私的面目便全展现出来了,她踉跄着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脏雪,快步走到元应嗣身边抓住了元应嗣的手腕。 “她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你们养多久也是你们自己个愿意的!又没问过我肯不肯!今日我来就是要带走雅婷!同是姓元的,她又不是过继在二叔名下!理应回我先夫府中待嫁!多年不让我见我女儿,我还未与你们要赔礼金呢!” “阿娘,你疯了?阿爹留下的宅子远在北疆那头,如何能回去那边!原先家中也未在京城有产业……” 元应嗣用力地甩着自己的手腕,但是丝毫没有挣脱姜氏的钳制。 “阿娘!你先放开!大庭广众之下莫要拉扯!” 元应嗣一个闺阁女儿,到底是没有姜氏这种农妇的力气的,只能被姜氏死死抓住手腕,几乎将她的皮肉捏得青紫。 元清正自然是乐于看元应嗣窘迫吃瘪的样子,只是大雪天的站在自家府门口被百姓围观,元应嗣和姜氏不冷,她可畏寒。 元廉明这个时辰也快醒了,找不到姐姐必然要哭的,那自是要速战速决。 “堂姐出嫁,是以镇北将军府的小姐的身份入的王府,聘礼也已下了,怎么就轮得到伯母你做主,要回老宅待嫁了?” 元清正话刚落下,姜氏已经跳起脚来,听到聘礼二字眼睛里都是瘆人的绿光,指着元清正的脸就斥骂道:“谁稀罕你们家的小姐身份了!我的女儿长得这般俊!那些个王公贵族看的都是我女儿模样可人!上赶着求娶的大把!你们就是想私吞聘礼!这都是该给父母的荣养金!你们这些官犬就是想吞了我家的钱财!” 燕国的规矩是出嫁的女儿,夫家会给聘礼。 聘礼都是有定例的,不止是正妻有,侧室和贵妾也有,皇亲贵族有品级的妾室也有。 聘礼本就是给娘家父母的荣养金,是会全部给娘家父母的,毕竟人家家里的女儿养到这般大,以后就是婆家人了,会给婆家生儿育女,死后也葬在婆家的祖坟里,能给娘家父母回报的,就只有那些聘礼了,算是将从小养到大的花费都给娘家,也称断缘金。 皇亲贵戚到官宦人家,下至百姓家里都有等级之分,聘礼和嫁妆都是有定数的。 也就是说,有个限度最低得给多少。 多了可以,只要不是绣龙画凤的僭越之物,给女方家里多少,带去婆家多少,都是随意的。 毕竟人家看中未来的儿媳妇,或是家里疼女儿,你还能让人家不许给吗? 只不过,大家族的人基本都不会收这个聘礼作为荣养金,都会算到嫁妆里,全数再给女儿带去婆家。 因为大家族根本不缺这点聘礼,都是心疼女儿的,给女儿当嫁妆带到婆家也是给女儿用的。 而拿了荣养金传出去也会有人说高门大户的还贪那些银钱,闲言碎语的难听。 所以黎王府给镇北将军府的聘礼都给了元应嗣,单子也在元应嗣房中,根本没打算收作荣养金。 元应嗣是以镇北将军府堂小姐的身份通过大选,钦点给黎王府的侧妃,这个聘礼自然不会少,而且姜太后有意给长子拉拢朝臣,还足足添了一倍。 “姜氏,怕不是我元家未予你颜色看,便觉得任你混淆是非了?”。 元清正看着姜氏几乎要碰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微微眯起了眼睛。 元振都想要抽刀砍了姜氏,到底一个将军跟一个妇人打起来,在场的百姓都能笑上一整年,所以他只是将元清正拉到身边,厉声斥道: “我将军府何时差这几吊钱!你若再对老子女儿指手画脚,老子就将你手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