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开,百怨生,世子妃让万鬼臣服》 第1章 奈河中爬出的鬼 苏云漪记得,自己死在熙和元年的秋夜,砍在身上的一千二百三十六刀,刀刀见骨。 动手的人一边落刀,一边讥笑着告诉她: 那个说要跟她白头偕老的未婚夫,娶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今夫妻恩爱,是旁人口中的恩爱眷侣。 不仅如此。 整个济州城都传遍了,苏家大小姐苏云漪闺中与人私奔,成了人人都可以啐一口的“淫妇”。 无人知晓,那些年在济州城施粥的苏大小姐,已经死在了乾封城外的破庙里,尸身破败到都认不出人形。 —— 从奈河爬上来的时候,苏云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藏在破烂裙摆下的大腿更是能够看见森森白骨。 她挣扎着起身,漠然看着那个伤口。 不知道是因为早就死了不知道痛,还是生前死后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在那一千二百三十六刀里,苏云漪仿佛看着不是自己的腿。 眼神漠然地瞟了一眼奈河中还互相挣扎着企图将她再拉下去的恶魂厉鬼,苏云漪起身,朝着泰山方向跪拜。 “得此奇遇,定不辜负碧霞元君交托之事。待得复仇,解这一口怨气,得以重生,苏云漪必将此生长居元君座下,点灯上香,日夜叩拜。” 做完这一切,苏云漪踉跄着站起来,坚定地朝着济州城方向走去。 济州城外,月色晦暗。 林子里更是阴气森森,风中仿佛能听见刺耳的鬼泣。 是一只厉鬼被困在阵法里。 那鬼趴在地上,浅蓝色的衣裙脏污得不成样子,跟苏云漪如今这身布条也没太大区别。 头发散乱的同时,还能看见脑袋后面一个巨大的伤口。 伤口狰狞,像是被什么撕扯过造成的,脸上还有好几处被咬伤的伤口,几乎半张脸都不存在,腐烂的肉挂在另外半边脸上,根本看不出人样。 厉鬼看到苏云漪,歪着头愣怔片刻。 听到苏云漪的声音后,血泪顺着眼眶冷不丁跌落。 随后神色一变,惊恐地大喊:“表姐……表姐快走!快走!狗,狗要来了!” 看到这一幕,苏云漪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人重锤了几拳。 这是……薛荷? 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娇笑着要糖吃,要漂亮绒花戴的小姑娘? 怎么会变得如此…… 苏云漪抬手,凭空捏着一支白玉朱砂笔,只随意地在阵中轻点几下,调动周围阴气,瞬间破了这个困住薛荷的阵法。 没了阵法压制,薛荷很快恢复神志,立刻扑进她怀里,流着血泪的那只眼睛逐渐被血色淹没,周身怨气四溢,几乎将整片林子都淹没。 好些藏匿在这片林子里的孤魂野鬼纷纷逃窜,生怕自己被薛荷这只没有理智的厉鬼给吞了。 “疼。”薛荷眼睛里的血泪仿佛流不完,声音哀恸地跟苏云漪说:“表姐,我好疼。爹娘,爹娘的头被砍下来了,是柴家!是柴家!” 苏云漪看出薛荷周身气息不稳。 再看这一地的阵法。 看来是有人故意布阵,要将薛荷从厉鬼炼制成血衣厉煞,否则她也不会神志不清地在山林中哀泣,惊扰得这片山林都不得安宁。 苏云漪深吸一口气,轻抚着薛荷的发顶,低声安慰她的同时,摇动腰间银铃,将薛荷收入其中蕴养。 随后,她看向不远处的济州城城门。 她这一趟本就是来复仇的。 来的路上,苏云漪就从一路小鬼那里打听到,济州城的苏家早已升迁离开,姻亲洛家也不在了。 但继母孟氏养的那两条姓柴的狗,倒是靠着孟氏的威风在济州过得风光无限。 这兄弟俩的风光,都是踩着自己,踩着薛家的血起来的…… 苏云漪操控白云朱砂笔在空中轻点,凝聚方才薛荷身上四散的煞气,凌空形成一块黑色玉简。 玉简造型古朴,最上面是一个隶书的金色“恶”字。 下方犹如金线流动,最后凝聚成三个名字: 柴东河。 柴西关。 青云观,玄清。 “因果结缘成功。”苏云漪捏住那块黑色玉简,指节泛白,目光冰冷:“一个,都别想跑。” —— 次日一早,苏云漪弄来了一套衣裳,戴着一块木质面具,手持一面“无所不知”的布幡走进城中。 衣裙没什么不同,但苏云漪双手包着一层布,脸上还戴着面具的造型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她找了个空地坐下,将布幡立在一旁,靠着墙根姿态惬意。 周围百姓有些好奇,最后还是个胆子大的汉子走上前。 “无所不知?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女人算命。” 往常见到的不是道士就是老头子。 一个打扮如此怪异的女人算命,还真是闻所未闻。 苏云漪随意地指着自己摊在地上的一块布,说:“兄台都如此说了,不若来试试?算得灵再给钱,不灵不要钱。” 汉子眼珠子转了转,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笑道:“不灵不要钱?那你给我算算,我姓氏名谁,家住何处,家里有几口人?” 苏云漪抬头看他,手指故作姿态地掐算,耳边的碎发不自然地动了动,仿佛有风吹过似的。 “你姓刘,单名一个茂。外号野猫,是万利赌坊摇色子的。住在万利赌坊,家里没人,你是三十二年前南边闹饥荒的时候,跟着同村人逃荒过来,家里人都在路上死光了。” 刘茂眯了眯眼,倒是没那么快相信。 不过之前的话都说出来了,刘茂还是把手里的几枚铜钱放在了苏云漪面前的布上。 “我也不知道你这是算出来的,还是打听到的。”他既然是在万利赌坊做活,认识他的人只多不少。 想要打听一下,不是打听不到。 “不如这样,你再算算别的。比如,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苏云漪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可以进展得这么顺利。 她抬起头,那双只有冷意的桃花眼在面具饶有趣味地看着刘茂,仿佛在看杂耍人手里的猴子一般。 声音清冷的在这六月底的天气里让人听着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以后?兄台没有以后了。一盏茶之后你会活活饿死。” 刘茂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几个呼吸后,又冷笑一声:“饿死?胡说八道!好好的姑娘家跑来干这种事情,这跟骗子有什么区别。几个铜钱当我请你喝茶了!” 第2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最后一句话,刘茂说得还有些咬牙切齿。 显然是在意苏云漪的话。 任谁听到算命的跟自己说马上要死这种话,都不会高兴。 周围看热闹的人跟刘茂的反应差不多。 一开始听着苏云漪报出刘茂的名字,众人还有些惊讶。 但后面就说得有些离谱了。 谁会在一盏茶的功夫里饿死? 说是摔跤跌死都比这靠谱。 苏云漪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嘲讽声,弯腰拾起布上的铜板,慢条斯理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我有缘,便让你做个明白鬼。” “刘茂,八年前的清明,你做了什么事,你心知肚明。如今,人家来报仇了,你便是上天入地也跑不了。” 都快走出人群的刘茂听到“八年前”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吓得脸色变了。 八年前…… 刘茂猛地回头,这一次清晰地看见了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 和八年前被他打晕过去的那个姑娘的一模一样…… “刘茂,薛家的粥,好喝吗?” 苏云漪歪着头,眼里流露出笑意。 但在刘茂看来,这简直比厉鬼索命还要让人害怕。 夏日炎炎,只这一个眼神,就让刘茂浑身上下都冒出了一股寒意。 她怎么知道自己当年逃荒到济州城的时候,得了薛家老爷子一碗粥救命? 苏云漪? 不可能! 她死了。 自己亲眼看着柴家大爷和二爷一刀一刀把苏云漪折磨至死的。 刘茂只觉得嘴巴里发干,用力地咽口水,却也无法湿润口腔。 恍惚间,刘茂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到处大旱,田里连野草都长不出来。 他跟着同乡一路逃荒,路上渴得连尿都想喝下去。 那滋味,刘茂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体验到了。 口渴的感觉还没有过去,胃里突然生出一阵空虚感。 “一盏茶之后你会活活饿死。” 刘茂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惊恐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苏云漪的方向。 刘茂下意识按着肚子,就像他小时候跟着同乡一路饿着肚子过来的时候一样。 这样按着,饥饿的感觉就会纾解一些,让人短暂地忘记饥饿的可怕。 而坐在墙根的苏云漪在刘茂的眼中,不再是一个穿着古怪的臭算命的。 仿佛洪水猛兽,吓得刘茂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口中还不断哆嗦着:“不可能,不可能……” 周围人都看见了刘茂的变化,纷纷退后几步和刘茂拉开距离,再看苏云漪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诸位,这跟我可没有关系。”苏云漪好笑地说:“我就是个算命的,恰好算到了。” 她指着自己带来的布幡:“我都写得很清楚了‘无所不知’。这位大哥也是凑巧,恰好他就要死了,恰好我给算出来了,恰好我还知晓了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苏云漪起身,路过刘茂身边的时候,满意的看着正趴在刘茂身上的饿死鬼们贪婪地攫取着他身上的生机。 当年的饥荒,不少人逃荒过来还没等到薛家施粥,就死在了城外。 这些,都是刘茂的同乡啊!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要以为斩草除根了就可以高枕无忧,天上地下,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多出一双眼睛呢?” 苏云漪才走没多久,就听见后面一阵骚乱。 刘茂饿得心里犹如火烧,扑向路过的烧饼摊和包子摊就去抢人家摊位上的食物。 可无论他怎么吃,都无法抚平胃里的饥饿感。 趴在刘茂身上的饿死鬼们更加疯狂了。 刘茂的双手在他们的操控下,更为癫狂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吓得摊主和周围的路人都不敢靠近。 苏云漪脚步缓慢,身后那一切都仿佛和她没有关系。 后面又传来一阵惊呼,随后就是一声:“死人了!死人了!” 人群中,有细心的人仔细对了一下时间,发现从刘茂来算命到咽气,刚好一盏茶的时间。 此刻还有人能看见苏云漪的背影,要么觉得苏云漪算命准,为人神秘,要么便是觉得她可怕。 毕竟,如此铁口直断,真是常人能做到的? 况且,刘茂死之前的情况也太吓人了些。 “公子?” 人群后,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嗓音沙哑地问身边坐着轮椅的男人:“可要去查一查?” 轮椅上的男人捏着手里的折扇,轻轻摇头。 这主仆两人看身型都不瘦弱。 只是轮椅上的男人容貌更为昳丽,如今还透着一股虚弱的姿态,本就貌若好女的模样更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跟上去。”男人指着苏云漪消失的方向,再瞥了眼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刘茂。 这人嘴边还都是食物残渣,一双眼睛瞪得几乎突出,可腹部,尤其是胃的位置,却莫名凹陷下去。 不仅如此,刘茂在咽气之前还突然疯狂呕吐,吐出了一堆白花花的稀粥。 看过刘茂死状的人都会下意识联想到苏云漪刚才说的话。 刘茂会饿死。 刘茂当年吃过薛家的一碗粥。 济州城内只要生活了八年以上的百姓,哪个没有猜测过当年的济州首富薛家是怎么一家三口惨死的? 男人尽管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也觉得刚才这一幕太奇妙了。 谁没听说过神算子或者奇人异士的传说? 如今就让他撞见了一个,要是不好好打听清楚,还真是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黑衣男听了之后立刻颔首,轻松地推着木质的巨大轮椅朝着苏云漪离开的方向追去。 苏云漪绕过了那条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手里端着一碗刚才路上找店里买的一碗大米饭。 找到墙角,抬手从衣袖里抽出三支香。 将三支香插在米饭上,手指在香的顶端抚过,香平白点燃,冒出冉冉香烟。 苏云漪退后两步,看着跟了一路过来的饿死鬼正贪婪地趴在碗边争抢着香。 跟着这群饿死鬼懵懂地跟过来的刘茂下意识也想去嗅香,被其中一个鬼一脚踹翻,挡在鬼群外只能看着。 刘茂眼神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第3章 我给你治腿 苏云漪双手环抱在胸前,先看着那群饿死鬼,说:“有劳几位走这一趟,吃过这顿饱饭,自行去地府等待投胎吧。” 刚才还疯狂嗅着香的饿死鬼们纷纷跪倒在苏云漪面前,无不感恩戴德。 他们这群饿死鬼徘徊在城外,不就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饿死了,生出怨气,下不得地府投胎,又不敢害人。 只能这么一日一日地游荡,等着魂飞魄散的那天。 今天苏云漪给他们吃了一顿饱饭,散了他们的怨气,哪怕手中有刘茂这一条命,但刘茂害死的又岂止一个人? 他们就算是去了地府要被清算生平,刘茂的死是罪还是功德,那还不好说呢! 刘茂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已经死了的事实。 身形立刻瘫软在地上,不敢相信这一切。 “你,你是苏云漪,你是苏大小姐,你是来报仇的!” 刘茂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这个人的眼睛和苏家大小姐的一模一样。 还有这群饿死鬼。 苏云漪是回来报仇的! 刘茂不知道苏云漪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咽气了,他看着苏云漪咽气的。 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苏云漪,成了鬼的刘茂更能分清楚,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想到自己临死前经历的那一切,刘茂只觉得一阵胆寒,吓得在地上跪着,不停地朝着苏云漪磕头。 “苏大小姐,你饶了我吧!那些都是柴家兄弟逼着我做的,真的是柴家兄弟,我不想害你,我不想害你啊!” 苏云漪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磕头的刘茂,眼里没有半点动容。 她稍稍歪头,说:“我求饶的时候,你们饶过我吗?从济州到乾封这一路,我求着你放了我,你放了吗?” 刘茂哆嗦着不知道怎么狡辩。 他能怎么狡辩? 说自己抓苏云漪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可那个时候柴家兄弟就已经给了他五百两,就是抓苏云漪的报酬。 送到乾封,再给五百两。 最后帮着柴家兄弟抛尸,那是他们口中的添头。 处理一个苏云漪,刘茂就得了一千两白银。更不要说这些年来刘茂帮着柴家兄弟做的其他事情。 比如……薛家! 心知自己躲不过,刘茂也不求着苏云漪了,扭身就想要逃。 苏云漪看着刘茂逃跑的身影,轻笑着摇晃腰间的银铃。 “叮铃”一声,满身怨气的薛荷从银铃中出来,嗅到刘茂的魂魄味道后发狂地朝着刘茂奔去。 就在薛荷即将抓住刘茂的时候,巷口突然传来木轮滚动的声音。 之前要追着苏云漪的那对主仆出现在巷口,并且很快就要跟逃命的刘茂和抓鬼的薛荷碰撞在一起。 平常人碰到薛荷这样的厉鬼都要运势低几天,更何况是坐在轮椅上的病秧子? 苏云漪皱眉,忍不住骂道:“碍事!” 再不满也不能看着薛荷平白与那人结上因果,苏云漪长袖轻抖,白玉朱砂笔落在手中的同时,另外一只手上也握住一把小臂长的短剑。 刚刚赶到的主仆二人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巷子里的气氛诡异。 哪怕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却可以察觉到这条巷子的温度明显比外面要低。 不仅如此,明明只有一个苏云漪,却让人觉得这里热闹得很。 尤其是现在。 坐在轮椅上的秦商甚至感觉到了危险,手都已经落在了轮椅机关的位置。 不等他反应,苏云漪的动作更快。 身形犹如鬼魅,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秦商面前。 只见苏云漪一手执笔,一手持短剑。 白玉朱砂笔在空中轻点,随后短剑在半空一划。 在秦商主仆看不见的面前,刘茂惨叫一声,魂魄就此消散。 但在他彻底魂飞魄散之前,脖子还是被追上来的薛荷咬了一口,撕扯下来了一大块魂体。 苏云漪将吞了魂体的薛荷反手收入铃铛里,转身看着突然冒出来,差点坏了她事的秦商,语气不善道:“你们跟踪我?” 这条巷子偏僻,周围也没有人家。 这两个人刚才在围观的人群里就非常惹人注意,如今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是路过吧! 秦商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苏云漪出现的瞬间,秦商就感觉到那股危险消失不见。 再联想到刚才刘茂离奇死亡,秦商客气的说:“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苏云漪听到这话,盯着秦商仔细打量。 这人身上煞气重得都快把整个人都淹没了,手里人命绝对不少。 可煞气中又带着功德金光。 苏云漪对朝中的事情了解不多,但眼前之人绝对是武将,而且是地位不低的武将。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结交,或者利用? “你的感知还真是敏锐。”苏云漪暂时压下心头的想法。 从昨天知晓苏家已经去了京城后,苏云漪就在考虑怎么报复苏家这件事。 比起直接找上门去杀个痛快,苏云漪更享受那些人在自己面前日渐恐惧的模样。 就像刚才的刘茂。 只可惜,因为这对主仆的出现,她被迫给了刘茂一个痛快。 否则,苏云漪一定会让薛荷抓住刘茂后,就像柴家兄弟折磨她们姐妹那样,将刘茂也折磨得魂飞魄散不可! “你们追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商捏着折扇,他此次受伤,就是对方在战场上用了诡谲手段。 尽管那场仗胜了,但对秦商来说也是惨胜。 这一路,秦商沿途都会去找那些有真本事的道长和尚,可那些人对自己的腿都只是摇头,无可奈何。 绕道济州,也是听闻济州青云观的玄清道长很有本事。 没想到,玄清还没有见到,先遇见了苏云漪。 对此,秦商除了身份没有刻意提起之外,将自己双腿受伤的内情都告知了苏云漪。 “我见姑娘本事不凡,追上来也是想问问姑娘可有救我这双腿的法子。” 秦商朝着苏云漪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求人当然要有求人的态度。 从刚才苏云漪和刘茂的对话听起来,这人也不是看重钱财的。 那么秦商自然要把其他地方的礼数都做全了。 苏云漪垂眸,一眼就看出了秦商的腿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中原的手段,倒像是草原那边外族的法子。”苏云漪抬手,做剑指在秦商的两条腿上轻点几下。 苏云漪只随意的做了几个动作,轮椅上的秦商立刻感觉到平日里重若千斤,还一直犹如蚂蚁啃噬的两条腿瞬间轻松不少。 “要我帮你,可以。”苏云漪没有完全解决这人的问题,只说:“在济州,我要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可以帮到我,我给你治腿。” 第4章 能杀了她一次,就不怕第二次 利用的念头被苏云漪很快放弃。 这人年纪不大,气势却不低,再看这满身煞气和功德,官职肯定也不低。 既然这样,苏云漪还是更倾向于合作。 要对付位高权重的苏家,光靠自己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秦商坐在轮椅上,感觉到腿上的痛楚减少,也没有流露出多少欢喜的神色。 听到苏云漪提出的条件后,秦商还没有动,他身后的仆从秦风就想答应了。 秦商的腿不是病,也不是伤。 寻常大夫来看,根本找不出病灶。 但秦商就是站不起来。 当朝大将,站不起来? 就算这次战役得胜,当今陛下要给赏赐,只怕秦商也只能得一些名义上的嘉奖和钱财。 官职说不定都要丢了,以养伤为名闲赋在家。 如此,岂不是让朝中那些人得意了? “姑娘打算让我做什么?”秦商着急治腿,倒也不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眼前这人太神秘。 要是求财,秦商二话不说,立刻就能治疗。 现在看起来,她所图的可能还有些风险。 “不难。”苏云漪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自己先前画好备用的符,两指夹着递给秦商:“我姓苏,苏云漪。你自己查一查,就会知道我要做什么。等你了解了,再决定是否要跟我合作。” “我姓秦,单名一个商。”秦商接下黄符,示意身后的秦风拿出几张银票:“我知晓,钱财对于姑娘来说乃是俗物,用这个换姑娘的黄符着实是有些玷污了姑娘的本事,但方才姑娘确实救了我二人,姑娘不提,我却不能装作不知道。这是感谢。至于合作……姑娘留个地址,明日就给姑娘答案。” 苏云漪盯着秦商看了会儿,面具后面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声。 “若是双腿再痛,就将黄符贴在你的心口处,能缓解。” 苏云漪没有拒绝银票,她现在还真是挺需要钱财俗物的。 “济州城西的明悦客栈,不要来得太早,我这人不习惯早起。” 说完,苏云漪便拿着自己放在角落里的布幡离开。 走的时候想起秦商说的话,愈发觉得这人有意思。 刚才的回答,是答谢,也是在向苏云漪展示他的能力。 明天就能给答案。 也就是说,他一个外来的人,此刻看似只有主仆二人,却能在一天只能打听清楚苏云漪在这济州城的事情。 苏云漪突然觉得,就算这次的合作不那么顺利,到了京城也不是不能再跟这个叫秦商的接触一二。 苏云漪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裳,脚步倒是比之前轻快许多。 她现在确实缺钱,这身行头都要换了,否则哪里还有高人的姿态? 就是不知道柴家此刻有没有收到刘茂死了的消息。 “呵……”苏云漪笑了一声,她真的很期待柴家的反应呢! —— 柴家自然收到了刘茂离奇死在大街上的消息。 刘茂既然可以在八年前帮着柴家兄弟做局掳走苏云漪,后来又出手对付薛家,自然是柴家兄弟的重要打手。 好端端的一个人平白死了,柴家兄弟能不查个清楚? “算命的?” 柴东河的胡须抖了抖,拍着桌子骂道:“青天白日的你胡咧咧什么?刘茂能被一个算命的说死?” 出去打听的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忙说:“大老爷,真是这样!小的问了当时在场的人,都说是城中来了个算命的,先是说出了野猫姓甚名谁,还知道他三十多年前是逃荒来的。这事儿城中可没有多少人知道。” 小厮生怕自己被责怪,一股脑地把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 “还有人听到什么‘八年前的清明’,什么‘薛家的粥好喝吗’之类的话。” 原本还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重要的柴东河惊得扯断了几根胡须,眼睛瞪圆了的看向坐在旁边喝茶的亲弟弟柴西关。 “还有什么?”柴西关放下茶盏,说话的姿态仿佛这些事情都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语气自然地说:“一并都说清楚了吧!” 小厮连连应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尤其是刘茂死之前呕吐出白花花的稀粥,这件最让人惊悚的事情。 等人一走,兄弟俩之间沉默了一阵。 最后还是柴东河坐不住,开口道:“这事儿……是不是得请玄清来?他这些年帮咱们拖住城外那只东西,做得就挺好。” “大哥,你说是薛家那个小丫头凶,还是回来了的苏云漪更凶?” 柴西关扣着茶盖,眼底透着阴狠:“不过,不管谁更凶。我能杀了她一次,就不怕第二次!” 从小厮说起“八年前的清明”,柴家兄弟就猜到来人是谁。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远在京城的苏夫人孟氏,便只有他们兄弟俩以及死了的苏云漪。 柴东河原本还有些忧心。 那可是鬼! 青天白日的在大街上杀了刘茂。 可一听弟弟的话,柴东河觉得也没错。 鬼又怎么样? 苏云漪当人的时候都被他们兄弟俩一刀刀砍得不成人形,当了鬼还能怕了她不成? 兄弟俩自认不怕,就等着看苏云漪还有什么花招。 —— 而苏云漪和秦商分开后,直接去了客栈。 让客栈的人去买了自己要用的东西,摘下那块木头面具,坐在房间里听着周围小鬼叽叽喳喳地说起他们打听来的消息。 也就是这里没人能看见鬼,否则他们就会看到整个房间内,甚至是房顶上都倒吊着五花八门,各种死状的鬼。 而苏云漪,就像是他们的王,坐在其中悠闲自得。 “来头这么大!”苏云漪挑眉。 她生前对朝廷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那个偏心眼的爹也不会跟她说这些。 因此哪怕听了秦商的名字,苏云漪也对不上号。 直到一个小鬼说出了京城秦国公府的名号,苏云漪这才知道了秦商到底是什么人。 苏云漪靠在房内的长榻上,满是刀疤的手指捏着一块精致的白糖糕,只放在鼻尖嗅了嗅,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不知道秦国公府的世子爷跟当朝丞相的好女婿,哪个更厉害些?” 苏云漪轻笑一声,将那块白糖糕捏碎。 底下的小鬼不明白苏云漪这话的意思,叽叽喳喳地在旁边讨论着到底哪个厉害,一时间热闹得不行。 第5章 青云观玄清 比起苏云漪这里的云淡风轻,秦商在看到调查出来的结果后,显然有些不淡定了。 “这,这,苏姑娘到底是人还是……鬼?”秦风看着资料,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那个刘茂死得那么诡异。 最后吐出来的粥,不会是三十多年前薛家给的那碗吧? 这能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秦商也沉默下来。 “鬼能用黄符?”秦商听到秦风的话,瞟了眼被放在桌上的黄符。 “苏姑娘手段虽诡谲,但刘茂也是罪有应得。三十年前,要不是薛家给的一碗粥,他就会像大部分同乡那样饿死在城外。可他不感恩不说,先跟着柴家兄弟一起设局掳走苏姑娘,害她如此,又在四年前于济州城外埋伏残害了薛家一家三口。” 秦商放下手里的那些资料,眼神跟着狠厉起来:“若是我,亦会让刘茂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家如何惨死,薛家小姐死前受了多少苦,这些太好打听了。 也是柴家兄弟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根本不做遮掩。 就是济州城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城外有厉鬼每逢十五月圆就会在林子里哭泣,赶夜路的人若是碰见了,轻则破财,重则大病一场。 因此到了十五月圆的时候,济州城百姓都不会随便在外面走动,太阳落下就赶紧回家了。 “柴家兄弟如此嚣张,济州府的刺史和府尹难道就不管吗?看着柴家兄弟如此猖狂?”秦风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他现在也不关心苏云漪到底是人还是鬼,就这桩桩件件的血案惨案,真是闻所未闻。 柴家兄弟可不光是害死了苏云漪和薛家,济州还有不少挡了他们家路的普通人家都遭了难。 说这两兄弟是济州的土霸王都不为过。 “背后有人。”秦商淡淡道:“这些,我这个残废还管不了。”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秦商猜到了苏云漪接下来要做什么。 刘茂都死得这么惨,柴家兄弟会有什么好下场? “让人去找济州的刺史、府尹、各路官员都打点一下。我们也不要他们做太多,在我们进京之前,柴家的消息不准传到京城去。” 秦商拿起那张黄符,想都不想地贴在心口位置。 黄符自燃,很快化作几片黑灰。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双腿一阵轻松的感觉袭来。 秦商甚至撑着轮椅起身缓慢地走了两步。 看到这一幕,秦风心里有再多的迟疑,此刻也尽数打消。 人又如何?鬼又如何? 他与世子在边关沙场征战,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结果呢? 仗打赢了,这头才遭了暗算,那头京城就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抢了世子的功劳。 秦风不仅是秦国公府的家奴,还是跟着秦商一起长大的随从,他怎么可能眼看着秦商被人算计? “备上礼,明日去客栈见苏姑娘。” 安排完这一切,秦商在秦风的搀扶下躺在床上。 原本只是来济州碰碰运气,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秦商闭上眼睛之前,想到的还是苏云漪那张面具。 既然调查了苏云漪,自然知道苏云漪戴着面具的原因。 在秦风离开之前,秦商又说:“按照今日苏姑娘面具的模样,现在就让人去制作一套全新的面具,金玉白银,什么材质的都备上。” —— 苏云漪一早起来就听到客栈的人过来说有人在楼下等她。 不仅如此,苏云漪还在房间里,就听到昨天凑热闹来蹭香的小鬼说整个客栈都被人大手笔地包了下来,如今客栈里只有她一位客人了。 看样子,秦商是打算跟自己合作的。 得到这个结果,苏云漪心情不错。 戴上面具后,推门出去。 客栈里静悄悄的,下楼后就看见客栈的掌柜和跑堂都乖巧地站在柜台后面不吭声。 秦商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裳,戴着玉冠,面容虽然还有些憔悴虚弱,却比昨天好多了。 可以安心的睡一觉,双腿还有了治疗好的希望,秦商当然会有变化。 “苏姑娘,睡得可好?” “秦世子把客栈都包下来了,只有我一位客人,当然休息得好。”苏云漪坐在秦商对面,不等她说话,对面的秦商就先展示出了自己的诚意。 “礼物都是次要的。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苏姑娘,在我回京之前,京城那边收不到柴家兄弟的消息。” 苏云漪在面具后面挑起眉梢。 她没想到秦商居然把诚意摆得这么足。 她当然不希望在解决了柴家兄弟之后,京城那边会收到消息。 她的好父亲、好继母、好妹妹,还有那位山盟海誓的未婚夫。 苏云漪可是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被人提前通知了,这个惊喜就要大打折扣,那就不美了。 “多谢!”秦商的这份礼,算是送到了苏云漪的心坎里。 刚准备起身去解决秦商双腿一部分的问题,门外突然飞来一把长剑。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黄符,直奔苏云漪面门而来。 “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害人,还不出来速速受死!” 这声叱骂中气十足,听着还正气凛然的。 苏云漪从袖子里取出先前在城郊凝成的那块黑色玉简。 上面“青云观玄清”五个字闪闪发光。 苏云漪收起玉简,抽出短剑直接将长剑打回去不说,还反手将黄符斩破。 “秦世子,今日看样子是不能给你治腿了。” “无妨。”秦商显得格外善解人意:“姑娘处理好了自己的事情,再来解决我这双腿的问题也没关系。” 苏云漪颔首,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冲出门去。 她还没有去找柴家兄弟的麻烦,他们倒是先派马前卒来找她的茬了! 青云观玄清。 她倒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敢将她的表妹炼成血衣厉煞! 玄清手持拂尘,站在明悦客栈前面的姿态倒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身上道袍宽大,加上身材消瘦,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只是这人一睁眼,苏云漪就感觉到了对方眼底的算计,什么气势姿态都被那双利欲熏心的眼睛给破坏了! 第6章 除非……地府鬼差? “我还没去找你,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苏云漪打量着玄清,穿的倒是人模人样,做出来的事情却连畜生都不如。 明知道柴家兄弟作恶多端,还为虎作伥,甚至利用阵法折磨的薛荷神志几乎全无。 薛荷凝出的怨气恶令里,就有玄清的名字。 “大胆妖孽!”玄清抬手指着苏云漪,语气不善道:“昨日贫道在观中修行,突觉城中有阴邪之气,还带着血气。今日进城打听便知道了你昨日的所作所为。如今贫道在此,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玄清说得正义凛然,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玄清是来收服妖孽的。 毕竟昨天刘茂死得太诡异了。 而眼前的苏云漪,看那一身打扮就不像是寻常人。 谁家好姑娘出门会把全身都包裹成这样? 本朝风气又没有如此严苛。 玄清听见身后围观百姓传出的议论,不是在说玄清道法高超,就是指着苏云漪咒骂。 昨天能杀刘茂,谁知道苏云漪改日会杀谁? 妖孽是能讲道理的? 苏云漪仿佛听不见那些人的话,只从衣袖里取出那块恶令。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你有福气了。”苏云漪从乾封一路到济州,路上都没有用过元君赐予她的能力。 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要与人斗法! 这么想想,苏云漪都觉得刺激。 两人不再废话,玄清率先朝着苏云漪攻过来,手中桃木剑贴着一张黄符,就要刺向苏云漪的面门,被苏云漪轻松躲开后,玄清又抬手拍出一掌,速度极快,就是不让苏云漪有反应过来的机会。 但苏云漪的动作比玄清还快。 奈河底下恶鬼厉鬼无数,他们出手可比玄清狠厉多了。 没有一点真本事,苏云漪怎么可能在奈河压下那群鬼,爬上岸来? 苏云漪不仅避开了玄清的攻势,还一个折身绕到了玄清身后,催动恶令的同时还单手掐诀,说:“既然是斗法,那就看看谁道法高超!” 听到苏云漪这话,玄清瞳孔猛缩。 他都顾不得自己身后罩门被苏云漪抓住先机,大脑里疯狂地思考着苏云漪这话的意思。 道法? 柴家兄弟不是说这女人是鬼? 鬼又如何能用道法? 除非……地府鬼差? 也不对。 鬼差更不能在阳间滥杀无辜。 这个苏云漪到底是什么来头? 玄清就这么一个错神,被苏云漪一指点中身后罩门不说,恶令更是直接打在了玄清额头,在上面留下印记后,恶令飞回苏云漪手中,背面密密麻麻的金光小字浮现。 苏云漪低头看去,再一个潇洒的侧身将玄清踹到一旁,说:“你自称青云观观主,没想到这青云观都是你强抢来的。” 恶令一旦落到玄清身上,玄清生平所有恶事都会被记录其中。 最后会根据玄清所作恶事,由恶令做出对他的判决,苏云漪按照恶令上的判决行事即可。 “青云观真正的观主和其中修行的道士,都被你害死了。就你这样穷凶极恶之徒,还敢义正言辞地讨伐别人?可笑!” 苏云漪的声音并没有压低,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玄清怎么也没想到,苏云漪竟然知道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 他压根不是道士,无奈得罪了人,只能隐姓埋名四处逃窜。 二十年前被人发现,一路被追杀逃到了青云观。 “二十年前,你身受重伤倒在青云观大门口。是当时的观主救了你,又收留了你。不曾想,你贪图青云观,又怕被仇家再找上门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邪术害死了青云观的观主和所有弟子。对外宣称是观主带着其他弟子云游四方,留下你看守山门。” 苏云漪将这些事情仔细说来。 围观的人中不少年老百姓听到这番话,纷纷点头。 他们都还记得,当年的青云观主可不是眼前这个玄清。 “几年后,你又演了一出戏,让人知道青云观主和其他弟子在外遇险,全部身亡。如今观里的小弟子,都是你这些年找来的。还真是跟你一脉相承,全都没做过什么好事。” 苏云漪知道赏善罚恶的白玉朱砂笔不会冤枉任何人,但没想到这个玄清做的恶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是济州城百姓信任的道长。 就是苏云漪自己,在被害死之前也跟着苏家人去青云观上过香。 她那个好妹妹苏云梦不止一次言语诱哄苏云漪在青云观小住几日。 看样子,苏云梦是早知道青云观的猫腻了。 就这观中鸡鸣狗盗,欺男霸女的事情,真是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恶心。 “你胡说八道什么!”玄清怎么可能认下? 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苏云漪的眼里都是忌惮。 “你这个妖孽,还敢在这里污蔑青云观!当初传来消息的可是官府,我师父与师兄们是为了救人才身亡,你如今这般污蔑青云观,真是不知廉耻!” 玄清倒是想骂出自己那些心里话。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些粗鄙话,只会让人更相信苏云漪说的那些,玄清还不至于没脑子到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是不是污蔑,你很快就会知道。”苏云漪话音落下,手里那是一点余地都没给玄清留。 不提薛荷的事情,只从苏云梦当初的态度来看,玄清只怕早就跟柴家,跟孟氏纠缠到一起去了。 新仇旧恨,今天全报了! 短剑银光闪烁,直接挑开了玄清手里的桃木剑,又直刺入玄清的胸口。 苏云漪左手捏着白玉朱砂笔点在玄清眉心,破了玄清的灵台,将他几十年的修行当场废了。 旁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晴空万里突然打了两道响雷。 雷声后,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玄清,此刻面容衰老不说,头发还白了一大半。 那张脸如丧考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玄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地开始说出自己这些年做过的恶事。 从没来济州之前利用邪术害人,到他如何害死青云观上下所有人,以及这些年跟柴家兄弟来往,为他们扫除商业上的对手,用各种玄学手段害的人家不是家破人亡,就是门庭败落。 只有玄清知道,他灵台处依旧雷声震震,每响一下,玄清觉得自己魂魄都仿佛在颤动,只有陈述自己罪恶的时候,雷声才会小一些。 他都不敢抬头看苏云漪,不明白这个几乎被柴家兄弟剁成肉酱的女人死而复生,又是从哪里习得这么一身本事? 如此手段,犹如神明出手,赏善罚恶,巡视人间。 第7章 柴家上下,都是苏云漪说了算 在济州城百姓的眼中,他们其实也没有看到什么太精彩绝伦的画面。 只觉得苏云漪和玄清对了几招后,玄清被苏云漪一脚踹开。 再回过神来,这位青云观德高望重的观主玄清道长,突然跪在了他们面前,开始细数这些年他做过的恶事。 起初的那些,济州城百姓其实没怎么放心上。 玄清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听故事一般。 直到玄清说起他是如何害死了青云观上一任观主,以及所有弟子。说起他这些年借着青云观作奸犯科,害死了多少人。 其中有不少受害者的家属朋友还在现场。 甚至有受害的人在被玄清害了之后还不知道,可怜兮兮地去青云观祈求得到神明庇佑。 殊不知,真正害他们的人就站在神像的旁边。 “原来是你!是你害得我妹妹一家家破人亡的!” “我邻居家就是一个方子的事情,居然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 “上一任观主为人善良,早些年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你居然杀了他们!你简直是白眼狼!” 随着人群中有人说话,臭鸡蛋烂菜叶子什么的全都砸向了玄清。 玄清抬手躲避,这个时候也都说完了自己的罪行。 他忌惮地红着眼盯着苏云漪,心里是真的怕了。 他都不敢去深想苏云漪到底是什么来头,也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一点本事都没有了。 苏云漪废了他的灵台。 到现在玄清都觉得自己灵台处雷声阵阵,逃都逃不掉。 明白自己如今是个废人,跟眼前那些暴怒的百姓比起来,多年养尊处优下,玄清那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空架子。 看着百姓们越来越生气,玄清吓得从地上爬起来,几乎四肢着地地逃也似的跑了。 围观百姓既然明白了亲友甚至是自家遇到的那些事情是怎么回事,当然要好好的去青云观里瞧瞧,那里可还有一群给玄清做帮手的弟子!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要么追着玄清,要么去往青云观的方向。 等人走后,秦商在秦风的帮助下从客栈出来,好奇地问:“姑娘为何不直接处置了他?玄清这等卑鄙小人,还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恨。” 秦商作为一军主将,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定然严惩不贷。 更何况,方才听玄清自述,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这些人几乎都是无辜人。 苏云漪看着一路跟上玄清的各路魂魄,以及那位穿着道袍但浑身是血的厉鬼,稍稍颔首,示意他们随意处置玄清。 做完这些,才转身对秦商说:“此刻不杀,是因为还有其他人要报仇。就这么让他死了,才是真的便宜了他。” 秦商想起苏云漪的本事,朝着苏云漪拱手:“是我狭隘了。” 他不是苏云漪。 如果以这位的本事,确实是有办法让被害死的那些无辜冤魂前来报仇。 也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受害人的怒火和怨恨。 “不知姑娘何时去找柴家?”秦商换了个话题。 苏云漪看着他,好奇地说:“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什么时候给你治腿。” “这个不急。”秦商笑道,语气和态度还真是不在意了。 既然苏云漪有办法,他不介意卖个人情,让苏云漪先把她自己的事情解决再说。 “腿总是能治好的,苏姑娘的事情比较重要。” 秦商笑了笑,再抬眸的时候眼底透着轻松,但又带着笃定地告诉苏云漪:“若是姑娘想要去柴家,跟掌柜得提前一盏茶的功夫说一声就好。我保证,从那天起,无论柴家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外界注意到,也不会再有人突然上门打扰了姑娘的要事。” 到此刻,苏云漪才看见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秦国公府世子所展现出来的强势。 秦商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苏云漪,只要她去,哪怕柴家兄弟在里面叫得犹如鬼吼,也不会有人管柴家。 只要苏云漪踏进柴家大门,或者想要进去。 那么,从那一刻起,柴家上下,都是苏云漪说了算。 苏云漪面具后面的眼睛弯了弯。 有意思。 看样子,误打误撞还给自己找了个实力不错,而且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的合作伙伴。 苏云漪还看得分明。 在秦商调查清楚自己的身份后,猜到她接下来肯定会去京城。 说不定到了京城,他们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合作。 “多谢。”苏云漪没有拒绝秦商的帮助。 这些年的经历,让苏云漪明白。 什么都没有利益交换更让人放心。 所谓真心,所谓家人,在利益面前都可以翻脸不认人。 她不了解秦商,也不想去了解。只要利益交换,她帮他,他也帮她,这就够了。 苏云漪收起短剑和白玉朱砂笔,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飞舞着,让人疑惑她到底有多少东西藏在了袖子里。 进客栈的时候路过秦商身边,苏云漪道:“就不劳烦客栈掌柜了,我今日就去柴家。报仇这种事,我等了太久,如今倒是沉不住气了。” 说完这些,苏云漪抬脚进了客栈。 秦风跟在秦商身边,刚准备抱怨苏云漪怎么也不说到底什么时候给他家世子治腿。 就听客栈二楼传来苏云漪的声音:“柴家事情解决后,就给秦世子治腿。” 秦商抿唇:“有劳苏姑娘了!” 柴家。 玄清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柴家兄弟的耳朵里。 柴东河听说玄清被一群百姓追上不说,还被打得不成人形,强压着去青云观找其他罪证的时候,手里的茶盏都吓得掉在了地上。 “这,这,真有那么厉害?”柴东河声音有些抖。 这么多年下来,柴东河难道不清楚玄清有多少本事? 可那么厉害的玄清在苏云漪的手上都没过几招,还莫名其妙的跪在地上突然还是自爆。 “假的吧?”柴东河这话自己听了都不相信。 脸色煞白的柴东河去看柴西关,希望弟弟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 柴西关的脸色倒是没有多少恐惧,全都被愤怒占据了。 他无法接受一个曾经在他面前求饶的死人突然复活不说,还杀上门来了! “你可别冲动!”柴东河一眼就看出柴西关在想什么,连忙上前拦住他,说:“现在还是保命重要。我们去京城!去京城就好了!苏夫人那里不是供奉着一位比玄清厉害百倍的大师?有他在,我们兄弟肯定不会有事。我们这些年给苏夫人做了那么多事,赚了那么多银子,她不会不管我们的。” 柴西关哪里甘心就这么走了? 正要回怼几句,想要嘲讽大哥柴东河胆子小。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拍碎了。 第8章 他柴东河清清白白 随着一声巨响后,柴东河突然发现,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不说,就连跪在厅堂内的小厮都突然不动了。 “小弟,小……”柴东河转身,猛然发现没了柴西关的身影。 再回头,原本跪在地上的小厮也不见了。 “谁!”柴东河得知苏云漪回来之后就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情绪里,现在发现这些,那就更了不得了。 几个呼吸后,柴东河满脸都是汗。 汗珠在脸颊上滚动成一大颗,流到下巴处,然后猛地滴落。 周围越安静,柴东河心里就越没底。 这苏云漪到底是多大的本事? 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故人重逢,柴家大爷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苏云漪冷不丁地出现在柴东河身后,戴着面具,一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换做别人不见得能认出苏云漪。 可柴东河是亲自对苏云漪动手的人之一,苏云漪求饶和哀嚎的声音,他听了整整三天。 他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你——”柴东河握紧手里的斧头,转头就朝着苏云漪的方向劈过去。 他也不知道手里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斧头,可柴东河除了这么做,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柴东河面容惊恐中带着癫狂,鲜血溅了他一脸,整个人看起来比地狱恶鬼还要可怕。 说着话,柴东河再次高举斧头,继续朝着苏云漪劈过去。 鲜血刺激得柴东河忘记了所处环境,恍惚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 他就是这样,先用斧头斩断了苏云漪的双脚。 没了脚,苏云漪想要逃走就只能在地上爬。 多么有趣啊。 济州城首富薛家的外甥女,济州刺史的嫡长女。 在他们兄弟俩面前哀声求饶,还要在地上犹如蝼蚁一样爬行。 可就在刚才,那种优越感彻底没了。 不仅如此,柴东河觉得自己刚才就像是被装在了蝈蝈罐子里的蝈蝈。 苏云漪是站在罐子外面的人,看着他在罐子里上蹿下跳,不断地叫着,但就是跳不出这个罐子。 想到这里,柴东河下手的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血腥味愈发浓重,柴东河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跳了几下,耳边也渐渐传来各种声音。 尖叫声,哭声,还有惊恐急促又浓重的呼吸声。 柴东河恍惚的低着头。 这一眼,吓得他把手上的斧头都丢了。 他以为他砍中的是苏云漪。 可现在倒在血泊里的人,分明是自己的亲弟弟柴西关。 柴西关半边身子都被劈烂了,如果不是那身衣裳,只看脸都分辨不出倒在地上的人是谁。 旁边柴家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胆子小的直接晕死过去,胆子大一点的都在不断后退,生怕柴东河手里的斧头落到他们的身上。 “我,我……” 柴东河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根本不敢再看弟弟柴西关的尸体。 “不是我!我是被害的。小弟,你不要找我报仇,跟我没关系。谁让你站在我身后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柴东河的嗓音都忍不住拔高。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自己是如何“失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都怪苏云漪。 也怪站在自己身后的柴西关。 他柴东河清清白白。 苏云漪站在角落里,好笑的歪着头去看旁边脸色铁青的柴西关:“你们兄弟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的感情嘛。” 柴西关怒火中烧。 他是看着亲哥哥怎么慌张之中一下一下用斧头劈在自己身上,那个身影跟八年杀苏云漪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看得柴西关怒气中又带着一丝恐惧。 苏云漪是真的来报复他们的。 她是绝对绝对不会收手的。 只是听到柴东河推卸责任的那些话,柴西关的恐惧又被怒火吞噬。 什么意思? 还要怪他站在了柴东河身后找死? “大小姐,当年的事情,我们兄弟也是无奈之举,你也知道,苏夫人……”柴西关咽了咽口水,非常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连忙将称呼改了:“是孟氏!都是孟氏逼着我们兄弟做的。她有个当朝宰相的亲爹,苏大人当时又是济州刺史,我们兄弟俩哪里敢忤逆她?” “你们兄弟还真是如出一辙。”苏云漪讥讽地笑了笑。 一个杀了亲弟弟后,甩锅亲弟弟站在自己身后。 一个害死了自己,现在又把孟氏推了出来。 反正跟他们自己都没有关系。 “柴西关,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呢?”苏云漪没有给柴西关反应的机会,袖中抽出几张准备好的小纸人。 这些纸人落地就纷纷往四面八方跑去,还带着孩子的诡异笑声。 随着这些纸人在确定的位置站定,阵法转换。 柴西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成了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 他可以感受到身上每一处刀伤的痛苦,还能听见柴东河甩锅的话。 人都被砍烂了,可柴西关确定,自己就是活着的。 他好像也体验了一遍当初苏云漪遭受过的痛苦。 “你,你闭嘴。”几乎断裂的嘴巴里含糊地发出声音。 吓得本来就惊恐不已的柴东河又大叫起来。 这次,柴东河顾不上地上的人是亲弟弟还是仇人了,捡起地上的斧头就要去砍。 柴西关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哪怕心里清楚这是苏云漪布阵做出的幻境,但痛苦是真的。 这种断骨碎肉的痛苦,柴西关哪里忍受得了? 他在地上挣扎着起身,血肉掉了一地,顶着一张格外惊悚的脸朝着柴东河扑过去。 “要不是我,你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还敢对我动手!”柴西关气恼大哥甩锅的做法,加上这些年积压的不满,都在这次爆发出来。 “你就是一滩烂泥。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哥,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一起?” “我不想杀人的,是你先把我拉下水!”柴东河也自认有理有据,没有半点对不起柴西关的地方,“你让我不得不跟着你去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现在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都是你!” 苏云漪在旁边冷眼瞧着,摇晃腰间银铃,将薛荷放了出来。 在银铃中蕴养过的薛荷比刚见面时候状态好多了。 脸上全是疤,但能勉强瞧见从前的面容。 稚嫩的脸蛋上遍布对柴家兄弟的恨意。 “小荷,你看他们互相残杀的样子。”苏云漪牵着薛荷的手,就如当年她带着表妹玩的时候,温柔地摸了摸薛荷的发顶,苏云漪声音温柔且坚定的告诉她:“表姐会为你报仇,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柴家兄弟做的事情,让薛家得到真正的公道!” 第9章 一个是鬼,那么另外一个……难不成是人? 只是就这么折磨柴家兄弟,当然不能让苏云漪泄恨。 她有元君给的白玉朱砂笔,代行赏善罚恶之职,当然要将这兄弟俩做的事情像玄清那样,公之于众。 薛荷双眼通红地看着打作一团,血肉四溅的柴家兄弟,磨着牙说:“表姐,谢谢你。” 薛荷在银铃中蕴养好了许多,也想起了自己这几年在玄清阵法下受过的所有折磨,以及生前是如何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又是如何在柴家兄弟养的那几只恶犬的口下艰难求生的事情。 怨气被苏云漪凝成了恶令,薛荷身上只有这些年失控下杀人吞鬼留下的因果和杀孽血气。 “想做什么就去做。”苏云漪摸着薛荷的头,说:“一切有表姐在。” 薛荷点头,眼底红光骤现。 她毕竟是差一点就要被玄清炼成血衣厉煞的厉鬼,这里又被苏云漪用阵法隔绝,要对柴家兄弟做点什么,于薛荷来说,易如反掌! 薛荷身形一闪,一盏茶的时间后,几个尖叫着的人被薛荷驱赶着连滚带爬地出现在厅堂。 这几个人都是柴家兄弟的家眷。 哪怕在地上打着滚,也能看出他们这几年养尊处优,日子过得很不错。 这些人的日子过得越好,薛荷心里就越恨。 柴家所有人这几年的好日子,都是踩在薛家,踩在表姐的尸骨上过起来的。 不要跟她说什么柴家兄弟的孩子无辜。 她难道就有错吗? 她的父母,还有表姐,又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柴家兄弟? 薛荷永远都忘不了父母头颅被砍下的那一幕。 “柴东河,柴西关。”薛荷上前将厮打着的两个人分开,又将那些家眷赶到外面的院子里。 “你们不是很喜欢看狗是如何争抢食物吗?”薛荷眼带红光地看着那兄弟俩,唇角勾起,拉扯着脸上狰狞的伤口:“那就再看一场吧。” 几声犬吠从院子周围响起。 被柴家兄弟养在后院犬舍的十几条狗都被放了出来,吐着舌头流着涎液扑向柴家兄弟的家眷。 一时间,院子里犬吠和哀嚎声不断。 血腥的场面也深深地刺激到了本就惶恐的柴家兄弟。 柴东河如今看着就像是个血人,手里还拿着那把斧头。 看到自己的爱妾被狗咬死后,柴东河终于承受不住了。 “我杀了你!”柴东河脑袋里那根弦断了。 现在死的是他的小妾,那么很快就会是他。 毕竟,苏云漪这对表姐妹的仇人是自己,她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柴东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干脆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劈向薛荷。 薛荷是鬼,柴东河怎么可能轻易伤到她? 更何况,这里还是在苏云漪的阵法里。 “死不悔改。”苏云漪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薛荷拉着柴西关做挡箭牌。 甚至利用柴东河的癫狂,几次让柴东河跳进院子里,不是砍伤他自己的儿女,就是柴西关的家眷。 不多时,柴西关奄奄一息,柴家其他人也差不多咽气了。 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血迹,就连那几条狗都被柴东河打死的打死,打伤的打伤。 “柴东河,他们都是你杀的。”薛荷突然出现在柴东河的身后,手里拎着被强行吊着一口气的柴西关,凉意拂过柴东河的耳朵,小声说:“他们死了,都会来找你报仇的。” “不光如此,这些年被你们兄弟害死的人,他们也会来找你们报仇的。” “你们,注定要死。” 薛荷的声音冷得刺骨。 柴东河双眼瞪出,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些刚刚被他杀了的人身体里都飘出了魂魄,伸出双手朝着他奔过来,试图将他掐死。 不光如此,还有这些年被他们兄弟杀了的人。 没有头的薛家夫妻,被害死在河里的济州城布商,被他们诬陷后冤死狱中的百姓…… 他们都来报仇了。 “啊——”柴东河一声大叫,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柴东河或许以为自己是被鬼害死的。 可实际上,在其他人眼中,是他自己一直用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生生将舌骨掐断,窒息身亡。 “还剩下一个。”苏云漪的目光从已死的柴东河身上移开,落到柴西关身上。 柴西关浑身颤抖,看着都不成人形了。 他胆子再大,此刻也怕了。 只是还不肯低头,挣扎着说:“我死了,我也是鬼,我就不信……” “你可以趁着现在还没有死,尽情地幻想。”苏云漪好笑地看着柴西关,就如同八年前自己奄奄一息在柴家兄弟面前似的,学着柴西关当时看自己如同看什么物件一般的眼神,说:“你猜猜玄清为什么在我手里连一盏茶的时间都过不了,如今还被压着去青云观了?” 柴西关身上又是一抖。 他当然猜到苏云漪肯定是有什么仪仗的。 更深入的他不知道,但眼前的薛荷跟一旁的苏云漪只见有着明显的不同。 一个是鬼,那么另外一个……难不成是人? 想到这里,柴西关心头颤抖更厉害。 人? 怎么能是人呢? 他和大哥两个人几乎将苏云漪用到伤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就是骨头,也被他们打断了不少。 这样的一个人,还能活? 除非神仙在世…… 神仙? 柴西关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满是血色,模糊的都只能依稀看见苏云漪的身影。 他记得,当时处置苏云漪的地方是一处破庙,供奉的是…… 碧霞元君。 “柴东河,柴西关。”苏云漪看着也差不多了,祭出恶令,手中白玉朱砂笔在两人眉心轻点一下。 恶令上详细地展露出这两人生平所有恶事。 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他们手底下还有赌坊,设局害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背后还有孟氏给他们撑腰。 便是济州的官员对他们都客气三分。 如此之下,柴家兄弟简直是济州的土皇帝。 “你们二人,真是……”苏云漪看着恶令上的内容,抬手给了柴西关一个了断。 随着柴西关咽气,苏云漪手中的恶令化作一个黑玉铃铛。 “你们两个的魂魄,会在里面每日重复一遍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生前所经历的一切。刀砍、火烧、水淹……真是数也数不清啊。” 苏云漪双手结印,将柴西关和柴东河兄弟俩的魂魄收入其中。 不仅如此,还摸了一滴血进去。 看着黑玉铃铛上面的阴刻纹路逐渐被血色填满,苏云漪语气还带着期待:“听说这样可以炼成血衣厉煞。你们兄弟俩,加上玄清,如此恶毒。若是炼制成血衣厉煞,想来应该凶得很!” 面具下的唇角缓缓勾起:“不知道孟氏见到她手底下的狗突然换了主人,会不会有些惊喜呢?” 第10章 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表姐,就这么让他们死了,我不甘心!”薛荷通红的眼睛满是仇恨,她冲到苏云漪面前,带着哭腔说:“我不甘心!” 在被柴家兄弟害之前,薛荷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姑娘。 刚刚及笄,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表姐失踪,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寻找表姐。 那日他们一家出门,也是父亲意外得到了表姐的消息,找过去后发现是传错了。结果回来的路上被柴家兄弟安排来的人害死。 薛荷不甘心就这么让他们死了。 哪怕吊着他们一口气,也要他们受尽这世上所有的折磨才行! 苏云漪知道表妹心中怨恨难消。 薛荷身上怨气凝成的恶令,也只是暂时消除她身上的怨气,这件事情如果不能给薛荷一个满意的结果,她的怨气还会不断地生出。 “小荷,柴家兄弟是害死你我的刀,却不是真正操控这一切的人。”苏云漪拉起薛荷的手,说:“京城!” “我们的仇人在京城。” 苏云漪很清楚,柴家兄弟敢做这些,都是孟氏在背后支持。 想到这里,苏云漪发出一声轻嗤。 不光孟氏,还有她的亲生父亲。 苏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想要她活着。 外祖父大概是看出了苏云漪在苏家的日子会不好过,他老人家再疼自己,也不可能将苏云漪接到薛家去养着。 这才想方设法,几乎豁出去一条命给苏云漪求来了和洛家的婚事。 以为可以看在和洛家的婚事上,日子好过一些。 加上他对洛家的恩情,洛家念着这些,也会善待她。 殊不知,这桩婚事反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薛荷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苏云漪手里的铃铛,“表姐,他们在里面都不会好过的,是不是?” 见苏云漪点头,薛荷扯了扯嘴角,笑着的同时,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 “还有玄清。还有京城的那些人,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一个都不可以!” 薛荷拉着苏云漪,试图从苏云漪那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苏云漪察觉到薛荷心里其实是不信任她的。 刚见面的时候,薛荷的确对苏云漪有过依赖。 但在银铃中蕴养后,薛荷的理智逐渐恢复。 她自然能想清楚这一切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苏云漪,薛家不会被连累。 是。 苏云漪受了苦。 她们见面的时候,苏云漪那满脸可怖的伤疤,以及身上的变化,薛荷都看在眼里。 但这并不能让薛荷忽略这一切。 无论是父母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被柴家兄弟关进犬舍,被那几条狗撕扯咬死。 这些都让薛荷的心里生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会忍不住地想,如果他们当年没有管表姐的事情,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苏云漪牵着薛荷的手,看着表妹半张脸的疤痕,和狰狞的伤口,肯定地点头:“苏家的所有人,孟家,洛家,我都不会放过的。” “好。表姐,你答应过我的。”薛荷听到苏云漪的承诺,这才心甘情愿地回到银铃中。 苏云漪低头看着腰间的银铃,眼底是落寞,也有亏欠。 那个念头,不光薛荷想过。 苏云漪自己也想过。 尤其是看到薛荷的时候,苏云漪心里的愧疚就不受控制地生出来。 “放心,表姐不是从前的苏云漪了。” 什么亲情,在利益面前都是过眼云烟。 柴家大门就这么敞开着,苏云漪步伐缓慢的走出大门口,知道秦商的人就在周围。 “你腿好之前,我要看见柴家兄弟这些年做过的恶事,公之于众。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就在柴家的厅堂内。” 有恶令在手,柴家兄弟什么罪状都能写出来。 当然,苏云漪才没那么多闲工夫给柴家兄弟写这些。 操纵纸人,将柴家地底下埋过的尸骨都挖了出来不说,还从柴东河和柴西关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这件事情是额外增加的,所以我也给你送了一份大礼。秦世子,你会谢谢我的。” 苏云漪一步步走在阳光下,身后的柴府依旧那么辉煌,大门都是在规定内做得最好,便是济州各处官老爷家的大门也没有柴家的看着大气。 但,从这一刻开始,济州就再也没有什么柴家了。 —— 是夜。 秦商看着手底下的人从柴家带来的东西,眼底的惊讶之色溢出。 “这位苏姑娘还真是给我了一份大礼。” 柴西关比起柴东河心思更为缜密,早早地将这些年跟孟氏来往的钱财都做了记录。 不仅如此,还把这些都做了凭证。 孟氏一个侍郎夫人,便是再挥金如土,哪里能用得了这么多银子。 况且,柴家兄弟在济州大肆敛财,地方官员都不敢管,这是苏侍郎能做到的? 当然是孟氏的父亲,宰相孟畴在背后撑腰。 “有这本账本在手里,就是不能扳倒孟畴,让他伤筋动骨也是可以的。”秦商放下账本,又看向其他的东西。 “济州府这些官员还真是的……”秦商讽刺一笑。 因为一个孟畴,一个孟氏,让柴家兄弟这两个地痞在济州作威作福。 “世子,要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陛下?”秦风看到账本上那些钱财往来也气得不行。 他们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为了粮饷的事情还要几次跟朝中上折子。 差点就因为没钱打不了这场仗。 孟家倒好。 堂堂宰相,用自己外嫁出去的女儿大肆敛财,这账本上记录的银子都够他们打一场仗的花销了。 “先按着。”秦商摇头,思索片刻,对秦风说:“这些东西保存好,尽快送到安全的地方。等苏姑娘收拾了苏家和孟家,这些人跑不了。其他的,按照苏姑娘说的去做。” 秦风颔首,抱着箱子准备出门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了顿,又折返回来,犹豫地问:“世子,您真的要这么帮苏姑娘?您从前不是说,法纪更为重要吗?苏姑娘这算是滥用私刑吧?” 秦商拿起一旁的书,看得入迷。 就在秦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秦商冷不丁道:“若是苦主都无法发声,没有证据将那些人绳之以法的话,苏姑娘这般做法,无可厚非。” 从柴家兄弟这些年做过的事情来看,他们杀人干脆利落,根本不留活口。 便是有苦主,也只是亡魂。 死人,如何伸冤? 苏云漪的做法是狠辣了些,但怎么看都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快去做事吧。”秦商无奈,催促着还在门口发呆的秦风离开。 等门关上,秦商想到昨日看到的那些资料,眉心微蹙。 须臾,秦商将手里的书册卷起,敲了敲额头。 长叹一声后,压低嗓音道:“就当我是一时心软吧。” 第11章 起死回生,指日可待 济州城外,明月被乌云遮蔽,天上黑压压一片,衬得地上的野草在细微的夏风中都显得格外阴森。 苏云漪从衣袖里抽出一大叠黄纸,朝着天空振臂撒出去。 黄纸纷纷扬扬,随后苏云漪又结印在胸前,朝着前方推出:“碧霞元君令,鬼门开!” 苏云漪能够从奈河爬上来,还能催动银铃和白玉朱砂笔,身上早就被打上了碧霞元君的烙印。 打开鬼门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随着一阵阴冷浓雾在郊外凝聚,前方渐渐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几道黑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苏云漪摇晃银铃,铃铛响动的节奏与她将鬼收入其中的声响完全不同。 不仅如此,摇晃的动作也更为明显。 翻转过来的铃铛内部,透过晦暗的夜色也能看见,这铃铛里根本没有铃舌。 “大人。多日不见,大人的仇可报了?” 浓雾中的一道黑影发出声音,那语气听起来似乎是跟苏云漪相熟。 苏云漪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低笑道:“谢玉,一段时间不见你还跟我客气上了?” 浓雾中的黑影同样笑出声。 几息后,一个穿着黑衣,腰间挂着锁链的男人从浓雾中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打量着苏云漪:“包裹得这么严实?都说我去孟婆那里给你讨一碗可以恢复容貌的汤,再不然跟你要一本修复容貌的术法来,你偏不要,还要跟元君约定,报仇了才恢复容貌。累不累啊!” 八年前,就是谢玉在乾封带走了苏云漪的魂魄。 后来得知苏云漪要下奈河,又特地走了一趟破庙,将苏云漪的尸骨收敛。 否则,等苏云漪从奈河爬上来,早就没有可依附的尸骨。 以魂身行走人间,哪怕她有碧霞元君的庇佑,总比肉身来得吃亏不说,还会有许多限制,更不利于她去完成元君交代的事情。 苏云漪没有反驳谢玉这话,只说:“仇还没有报完,仇人去了京城。我接下来往京城走。这些是济州这些年被柴家兄弟和青云观玄清害死的人,魂魄你们兄弟几个带走吧。” 苏云漪话音落下,原本空旷的四周突然出现许多身形模糊的魂魄。 有的被火烧得看不出人形,还有的缺胳膊断腿。 更有几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孩子,身上的伤与薛荷身上的相差无几,想也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要办正事,谢玉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抬手幻化出一本册子,拿着一支笔一个个魂魄核对后,将这些魂魄交到后面那几个黑影手里。 “你才从泰山出来,就给这么多鬼散了怨气。看样子,起死回生,指日可待。”谢玉带着笑意,真心实意地祝贺。 能报仇,还能起死回生。 到时候苏云漪得了碧霞元君看重,他们说不定还能做同僚。 谁能想到呢。 当年那个在破庙里支离破碎,神志不清的魂魄,从奈河走了一趟出来,竟然还有这样的韧劲儿。 “那就借你吉言。”苏云漪拱手,朝着谢玉道谢。 不管是今天这话,还是谢玉从前对自己的帮助,她都应该好好地谢他才是。 谢玉收起册子的手顿了顿,一直挡在面前的浓雾散开,露出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五官却在这张脸上显得格外俊朗,原本正义凛然的面容,因为没有血色的关系,还带着一丝阴寒邪气。 “你我之间不是朋友?说这些就有些生分了。”谢玉双手背在身后,想到第一次遇见苏云漪的样子,再看她如今。 谢玉想了想,叮嘱她:“人心险恶,你如今也是代元君行走人间,散去人间怨气。一切还是要小心。” 只要还没有完全复活,苏云漪比起那些真正修为了得的高手,还是很容易吃亏。 “我会的。”苏云漪点头应下,又自嘲道:“我可比你更了解人心险恶这四个字。” 谢玉挑了挑眉,转身离开的时候,低声呢喃:“那可不一定。” 送走那些被柴家兄弟和玄清害死的魂魄,苏云漪回城的路上把薛荷从银铃里放了出来。 薛荷已经在银铃里看见了柴家兄弟和玄清在里面经历着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生前所遭受的一切。 他们越痛苦,薛荷的心里就越痛快。 薛荷看向苏云漪,她想要跟苏云漪道谢,但转念想到她们姐妹从前的关系那么好,感谢这种话都不会说出来。 要不是孟氏! 要不是柴家兄弟! 她们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回去休息吧。”苏云漪感觉到表妹的纠结。 换做是她,只怕也无法那么快释怀。 薛家完全是受到连累。 薛荷遭受的苦难,确实是跟自己有关。 “你这几年在玄清的阵法中魂体受损太多,招魂铃可以让你恢复得更快一些。我们接下来就去京城,表姐答应过你,一定会报仇的。” 苏云漪摸摸薛荷的头,语气尽量像从前,说:“待这些结束,表姐再给你戴漂亮的绒花。” 薛荷只觉得喉咙发紧,用力地点头,飞快进入到银铃中。 只是那声“表姐”,还是没办法毫无顾忌地像从前那样说出来。 苏云漪没有在意这些,披着夜色朝济州城走去。 次日一早,济州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与柴家兄弟有关的事情。 柴家兄弟这些年做过的恶事,被一一列出,从柴家挖出来的尸骨也被整齐地摆放在府衙门口。 闻讯而来的死者家属在府衙门口哭得死去活来。 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当属柴家兄弟名下的万利赌坊被砸了的事情。 “这赌坊里的人都是出千的老手,柴东河特地找来的人。只要是进了赌坊,便是家财万贯,出来那也是背着一身债。”秦商指着楼下,对苏云漪说:“留这万利赌坊一天,就要多一个家庭家破人亡。姑娘这是做了大善事。若不是姑娘不肯露面,便是被这济州百姓夸上一句大善人都是应得的。” 柴家血流成河的惨状,苏云漪不相信秦商不知道。 如今还能面不改色地夸自己大善人…… 苏云漪觉得有趣,想到这些天各路小鬼给她打探来的消息,好奇的问:“都说秦国公府世子不善言辞,不近人情。传闻果然不可信。” 秦商唇角浅浅勾起,俊美的容貌随着这一笑,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苏姑娘这是在夸我吗?” 苏云漪听到这话,戴着面具转过来的动作里都透着茫然。 夸? 她哪个字夸了? 第12章 小姐在打小姐 苏云漪轻笑:“传闻果真不实,否则我怎么没听说过秦国公世子还有这样油嘴滑舌的时候。” 秦商笑起来的时候原本昳丽的容貌更是多了几分明媚。 不过,他没有继续言语上试探苏云漪,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济州的事情已经解决,苏姑娘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京城水深,秦国公府是可以给姑娘撑腰,但丞相府势大,又笼络了文官清流,想要对付孟家和苏家,没那么简单。” 从济州城的事情可以看出,苏云漪不光要那些仇人的性命,还要他们做过的事情公之于众。 不仅要在生理上让他们死亡,还要让他们连身后名都臭得一塌糊涂。 从今日一早开始,只要走在济州大街上都能听见有人唾骂柴家兄弟和青云观玄清的言语。 这三个人如果不是死了,估计也要被愤怒的济州百姓撕成碎片。 苏云漪半敛着眼眸,所有表情都藏在面具后面,只传出来的声音透着笃定:“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些,苏云漪也没有兴趣再看济州城百姓对柴家兄弟的讨伐。 跟秦商约好治腿的时间,转身下楼。 这家酒楼从前是薛家的产业。 只是薛家主事人都死了之后,名下产业就被济州商户瓜分了。 当然,主要还是柴家兄弟。 如今柴家兄弟已死,全家就没剩下几个人,这些产业又成了无主之物。 平日里繁华热闹的酒楼,此刻却乱糟糟的。 多的是跟薛家或者柴家沾亲带故的人上来攀关系,试图分一杯羹。 苏云漪下楼,衣袖突然被一只满是老年斑的粗糙大手抓住。 “谁说薛家没人了?这不是苏大小姐?她是薛老太爷最疼爱的外孙女,这是被柴家抢走的产业,当然要物归原主。” 说话的人年纪很大了,口齿都有些不清晰,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苏云漪,着急地说:“大小姐,你还记不记得老奴?” 苏云漪看着眼前这张遍布皱纹的脸,喉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老人家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显然是这几年新添上的。 不仅如此,还有一只眼睛明显瞎了。 不等苏云漪说话,老人身后走来一个年轻人,着急地搀扶着对方,抱怨道:“奶奶,你说你掺和这些事情干什么?薛家害得你还不够惨?” 老人却死死抓着苏云漪的衣袖,急忙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来拜见大小姐!” 随后,又一脸慈和地对着苏云漪笑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但心肠好,大小姐千万别跟他计较。” 苏云漪认出了眼前这个老人。 小时候她还在薛家见过她。 听舅舅说,府里人都叫她福嬷嬷,早些年跟着另外一个奶娘喂养过苏云漪的母亲。 苏母去世后,从薛家带来的老人都在几年间要么被遣散,要么送去了乡下庄子。 福嬷嬷当时没跟着苏母一同进苏家,而是留在了薛家做了个管事嬷嬷。 至少,在苏云漪被害死之前,福嬷嬷在薛家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她去薛家的时候,福嬷嬷偶尔会出现伺候,但听舅母说,她几次夸奖好吃的糕点都是福嬷嬷亲自做的。 一边做还一边红着眼跟人说,大小姐和母亲的口味一模一样,从前小姐就喜欢吃这些。 如今瞧着福嬷嬷这副模样,苏云漪心里也不好受。 年轻人是福嬷嬷的小孙子,叫福顺。 福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苏云漪,看到她这一身奇怪的打扮,先吓了一跳,然后飞快地说:“我奶奶前几年被吓到了,大夫说有些疯症,抱歉抱歉!” 道歉的话说得格外顺溜,显然这几年没少挂在嘴边。 苏云漪点点头,又摇头。 “平日里有喝药吗?大夫怎么说?” 福顺愣了一下,很意外这个打扮奇怪的姑娘还会问起这些。 干笑着正打算带着福嬷嬷离开。 平日里会乖乖跟着小孙子走的福嬷嬷却突然挣扎着冲到苏云漪面前,双手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压着嗓子满是恐惧地说:“他们害了小姐啊!是他们害了小姐!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小姐在打小姐,我拿针线把小姐的脸缝起来了,小姐要杀我,小姐要杀我!” 福嬷嬷的话说得乱七八糟,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福顺被福嬷嬷突然的动作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 再听到福嬷嬷对着这位姑娘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吓得连忙去控制住福嬷嬷。 “姑娘,真是抱歉,小人这就带她走!这就带她走!” 福嬷嬷却瞪着眼,怎么都不肯松开,只对苏云漪癫狂着说:“大小姐,要报仇啊!要报仇啊!小姐太可怜了,要报仇啊!” 说完这些,福嬷嬷才不甘不愿地被福顺带走。 苏云漪看着福嬷嬷的身影,抬脚刚要追上去,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又无奈放下。 “小姐在打小姐?” 苏云漪皱眉,福嬷嬷这话什么意思? 还是,只是福嬷嬷疯了之后的臆想? 苏云漪想到这里,脚步飞快地回到客栈客房中,摇晃腰间银铃,将玄清和柴家兄弟都叫了出来。 尽管只被关在银铃里不到一日,但这三个人的魂魄状态明显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玄清身上血色最重,眼底红光凶狠,在看到苏云漪的瞬间还想冲上来撕扯。 被苏云漪一脚踹翻在角落,身上的血色都淡了。 柴家兄弟瑟瑟发抖,其中柴东河的神色都有些恍惚,显然是在银铃里反反复复经历那些受害者曾经遭受过的事情折磨的心智不定。 “我今日遇到了一位故人,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还不断地要我报仇。不如你们三个给我解个惑,答案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暂停一日,如何?” 苏云漪扫视着这三人的魂魄,见到柴西关还紧咬着牙关,知道这人嘴硬得很,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抬手又将柴西关的魂魄收了进去。 看着柴西关被关进银铃,玄清和柴东河都知道柴西关会经历什么。 两鬼颤抖着点头,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苏云漪。 “福嬷嬷大概是去给我表妹收敛给尸骨,却见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之后被吓疯了。‘小姐在打小姐’,是什么意思?”苏云漪坐在两鬼面前,摘下一只手套。 手背上狰狞的疤痕都能看见里面断裂的手骨。 再看她灵活转动手腕和摆动手指。 玄清可比柴东河更清楚这是怎样惊悚的一幕,吓得几乎趴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小人,小人知道一点。” 第13章 不是苏明,就是孟氏 玄清毕竟是在郊外想要将薛荷炼制成血衣厉煞的人,自然关注过薛荷之死。 “那日,我去郊外想要将薛小姐的魂魄收进阵法里,意外瞧见了一个女鬼要吞了薛小姐。” 玄清小声地说,眼珠子还咕噜噜地转着。 “那个女鬼肯定是被人养着的。眼瞧着那女鬼要成功,我有些着急,打算出手。毕竟,我这么多年最期盼的就是炼制一只血衣厉煞,薛小姐是我至今见到最符合的人选。” 说到这里,玄清飞快地抬头看了眼苏云漪。 其实最符合的第一人选并不是薛荷。 而是苏云漪。 柴家兄弟回来说起他们对苏云漪的处理时,玄清就很后悔那次没有跟着柴家兄弟一起。 以苏云漪生前遭受的折磨,死后生出来的怨气定不会少。 玄清想到如今的苏云漪,愈发肯定自己当时的猜测没错。 要是能未卜先知,他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跟着柴家兄弟去一趟乾封,立刻将苏云漪的魂魄收了。 八年时间,足够他炼出来一只傲视众鬼的血衣厉煞。 “结果被一个老太婆给拦住了。那个老太婆似乎是薛家旧人,拿着针线要给薛小姐缝合尸体,却意外撞见了那只女鬼试图吞了薛小姐的场面。老太婆年纪大,但身体似乎还不错,还真让她护住了薛小姐,我就趁乱将薛小姐收了。” 玄清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发抖。 他完全可以感受到苏云漪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一种什么感觉。 仿佛有刀刃贴着他的皮肤来回摩挲,但凡他说得有什么不对,这把刀子就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他已经死了。 而是直接让他魂飞魄散。 玄清哆嗦着继续说:“也不知道怎么,薛小姐的气息消失后,那个女鬼也走了。只可惜那夜我离得太远,不曾看到那只女鬼的模样。只是我后来也在济州城好好查找了一番。济州城内有头有脸的能手我都去试探过,没人有那个本事降住那样一只女鬼。” 苏云漪倒是不怀疑玄清敢骗她。 只是看玄清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这些话里大概率是有隐瞒的部分。 比如,玄清真的没有查到女鬼是谁养的? 苏云漪坐在椅子上,脚尖轻轻摇晃着,随意的姿态看得玄清和柴西关都提起了心。 他们现在是真的怕了苏云漪。 那银铃里根本不是正常人……鬼能待的地方。 每时每刻都要经历着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生前经历过的一切。 别的不说,只苏云漪和薛荷遭受的那些,就足够柴家兄弟崩溃了。 苏云漪没说话,抬手将两只鬼又收了回去。 扭头看着临街的窗外,不管发生什么,是丢了一个刺史家的千金,还是死了两个济州城声名显赫的富商,济州城还是一样的热闹,百姓们还是一样的过日子。 苏云漪手指在窗台边轻轻点着,低笑:“济州城内这么恨薛家,恨我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不是苏明,就是孟氏。” 原本苏云漪的计划是跟着秦商一起去京城。 她有神鬼莫测的手段,的确可以直接找上苏家。 但这样未免太无趣,也让苏家那些人死得太轻巧。 苏明那么在意名声。 在意到当了官之后不想让人觉得他从前考科举都是靠着经商的妻子娘家,在苏云漪的生母死后就飞快地娶了当朝丞相的小女儿。 孟氏那么自傲于她丞相府的娘家。 她如果不一点点地将这些全都击碎在他们面前,怎么对得起无辜被连累的舅舅一家?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承受的那一千二百三十六刀? 八年奈河下的挣扎,苏云漪才是这天底下怨气最重的那只鬼! 现在猜测到苏家或者说是孟氏身边很有可能还有一个高人,比玄清更强。 那么,苏云漪这次去京城讨债,显然没那么容易了。 苏云漪抬头,看着朗朗青天,面具下的唇角勾起,眼底藏着汹涌的疯狂和恨意。 “你们越坏越好,一定要坏到烂透了,坏到骨子里。” 这样她做什么都心安理得。 —— 柴家兄弟的死亡在济州大部分百姓心里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 反倒是济州上上下下担任官职的那些人心里打着鼓。 知道柴家兄弟和孟氏关系的人试图将这里的消息送去京城。 可前一夜压着柴家命案不让调查的那些人直截了当地将他们安排出去送消息的人丢了回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些消息是传不出去了。 针对柴家兄弟的人,就是冲着京城的苏家,甚至是孟家去的。 尽管还不清楚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但总归是他们这些人惹不起的。 有些人甚至都想到了京城那边的政斗。 被各种阴谋论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在济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心中陡然变成了心思深沉的幕后黑手。 苏云漪只用两张符,再搭上随手叫来的两只小鬼,便轻松解决了秦商腿上的问题。 “你也别觉得这有多简单,只是刚好撞上了。”苏云漪坐在旁边看着摆放在盒子里的各种面具。 不得不说,秦商人如其名,挺有情商的。 送来的东西都是苏云漪如今需要,但有钱都不见得能买到的好东西。 要在两天之内定制出这么一批面具……这位秦国公世子背后能够调动的人力物力,绝非苏云漪从前可以想象。 “对你下手的应当是戎狄那边的巫师。那边修习的术法与我们这儿的道士和尚不同,他们推崇自然,信仰鬼神。给你的双腿下了咒,不知道从哪里召来的两个残魂依附在你腿上,用残魂上的阴气鬼气侵蚀你双腿筋脉骨骼。现在时间还短,处理起来容易,又恰好撞到了我擅长的方向。若是时间长了,你的腿也难保住。” 苏云漪看中了一只白玉面具,上面没有什么花纹,双眼的位置还用了一层天蚕纱,不影响视物的同时,还能遮掩苏云漪双眼。 想来也是秦商注意到自己这木头面具后面依然可以看到眼皮上的浅浅刀痕。 “多谢。”秦商站在房中,感受着双腿轻松有力的滋味,狠狠松了一口气后,又坐回了轮椅上。 第14章 “云笙,我的新名字。” “谢就不用了,我们这是合作,各取所需。更何况,我得到的不少。”苏云漪看着满桌子的面具,确定了白玉面具后,就转身走到屏风后面换上。 哪怕苏云漪还是一身普通白衣,但戴上这白玉面具后,还真有几分神秘高人的意思。 大概是清楚了苏云漪的身份和她神鬼莫测的手段,秦风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在秦商身后站着。 唯独秦商站起来走那几步的时候,秦风那双眼睛闪闪发光。 再看苏云漪的眼神,恨不得当场给苏云漪跪下磕头道谢。 秦商勾了勾唇,听出了苏云漪语气里的疏离。 只要见面,苏云漪都会公事公办的说这是合作,大家各取所需。 摆明了是不想跟秦商有太多的联系。 秦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排斥嫌弃。 “苏姑娘想好了去京城要如何安排吗?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秦商不会自讨没趣。 既然是合作,那么大家就合作好了。 苏云漪想了想,没跟秦商客气。 “麻烦秦世子帮忙往京城传个消息。”苏云漪注意到秦商坐回轮椅的动作,显然也明白了此人的打算,笑道:“世子的腿到京城大概是没好的,那么就需要一个高人来解决。” 秦商赞赏地看了苏云漪一眼。 只从他坐回轮椅上的动作就能猜到他的想法。秦商很疑惑,有个这么聪明的女儿,苏明是疯了吗?让继妻这么害人? 秦商虽然默许了苏云漪动私刑处置柴家兄弟,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更推崇国家律法。 如果不是苏云漪已死,她带来的薛荷也死了。尘世间的律法管不住她们这两个死人,秦商是不会默许的。 要是人人都像苏云漪这样私下泄愤,还要国家律法做什么? 官府公堂开着是做摆设的吗? “造势。”苏云漪要风风光光的去京城,要让苏家人哪怕之后猜到了她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世子,我需要你帮我造势,让人崇拜也好,畏惧也罢,好奇也行。总之,我要去京城的那一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什么人。” 苏云漪想了想,绕到秦商的书桌后,提笔写了一个“云”字。 “云笙,我的新名字。” 苏云漪笔尖迟缓,直到笔尖的墨凝成浓浓一滴,落在宣纸上骤然炸出一朵墨花,她才慢慢地写下那个“笙”字。 笙…… 这是母亲给她起的乳名。 笙,十三簧象凤之身也。 苏云漪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按下心中的情绪,对秦商说:“有劳秦世子了。” 秦商也是个聪明人,口风一转,迅速道:“云笙姑娘放心,我这两条腿关注的人不少。如今有了高人可以为我治腿,便是不刻意造势,只怕到时候关注云笙姑娘的人也不会少。” 苏云漪只是笑了笑,她还真是没有找错合作对象。 跟聪明人合作,就是舒服。 —— “表姐,那个秦国公府世子可信吗?”银铃中蕴养的薛荷恢复得很快。 至少,薛荷脸上的那些疤痕已经淡到快看不见。 当然,这不是说那些疤痕不存在,只是薛荷已经可以用阴气给自己做伪装,俗称障眼法。 她本质上还是死前的模样。 薛荷经历了那些,对于很多事情都不那么信任。 “孟氏不是好对付的,她还有一个丞相亲爹。表姐,我们真的可以报仇吗?”薛荷心里还是有些畏惧。 她从小在济州长大,遇见过最大的官还是她喊了十几年的姑父。 可到头来,薛荷全家都死在了姑父后面娶的妻子手里。 整个济州城没有人敢给他们家申冤,哪怕说上一句同情的话都没有。 都说民不与官斗,薛荷到死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她们除了柴家兄弟和玄清,眼看着就要出发去京城,薛荷心里反倒有些害怕了。 苏云漪拉着薛荷的手走到月光下,看着薛荷手腕上的伤疤在月华照耀下渐渐变淡,满意地笑起来。 她当然愿意看见薛荷越来越好。 “怕什么?我们都死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他们是玉瓶,我们是瓦砾。”苏云漪给薛荷梳好乱糟糟的头发,从怀里拿出一盒绒花。 看到绒花的那一刻,薛荷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表姐给她梳头的时候,薛荷恍惚间都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苏云漪戴着手套,却不影响她手指灵活,迅速给薛荷攥了个双丫髻。 簪上绒花,那个提着裙摆跟在自己身边扑蝴蝶的小姑娘又鲜活起来。 “小荷,你别怕。凡事都有我在,天塌下来,表姐也给你撑着。四年前我不在,让你和舅舅舅母吃了苦,表姐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表姐,对不起。”薛荷转过身,直接扑进苏云漪的怀里:“我之前怪你,我还……表姐,我……” 薛荷着急得说不出话来。 要说她心里对苏云漪连累薛家的事情完全不介怀了,那是没有的。 薛荷心里始终挂着这样一个钩子。 饶是在银铃中,薛荷每每想到这里,就难以控制地生出怨气。 只是现在,在薛荷心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又有了亲人。 这天地之间,她不再是那个孤零零的在济州城外每逢月圆就会哭泣不已的疯鬼了。 姐妹俩终于在去京城之前说开。 比起胸中一口怨气,还是京城的仇人更让她们重视。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候。 离开济州之前,苏云漪还让人去找了福嬷嬷,借了秦商的势,将曾经在薛家,后来落到柴家兄弟手里的一间铺子经得薛荷同意后,送给了福嬷嬷。 且不说福嬷嬷与苏云漪母亲的过往,只说福嬷嬷的疯病,都是帮薛荷缝合尸身的时候被另外一只神秘女鬼给吓疯的。 只这一点,她们姐妹俩也不能明知福嬷嬷的情况还熟视无睹。 与此同时,京城那边突然多了一个有关“云笙”的传闻。 秦商在边关被戎狄巫师暗害,双腿残废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京城。 只是大家还没议论多久,又传来秦商遇到了一位高人,可以治疗他的双腿,这人还很神秘,到现在都只打探到“云笙”这个名字。 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第15章 城门口喧闹 还未靠近城门,便能看出城外的繁华。 苏云漪坐在单独的马车里,薛荷悄悄掀起马车车帘的一角,避开日光偷看外面的情况,忍不住惊叹:“京城还真是富贵繁华。这还只是城外,比起济州城城内一些地方都看着要热闹多了。” 要在城内卖货,不光要交进城的费用,还要在指定的坊市内交钱。 城外虽然被压价的厉害,还有可能被驱赶,但生意也不会差。 有些打通了关系的,还能在城外搭个茶棚,来往路过的人不会少,生意自然不差。 苏云漪靠坐在马车上,手里捏着新凝聚出来的一块恶令,神色晦暗。 这块恶令是谢玉前日送来的。 谢玉原话,这恶令是碧霞元君安排送来,让苏云漪妥善处理。 凝聚出这块恶令的人,之前是九世善人,眼看着这第十世就要修得圆满,届时会进入地府当个鬼差或者侍奉在碧霞元君座下。 偏偏在第十世的时候被人害死,怨气冲天,惹得碧霞元君和地府都不得安宁。 苏云漪捏着恶令,上面金色的字迹无论她如何用力在上面摩挲,也没有擦掉分毫。 “表姐,这恶令很难办吗?” 薛荷转身,见苏云漪捏着那块恶令不说话。 自从前一日收到这东西后,表姐就没怎么说话。 戴着面具,薛荷也看不见苏云漪是什么表情。 只能依稀感觉到苏云漪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阴郁。 苏云漪眼眸低垂,对薛荷说:“不难。但也确实不容易。” 收起恶令,苏云漪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低声道:“如果我们可以解决这个可怜的九世善人,散了她满身的怨气,要对付孟家说不定就不怎么麻烦了。” 薛荷似懂非懂,但眼底全都是对苏云漪的依赖。 苏云漪的马车就跟在秦商后面。 在即将入城的时候,苏云漪明显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 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偶尔还能听见秦风怒喝的警告声。 苏云漪反手将薛荷收回银铃内,下一瞬间,一道疾风扫入马车内。 苏云漪稳坐在马车里,动都没有动一下,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一道嘶吼声与那道疾风碰撞。 马车里,被控制的玄清形如恶鬼,双手的指甲锐利得犹如长刀,细瘦的手腕从破破烂烂的道袍里伸出,血红的眼睛盯着疾风扫过之后落下来的马车车帘。 在车帘后面,是好几个坐在马上的男人。 这群人衣着锦绣,穿金戴玉,骑着的马品种不凡不说,就是马鞍那都缀满了宝石。 马镫都是鎏金的。 “刚才是什么鬼东西?”为首的男人皱眉,眼里还带着残存的惊恐。 刚才那声非人非兽的嘶吼,落在这群从小金玉堆里长大的纨绔子弟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尤其是伴随着嘶吼一道扫回来的那阵风,总觉得有些冷得过头了。 现在可是三伏,夏日最热的时候。 “马车里应该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云笙,看来还真有几分本事。”男人身边的人凑上前解释,眼睛盯着马车,道:“看样子秦商的腿还真有的救。” “嗤!”男人不屑地瞥了眼在马车边上敢怒不敢言的秦风,又调转方向对着秦商的马车,笑道:“秦商,都说你的马术是京城第一。怎么多年不见,我们这群好朋友特地骑马来接你,你怎么反倒是坐在马车里不见人影?” 男人俯下身,一只手撑在马鞍上,哈哈大笑:“该不会传闻是真的,你真的要当一个废人了?” “卢达,你不要太过分!”秦风听到这些,气得一张脸铁青。 他家世子在边关刀光剑影,还要跟朝中那些人玩心眼,好不容易熬着打退了戎狄,负伤回来却还要被卢达这群纨绔子弟嘲讽! 秦风心中除了愤怒,还有心寒。 他不信这些城中的官员,甚至是皇城中的陛下会不知道! 卢达不过是门庭渐落的理国公府世子。 如果没有上面一些人的态度,哪里敢在城门口这么羞辱他家世子! 卢达坐直了,扯了扯嘴角,对秦风的态度那叫一个瞧不上:“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说这些?” “他?”秦商的马车里传出声音,平静得仿佛没有察觉到卢达的恶意,一本正经地回答:“秦风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四品武将,不知道卢世子官位几品?我这些年不在京城,许多事情不清楚。卢世子今日对秦风言语如此嚣张,想来官位不低。” 秦商的疑惑透着真诚,仿佛真的是在问卢达这些年混得怎么样。 最后一句夸奖,那更是真心实意。 可越是这样,讽刺的意味越浓。 就是坐在后面马车里的苏云漪都忍不住笑出声。 她在济州都听说过这位理国公府世子的名声。 那真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秦商一本正经地问人家几品官,这就等同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一巴掌抽到了卢达脸上。 一个无品的勋贵,在城门口对着刚从战场凯旋的四品武将折辱羞辱,便是不把秦商搬出来,只这一条就足够让卢达被御史台参上好几本。 苏云漪就没有遮掩过,笑声自然被其他人听见了。 很快,苏云漪就听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 “藏头露尾的小人,你笑什么!城门口都要核对文书户籍,秦世子那自不必说,马车后面这人又是谁?可有探查?你们若是不好好当差,我就去告诉我姐夫!” 少年的声音尖厉,但那个腔调怎么听怎么让人生厌。 苏云漪还没说话,银铃里的薛荷都要控制不住冲出来。 苏云漪按住银铃,又将已经炼成了血衣厉煞的玄清收了回去。 “我可没有藏头露尾过。这位小兄弟出言不逊,当心有口舌之祸。” 苏云漪靠在马车后背,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并非对孟氏不设防。 而是从未想过,那个自小跟着她,在她身后亲昵地喊姐姐的弟弟,年纪不大,却足够心狠。 如果没有苏哲八年前的配合,苏云漪怎么会急匆匆出府,最后被柴家兄弟掳走? 苏哲坐在马上,听到苏云漪的话,低声不屑道:“装神弄鬼!” 只是话音才落,原本温顺的马儿突然躁动起来,更是冷不丁地抬起上半身,将坐在马背上毫无准备的苏哲掀翻。 “啊!” 苏哲一声惨叫传出,整个人摔在地上。 闹得卢达一群人骑着的马都不安躁动。 也是幸亏旁边有守城门的将士眼疾手快,冒着危险把苏哲拖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被马蹄踩踏。 估计小命都不保。 苏哲被拖出来之后,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口中一股股血腥气冒出来,一张嘴就是三颗牙混着血水掉落在地上。 第16章 苏哲掉牙(会修文,慎点) 苏哲看到沾着血的几颗白花花牙齿,猛地回头,指着苏云漪的马车口齿不清的咒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好笑!”苏云漪稍稍拉起马车的车帘,戴着白玉面具的装束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还要我来说?”苏云漪看着苏哲长大了的模样。 八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小少年长成。 比起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时候,现在的苏哲尽管继承了苏明和孟氏的好容貌,但那双眼睛里半分少年英气都没有,只有恶毒。 看着就让人生厌。 城门口突然闹出乱子,自然有人来管。 苏云漪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进京城的大门,就遇见了故人。 “什么人在这里闹事?”洛泽熙穿着甲胄,威风凛凛的骑着马过来。 马背上还挂着一把长刀,刀鞘镶嵌着宝石。 洛家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出身,放在京城那都排不上号。 可洛泽熙却有一个厉害的外祖母。 当朝的大长公主。 这位大长公主在当今陛下幼年时多有照拂不说,在陛下登基前也出了不少力气。 现在年事已高,不怎么出府。 就算是出来,也多是去城郊的护国寺礼佛小住。 大长公主的驸马倒是有两个小妾,膝下有三子一女。 唯独这个女儿是大长公主亲生。 与洛家幼子两情相悦,风光无限的嫁了过去,这么多年也只生下了洛泽熙这一个儿子。 唯一的外孙,大长公主当然疼爱不已。 薛老太爷当初攀下这门婚事,不光是用了救命之恩,还给洛家和大长公主送去了不少金银珠宝。 可以说用了大半家财给苏云漪高攀上这门婚事。 为得也是希望那个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在苏家可以好过一些。 济州官员家眷里讥讽苏氏出身商贾的不在少数,薛老太爷也听过这些风言风语。 只是老人家做生意确实厉害,却唯独小看了自己那个女婿的狠心和有些人翻脸不认人的本事。 若是薛老太爷还活着,知道自己高攀的婚事害了外孙女和全家,只怕会难过到无以复加。 洛泽熙扫视一周,注意到秦商和秦风的时候,握紧手中缰绳。 按理说,以他的品级该下马摆件秦商。 可洛泽熙不由得想起外祖母说过的话。 他是大长公主的外孙,身体里也有皇室的血脉。 这满京城的贵胄勋爵,除了那几个跟陛下有亲缘的,就数自己最为贵重。 从前在济州的时候,洛泽熙还不觉得这话有什么。 来到京城,洛泽熙才深刻的明白到,什么是权势。 再想到秦商如今双腿残废,就是大胜归来,论功行赏也只能得到一些钱财,谁会让一个双腿残废的人上朝? 不能再上战场的将军,还能叫将军? 不过,洛泽熙面上还是装得很好,朝着秦商稍稍颔首,说:“之前就听说秦世子要回来,不知世子的腿如何了?这次多亏了秦世子,戎狄冒犯边关,若非世子力挽狂澜,边关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难。” 洛泽熙那一脸悲天悯人的样子,看得旁边不知内情的人都忍不住暗自称赞洛泽熙是个好性子。 秦商勾了勾唇,看出了洛泽熙的算计,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洛泽熙见秦商态度冷淡,有些自讨没趣的意思,忍着心底的不忿又去看苏哲。 苏哲在旁边捂着嘴,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 原本只是磕破了嘴巴掉了几颗牙的伤,这下看着格外可怕。 “姐夫,你得帮我报仇。就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女人,她一说话,我就成这样了。”苏哲从小到大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仗着洛泽熙的势,加上苏哲的外祖父是当朝丞相。 他在卢达这群人里地位也不低。 至少不是被呼来喝去的那几个。 现在冷不丁被这么折腾一下,苏哲哪里还会想别的,只想让姐夫狠狠教训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 洛泽熙皱眉,很快想到这段时间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迅速将眼前这个人跟“云笙”联系起来。 “这位……”洛泽熙皱了皱眉,哪怕没有看清楚眼前这人的长相,却控制不住的对对方产生了不好的印象,心里也隐隐有些排斥。 思索片刻,洛泽熙说:“京城乃是京畿重地。虽不知姑娘到底有什么神异本事,但天子脚下敢作乱,哪怕有秦国公府给你撑腰,也是不能的!” 苏云漪打量着洛泽熙。 八年不见,洛泽熙看着比起从前要成熟了一些。 但,大概是直接享受到了外祖母庇佑的关系,洛泽熙比起从前在济州的时候,看着要让人厌恶。 算计都摆在脸上。 如果不熟悉他的人,或许还会被洛泽熙装出来的谦谦君子骗过去。 但苏云漪和洛泽熙曾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可以说,在八年前,除了洛泽熙的姐妹,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中,苏云漪算是了解洛泽熙的。 从前苏云漪就知道洛泽熙不想要这个婚约。 毕竟薛家是商贾门第。 要不是那年恰好大长公主需要一笔钱度过一个难关,根本不会松口让自己的外孙与一个商贾家出来的女人生的孩子定亲。 “秦世子,我都说了这京城不好来。还没进去,只是在城门口说了几句话,这位大少爷自己的马惊了,反倒要怪到我身上?”苏云漪语气里都是讥讽,说:“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哲感受到周围打量的视线,只觉得一张脸都涨红了。 “就是你!都说你是个术士,谁知道你会用什么常人看不到的手段?我的马从来没惊过,怎么你一开口就受惊了?”苏哲开始蛮不讲理起来。 自从他到了京城,跟着卢达几个人混在一起后,说京城没有人敢惹他们也不夸张。 在这么多人面前从马上摔下去,还把牙给磕了。 现在苏哲一开口就是几个黑压压的洞,看着都无比滑稽。 苏哲恨恨的盯着苏云漪。 第17章 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谢玉这番话的确给了苏云漪一些提醒。 她去找孟氏报仇,私下杀了,发泄恨意,这很容易。 但苏云漪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就像她惩处柴家兄弟和玄清一样。 她想要看见他们的痛苦,看见他们失去最重视的所有。 毫无疑问,苏明和孟氏这对夫妻,他们最在意的或许不是面子,但面子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苏云漪要苏明,要孟氏,连带着他们的宗族都名誉扫地。 要以后有人提起这两个人,都是骂声一片。 那么就要将那些事情公之于众。 不说苏明是她亲生父亲,孟氏身为继母,也是占了母亲的名头。 大雍尽管没有强调重视孝道,但现在文人众多,朝中以孟宰相为首的一派文臣清贵势力最大。 苏云漪身处下位的话,就是她将这些公开告知天下所有人,孟宰相也能让自己手底下的人三言两语反驳过去。 其中能利用到极致的,就是孝道。 读书人的嘴和笔,有的时候是最强的盾和矛,当它们用来对付一个敌人的时候,如果苏云漪不能拿出更强的武器和防御,是一定会处于下风的。 “自己去想。”谢玉不会过多干涉苏云漪的选择。 比起她自己吭哧吭哧地去解决这些事情,还不忘报仇,自己的这个建议显然更有效率。 苏云漪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从石头上滑下来,跟谢玉道谢:“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会想好怎么做的。” 谢玉看了她一眼。 见到苏云漪如今鲜活生动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当初在乾封破庙里找到苏云漪的时候。 那时苏云漪咽气没多久,他按照生死簿的指引去接引亡魂。 看到的是被丢在一旁,残破不堪的尸体,以及呆滞地缩在角落里的魂魄。 苏云漪便是死了,也没有从被折磨的痛苦中反应过来。 还是谢玉把她带到地府,见到了其他魂魄,苏云漪才渐渐回过神。 只是苏云漪身上怨气和恨意重到都无法渡河。 无奈,谢玉只好把苏云漪交托到其他鬼差手里。 等再见到苏云漪的时候,她还在被其他恶鬼欺负。 谢玉看不过去,出手帮了她。 后来得知了苏云漪的遭遇。 大概是同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谢玉将碧霞元君的事情告诉了苏云漪。 起初,谢玉只是想让苏云漪知道,她已经死了,想要报仇没那么容易。他们那些鬼差也不是吃干饭的,放着一个满身怨气,眼看着就要化作厉鬼的苏云漪出去。 只是谢玉没有预料到苏云漪竟然真的这么豁得出去,想都没想就要应下。 等谢玉反应过来,苏云漪已经跳进了奈河,跟河中不知道泡了多少年的厉鬼恶鬼争一个机会。 苏云漪刚死没多久,那个时候头七都没过,哪里是那些老鬼的对手。 前三年都在挨打,几次差点魂飞魄散。 一直到后面才好一些。 也是看着苏云漪一点点成长起来,谢玉也不由得对她改变了看法。 “行了,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谢玉站直,双臂展开伸着懒腰。 他这趟过来就是取卷轴,将苏云漪做过的事情做记录交到泰山碧霞元君殿去。 苏云漪捡起地上的纸元宝,喊住谢玉:“有。麻烦你叫上几位鬼差大哥,把那些被柴家兄弟和玄清害死的魂魄都接去地府吧。他们怨气已消,很快就能投胎了。” 谢玉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动作还很优雅。 “我还以为到你这里走一趟总能偷个懒。济州这么多魂魄,反倒是比起从前更忙了。” 嘴上嫌弃着,但谢玉并没有拒绝苏云漪。 很快找来了附近的鬼差,就等着苏云漪把那些魂魄都召来此地。 苏云漪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多时,那些被的柴家兄弟和玄清害死的魂魄都慢慢聚集过来。 其中,有一群穿着道袍的魂魄最为明显。 为首的那个老道长更是一身功德金光,看得谢玉都不由得错愕。 功德金光这么耀眼,这趟不光谢玉来得值,苏云漪在这里大开杀戒的孽债估计都能抵消了。 毕竟,这位的怨气太深,以至于掩盖住功德金光。 若是到这位老道长都压制不住,化作厉鬼大开杀戒的那天,这济州城的土地城隍,甚至是在这一片的鬼差都要受罚。 难怪碧霞元君需要使者来人间代行神职。 怨气浓郁到有功德的人都如此,再不清理怨气,到时候怨气冲天,人间与炼狱有什么区别? “姑娘,多谢你。”青云观观主带着弟子走到苏云漪面前,朝着苏云漪拜过后,苦笑道:“我们引狼入室,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如果没有他们收留玄清,玄清也不会留在济州,还跟柴家兄弟狼狈为奸,害了那么多人。 青云观的这些道士徘徊人间,满身怨气,除了对玄清,也有对自己。 所以他们看不开,也参不透。 哪怕有人就要想开,玄清与柴家兄弟害死的那一条条人命就摆在他们面前。 这让他们哪里还敢看透看开?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苏云漪回礼,倒是没有谦虚推辞,只说:“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青云观观主能够看出苏云漪的奇特,知道苏云漪并非鬼,没那么多忌惮的。 跟着谢玉离开之前,对苏云漪道:“青云观中有道观这些年的传承。玄清当日出手很快,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因此玄清也就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三清像地底下,希望这些东西可以帮到姑娘。” 苏云漪自幼在济州长大,早就听说过青云观的名声。 当然,这并非玄清打造出来的名声。 若是青云观历代观主的积累。 青云观的传承,想来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苏云漪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对观主说:“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会替它们找到更适合的人传下去。” 观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苏云漪会是这个回答。 再看苏云漪的目光满是慈和:“无量天尊,姑娘心地善良,又有如此奇遇,想来日后定然逢凶化吉,诸事皆宜。” “多谢观主!” 有谢玉叫来的鬼差,尽管还是要上锁链,但态度显然比起一般当差的时候都好多了。 苏云漪站在大石头旁边,将那些纸元宝一个个烧了,给这些算是同病相怜的魂魄送别。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纸元宝一个个消失在火焰里,谢玉也带着魂魄消失在荒郊。 苏云漪起身,看着空空如也的空地,轻笑着戴上面具,走到路边翻身上马,朝着济州城城门去。 济州城,还有最后的了结要做。 第18章 你们三个谁能最先炼成血衣厉煞? 柴西关吊在城门口,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了。 只是他身上的血仿佛流不干,流不尽。 他很清楚,这是苏云漪的惩罚。 刚开始还有一些人不敢动作,便是骂都不敢骂。 也就是几个书生先有了动作。 到了昨日夜里,不少人披着夜色过来,拿石头砸,爬上城楼用粪水浇,还有孩子拿弹弓打。 其中有一个,柴西关认识。 是个半大的少年,他拿的倒不是弹弓,而是一把几乎都赶上他身高的大弓,努力的射出一支箭,正好刺中柴西关的左肩。 少年是一个猎户的儿子。 那个猎户是前两年的打虎英雄,还得了官府的赏。 柴西关看中了那张虎皮,想要买下。 他可是听说了,京城的苏小姐要给大长公主送寿礼,若是将那张虎皮送上,想来能在大长公主面前得不少面子。 他不求被那些达官贵人知晓,高攀上苏夫人就可以了。 到时候人家随口让出来的方便和庇护,就够柴西关在济州得不少好处。 柴西关想的很好。 偏生那猎户不知趣,怎么都不肯卖,说是要留给他儿子,日后做聘礼。 柴西关一怒之下就让玄清给那猎户下了术法。 从前强健,力大无穷的猎户,身体一日日消瘦下去,到最后更是犹如皮包骨。 那张虎皮最后还是到了柴西关的手上。 是猎户的妻子为了给丈夫治病,散尽家财,最后将虎皮也给卖了。 不过…… 柴西关的报复并没有就此终止。 他让赌坊的人设计了猎户的妻子,最后逼得她自卖自身,进了青楼。 至于猎户的儿子…… 一个小崽子,柴西关就没有放在眼里。 况且这件事情做得隐蔽,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相反,还要因为柴西关不计前嫌买下虎皮,当时不少人都夸赞柴西关呢。 只是那个时候的柴西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了那个不被放在眼里的小崽子的人肉靶子。 如那个小崽子一般的人不少,那一个个人站在城楼下,柴西关都不太能看清楚他们的脸。 但是月光下,那一双双仇恨的眼睛看得柴西关一身寒意,甚至控制不住地尿裤子。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吊在这里多久。 苏云漪那一身奇异的本事,只要没让她满意,自己好像就死不了。 “我……我错了……” 柴西关悲从中来,口中低喃着,脸上都分不清楚是血水还是泪水。 “我知错了,饶了我吧。” 他此刻甚至羡慕起了玄清和大哥柴东河。 给他一个痛快吧。 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了。 “很痛苦吧。” 一道女声传来。 柴西关听到熟悉的声音,费力地睁开被血液黏连在一起的眼睛。 只是就算这样,他也睁不了太多,两只眼睛都被砸得肿起来,只能依稀看见一条缝。 靠着这条缝,柴西关看见了坐在马上的苏云漪。 苏云漪没有戴面具,而是用那张满是疤痕的脸饶有趣味地欣赏柴西关如今的模样。 很痛苦吧。 她那个时候也是一样的痛苦。 一样的求饶。 一样的想要一个痛快。 “柴西关,我如今是来收你的命的。”苏云漪身子前倾,双手撑在马鞍上,姿态悠闲。 听到这话,柴西关果然激动起来。 他真的太想要一个痛快了。 尽管都说好死不如赖活,可他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苏云漪从衣袖里取出一盏灯。 这灯的造型有些奇特,是一只小碗的模样,只有小孩巴掌大小,仔细看过去才能看出,这盏灯的模样竟然像极了恶鬼狰狞的脸。 苏云漪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似乎很是期待这盏灯的用处。 “这叫长阴灯。” 苏云漪说:“这灯,普通的灯油是没办法点燃,需要用魂魄才能点燃。在这盏灯里,魂魄会被阴火灼烧,但死不了。玄清不是很喜欢炼血衣厉煞吗?在一些术士的手里,长阴灯也是炼血衣厉煞的法器。只是这东西珍贵,一般人得不到。” 苏云漪抬头,看着柴西关,笑得一如她生前单纯天真的模样。 在柴西关惊惧到颤抖的视线里,苏云漪又拿出两盏灯:“不巧,这东西我多得是。这是我为你们三个准备的,我很好奇,你们三个谁能最先炼成血衣厉煞?” “柴西关,你对孟氏那么忠心。不知道到时候我牵着你们三个去苏家的时候,孟氏能不能认出来你?” “想想就觉得有趣。她手底下最忠心的狗,如今到了我手里,还更凶了。柴西关,你期待吗?” 柴西关已经怕到失声。 他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身躯试图挣扎,却像是一只扭动的蛆虫。 苏云漪的目光逐渐变冷,翻身下马将三盏灯依次放好。 摇晃银铃,只见柴东河和玄清的魂魄一闪而过,原本黑漆漆的油灯突然亮起来。 青蓝色的火焰跳动着,里面还能看见柴东河和玄清扭曲的五官和凄厉的惨叫。 “真漂亮。”苏云漪举起一盏灯,青蓝色的火焰下,那张恶鬼的脸看起来更生动了。 “到你了。” 苏云漪的声音落在柴西关耳朵里,就犹如凌迟的刀,刮得柴西关灵魂深处都害怕到战栗。 很快,城楼上扭动的柴西关不动了。 地上第三盏灯亮起来。 火焰跳动得也最明显,仿佛里面有东西试图逃出去。 苏云漪半蹲下,将三盏灯收起来。 手指还不忘敲了敲其中一盏灯。 敲灯的同时,凄厉声更为明显。 “玄清,努努力啊。你可是修行之人,还对血衣厉煞那么了解,总不能在柴西关面前落后了。” 苏云漪牵着马,又戴上了面具,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笑声一点点传出来。 痛快,高兴,喜悦。 全都有。 但更多的是期待。 京城的苏家,她真的有在很努力的丰富整个复仇计划。 所以,千万不要让她失望。 苏明、孟氏、苏云梦……他们的反应一定要让她足够满意才好。 次日一早。 柴西关身死的消息也传开了。 只是没有人给他收尸。 直到半个月后,两辆马车离开济州,济州的官员这才屁滚尿流的让人取下柴西关的尸体,一个个神色惊恐的坐在自己府中,不知在想什么。 第19章 这也太不道义了。 苏云漪坐在马车里,面前放着好几个盒子。 薛荷因为昨日得到碧霞元君照拂,以及苏云漪超度了那些魂魄,薛荷也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也沾上了一点功德。 尽管还是不能见光,却可以不再缩在银铃里,随意找了苏云漪发间的一朵绒花依附上去。 “表姐,这是那位秦世子送来的?”薛荷如今看着除了皮肤与常人有异之外,其他地方都与她生前别无二致。 俏丽的双丫髻上点缀着绒花,后面一左一右缀着两把精致的步摇,随着薛荷的动作摇晃着。 薛荷看着几个盒子里的面具,忍不住说:“这位秦世子还真是费心了。表姐你看,他怎么知道你最喜欢牡丹?” 薛荷看得都不能移开眼睛的是其中一面白玉面具。 玉石里莫名沁了红色,还是渐变的红,最外面的部分是粉白粉白的。 得到玉石的工匠心思别致,直接在这片红上雕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别的不说,这位秦世子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薛荷单手托腮,目光又滑到旁边的盒子,里面放着做好的衣裙,旁边还有搭配的首饰。 苏云漪拿起那只白玉牡丹的面具,替换了自己之前为了方便,临时找来的木质面具。 其实昨天被秦商掀翻的时候,这个面具边缘就有些破损了。 秦商不送,苏云漪自己也要买新的。 只是没想到秦商竟然提前准备了这么多。 “传闻?”苏云漪是八年前去世的,那个时候的秦商还没有上战场。 因此有关秦商的传闻,苏云漪只停留在知道京城有一座秦国公府,满门忠烈,如今就剩下了秦商一个人。 这世子的名号,迟早有一天要摘下来,只看早晚罢了。 便是晚,也不会晚到哪里去。 薛荷想起苏云漪确实是没听说过这些,连忙给她分享起来。 “当年边关动乱,朝中居然没人敢带兵去跟匈奴的左贤王对战,还是秦世子领兵立下了军令状前去。表姐,你是不知道朝中那些大臣有多软骨头。匈奴还在边关,那些人居然想要迁都到南方去,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就是贪生怕死。” 薛荷的脾气和性格其实有些骄纵外放。 她是薛家独女。 苏云漪还没有出事的时候,苏明再怎么也要给薛家面子。 薛荷虽是商户之女,但在济州城贵女中也算中上那个阶段的。 加上薛家没有什么女子不能读书的想法。相反,薛舅舅还因为薛荷是独女的关系,经常跟薛荷说起外面的情况,因此薛荷对朝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原以为秦世子到了边关得吃一番苦头,谁曾想,人家第一仗就赢了,还赢得特别漂亮,直接把左贤王儿子的脑袋砍了下来,还一箭射中了左贤王的肩膀。” “大胜之后,秦世子这些年就一直都在边关。虽说匈奴还贼心不死,但秦世子那就是在边关的战神,管他匈奴有什么阴谋诡计,全都在秦世子的枪下烟消云散。最近的消息我就不知道了,看到秦世子坐在轮椅上,我也觉得奇怪呢。不过,传闻中秦世子不爱说话,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苏云漪听到最后一句话,再想到跟秦商相处的时候,这人的态度和反应,实在是难以把他跟“不爱说话”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面具非常吻合苏云漪的脸部轮廓,比起她随手买来的木头面具,戴着要舒服许多。 “传闻不可当真。”苏云漪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语气笃定道:“这传闻肯定是京城传来的吧?按照你说的,他都那么多年没有回去了,京城又有几个人与他相熟?说不定还要嫉妒他有那么多的军功,只要回了京城,加官进爵都不在话下。” “表姐,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外面抹黑秦世子?”薛荷其实算得上机灵。 她可是被薛舅舅看重,将来要继承薛家产业的继承人。 这么一想,薛荷忍不住说:“那我们去了京城,除了要报仇之外,是不是还会因为秦世子的关系被连累?” “有得有失,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好的事情。”苏云漪想起谢玉说过的话,手指抚摸着面具光滑的边缘,低声说:“我们这一路也受到了秦世子照顾。更不要说舅舅和舅母的后事,以及薛家的产业都拿了回来的这些事。就算我们真的被连累了,也不能抱怨。” 享受到了秦商带来的便利,总不能躲开他身上的麻烦吧? 这也太不道义了。 “外公从前说过,做生意就是要冒风险。你就当我们做了一笔生意,是秦商带来的风险更大,还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收益更多。”苏云漪把东西都收起来,放在旁边。 从衣袖里取出找谢玉弄来的一罐药膏,小心地涂抹在薛荷的手背上。 “这是孟婆的好东西,鬼是可以用的,我托了一个朋友弄来的。舅舅和舅母那里,我拜托了朋友多加照顾。等我们结束这一切,我带着恢复了你的去见舅舅和舅母。” 薛荷用力地点头,眼眶里淡粉色的血泪飞溅出来,像是一颗淡粉色的珍珠。 队伍很快就到了京城。 这一路都平安无事,只是秦商马车里传出来的药味一日浓过一日。 要不是苏云漪找了路过的小鬼帮忙探查,说不定还真被秦商骗过去了。 只要出了马车,秦商依然坐在轮椅上,营造出他双腿还没有恢复的样子。 苏云漪非必要时候不会下马车,跟薛荷在马车里大有不到京城不露面的架势。 他们这一队人的行踪自然也被京城的一些人关注着。 秦商伤了腿坐在轮椅上的消息早就从边关送到了京城。 他迟迟不归,要去治腿的事情京城那边也有不少人知道。 现在秦商回来了。 有些人当然就要坐不住了,迫切地想知道秦商到底有没有治好。 他们能容忍一个走下坡路的秦国公府,却不想看见勋贵之间再出现一个手握兵权,身负赫赫战功的武将。 清贵和勋贵之间的博弈,早在秦商去边关之前就存在,并且眼看着就是清贵占据上风。 现在让秦商出头,那不是又给那群皇亲国戚和豪门贵胄新的希望和领头人物? “你确定,他真的没有治好?” “属下亲眼所见,秦商依旧坐在轮椅上。只是……” “只是什么?” 单膝跪在地上,穿得灰扑扑丝毫不惹人注意的探子低头道:“只是秦商队伍中还有一辆马车,里面有人,但那个人从来没有下过马车。而且,秦商在济州时候曾经插手过济州诸多事宜,许多消息和线索在济州都断了,直到他们出了济州城才继续跟上。” “济州?”坐在桌案后的人捋了捋胡须,满是疑惑。 好端端的,怎么会在济州突然发难? 第20章 杀人诛心的谋算 “苏小姐。” 秦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自从秦商的腿好了,秦风对苏云漪的态度,那几乎是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 现在只要苏云漪不是要秦商的命,秦风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只是苏云漪一句话的事。 秦风压低了声音,提醒苏云漪:“京城有些人蠢蠢欲动,世子说我们入城的时候大概会遇上一些事情。世子让苏小姐不要担心,他都能解决。”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尽管秦商提前做了准备,但谁都没有想到,出来拦住秦商的不是派来挑衅的人或者打手,而是一个孩子。 “是秦国公府吗?”衣衫褴褛的小孩跪在地上,手上身上都是伤疤,抬起头来的时候,还能看见覆盖了大半张脸的黑色胎记。 城门口本就是人多的地方,这么一闹,关注过来的人自然不少。 小孩很害怕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下意识想将头发拉下来挡住脸。 可一想到那个人交代的,小孩闭着眼豁出去了。 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稚嫩纤细的嗓音穿过嘈杂的议论声,传到在场大多数人的耳朵里。 “您是秦世子吗?求求你,帮我找到姐姐吧!姐姐说你是大雍的战神,在边关保护百姓,是好人,求求你,帮我找到我姐姐吧!” 小孩哭得不能自已,不停磕头的动作众人都看在眼里。 没几下的功夫,小孩的额头青紫一片不说,还渗出了血迹,滑过鼻梁,顺着脸颊滴落。 秦风从马上下来,抬手就要去将小孩提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们才回京城,就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他们面前磕头下跪成这样。 便是知道这孩子是有事相求,传出去对秦商的名声也不好。 当然,这个损失是最小的。 最要紧的是,这个孩子在逼着秦商露面。 在马车里,秦商坐着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但如果出来呢? 那么这里所有人都会看见秦商双腿残废,被人搀扶着,甚至是背着抱着下来,坐在轮椅上。 偏偏这孩子还提起这些年秦商被民间称作“战神”的事情。 这是要让秦商在这些人的目光下露出最不堪的一面。 威风凛凛,在边关震慑匈奴的战神,如今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比起特地安排人来捣乱,这个孩子的出现简直是杀招。 并且,他们还不能做出太大的反应。 跟残废了秦国公府世子相比,这个衣衫褴褛全身都是疤痕,跪在地上都磕出血来的孩子更可怜,更能让人同情。 “好绝的手段。”薛荷在后面的马车里听到了前面的动静,很快也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凑到苏云漪身边说:“表姐,这一招用得也太阴损了。秦商倒是可以不露面,直接应下来。可这些年秦世子的名声太好了,好到出现这件事情都会让人觉得不行。” 这就好比一个圣人突然没有做到他从前都做的事情。 哪怕有一部分会理解你的难处,可更多的人会因为各种阴暗的情绪往坏处去想。 苏云漪拍了拍薛荷,示意她回到绒花里。 在秦商即将露面的时候,苏云漪从马车里出来了。 “你要找你姐姐?”苏云漪戴着面具,一袭蓝衣衬得她身姿窈窕。 但让人奇怪的是,她不仅戴着面具,还戴着手套。 刚才在马车里,苏云漪在这个孩子磕头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怨气。 她这一路上并非什么都没做。 随手超度了几个荒郊野外的鬼,还有那两个被关在银铃里的婴灵也一直都在蕴养着。 可苏云漪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怨气,比起之前薛荷身上的有过之无不及。 但又难以捕捉。 浓郁,却不在此地? 这才让苏云漪下了马车。 她来京城是要报仇,但元君的事情也没有忘记。 主次,苏云漪还是分得清的。 “你姐姐是怎么不见的?”苏云漪走近了才发现,这个磕头的狼狈小孩,竟然是个小姑娘。 只是过于瘦弱,加上身上又脏兮兮的,这才没让人看出来。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苏云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倒不是觉得苏云漪出现的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这人太奇怪了。 “秦风,把她带上我的马车。” 秦风犹豫片刻,提醒苏云漪:“这孩子可能是故意安排来的。” “她的姐姐确实失踪了。”苏云漪语气笃定,见秦风犹豫,也明白自己现在跟秦商是合作,但接下来大概率是要住进秦国公府。 随意安排人到人家家里,总要有个交代。 苏云漪耳边的碎发又拂动几下,苏云漪说:“这孩子姓张,叫张二丫。家住城北敦化坊。从前家里小有薄产,经营了一个铺子。不过父母接连病逝将家里钱财耗尽,她算是被姐姐养到十四岁。” 秦风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张二丫:“她有十四了?” 这瘦小的样子,看着说有十岁都够呛。 张二丫呆愣在原地,她从未见过眼前这位戴面具的姑娘,听着对方讲出了自己家里的事情,张二丫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姐姐确实失踪了,还失踪了一年半,但敦化坊那边当差的人并不放心上。不仅如此,族里的人以她是女子又年幼为由,抢占了她家的房子,这才让一个孩子沦落至此。” 苏云漪才说完,张二丫猛地扑到她面前,再次疯狂地磕头:“神仙姑娘,您说的不错,姐姐真的失踪很久了,我想找到姐姐,可他们都不听我的。” 张二丫压抑了一年半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 姐姐失踪的时候,她只是个十三岁不到的小孩,还没回过神来,家里的宅子没了,她被赶出来了。 那些人不是说姐姐吃不了苦跟货郎私奔,就是煞有其事地说姐姐上了一个富商的马车去给人家当小妾了。 张二丫和姐姐相依为命,最是了解姐姐。 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张二丫这半年总是遇见奇怪的事情,她愈发笃定姐姐肯定是出事了。 眼前这位神仙一样的姑娘肯定能帮她找到姐姐! 第21章 到达秦国公府 “你在这里跪着找不到答案,先跟我走吧。”苏云漪示意那孩子站好,又带着对方走到秦商马车前:“秦世子,可否允许我将这孩子暂时带在身边?” 秦商还没有自恋到觉得这是苏云漪要美救英雄给自己解围。 尽管不知道苏云漪到底要做什么,秦商还是掀起马车的车帘,对苏云漪道:“苏姑娘自便就好,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这点小事无需多问。” 苏云漪颔首,示意秦风带着那个孩子去自己的马车。 针对秦商的一场阴谋,就这么被苏云漪的突然介入消弭。 秦风扶了那个孩子一把,又回到秦商的马车旁,小声说:“世子,那个孩子真的没有别的阴谋?就这么让苏小姐带去国公府?” “你没听见那个孩子说她姐姐失踪了?”秦商知道秦风会这么犹豫也是担心自己,提醒他:“我还没有到被人随便算计就要了命的地步。派人去敦化坊打听清楚有关这个孩子的事情,以及那里当差的人为什么管辖之地有人无故失踪,报了官还置之不理。” 秦风苦着脸,提醒秦商:“打听倒是好说,可咱们能管那么多事情?” 这里可不是边关。 秦商在边关有兵权,又深受那里的百姓和将士们爱戴,便是有人想要给秦商使绊子,也要想想自己出门会不会被人套了麻袋。 京城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路边一个小小的官差背后可能都能拉出来一堆官员的联系。 “先查。”秦商道。 态度坚持,秦风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尽管京城不少人都知道秦商双腿残废的事情,可现在看到秦商从马车里露面的状态看着不错,即便有人想要以这件事情贬低秦商,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就算是以后秦商坐着轮椅出门被人看见,也不会再有他虚弱的被人搀扶的画面更有冲击力。 过了最好的时机,就算以后秦商坐着轮椅露面,得到的也只会是各种同情和敬佩。 幕后人的那些小心思,只能放弃,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驶入京城。 后面的马车里,苏云漪进来后就没有说话。 张二丫缩在靠马车外面的角落里,暗中打量着苏云漪。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苏云漪突然道。 张二丫狐疑地看着苏云漪,但还是怯懦的开口:“姐姐叫张白霜。娘生前说,姐姐出生那天下了一场白霜,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张白霜。”苏云漪有些好奇:“你的名字怎么……” 张二丫的名字有些过于随便了吧? 张二丫害羞地笑了一下,面上还是拘谨,细声解释:“我生下来体弱,爹娘带着我看了好些大夫。后来有人说,给起个贱名就能留住。爹不想我名字太难听,就起了个二丫,说等我大一些再改过一个名字。” 只是没等到张二丫长大,爹娘都去世了。 没多久,姐姐也失踪了。 她只能带着张二丫这个名字四处求助,寻找姐姐。 苏云漪颔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孩,说:“你姐姐的事情,待会儿细致地同我说。除了她失踪之前,她失踪后,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张二丫舔了舔嘴唇,紧张地看着苏云漪,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但接下来,她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就不再说话。 那些事情,张二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 如果说出来了,秦世子和眼前这个神仙姑娘会不会害怕,就不管她了? 苏云漪和秦商是张二丫这几年来求助的所有人中,唯二愿意帮她的人了。 那个在背后指点她来找秦世子的人……张二丫尽管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却不是没有脑子。 底层人有自己的思维方式。 早在她冲出来的那一刻,张二丫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只要她的姐姐可以被找回来,这就足够了。 哪怕,是死讯。 总不能让姐姐背着那些不好的名声离开这个世界。 因此,张二丫不仅感激,也忐忑。 害怕自己说出了那些事情后,苏云漪和秦商会不管自己。 苏云漪自然看出了张二丫有所隐瞒。 但她也没计较太多,而是沉默着坐在马车里,戴着手套也不影响她手指的灵活程度,抽出黄纸叠着金元宝。 今天找了京城的孤魂野鬼帮忙,总要给些好处。 香是有些来不及了,多折一点他们能用的金元宝,让他们自己买去。 穿过城门,又在路上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这才到了秦国公府。 考虑到秦商如今的情况,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入,行至宅院内,这才下马车。 “苏小姐,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这是国公府的管家立叔。”秦风给苏云漪介绍着站在旁边,笑容满是慈和的中年男人,又指着旁边一身紫衣,腰间还系着明晃晃几把匕首的少女:“这是秦雨,她是四卫中擅长情报搜集。世子说,这些日子就让秦雨在你身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要说跟着别人,秦商绝对不会这么说话。 秦雨的能力,在四卫中都是突出的。 边关几年,许多军情都是秦雨刺探得来。 可谁让苏云漪不是普通人呢? 秦商对自己的下属很自信,但再自信也没有自信到觉得秦雨在那些神鬼之说里还能游刃有余。 苏云漪看向旁边的紫衣女姑娘,面容清秀,但不怎么起眼。 若是穿得普通一些,走在大街上也不会吸引人注意。 不仅如此,秦雨似乎还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不是秦风特意指出,很难让人将注意力放在秦雨身上。 “苏小姐。”秦雨抱拳,并没有什么不甘心的样子。 大概是知道苏云漪治好了秦商的腿,看向苏云漪的眼神跟秦风差不多,都带着相似的感激。 “客气了。这些日子在府中借住,多有叨扰,还望海涵。”苏云漪颔首,稍稍行了一个礼。 跟在后面的张二丫看到这阵仗,直接躲在了苏云漪身后,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苏小姐客气!”立叔连忙摆手,见秦商已经下马车坐在轮椅上,对苏云漪说:“世子和苏小姐都长途跋涉,先去洗漱休息,老奴已经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菜,就等着二位了。” 第22章 京城遇见故人 不过,接风洗尘的饭菜无论是苏云漪还是秦商都没能吃上。 秦商换了一身衣服后,就被宣召进宫。 苏云漪则是在府中撞见了前来找秦商,却意外错过的人。 “你就是这段时日,传闻中跟随着秦商一同来京城的术士?”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苏云漪那位未婚夫。 洛泽熙皱着眉,打量着苏云漪,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喜:“秦商也是昏了头,竟然相信起了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洛泽熙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清秀少年,穿着一身滚着金边的红衣,脖子上戴着金项圈,整个人都贵气十足。 如果说秦商是昳丽,谢玉是阴郁,那么这个少年就是阳光。 苏云漪才看过去,对方就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 还非常不客气地用手肘拐了洛泽熙一下,嫌弃地说:“你要摆谱就去你家,去长公主府,来这儿干什么?你又不是秦国公府的主人。” 少年说完,还非常不屑地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洛泽熙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这少年的身份贵重,不是他能训斥的。 “我也是不想看到秦商误入歧途。现在外面都知道秦商的腿废了,如果再听说他跟一个术士混迹在一起,于他名声有瑕。” 少年嗤了一声,压根就不搭理洛泽熙,而是走到苏云漪面前,好奇地问:“你这打扮跟我从前见过的术士不太一样。” 少年目光落在苏云漪的手套上,忍不住说:“还真是挺……别致?” 戴面具也就罢了,还要戴手套。 一寸皮肤都没有暴露出来,这是见不得人? 苏云漪却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是报仇! 饶是苏云漪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和计划,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刚进京城就见到了故人。 那张脸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只是相比八年前,洛泽熙显得成熟了不少,但眼神也浑浊许多。 苏云漪记忆里那个站在门廊旁一身蓝衣,温文尔雅的洛泽熙,早在八年前就死了。 现在这个,让人看了就生厌。 “你们找秦商?他离开。”苏云漪态度冷淡,见立叔正朝着这边过来,便稍稍屈膝:“我不是这里的主人,失陪了。” “诶!”少年却不打算就这么让苏云漪走。 开玩笑,他在京城都快无聊死了。 今天来找秦商,除了旧友重逢之外,也是想来凑个热闹。 秦商不在,他还以为自己要无功而返。 不过。 “洛泽熙,你跟秦商又没有什么交情,张口闭口地来说教,你还是赶紧走吧。真当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让秦商安安分分待在家?你们算老几啊!” 少年提起这些就一肚子火气。 这群人不就是怕了他们这些勋贵有秦商这个领头人? 少年语气里全是鄙夷:“洛泽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能来京城,能在大理寺任职,靠的都是大长公主的权势,结果反过来跟清流混在一起,满口仁义道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大长公主怎么就不拍死你呢!” 洛泽熙今天来秦国公府,还真是少年说的那样。 自以为是的想要秦商退让。 说得条条道理,仿佛秦商不答应那就是阻拦天下太平。 少年冷笑:“你们的脸皮真是厚到不行了。还读书人?读书人估计要被你们羞死!” 丢完这些,少年见苏云漪走了,赶忙跟上苏云漪,哪里还管后面的洛泽熙? 苏云漪没有理会后面的少年,却听那少年还在愤愤不平的咒骂洛泽熙一干人:“洛泽熙那小子端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我可听说过,他还在济州的时候分明有一位未婚妻,根本不是现在的那个。大理寺那么多案子,怎么不忙死他?还这么着急地跑来找秦商?这是想递投名状想疯了吧!” 少年撇嘴,嘟嘟囔囔:“京城丢了那么多女子,也不见他们查,一腔心思不放在正经事上,歪门邪道倒是想得多。” 前面的苏云漪脚步停下,转头问少年:“你是说,京城丢了许多女子?” 少年见苏云漪转身,眼前一亮。 原本垂着肩膀在背后碎碎念的姿态瞬间站立,靠在长廊旁边的柱子上,还朝着苏云漪眨眨眼。 “对。京城上个月到现在,都丢了五六个女子了。前两个是青楼的,说是被客人带出去后就没回来。那两个客人也有证人证明,那两名青楼女子是离开了,在路上失踪的。还有的好像是在大街上丢的,我没太关注这事儿。” 他又不是女子,丢的也不是他家里的人,他富贵闲人一个,没事关注这些案子做什么? “你想知道?那……” 不等少年说完,安排人送走洛泽熙,再急匆匆赶来的立叔就打断了少年的话。 “肖少爷,您这突然上门怎么也不提前找人通知一声?世子进宫去了。” 立叔对待肖明阳的态度自然,语气里透着亲昵。 显然这人跟秦国公府的关系非同一般。 肖明阳知道立叔赶过来是为了阻拦自己,无奈地摊手:“立叔,我就是过来找这位……” 说到现在,肖明阳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眼前这位神秘的姑娘自报家门,利落的抱拳,倒是非常江湖气:“我姓肖,叫肖明阳,跟秦商是好哥儿们。我俩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苏云漪看着肖明阳明显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嘴角抽了抽。 秦商离京的时候,肖明阳至多九岁,这算是一起长大? 不过,肖明阳刚才提起的案子,的确让苏云漪好奇。 “我姓苏。”苏云漪想了想,换了一个名字:“单名一个笙字。肖公子,你放才说的女子丢失案,可否有渠道看到案子的卷宗或者……” “这简单!”肖明阳刚才就看出苏云漪对这个案子好奇,尽管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但秦商带回来的人,再看立叔对苏云漪的态度。肖明阳想不都不想就立刻信任起了苏云漪。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是真的缺个热闹打发时间。 第23章 京城女子失踪案 私心里,苏云漪是不喜肖明阳的态度。 她也不是不能等秦商回来了再由秦商帮忙去打听这个京城女子失踪案。 可秦商的一举一动显然是被高度关注的。 这一点,从到达京城的时候,苏云漪就看出来了。 她接受谢玉的建议,却不打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 “立叔,麻烦你帮我安排一辆马车。” 立叔站在一旁,立刻答应下来。 态度恭敬地说:“苏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安排。” 说着,立叔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肖明阳,对苏云漪说:“苏小姐可以带上秦雨,她在京城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能够打听来的消息比起肖少爷会更多一些。” 其实苏云漪和肖明阳说话的时候,立叔就想提醒苏云漪。 比起跟着肖明阳去调查,直接安排秦雨出去,会方便得多。 立叔能理解。 秦雨才到苏云漪身边没多久,苏云漪一时间想不到也正常。 经过立叔提醒,苏云漪的确是想起了秦雨。 朝着立叔客气地点头:“那就麻烦立叔了。对了,我院子里的那个小丫头,麻烦多照顾一些。” 立叔在府中就收到了城门口的消息,对于那些背地里盘算针对秦商的人,是打从心眼里的不喜。 可张二丫就是个被推出来工具,又那么可怜,立叔当然是连声应下。 站在一旁的肖明阳已经看傻眼了。 别人不知道立叔在秦国公府的地位,他还能不知道吗? 秦国公府除了秦商,就数立叔地位最高。 这个苏姑娘什么来头? 居然让立叔对她态度如此恭敬? 肖明阳还在揣测苏云漪的身份,见她看过来,立刻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灿烂笑容:“苏姑娘,秦雨是四卫,那肯定是厉害的。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我肖明阳也不是吃素的。” 说这话的时候,肖明阳格外自信。 苏云漪没说话,只对立叔说:“劳烦立叔了。” “苏小姐客气了。” 立叔的工作效率非常高,苏云漪和肖明阳才走到秦国公府大门口,马车和秦雨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肖明阳拍着胸口对苏云漪保证:“白天青楼也不开门,姑娘又是女子不好过去。这样,小爷我带你去大理寺,那边虽说压着案子,但总归是有些调查线索的。” 苏云漪挑眉,倒是没想到肖明阳还有这本事。 能去大理寺拿调查的卷宗? 似乎是察觉到苏云漪的心思,肖明阳轻咳两声,挺了挺胸膛,说:“我好歹也是理国公府的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秦雨骑马守在马车旁边,平平无奇的五官露出一点狡黠,略带讽刺地拆穿了肖明阳:“理国公府世子如今是大理寺的寺丞,分管案卷复审,自然能接触到这些卷宗。” 肖明阳没好气地瞪了秦雨一眼,姿态不那么潇洒地爬上马背,还不忘凑到马车旁边对苏云漪解释:“苏姑娘,我可不是那等仗着家里势力就胡作非为的纨绔,咱们这儿不是要办正事嘛!我大哥肯定会答应的。” 苏云漪别说生前,就是死后也没有见过像肖明阳这样性格的人。 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肖明阳的话。 肖明阳这人看似不着调,却是个心思细腻的。 注意到苏云漪的动作,立刻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些在肖明阳那里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让他不那么无聊就好了。 自从秦商大胜归来的消息传开,勋贵一派当然知道他们这些年被清流压着的日子终于有了翻身的可能。 那个时候秦商双腿残废的消息还没传过来,肖明阳的父亲理国公就千叮咛万嘱咐,甚至安排了人盯着家里这个最闹腾的小儿子,就怕他在外面被人钻了空子,连累了秦商不说,自家还要成为勋贵一派的“罪人”。 只可惜,他们这边还没高兴太久,秦商伤了腿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肖明阳压下繁杂的思绪,甩了甩头。 他这次可不是胡闹,是正儿八经地干正事。 他秦商大哥能带着不着调的人回京,还安排住进了秦国公府? 还有立叔的态度。 这些更让肖明阳肯定,马车里的这位苏姑娘绝非寻常人。 大理寺很快就到了,肖明阳先下马,走的时候还不忘跟苏云漪说:“苏姑娘,你等着,我先去跟我大哥打个招呼。” 看着红袍少年一溜烟的跑进去,旁边也没人拦着,苏云漪便清楚,只怕肖明阳不是第一次来大理寺了。 “苏小姐,这是我方才让人带来的消息,有关京城女子失踪案的。”秦雨不愧是最擅长情报信息收集的人,这一路过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就有了消息。 “距今为止,失踪人数已经有六人。分别是留香阁的两名青楼女子,暗香和疏影,这是两姐妹,在留香阁名气不小,仅次于花魁之下。不少人去留香阁的话,点了暗香就一定会叫上疏影,那日她们姐妹也是一同被客人带去了外面游花船。” 秦雨只路上看了几眼,便将纸上的内容都记在了脑子里。 “其余四人大多都是京城小户人家的女儿。这四个人平时没有与人结仇,家里在所在地坊中人际关系都不错。失踪都是因为有些事情外出,结果都没回来。” “是第三个失踪的少女父母去衙门报官,之后留香阁的花娘子才觉察那姐妹俩都没回来,原以为是跑了,还安排人去了那日的客人家中询问,最后发现不对才报官。这三个人还没找到,城西和城北两处又有三起报案,就是后面三位姑娘了。” 苏云漪也快速看完纸上的内容。 不得不说秦雨的速度和工作效率高,这上面不仅有六个人失踪的大致时间,还有她们的基本人际关系。 就连家里有多少人,家里人是否在外面与人结仇都查到了。 “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 听到苏云漪问话,秦雨无奈点头。 “案子集中到大理寺。大理寺也不是没管,而是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秦雨说:“根据大理寺如今的调查结果看,这六位姑娘出门时候的模样被人看到,其他时候完全没有被注意到。她们仿佛就是走到了大街上,然后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4章 再见苏云梦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踪迹?”苏云漪有些意外了。 秦雨点头,她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 如果是寻常人,会注意不到这几个人倒是说得通,毕竟人家出门也有自己的事情做,谁闲的没事干会关注身边路过了谁? 但秦雨作为四卫中负责情报的人,即便这几年都在边关,但她早就从上一任四卫手中接下了京城的情报系统,京城中有他们的探子。 秦雨找了探子,这些探子竟然对这几个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这就很奇怪了。 “我找的人说,如果我不去找他们说起这件事,他们自己也不见得能想起来,原来那些天大街上还有这几个人。若是后面那四个姑娘,衣着朴素,没什么特点容易忽略倒是说得过去。可暗香和疏影是闻香阁有名的姑娘,长得漂亮,而且衣着也富贵。青楼女子为了生计,一般都会打扮得艳丽一些,可那些人连这两人都没有印象。” 话还没说完,肖明阳急匆匆跑来,兴高采烈到脚步都飞扬着:“走走走,我都跟我大哥说好了。” 在肖明阳身后,走来一个穿着官袍的男人。 与肖明阳有五分相似,只是比起跳脱的肖明阳,这人全身上下就透着稳重两个字。 “苏姑娘,听闻你想知道京城女子失踪案?可是有什么线索?亦或是,有什么办法?”肖明飞当然不是弟弟说什么就徇私的人。 他今日虽然在大理寺当差,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城门口发生的那一出,肖明飞已经收到了消息。 肖明飞沉吟片刻,拱手道:“听闻苏姑娘与秦世子在城门口遇见了一个要寻姐姐的孩子?姑娘还随意便说出了那孩子的身份和家中发生的事情?” 从肖明飞出现的那一刻,苏云漪就打量着这个人。 虽说这几年勋贵被清流压着。 但人家毕竟是从本朝开国便开始经营的勋贵世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肖明飞器宇轩昂的模样,显然比旁边的肖明阳更靠谱。 “大哥,哪里有站在外面说话的?走,苏姑娘我带你进去。”肖明阳左看看右看看,见这两人好像打算把自己撇开,赶忙插嘴:“苏姑娘肯定是关心这件事,她可是秦商带回来的人,绝对是有真本事的。” 肖明飞隐晦地瞪了肖明阳一眼,这谈正事呢! 苏云漪轻笑,对肖明飞说:“我答应了那孩子要给她找姐姐,恰好又听肖公子说京城还有别的女子丢失。虽说这中间相差了有些时候,但总归要看一看才行。” 苏云漪不光是答应了张二丫,更因为那股怨气太特殊了。 正是因为怨气特殊,苏云漪都不敢断定张二丫的姐姐张白霜如今是生是死。 “好。”肖明飞当然不会拒绝。 他之前并不知道张二丫的事情,只是他这些天调查卷宗,发现京城并非在那两个青楼女子开始才有女子失踪,而是从两年前就开始了。 两年之内多达十数个女子失踪。 但因为那些女子失踪事件间隔长,并且那些时候失踪的要么是孤女,要么是做暗娼或者被人养在外面的女子。 失踪后都会伴随着私奔、偷跑之类的传闻,因此就算有人报官,也没有被放心上。 肖明飞担心,之前失踪的女子也跟这次的事情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情就太大了。 几人正要进去,门口又有一辆马车停下。 相比苏云漪刚才乘坐的马车,这辆马车显然更华丽,车轮甚至都是朱轮,拉马车的马有三匹,还是清一色的白马,挑不出一丝杂毛。 “嚯!”肖明阳率先惊呼,低声道:“又是来找洛泽熙的吧?肯定又是他那个娘子了,自家没爵位,官也不大,架子倒是大得很,排场也摆得足。大长公主都不怎么用这朱轮车,他们倒是用得起劲儿。” 吐槽归吐槽,肖明阳看到马车还是乖乖地驻足。 万一马车上的真是大长公主呢? 苏云漪下意识捏紧拳头。 马车里的人除了可能是大长公主,听肖明阳的话,更有可能的是——苏云梦!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不知怎么,苏云漪此刻的心里却是一片平静,只双手紧握着,都快没了知觉。 “咦?理国公世子?” 马车上先是下来了几个丫鬟,最后才走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飞天髻,鬓边插着金梳,一支长长的金凤步摇轻轻晃动着米珠穗子,加上发髻边上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衬得人比花娇。 女子眉眼间皆是傲气,偏偏说话又细声细气,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外祖母疼爱我们小辈。早知理国公世子在这儿,便在前头就下了马车,真是失礼了。”苏云梦做出羞怯的表情,对着肖明飞盈盈一拜:“还望理国公世子不要与我这小女子计较,这也是老人家一片慈爱。” 想也知道肖明飞几人站在门口停下的原因是什么。 苏云梦心里再得意,此刻也不好在理国公世子面前摆谱。 人家是勋贵,还是寺丞,正四品。 自己一个无品无级的官家女子,就因为大长公主的一辆马车让人家在门口候着,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有碍。 肖明飞拱手,没那个心思跟苏云梦在这上面闲扯,转身就要带着苏云漪几人进去。 可苏云梦却注意到了旁边的苏云漪。 尽管苏云漪戴着面具,可这身形却让苏云梦觉得眼熟。 “这位姑娘来大理寺,可是有什么案子?”苏云梦问得突兀,旋即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姑娘打扮得也太奇怪了。” “是啊。”苏云漪开口次数不多。 肖明阳皱着眉要怼过去的时候,苏云漪却说话了。 “大理寺是负责给人沉冤昭雪的地方。能主动来这里,当然是跟案子有关。我衣着虽奇特,但我心昭昭,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云漪看着苏云梦,一寸一寸地看过去。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妹妹当初是什么样的心情,跟继母一起计划着将她害死的? “这位夫人可知道大理寺门口立着的是什么?” 苏云梦下意识看向旁边。 大理寺门口左右立着两尊石像,上头的神兽生着独角,模样威严,苏云梦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苏云漪道:“龙生九子,其中有一个叫獬豸。善辨曲直,若是遇见罪大恶极者,便用它头上的独角将那人抵死为止。” “我又没做过恶事,来大理寺自然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道,有些心里有鬼的人,会不会害怕了这獬豸的威名!” 第25章 桌上的鬼脸是疏影? 苏云梦心头猛地跳了几下,唇角稍稍抿起,这会儿倒是没了之前那副明明高高在上,还要装出谦逊的模样。 她笑了笑:“姑娘怎么好端端地说起了这个?我不过是好奇姑娘为何会来这里罢了。” “不明白?”苏云漪注意到苏云梦因为害怕而缩起的瞳孔,以及立刻紧绷起来的身体。 就连头上一直轻轻摇晃的步摇都仿佛被暂停了似的。 这点恐惧吗? 这才哪到哪! “今日能够遇见洛夫人,一时兴起,多说了一些。獬豸最是秉公执法,见不得人间罪恶,有它镇守,想来大理寺定然是正气凛然之地。”苏云漪说完,转身看向肖明飞:“肖大人,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卷宗吧,或许能找到线索。” 肖明飞还有些纳闷,这位苏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跟苏云梦聊起来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失踪案的事情。 一行人跟着肖明飞往后面走。 路上,肖明飞还给苏云漪介绍着大理寺的分部。 “上一任大理寺卿离任,如今大理寺暂时由少卿负责,听说新一任的大理寺卿很快要落实下来,就是不知道是谁。”肖明飞指着前面的院落:“正屋是大理寺卿的办公场所,左厢房是少卿办公的地方,右侧则是两位寺正。我们六位寺丞则是在旁边的院子。六位寺丞下还有主簿的若干……” 说话间,肖明飞将几人带到自己办公的地方。 肖明飞虽然是理国公世子,但也是朝廷官员,当差就要有当差的样子。 宽阔的屋内依次临窗摆放着五张桌子,一侧还有一列柜子,上面堆放着各种卷宗。 肖明飞朝着另外四位同僚拱手,那几个人的态度也格外和善。 “这是失踪案的卷宗,方才我已经让人准备过来了。这里的,是近期六人失踪的卷宗,其他的则是我让人将这几年来失踪女子的信息都收集起来的卷宗。那一堆是被排除了的。” 说起这些,肖明飞语气有些沉重:“那里的卷宗经过核实,有几名女子已经死亡,只是家里人不想承担责任,说是死者跑了或者去了什么地方,也就没人追究了。” 民不举官不究。 如果不是肖明飞觉得这次的失踪案不太对劲,连着十几日调查了这些,那些死者别说身后名,便是一座像样的坟堆都没有。 肖明飞很快处理好情绪,对苏云漪说:“苏姑娘是觉得,今日城门口那个孩子的姐姐失踪的事情也跟这六个人有关?” 在肖明飞期待的眼神中,苏云漪果断摇头:“那孩子的事情有些复杂,我都不能断定她的姐姐是生是死。” 苏云漪的话让肖明飞瞬间失望。 洛泽熙都能听到的秦商这次回来还带着一位能人异士的消息,肖明飞自然也可以。 原以为能在苏云漪这里得到线索……果然还是自己想当然了。 查案要是这么容易,他也不至于在寺丞的位置上坐了几年都没能上去。 “不过,我可以试试看,探查这六人是生还是死。”苏云漪说。 见肖明飞的眼里都几乎放出光来,苏云漪又慢悠悠地说出了条件:“要么给出生辰八字,要准确的那种。要么找到她们贴身的物件。前者,我可以立刻告诉你答案。后者,大概需要几日时间。” “有有有!”肖明飞再成熟稳重,此刻情绪激动,也露出了几分与肖明阳相似的脾性。 兄弟俩同父同母,只是年岁相差大,性格其实没差太多。 肖明飞立刻在一堆卷宗里找出几张纸:“那两个青楼女子的生辰八字不知道。闻香阁的老板说,这对姐妹是人牙子在南边买的,辗转送到了京城,进了闻香阁。倒是另外四个姑娘的生辰八字是有的。” 他们的卷宗记录详细,不仅要写明当事人的籍贯,出生年月也要记录清楚,在何时何地出事,情况如何,都要一一写清。 除非像暗香和疏影姐妹俩,便是买下她们的闻香阁也不知道具体时候,只知道几岁,这种便没办法了。 一边将东西给她,肖明飞一边说:“我们之前猜测过是不是想要拐骗姑娘家,逼良为娼。却查到第四个失踪的蒋姑娘却是京城都颇为有名的无颜女。第六个失踪的王姑娘更是脸上生了一个特别明显的胎记。这两位姑娘也是因为相貌的关系,平日里鲜少出门。失踪前,蒋姑娘是为了给家中祖母去药铺抓药,王姑娘则是帮生病的母亲去绣房拿丝线。” 图色? 那就不会选中蒋姑娘和王姑娘。 图财? 后面失踪的四个姑娘家中条件都一般。况且,要真是为了财,现在失踪姑娘们的家里也该收到勒索信才是。 “生辰八字也没有任何联系。”苏云漪看了一眼,摇摇头。 但很快从衣袖里取出白玉朱砂笔。 随意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用朱砂笔在上面写下那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 这里的热闹很快吸引了另外五位寺丞过来。 那五个人看到这里还皱着眉,偶尔瞧着肖明飞的眼神都是不赞成。 查案就查案。 做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是读书人所为? 这样的念头在那五个寺丞的脑海里没存留多久。 几个呼吸后,原本朱砂写下的艳红字体,一点点变得浓重起来。 就像是……鲜血。 随着朱砂在纸上干涸,那几行字犹如血液干涸一般。 惊得其中一个年纪相对年轻的寺丞忍不住惊呼:“这,这是变戏法吗?” 苏云漪摇头,提起笔对一旁的肖明飞说:“依次看过去,这是几个人失踪的顺序。最早失踪的李姑娘的字体颜色最浓,她已经死了。第六个是脸上有胎记的王姑娘,她还有半截字体是朱砂的颜色,也就说,她只剩下半口气,处于濒死的状态下。那么更早一点失踪的暗香和疏影,大概率也已经死亡。” 肖明飞咽了咽口水,正要说话,桌上写着生辰八字的纸腾得一下生出火焰。 苏云漪就坐在旁边,要不是反应迅速,都被火焰烧到了手腕。 “胆子不小!”苏云漪凝眉,紧握着朱砂笔,反手抽出袖中短剑。 手腕一翻,一张黄符便贴在了短剑剑身上。 随着苏云漪动作,短剑将火焰斩成两半,火焰很快消失不见,但桌上的纸也化作黑灰。 黑灰飘动,落到桌面的时候,竟然拼凑成了一张可怖的鬼脸。 “这……这不是疏影吗?”另外一个寺丞眼睛猛地瞪大,指着桌上的鬼脸:“这是疏影,我在闻香阁见过她。” 第26章 心里可痛快一些? “都这样你了,你还能认出来?”肖明阳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听到旁边那个寺丞说话,再看桌上的鬼脸,脸上惧色更浓。 黄德清咽了咽口水,害怕的同时脸上的肉抽了抽,说:“我去过几次闻香阁。不过,以我的俸禄,倒是点不起暗香和疏影两姐妹。可我在闻香阁见过她们,这就是疏影的模样。虽然有些扭曲,但铁定不会错的。” 黄德清刚才一直都有偷听,猜到这位拿着短剑戴着面具的神秘姑娘就是京城前几日传的那个跟着秦国公世子要一同进京的奇人异士。 好奇地问:“姑娘见过疏影?” “不曾。”苏云漪摇头:“这是我第一次来京城。” 她看着桌上的鬼脸,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怪了。 之前看这些人的生辰八字,都很普通,而且互相之间没有联系。 害死这些姑娘的人并非要做邪术。 但对方这么快察觉到自己的试探,还立刻做出反击,留下疏影的鬼脸,这些又说明幕后凶手不是寻常人。 对方要这么多姑娘做什么? “那……”黄德清咽了咽口水,脸都吓白了。 那就是眼前这位姑娘是真有本事了。 所以,他们刚才看到的不是变戏法,是真的有鬼? “肖大人,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这几位姑娘的父母?”苏云漪问。 苏云漪现在有两个猜测。 一,对方就是随机选人。这六个人都倒霉。 如果肖明阳查到的其他失踪姑娘也跟这次有关系,那么其他人也都是被随机选择的。 二、这些姑娘一定有一个什么特点是大部分人都察觉不到,但客观存在。 并且吸引了幕后真凶的关注,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肖明飞立刻点头。 脸上的惧色褪去一点,更多的是对案件的重视和负责。 按照苏云漪的意思,这失踪的六个人,哪怕王姑娘,估计在刚才那一番交手下,应该都被害死了。 正要出门安排,门口突然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秦风双臂用力,肌肉贴着衣裳,显得格外夺目。 在秦风身前,是坐在轮椅上的秦商。 “秦世子。”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会在大理寺看见秦商。 那几个寺丞更是立刻双手见礼。 不说秦商世子的身份,就是他将军的品级,也不是他们能比上的。 “出去?查案?”来的路上秦商已经听秦风说了苏云漪来大理寺的事情:“我跟你一起吧。” 苏云漪正要拒绝,就听秦商说:“今日陛下召我入宫,任命我为大理寺卿。这案子闹得纷纷扬扬,路上都能听见有人说大理寺压着这案子不给调查。” 秦商打开折扇轻轻摇晃,注意到桌上那一层纸灰。 以他的视角,其实看不见桌上的鬼脸,但他相信苏云漪。 能让苏云漪立刻想要去调查那几个失踪的姑娘,定然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若是再不给那几个姑娘家一个交代,我怕我新戴上的官帽不保。”秦商打趣着说。 “你是如今的大理寺卿?”肖明阳最先反应过来,飞快跑到秦商身边,仿佛看不见他身下的轮椅,拍了一下秦商的肩膀,笑道:“可以嘛!你现在可是我哥的上峰,下次要是我再来大理寺,我可就报你的名号了!我哥名号在这儿没什么用。” 那嫌弃的劲儿,看得肖明飞一阵阵眼角抽搐。 弟弟。 亲的! 最小的那个! 忍! 不管在场的人如何惊讶,秦商回京后哪怕双腿残废,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也都是他的了。 因此接下来的安排变得格外顺利,都不需要肖明飞怎么去安排其他人,马车什么的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要不是秦商拒绝了太多人跟着过去,只怕出去都是一大队人了。 肖明阳压根不在意大理寺内部的这些变化,立刻抛下了苏云漪几人,开始跟秦商乐呵呵地聊起来。 尤其是说起苏云漪刚才的事情,手舞足蹈,格外有精神。 “大理寺卿?秦商?!” 一行人才到门口,就听见拐弯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会是他?陛下难道不知道,他如今是个废人吗?” 秦商唇角的笑意稍稍敛起。 哪怕他自己清楚他的双腿没问题,可被人这么当着面的说废人,谁还笑得出来? 旁边的肖明阳像是个一颗炮弹一样飞奔出去,跳着脚骂:“洛泽熙,你以为你躲在后面小爷就不知道你是谁?一口一个废人的,你以为你是谁?” 在旁边跟妻子苏云梦说话的洛泽熙突然被跳出来的肖明阳这么一怼。 本来就因为得知秦商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不满,现在自己背地里说人还被当事人撞见了不说,还有那么多人,其中不少都是自己的同僚。 洛泽熙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快了。 自己今天怎么做什么什么不顺利! 一旁的苏云梦笑着上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熟稔地对秦商说:“秦世子果真厉害,如今担任大理寺卿,看样子京城百姓们的担心都多余了。” 苏云漪站在秦商身边,听着苏云梦说话,只觉得有趣。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苏云梦这么能言善辩? 明着夸了秦商,实则还在过于吹捧。 这话要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真的会心里舒坦吗? 苏云漪不知道秦商和陛下的关系到底如何,但如果自己是当权者,知道京城百姓都在担心朝廷会亏待了秦商,这真的能让朝廷面子上过得去? 苏云漪正要猜测秦商打算怎么将苏云梦这诛心之语怼回去的时候,就听身边这人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你是谁?” 别说肖家兄弟,就是苏云漪都差点笑出来。 只看刚才苏云梦来一趟大理寺,还要坐着大长公主的马车,招摇过市,非要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心中定然是非常虚荣的。 以为满京城谁都要认识她。 结果秦商就这么轻飘飘地问她是谁。 那一脸认真的样子,都不会让人怀疑秦商这是故意刁难苏云梦,而是真心实意的发问。 苏云梦脸上有些绷不住,但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忍着怒火柔声道:“秦世子多年不在京中,是我唐突了。妾身是洛家儿媳……” “这不重要。”秦商坐在轮椅上,明明视线比这些人都低,但他的气势却直接盖过了这里的所有人。 示意秦风继续推轮椅,路过苏云梦夫妻身边的时候,秦商看都没看洛泽熙一眼。 仿佛这两个人就是一团空气,刚才他们背地里说的那些,在秦商那里也算不得什么。 一直到上了马车,秦商刚坐好,就对正在上马车的苏云漪说:“心里可痛快一些?” 第27章 大的失踪,小的就剩下一口气 苏云漪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了秦商这话的意思。 坐在马车上,苏云漪犹豫片刻,说:“其实,你没必要如此。” 秦商觉得奇怪,就听苏云漪说:“报仇的事情,我自己会来。” 但考虑到秦商做这些总归是为了自己,苏云漪又笑道:“不过,今天看到他们两个人尴尬的样子,心里也挺痛快的。” 秦商抿着唇,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干脆换了话题:“这个案子,你觉得跟张二丫的姐姐有关?” “猜测。”苏云漪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的,都是失踪,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只是刚才看到了那张鬼脸后,苏云漪猜测的可能性都提高了。 “今日在城门口,我发现张二丫的周围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怨气。这一点,我之前在济州的时候跟你说过。人死后,要么会被鬼差勾去地府,生前做过的所有事情都等待地府判决。承受了相应责罚后,如果魂魄还没有在各种折磨中灰飞烟灭,那就可以等待投胎。但还有一种,便是生前不甘心,死后生出怨气,化作厉鬼。” 秦商颔首。 苏云漪的表妹薛荷就是这样。 厉鬼在头七的时候会下意识躲避鬼差。 鬼差要是本事大,能抓住自然是带去地府,抓不住便只能放任厉鬼游荡,等待恰当的时机再带走。 薛荷比起那些厉鬼还要更惨一点。 死后被玄清困在济州城外四年,每逢月圆就会被阵法折磨到发狂,就是要将薛荷炼成血衣厉煞。 “张二丫身边萦绕着的那股怨气很奇怪。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无法捕捉的怨气,仿佛一道烟雾,看得见,摸不着。” 要知道,苏云漪是承接了碧霞元君的神力来到人间的,手中的白玉朱砂笔堪比地府的判官笔。 要说跟人斗法,苏云漪可能还稍显青涩。 可追踪这些怨气,对苏云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不要说,苏云漪自己都当了八年的鬼,对鬼再熟悉不过了。 “张二丫的姐姐张白霜的失踪不简单。这次失踪的六个姑娘也是。不管两件失踪有没有联系,先去几个姑娘家走一趟。”苏云漪条理清晰,很快就找到了重点:“她们不是因为外貌、也不是因为钱财,那么一定有一个共性,让她们被幕后之人盯上。否则,大街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们?” “就不能是凶手随便抓的人?”秦商故意地问。 “当然能。”苏云漪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要排查其他的因素,这不是我的工作,大理寺卿!” 秦商愕然,继而失笑,点着头温柔道:“确实,这是我的事情。” 马车很快就到了第三个失踪的姑娘家。 一听是来调查女儿失踪的事情,还留在家里的妇人连忙弯着腰将众人迎进去。 只是妇人的目光在苏云漪身上多看了几眼。 这三伏的天气,包裹得如此严实的人着实少见。 “大人,可是有我家大娘的消息了?”妇人红着眼,姿态卑微地问肖明飞。 肖明飞之前做了那么多调查,自然跟几个姑娘的家人接触过。 在场这么多人,这妇人也就只认识一个肖明飞。 肖明飞下意识看向秦商和苏云漪。 苏云漪摇头,显然是不打算参与到这其中,而是看向了房子一侧。 秦商自然接下问话的事情,开始跟这妇人询问起来。 京城的房子都大同小异,除了那些豪门世家会考虑风水,普通人家能够有瓦遮头就算不错了。 失踪的姑娘姓温,家里还算可以,家中男人在城中的成衣铺子做掌柜,女人还能做一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苏云漪慢慢看过去,目光落在房子一墙之隔的位置,指着那边问:“那边可以去看看吗?” 温婶子擦着眼泪,见苏云漪指着家里的左厢房,左右看看,有些犹豫地说:“那是我家二娘的屋子,她姐姐失踪后,她就病了,一直卧床不起。肖大人是知道的。” 肖明飞跟着点头:“小娘子只有六岁,姐姐失踪后就大病一场,到现在都没好起来。” “我会一点医术,兴许有办法。”苏云漪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若有似无的怨气。 这一次,苏云漪十分确定,张白霜和这六个姑娘的失踪是同一个人做的。 温婶子见这群大理寺的大人都看着自己,无奈地点头,领着苏云漪往左厢房去。 才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秦商等人没有进去,跟着苏云漪一起的只有秦雨。 屋子不小,一左一右放着两张雕花床。 其中一张雕花床的旁白还有梳妆台,上面摆着各种胭脂水粉。 温婶子见苏云漪看那边,又忍不住红了眼,哽咽着说:“那是我家大娘的,她平日里最喜欢折腾这些,虽说长得不是那么漂亮,可是这几条胡同里最白净的姑娘了。” 想到大女儿现在还生死未卜,小女儿病得奄奄一息,温婶子悲从中来。 “我家二娘在这边。” 温二娘小小地躺在床上,三伏天气还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温婶子连忙解释:“大娘失踪大概七天后,二娘突然就病了。一个劲儿地喊冷。那个时候天气还不热,我和当家的以为二娘是着了凉。可不曾想,这一病就是几个月。二娘这些天醒着的时日越来越少,我都怕她哪一日就醒不过来了。” 温婶子和丈夫膝下就这一双女儿,大的失踪,小的就剩下一口气,一家人现在只觉得天都塌了一般。 “她不是病了。”苏云漪摇头,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黄纸,对温婶子说:“可否借你一滴血?” 温婶子瞪大眼睛,眼白里的血丝格外明显。 她怎么也没想到,跟着大理寺的人一同来的人里居然还有术士? “不是病了?可我们看了许多大夫……” “大夫能看身体上的病,但解决不了缠着你女儿的怨气。要找到你大女儿,或许能从你小女儿身上得到线索,但前提是她能醒过来。” 苏云漪看着缠绕在温二娘子身上的怨气,比起在张二丫身上的要浓烈一点。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第28章 你心心念念的血衣厉煞 不过,只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话,温婶子半点不犹豫,转身就去温大娘子从前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一把小剪子,眼睛都不眨地朝着自己手心扎过去。 “秦雨!”苏云漪只是要一滴血,可不是要把人弄伤。 秦雨动作飞快,拦住温婶子的同时,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一根针,针尖在温婶子的指尖扎了一下,再用力一捏,一颗圆滚滚的血珠就涌了出来。 苏云漪也没浪费时间,手指抚过温婶子的指尖,用沾着血珠的手指在黄符上飞快地画了一道咒。 按理说,一颗那么小的血珠最多在纸上氤氲出一个小小的圆点。 可苏云漪就是用这一颗血珠画了一道符。 掀开被子,黄符贴在温二娘子胸口下三寸的位置。 血液画出的符箓闪烁着妖冶的红光,一直缠绕着温二娘子的怨气被尽数收入那张黄符中。 苏云漪上前摘下黄符,飞快地折成一个三角形,双手掐诀,两指点在温二娘子胸口刚才贴符的位置,缓缓向上。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嘤咛。 苏云漪和秦雨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温婶子就已经扑到了床边:“二娘!” 床上的小孩睁开眼睛,还茫然地看着上方。 等她似乎是弄清楚了自己怎么回事后,冷不丁的哭了起来。 “娘,我梦到姐姐了,姐姐没了,姐姐流了好多血,变成了红色的。”小女孩脸上满是恐惧,嚎啕大哭起来。 温婶子听到这话,一张脸瞬间就白了。 抱着小女儿的同时,眼里满是哀伤和求助地看向苏云漪。 苏云漪戴着面具,旁人根本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见她摇头,说出了温婶子如今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如果二娘子说的话没错,加上方才符纸的效果,温大娘子的确不在人世了。” 苏云漪刚才用的是血亲之法。 厉鬼也不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存在。 温婶子的血逼退了温大娘子产生的怨气。 而温大娘子缠着二娘子,也是因为血亲的关系。 血脉联系,有的时候确实神奇。 “大娘!”温婶子紧紧抱着二娘子,悲戚着喊了一声。 这几个月来,温婶子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毕竟,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这么多天不见踪影,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么已经离京城很远很远,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再找到。 要么,就是出事了。 母女连心,温婶子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她不肯相信罢了。 苏云漪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母女俩,知道今天就是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 对温婶子说:“我待会儿开一张安神的药方,让二娘喝上几日。要是你们还不放心的话,家中去世的长辈若是有牌位,也可以放在房中。最好是跟你们家关系亲近,对二娘没有恶意的长辈。” 温婶子低头哭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苏云漪和秦雨对视,两人退出厢房。 留下药方,苏云漪没有跟秦商和肖明飞继续去下一家,而是带着秦雨回了秦国公府。 屋内。 苏云漪拿出一盏灯,灯火幽蓝,里面还能看到玄清扭曲的脸。 苏云漪用白玉朱砂笔的笔杆轻轻敲了一下灯壁。 只听得当啷一声,玄清哀嚎着从火焰中滚出来。 落地后,周身鬼气森森,一身破烂的道袍都看着阴郁起来。 双手的指甲锋利,那双眼睛也是通红的仿佛能滴血。 “血衣厉煞。”苏云漪手指在火焰上轻轻拨动,随着苏云漪的动作,玄清脸上痛苦的表情一次次加深。 苏云漪独自在屋内的时候没有戴面具,满是疤痕的脸在蓝绿在的火焰照耀下,肌肤都更白了,但也让那些疤痕更加刺眼。 “喜欢吗?你心心念念的血衣厉煞。” 不仅让你看见了,你自己都变成了呢! 玄清早在被苏云漪收进那油灯里的时候就后悔了。 他不后悔杀了青云观的人,但后悔对薛家下手。 玄清没想到,只是想要将薛荷炼成血衣厉煞,却惹来了苏云漪这个煞神! 自己丢了命不说,还被苏云漪炼成了血衣厉煞。 此刻自己不仅痛苦,还因为油灯的关系,对苏云漪不仅不敢报复,连恨意都不敢生出一星半点。 只要有一点恨意,他在油灯里受到的煎熬只会加倍。 欣赏够了玄清的痛苦,苏云漪两指捏着之前在温家画的那张黄符:“找到这股怨气的所在。” 玄清抬头看着苏云漪,眼神来回变换。 不甘、痛苦、愤愤不平,全都被最后的恐惧覆盖。 “是。” 玄清接下黄符,身形犹如鬼魅,立刻消失在屋子里。 “表姐,你不怕他跑了?”发簪里的薛荷坐不住了,连忙现身问苏云漪。 “有这盏灯,他跑不了。” 薛荷看了眼桌上火焰跳跃的油灯,脸上也露出了惧怕的表情。 “那表姐你今天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们都见到了苏云梦和洛泽熙,我去杀了他们,谁都找不到凶手。”薛荷又提起今天遇见的洛泽熙和苏云梦。 洛泽熙出现的时候,苏云漪就感觉到发簪上的薛荷蠢蠢欲动。 到苏云梦的时候,要不是苏云漪压着薛荷,只怕薛荷在大理寺就直接上了苏云梦的身。 薛荷咬着下唇,随后满腔恨意难以控制地说:“表姐,你今日跟苏云梦说什么獬豸。那有什么用?她要是真的畏惧鬼神,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表姐,你不会还念着你们的姐妹情谊吧?” 苏云漪出事之前,尽管在府中不受重视,但跟孟氏的一双儿女关系还不错。 至少表面看是这样的。 薛荷不满地质问着苏云漪。 如果苏云漪点头,薛荷便是再难从苏云漪这里离开,也要拼一把。 她必须为自己,为父母报仇。 “当然不会。”苏云漪面色冷厉,对薛荷说:“什么姐妹情谊,人家不过是把我当傻子戏弄。” 无论是苏云梦,还是曾经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大姐姐的少年苏景明。 苏云漪在死的那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不是她足够相信这对同父异母的弟妹,也不会被柴家兄弟掳走。 他们两个,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这可能吗? 苏云漪的死,是苏明的漠然无视,也是苏云梦和苏景明两个人的推波助澜和孟氏的精心策划,他们一家导致的结果。 第29章 “姐姐流了好多血,变成了红色的。” “表姐……”薛荷这会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质问有多伤人。 苏云漪出事之前,是真心将苏云梦和苏景明当做妹妹和弟弟看待的。 哪怕和孟氏有摩擦,有嫌隙。 苏云漪从来没有迁怒到这对姐弟身上。 可那日苏云漪之所以会出府,完全是苏云梦来传话,说苏景明在外面闯祸了,现在不敢告诉爹娘,只好找苏云漪这个长姐去解围。 苏云漪根本没有怀疑,立刻就跟着苏云梦出去。 只是快出发的时候,苏云梦突然崴了脚,于是苏云漪先出府。 后面,就发生了那一切。 “没事。”苏云漪摇头,又拿出了柴家兄弟的油灯。 火焰里,柴家兄弟比起玄清的脸还要扭曲。 玄清已经被炼成了血衣厉煞,苏云漪当然会稍稍的抬那么一点手。 血衣厉煞可是一个大杀器,苏云漪可不想玄清在折磨下灰飞烟灭。 柴家兄弟就不一样了。 他们在油灯中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便是想要灰飞烟灭,也会被油灯中的力量强行恢复。 就仿佛一个活人看着自己被一点点肢解后,再一寸寸拼凑起来。 薛荷哼了一声,看着柴家兄弟的惨状,心里痛快不已。 “表姐,玄清能找到那几个姑娘吗?”薛荷今天在苏云漪的发簪上看到了发生的一切,有些担心地说:“我听那温二娘子说的话,总觉得不对。‘变成了红色’?人怎么能变成红色?浑身是血吗?” 温二娘子年纪太小了,童言稚语不说,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描述夸张或者出错都有可能。 “知道玄清那么执着于炼制出一个血衣厉煞,就是因为血衣厉煞强悍。如果是地府鬼差要抓捕血衣厉煞,你知道最少需要几个鬼差吗?” 薛荷摇头。 苏云漪道:“二十个鬼差。就这样,还不见得能成功。地府的奈河里恶鬼厉鬼无数,血衣厉煞却不足百个。玄清要炼制血衣厉煞,难。自然而然,因怨和恨生出的血衣厉煞,更是屈指可数。鬼差都如此艰难,旁人想要抓住玄清,那就是难上加难。” 苏云漪某种程度上,与鬼差没有太大区别。 非要计较的话,大概就是,鬼差更正式,苏云漪则是临时被碧霞元君委托重任。 “对了,张二丫呢?”苏云漪对玄清去做这件事情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院子里应该还有一个小孩才是。 薛荷身形一闪,几息后又出现在苏云漪面前。 “那孩子跟着立叔呢。估计是有些害怕,我们都走了,亦步亦趋地跟在立叔身边给他打下手。” 苏云漪点点头,人没出事就行。 不过,想也知道张二丫为什么会如此。 张白霜失踪后,张二丫感受多了人情冷暖。 小孩子没人教,也跌跌撞撞地学会了人情世故。 尽管有些笨拙,但还是想在苏云漪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不是一个吃白饭的人。 苏云漪等着玄清回来的同时,秦商也带着秦风回府了。 这一次,身边倒是没有看到肖明阳。 不等秦商说话,秦风先开口了。 之前在外面怕人多耳杂,许多话都不好说出来。 但是现在,都到了秦国公府,秦风这会儿就有些憋不住了。 叉着腰在立叔面前哈哈大笑:“立叔,这回那些背地里动心思的小人估计要气死了。他们还以为圣上会真的按照他们的意思办,结果兵符还在世子手上不说,世子如今还走马上任,是大理寺卿了。” 立叔愣了一下,继而笑开怀。 他大概明白了天晟帝的意思。 想来这些年清流的权势愈发大,时不时还要参与到皇室内部的事情中去,这已经让天晟帝非常不满了。 现在又要插手天晟帝对秦商的任命。 作为皇帝,天晟帝如何能忍? 而且,兵权还在。 这是最重要的。 秦商对这些并不在意,而是坐在一旁对苏云漪说:“另外三户人家都没什么异常。不过孩子失踪的事情,给这几家都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最后失踪的那位王姑娘,家中祖母得知孙女是为了给她抓药外出失踪,急得病情加剧,前些日子去了。听王家人说,老人家去世的时候还念着孙女的名字。” 秦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有些沉重。 他见惯了战场上的生死,那里的血是热的。 大好儿郎死在战场上,为的还不是后方家国安宁? 自己如今回到后方,见到的却不是安宁。 秦商捏紧拳头,皱眉道:“苏姑娘,你可能猜出这幕后之人到底要做什么?” 毕竟,从温家出来后,大家对这次的失踪案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那就是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不是普通人。 术士抓这么多姑娘家做什么? 苏云漪摇头:“这个范围太大了。” 女子属阴,哪怕这些人八字不同,谁又能确定没有那丧心病狂的非要抓女子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术法呢? 不提成功与否。 在那些心术不正的人眼中,这些失踪的姑娘已经不算“人”了,而是工具。 要如何用一件工具,谁能猜到? 不过…… 苏云漪看到昏黄天色下一点红光由远及近,对秦商说:“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没有出乎苏云漪的意料,玄清很快顺着那道怨气找到了所在,只是玄清带回来的只有一小块人皮。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你去晚了。”玄清暗红的眼珠看着苏云漪,声音有些颤抖,生怕自己做的这些会让苏云漪不满,继而在回到油灯里的时候被苏云漪折磨。 油灯里的痛苦,常人无法想象。 苏云漪取出油灯,将玄清收了回去。 秦商等人瞧不见玄清,只知道苏云漪面前突然掉下来了一个东西,苏云漪点头后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盏灯。 这番动作,看得秦风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目光落在苏云漪的衣袖处,恨不得将那里烧出一个洞来。 就想弄清楚,油灯这东西,苏云漪是怎么放进去的? “这是人皮?”秦商距离最近,皱了皱眉,不确定地说。 苏云漪点头:“在大理寺的时候估计就惊动了幕后之人,我安排去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有这一小块人皮遗留在那里。” 人皮? 苏云漪也想不通。 这跟人皮有什么关系? 只是很快,苏云漪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温二娘在哭喊中说过的一句话: “姐姐流了好多血,变成了红色的。” 第30章 见一个术士杀一个 秦商和立叔还在研究那块人皮的时候,夜色也暗了下来。 秦风和秦雨让人进来点灯,屋子里的明亮与外面对比分明。 就在大家都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时,冷不丁听苏云漪来了一句:“扒了她们的皮。” 饶是秦商在边关见多了死亡,在听到苏云漪这话后,迅速联想到手上的人皮,只觉得头皮发麻,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才玄清说,那宅子在城外,位置有些偏僻,但宅子修得很好,宅子的主人应该家境不错。” 苏云漪目光还是落在了那张人皮上,皱着眉不解:“要人皮,做什么?” 她不仅想起来了温二娘子说的话,还想起温婶子说过,温大娘子的皮肤白皙,在周围都是出了名的。 “秦世子,你还可以派人去查查,这些失踪的姑娘,是不是都是肌肤白皙?” 苏云漪话音落,在场的人尽管不知道这些人皮具体有什么用,但也不由得一阵胆寒。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只因为肌肤白皙,就将这些姑娘的皮…… 立叔站起身,在旁边摇着头叹:“这世道,真是……” 他前半辈子在边关,跟着仙去的国公爷杀敌,杀了那些残害边关百姓的敌人,他是痛快的。 敌人越少,边关百姓越安宁。 纵然有杀孽,他也认了。 可京城失踪的这些姑娘家为何要平白遭受这些? “人心呐。”秦风也在旁边忍不住道:“这该有多疼啊。” 秦风受过剥皮的痛苦。 好几次受伤,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都要把一些皮清理掉。 那还只是一小块,秦风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还有别的吗?”秦商倒是很淡定的样子,让立叔拿来一块干净的布,将那块人皮包在其中。 “秦雨,你现在就安排人去查,城郊的那处宅子是谁的。” 苏云漪这边没有更多的信息后,秦商也让手底下的人纷纷动起来。 且不说这是他担任大理寺卿后接手的第一件案子。 便是看在苏云漪救命之恩的份上,既然苏云漪说起了怨气的奇怪,秦商也想出一份力。 毕竟,要是没有苏云漪出手相助,自己带着两条真正残废的腿来京城,只会步履维艰。 清流势大,便是当今陛下天晟帝偶尔都要退让三分。 秦商不想在边关出生入死打了仗,回到京城还要日日与人勾心斗角,没有一刻安宁。 秦国公府几人还在琢磨案子的时候,秦商回京的消息迅速被秦商成为大理寺卿的消息覆盖,并且迅速传遍京城各个官员和勋贵之家。 大长公主府。 “大理寺卿?”软塌上斜倚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头上的珠钗簪子都摘了下来,穿着一身素衣,看着就像是寻常人家里慈和的老太太。 大长公主闭着眼,府中的奴婢给她捏肩捶腿,两只手被两个奴婢托住,用丝绸沾着处理过的牛乳,细细地擦过手背。 “秦商的腿不是断了?” 大长公主不解地问:“怎么还能当上大理寺卿?” 在大长公主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苏云梦。 苏云梦起身,走到大长公主身后,代替那个捏肩的奴婢,双手轻轻给大长公主捏着肩头。 “秦世子战功赫赫,是陛下宠信的臣子,一个大理寺卿罢了。若非腿受了伤,只怕更大的官职也是担得起的。” 大长公主没有反驳。 她是疼爱自己的外孙,毕竟她膝下就一个女儿,女儿这辈子也只生了洛泽熙这一个儿子。 当年要不是自己这里的关系,也不至于让外孙答应了那济州城的商贾,跟那商贾的外孙女结亲。 没想到,那等贱商的外孙女竟然敢与人私奔。 不过好在,两家的婚约换了人。 苏云梦的外祖父可是当朝宰相,清流之首。 大长公主因此对这桩婚事满意不少。 然而这次大理寺卿的事情,大长公主不打算多掺和。 外孙是好,可她还是大长公主。 秦国公府满门忠烈,如今就剩下秦商这一根独苗苗,还在边关八年,九死一生,现在腿还废了。 清流跟勋贵斗他们的,大长公主身为皇室中人,要是还苛责秦商,那真是把天晟帝都架在火上烤了。 只是可惜了。 原本大长公主还想找天晟帝说说,把大理寺卿的位置落到自己外孙的头上。 苏云梦见大长公主不接下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 “笑什么?”大长公主问。 “今日我去大理寺给夫君送些解暑的汤,却不想撞见了理国公府的小公子,他身边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姑娘,如此热的天气,戴着面具不说,还戴着手套。后来才知晓,这人竟然就是跟着秦世子回京的那个术士。” 大长公主这一次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 皱眉道:“术士?秦商带回来的?” “恩。听说今日秦世子出去查案,还与那姑娘同乘一架马车不说,查案都带着那姑娘,似乎是打算让那姑娘也一并参与其中。” 原本还懒洋洋坐着的大长公主猛地睁开眼睛,口中叱骂:“糊涂!术士能有什么好东西?” “外祖母这话可能说早了。我听说那姑娘好像真有本事,救了一个小女孩呢。听说那家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子失踪案中的一家。家里的大女儿失踪后,小女儿着急之下就病了,大夫都说没几日了,结果现在活蹦乱跳的。” 苏云梦说这些,当然不是要给苏云漪说好话。 而是母亲孟氏私下跟她说过,大长公主非常厌恶术士。 听闻是跟驸马早些年的事情有关。 要不是还控制着,大长公主早就见一个术士杀一个了。 “一派胡言。” 果然,大长公主根本不相信。 甚至急躁到起身,连声喊来自己身边的嬷嬷。 “我得进宫。让秦商当大理寺卿没事,可他身边怎么能有术士这种祸害?” 苏云梦心中暗喜。 她是不能针对秦商,理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她也招惹不起。 可那个术士,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在大理寺门口那样吓唬自己? “外祖母,您别着急。”苏云梦面上带着娇俏和关心,快步跟上大长公主。 第31章 荒郊宅子的主人 苏云漪毕竟不是大理寺的人,而且她现在的身份尴尬,就是想要以下属的身份去大理寺,也容易被人诟病。 秦商倒是无所谓,可苏云漪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张二丫怎么样了?”苏云漪拿着秦雨送来的资料,上面记录着城外那座宅子的信息。 秦雨眼神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看。 在那个角落里,薛荷坐在椅子上,两只脚交叠着轻轻晃动,两只手飞快地翻着花绳。 那模样,看着与大部分十五六岁的少女没什么不同。 前提是,秦雨如果不知道薛荷的真实身份。 但在听到苏云漪的问话后,秦雨还是下意识回答:“那孩子现在跟着立叔。立叔膝下也没有孩子,他俩看着还挺投缘的。世子说,若是事情了了,让立叔收张二丫做干孙女也行。不过现在还是要再观察观察。” 不是太多心。 而是立叔对秦商,对四卫来说都如同亲人一般。 他们既希望立叔可以得偿所愿,又希望立叔能不受伤害。 苏云漪点头,对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在她看到纸上的内容后,有些意外:“这宅子的原主人是大长公主?” 秦雨颔首。 “大长公主怎么还会卖了自己的宅子?” 苏云漪不解。 按照这上面记录的内容看,大长公主将自己的这套宅子卖给了一个富商。 倒不是说大长公主就不能卖了宅子,而是前面还记录了,在卖掉之前,大长公主本人是很喜欢偶尔来这里小住的。 秦雨还真知道这件事。 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苏云漪和薛荷,说:“十五年前,本朝与匈奴打了一场仗,秦国公府的老国公和几位老爷也是在那场仗里牺牲的。那场仗几乎把国库耗空,先皇便下令,要皇室宗亲将这些年在皇室的借款还清。” “借款?”薛荷都听傻了。 这些皇亲国戚还会借钱过日子? 秦雨笑了笑,解释道:“本朝皇族庞大,又都沾亲带故的,每年都会有奉养的银子。但身份越高,花销也越大。先皇在时,大长公主地位远不如现在,封地也小,每年能够得到的一些俸禄,但当年大长公主与驸马花销不小,驸马那一大家子……” 秦雨斟酌了一下用词。 且不说大长公主如今的地位不凡,就是不说地位,秦雨也不是喜欢背后说人闲话的性格。 “驸马一家也有些奢靡,这些都落到了大长公主的头上。先皇要求皇室中人归还借款,大长公主那时还是长公主,自然要做表率。当时可卖了不止一处宅子。后来还是得知了薛家的事……” 秦雨才说出口,就迅速感觉到薛荷和苏云漪的视线看过来。 尤其是薛荷的。 “原本大长公主是要拒绝这桩婚事的,可那会儿也顾不上这些了。便让洛家答应了与苏小姐结亲,条件之一就是,要薛家送上三百万两。” “多少?”苏云漪都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洛家还跟我外公要了钱?” “爷爷给了那么多?洛家还那么瞧不上我表姐?瞧不上薛家?”薛荷对这件事情同样不知情。 要不是苏云漪拦着,薛荷都直接冲到秦雨面前去了。 秦雨点头。 她也觉得洛家不做人,但大长公主躲在这后面,也算不得多好。 “薛老太爷送上了三百万两,给大长公主解决了燃眉之急,洛泽熙与苏小姐的婚事就此定下。不过大长公主这些年一直不满,还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洛泽熙。否则,以洛家如今一直走下坡路的背景,还有洛泽熙的能力,哪里能在大理寺当上少卿?” 苏云漪沉默了片刻,冷笑出声:“合着跟我有了婚约,还委屈了洛泽熙?” 三百万两。 她就是拿出去砸,都能砸出好几个乘龙快婿。 薛荷气得咬牙,脸上鬼气森森,饶是白天都看得人瘆地慌。 “表姐——” “先看案子。”苏云漪倒是很快平复了心情,对薛荷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位大长公主估计想让洛泽熙当大理寺卿,只是被秦世子横插一脚。这桩案子只要秦世子解决得越好,他的位置就越稳。不说怨气,就是能让洛泽熙他们吃亏,都是我赚了。” 苏云漪一目十行将上面的内容看完,又问秦雨:“现在住在那里的是谁?我看房子最后又辗转到了一个外地商人的手里。” “去年新鲜出炉的探花郎。”秦雨眼神微动,说起这人的时候都忍不住说好话:“李岩这人倒是有些人如其名的意思。他原本是进入了翰林院,却因为看不惯上峰欺压底下的同僚,仗义执言,被上峰不断苛责,一气之下就辞了官。这事儿去年闹得还挺大,最后陛下都知道了。” “若非清流一派力保那位大人,辞官的也不见得会是李岩。李岩没了官职,自然没有那么多钱住在城内,便花了一些银子租下了那套宅院。不过他鲜少住在那里,平时经常外出。没了官职,李岩便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画画上。年初的时候,李岩画的荷花图可是被人用一百两买下。” 秦雨在调查出李岩这个名字后,便怀疑是有人知道李岩不怎么在那处宅子,便故意在宅子里作恶。 那里位置偏僻,除了景色好这一个可取之处,一般人都不会想到那个地方。 “苏小姐,你不会是在怀疑李岩吧?”秦雨见苏云漪坐在旁边默不吭声,连忙说:“可我的探子都查过了,李岩两个月之前就离开了京城。与李岩关系不错的人说,李岩是要去外面转转,想要画高山流水。” 京城这里可没有什么奇峰险峻,高山流水。 按照那几个人失踪的时间,李岩就不可能是作案的人。 时间对不上。 苏云漪却没有就这么放下怀疑。 对方明显会术法,障眼法虽然不是什么人都会,可万一呢? “他的荷花图在谁那里?方便去看吗?”苏云漪没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秦雨,而是问起了那幅被卖了一百两的荷花图。 第32章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秦雨抓了抓头发,见苏云漪好像真的怀疑上了李岩,眼底有些茫然。 时间都对不上,还怎么抓走那几个姑娘? 但秦雨身为四卫,谨守的第一要义就是服从命令。 秦商既然把秦雨安排到苏云漪身边,那么她现在当然要在不危害到秦商利益的情况下,服从苏云漪。 “我这就去查。”秦雨转身就要离开。 好巧不巧,立叔也急匆匆走进来,神色有些奇怪。 “苏小姐,今日门房处收到了一封花帖,是邀请您的。” 立叔看到这花帖的时候都奇怪。 但想到京城如今的情况,便又不觉得有多奇怪了。 苏云漪既然是跟着秦商一起入京,昨天还一同出入了大理寺。 自然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苏云漪。 “邀请我?”苏云漪接过花帖,看到内容后更意外了。 “赏花宴?”苏云漪失笑:“为了试探秦商,倒是什么地方都不放过。” 秦商上任大理寺,彻底打碎了一些人的幻想和计划。 原本都看着天晟帝要答应他们,让残废了的秦商就留在秦国公府里当个富贵闲人。 却不想一扭头人家官服都穿上了。 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人自然要试探一番,秦商到底是真的残废了,还是装出来的。 以及,苏云漪这个神神秘秘的人出现在秦商身边,到底是有什么作用? 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朋友,还有可能是敌人。 那些人了解的秦商,可不是个做无用功的人。 “表姐,去吗?”薛荷还被苏云漪拉着,但怒火已经消了不少。 不过,她却把这三百万两记上了。 从前薛舅舅和薛舅母都没说过这三百万两的事情,洛家和苏家就更不可能说了。 因此苏云漪和薛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知道了,除了愈发觉得这些人恶心之外,也觉得报仇的时候对他们做什么,都觉得心安理得了。 那些人越坏越好。 坏到极致,她们姐妹俩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了,也是理所应当。 “去啊!”苏云漪放下花帖,对立叔说:“可能还要麻烦立叔跟我说说,这京城赏花宴的规矩了。” 立叔当然连声答应。 毕竟是自家世子惹来的麻烦。 立叔并不知道怨气的事情,但从苏云漪这两天的行为来看,立叔便下意识地认为苏云漪都是在给秦商帮忙。 早些把苏云漪放在术士地位的印象,此刻已经转变为谋士了。 如果不是谋士,以自家世子的能力,怎么会给苏云漪这么大的权利,而且还这么放心的把秦雨安排到她身边? “这赏花宴,明面上是赏花,其实就是京城那群小姐少爷们一起玩的地方。大多时候都在长公主府。长公主年纪摆在那儿,她来办宴,各家的少爷小姐都好上门。” 说白了,其实这个赏花宴的作用分两种。 社交和相亲。 “不过最近这几年,赏花宴上总会闹出一些风波。说来说去,还是世家勋贵和清流之间的事情。”立叔提醒苏云漪:“这主要还是跟苏家有关。” “苏家?”苏云漪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立叔解释:“礼部侍郎苏明。他的夫人孟氏是宰相幼女,未出阁之前在家中很是受宠。苏家小姐嫁给了大长公主的外孙洛泽熙。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大长公主如今既有清流的姻亲,本身又是皇室勋贵中地位不低。” 立叔并不知道苏云漪的过去,提醒她:“这赏花宴上几次闹出来的事情,其实都隐隐跟洛泽熙那位夫人有关。不过,苏氏是孟宰相的外孙女,还有不少文人称赞,如今俨然是京中第一才女了。” 意思就是这个人不太好招惹。 立叔抬头,对上苏云漪那张牡丹面具,这才想起自己看不见苏云漪的表情,连忙说:“不过,世子说了。苏小姐既然是被请来京城的,那么与苏小姐有关的事情秦国公府都要负责到底。” 苏云漪听着都觉得想笑。 当然,不是嘲讽。 而是秦商这个人愈发不像来京城的路上,薛荷跟她说起的那个威风八面,震慑四方的大将军。 反而像有点傲娇的猫。 暗戳戳的想要帮苏云漪报仇。 明明想让苏云漪放开了去做,不要有任何顾虑,却要通过立叔的口来说。 “我知道了。代我谢过秦世子。”苏云漪颔首,手指在花帖上轻轻敲了几下:“许久没有参加这种宴会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苏云漪掩藏在面具后面的唇角缓缓勾起。 苏云梦。 第一才女? 还有大长公主。 她都要会一会。 薛家的命,她的命,还有薛家的那三百万两,可都不是那么好拿的! —— 皇宫内。 秦商坐在轮椅上,一身大红官袍衬得他原本就昳丽的面容更是浓郁几分。 像是一团浓墨重彩,陡然间出现在你面前。 秦商伸手将白子落在棋盘上,在他对面是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 青年龙章凤姿,看着很是威严,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让他本就凌厉的眼眸衬得更像是一把出窍的剑一般。 “你在我面前就不能不坐这个东西?看着眼睛疼!”天晟帝揉着额角,没好气地虚虚点了秦商几下:“你也不嫌晦气。” 腿都好了,还非要装成残废。 这难道是什么好事? 秦商左手手心里托着几枚棋子,姿态自然地坐在天晟帝对面,笑道:“不嫌,这轮椅分明是好东西。能带来好运。” “胡说八道。”天晟帝眼中满是无奈,心里明白秦商折腾这么多,还是因为清流的关系。 说到底,天晟帝其实对那些清流没有太大的恶感。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天晟帝是很佩服那些寒门子弟的。 当然,如果他们不那么咄咄逼人就更好了。 “现在京城都传遍了,你这次回来还带着一个姑娘,是个术士。我那位姑母昨日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过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说这些,生怕你被术士给哄骗了。” 秦商没有过多解释,只对天晟帝说:“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子失踪案,有线索了。” 他取出放在衣袖里的绸布,放在棋盘旁边:“这里面包着一块人皮。是苏姑娘寻来的。那些失踪的女子,大概都性命不保了。” 天晟帝捏着棋子的动作顿住,黑子噼啪一声掉落。 “不保?犯下这案子的贼子到底是何人?要害死这么多姑娘?”天晟帝生出怒气。 这可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 在这里的姑娘一个接着一个失踪。 现在还告诉他,这些姑娘都死了? 第33章 “这些人果然是不了解我们家世子。” 秦商摇头:“还不知道。不过苏姑娘追查的那间宅子,曾经是大长公主的,后来辗转到了一个外地商人手里,现在租下那里的是去年的探花郎李岩。” 虽说那个时候秦商人在边关,但因为有秦雨的关系,对京城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 提起大长公主,天晟帝落子的动作都收了回去。 指尖揉了揉眉心,一副痛苦的表情。 “按照现在的线索,跟大长公主的关系不大。”秦商还悠哉悠哉地喝茶,说:“按照调查出来的时间,近期失踪的六个女子事发之前,李岩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近期?还有?”天晟帝敏锐地察觉到秦商言语里的奇怪之处,脸色更难看了。 “恩。” 秦商放下茶盏,点头说:“大理寺的肖明飞觉得这案子不简单,调查了这些年京城女子失踪的所有案例,发现这两年失踪的女子特别多,怀疑是一个人做的。今天一早让他们去核对了,如果是皮肤白皙的女子,那或许真是一个人所为。” 天晟帝这会儿也没心思下棋了。 “秦商,大理寺我交给你了。总能抓住一些人的小辫子。我不是要你将他们如何,只是不管怎么样,京城总该安稳一些。”天晟帝起身,看着外面晴朗天气,一时间有些气闷。 因为先帝一些举措没有做好,以至于天晟帝继位后许多地方束手束脚。 大长公主在他继位之处鼎力支持的情,他记得。 秦国公府这些年来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一切,他也记得。 天晟帝现在只希望,别的地方乱也就罢了,大长公主和秦国公府还是不要对上的好。 秦商坐在后面,一颗一颗地捡着棋盘上的棋子,仿佛察觉不到天晟帝此刻的烦恼。 —— 与秦商的惬意相比,苏云漪临时来参加的赏花宴显然更让人难以招架。 赏花宴的花帖是上午送到的,宴会时间就在下午。 反正苏云漪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地方需要梳妆,直接带着秦雨就往大长公主府去了。 大长公主爱花之名,京城皆知。 尤其是大长公主府上还有一处活水的湖泊,湖面有一半的面积种满了荷花。 每每夏日,荷花荷叶一大片,看过去很是壮观。 苏云漪在秦雨交了花帖后,跟着公主府的丫鬟往后面走去。 期间,这个小丫鬟还口齿伶俐地给苏云漪介绍着今天来了哪些人。 一路过去,苏云漪听得脑袋都涨了。 这家的夫人,那家的小姐。 还有谁家的少爷,谁家的大人。 要不说大长公主面子大,京城大半官宦勋贵都请来了这赏花宴。 “苏姑娘,前面便是赏花宴的花厅。”小丫鬟双手交叠在小腹位置,朝着苏云漪屈膝行礼,倒退两步,站在路边。 “多谢。”苏云漪道谢后,带着秦雨穿过月亮门。 走过一处假山,便听见前面开始传来说笑嬉闹的声音。 “听说那个人一直都戴着面具。你们猜,她是长得太漂亮了,还是太丑了?” “肯定是丑啊!”有些公鸭嗓的少年音响起:“这么热的天气,戴面具戴手套。这要不是见不得人,至于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吗?” “你这样倒也没说错。”先前问话的少女认可道:“不过,她好像真的是术士。我听说,她还把一个都快要死了的小女孩救活了。” “她是术士也改变不了她也可能是个丑八怪的事实。真搞不懂,秦世子怎么还带着这么一个人来了京城?” “说不定啊,是人家死乞白赖跟上来的。秦世子总不能大庭广众下把人赶走吧?” 站在假山后面的苏云漪和秦雨都饶有趣味地听着。 秦雨摇摇头,轻叹:“这些人果然是不了解我们家世子。” 还不能把人赶走? 他们从边关回来的时候,就有人真的想要赖上来。 世子直接让秦风把人一捆,直接打包送回对方家里不说,还绑在了对方父亲书房的门口。 “苏小姐,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们?”秦雨没有看过苏云漪的脸,但她知道苏云漪戴面具的原因是因为毁容。 那个公鸭嗓少年一口一个“丑”,秦雨担心苏云漪听了会心里不舒服。 “不用。”苏云漪对于这些话压根不放心上。 这几个人说得难听,还难听得过奈河里那些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吗? 那里什么样的鬼都有。 有的生前是皇帝,是高官。还有的就是地痞流氓。 那些人挖苦起苏云漪来,那才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毕竟,苏云漪那个时候的死状确实特殊。 放奈河那么多鬼里,也难找出几个有苏云漪那么凄惨的。 “你们这么说,也太难听了点。人家才来京城,又没有做什么。再说,人家想戴面具就戴面具,想戴手套就戴手套,与你们有什么干系?” 娇气的女声响起,还带着些许傲气,说:“人家可是术士,到时候听到你们在背后这么说她,小心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比起教训,反而是这最后一句话的威力足够。 苏云漪很快听见了前面杂乱的脚步声,大概是怕了,直接散了。 等人走后,苏云漪才带着秦雨继续往前。 绕过所有假山,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荷花。 不远处还有丝竹声。 当苏云漪顺着过去,看清楚赏花宴的全部后,不由得惊讶起来。 竟然是曲水流觞。 所有人身边都摆放着应季的各种花朵,几排竹筒列在众人面前,雕刻成花儿的木托盘或放着酒杯,或放着点心,在竹筒内顺着水流过每个人的面前。 门口的丫鬟见到苏云漪,立刻向里面通报。 当苏云漪走到门口,里面的声音瞬间停下。 “术士?听闻术士有移山填海的本事。关上门,本宫倒要瞧瞧,能被秦国公世子亲自带回京城的术士,能有多厉害。” 大长公主靠在榻上,身边有好几个负责伺候的丫鬟。 她昨日就去找了天晟帝,却没能如愿。 天晟帝说了,这毕竟是秦商请回来的,他如何好插手人家的家世? 大长公主将葡萄籽吐在双手托着小碗的丫鬟那里,看着关上的门,冷笑道:“都能移山填海,过一道门不算什么吧?” 第34章 一身怨气汹涌的朝着大长公主袭去 大长公主眼睛一瞟,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满是得意。 她确实是要刁难这个苏笙。 大长公主找人打听了一夜,也只打听到苏云漪告知肖明阳的那个化名的。 派出京城去一路打听苏云漪消息的人没那么快回来。 即便现在传开了,苏云漪救下了温二娘子的事情。 在大长公主看来,术士都是江湖骗子,都该死。 苏云漪也一样。 被拦在门口的苏云漪和秦雨自然听到了大长公主说的话。 秦雨更是皱眉,上前就要拍门。 不管怎么说,苏云漪现在前头还顶着他们秦国公府的名头。 被邀请来赏花宴,却被这么关在门外算什么? 这不是羞辱人吗! “苏小姐,你等着,我现在就翻过墙头去给你开门。”秦雨瞪着眼,撸着袖子就要用轻功飞过墙头。 苏云漪抬手摁住了她的肩膀。 目光在左右看了看。 这大长公主府风水倒是不错,蕴养人的气运,连带着鬼的日子都好过多了。 苏云漪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黄符,朝着门边一丛竹子打去。 竹叶飘动,纷纷落下。 秦雨好奇的看过去,就见竹林中,随着竹叶落下,竹林中间竟然隐隐约约由竹叶模糊的勾勒出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模样。 “避阳符。这张的时间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你帮我开个门,待我走了,留给你一张时效有十二个时辰的,如何?” 在苏云漪的视线里。 竹林中站着一个青年。 这青年哪怕成了鬼,也能看出周身儒雅的气质。 身上虽怨气浓重,眼底却瞧不见恨意。 听到苏云漪的话后,青年双手交叠,朝着苏云漪遥遥一拜,闪身便穿墙进了院子里。 这动作利落的苏云漪都惊讶。 对她的避阳符那么信任吗? 院子里,曲水流觞宴还在继续,只是丝竹声停下,周遭说话的声音也降低了许多。 大家看似不在意,其实都关注着被关上的那扇门。 大长公主迟迟不见门后有反应,自信一笑:“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安分,装神弄鬼。从前见到的术士都是男子。不学无术,这才走入这条歪门邪道。谁曾想,竟然还有女子这般不知廉耻,做起这坑蒙拐骗的事情来!” “大长公主说得不错。”在大长公主左侧第二桌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妇人,与那些戴着一整套头面,格外重视赏花宴的人不同。 这妇人态度随意,头上只戴着一套雕刻精细的紫玉珠钗,正中间一只点翠华胜,便显得清丽雍容,在一众女子中格外惹人注意。 孟氏拿起面前的酒杯,朝着大长公主举杯:“大长公主乃是天下女子的典范,门外那姑娘今日能得大长公主的教诲,是她的福分。到时候知错能改,也是功德一件。” 大长公主嘴上没说什么,可上扬的眉眼和唇角都展现出了她的高兴。 就在众人都跟着孟氏开始拍马屁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 似乎是木块掉落地上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会关门拦客的宴会,时间用得多了些。”苏云漪带着秦雨推门进来,动作姿态潇洒。 那张白玉牡丹面具在一众金玉首饰中,被衬托得与众不同。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白玉牡丹面具是花了心思的。 便是不做成面具,而是一块单独的玉璧,也非凡品。 “苏笙,拜见大长公主。”苏云漪做了一个道士见礼的手势,态度不卑不亢。 坐在上首的大长公主被突然冒出来的苏云漪打了个措手不及。 再看苏云漪一不下跪,二不叩首,还有那子午诀的动作,都给气笑了。 便是先皇在世的时候,也鲜少有人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更何况是被她厌恶至极的术士? “你既然拜见本宫,为何藏头露尾?这面具,摘了吧。”大长公主坐在上方,语气里倒是没有多少情绪。 让苏云漪摘下面具,仿佛是一件多么正常不过的事情。 秦雨站在一旁都要气的眼睛喷火了。 尽管来之前就知道,这大长公主府不好进,进来了肯定要受气。 可秦雨也没想到,大长公主连装都不装一下。 不过想想也正常。 人家是大长公主,便是陛下都要给几分薄面。 苏云漪只是秦国公府的客人,就是再亲近一点,是秦商请来的人,那也比不上大长公主。 坐在孟氏身边的苏云梦看着站在中间,孤立无援的苏云漪,心中畅快不已。 昨天让她在大理寺丢了那么大的脸。 那今天就让苏云漪在大半个京城的官眷面前丢更大的脸。 摘面具? 苏云梦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什么是这般打扮,但总归是要藏什么才戴面具的。 要是真的长了一张绝美的脸,那也没关系。 苏云梦多的是办法让这个苏笙招架不住。 大长公主还没说话,她身边的嬷嬷开口了。 “怎么?这便是秦国公府的规矩吗?藏头露尾之人,定然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样的人,还是不要留在秦国公府为好,免得害了秦世子。” 秦雨咬着牙,气不过打算上前反驳。 世子可是说了,不能让苏小姐受委屈! 苏云漪拦住秦雨,对大长公主又是遥遥一拜,这次弯腰都显得格外敷衍:“在下容貌不佳,摘面具怕惹了夫人小姐们的不喜。至于是否会害了秦世子,秦国公府的人自有决断。”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嬷嬷脸色一沉,叱骂道:“你可知道你这是大不敬之罪!” “知道。”苏云漪颔首,看着坐在上首的大长公主。 锦衣华服,却藏不住这个人身上逐渐漫开的陈朽。 不仅如此,刚才出现在竹林里的那个青年,此刻就站在大长公主的身后。 目光无悲无喜地看着她。 但那一身怨气汹涌地朝着大长公主袭去。 大长公主突然打了个冷颤。 抬头看着上方烈日,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冷得厉害? 她冷不丁地抬头看向苏云漪,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 怎么可能? 术士都是骗子! 这个女人也是坑蒙拐骗之辈。 第35章 嘉平二十一年,秋 “知道?你还这般以下犯上?不怕本宫现在就把你……” “长公主。”苏云漪看着那个青年男鬼站在长公主身后,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苏云漪自认是个热心肠,干脆把那个青年男鬼的话复述出来:“嘉平二十一年,秋。更深露重,夜思卿卿。” 那个青年男鬼抬眸看苏云漪,片刻后,朝着苏云漪拱手,身形很快消失在长公主身后。 而长公主,在听到这句话后,捏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起来。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不清楚那一年的秋天做过什么事情吗? “你——”长公主的视线不是冲着苏云漪,而是冲着秦雨。 她依旧不认为苏云漪是个有真本事的,这些事情说不定是秦家告诉苏云漪的。 一旁的嬷嬷知道长公主的心结在哪里,连忙凑到她耳边提醒:“公主,那件事,便是先帝和陛下都不知,外人如何得知?这苏笙有些奇怪,还是不要再跟她计较了。” 长公主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做什么都百无禁忌。 从前有做皇帝的弟弟,现在有做皇帝的侄子。 侄子还承了她的恩情。 可老嬷嬷不一样。 年纪愈发大了,从前做的事情就会反复出现在脑海里,良心不安。 更何况,老嬷嬷现在是看出来了。 别的不说,眼前这人是真的有本事,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嬷嬷知道,公主不怕不担心,可她真的怕了。 一闭眼总觉得当初那些人就那么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她。 长公主确实被嬷嬷的话劝住了。 最重要的是,嘉平二十一年的事情,确实只有她和嬷嬷知道。 秦国公府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里,长公主看苏云漪的目光都增添了几分忌惮。 可刚才自己姿态摆得太高。 让长公主低头? 想也不要想。 长公主干脆手腕一翻,装作不小心把酒撒了。 “本宫去更衣。苏姑娘,你且入席吧。” 长公主一走,自然没有人再紧咬着苏云漪摘不摘面具的事情不放。 哪怕在场的人都好奇,嘉平二十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苏云漪说出来这句话后,长公主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不过大家都有脑子。 能让长公主讳莫如深的,自然是他们不能知道的事情。 只有苏云梦气不过,面上保持着温和笑意,桌下的手都快把帕子给扯烂了。 “稍安勿躁。”孟氏比苏云梦沉得住气,拍了拍苏云梦的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朝着坐在宴席最尾端的苏云漪举杯。 “听闻那桩女子失踪案,大理寺如今终于有了新线索,还是在苏姑娘的帮助下。我今日便厚着脸面,代替京城的女子多谢苏姑娘。” 孟氏和苏云梦母女长得很像。 都是清秀佳人的面容,但两人非常会发挥自身优势。 温和的气质让两人看起来无害,让人下意识产生亲近的想法。 苏云漪看着那两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只露出的一双眼睛透着冷意。 “这话言重了。”苏云漪没有拿起桌上酒杯的意思,只坐在一旁,看着远处的荷花,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这也不是我主动去做的。非要感谢的话,不如谢秦世子吧。若非他带着我来京城,我也不会遇见这些事情。” 孟氏代替那些女子道谢。 这件事情传出去后,只会为孟氏的名声添砖加瓦。 至于苏云漪…… 她确实要自己声名鹊起。 毕竟只有让人多多注意到,信任她的手段,才有可能让一切按照谢玉说的那样发展。 苏云漪要从各个方面都让苏家的后悔不迭,让他们只恨不能重新来过。 孟氏也不意外苏云漪的态度。 人家连大长公主的面子都没给,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孟氏倒是没客气,把自己的酒喝了。 “确实,是我无礼了些。”孟氏谦虚承认,姿态放的很低。 低着头,露出长长的脖颈,一副娇弱的样子。 孟氏又说:“不过,听闻苏姑娘是个厉害的术士,不知可否让我们长长见识?” “苏夫人,这儿可是赏花宴,不是看杂耍的瓦舍。”孟氏对面的一位夫人皱着眉,不悦道:“况且,人家也是长公主请来的客人,让客人在宴会上表演,你这次倒是真的无礼了。” 坐在孟氏身边的苏云梦有些不满,刚要发作,被孟氏摁下。 孟氏歉意地看了苏云漪一眼,又看向那位夫人,笑着说:“理国公夫人说的是。不过,我这么做也是想让苏姑娘早日与大家熟悉起来。毕竟苏姑娘还是特殊一些,又代表着秦国公府。这么多年,秦国公府都没有适合的女眷来参加这些宴会,多少有些生疏了。” 一番大道理摆出来,仿佛孟氏是个多么体贴的人。 对面的理国公夫人懒得接茬。 她跟苏云漪也不熟,刚才会帮着苏云漪说话,纯粹是答应了家里的小孽障肖明阳。 “这荷花看了这么多年,都有些腻了。”理国公夫人转过头,目光不经意地瞥了眼苏云漪,对一旁的一位姑娘说:“宋小姐,我记得去年探花郎李岩的荷花图,是被你家买走了吧?听闻这荷花图栩栩如生,赏画的时候还能闻到荷香。如此神奇,我也仰慕不已。只可惜家里那小冤家当初去晚了,不能将荷花图买下。今日我托大,不知道观赏一番?” 理国公夫人长得宽面阔额,又生了几分富态,眉间花钿更衬得几分雍容,是个十足的胖美人。 说起话来又犹如百灵一般动听,态度还特别好:“若是不方便就算了,也是我与这画无缘。” “苏小姐,这是在帮咱们吧!”秦雨压低了嗓音,有些激动地说。 她的人刚查出来这画在哪里,还想着要怎么让宋家人把画送来秦国公府借他们用用。 毕竟宋家是清流一派,秦国公府可不想无端欠了清流的人情。 结果理国公夫人就在赏花宴上开口了。 理由还是现成的。 这荷花池对别人来说新鲜,可如理国公夫人这般参加了不知道多少次长公主府上赏花宴的人来说,那确实是看得有些腻了。 宋小姐听到理国公夫人这么情真意切地求画,还把荷花图说得那么神奇。 宋小姐稍稍挺直了腰杆,还有几分自豪。 “夫人这话言重了,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我这就叫人回府去取。说来也是凑巧,李探花与家兄关系不错,还有几分同窗之谊,这才先人一步买下了这幅画。想来肖小公子也是费了一番力气,只是不如我们这般轻巧。” 宋小姐这话,没有多得罪理国公府,又彰显了他们清流一派的人脉关系。 面子里子都有了。 第36章 这画纸好像有点怪。 对此,理国公夫人没说什么。 她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再说,勋贵和清流的矛盾又不是第一天才有。 她提出来看画的时候就猜到会听到类似的话,早就有了准备。 叶府距离长公主府不算远,眼看着长公主都更衣回来了,还不见被叶小姐派去的那个丫鬟回来,众人都有些奇怪。 荷花图而已。 李岩的画技被吹捧得再如何神奇,也不至于让叶家都不舍得割爱。 叶小姐的父亲礼部尚书叶大人是出了名的爱画如痴,家中的名画不胜凡举,荷花图在其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在叶小姐都有些着急,准备再安排人去催促的时候,最开始的那个丫鬟急匆匆跑回来。 苏云漪就在宴会的位置最尾端。 也是第一个看见那个丫鬟的人。 “出事了。” 在看见那个丫鬟的周身也萦绕着她曾经见过的奇怪怨气时,苏云漪眉心紧锁,对身边的秦雨说:“你现在能联系上秦商吗?” “可以。”秦雨在旁边看了看,目光不知道落到谁身上,点头应下。 这个丫鬟的身形很快也被其他人注意到。 细心的还发现丫鬟的发髻有些乱了不说,之前戴在头上的一支银钗也不见了。 丫鬟凑到叶小姐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什么。 就见原本还笑呵呵地跟旁边小姐妹一起喝茶的叶小姐脸色陡然间变了。 “出什么事了?”理国公夫人可是一直都盯着叶小姐。 见画没来,丫鬟回来的还这么狼狈,顿时明白肯定是出事了。 见到叶小姐的反应,哪怕不知道这对主仆说了什么,理国公夫人也确定自己的猜测没出错。 叶小姐冷不丁被问到,内心还想着要怎么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就听见一直坐在最后面的苏云漪突然开口:“我观叶小姐双眉淡薄,想来家中应当是有兄弟。可又见叶小姐眉头隐隐可见竖纹,再观那丫鬟着急的样子,怕是叶小姐家中兄弟出事了。” 苏云漪耳畔的碎发一直轻轻晃动着。 一只小鬼凑到苏云漪的耳边细声说话。 复述的就是刚才那个丫鬟转达给叶小姐的内容。 原来是叶家的大公子不知怎么,不肯给荷花图也就罢了,还对那丫鬟喊打喊杀,一副癫狂的模样。 叶家大公子去年科举落榜,从那时起便在家关门读书,诗会什么的都去得少了。 谁也没想到在家读书读得好好的叶大公子会突然发疯。 那个丫鬟好不容易躲过了,这才着急地回来把事情告诉叶小姐。 苏云漪好心提醒:“这件事可大可小,叶小姐还是要小心斟酌处理。你便是这么回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叶小姐震惊到都快不能呼吸了。 这件事她也是才知道。 刚才丫鬟说话声音那么小,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见得能听见,更何况是距离那么远的苏云漪? 叶小姐全名叶静,与兄长叶铮感情极好。 叶大人一颗心都放在礼部和画上,对其他心思不多,因此家中也没有什么小妾庶子。 听到大哥突然发生那样的事情,叶静整个人都慌了。 顾不得大长公主对苏云漪的态度是什么,只觉得大哥那个变化实在是奇怪。 丫鬟的形容,就像是中了邪似的。 叶静脚步慌乱到险些把自己绊倒,冲到苏云漪面前,伸手就要去抓住苏云漪:“苏姑娘,我大哥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可有办法?” “得看了才知道有没有。”苏云漪道。 这还等什么? 叶静可不管苏云漪跟谁有没有矛盾,她只想赶紧找人去救下她大哥。 “坐我的马车去吧。”理国公夫人眼角余光瞥见孟氏和苏云梦那对母女又要说什么,连忙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刚才唐突看画有关,但理国公府的马车脚程快,你们坐我的马车去吧。” 叶静向理国公夫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多谢夫人,待事情结束,我定与父亲和母亲详细说此事。” 理国公夫人只是温柔一笑,轻轻摇头拒绝。 事急从权,叶静和苏云漪只匆匆向长公主告辞,两人带着秦雨和那个小丫鬟快步离开长公主府。 走出院子的时候,苏云漪眼角还瞥见那个竹林男鬼朝着她拱手道谢。 看样子,从今天开始,长公主府要热闹起来了。 苏云漪浅浅笑了一下,快步跟在叶静身后。 马车赶到叶府的时候,门口便是喧闹一片。 穿着中衣的男子赤着一双脚,紧抱着怀里的一幅画,眼神癫狂又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 发髻散乱不说了,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开了不少。 “你们走开!谁也别想带走我的画!谁都别想!我的!我的!荷娘是我的!” 叶铮双目赤红,眼下更是青黑一片,两颊都凹陷下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一直都说哥哥在书房好好的吗?怎么成这样了?”叶静下了马车,看到自家哥哥这副模样,差点没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这是好好的样子? 读书难道真的能把人读疯了不成? 苏云漪比叶静慢一些。 看见叶铮满身怨气,她也不惊讶。 一个匆忙间来过一趟的丫鬟身上都能沾染到。 叶铮这个当事人只会多不会少。 “苏姑娘!”叶静求助的目光看向苏云漪。 苏云漪的眼神慢慢落到叶铮怀里的荷花图上,对身边的秦雨说:“控制住叶铮,先夺走他怀里的画。” “好!”秦雨应声,身形飘逸,趁着叶铮不注意,迅速靠近他身边,伸手夺走他怀里的那幅画。 “我的画!”叶铮觉得怀中一空,登时目眦欲裂,朝着秦雨就扑去。 仿佛那是他的仇人。 苏云漪就在此时出手。 宽袖衣袍翻飞,整个人犹如一只蝴蝶。 衣袖落下,众人这才看见她一手握笔,一手持剑的动作。 短剑凌空一斩,劈开缠绕着叶铮的那层怨气。 趁着叶铮动作顿住的空档,苏云漪用白玉朱砂笔在叶铮额前利落地画下一道符,守住了他的灵台印堂。 叶铮灵台不受怨气侵袭,身体开始归自己控制后,很快就感觉到一阵疲惫乏力,身体也酸痛无力,身子晃了晃,直接倒在了地上。 “大哥!”叶静赶忙带着人上前。 扶起叶铮后,叶静走到苏云漪面前:“多谢苏姑娘出手,苏姑娘可知道我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吗?” 苏云漪正要开口,拿着荷花图的秦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苏小姐,你快来看,这画纸好像有点怪。” 第37章 对他只有恩情,没有仇怨 秦雨在秦国公府四卫中专门做情报收集,并不是没见过血的人。 只是手里捧着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表情也跟着怪异起来。 “这纸摸着不对劲。”秦雨咽了咽口水,双手僵硬的捧着荷花图的边缘,仿佛不敢碰中间的纸张部分。 苏云漪其实在看到叶铮变化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这会儿秦雨的表情变化,让苏云漪更肯定了。 那些姑娘的皮肤白皙,又都被剥了皮。 让人着迷的荷花图。 苏云漪甚至想起来理国公夫人之前对叶静说,传闻赏画的时候可以闻到一阵荷香。 这些线索被秦雨的尖叫连接起来,在苏云漪走到荷花图面前的时候,在苏云漪的脑袋里串成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秦雨不光震惊于这幅荷花图,更震惊于——李岩是怎么做到的? 她之前一直没有怀疑过李岩,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六个姑娘案发的时候,李岩早就离开了京城。 时间对不上。 秦雨是个自信的人。 尤其是对自己的情报机构。 “所以,真的是李……” “不确定。”苏云漪没有一口咬定,只说:“但肯定跟他有关系。” 否则,为什么是李岩的画? 苏云漪没有伸手,只弯腰在荷花图上闻了闻。 不出她所料,这根本不是宣纸,而是一张人皮。 不仅如此,这幅画里还做了手脚,单独看画的时候,苏云漪看不出任何问题。 那股怨气反而只围绕着叶铮。 换做别人来,得到的也只会是这个结果。 粗心一点没发现纸张问题的人或许都不会觉得画有问题。 真感觉到了叶铮遇到了什么事情,大概率也只会从叶铮这个人入手,忽略这幅画的影响。 “苏姑娘,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跟谁有关系?李岩吗?”叶静脑子不笨,这幅画有问题,秦雨刚才还差点说出李岩的名字。 她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苏云漪稍稍颔首,对秦雨说:“快去大理寺把秦世子叫来吧,案子有了全新发现。” 说完,苏云漪又让叶静带着她进去,她还要去看看叶铮的情况。 这画这些天都在叶铮手里,能把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弄成现在这样,要说这画里没有玄机。 谁信? “这画是去年买回家的。之前一直都放在库房里,只是刚买回来的时候我爹带着我们看过。”叶静此刻是真把李岩给记恨上了。 语气满是怒气地说:“我爹是可怜李岩好好的仕途就这么毁了。后来得知他在卖画,便想着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二。发现李岩画得真的很不错,便出了高价购买。否则,真以为他一个落魄探花郎的画能卖到百两?” 叶静一边说一边快步走,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 脚步跺得仿佛鞋子底下就绑着李岩,恨不得一脚把李岩给踩死。 “没想到,他居然恩将仇报!” 苏云漪倒是轻松跟上了叶静快速的步伐,听到这话后,稍稍挑眉。 “你们家和李岩真的没有矛盾?” 叶静连忙解释:“当然没有!我大哥跟他确实有几分同窗之谊,而且李岩是外地来的,从上上次科举考试就到了京城,在京城这几年我哥都有接济。后来他得罪上峰,我爹还帮他说过几句话。真要计较下来,我们家对他只有恩情,没有仇怨。” 否则,叶静怎么会这么生气? 苏云漪跟着叶静一路走到叶铮的院子。 叶家的仆从虽然不多,但个顶个都是能干的。 不仅把昏迷过去的叶铮放在了床上,甚至贴心地用布条把叶铮的四肢都绑起来了,就怕叶铮醒过来再次发狂。 这一路上,苏云漪只看见叶静在安排仆从,完全不见府中还有其他能做主的人。 “我娘回老家给在老家的祖母拜寿去了。原本要带上我和哥哥,只是哥哥这一年多来都在刻苦温书,我娘怕打扰了我哥。又觉得把我带上的话,家里就少了能做主的人。” 叶大人爱画如痴。 抱着一幅画都可以不吃饭。 叶铮在书房里,不到饭点都不见得会走出来。 这对父子放在家里不留一个人看着,叶夫人也不放心。 “他身体亏空的厉害,便是这次的事情了结,也要费一番功夫调理身体,否则两年后的科举考试,他撑不过去。” 苏云漪给叶铮把脉后,又着重看了看叶铮印堂处的符文。 这符的颜色变淡了。 好厉害的怨气。 苏云漪内心暗自感叹,伸手死死捏住叶铮左手中指的指尖一点。 眼瞧着指尖都泛紫了,苏云漪再快速伸手,用短剑的剑刃在指尖划了一道口子。 一股股黑血从叶铮的指尖流出。 叶静赶紧找人在旁边放下了一个铜盆。 就半寸大的伤口,却接了一个盆底的黑血。 床上叶铮的脸色也从之前的灰白,变得稍稍有些人样了。 尽管看着还是虚弱,却比刚才那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死了的样子好多了。 “苏小姐,这是……”叶静紧张地看着床上的哥哥,不自觉对苏云漪的称呼已经变成跟秦雨一样。 “被怨气影响了的血。放出来了,他会短暂虚弱一阵子,但恢复起来会更快一点。就是这些怨气,在不断蚕食你兄长的生机。” 叶静听了都觉得心头一跳,感激地看着苏云漪:“多谢苏小姐。” “要谢的话,不如等你兄长恢复之后,让他多配合大理寺查案。那幅荷花图,我怀疑是用前段时间失踪的女子身上的皮作纸,在上面作画。” 叶静倒吸一口凉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京城女子失踪案,她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这个案子,长公主的赏花宴才拖到了这闷热的三伏天气里。 从前都是春末夏初的时候。 便是要看荷花,也不会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而是稍微早一些。 “可荷花图是我们去年得来的。”叶静很快想到这其中的时间出入。 “所以,失踪的根本不是六个女孩。”苏云漪反手收起短剑,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黄符,直接拍进铜盆里。 符纸一接触到里面的黑血,登时冲出一尺高的青蓝色火焰。 吓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差点跪坐在地上。 第38章 “荷娘,荷娘你来了,荷娘……” 饶是叶静都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指着面前还冒着火的铜盆:“这这这,这是什么?” “怨气。”苏云漪头都没抬,又抓住叶静的手,在她手心里取了一滴血,画了一张与那日在温家时候一模一样的符。 将符贴在叶铮的胸前,苏云漪解释:“他身上的怨气太重,所以才弄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叶静其实没听太明白。 但可以确定的是,苏云漪这是在救她哥哥。 叶静连忙说:“苏姑娘,您继续!” 两人说话间,外面传来府中管家喘着粗气的高喊声:“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叶大人比起管家没好到哪里去。 进来就看见儿子床边一盆火,屋内的众人神色各异,以及女儿站在一旁看着那个戴面具的女子,满脸都是期待的样子。 叶大人是个读书人,当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苏云漪到京城的第一天,叶大人听了这件事情后,还跟身边的亲信说秦商怎么打个仗回来还开始信这些有的没的了。 同样是将苏云漪当成了骗子。 叶大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苏云漪。 回来的路上,家中仆从已经跟他说过了。 如果不是苏云漪出手,叶铮只怕都冲到了大街上。 “爹!”叶静最先反应过来,对叶大人说:“苏姑娘正在救治哥哥。爹,是李岩去年卖给我们家的那幅画,都是那幅画的关系!” 她就是在告状。 家里帮了李岩那么多。 李岩就算不是真凶,他一个画画的难道还不知道这画纸的奇特吗? 怎么就不跟他们家提个醒呢? 现在倒好。 拿着他们家买画的银子离开了京城。 如今就是要抓捕,都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叶大人面色微沉,但地还是先同苏云漪打招呼。 叶大人面容清秀,留着胡须,隐约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一举一动都透着儒雅气质。 “苏姑娘,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让叶铮冲到大街上去,还不知道会传出多少流言。 等两年后的科举考试,万一有人借此中伤,叶铮的未来就完了。 叶大人态度谦虚,还满是感激。 只是那双眼睛控制不住的落在叶铮身上:“苏姑娘,犬子现下如何了?” 叶大人话音落下,那头躺在床上的叶铮发出一声嘤咛。 苏云漪摘走黄符,迅速叠成一个三角形收入袖中。 “醒了。正好秦商也快来了,可以问他究竟发生过什么。”苏云漪大咧咧道:“弄得自己一副阳气被吸干了的模样。” “咳咳咳!”叶大人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给呛死。 见这府中长辈终于来了,苏云漪不解地问:“他绝不是一日就变成这样,你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吗?” 叶大人和叶静都露出羞愧的表情。 “犬子自从去年落榜,情绪一直很低落,过了年才好一些。之后就刻苦读书,每日都在书房里,不到天黑点灯绝不出来。我与他娘不是没劝过。可孩子执拗,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在一旁多多照顾。”叶大人叹了口气,说不愧疚是假的。 他总觉得孩子大了,这些事情自己多多照看就好,不需要耳提面命地跟在后面。 谁知道,只是这么一放松,孩子差点就出事。 “也怪我。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朝中的事情,又看上了一幅画,将铮儿和静儿都忽视了。” 说到后面,叶大人竟然红了眼。 苏云漪自小也是官宦家庭环境里长大。 见多了苏明以自我为中心,家里无论谁出错,都不会是他的错。 冷不丁见到叶大人承认错误,还哭得梨花带雨,胡须都打湿了的样子,难免有些意外和惊讶。 “爹……”叶铮已经醒了过来。 恍惚地看着熟悉的帐顶,以及旁边哭泣着的父亲和满脸担忧的妹妹,还弄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叶铮嗓子沙哑,浑身上下仿佛每一块骨头和肌肉都在酸痛。 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好好躺着!”叶大人走到床边。 苏云漪也适时让出位置。 才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就见秦商带着秦风过来。 哪怕坐在轮椅上,秦商那一身气势也不弱。 “我听秦雨说了,这儿没事吧?”秦商被推进来谁也不看,就问苏云漪。 苏云漪还捏着那张被叠成三角形的符。 听到这话,眨巴了几下眼睛。 她……能有什么事? 碰上的要是千军万马,苏云漪有可能不知道怎么办。 可她遇上的刚好是鬼鬼怪怪之类的事情,那刚好撞到了她擅长的领域。 秦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有些大,轻咳两声,说:“我是说叶铮。” 苏云漪没多想,说:“暂时没事。不过,那荷花图里大概是有什么东西。画里下了阵法,我暂时看不清楚。如果不解决这些,那画里的东西迟早会再找上叶铮。” 说到这里,苏云漪单手托腮,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身子慵懒地坐在椅子里,偏头去看叶家一家三口:“你们真的没有得罪过人?这么狠的手段,而且针对的人不是叶大人,也不是叶小姐,偏偏是被你们寄予厚望的叶铮。这跟要绝了你们家的门户,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叶家是清流,族地在南方。 而且,就是在南方那边,也至多算是乡绅,同朝为官的族人不是在外放在外地做小县令,就是给人当幕僚。 出息的只有叶大人。 也就是说,叶铮如果被毁了。 叶家想要再培养一个可以接叶大人班的,十年总是要的。 “不曾。”叶大人非常确定地摇头。 他在朝和善。 尽管是清流一派,相比一些同僚,他几乎没有得罪过勋贵世家。 “铮儿,你呢?”叶大人又去问躺在床上的叶铮。 叶铮却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帐顶,口中喃喃:“荷娘,荷娘你来了,荷娘……” 苏云漪听见后,立刻起身。 就见刚才明明已经被她驱散了一身怨气的叶铮,竟然又被怨气包裹。 从苏云漪的视角来看,这些怨气就像是一层厚厚的蚕茧,将叶铮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都看不清楚他的身形了。 第39章 他们,根本没得选。 “铮儿?”叶大人担心地凑上前,不等他反应,床上的叶铮突然起身,双手死死地掐住叶大人的脖子,双目赤红的吼道:“荷娘!把荷娘还给我!” 苏云漪和秦商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看着。 苏云漪最先动作,一剑斩破怨气,手腕翻转,用剑柄在叶铮的手臂麻穴上敲了几下。 叶铮双手不自觉松开,秦风迅速上前将叶大人拉开。 “铮儿!”叶大人的脖子上有一圈可怖的指痕,可想而知刚才叶铮用了多大的力气。 之前在叶府大门口被苏云漪三两下就能安抚下来的叶铮,此刻就像是发了狂似的,竟然跟苏云漪打得有来有回。 苏云漪看着源源不断涌向叶铮,几乎将他吞没的怨气,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直纠缠着叶铮不放? 想到这里,苏云漪也不想跟叶铮再纠缠下去,摘掉左手的手套,飞快在短剑上划出一道口子。 与旁人暗红的血液不同,苏云漪的血液浓黑如墨,还意外的粘稠。 手背上清晰可见的几道疤痕,在场靠近苏云漪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秦商和秦风是知情人,注意到那道疤后,主仆俩都生出不忍的情绪。 秦商更是将这些情绪带到了面上。 秦雨则是意外。 靠得比较近的叶家父女更是瞪大了眼睛,叶静都忍不住惊呼。 叶静甚至猜测,苏云漪戴着面具,难不成是脸上也有这样的疤? 现在的情况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多想。 众人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而过,原本还嘶吼着要去抓住苏云漪的叶铮轰然倒在地上。 苏云漪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没看地上的叶铮,反而转身去拿放在旁边桌上的荷花图。 这幅画从叶铮手里拿过来后,苏云漪还没有好好地看过。 画卷打开,确实一阵荷香扑面而来,整个屋子仿佛都被荷香笼罩。 荷花与荷叶在画纸上栩栩如生,仿佛吹一口气都能看到荷花轻微晃动的姿态。 “这画技确实上乘。”秦商推着轮椅到苏云漪身边,看着桌上的荷花图,眼底的赞赏一闪而过。 苏云漪却不光是看画,而是看起了画轴和裱画的那些材料。 “这画纸是用人皮制成。就是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人皮一直保持柔软。”苏云漪伸手,将整只手掌都贴在了画上,轻轻的摩挲过去。 哪怕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人皮的柔软光滑。 还要在这样的材料上作画。 这绝非常人能做到。 “我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找李岩了。他一个人跑不了太远。”秦商道。 “叶铮的情况我暂时只能让他昏迷过去。估计过一会儿就能醒,你们最好想办法控制住他,也要提防他伤害自身。这画有古怪,我先带走。如何?” 苏云漪点点头,又去问叶大人和叶静。 这荷花图毕竟是人家的东西,要带走的话总要打了招呼。 叶大人和叶静恨不得苏云漪现在就把荷花图拿走。 一想到叶铮就是被那幅画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父女俩就心有余悸。 “根据调查,这个李岩在京城除了跟他那个上峰不合之外,并没有其他仇家。而且李岩为人和善,非常好说话,在几个朋友里都有老好人的名声。”秦雨在回去的马车上给苏云漪说起李岩的情况,还是满腹不解,李岩哪里来的本事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 扒了姑娘的皮,将她们的皮制成画纸,还在上面作画。 这听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去郊外,他那个宅子我还没去看过。”苏云漪想起李岩在郊外的宅子,对秦雨说:“人心隔肚皮,你又没有跟李岩接触过,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如何想的?若真是他,他肯定还有后手。如果李岩只是被推出来挡刀的,那么做这些事情的人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只为了针对叶铮? 这话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叶铮是叶大人的独子不错。 可叶大人为官清廉,风评很不错。 虽然还是能看出来叶大人更偏向于清流,但对比其他清流一派,也是少有的清流和勋贵都关系不错的人。 没有仇家,便是政敌也没有到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 谁会想要了叶铮的命? 亦或是说,让叶铮前途尽毁? 秦雨双手托腮,看着荷花图,喃喃:“是啊,京城这么多人,怎么就针对一个叶铮?” 苏云漪是看不出这荷花图的稀奇之处。 但她想起了叶铮一直念念有词的“荷娘”。 总不会是这画里有荷花化作女子走下来了吧? 想到这里,苏云漪眼睛一亮,从衣袖里拿出玄清那盏油灯。 玄清正痛苦着,冷不丁就被苏云漪拍进了荷花图里。 “别说我不照顾你。听闻这画里有画中仙,让你去开开眼。” 她倒是不心疼这好不容易炼制出来的血衣厉煞。 反正还有柴家兄弟,那两个婴灵也在,以后甚至会有更多的恶鬼,苏云漪压根就不愁没有血衣厉煞可以驱使。 荷花图这么奇怪,还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苏云漪难不成把表妹薛荷丢进去? 想也知道不可能。 到达郊外李岩的宅子时,天都已经要黑了。 秦风和秦雨举着火把站在苏云漪和秦商的身边。 在他们面前,是一扇朱红大门。 大门倒是没什么图案,门口的铜环也是最简单的那种。 毕竟是商贾的宅子,从前大长公主用过的那些自然要赶紧去除,否则就是一个僭越之罪。 昏暗的天色下,白天清幽雅致的宅子此刻都显得有几分阴森了。 尤其是想到李岩做的事情,就更觉得这里可怕吓人。 “直接进去?”秦风上前,一副要一脚踹开这扇门的架势。 “恩。”苏云漪点头,但没让秦风去做,而是又拿出一盏油灯。 这次出来的是柴东河。 和柴西关不同,柴东河从前是真切地做过好几年偷鸡摸狗的事情,溜门撬锁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苏云漪看着很快被打开的门锁,抬手就将柴东河收回油灯里。 柴东河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回去。 可现在的他们就像是苏云漪手心里的虫子,想捏死就捏死,想捉弄就捉弄。 他们,根本没得选。 第40章 越多人越好! 这里毕竟曾经是大长公主的私宅,地方很大。 绕过影壁,穿过长廊,便看见了一片荷花池。 宅子做北斗七星的形状遍布荷花池。 有的是亭子,有的是水榭。 “真是会享受啊。”秦雨忍不住叹。 就算去除了僭越的装饰和规格,也能看出这宅子在大长公主手里的时候该是多么的风雅。 “不过,大长公主这么喜欢荷花?这里一大池子,大长公主府里也有一大池子的荷花。”秦雨和秦风一前一后的走在队伍两端,将苏云漪和秦商安排在中间。 他们一路走到最后一处,都没有看见有任何人的踪迹。 李岩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苏云漪更觉得奇怪了。 如果这里还有李岩留下的痕迹,这是正常的。 李岩离开的时候从未说过不再回来,而是跟友人说外出看看大好河山,回来再作画。 李岩又从叶家卖画得了一百两银子,这足够李岩去许多地方。 他也不至于带上那么多行李才是。 “李岩……总不会死了吧?”秦雨嘟囔着左右看看。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里的荷花池看着更添了几分恐怖。 苏云漪总觉得现在这个怨气和李岩的案子纠缠成了一团,只要她找到那个线头,就能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偏偏线头被那些怨气遮掩得严严实实,苏云漪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不对。”秦雨自顾自地说:“就是死人也不见得能把宅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毁尸灭迹?但还是有点过了吧?” 这宅子里找不出半点李岩生活过的痕迹。 如果不是玄清确实从这里找到了一张人皮,苏云漪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跟案件有关系。 “先回去吧。”秦商也看出来今天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趁着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还是赶紧回城的好。 苏云漪没有拒绝。 她是无所谓荒郊野岭。 在遇见秦商之前,苏云漪都是破破烂烂的一身从乾封走到济州。 京城的郊外可比济州郊外要好得多。 毕竟是京畿重地,郊外也安全。 一行人坐上马车离开。 秦风断后,还将那把锁重新挂在了大门上。 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门口树林旁边走出来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腰稍稍躬着,走路也是慢慢吞吞。 斗篷边缘露出来一缕枯黄的白发,还有一双满是鸡皮和老年斑的手。 “秦国公府?”那人低声笑着,笑声犹如破烂的风箱发出的嗬嗬声。 “越多人越好,越多人越好!” 那人激动着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颤巍巍地打开大门。 与苏云漪他们不同。 这人并没有走上长廊,而是转身跳进了荷花池里:“越多人越好!越多人越好!” —— 饶是叶大人再怎么捂着家里的事情,叶铮那日在家门口发狂的情况早就被旁人看见,第二天就传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 叶静在家坐立难安,一会儿想去秦国公府问问苏云漪调查得怎么样,一会儿又担心哥哥在家没人照顾。 苏云漪还不知道自己被叶家人这么惦记。 荷花图里的玄清还没有出来,甚至没能有半点变化。 比起荷花图的情况和叶家的着急,来得更快的不是旁人,竟然是长公主府。 昨日一直伺候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 对方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只是看着苏云漪的目光这回不再是审视,而是恐惧。 “苏姑娘,昨日你在大长公主府究竟做过什么?为何你来府中后,大长公主便彻夜难眠?”嬷嬷当然知道还有其他因素。 加上苏云漪昨天提起了嘉平二十一年。 这让大长公主和嬷嬷根本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来秦国公府之前,嬷嬷还特地走了一趟叶家。 叶静担心兄长,根本没注意到嬷嬷这是在探话,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嬷嬷。 当然,叶静心里大概还觉得自己这样能帮苏云漪解围。 毕竟大长公主可是完全不相信苏云漪,执拗地认为苏云漪就是个骗子的。 不曾想,叶静说的那些更让嬷嬷断定,就是苏云漪做了什么。 否则大长公主怎么会好端端地看见那个东西! 苏云漪戴着面具靠在栏杆边上喂鱼。 她还在想李岩的事情。 大长公主的人突然到访,倒是让她想起了昨日在大长公主府的竹林里见到的那个男鬼。 “我能做什么?”苏云漪才不会承认。 大长公主拿了薛家几百万两不说,某种程度上也是孟氏和苏云梦的靠山。 从一开始,苏云漪就和大长公主是结仇的。 “姑娘,你不要心存侥幸。那可是大长公主,你有一点加害的心思,不仅会害了你自己,连带着秦国公府都讨不着好!”嬷嬷厉声喝道:“大长公主有请,姑娘还是跟老奴走一趟吧。” 嬷嬷心里也是害怕苏云漪的。 大长公主那样的人物,都被折磨得一夜未睡。 自己呢? 她伺候大长公主这些年,是公主的亲信,做了不少事情。 手上的怨魂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奈何,怕也没有办法。 比起手段诡谲的苏云漪,嬷嬷更畏惧大长公主的手段。 “我如果不去呢?”苏云漪放下鱼食,转身走进一旁的亭子里。 那幅荷花图就这么摆在石桌上。 荷香四溢,每一朵荷花都逼真不已。 苏云漪甚至看到了有蜜蜂在画卷上来回,试图采蜜。 嬷嬷一听这话,顿时怒了。 “苏姑娘,那你也别怪老奴下手不知轻重了。”说着,嬷嬷就要带着人去抓苏云漪。 苏云漪侧身躲闪,不仅避开了那些人要接触自己的手,还让嬷嬷带来的大长公主府的人都碰撞得乱作一团。 这个时候,立叔也带着秦雨匆匆赶来。 在立叔身后,还有换了一身新衣服,脸颊都好看了不少的张二丫。 比起城门口那个消瘦的样子,现在的张二丫才看着更像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 “云嬷嬷,这里是秦国公府,苏小姐是我们秦国公府的贵客。你带着人来喊打喊杀,是否太过了些!”立叔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荷花图突然发生异变。 第41章 荷花图生异 荷花图上的荷花突然左右摇摆不说,散发出来的荷香更浓了些。 苏云漪懒得跟云嬷嬷多说,快步走到荷花图面前。 就见荷花图上那些之前还没有完全盛开的荷花都打开了不说,开得正好的荷花也纷纷露出更没的姿态。 仿佛从画上都能看出这画的开心和喜悦。 苏云漪左右看看。 这画自从放在这里,就一直没有发生变化。 云嬷嬷到这里也有一会儿了,不会跟她有关系。 苏云漪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移过,最后落在了跟在立叔身后的张二丫身上。 是了。 张白霜也失踪了。 而且张白霜的失踪情况与那六个姑娘的情况非常相似。 包括在那六个姑娘之前失踪的那些人也是一样。 张白霜皮肤白皙,不仅如此,失踪后也被诬陷是跟人私奔。 加上张家的其他人只想着侵占张家的财产,更不会去寻找张白霜了。 就连一心想要找张白霜的张二丫也被他们赶了出去。 “二丫,你过来。”苏云漪朝着张二丫招手。 这番态度直接让云嬷嬷的怒气更甚。 “苏姑娘,老奴此刻还愿意跟你好声好气的说话,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让老奴在这秦国公府动粗了。”云嬷嬷气得不行。 她跟在大长公主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不给面子的人。 如果不是大长公主还要苏云漪去解决事情,而云嬷嬷也害怕苏云漪再给她做什么小手段。 她才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在这里继续说。 “你既然知道你自己是奴才,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一只老狗,那就不要在这里狺狺狂吠。”苏云漪皱眉,对云嬷嬷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她眼下要弄清楚的事情更重要。 云嬷嬷? 大长公主? 她们不过是自己从前造的孽,现在被反噬了。 再说,那张符是有时效的。 过了时效,竹林里那只男鬼就不会白日出现在大长公主面前。 至于夜里会如何,她就不敢保证了。 云嬷嬷听到这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是一条老狗? 云嬷嬷心里仿佛被这话戳痛。 怒不可遏地看着苏云漪:“来人,现在给我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抓回大长公主府!” 立叔与云嬷嬷几乎是一同动作。 院子外面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秦国公府的仆从也拿着木棍站在门口。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那些仆从行走站立时的姿态,想也知道这绝非一般的仆从。 “云嬷嬷,我也说过了。苏姑娘是我秦国公府的贵客。你动辄就要喊打喊杀,便是大长公主在这里,我也要问一问。带走苏姑娘,大长公主可有大理寺的拘捕令,亦或是其他的东西?若是没有,大长公主这是要打我秦国公府的脸面吗?” 立叔与云嬷嬷相对而站,跟怒不可遏的云嬷嬷比起来,立叔的姿态不卑不亢,说出来话也有条理。 便是闹到金銮殿陛下的面前,秦国公府也能挺直腰杆。 倒是大长公主府,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云嬷嬷气得直翻白眼。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啊! 苏云漪可懒得听云嬷嬷在那里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厉声呵斥:“你若是再在这里叽叽歪歪,我就让你今天晚上叫个够!” 别人不知道苏云漪的手段,云嬷嬷还能不知道? 登时就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 苏云漪看也不看云嬷嬷,而是牵着张二丫的手,柔声问她:“你可有感觉到什么?” 张二丫走近了,自然也看到画上摇曳的荷花荷叶。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吓得脸都白了,但还是壮着胆子说:“就是闻到很好闻的味道。” “是荷花的味道吗?” 小姑娘摇摇头,满脸茫然:“姐姐,我没有见过荷花。” 张二丫长大的时候,家里已经败落,后来姐姐又不见了。 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闻花香? 每天想着去什么地方弄点吃的,填饱肚子,都耗尽了她白日所有的精力。 苏云漪朝着秦雨看过去。 秦雨虽然看不见苏云漪的脸,却能从她的动作分析出意思。 “我这就去摘荷花。” 立叔此刻也注意到了这画的怪异。 昨天把画拿回来的时候,他们就说这画古怪。 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怪异的事情。 这画,竟然能在纸上动起来! “怪哉!”立叔自认大半辈子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震惊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比张二丫知道得更多。 知道这些画纸是怎么来的。 现在这画在别人来的时候没有变化,偏偏是二丫这孩子过来了就发生如此变化。 立叔显然也想到了其中关窍。 目光朝着苏云漪投去询问。 就见苏云漪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嘶——”立叔小声吸气。 他是真的觉得二丫这孩子非常合眼缘。 他这膝下无子,从前没想过要什么人给自己养老摔盆。 来秦国公府的第一天,老国公就说过,秦国公府会给他养老,秦商会给他们每一个人摔盆抗幡。 可现在遇见了张二丫,立叔突然想养一个孩子了。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难说得很。 云嬷嬷站在最外面。 准确的说,是站在苏云漪等人的最外面,夹在了秦国公府那些奴仆的中间。 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就在秦雨拿着荷花要过来的时候,画中一道红光闪过。 被苏云漪丢进去快一日的玄清被打了出来。 堂堂血衣厉煞,此刻却被打得魂魄看着都淡了。 苏云漪更为震惊,难以想象这画中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血衣厉煞都不是对手。 苏云漪飞快将玄清收了起来。 众人之间她在红光出现的刹那取出一盏油灯。 油灯之前还是橙红色的火焰,在苏云漪拿出来没多久,就跳跃着变成了青蓝色。 云嬷嬷的嘴角抽了抽,这下更不敢有什么动静了。 “荷花来了!”秦雨穿过人群,举着一支刚摘下来的荷花,递到张二丫面前:“二丫,你闻闻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第42章 不是荷花香 张二丫将脸都凑到荷花里用力的闻了一下,再嗅了嗅从画卷中飘出来的味道。 摇摇头:“不是。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张二丫抓了抓后脑勺,有些愧疚的说:“可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她在外面流浪这么久,别说香味,能不闻臭水沟的味道就不错了。 苏云漪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揉了揉张二丫的头顶,对她说:“没关系,你也帮了姐姐不小的忙。” 苏云漪可以确定,他们闻到的都是荷花香。 只有张二丫,闻到的不是。 再联想到这幅荷花图一直对外的传闻。 看画的人都会闻到荷香。 别的不说,叶家大公子叶铮,在书房里不知道闻了荷香多少天。 如果这香味里有猫腻呢? 众人让开,站在角落里的云嬷嬷刚好看见了那幅会动的荷花图。 本来就被苏云漪吓得够呛的云嬷嬷,此刻终于忍不住了。 两眼一翻,声音虚弱的喊了声:“鬼啊!” 然后就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立叔看了眼云嬷嬷,对苏云漪说:“交给秦国公府就好,这些事情就不叨扰苏姑娘了。” 立叔不光知道苏云漪治好了秦商的腿。 还知道苏云漪现在调查的就是他家世子上任大理寺后调查的第一件案子。 别的立叔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只要在秦国公府,立叔就敢保证,除非是陛下亲临,否则谁也别想在秦国公府把苏云漪欺负了! “多谢立叔!”苏云漪道谢,又说:“立叔把二丫也带走吧,我还有些要紧事情要处理,这孩子在这里不方便。” 立叔都猜到了这画大概跟张白霜有关系,哪里还不清楚苏云漪这话的意思。 拍了拍张二丫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的同时,又让秦国公府的人将云嬷嬷扶起来。 至于云嬷嬷带来的那些大长公主府的人,此刻早就已经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云嬷嬷被秦国公府的人扶走,他们当然只能跟在后面。 只是这一个个心里都惴惴不安。 旁人都听说他们大长公主最是慈和。 可这些大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才清楚。 那是大长公主心情好的时候慈和。 若是心情不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们这次没能把那位苏姑娘待会去,都不知道回去之后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刑罚。 人呼啦啦的一下走开,只留下秦雨还在这里。 苏云漪取出油灯的同时,看了眼秦雨,说:“你想看见吗?” “什么?”秦雨愣了一下,继而内心一阵狂喜。 不会吧! 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之前秦风回来,说苏云漪给世子治腿的时候,秦风不光看见那两只小鬼,还见到了苏云漪的表妹。 那之后,秦雨就很想看看鬼到底长什么样。 可平白无故的,秦雨跑去人家面前说这个,也太失礼了些。 所以这两日秦雨就一直忍着。 没想到苏姑娘会主动提起。 “恩!”秦雨兴奋地点头,又说:“若是苏姑娘不方便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的。” 苏云漪用白玉朱砂笔在秦雨的眉心点了一下。 秦雨只觉得额头一阵清凉,脑袋仿佛被什么冷风窜过去了似的。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碧色衣衫的圆脸小姑娘站在苏云漪的身边。 薛荷见秦雨看过来,朝着她招招手:“我是薛荷。” 秦雨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而且,这个圆脸小姑娘真的是鬼吗? 看起来跟普通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皮肤要更白一些。 苏云漪把油灯放在荷花图旁边,手指在青蓝色的火焰里轻轻弹了一下。 一个鬼气森森,还穿着破烂道袍的人滚落在地上。 玄清现在虚弱的不行,加上他如今是苏云漪炼制的血衣厉煞,就是想要反抗苏云漪都做不到。 毕恭毕敬的跪在苏云漪面前,等着苏云漪的问话。 “荷花图里有什么?” 玄清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说:“那幅画里,关着一个女鬼。那个女鬼的四肢和脖子都被血色的锁链困住。原本我以为那女鬼被困住,我又是血衣厉煞,怎么也不至于害怕才是。不曾想,我进去之后,那女鬼似乎很意外会看到我在里面,惊喜的同时,上前就把我扑住了。” 玄清也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后来才意识到,那锁链只是不让女鬼逃出荷花图。 在荷花图里,她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她在吸我的精魄。”玄清说起这些,也是一阵后怕。 因为轻敌,玄清差点死在荷花图里。 不,准确的说是魂飞魄散。 “那锁链也很奇怪。会源源不断的让那女鬼的怨气一直处于鼎盛的状态。连我都被怨气笼罩,无法挣脱。原本以为就要在画中魂飞魄散的时候,那女鬼突然停下,笑起来的样子也格外可怖,我就趁着这个机会逃出来了。” “那女鬼长什么样子,你可还记得?”苏云漪问他。 玄清脸色古怪,摆手道:“那女鬼根本没有脸。如果不是真的被她扑住,我都要怀疑她只是一张空荡荡的人皮。” 五官是有的。 但五官的位置都是洞。 空洞的让人害怕。 便是玄清生前做的邪道,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鬼。 苏云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荷花图,只怕真的是张白霜的皮制成。 苏云漪走到荷花图旁边。 随着张二丫的离开,荷花图上的异动已经停下。 “张白霜,你既然可以感觉到二丫的到来,那你肯定也能听见我说话。”苏云漪闻着荷香,说:“你失踪的这些年,张二丫过得很苦。她被张家的同族赶了出来,同族占据了你们的家。四处寻你的同时,过得就像是一个小乞丐。而且,前些日子还有人利用她。让她在秦世子回京的时候故意在城门口跪下拦住队伍,为得就是刁难秦世子。” 苏云漪说话的时候同时,始终盯着荷花图。 如果不是看见一朵荷花悄悄动了一下,她还真要以为张白霜听不见了。 第43章 她此刻还活着,但也终究活不下去了。 苏云漪看着那朵悄悄晃动的荷花,继续说:“秦商不是个小心眼的人,知道张二丫是受人鼓动,又是个可怜人,便将她带回了秦国公府。方才你也瞧见了,那是秦国公府的管家立叔,他想与二丫结干亲,以后便是二丫的长辈。倒是你,你真的甘心就这么被困在一幅画里,生前污名,死后也不得安生?” “还有那些害过你们姐妹的人。你们姐妹,一个在画中受困不得往生,一个在京城吃了那么多苦头不说,还要被人当做工具推出去。你甘心?” “我也被人害过。” 苏云漪见荷花不动了,也不着急。 反而坐在一旁开始磨墨。 当然,苏云漪磨的是朱砂墨块。 也不知道秦商是哪里长出来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昨天夜里还让人送来了一盒朱砂墨块。 朱砂墨块倒不是有多珍稀,除了皇帝能用之外,古代的勋贵和画家也都能找到。 但纯度如何就不好说了。 可秦商送来的这一盒墨块不仅纯度高,还带着一丝灵气。 苏云漪也是今日一早从秦雨那里知道,这盒墨块竟然是秦商从皇宫带出来的。 说白了,这极有可能是皇帝朱批用的墨块。 这年头,皇帝用的东西能差吗? 别看清流一派好像在朝堂上声势浩大,那是因为先帝一朝为了跟勋贵做权势争夺,将清流一派提起来了。 如果陛下真的要将清流一派的处置了,除了名声不好听之外,对他的皇位其实没有太大的威胁。 陛下现在对清流一派再三忍让,除了那群人确实绑成一团不好对付,还要顾忌名声之外,也是因为以宰相为首的那几个清流,着实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做了不少贡献。 陛下可不想担上什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名声。 更何况,清流一支笔那是真的能在人的后事名上剜下一块肉来的。 所以,这些小事上,没人敢糊弄如今的陛下。 苏云漪不紧不慢地磨墨,说:“知道我最先报复的几个仇家如何了吗?” 这次,颤动的是荷叶。 苏云漪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其中一个不是已经进入到你的画中了?他被我炼制成了血衣厉煞。” 这一次,荷花图上不仅荷叶,荷花在摇晃,就连池水都泛起了波澜。 荷花图中。 层层叠叠的荷花与荷叶下是满池的淤泥。 而淤泥下,竟然是一座地牢。 地牢内,红色的铁链犹如有脉搏一般,有规律地发出一阵阵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律动。 铁链堆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很长。 顺着铁链看过去,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皮鬼趴在地上。 人皮鬼趴在地上的形态有些扭曲,关节仿佛都是反着来的。 在听到苏云漪的那些话后,人皮鬼空洞的口中发出阵阵诡异的笑声。 她确实是张白霜。 张白霜自己也不知道一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日,她只是出门将绣好的帕子送去绣庄,拿着换来的银子,还想要给妹妹买一串糖葫芦。 父母离世后,妹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 张白霜甚至想好了这些钱要怎么花,多少买布,多少买米面,多少存下来留作家用。 她还要告诉妹妹,二丫这个名字是小名,以后妹妹的名字就叫张白露。 是她自己想到的。 名字和她的摆在一起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姐妹俩。 可随着眼前一花,张白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张白霜就被关在了一个水牢里。 那个人说,她的皮肤还不够白。 得在他的药池里多泡几日。 张白霜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药池,只知道自己进去之后,浑身都疼得难受。 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往身体里钻。 到后来,张白霜都能看见自己被泡到发胀的手指,皮肤和骨肉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水一样的东西。 张白霜也不知道自己在池子里泡了多久。 只知道她被关进那个水牢的时候,旁边似乎还有很多人。 但渐渐地,那些人都没了声音。 每次有人不再喊出声来,那个神秘人就会出现。 他有的时候会可惜,说:“这是很白净的肌肤,不争气!” 有的时候有会暴怒:“废物!全都是废物!” 张白霜觉得,她和其他姑娘在那个神秘人的眼里,不是人,而是牲口。 关在笼子里养着的牲口。 只有长得好,能够卖出价格的才是好的。 那些长得不好,卖不出价格的,在神秘人眼里连烂泥都不如。 张白霜很害怕。 可她不想死,也不敢死。 她怕自己死了,妹妹就真的没人照顾了。 父母病重的那几年,张白霜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这些年也一直在努力跟宗族里那些人周旋,就为了给自己和妹妹一个安稳的环境好好生活。 妹妹年纪还小,还什么都不懂。 张白霜忍受着剧痛,生生扛着。 每分每秒的感受着肌肤与骨肉寸寸分离,到头颅的时候这种感觉最为难受,她好几次都要抗不过去了。 可张白霜还想着那根没有送给妹妹的糖葫芦…… 就在水牢里又来了几个人的时候,张白霜听见神秘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耳边。 “差点把你忘记了。你居然还活着!” 张白霜那时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知道。 她此刻还活着,但也终究活不下去了。 再有意识,她就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哪怕这里没有镜子,只看自己那双手,看自己的脚,张白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的皮被剥下来了。 那一刻,张白霜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她? 她的妹妹怎么办? 再之后,张白霜就被送到了叶家。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在荷花图中没有半点变化。 这些锁链困住她,不让她离开荷花图。 却又时刻让张白霜保持着满腔怨恨。 所以,在叶铮出现的那一刻,张白霜没有什么想法。 她只知道。 既然自己那么痛苦地死了,那么为什么别人不能? 更何况,叶铮也只会死在她营造出来的幻境里,在美梦中一点点陷入癫狂,精血耗尽。 成为她和铁链的养料。 第44章 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后来,画里来了一个奇怪的鬼。 原本张白霜只是好奇,为什么还会有鬼主动进这幅画里。 这里比地狱还要可怕。 可后来,张白霜发现她除了可以吸取叶铮的精血,还能吸食这只鬼的精魄。 在荷花图里,她百无禁忌。 眼看着那只鬼就要死在她手里,张白霜突然感受到了妹妹的气息。 张白霜原以为自己都要忘记妹妹的气息是什么样的了。 可当妹妹出现在自己周围的那一刻,张白霜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她一直都记得。 活着。 努力地活着。 哪怕经受再多的痛苦,也要活着。 她想要见到妹妹。 想要告诉妹妹,她有新名字了,叫张白露。 以后她们姐妹俩出去,只要说出名字,谁都知道她们是亲姐妹。 还有那根糖葫芦,还没有给妹妹吃到。 —— 苏云漪说完话,见荷花图中红光交错。 像是一道道经纬线,互相交叠又密密麻麻地出现在荷花图上,宛若一张细密的网,将荷花图笼罩在其中。 别说人,鬼也别想逃。 苏云漪却捏着白玉朱砂笔,轻轻蘸取了一点砚台里的朱砂墨。 按理说,苏云漪有白玉朱砂笔,用不上特地蘸墨。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白玉朱砂笔降鬼灭鬼,不在话下。 但画里的可是张白霜。 苏云漪还担心自己下手没控制好,没把张白霜从画里救出来,反而把张白霜弄得魂飞魄散了。 这画轴显然是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不会是这样古怪。 但这沾了灵气。 准确的说是沾染了一丝九五至尊龙气的朱砂墨就不同了。 灵力没有足够强大,还不至于对张白霜产生伤害。 但又恰好可以破除这画轴上古怪的阵法。 “找到了!”苏云漪在奈河的八年可不光只在挨打,她在奈河里还学了不少东西。 奈河,用凡眼看过去,那就是一条河。 可在奈河之下,鬼魂挣扎之处,那里是一片虚无。 河中有恶鬼厉鬼无数,这些鬼生前做什么的都有。 贪官、杀将、暴君、邪道…… 苏云漪就是挨揍,也被揍出了经验。 从那些鬼的手里学了不少东西。 杂七杂八的,苏云漪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师承何门何派,反正学到手里就是她的。 在济州青云观里拿到的那些东西,苏云漪也没有闲置。 法器她不好用,但青云观里的那些典籍,她可都看完了。 自学也学了不少东西。 这会儿还真让她看出来了这画轴上的问题。 这是个套阵。 苏云漪研究了一晚上。 只看出了这画轴明面上是一层龙虎风云阵。 这是龙、虎、风、云四种自然现象为象征的阵法。 以龙为阳、虎为阴,风为刚、云为柔,形成一个阴阳互补、刚柔并济的阵型,阵法灵活多变,甚至可以说是攻防一体。 便是想要破解,短时间内也很棘手。 苏云漪当时准备破阵,还没动手又让她看出这龙虎风云阵与她在青云观里拿到的典籍中描述的不同。 现在才发现,是里面还有一层阵法。 龙虎风云阵只是一个障眼法。 若是叶铮的事情引来了一些道长大师,若是学艺不精,或者观察不仔细,只会把这个阵法当做原本就是为了镇压画中女鬼所存在的。 到时候的做法,无非是加强龙虎风云阵。 这样的情况出现哪怕只要一次,张白霜在荷花图里的秘密就会被一直隐藏下去。 除非张二丫有生之年能够接触到这幅画。 并且当时她身边还有能够发现这一层隐秘的人存在。 但这可能吗? 且不说第二个条件有多难达到。 便是第一个。 当时流落街头,沦为小乞丐的张二丫能够接触到百两之贵的荷花图? 只要张白霜在荷花图里的秘密不被人发现,那么荷花图就能害一个又一个人。 这龙虎风云阵之下,便是真正让张白霜不能脱身的四极镇鬼阵。 苏云漪必须在解开龙虎风云阵的瞬间解开四极镇鬼阵,否则张白霜同样危险。 原本这还很困难。 但现在有了朱砂墨,一切迎刃而解。 苏云漪握着朱砂笔,在画卷的四方迅速画下符咒。 白玉朱砂笔的金光最先出现,但与苏云漪平时用起来相比,这道金光要弱许多。 荷花图上的红光也迅速冲出,几乎要吞没那道金光的时候,画符咒的朱砂再度亮起。 一道紫光带着风雷之势瞬间将红光吞没。 苏云漪看着也有些意外。 但眼下不是她思虑这些的时候。 红光被吞没的瞬间。 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看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秦雨顿时觉得一股凉意在屋内蔓延开来。 比秦雨更快反应的是薛荷。 “嘶——”薛荷倒吸一口气,感叹:“好重的怨气。” 便是她,被困在济州城外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重的怨气。 很快,屋内不仅地面,就连房梁和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物件上全都漫出细细密密的水珠。 秦雨皱眉,好奇地伸手试图去触摸。 被薛荷连声喝止:“别碰。这可是怨气凝结的,你肌肤只要触碰到一点,你这手要遭好几年的罪。你还是个习武之人,肯定无法接受。” 听到这话,秦雨缩手的速度快得都只能看见残影。 “多谢……” 屋子角落里,传来一道女声。 披头散发的人皮鬼站在角落里,身上还能看到血红的铁链。 只是随着张白霜从荷花图中挣脱出来,铁链也跟着断开了。 这剩下的一截,张白霜也没有办法。 她被困在画中太久,铁链已经跟她的魂魄融为一体了。 张白霜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深知自己如今的模样便是做了鬼,也是模样可怖的鬼,张白霜便没有直接在苏云漪面前露面,而是躲在了角落里。 果不其然。 秦雨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当场吓得叫了一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秦雨连忙摆手,表情有些抱歉。 她看过残肢断臂,也看过血流成河。 可张白霜如今的样子,的确让人觉得可怕。 像是一张充气的人皮,浑身鼓鼓囊囊,但明眼人瞧见了都能看出,那皮肤下没有骨肉。 第45章 又来花帖 “无妨。”张白霜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吓人。 对于秦雨的反应也没太放心上。 她说:“你愿意帮我报仇?” 张白霜“看”着苏云漪。 她没有跟苏云漪交过手。 但从荷花图中出来的刹那,张白霜就能确定,在场之中,苏云漪最为神秘,也最强。 张白霜很清楚自己是鬼。 也能感觉到苏云漪身边的薛荷也是鬼。 秦雨身上阳气那么重,不用想都知道是个活人。 但苏云漪不一样。 张白霜觉得她是人。 但苏云漪的身上分明没有阳气。 “能。”苏云漪点头。 “不过,你也要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害你的人是谁?” 张白霜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看清楚过他的脸,只知道他是个男人。” 之后,张白霜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云漪。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的帮不上你。” 不是她不想,而是无能为力。 在水牢的那些日子里,张白霜别说观察周围,能够吊着一口气都已经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睁开眼睛这件事情,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都能称得上是一件耗费力气的体力活。 “不过,我记得有个姑娘来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张白霜想起在水牢的时候,有个姑娘刚到的时候生龙活虎。 是张白霜被困在水牢的那段日子里遇到的最有活力的姑娘。 但那个姑娘也是坚持时间最短的。 “那个姑娘似乎是出了什么差错,中途醒过一次,被看出了我们所在的位置。她说:‘你敢用这里做如此龌龊之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白霜说完,院子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云漪还来不及多问,就见张白霜在角落里突然缩成一团,哭泣着说:“姑娘,你给我一个地方躲起来吧。我这模样,不想让二丫瞧见。” 苏云漪看向门外。 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 她已经算敏锐了,到现在才从脚步声和气息中分辨出张二丫跟着立叔回来了。 可张白霜明显比自己更快一些。 再想到玄清差点交代在荷花图里,苏云漪对那个幕后之人就更为好奇了。 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套本事? 折磨人的同时,养出来的人皮鬼竟然也不比苏云漪专门炼制的血衣厉煞差多少。 甚至有可能比血衣厉煞还要强。 这还是苏云漪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好。”苏云漪完全理解张白霜的心情。 哪怕心里很清楚,张二丫是看不见她的。 可张白霜还是不愿意这样出现在妹妹面前。 “小荷,你带张姑娘避开。”苏云漪道。 薛荷双脚没动,但身形已经飘到了张白霜身边。 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的抓住张白霜的手,一起躲在了苏云漪头上的发钗里。 两只鬼消失不见的同时,立叔带着张二丫回来了。 准确的说,是立叔过来,张二丫是跟着一起的。 这孩子在秦国公府的这两天性格看着好像外向了点,但内心还是缺乏安全感。 苏云漪是带她进秦国公府的人,可苏云漪一直戴着面具,性格也不是多照顾人的那种。 张二丫一开始的无所适从,都是在立叔的照顾下化解。 现在的张二丫就像是立叔的小跟班,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张二丫都默默地跟在立叔身后。 立叔也默许了这孩子的行为。 反正在秦国公府不会有人欺负张二丫,她这么跟着也不会妨碍立叔做事。 跟着便跟着吧。 “苏小姐,今日的事情是我们的疏忽,否则也不会让长公主的人闯进来,还深入到你的院子里来。”立叔说起这事儿都一脸羞愧。 也是秦国公府闭府谢客的日子长了。 秦商去了边关多少年,他们秦国公府的大门就关了多少年。 秦商不在京城,有些人的目光自然不会落在这里。 时间一长,有些人自然就没有最初的警惕和反应。 等到人都闯进来了,这才想到去找他。 立叔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今天来的只是长公主府的人,若是其他人呢? 更危险一些的人呢? 他如何跟世子交代? 又有什么颜面去见老国公? 苏云漪摇头,倒是没怎么把云嬷嬷放在眼里。 更何况,大长公主便是想找自己的麻烦,也要拿出证据来。 昨日赏花宴的人可不止自己。 大长公主对自己的下马威,以及那些言之凿凿自己是骗子的话都摆在那里。 这会儿大长公主自己遇到了问题,又觉得苏云漪是有真本事,是报复了?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丢脸的只会是大长公主。 苏云漪反而会是那个被同情的人。 立叔从怀中取出一张精致的花帖,表情怪异地说:“可方才门房那边又送来了一张帖子,是大理寺少卿夫人送来的,说是要跟小姐赔礼道歉。” 立叔都想不明白这位大理寺少卿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这次来也是给苏云漪提个醒:“这位洛夫人,来京城不过四年,却是个长袖善舞的。” “刚来的时候还未与洛家结亲,不过半年整个京城都传出这位洛夫人是第一才女的消息。便是我们这些在府中不怎么出门的人都听说了。” “不仅如此,这洛夫人的外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宰相。因此又深得洛大人的外祖母大长公主的喜爱,两家结亲后,京城年轻女眷中,隐隐有将这位洛夫人视作领头人的风向。” 立叔说起这些,不由得皱眉:“不过,这位洛夫人对外的名声倒是非常好,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名声也太好了些。” 一个人名声好到完美无瑕的时候,就已经是有问题的时候了。 便是在朝为官的那些人也不会如此经营自己的名声。 太完美,反而容易被抓到把柄。 留下一点让人说嘴,但又无伤大雅的小癖好或者坏习惯,人家反而觉得你真实。 “苏小姐,依我看,不如回了这帖子。” 立叔摇头,很不看好苏云梦派人送来的这个帖子。 第46章 “姐姐,是不是很疼?” 别说苏云梦这个人立叔不太看好。 便是从秦国公府的角度,现在他们跟洛泽熙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甚至秦商的大理寺卿还是虎口夺食。 “没关系。”苏云漪接下帖子,注意到这次的地点竟然是洛家的时候,苏云漪在面具后面笑得无比灿烂。 洛家。 真是好久不见了。 她还以为自己要处理了荷花图的事情,才能着手见一见这些故人。 不过,没关系。 她现在精力旺盛得很,可以双管齐下。 见苏云漪要去,立叔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苏云漪还是选择要去,那么立叔也要尊重苏云漪的选择。 他一直都把自己的定位看得非常清楚。 秦国公府的管家一个。 “劳烦立叔了。”苏云漪道谢。 “苏小姐客气。” 立叔带着张二丫转身离开。 才走了没几步,张二丫突然停下脚步,随后猛地转身,红着眼小跑着冲到苏云漪面前,喘着气说:“我想起来了!” “苏小姐!我想起来了!” 张二丫声音有些发抖,说:“那个味道,是姐姐!我想起来了,姐姐抱着我睡觉的时候,她身上的香味就是这样的。” 她刚刚只看到了一幅画。 那幅画上为什么会有姐姐的味道? 其实过去这么久,张二丫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也时不时就让自己去接受姐姐可能已经死了的结果。 只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张二丫才知道这有多难让人接受。 “我姐姐她……”张二丫眼眶泛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怎么都不肯落下来。 秦雨站在旁边看情况有些不对,上前想要缓和一下。 “她死了。”苏云漪道。 不仅直接告诉了张二丫,苏云漪甚至侧身,将那幅画暴露在张二丫的视线之内。 “这画的画纸,是你姐姐的皮肤制成。” “什……什么?” 如果说,听见姐姐去世,对张二丫来说是自己几年的猜测终于成为事实。 那么苏云漪接下来说的话,只让张二丫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那幅画。 是姐姐的皮肤? 张二丫差点没站住摔倒在地上。 但还是强撑着走上前,看着那幅画,双手却怎么都不敢触碰。 “疼不疼……” 张二丫说的话几乎被哭腔覆盖。 直到手指终于触碰到画纸,张二丫才崩溃大哭:“姐姐,是不是很疼?” “你肯定很疼。” 张二丫哭得差点无法呼吸。 还是秦雨在旁边注意到她不对,上前点了张二丫的穴位,为她疏导体内错乱的气息。 立叔也折返回来,看到张二丫此刻的模样,饶是铁石心肠也难免生出一些酸涩。 “张白露。”苏云漪看着张二丫,说:“你姐姐说,你的新名字。” 张二丫抬起头,听到这个名字后,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 秦雨在旁边看着心疼得不行,内心将那个神秘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苏小姐,是谁?”张白露咬着牙,面对那幅画双手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将画就这么摊开,张白露怕弄破了。 可卷起来,她又觉得这样对姐姐下不去手。 “还不知道。”苏云漪上前帮张白露将画卷起来,再交到她的手里,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让你报仇。只是因为,你是你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有资格知道她的生死。鬼在阳世若是没有亲人祭拜,到了地府容易被欺负。” 张白露下意识抱紧手里的画卷,一如小时候姐姐抱着自己。 “你要做的,是等着秦世子破案。他对这桩案子如此上心,肯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还有。”苏云漪稍稍停顿片刻。 她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只是看着张白露确实可怜。 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可能比一些人一辈子见识过的都要多。 与其让她跟在立叔身边还一直挂念着姐姐的事情,倒不如直接告诉她。 况且,苏云漪也不觉得张白露是个脆弱的孩子。 脆弱,就没有资格在市井独自长大了。 “你要想给你姐姐报仇,就好好学本事,好好长大。害死你姐姐的人,或许会很快死在秦世子手里,你没办法亲手报仇。但侵占你家宅子,将你赶出家门,还一直对你姐姐泼脏水的那些人,你就打算这么放过吗?” 张白露听说案子还在查的时候,眼底是有些失落的。 她不知道查案要多久。 但她知道,要抓到凶手肯定没那么容易。 以为这件事情只能自己把苦咽下去的时候,苏云漪的话让张白露重新生出了斗志。 没错。 那些欺负过她,辱骂过姐姐的人,她都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好了。”苏云漪拍了拍张白露的头,说:“张白露,这个名字很好听,你姐姐用心了。” 张白露鼻腔一酸,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 用力地点头,说:“恩。别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亲姐妹。” “跟着立叔先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也交给秦世子。” “好!” 张白露抱着画,朝着苏云漪狠狠鞠躬。 要不是怕跪下来磕到手里的画,张白露估计这个时候已经跪下去了。 “多谢苏小姐,也多谢秦世子。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记在心里,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 这话苏云漪也就听一听。 人死之后一碗孟婆汤下去,便是让你前尘往事尽消。 张白露转身,就见立叔站在门口,笑容慈和地朝着自己招手。 “走。世子肯定会给你们姐妹伸冤。” 语气笃定,让人生不出一星半点的怀疑。 “恩!”张白露小跑着回到立叔身边。 她要好好学本事。 像秦雨姐姐,像苏小姐一样。 她一定! 一定要报答他们! 张白露走后,苏云漪把张白霜放了出来。 人皮鬼的造型还是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只是这次,张白霜的视线一直望着外面。 仿佛可以透过墙壁,看见妹妹的身影。 “苏小姐,谢谢你。” 苏云漪现在一听到道谢的话,就觉得耳朵疼。 这两姐妹是在道谢这件事情上杠上了嘛? 第47章 拙劣的理由 苏云漪这边弄清楚张白霜与荷花图的关系后,秦雨得到苏云漪点头,便立刻将这些消息送去给了秦商。 秦商在大理寺看到之后,目光继而落在张白霜补充的那一段上。 “诛九族。” 那个看见了什么的姑娘,大约是认出来了什么。 “秦风,让肖明飞把这几年失踪女子名单交给我。” 秦风转身的时候,秦商又补充:“可以是张白霜失踪后的时间里失踪的女子名单。” 秦风应声,快步离开。 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肖明飞,两人手里都拿着厚厚的一叠纸。 “这些就是这几年来京城失踪的女子。有上次苏姑娘的提醒,我又着人去问了一遍,秦风手里的那些是符合苏姑娘提到过的,皮肤白皙的姑娘。我手里这些则不是。” 肖明飞对这件案子很上心。 除了他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之外,也实在是手上的资料触目惊心。 短短几年,就有这么多姑娘失踪。 最让肖明飞生气的是,只要传出类似私奔的消息,这些姑娘的失踪好像就不值得关注了。 她们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会成为一些人教导家中女儿的反面例子。 但就是没有人想过,如果她们没有私奔呢? 或许也有人这么想过。 可都被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糊弄过去了。 现在可以查清楚,肖明飞感觉做什么都有劲儿。 “找一找,这些人里有没有身份稍微高一些的。无论是商贾之女,还是与哪家清流或者勋贵有联系都行。不过,要稍微亲近一点的那种。” 秦商把苏云漪送来的消息稍微修饰了一下。 没有直接说是找张白霜那只鬼问的,只说苏云漪有自己的特殊渠道,查到了一点线索。 肖明飞可不是肖明阳。 联想到那日在温家,苏云漪的动作,以及在大理寺时候的举动,肖明飞立刻就想到了。 这说不定是苏云漪找到了受害者的鬼魂问出来的。 否则,还有谁能听到被害的人生前说过的话? 还听得那么清楚。 肖明飞不敢多想。 他今日一早听他娘说了,大长公主府昨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灯火通明一晚上不说,大街上还有大长公主府的人来来回回地跑,不知道在忙什么。 可以确定的是,大长公主肯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苏云漪前脚被刁难,大长公主后脚就遇到了事情。 这很难让肖明飞不多想。 “找到了!”肖明飞对这些名单最为熟悉,很快就从里面抽出几张纸,递给秦商,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位王姑娘是最符合的。” “王姑娘虽然是商贾之女,但她的亲姑姑却是太府寺少卿刘常洛的夫人。听闻这位刘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夫妻感情非常好。刘夫人又特别喜欢王姑娘这个娘家侄女,经常带着王姑娘参加各种宴会,结识官宦家眷。我曾经听我娘说起过,这位刘夫人是想给这个侄女找个好人家,不仅能给刘家争取助力,还能拉拔娘家。” 肖明飞都不需要看内容,对上面的情况了然于心,继续说:“这位王姑娘是在一年前失踪的。王家人和刘家人报了官,还特地派人找过。结果有一日王家收到了一个小乞丐送来的信。信是王姑娘写的,说遇见了心爱之人,要与人厮守终生。” “因为这件事,刘夫人气得大病一场,王家也闹了一番。两家差点成了京城的笑话。” 更准确地说是刘夫人差点成了笑话。 毕竟为了给侄女找个好人家,刘夫人当然要对外夸自己的侄女有多优秀多好。 结果侄女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这让刘夫人的脸面往哪里放? “按照苏姑娘得到的消息,最有可能说出那句话的,便只有这位王姑娘。” 其他人不是不能,而是没有那个见识。 其他失踪的姑娘,不是像张白霜和温大娘子那样的普通人家,就是暗香和疏影这般做不正当生意的女子。 “王家没有继续查下去?”秦商凝眉。 王家就这么相信那封信的内容? 不仅王家相信,刘家也信了? 这么拙劣的理由,这些人只相信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却不相信他们看着长大的王姑娘? 未免太可笑了。 肖明飞叹了口气,解释道:“大人,您来大理寺的日子还短。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不公平的。卑职见过太多了。女子要立足于世,太难了。几句难听话宣扬开来,就能将一个女子逼死。甚至有的时候都不是她自己选择,而是别人为她做好了选择。” 为了家族的颜面而死。 提出这些的人,可能在心里还觉得这是给了对方体面和荣耀。 “走,去刘家问问。” 确定了目标,秦商立刻起身。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毕竟他们已经有了怀疑人选。 只是李岩没有抓到,秦商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李岩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秦风,让秦雨现在安排人重新调查李岩,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仔仔细细的,什么线索都不能落下。” “是!” 秦风身形轻动,很快消失在大门外。 秦商和肖明飞赶往刘府。 刘夫人得知秦商过来,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 她已经听说了,大理寺现在着手调查女子失踪案。 冷不丁地找上门来…… 刘夫人皱眉,对丫鬟说:“还不快去将两位大人请进来。再让管家派个脚程快的去喊老爷回来。” 安排完这些,刘夫人换上衣服朝着正厅走去。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秦商,刘夫人心中不免唏嘘。 秦商八年前离京的时候,她还特地去城门口看了。 那个时候,秦商坐在黑色的大马上,一身金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少年面容还稚嫩,又面若好女。 可第一次出征的秦商,却让人莫名觉得他的一定能凯旋。 那种气势,便是多年老将在他面前也不落下风。 “不知秦世子和肖大人今日登门,有何贵干?”刘夫人出身商贾,仪态却落落大方,捏着扇子行礼,动作温婉自然。 “夫人的侄女曾在一年前失踪,与大理寺现在正在查的一宗案子有关,特地登门来找夫人询问一些事情。”秦商不习惯讲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夫人可知道城郊有一处宅院,曾经是大长公主的产业,如今在一外地商人名下?” 第48章 长期住着一个男人 刘夫人轻蹙眉,点头道:“自是知道。这件事,京城有不少人都清楚,不光我一家。” “王姑娘知道吗?”秦商继续问。 刘夫人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尽管猜到秦商和肖明飞上门是为了侄女的事情,可一想到侄女的私奔让自己丢了好大的脸,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京城的笑话。 刘夫人的心情就很不好。 但刘夫人分得清楚主次。 继续点头:“知道。芳儿可以说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许多事情我都有跟她说起过。” 不光说过。 刘夫人曾经带着王芳去城外上香,路过的时候还远远指过那个宅子给她看。 所以,王芳不仅知道宅子曾经的主人是谁,还知道在哪里。 秦商和肖明飞对视一眼。 现在还没有完全站得住脚的证据,仅凭口供和推断不能判案。 但可以让他们有理由去那个宅子里好好探查一番。 昨天秦商他们是擅闯,便是进去看也不能有太多动作。 现在许多线索都跟李岩,跟那处宅子有关,调查就有名目了。 “秦世子,你们突然来说起我那侄女的事情。”刘夫人心里有些乱。 一方面,这确实是勾起了她的怒气。 但另一方面,刘夫人又觉得是不是王芳的事情有了变化。 她当然希望侄女不是私奔。 可不是私奔,都过去一年多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这样的结果,刘夫人更清楚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她现在陷入了一个纠结的怪圈里。 最后,刘夫人还是鼓起勇气,有些忐忑地问:“是不是有芳儿的消息了?” “有。但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王芳。不过刘夫人也要做好准备。如果那个人是王芳,那么她一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秦商没有半点隐瞒,直接把结果告诉了刘夫人。 如果秦雨在这里,肯定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跟苏云漪把张白霜的死跟张白露说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简直一模一样! 这两个人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啊……”刘夫人的目光怔然,许久才有反应。 她捏着扇子,表情复杂。 能看出她是真的关心王芳。 “死……死了?”刘夫人坐在原地没动,但还不忘自己主人的身份,利索地安排人去送秦商和肖明飞。 直到两人走后,刘夫人才坐在椅子上突然掉起眼泪来。 她是真的疼爱这个侄女,把王芳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照顾。 所以得知王芳私奔的时候,刘夫人既觉得丢面子,同时还对王芳有一种怒其不争的背叛感。 她是真的被伤了心。 可现在听说侄女很有可能一年前就死了,刘夫人哪里还记得当时丢面子的羞耻? 听见丈夫回来的声音,刘夫人立刻起身。 “夫君,你要给芳儿做主啊!” “芳儿没有私奔,那孩子是被人害了!我们全都被骗了!我可怜的芳儿!” —— 因为有了线索的关系,秦商很快就安排了人马往城郊去。 同时还让人去府中问苏云漪要不要一起。 苏云漪当然不会错过。 但也因此错过了去洛家的机会。 “你很喜欢参加这些宴会?”秦商坐在马车里,听苏云漪说起了花帖,问她。 苏云漪听到这话,无奈的眼神从面具后传出来。 “别人的不去。但苏云梦的,我很喜欢。” 秦商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可惜,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 “洛家这些年外强中干,现在就靠着洛泽熙和苏云梦这对夫妻。”秦商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都告诉苏云漪,为的也是让她有所准备。 “洛泽熙背靠大长公主。只要大长公主还活着,洛泽熙的前途就不会差。”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大长公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也只有一个儿子。 所以,对待这个唯一的血脉,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不尽心? 也就是这次担任大理寺卿的人是秦商。 换做其他人。 便是坐上了这个位置,大长公主都要想办法给搅黄了。 “一个外祖父是当朝宰相,清流之首。加上苏云梦嫁给洛泽熙后,倒是让徐相和大长公主的关系缓和不少。在徐家那边,苏云梦的分量也不轻。” “你这是在告诉我不要轻举妄动?”苏云漪靠在马车上,手指抓着一把铜钱,用红线似乎是编织着什么。 秦商点头,又摇头:“我知道你想要杀了他们泄愤的话,进京的那天就可以动手。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不过是在想怎么报仇。” 苏云漪肯定有目标。 只是目标摆在那里,怎么执行,如何达到,苏云漪还在犹豫。 “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这两个人在京城名气不小,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关注。还有就是……” 秦商声音顿了顿,不自然地接着说:“你也要小心一些,秦雨的人打听到,苏家内宅似乎长期住着一个男人。无论是苏明还是孟氏,都对那人非常敬重。” 更多的信息还没有打听到。 秦雨的人只能靠近到对方院子的十步之外的距离,再近的话,就会惊动院子里的人,然后被驱赶。 为此,秦雨安排进苏家的那个人还挨了好几次罚。 正是因为神秘,这才把消息传出来。 “男人?”苏云漪这回是真的意外了。 编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内宅住了男人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结果苏明和孟氏都对人家敬重不说,对方还如此敏锐。 看样子来头不小。 “一直都在?” “这边的仆从大多都是到了京城之后找人牙子买的。根据那些人说,到了京城之后就在。但之前在济州的时候,这人在不在,暂时还打听不到。” 如果不是深入到苏家,秦商都不知道这件事。 足矣看出苏明和孟氏夫妻把这个人的存在藏得有多隐秘。 要说这对夫妻做这些没有目的,那是不可能的。 孟氏,苏云漪其实一直都有点看不透她。 但苏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没有利益的事情,能让苏明答应一个男人住在内宅? “等这次的案子解决,我去看看。”苏云漪手指缠着红绳打圈。 第49章 找到密室 得到这个答案,秦商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尽管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情绪变化是怎么回事,但秦商是个行动力很高的人。 既然心里是这么想的,那就随心去做。 这又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不违反他为人处世的原则,有何不可呢? 只是苏云漪的态度实在是让秦商有些拿捏不住到底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苏云漪奇怪地看着秦商。 这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在苏云漪的印象中,秦商可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至少,在自己面前,秦商话还挺多的。 秦商连忙摇头,唇角微微抿起,昳丽的面容透着一丝黯然,将这原本如仙如琉璃一般的人衬得多了几分破碎感。 要是在场还有第三个人,只怕看见秦商这个样子都不免心生怜惜了。 队伍很快就到了那处私宅。 这次有了大理寺的调查令,倒是不用溜门撬锁,直接让人把门锁拆了。 推门进去后,只能说这宅子夜里与白日里看着确实格外不同。 骄阳烈日下,荷花开得正好,放眼看去,倒是很符合诗中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描述。 “秦风,你带着人绕着池子查。肖明飞,你去查查那些房间里有没有密室通道。”秦商坐在轮椅上下令。 上次他们来这里尽管只是匆匆调查一遍,但可以确定,至少明面上的地方都不像是张白霜口中描述的那个水牢。 符合水牢标准的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在屋中有密室,密室里打造了一个水牢。 旁边就是荷花池,引水并不难。 第二,那就是水牢就与荷花池有着直接关系。 总归往这两个方向一寸寸地查过去,秦商就不相信地会查不到。 苏云漪也没有闲着,站在荷花池旁看了许久。 突然蹲下身,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摘下手套,伸手去触摸冰凉的池水。 “嘶,好凉啊!”秦雨跟在苏云漪身边,见她这么做,也跟着去触碰了一下。 秦雨自幼习武,身体素质比大部分人都要强得多。 饶是她,也不免觉得池水凉到刺骨。 这可是三伏时候。 就是荷花池再阴凉,也不至于凉成这样才对。 “今天开始多晒晒太阳。” 一张黄符拍在秦雨的手背上。 苏云漪提醒她:“这段时间夜里就不要出门了。这池水有古怪,张白霜说的水牢,大概就在荷花池下。” 出现在张白露和温二娘子身上那股奇怪的怨气形成的原因,她现在隐隐有了点头绪。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做出这一切的人,还真是一个人才。 只可惜,走上了邪门歪道。 秦雨已经见识过苏云漪的本事了,哪里还敢不听她的? 更何况,这池水确实凉得怪异。 秦雨刚才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冷得很。 要不是那张黄符,秦雨说不定都已经打了个哆嗦。 “找到了!”秦风带的那个队伍里很快有人传来一声惊呼:“这里有个门!” 苏云漪连忙起身,跟着秦商往秦风那里去。 在荷花池旁的假山边上出现一个地洞。 发现这里的衙差年纪不大,见到秦商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把自己是怎么发现这里的经过说了一遍。 “卑职检查到这里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手碰到了旁边的这块石头,然后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这个地洞就出现了。” 秦风已经观察过周围,也安排了人下去探查,上前解释:“这个机关做得其实很隐蔽,但刘四是个左撇子,差点摔倒的时候下意识伸了左手。也是凑巧,就这么碰到了机关。” 苏云漪和秦商环视一周,将假山上的那个收入眼底。 确实做得很隐蔽。 刘四也确实是走运。但凡是个右撇子在这里摔跤,都不会发现那个机关。 “巧夺天工。”苏云漪忍不住夸:“反正我是发现不了。” 地洞的位置上方之前也是一座小假山。 若是知情人出入,会先推开地洞上方的假山,再打开机关。 刘四走了狗屎运意外打开了机关不说,还让他注意到了这边假山下面的地洞。 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着他们找到真相。 “秦大人,下面好像有些奇怪。” 最开始被秦风安排下去探查的人冒头上来,表情有些奇怪,说:“底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们兄弟几个四处都敲了,也没看见什么机关。” “空荡荡的?”秦风皱眉:“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没有机关?” “真的没有。”衙差非常笃定地摇头。 他们都快把下面的石板都翻过来了,确实没有找到机关。 “大概是阵法。”苏云漪想到画轴上的两个阵法,说:“我下去看看。” 说完,便先一步走向那个地洞。 秦商倒是想立刻跟上。 可他现在对外还坐着轮椅,便是想跟上去,也是有心无力。 秦商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不甘压下。 地洞下,确实如那名衙差说的一样,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地面铺着厚厚的砖石,非常平整。 “苏小姐,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秦雨下来之后用自己情报部门积累的那些探查机关的办法都试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入口。 秦雨转身去看苏云漪,试探着说:“可能是我们找错了。说不定这里还有别的密室。” 苏云漪摇摇头,对秦风说:“你先把其他人带上去。” 又取出一张黄符交给秦雨:“拿好。” 两人明白苏云漪要做什么,立刻点头按照苏云漪的吩咐办事。 苏云漪从衣袖里拿出油灯,依次放好。 柴东河最先出现,毕恭毕敬地跪在苏云漪面前,不敢有半点忤逆的表现。 玄清其次,魂体比起旁边的柴东河看着都要淡几分,煞白的脸都要透明了。 柴西关是最后出现的。 眼里红光凶相尽显,凶狠的看着苏云漪。 如果不是被控制的关系,估计此刻就要变成血衣厉煞的柴西关都要扑上来咬断苏云漪的脖子。 “找。”苏云漪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给这三只鬼发号施令的态度犹如训狗一般:“这密室有障眼法,破除障眼法,找到真正的密室位置。” 第50章 密室里的四灵阵 三只鬼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匍匐在地上,一寸寸地试探怨气所在。 苏云漪也没有闲着,踱着步子打量这间密室。 这周围都铺着石板,便是屋顶上也是一样。 密室里的照明,靠的是几块铜镜。 镜子从外面引进来光,再通过折射照亮整间密室。 那几块铜镜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是拿掉任何一块,密室都会短暂失去一部分光明。 靠近最外面的那一块就更是了。 拿掉的话,整间密室都会陷入黑暗中。 “苏小姐,这里真的会有密室吗?我感觉……” “有……” 秦雨的经验看,这里不存在继续建造密室的条件。 旁边就是荷花池。 众所周知,荷花都长在淤泥里。 这种泥巴下面想要建造密室,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建造这么一间密室已经不容易,还要再建? 一座水牢的面积大致要多少,秦雨还是心里有数的。 如果对方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么这群少女失踪案的背后的是多少人参与其中? 但秦雨还没说完,柴西关就发现了线索。 别看玄清有修为,可比起脑子和细心,那是完全比不上柴西关的。 “可这里有个阵法。”柴西关转过身,笑得有些狰狞,似乎在等着看苏云漪吃瘪:“这个阵法很厉害,你破得开?” 苏云漪算是收服了玄清和柴东河。 但柴西关就是一块硬骨头。 不是苏云漪啃不下来,而是柴西关怨恨着苏云漪,就是死了也不想给她做事。 只可惜,现在被油灯困着,眼看就要被苏云漪炼成血衣厉煞,再不想,那也是身不由己。 苏云漪轻笑,知道柴西关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吗?”苏云漪走上前,手臂轻动,短剑滑落,剑柄被苏云漪握在左手。 “那你就在旁边看好了。”苏云漪对待这三只鬼的态度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最危险的活,他们去做。 最难听的话,对他们说。 在苏云漪心里,没有直接把这些人打得魂飞魄散,那都是她心肠好。 将这三人炼制成血衣厉煞,苏云漪从一开始就是当做消耗资源来用的。 一脚踹开柴西关后,苏云漪看着被柴西关找到的那块石板。 上面的确有丝丝缕缕的怨气溢出,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苏云漪再一脚踹上石板。 灰尘抖落,这才隐隐透出上面的浮雕。 苏云漪见到这一幕,动作更大,继续踹着。 站在旁边的秦雨都看呆了。 她跟在苏云漪身边的这几天,也不是没看见过苏云漪出手。 可那几次都是直接用术法,苏云漪的姿态看着也潇洒飘逸。 哪里像现在,一脚又一脚。 而且,秦雨也不是很清楚柴西关这三只鬼跟苏云漪的关系。 只觉得苏云漪对待那三只鬼的态度,似乎不是那么好。 不过,秦雨也不会多管。 被世子安排到苏小姐身边的那一天起,秦雨就知道。 尽管世子没说,可那态度是让她把苏小姐当主子一样敬重。 苏云漪看着愈发清晰的浮雕,不由得冷笑一声。 “还真是个阵法天才。” 这倒不是套阵了。 但这幕后之人还真是厉害。 竟然用了达官贵人那些大墓里才会用的阵法。 这个阵法叫四灵阵。 以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四象为灵,镇守墓穴。 防止外面生气进入,影响到墓室主人,也防止尸气外泄。 许多人找风水宝地埋葬,除了认为风水宝地有利于后世子孙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想要死后也得到益处。 比如尸解升仙什么的。 在那些人看来,尸气也是一口极为重要的气,能影响到是否得成大道。 四灵阵可以堵两头不说,若是有人要贸然闯入,四灵阵还能是绝佳的看守墓室安全的阵法。 能想到把四灵阵用在这个地方,对方显然也是个人才。 苏云漪左手持短剑,直接劈在阵法浮雕上。 只听得密室内一阵清脆又自带威严的鸟鸣响起,原本带着冷意的密室突然变得燥热起来。 苏云漪身形轻动,衣袖翻飞的时刻,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蝴蝶,翩跹避开了阵法中的攻击。 红光凝聚成朱雀的模样,凶戾地朝着苏云漪扑过来。 “苏小姐,小心!”秦雨身上还有苏云漪给她开的天眼,自然能看见朱雀化形的模样。 她提醒的同时,内心还无比惊愕。 尽管知道了这世上真的有鬼。 现在猛地看见阵法凝聚出来的朱雀,这简直让秦雨震撼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再看苏云漪的眼神,满满的全都是崇拜。 苏云漪挥舞短剑,动作以秦雨的角度看,其实有些凌乱。 像她这样从小习武的人都能看出来,苏云漪这一定是半路出家,而且没有师父教导,纯粹靠着自己摸索才掌握的技巧。 凌乱的同时,却没有多少多余的动作。 招招都是落在实处。 很快,那只朱雀在短剑下消散。 苏云漪还没有喘口气,虎啸声响彻耳边。 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只身形巨大的白虎,朝着苏云漪张开血盆大口。 短剑在苏云漪手里利落转了一圈,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旋身,便将短剑刺入白虎心口。 脚下再用力猛踹,白玉朱砂笔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苏云漪的右手。 朱砂笔轻点几下,四灵阵中的白虎被苏云漪破了。 虎啸之后便是龙吟。 青龙从头顶俯冲下来,身形更为庞大。 至少苏云漪连连后退后,青龙仿佛还有一大半的身子隐藏在屋顶石板后面。 苏云漪动作都没有透出半点惊慌。 那张白玉牡丹面具仿佛都在此刻透出了坚毅的表情。 苏云漪从怀里摸出之前沾染的那点朱砂墨。 九五至尊的龙气与四灵阵中的青龙相比,孰高孰低呢? 白玉朱砂笔在苏云漪的手里逐渐闪烁着金光,一条身形较小的金龙随着白玉朱砂笔的动作出现在众人眼前。 龙吟比不上方才青龙出现的时候,但金龙迎着青龙方向冲去,突起的龙眼中满是威仪。 两龙相撞,还没出一个结果,苏云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第51章 抓到李岩了! 青龙刚退下,玄武便紧随其后。 苏云漪不敢有半点放松,身形左躲右闪,避开攻击后,反手将短剑负在身后,右手持白玉朱砂笔朝着玄武冲去。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金光从笔尖涌出,阵法红光凝聚成的玄武法相在金光之下没有抵御多久便消散开来。 随着玄武的消失,只听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原本空荡荡的密室突然变换了景象。 苏云漪觉察不对,转身长袖轻拂,将角落里的三盏灯收入袖中,又拉着秦雨飞快跳到旁边的台阶上。 至于玄清那三只鬼,他们早就回到了油灯中。 “苏小姐,这是……”秦雨低头,就看见原本空荡荡的密室,地面的石板下陷,几个呼吸的功夫,地面就被刺鼻的水覆盖。 不仅如此,好几排铁笼也出现在水中。 有几个铁笼子里还能看见被泡的肿胀,几乎看不出模样的尸体。 “啊!”秦雨目光不小心落到距离最近的那个铁笼子上。 只见一张泡的五官都分辨不出来的脸从水底浮出,双眼位置空洞洞的,黑暗深处仿佛还有一双眼睛看过来。 秦雨被吓得差点没站住。 四灵阵破了之后,水牢就出现了? 苏云漪看着这处水牢,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怨气弥漫,比起她在奈河里见到的竟然还要再浓郁几分。 人间竟然还能看见这样的地方? 这水牢里的水,也不是水。 张白霜之前现身,身上的怨气能在屋中凝聚成水滴。 而这间水牢里的水,也都是怨气凝聚。 苏云漪都不敢想,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口含怨气而死,才能凝聚出这样的怨气? “秦雨,你上去告诉秦商,水牢找到了。”苏云漪没动,目光落在水牢里那一具具漂浮的尸体身上。 这里不多不少,刚好六个。 秦雨颔首,立刻上去禀告这里的情况。 苏云漪看着那六具尸体,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道:“辛苦了,很快就能解脱了。” 说罢,苏云漪闭上双眼,单手掐诀,口中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饶是苏云漪将这六个人的魂魄超度,这水牢里的怨气也不见减少。 苏云漪抿着唇,握紧短剑,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她此刻能做的只有这些。 真要为死在这水牢里的人出气,也要抓到李岩,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后。 “能下水牢的人有限。”苏云漪上来后,见秦雨把底下的情况都说了,便告诉秦商:“把八字都报给我,阳气不足的不能去。家中若是最近有老人去世,小孩出生的,也不能去。” 这话一出,跟着来的衙差们面面相觑。 说实话,都有点不敢去了。 尤其是一开始就下去探查过的那几个衙差。 一听好好的密室现在变成了水牢,里面还飘着尸体。 他们刚才可什么都没有瞧见。 最后挑挑拣拣,适合下水去将那几具尸体带上来的,竟然只有三个人。 秦风还是其中之一。 “辛苦了。”秦商对秦风和另外两个人说:“事情结束,你们去秦国公府领赏银。” 秦商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这水牢太诡异,苏云漪还提出了要阳气旺盛的人才能下水。 除了秦风,另外两个人都是出于衙差的责任才站出来。 既如此,就不能让跟着他的人寒了心。 升官暂时不太可能,发财总是没问题的。 待那三人下去的时候,旁边几个符合条件,但没敢下去的衙差是什么想法,秦商和苏云漪完全不关心,也不好奇。 “这次的案子,多亏有你。”秦商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不是你在,我们的人要查案,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言重了。”苏云漪摇头,她做这些也有自己的目的。 真要计较着说的话,他们其实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至少,苏云漪知道为什么张白露那孩子身上的怨气会那么古怪了。 “这荷花池下,大概有许多人的尸骨。待找到了那六具尸体,你不如直接将这池水抽干,淤泥下一定精彩纷呈。” 苏云漪看着满池荷花。 明明长得那么娇艳动人,此刻却像是一张张扭曲的美人面,在叫嚣着她们的冤屈。 秦商捏紧轮椅扶手,沉重地点点头。 天子脚下,还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发生。 这件事情必然要上报,就是不知道李岩现在如何了。 “世子,秦霜来信,在颍州抓到了李岩,如今正在往京城来。” “好。”秦商颔首。 这荷花池还要几日才能处理了,待会儿仵作过来验尸,确定水牢里的六具尸体是不是失踪的那六个姑娘。 这案子虽然还没完全告破,但比起之前停滞不前的状态要好得多。 女子在京城无故失踪,是生是死,他们都要给那些姑娘的家人一个交代才是。 只是,明明都有了线索。 可无论是秦商还是苏云漪,此刻的情绪都不怎么好。 无论再怎么抓到凶手,这些死去的人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苏姑娘。”秦商看着骄阳下依然美得不像话的荷花池,对苏云漪说:“天理昭昭,律法条条。可严惩了凶手,真的能让这些死去的人瞑目吗?” 秦商从前对准的都是敌人。 那些在边关残害百姓的外族。 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秦商根本不畏惧,也不觉得死亡有多可怕。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敌对方。 他们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可这些人呢? 水牢里的六位姑娘,不论她们是做什么的,还是有什么不堪的过去。 她们的性命也不该这么被人剥夺。 “是。也不是。”苏云漪看着被抬上来的尸体。 秦风下去之前带上了足够的白布,以保证这些姑娘们死后最后的体面。 “凶手被法律惩处,她们的冤屈大白于天下,这自然是最好的。但,死亡时的痛苦,不甘,哀怨……这些并不会随着凶手被绳之以法化解开来。” 否则,又怎么会出现怨气冲天? 她也不会奉碧霞元君之命,出现在这里了。 人死不能复生。 怨气也一样。 既然存在了,就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第52章 最后查到了大长公主的头上 “所以,是没用吗?”秦商觉得胸口压抑得厉害。 有这样的本事,不用在正当的地方,却将屠刀对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实在是可恨! “当然不会。”苏云漪摇头,仔细给秦商解释:“律法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保障。对死者来说,很多痛苦不能消弭,却是对生者最好的安慰。你如果把凶手抓住,对这些死去的姑娘的家人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生者不再生怨气。谁说没用?” 至少一段恩怨就可以在这一步终止。 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秦商抿着唇,偏头去看苏云漪。 他认识苏云漪也有一个多月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苏云漪说这么多话。 “你想多了。”苏云漪不客气地回答,转身离开。 随着水牢里的六具尸体被带出来,京城女子失踪案终于有了进展的消息也迅速传开。 不仅如此,秦商还让大理寺的人将整个荷花池都抽干了。 在淤泥下又挖出了十几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 这个消息传开,轰动整个京城。 “朕听闻京中女子失踪案不仅有了进展,还找到了更多失踪的人?”天晟帝在下朝后单独把秦商叫到了后面的御书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跟之前的探花郎李岩扯上了关系?” 天晟帝指着桌上的几本奏折:“这桩案子如今查到什么程度了?你可知道,现在满京城都在说这件事,大理寺若是再不调查清楚,那些参你的奏折,朕可就压不下去了。” 查一桩案子,查得满城风雨。 秦商现在的情况又特殊。 稍有不慎,就会惹来不满。 天晟帝能够提前把情况告诉秦商,已经算是摆在明面上的偏袒了。 秦商一身红袍坐在轮椅上,戴着官帽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想起他曾经在边关那也是杀得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宅子是李岩租住的地方,荷花图也出自李岩之手。秦霜来报,抓捕李岩的时候,对方几次手段诡谲险些逃了。还是提前做好了准备,秦霜派人去了一趟镇国寺,找镇国寺的主持请了几张黄符,这才将人顺利抓住。” “可以确定的是,李岩有作案的可能。只是现在还不清楚目的。李岩已经在被押送回京的路上,审过一番或许就能知道。” 秦商想起荷花池下的白骨,对天晟帝道:“荷花池中挖出来的白骨,经过仵作探查,死亡时间超过了二十年。按照时间来看,当时的宅子主人还是大长公主。” “放肆!”天晟帝立刻明白了秦商这话的意思,转身不悦地说:“秦商,你该不会是想说,大长公主也是凶手吧!” 听这语气就知道,天晟帝这是动怒了。 查一个失踪案,最后查到了大长公主的头上。 这是要干什么?! “不敢!”秦商低头。 “不敢?”天晟帝眉头简直能打结了:“朕看你敢得很!” “还有,你之前说过的那个苏姑娘。她又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这案子还有她插手?” 秦商没有隐瞒苏云漪在其中的作用。 只是没有把苏云漪的身份告诉天晟帝,而是用了苏云漪对外的化名“苏笙”。 “照你这么说,这位苏姑娘还真是个有大本事的。”天晟帝似乎有些兴趣。 皇帝也怕死。 否则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皇帝追求长生不老了。 现在知道一个可以跟鬼交流,并且能力卓绝的高人,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只是天晟帝也不好太直白的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行了。这桩案子你尽快查明白,不要闹得京城不得安宁!还有,该怎么查,该查谁,你比朕清楚。” “微臣遵旨!”秦商双手行礼。 也就是现在秦商需要坐在轮椅上,否则这一幕看着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荷花池查到大长公主的事情,天晟帝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就连当事人大长公主都不知道。 秦商回到大理寺,让肖明飞叫上其他几个寺丞一起把那些挖出来的尸骨信息都整理出来了。 有些时间太长,也不知道这些信息还能不能找到死者的家属。 倒是水牢里的六具尸体,经过仵作的辨别和之前六个失踪姑娘的家人以及青楼那边的核对,现在已经确认了身份。 那六具尸体,就是之前失踪的六个姑娘。 因为案子还没有了结,尸体还不能让带回去。 丢了女儿的四家人痛苦不已的同时,对大理寺的做法态度不一。 温家大概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关系,非常支持大理寺缉拿真凶。 另外三家心里还是希望赶紧把人带走,入土为安。 至于闻香阁的暗香和疏影两位姑娘,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闻香阁的人过来之外,到现在一直摆在义庄里,无人问津。 下马车的时候,秦商还在考虑,将李岩捉拿回来之后,要如何审问李岩才好。 谁知,刚下来就听说苏云漪来了大理寺。 “苏小姐似乎是为了暗香和疏影来的。” 秦风在后面推着轮椅,耸耸肩道:“这两个人很小就被卖入了闻香阁。闻香阁那边听说两人都被害死,还就剩下一张皮了,知道没什么油水可捞,现在压根不管暗香和疏影两人的身后事。” 要秦风说,一副棺材能有多少钱? 这姐妹俩这些年给闻香阁赚来的银子都能办好几副上好的棺材了。 秦风很是瞧不上闻香阁的做法。 “苏小姐可怜那两人,送来了一套敛服和棺椁。等案子结束了,她再找风水先生安排暗香和疏影姐妹俩下葬。” 秦风说完,还抓了抓头,小声的感叹:“还真看不出来苏小姐是个如此心善之人。” 毕竟这一路相处,一直到京城,苏云漪给人的感觉都很冷漠。 刚回来在城门口的时候,秦风就很意外苏云漪居然会帮张二丫。 后来从世子那里知道,原来是张二丫身上有古怪。秦风这才觉得正常。 这才像是苏云漪会做的事情。 没想到,平时不怎么出门的苏云漪,竟然还会为了暗香和疏影姐妹俩的身后事,特地跑出来走一趟。 秦商提醒秦风:“你小心这话被听见。” “那不可能!”秦风非常自信:“我出来的时候都瞧了,苏小姐还在肖大人那里呢,不会听见的。” 荷花池里挖出来那么多尸骨,光靠仵作根本做不到查清楚所有人。 现在只能寻求苏云漪的帮助。 “真的吗?”苏云漪的声音接着秦风自信的回答响起。 戴着面具,一身紫衣的苏云漪就站在长廊拐角的位置,手指勾着胸前一缕长发,歪着头看他。 面具上的牡丹花仿佛都在这一刻绽开了。 第53章 博出属于自己的道! 秦风吓得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看着苏云漪,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强行扭出一个讨好的笑:“苏小姐人美心善,我……” “我难道不是‘想不到居然这么善良’吗?”苏云漪瞥了眼秦风,见他脸上全是尴尬和求饶,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而看向秦商:“李岩什么时候到京城?” “还要三日。”秦商道。 四卫中的秦霜已经是日夜兼程往京城赶了。 只是李岩太特殊,秦霜这次安排的人都不错眼的盯着,就怕都被抓住了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李岩回来了记得告诉我。这几日我手头上的事情有些多,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我。”苏云漪快步离开,只给秦商留下叮嘱。 换做别人在秦商面前这个态度,秦商压根就不会把对方的话记在心上。 可说话的人是苏云漪的话…… “好。秦雨呢?要她在旁边帮你吗?” 苏云漪脚步都没停,只有声音传过来:“不需要。我的事情她还帮不上忙。” 秦商应声,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可惜。 秦风是四卫之首,也是跟在秦商身边负责保护他的人。 在四卫里,秦风还是唯一一个跟着秦商一起长大的。 他哪里看不出来自家世子的心思? 秦风看了眼苏云漪离开的方向,很快收回视线。 既然世子现在自己都没有弄清楚这份心思,他也不会戳破。 倒不是秦风不喜欢苏云漪。 相反,苏云漪做事偶尔暴戾,但说得上是痛快,不拖泥带水。 可谁让苏云漪身份特殊呢。 但凡苏云漪是个正常一点的存在,秦风那是双手双脚的赞同。 偏偏…… 秦风到现在都不知道苏云漪如今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种情况下,秦风哪里敢挑破世子还懵懂的心思?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秦风觉得秦国公府祠堂的牌位都能砸死他。 两个当事人自我感觉良好,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更不关心秦风冒出来的那些想法。 苏云漪确实有要紧事要处理。 这次的怨气凝聚太多,便是苏云漪有白玉朱砂笔在手,想要化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 她还没忘记在济州的时候抓住的小婴灵。 这段时间,那两个婴灵在铃铛中蕴养的也差不多了。 能收服就先带在身边。 不行的话,就交到谢玉手里去。 鬼差对付鬼,那就是天生的相克。 除非是血衣厉煞这样的恶鬼,一般的小鬼在谢玉那些鬼差面前,根本不够看。 屋内,薛荷带着张白霜站在角落里,看着苏云漪握着铃铛轻轻摇晃。 两个浑身青紫色的婴灵从铃铛里掉落出来。 婴灵的五官并不明显,比起大部分婴儿,这两个婴灵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模糊。 脚掌都只有苏云漪拇指大小,细弱的模样很难让人将这两个小婴灵跟导致秦商双腿残疾的主要因素联系在一起。 “表姐,我看这两个孩子都不会说话。”薛荷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好奇地问:“为什么还会有人炼制婴灵?这有什么用呢?” 苏云漪看着恢复过来,但明显懵懂无知的两个婴灵,无奈道:“婴灵不曾降世,也就没有呼吸过人世间的生气。而且它们又是才投胎到母体,魂体纯净,处于阴阳之间。若是将婴灵炼制成武器,大成的话,效果惊人。” “而且婴灵懵懂,非常好控制。不像血衣厉煞,若是控制不住还有可能被反噬。而且炼制出一只血衣厉煞的难度,是炼制出一只婴灵的十几倍。” 血衣厉煞是大杀器,那么婴灵就是一把使用起来非常趁手的好武器。 最重要的是,婴灵纯净,控制起来非常容易。是善是恶,完全取决于使用者。 若碰到个有良心的,婴灵多行好事,还能为下一次投胎转世积福。 若是像这两只婴灵之前遇到的那个神秘人一样,那可就惨了。 苏云漪光是蕴养这两只婴灵就用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 否则,这两只小婴灵要么被别的恶鬼吃了,要么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两个孩子估计吃了不少苦头,我可记得它们之前那满身怨气的样子,看着跟小罗刹似的。”薛荷凑上前,看着躺在桌上的两个小婴灵,好奇地伸手碰了碰。 “表姐,为什么这两个孩子的怨气在铃铛里可以散去,那间密室里的不行?你看,张白霜身上的怨气又重了。可她跟我说,她最近每日都能想办法见到妹妹,根本没有多少怨念。” 薛荷托腮去看张白霜。 人皮鬼在角落里,脚下是一滩水迹。 水滴从张白霜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溢出。 这都是凝聚出来的怨气。 苏云漪也发现了这一点。 可她也不清楚张白霜身上的怨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之前在荷花图里,她还被铁索绑着。 要吸食别人的精气反哺荷花图后面的东西。 可现在铁链断了…… “断了!”苏云漪猛地起身,冲到张白霜面前,拿起她身上那根断了的铁链。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的话,你这铁链肯定有问题。” 苏云漪握着铁链,手心里的铁链红得犹如是被鲜血铸就一般。 苏云漪还是更想弄清楚这股奇怪的怨气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到这里,苏云漪深吸一口气,将断裂的那一端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 “表姐?”旁边的薛荷都看呆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 “或许,我能找到好东西呢!”苏云漪的手腕被铁链缠绕的瞬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冲入自己身体里。 顺着筋脉到达全身,头更是骤然疼痛起来,仿佛有一双手在里面搅动撕扯。 苏云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她研究这股怨气有些时候了。 别的,苏云漪不敢保证。 但可以确定的是,张白霜在荷花图里都能力压玄清,靠的就是这股怨气。 经历过八年前的一切,苏云漪比任何人都清楚,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苏云漪感恩碧霞元君给的一切。 但她不想做那个只知道等着别人恩赐的人,她既然有这样的奇遇,又成日与怨气为伍。 那她就要博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第54章 看见了自己的脸,会是什么反应呢? 苏云漪紧握着那条铁链,戴着面具也没人能看见她此刻的表情,只能从苏云漪的反应中看出,她此刻似乎在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表姐……”薛荷声音都带着哭腔,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一直站在苏云漪对面的张白霜看出了苏云漪的意图,空洞的嘴唇位置发出声音:“你想要驾驭它?你真是异想天开。我承认你很厉害,但这股力量太奇怪了,你做不到的。” “我可以!”苏云漪就是想要驾驭这股力量。 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让自己独立起来。 她依然会完成元君交代的任务,但除此之外,她还是苏云漪。 不是那个在地府任谁看了都一副同情表情的那个鬼! “逞强!”张白霜语气里都是不屑,只觉得苏云漪这么做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而且还是逞匹夫之勇。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苏云漪捏紧铁链,让自己努力平复下思绪,催动身体里的力量去追逐那股突然冲进体内的力量。 她遇到的艰难险阻多了去了。 从奈河爬上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苏云漪死过了千百回,痛苦也经历了千百遭。 现在的这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是什么事情! “疯子!”张白霜看着面具后面血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她被铁链困住了那么久,在荷花图里也不是没想过挣脱。 张白霜越挣扎,铁链就越紧。 又好几次,张白霜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铁链下了。 所以,张白霜可以猜到对面的苏云漪在经历什么。 她坚持过,放弃了。 那种痛苦,就是张白霜被制成人皮画之前,在水牢里的遭遇都无法比拟。 那不是常人能坚持下来的。 苏云漪衣袍下似乎有什么在游走着,面具边缘缓缓洇出一滴黑色的血珠。 在白玉牡丹面具后面,苏云漪的五官都有血液汹涌而出。 那股力量和苏云漪自己的力量在互相争夺,想要分出个高低。 疯子吗? 苏云漪觉得自己早在八年前看着自己身上的肉是怎么被柴家兄弟一刀刀割下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她不疯,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苏云漪现在完全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冰冷,充满了仇恨和怨念。 那不是一个人的怨气,是死在荷花池中所有人的怨念。 也不知道李岩,或者说是神秘人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人的魂魄挣脱不出荷花池,被困在水牢里,那片灿烂的荷花下,渐渐消磨,魂体逐渐与怨气融为一体。 难怪苏云漪觉得这怨气古怪,若有似无的。 完全是因为这股怨气与苏云漪之前遇见过的完全不同。 之前遇见的那些,是由魂体生出的怨气。 临死前的不甘心,死后的仇恨,都会化作怨气。 只是有些鬼身上的怨气重,有些淡薄一些。 而这股怨气不同。 怨气里有魂魄的踪影。 尽管已经散到无法聚集起来一个完整的魂魄,但这怨气有了“想法”。 残存的魂魄可以主导这些怨气。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也是接触到这些怨气后,苏云漪才知道为什么张白霜身上的怨气会源源不断的出现。 怨气中有残魂,这些残魂无意识的依旧在释放出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受苦的偏偏是她们? 有这些残魂在,怨气就会一直生出。 苏云漪嘴角勾起,一大口鲜血顺着嘴唇涌出,将白玉面具都染出了颜色。 面具下方的边缘,黑色的血液不断涌出,滴落在缠绕着苏云漪手腕的红色铁链上,发出犹如灼烧过的痕迹,嘶嘶地冒着白烟。 “姐……”在旁边的薛荷都快吓晕过去了。 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还跟那两个婴灵说话呢? 怎么突然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倒是张白霜看着苏云漪,那张只剩下人皮的脸上竟然也罕见的出现了一点点惊愕的表情。 正是因为经历过,张白霜太清楚这有多痛苦,有多困难。 可苏云漪就这么硬抗过去了? 而且看苏云漪现在的状态,仿佛还有余力的样子。 张白霜也就是不能咽口水,否则一定能看见她脖子位置滚动的骨节。 “你,很强。”张白霜一字一句道,声音里的颤抖都是对苏云漪的敬佩。 苏云漪感觉面具里全是血,以至于下巴位置浸湿得有些难受。 缓缓抬起手,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 对面的张白霜是如何惊愕,苏云漪不知道。 她垂眸看着手腕上红色的铁链,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 “张白霜。” “什么?”张白霜猛地抬头,她从未想过面具下的脸会是这样……满是疤痕。 她以为苏云漪是强大的,所以也该是漂亮的。 戴着面具只是为了保持神秘而已。 从未想过,这么强大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疤痕? “你又要欠我一次了。”苏云漪漆黑的眼珠看得张白霜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张白霜一时都没听懂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只听得一阵铁链拖拽的声音。 苏云漪的手臂用力扬起,将那几根仿佛与张白霜无法分开的铁链竟然都直接扯了下来。 张白霜这两天带着铁链,尽管不会被困在荷花图里,但铁链中源源不断生出的怨气也让她难以负荷。 便是想看妹妹张白露,也只能躲在角落里匆匆看一眼。 她在一个地方时间停留久了,就会出现怨气凝结成水珠的情况。 普通人触碰到,轻则倒霉数十日,重则大病一场,丢了半条命。 现在铁链被苏云漪扯下,张白霜感觉自己这张人皮都轻松了起来。 仿佛瞬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苏云漪也是一样的感觉。 她将那几条铁链缠绕在短剑的剑柄上,原本朴实无华的短剑,缠绕着红色铁链后,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邪气。 “多谢恩人!”张白霜立刻跪下磕头。 不说从荷花图里逃出来这件事,便是现在取走铁链这一件,对张白霜来说那就是再造之恩。 “我愿意跟在恩人身边,只要恩人不嫌弃,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张白霜这话是真心的。 她不知道苏云漪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但她愿意为苏云漪做一切事情,魂飞魄散也不在乎。 如果不是苏云漪,她还不知道要在荷花图里沉沦多久。 苏云漪抬手,慢慢擦掉下巴上黑色的血痕。 对于张白霜的投诚,苏云漪也没说什么,只对薛荷说:“我要闭关几天,让秦国公府的人不要打扰我。” 等她彻底炼化这几条铁链,将那股怨气收服…… 苏云漪捏着那张白玉牡丹面具。 或许,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了。 不知道苏云梦他们如果看见了自己的脸,会是什么反应呢? 真是很期待啊! 第55章 她还是个实打实的狠人 苏云漪闭关的这几天,京城上下因为荷花池的事情争论不休。 那些从荷花池里挖出来的尸骨被罗列了可以作为识别的细节,大理寺派人将告示张贴出去,等着有人前来认尸。 不过三日,就有好些人来大理寺。 这些人都是这几年家中有女子走丢的人家。 加上那处荷花池位置特殊,渐渐地也有人把这些事情与大长公主扯上关系。 “那荷花池可是大长公主在的时候就有了,后面宅子卖出去,旁地都动了,就荷花池没动。你没听说?好多都成了骨头架子,有人都死了超过二十年,那还不是跟大长公主有关系?” “你小点声,不要命了?那可是大长公主!” 茶馆酒舍里都有人私底下讨论这件事。 被卷入风波的大长公主也意外地没有去宫中找天晟帝,而是闭府不出。 这实在是不符合大长公主平日里的行事作风。 “夫人,这事儿会不会……”丫鬟萍儿跟在苏云梦身边,有些担心地说:“大长公主要是真的……那姑爷怎么办?” 谁都知道,洛泽熙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大长公主。 只要大长公主在,洛泽熙的仕途就是一片光明。 当初苏云梦费尽心思将婚约从苏云漪手里抢过来,这也是重要原因。 现在大长公主身陷这种传闻中,态度又与往常不同,苏云梦也担心那些姑娘的死真的跟大长公主有关。 苏云梦当然不是在意那些姑娘的命。 若是怕众怒难犯。 “闭嘴!”苏云梦神色一凛,对身边的萍儿喝道:“这些都是市井小民的无端猜测罢了。” “是!”萍儿连忙低头。 主仆俩明面上对这件事好像不怎么上心,但苏云梦的心里却生出一点慌乱来。 尽管苏云梦坚信大长公主不会轻易倒下。 以大长公主对当今陛下的恩情,说句不客气的,便是大长公主去世了,陛下也会照拂大长公主这一支。 可苏云梦心里就是无端生出一点慌乱来,总觉得有些事情要脱离掌控。 “抓住了!李岩被抓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高喊了一声。 苏云梦正踩在上马车的小木凳上。 听到这话,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街口处出现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人梳着高马尾,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面容看着有些可怕。 在他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被厚厚的布盖着。 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拖着笼子的马车边缘贴着各种黄符。 “那里面的是李岩?”苏云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岩虽然辞官,可他曾是探花郎。 现在被逮捕回京,就是这么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秦商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难道就不怕满朝文武对他此番举措不满吗? “先不回府,我们去大理寺看看!”苏云梦心头惴惴,对身边的萍儿道:“还有,派人把李岩回京的消息送去大长公主府。” “是!” 李岩被逮捕回京。 这件事情很快在京城各处传开。 原本只是六人失踪的案子,在大理寺一直拖拖拉拉没个进展。 结果落到秦商手里后,不仅查到了李岩头上,还从荷花池里挖出了那么多尸骨,更是扯上了大长公主。 现在拖了这么久,总要有个结果吧? 一时间,京城中诸多人都关注着大理寺的动向,就想知道这桩案子究竟要如何了结。 与此同时,秦国公府里,薛荷和张白霜都吊在房梁下的阴凉处,看着紧闭的房门,忧心忡忡。 “表姐怎么还不出来?之前门口的水迹都消失了,表姐是不是成功了?” 与铁链挣脱后,张白霜身上再也没有那么浓重的怨气。 这几日,张白霜只要有空,就会远远地看着妹妹。 到了夜里的时候,还能近距离地靠近站在妹妹的床边。 张白霜很清楚自己能够有今天,都是苏云漪的关系。 见薛荷担心,张白霜在旁边小声说:“苏姑娘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那些水迹是怨气凝聚,现在都消失了,大约是苏姑娘快降服那股怨气了。” 张白霜不好在薛荷面前表露太多情绪。 这些天的高兴也没敢在薛荷面前表现出来。 毕竟,张白霜可以无所顾忌的靠近妹妹张白露,那都是因为苏云漪将一直缠绕着她的铁链取走了。 苏云漪一天没能好好地走出房间,张白霜就要惴惴不安一天。 “表姐肯定可以的!”薛荷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门,两鬼吊在房梁上,也就是周围没人能看见她们的身影。 否则分分钟要被这一幕吓坏了。 房间里,苏云漪身上的疤痕都裂开了,正往外流着血。 暗黑色的血液几乎将苏云漪整个人都染成了一样的颜色。 身上的衣服也分不出之前到底是什么模样。 苏云漪浑身颤抖着,疼得喉咙间发出细细的呻吟。 只差一点点了。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靠别人。 白玉朱砂笔和短剑都是元君所赐。 苏云漪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没有元君的支持,会不会又变成那个人人可欺的孤魂野鬼。 她死过一次。 又“活”了过来。 从前苏云漪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可这一刻,她那么直观的感受到,自己是那么的渴望生,渴望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活人。 苏云漪感受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另外一股力量,忍受着几乎被撕裂一般的痛苦,苏云漪才将那股力量真正驾驭住。 浑身是血的苏云漪坐在床上,周围都是浓浓的黑血,整个房间看起来都有些惊悚。 她缓缓抬起手。 白玉朱砂笔幻化在手中。 从前白净如雪的笔杆位置,陡然生出一朵红色的荷花。 苏云漪再反手取出短剑。 短剑的剑身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红色铁链,与短剑融为一体。 不仅如此,苏云漪拂袖取出那三盏灯。 玄清的魂体已经蕴养回来了不说,作为血衣厉煞,玄清的力量明显比起从前更强。 而一旁的柴家兄弟也没了挣扎的希望。 苏云漪这几日的经历,他们三个不是没看过。 如果说从前柴西关还想过有朝一日挣脱出油灯,再找苏云漪报仇。 那么此刻,柴西关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跟一个能力超群的人为敌,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以赢。 毕竟,没有一个人是没有缺点的。 可苏云漪现在不仅能力超群,她还是个实打实的狠人。 跟这样的人作对,便是柴西关都没有那个底气敢说自己狠得过苏云漪。 苏云漪收起油灯,闪身去一旁洗漱。 换下一身血衣,披散着头发走出门去。 白玉牡丹面具被她拿在手里。 推开门的刹那,阳光落在肌肤上,还能隐隐看出上面淡淡的肉粉色疤痕。 只是比起从前狰狞的模样,此刻已经能看出苏云漪生前还没有遭受折磨时候的容貌了。 第56章 犹如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表姐!”薛荷最先看到苏云漪的脸,惊得直接从房梁下来,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你,你好了?”薛荷之前就问过苏云漪,为什么苏云漪不想办法用障眼法遮盖脸上的伤疤。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厉鬼,都能做到掩盖面容。 苏云漪没道理做不到。 可苏云漪那时却摇头,说她的情况与薛荷不同。 那么现在这是…… “恩。”苏云漪点头,还是没有跟薛荷多说,只简单地解释:“我将那些怨气化为己用,也算是为元君解决了部分怨气。元君与我的约定便是如此,我若是化解了足够多的怨气,就可以逐渐恢复身体的完整。” 至于更细节的内情,苏云漪没有告诉薛荷。 有些事情,既然是她答应下来的,那就要自己去完成。 “对了,案子如何了?” 苏云漪很好奇这桩案子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还有那股怨气。 越是了解,苏云漪越是惊叹于幕后之人的手段厉害。 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李岩被抓回来了!”薛荷这些天已经摸清楚了秦国公府的位置,还知道什么地方有八卦可以听。 别看秦国公府的仆从个个都训练有素的样子,但人家也是人,一样会聊天。 借此机会,薛荷还真知道了不少事情。 现在见到苏云漪的脸恢复,薛荷更是高兴地直接飘起来:“听说原本是打算先私下审问,然后再升堂的。可这次的事情将大长公主卷了进来,关心的人太多了,于是陛下下旨,让秦世子即刻升堂办案呢!” 苏云漪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稍稍挑眉。 她在秦国公府也听说过一点秦商和陛下的关系。 这两人关系亲近是肯定的。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从皇宫里拿出皇帝御笔朱批的朱砂墨。 可每当有什么风吹草动,陛下的态度又仿佛是最快速度地把秦商给踢出去解决问题了。 什么麻烦的事情都万事不管,交给秦商自己解决。 就如同让秦商担任大理寺卿的职位,外界风风雨雨,那就让秦商自己想办法,陛下只负责把圣旨赐下。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 “张白霜,要不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害了你?”苏云漪抽出一根大红色的发带,抬手随意地将头发挽起,又拿起桌边的一朵大红色的绒花,随意地戴在发髻旁:“如果真是李岩,总要有个说法吧?” 张白霜怎么可能拒绝? 她被关在水牢里的时候就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她? 现在可以跟着苏云漪去大理寺看升堂审案,张白霜更是激动不已。 薛荷自然也是要凑这个热闹的。 拉着张白霜一同附在绒花上。 苏云漪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衣,红色发带在身后随着暖融融的夏风飞舞,脸上那些细细的肉粉色疤痕在阳光下都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若不是立叔认出了苏云漪手里的面具,还真认不出来这人是苏云漪。 “苏姑娘是要去大理寺?我这就安排马车。”立叔想起今日收到消息后就在自己身边一直出神的张白露,没忍住地对苏云漪说:“苏姑娘,可否劳烦您一件事?” 苏云漪自然也注意到了张白露,当即点头:“带上那个丫头一起?可以。” 她都带上了张白霜,再加上一个张白露也无妨。 “那真是有劳苏姑娘了!” 一般来说,大理寺负责刑案,鲜少这么公开升堂。 但这次的案子特殊,天晟帝的态度明显是要秦商将大长公主当着众人的面摘出去。 这才破例升堂不说,还允许百姓进来看审案。 苏云漪和张白露赶到的时候,大理寺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跟苏云漪前两次过来的时候相比,这还真是差距颇大。 “苏小姐,咱们怎么进去啊?”张白露梳着双丫髻,在立叔的照顾下脸颊明显圆润起来。 尽管还有些瘦弱,却比最初见到的时候好多了。 “找秦雨就好了。”苏云漪语气都透着理所应当。 虽然她也有自己的目的,但这桩案子她出了大力气。 现在嫌疑人抓住了,她想要进去看审案的过程,总归是没问题的吧? 况且,以立叔的行事风格,估计她们从秦国公府出发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秦雨那里。 果不其然。 苏云漪话音落下,秦雨就带着几个大理寺的衙差过来。 见到苏云漪没有戴面具的样子,还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苏小姐,世子已经备好了一切,您跟着我来。” 苏云漪穿过人群,在秦雨的带领下径直走到公堂一侧坐下。 同样坐在这里的除了大理寺的官员之外,还有奉旨前来督办此案的刑部尚书。 “这位是?”刑部尚书聂大人皱着眉,不理解秦商怎么把一名女子带到公堂之上。 聂秉峰与当年战死的老国公有些交情,隐晦地提醒秦商:“秦大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理寺,无关人等还是不要留下为好。” 秦商穿着一身红色官服,头戴官帽,坐在公堂之上。 宽大的桌子挡住了他的轮椅。 只坐在那里的模样便觉得威风凛凛。 尤其是那张脸,在官服的映衬下,更带着几分犹如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的风姿。 苏云漪自然听见了聂秉峰的话,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便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聂大人,人都到齐了,如今可以升堂了!”秦商没有解释苏云漪的身份。 只是那双琉璃般的眼眸在苏云漪的身上凝视许久,在聂秉峰开口后才依依不舍地移开。 他知道苏云漪这几日在闭关。 却没想过,苏云漪摘下面具之后的容貌会是这样。 从前满是疤痕的样子,秦商见过。 再看如今。 秦商心中难免生出一股怒气。 愤怒于当年居然有人对苏云漪下手那么狠辣! 压下繁杂的思绪,秦商拍着惊堂木,示意秦风和秦霜将李岩带上来。 与肃静的公堂之上不同。 人群中,苏云梦脸色惨白的看着坐在里面的女人。 手下意识地捏紧身边的萍儿,颤抖着问:“萍儿,你看那个人……” 萍儿的反应没比苏云梦好到哪里去。 她是苏云梦的贴身侍女,最是清楚苏云梦和孟氏做过什么的。 眼下猛地看见苏云漪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们面前。 若不是还记得这可是在公堂之外,主仆俩估计早就吓得瘫坐在地上了。 苏云漪端起一旁的茶盏,眼角余光瞥见苏云梦惨白惊恐的模样,借着喝茶的动作遮盖了上扬的唇角。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倒是李岩,被押解上来后,环视一周,一路上不曾开口的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第57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笑!太可笑了!”李岩眼中满是讽刺,笑到最后眼泪都落了下来。 “真是,好大的阵仗。敢问大人,如今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被卷入的大长公主?” “放肆!” 秦商还没说话,负责督办此案开堂审理的聂秉峰先开口了。 事情闹到现在,所有人都在竭力模糊大长公主在这件事情里的影响。 现在李岩一开口,就要把大长公主再扯进来? 聂秉峰哪里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岩,不要说一些和案子无关的事情。” “无关?”李岩表情讥讽,啐了一口。 这行事作风与往日里那个儒雅的探花郎完全不同。 李岩就没想过低调行事,说:“谁说无关?京城如此大,那么多宅院,大人你猜猜,我为什么非要选曾经大长公主的宅子?” “所以,那些女子的死都是你所为?”秦商根本没被李岩牵着走。 他自然清楚陛下的心意。 尽管秦商对此不怎么赞同,但陛下还安排了聂秉峰过来监督审案,足以说明陛下对此事的看重。 便是秦商想要任性一回,也要有所顾虑。 更何况,大长公主在这件事情究竟有多大的影响,现在还是未知数。 而那些被害死的姑娘,却是实打实的。 “李岩,你还不交代?”秦商可比聂秉峰显得更为威严,剑眉凤眸,端的是一派威风。 李岩没有见过秦商。 但听说过秦商在边关的事情。 毕竟是武将出身,稍稍调动怒气,便恍若一阵血雨腥风扑面而来。 “交代!”李岩却显得有些不着调,甚至站起身在公堂慢慢踱步。 他虽然辞官,却依旧有功名在身。 按照律例,在公堂上可以不跪。 正是如此,哪怕秦商和聂秉峰这边给了不少压力,在旁人看来,李岩的气势也不差。 比起秦商和聂秉峰关注着案子进展,苏云漪却在观察李岩这个人。 “不对。”苏云漪低声摇头。 很不对。 如果害死那些姑娘的事情是李岩做的,那么这人身上怎么都该沾染血气和杀孽。 死了那么多人,便是再有什么偷天换日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李岩不是凶手? 苏云漪浅浅蹙眉,想看李岩接下来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都会交代的。只是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堂上的两位大人。”李岩深吸一口气,眼眶竟然红了一圈:“我想问,若是没有把事情与大长公主联系在一起,你们还会如此慎重对待?是否这些没有身份的庶民,就不配得到你们关注的目光?” “早在之前就失踪了那么多人,那六个姑娘失踪的时候,同样是满城风雨。可大理寺做了什么?” 李岩的话,掷地有声。 他在质问,质问整个大理寺对案件是否重视。 质问朝廷,是不是只有把命案与大长公主联系在一起了,才能得到应得的关注? “大理寺不闻不问,眼看着那些失踪姑娘的家人伤心欲绝。” “直到与大长公主相关,你们才派人调查,才如此大张旗鼓地升堂。可笑!可笑至极!” 李岩的一番质问,让坐在一旁的聂秉峰直接黑了脸。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注意到了李岩说完话后,外面百姓便隐隐有议论声传来。 尽管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可李岩这番举动,简直是在危言耸听,在惑乱人心! “李岩,你也曾是探花郎,在翰林院入职。朝中……” “就是做过官,才愈发觉得你们这些官员,官官相护!” 李岩抢过聂秉峰的话,大声的怒吼:“在你们这些权贵的眼中,普通人的命根本不算命!大长公主,多威风凛凛啊!她那么尊贵,所以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性命!” 这话简直是在地火上浇油。 秦商皱眉,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李岩的目的。 害死了这么多人,被抓的时候只是稍稍做了一点反抗。 这一路上都待在牢笼里安安分分的没有其他小动作。 现在到了公堂之上大放厥词。 说出来的话跟案子没有太大的关系,却将矛头全都指向了大长公主。 “你与大长公主有仇?”秦商问他。 原本还在嚣张的发表着自己看法的李岩突然一顿,沉默片刻后梗着脖子去看秦商:“是,我跟她有仇。” “所以,你害死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报复大长公主?”秦商脑海中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李岩看见了秦商脸上明明白白的疑惑。 他依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 是,他是害死了很多人。 可只要把大长公主拉下来,这些都是值得的,那些姑娘也都是死得其所。 “你们这些生来便是权贵的人,如何能懂我们这些如蝼蚁一般的人?”李岩嗤笑,反而更愤怒了,扯着嗓子,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你们想要做什么事情,只肖动动嘴,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前仆后继地给你们去完成。可我们不一样。我便是寒窗苦读,考取了功名,想要一个公道都做不到。” 李岩满是愤慨,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他,都辜负了他。 “你们以为,我在翰林院好好的为何会与上峰不合?无非是上峰要讨好大长公主,拿我做了问路石罢了。” 李岩怒视着秦商。 他看着秦商,心里酸涩得不知道怎么形容。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生来就拥有一切。 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投军去边关,定然是从底层做起,九死一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军功。 可秦商呢? 生下来便是秦国公府的世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 便是双腿残废了,还能位列三品,做大理寺卿。 “你们什么都不懂!” 李岩满是愤慨地说完,公堂上一片安静,仿佛不知道如何反驳似的。 旁边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轻笑。 紧随其后的便是鼓掌的声音。 李岩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苏云漪鼓掌轻笑,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苏云漪单手托腮,脸上的疤痕随着室内光线的变化忽明忽现。 但只要第一眼看到苏云漪的人都无法否认,她绝对是个美人。 “你懂什么!”李岩拂袖,一副不想跟苏云漪多说的样子。 “我懂什么?我自是不懂探花郎的诡辩。我只想问一句,你有你的仇要报,可那些惨死在你手里的姑娘,她们凭什么成为你报仇的垫脚石?你口口声声指责权贵将人命视如草芥,那你的所作所为,又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苏云漪只觉得可笑。 李岩有什么资格说出这些话? 第58章 李岩之死 “你比他们还要让人恶心。” 苏云漪的话就像是利剑,直接扎穿了李岩可笑的自尊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得已为之。 如果不是大长公主权势滔天,他又何必这么做?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李岩慌张地反驳:“我考取功名,我想过走正常途径报仇,是你们逼我的!我考取了功名,却不给我伸冤的机会,你们……” “闭嘴吧。”苏云漪揉着额角,只觉得李岩的声音刺耳。 “谁逼你杀人了?”苏云漪最看不得像李岩这样的人。 尽管李岩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恨大长公主至此。 可张白霜她们何其无辜? “你不过是觉得那些姑娘们好欺负。觉得只要随便编造一个理由扣到她们头上,让她们成为世俗口中不守妇道的人,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失踪和离开。你觉得你很惨,你被强权欺压,受尽了委屈。可那些姑娘们呢?” 苏云漪觉得可笑。 李岩是怎么厚着脸皮做到站在这里义愤填膺地指责别人,还觉得自己是不得已为之? “李岩,我只问你。你看着那些姑娘们被你关在水牢,在那些水里一点点被啃食殆尽的时候,你还想得起来你心中的不平吗?” 想得起来吗? 李岩怔怔地站在原地。 苏云漪的话仿佛扣住了他的死穴,让李岩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怎么会想得起来呢? 那种别人的生命,只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在自己手里。 他就是那个时候的无往不利的王,任谁都要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李岩恍惚的抬起头,恰好对上苏云漪那双浓黑到极致的眼眸,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岩打着哆嗦,仿佛是被气坏了:“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大长公主无端对我母亲用刑,生生将我母亲打死。我爹不会死,我姐姐也不会为了养活家里出去做那些事情,我兄长不会为了几文钱被人活活打死。我家的一切苦难,都源自于大长公主。” “我如何会不记得那些不平?从小到大,我吃了那么多苦,就为了给我娘报仇,给我全家报仇。你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几句便想否决我做的一切?你妄想!” 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来,李岩确实做下了残害那些姑娘的事情。 而他的理由说出来只让人觉得可悲又可笑。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 大长公主就在那里。 李岩满腔怒火没有冲着大长公主,反而引向了无辜的人不说。如今被拆穿了,还要叫嚣着他没错。 他亲人的性命是命。 张白霜她们的难道就不是了? 还要拿着这件事情做自己卖可怜的筹码。 简直令人作呕! “李岩,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害了那些姑娘?” 秦商拍着惊堂木,喝道:“李岩,这些姑娘的失踪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那个时候你才几岁?这幕后还有同伙,还不交代清楚!” 秦商可不想听李岩说的那些毫无意义的呻吟。 可怜?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 就说边关。 那里的孩子都过得惴惴不安,若是一个冬天太漫长,他们就要担心匈奴的铁蹄会不会出现。 再说张白露。 她难道就不可怜吗? 造成张白露如此可怜的元凶,正是这个在一直诉说委屈和不忿的李岩。 说白了,李岩就是欺软怕硬。 口口声声是为了声讨大长公主。 可失踪了那么多人,一直到苏云漪等人出现,才将线索指向大长公主。 那些闲言碎语,对大长公主能有多大的影响? 她不过是闭府不出,便能挡住大部分的舆论。 大长公主一点损伤都没有,可从水牢里抬出来的六具尸体……准确的说是六张人皮,以及荷花池下的白骨,那都是鲜活的生命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与苏云漪想的一样。 秦商也觉得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指点了李岩。 否则,李岩最初作案的时候年纪多小? 他能做到弄一个水牢,将一个成年女性关在里面? 李岩低垂着眼睛,没有回答秦商,而是说:“我娘没有签卖身契,她只是签了契约在大长公主府做工。她不是大长公主府家生的奴才。大长公主便是要责罚我娘,也该送交官府,由官府判定,不该动用私刑。” “我承认是我害死了那些人。” 李岩抬起头,从聂秉峰开始,一个个看过去。 仿佛要将苏云漪和秦商的脸都记在脑袋里。 “天道不公,我不服!” 李岩猛地转身,对着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大吼。 那癫狂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对。 秦商和苏云漪都是立刻反应过来。 四卫中除了最后一个秦雪不在之外,秦风、秦霜、秦雨纷纷行动起来,朝着李岩的方向飞奔而去,试图控制住李岩。 苏云漪同样做出反应,抬手将手里的短剑掷出。 只是李岩早就准备,对着人群大喊:“真主即将降世,扫清这世间所有不屈!” 话音落下,李岩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一把细长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涌出,还溅到了才靠近李岩的秦风三人。 苏云漪反手控制着短剑,一条旁人看不见的红色铁链被苏云漪握在手中,手腕翻转,便将短剑收了回来。 李岩下手太快太狠,根本不给人救治的机会。 苏云漪更是一个翻身跳过桌面,试图将李岩的魂魄扣住。 只是苏云漪才伸手,便看见李岩的魂魄一寸寸消失在眼前不说,就连地上的尸骨都在几个呼吸间腐烂下去。 大理寺的公堂上弥漫着浓浓的尸臭,地上的李岩更是面目全非。 看到这一幕,一直坐在旁边的聂秉峰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地上的李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被抓的那日就死了。”脸上带着刀疤的秦霜擅长验尸,只看了几眼便确定了李岩的死亡时间。 脸色格外难看的说:“可这不对,那日我们抓捕李岩,并没有用太强硬的手段,也没有伤到李岩。” 而且这一路李岩都没有任何不对劲地方。 如果不是尸体的反应就这么明确地摆在眼前,秦霜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 一个早在小半个月前就已经死了的人,被他们一路带来了京城不说,还在公堂上闹了一场。 这事情传出去,谁敢相信? 谁会相信? 聂秉峰脸色煞白的擦着额头的汗,发愁地问秦商:“这下可怎么办?” 李岩死了,死之前还说了那么多话。 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他和秦商如何交代? 说李岩身上有古怪,妖邪作乱? 传到朝堂上,定然要笑掉大牙。 “实话实说。”苏云漪见拦不住李岩魂飞魄散,皱眉对秦商说:“李岩这件事情背后大概牵扯的事情很多。” 第59章 与我那位不成器的姐姐相似得很 聂秉峰本来就对苏云漪出现在公堂之上心存不满,现在听见苏云漪插话,更是控制不住火气,直接道:“小小女子,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此事自有我与秦大人商议,你在这里插什么嘴!” 聂秉峰倒是听说了秦商这次回京,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 至于那些传闻说这个女人是术士之类的话,聂秉峰就没相信过。 只当苏云漪和秦商的关系不一般。 想来也是,秦商在边关八年,从毛头小子长成了如今青年的模样,身边会没有个女人? 聂秉峰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度,也够给秦商面子了。 没有在一开始把苏云漪赶出去。 现在居然还对正事指指点点? “若不是你说那些话,岂会将李岩刺激到当堂自尽?” 苏云漪原本是不想听聂秉峰的叽叽歪歪。 可这会儿倒是听出了聂秉峰的意图。 李岩突然自尽,自尽前还说了那么一番话。 要说一点作用都没有……是不太可能的。 到时候往外一传,风言风语下,被魔幻成是朝廷碍于长公主,逼死了李岩的说辞都有可能出现。 天晟帝将聂秉峰派来,目的就是审理李岩这桩案子的时候,不牵扯到长公主身上。 可李岩明明白白地说了,他作恶就是因为长公主害死了他的母亲,继而导致他家破人亡。 事情办得一塌糊涂,聂秉峰当然要找一个人背锅。 秦商是秦国公府世子,又是天晟帝面前的红人。 推到秦商身上,说不定会引起天晟帝的不满。 但推到苏云漪身上就不一定了。 不过是个跟在秦商身边的女人罢了,有什么好畏惧的? 想来秦商也正愁如何跟陛下交代,他这么做还给秦商指明了一条路。 苏云漪垂眸,冷笑一声。 她此刻倒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李岩说官官相护了。 “秦商,李岩之死不正常,魂魄也立刻灰飞烟灭,他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更何况,二十多年前就有人遇害,那个时候李岩才几岁?” 聂秉峰瞧不上苏云漪。 巧了,苏云漪也压根不搭理聂秉峰。 而是对秦商说:“这件事要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那股怨气现在被自己驱使,便是还没有被消弭,那股怨气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其中的奥秘,苏云漪也弄清楚了。 秦商知道苏云漪没动气,纯粹是不想理会聂秉峰和现在这摊事情。 该查的地方,苏云漪其实都给他查过了。 眼下李岩自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备而来,而且李岩身后还有人。 “我明白,辛苦你走这一趟。”秦商示意秦风和秦雨送苏云漪以及张白露回去,转头对聂秉峰说:“聂大人,这桩案子里,苏姑娘出力不少。若非是她,还不知道李岩要暗中害多少女子。李岩之死,本官会一五一十的禀告陛下,聂大人大可放心。” 聂秉峰气得脸色发青。 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可都是为了秦商好,结果这小子居然不领情,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如此不会做人,难怪回京路上只是传回来断了腿的消息,就有那么多人想要将秦商扳倒。 “好!那就有劳秦大人了!”聂秉峰拂袖而去,看都没看得上李岩的尸体。 苏云漪则带着张白露离开,路过苏云梦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苏云梦眼神震动,握着萍儿的手不自觉用力,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你……” 苏云梦想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苏云漪。 可她清楚的记得,柴家兄弟来禀告的时候说过,他们将苏云漪几乎被他们剁成了肉酱。 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那么眼前这个脸上还能看见刀疤,又与苏云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洛夫人。”苏云漪朝着苏云梦缓缓勾唇。 “你……”苏云梦只觉得喉咙处像是被什么哽着。 往日能言善辩的那张巧嘴,此刻也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又在大理寺见面了。”苏云漪当然不会这么快就在苏云梦面前表露身份。 只是,她一个被害死的人,为什么要在加害者面前戴着面具藏头露尾? 这张脸,该害怕的人不是自己,恰恰是苏云梦他们。 “你是苏笙?”苏云梦声音还发着抖,但面上强装镇定,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姑娘的长相倒是与我那位不成器的姐姐相似得很。” “哦?”苏云漪挑眉:“是吗?竟然这么凑巧的事情。” 苏云梦听着熟悉的声音,还有那张脸。 后背明显生出汗意。 但苏云梦既然敢跟着孟氏一起这么算计苏云漪,自然也是个狠人。 “是啊。我也觉得凑巧得很。苏姑娘与秦世子关系那么好,自然不可能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姐姐,与人私奔,至今下落不明。” 苏云漪仿佛这说的是别人。 还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与人私奔这种事情,的确有辱门楣。” 就在苏云梦以为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只听苏云漪陡然间话锋一转,说:“我呢,会一点看相算命的本事。洛夫人,你这平日里多思多忧,只怕有伤身体。面上的兄弟宫凹陷,你那位姐姐大概率是已经不在人世。这里就是大理寺,不如报官?” “不用!”苏云梦下意识反驳。 因为精神一直紧绷着,以至于整个人的反应显得有些大。 “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烦苏姑娘费心了。”苏云梦慌乱地解释。 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看着,苏云梦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 原本只是想来看李岩的案子要如何升堂审理,好将这些事情告诉大长公主,也尽早做个准备。 却不想,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苏笙面具下的脸。 那张脸还跟苏云漪一模一样。 这样的变故,让苏云梦措手不及。 就在苏云梦想办法要告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洛泽熙的声音。 “夫人?你怎么在此处?” 洛泽熙走上前,一偏头就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苏云漪。 猛然见到那张脸,洛泽熙吓得大叫一声,拉着苏云梦连连后退。 三伏的天气,洛泽熙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 第60章 人美心善苏云梦 “你,你是人是鬼!”洛泽熙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脸,惊得仿佛被人一下拍到了八年前。 苏云漪看着这对夫妻俩惊恐的样子,抬手掩唇轻笑:“洛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当然是人。看来,我真的与洛夫人那位姐姐长得非常相似,竟然让洛大人见了都这般反应。” “你不是苏云漪?”洛泽熙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强忍着内心的惊恐,目光一遍遍地扫视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脸。 无论是声音还是长相,都跟苏云漪一模一样。 洛泽熙觉得,若是苏明过来,想来也会认为这人就是苏云漪。 “当然不是。”苏云漪微笑,态度平和地仿佛这些事情真的与她毫无干系:“我姓苏,单名一个笙。洛夫人,先前我与你说的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你那位姐姐,大约是真的出事了。京城都传闻洛夫人最是菩萨心肠,一身才华更是让人羡慕不已。恰好,洛大人又是大理寺少卿,想来洛夫人应当不会为了一些陈年旧事,便看着与自己血缘相关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去吧?” 苏云梦当然想要反驳。 可一抬头便注意到周围人探过来好奇的视线。 这几年,苏云梦一直都有意在京城营造自己的好名声。 日子一长,加上苏云梦是大长公主外孙媳妇的身份,竟然真的让她一跃成为京城众多贵女之首。 便是她那几个表姐,宰相府的千金,也要唯她马首是瞻。 这会儿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苏笙,传到那群贵女耳朵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嘲讽她。 毕竟,总有人不服气苏云梦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嫁的也只是个大理寺少卿。 大长公主和宰相的名声再大,毕竟隔了一辈。 没有大长公主,洛泽熙前途堪忧。 苏云梦怎么可能给别人这样的机会? 尽管现在已经确定,这人不会是苏云漪,可苏云梦的眼底还是生出了怨毒。 笑着藏起那抹怨毒,苏云梦柔声道:“怎么会?只是这件事情还要跟家中父母商议。当年姐姐私奔,闹得整个苏家在济州都成了笑话。家父为了这件事情大病一场。若真如苏姑娘说的,姐姐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也要家父和家母一同出面才好。” 说着,苏云梦又红着眼,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情绪转变之快,苏云漪看了都不由得佩服。 “只是……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这次苏姑娘说的不准。姐姐虽然做了错事,但我们也不希望她出现意外,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好。” 苏云梦一番表演,彻底掩盖了之前他们夫妻见到苏云漪时候的奇怪反应。 便是有人质疑,也能用见到相似之人被吓到搪塞过去。 甚至人群中还有人低声夸赞苏云梦果然如传闻中那样人美心善。 听到这话,苏云漪明显感觉到头上的绒花发簪在轻轻颤抖。 苏云漪还没有生气,发簪里的薛荷都快气死了。 人美心善? 苏云梦? 若是这样,那天底下便没有心善之人了。 苏云漪带着张白露离开大理寺,坐上马车,将不停颤动的发簪取下。 薛荷顺势从发簪中出来,一双眼血红的瞪着大理寺的方向。 站在大理寺门口的苏云梦和洛泽熙无端打了个冷颤。 “表姐,让我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薛荷现在已经知道了。 薛家遭难。 不仅仅是因为孟氏要针对苏云漪,更因为洛家也看不惯这桩婚事。 比起有个宰相外祖父的苏云梦。 苏云漪的身份太低,外祖还是个商人。 哪怕洛家如今比起从前要落魄不少,可人家地位摆在那里,怎么也比商贾好得多。 他们想要退婚,想要换人,又不想担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更不想被人知道,明明薛家有恩于洛家,为了这桩婚事还要给出那么多银子的事情。 所以,苏云漪的死。 一直要找苏云漪下落,试图找到事情真相的薛家,也不能留。 “李岩说得没错。这些手握权势的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薛荷眼睛红了一圈,血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荷!”苏云漪看出薛荷又有要控制不住的趋势,上前抓住薛荷的手,说:“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柴东河怕死,所以给了他痛快。柴西关最厌恶被人小瞧,所以将他挂在城楼,那些从前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都能趁着那个机会去报复。玄清隐瞒了大半辈子青云观的事情,最后是被那些信众活生生打死在青云观里。” 薛荷听着苏云漪的话,眼底的红意渐渐褪去。 “让苏云梦他们就这么死了,是便宜了他们。” 苏云漪从来没有忘记,要报复回去,首先挡在面前的就是大长公主和宰相。 这两个人就是孟氏母女隐形的靠山。 “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让他们好过。张白霜的案子勉强了结,接下来我们多的是时间跟苏云梦他们周旋。” 这次的怨气解决,苏云漪想要腾出一段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便是传到元君那里,也不会被苛责。 薛荷抿着唇,表情委屈。 她知道表姐说的都对。 苏云梦母女,还有那些害过她们的人,死亡只会是一个痛快。 可一想到自己死了,那些人却好好地活着…… “表姐,为什么我们这些受了委屈的人见不得光。那些害了人的人,却可以站在太阳下无所畏惧?” 苏云漪看着薛荷委屈的神色,知道今天的薛荷是被刺激大了。 她上前抱住薛荷,轻轻拍着薛荷后背,只说:“相信表姐。便是在太阳下,也要他们做过街老鼠。” “好。”薛荷咬着唇点头,却不肯抬头看苏云漪,身形一闪,回到绒花发簪里。 旁边坐着的张白露看不见薛荷,但苏云漪的那些动作,还有说过的话,她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见苏云漪看过来,张白露连忙道:“苏小姐,我不会说出去的。” “恩。”苏云漪并不担心这件事,而是对张白露说:“这次的案子,了结得有些马虎。只是李岩已死,这线索就断了。” 查案的事情是大理寺的。 苏云漪做到这一步,已经帮了他们很多。 更不要说苏云漪出手,让张白霜得到了解脱。 张白露连连点头,眼底全是感激:“苏小姐,我明白的。”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一点哭腔地说:“我知道,真正的坏人并没有抓住。但,至少可以给姐姐一个交代。她没有跟人私奔,也没有抛下我不管。我们只是……” 张白露慌乱地捏着衣袖擦眼泪:“我们只是有那么一点不幸。可我相信,坏人总会被抓住。苏小姐和世子都那么厉害,有你们在,坏人都会被抓住。姐姐,也会安息的!” “你呢?”苏云漪没想到张白露的反应会是这样,问道:“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张白露红着眼笑了笑:“当然不甘心。可我知道,你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我不该那么贪心。我也会好好努力,跟着立爷爷。说不定,有一天我能亲手抓住害死姐姐的坏人!” 第61章 为什么偏偏是大长公主? 李岩自杀的事情很快随着这桩案子传遍整个京城,甚至京城周边的镇子和村庄都听说了这件事。 随着这些一同传开的,还有大长公主当年以刑罚打死了李岩的母亲,导致李岩家破人亡的事情。那些姑娘们在水牢里的惨状,以及荷花图的秘密,一同传开。 这些事情单独讨论,只会觉得是奇案,是命案。 可综合到一起。 加上那些死者的家属悲痛不已的态度,一时间长公主府变得尴尬起来。 “秦商,这便是你给朕的交代?”天晟帝将手里的奏折丢到桌案上,气得咳嗽了好几声,喝了茶才稍稍缓和过来:“秦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便是百姓对皇室的怨怼?纵然皇室不惧怕这些,可到底人言可畏!” 秦商坐在轮椅上,面对天晟帝的愤怒倒是不卑不亢:“陛下,此案受害者众多,时间还长。因为李岩之死,到现在都不能完全计算出到底有多少姑娘死在李岩和幕后真凶的手里。大长公主无辜吗?” “若非大长公主,李岩没有那么多理由去做这些。但知道事情全貌的人也能看出,此举定是有人针对朝中勋贵,否则为何偏偏是大长公主?” 是啊。 为什么偏偏是大长公主? 原因其实很简单。 大长公主是最早支持天晟帝的皇室中人。 可以说,没有大长公主的支持,天晟帝继位之初不会那么顺利。 大长公主在勋贵之中地位不低。 若非这些年大长公主有意退让,天晟帝还要费一番功夫平衡朝中的两股势力。 也正是大长公主的急流勇退,天晟帝一直念着大长公主的恩情,这些年对大长公主说不上是有求必应,但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天晟帝几乎都是答应的。 否则,洛泽熙年纪轻轻又没有什么建树,如何能当上大理寺少卿? “你是说,有人故意引起朝中矛盾?”天晟帝的脸色稍变。 这就不是一桩命案的事情了。 “这话,你有几分信心?”天晟帝眼眸深沉,盯着秦商,要他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秦商也没有辜负天晟帝的期盼,拱手道:“十成!” 李岩的行为太诡异了。 正如苏云漪所说,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时候,李岩才几岁? 他可以借着小孩的身份诓骗一个姑娘跟着他离开,并且想办法控制住对方。 但他小小年纪如何准备一间水牢? 那些东西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水牢里的东西,便是现在都没有查清楚。 请了宫中御医,也只说这水里有肉眼难以看清的细小虫子。 更像是西南那边的蛊术。 这些小虫子会钻进人的皮肤里,将人皮与骨肉分开,再慢慢啃食人的骨肉和内脏,厉害一些的只会留下一张人皮。 并且不深入到五脏六腑,被蛊虫啃食的人都不会死。 也就是说,那些姑娘是可以感受到自己皮肤下有虫子在啃食血肉,一直到内脏,才终于咽气,彻底解脱。 这些,能是李岩可以接触到的东西? 背后没有人指使,没有人故意挑拨李岩的情绪,他能做到如此? 答案显而易见。 天晟帝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着,突然话锋一转,对秦商道:“朕听闻那位苏姑娘能力卓绝。那日也是她最先发现李岩的不对劲,这背后有指使的事情也是她提醒你。秦商,明日下朝后,你带着那位苏姑娘入宫。朕想要亲自问问这位苏姑娘可有解决之法。” 秦商呼吸稍稍屏住,下意识想要拒绝。 天晟帝却笑了一声:“秦商,你可以去问问那位苏姑娘愿不愿意入宫见朕。” 秦商当局者迷,天晟帝却觉得,这位秦姑娘千里迢迢跟着秦商来京城,定然有所图。 有所图,总比真的无欲无求要好。 他是皇帝。 这天底下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是!”秦商低头。 其实他心里清楚,苏云漪大概率是会答应的。 她想要报仇,让苏家,甚至是宰相府都受到她的报复,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便是加上了秦国公府,最多较量个有来有回。 可如果加上天晟帝的支持,那就太简单了。 清流势大,也大不过皇权。 天晟帝想强势镇压和维持朝中平稳,是两个态度,也会有两套手段。 秦商自小跟着天晟帝一起长大,两人年纪相仿,尽管分开八年,但秦商自认还是比较了解天晟帝的。 在秦国公府晒太阳的苏云漪还不知道自己在济州的时候,谢玉给的建议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进展。 她面前放着一盏油灯,与柴家兄弟和玄清的一模一样。 “张白霜,你真的想清楚了?在油灯里可是要受苦的,而且你不见得能炼成血衣厉煞。”苏云漪偏头看着躲在阴凉角落里的张白霜,提醒她:“你若是入了这灯,便是我想要放了你,也不会多容易。况且,今夜我就会联系本地鬼差送你入地府,你还有机会转世投胎,你可不要浪费了大好机会。” 张白霜还是人皮鬼的模样。 看起来不怎么讨喜。 鼓鼓的皮肤下是一片黑洞洞。 头发杂乱地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明显被水泡烂了的白衣。 她摇着头说:“苏姑娘,你是我的恩人,我愿意跟在你身边。” “倒也不必如此。因为你,我驾驭了那股怨气为己用。”苏云漪摆手,躺在摇椅上,手边还拿着那只白玉牡丹的面具。 “事情不是这样算的。”张白霜连忙说:“苏姑娘,我愿意跟着你。而且,我也想留下来照顾妹妹。至于油灯中的煎熬……” 张白霜语气有些落寞:“我不是没有害人,而是差点害死人的时候被您拦住了。若非你出手,那位叶家大少爷大概已经死在了我手上。” 她被关进荷花图里之前,是个杀鸡都要想半天的人。 说不上多善良,但肯定没有伤害过别人。 叶铮的事情,确实让张白霜的心里不好受。 留在苏云漪身边,她还能时不时地看一看妹妹。 哪怕要在油灯中受苦,张白霜也心甘情愿。 想要得到什么,定然要付出一些东西。 更何况,在油灯里受苦,也能抚平一点张白霜心里对叶铮的愧疚。 第62章 代碧霞元君行走人间 “随你。”苏云漪自认见鬼见多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急着找死的鬼。 不过,如果张白霜可以在油灯中被炼制成血衣厉煞,倒是可以试试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或许还能找机会出现在张白露面前。 “多谢苏姑娘!”张白霜见苏云漪答应下来,高兴得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油灯里去。 她还真不是装模作样的矫情。 而是张白霜很清楚,她手上是有因果的。 欠了叶铮的,便是去了地府也要还。 而她想要留在人间,想要远远地照看妹妹,唯一的选择就是苏云漪。 如果不体现自己的价值,人家为什么要耗费人情或者精力留下自己? 她跟薛荷是不一样的。 “明日吧。”苏云漪躺在摇椅里,傍晚的天气倒是不那么热了。秦国公府的这个院子风水不错,旁边就是池塘,水能生风,加上院子的结构也是经过精心安排,因此时不时就有暖风吹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明日让你进入油灯。万一你撑不住出了什么意外,也是你自找的。” 听着苏云漪冷到没有人情味的话,张白霜一点不觉得难过。 相反,心里还有些甜滋滋的。 不管怎么说,她能留下。 跟在苏云漪身边,总有机会去看妹妹。 她缺失了太多年,现在想要补偿,也只能这么办了。 苏云漪挥挥手,懒洋洋地将面具扣在脸上。 戴习惯了,现在陡然间不戴面具,还有些不太适应。 一直到月上树梢,苏云漪才悠悠转醒。 期间秦雨倒是来过。 只是见苏云漪还睡着,便退了出去。 至于秦商要带的话,只能等苏云漪睡醒后再说了。 “那股怨气还真是……”苏云漪从摇椅上起来,伸着懒腰,低头看月色下几乎看不见疤痕的手背,感叹道:“奇妙无比。” 那股怨气菁纯不说,里面还因为有残魂的关系,带着一丝灵气。 人,乃万灵之长。 人的魂魄,哪怕是残魂,都比一般的草精兽魂要强得多。 就像那块朱砂墨。 要说多强,其实不至于。 但就是那么一丝丝的灵性,只要利用得当,就可以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 这股怨气也是一样。 苏云漪因为碧霞元君的关系,便是满腔怨恨也生不出什么怨气,依靠的力量便是元君给的白玉朱砂笔和短剑。 以及在奈河中跟老鬼们学到的术法。 现在不一样了。 在这基础上,苏云漪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股怨气自然可以修复她破败的身体,也能在白玉朱砂笔和短剑的加持下,发挥出双倍的威力。 苏云漪伸着懒腰,从衣袖里抽出几张黄符,随手朝着半空一丢。 双手迅速掐诀:“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净心神咒一出,夜风中被吹落的树叶也静止漂浮在半空中。 黑暗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来回跳动着,由远及近。 “苏云漪,拜见两位无常!”苏云漪单手扣诀,朝着黑白无常客气的行礼。 两位无常看清楚施咒的人后,兄弟俩对视一眼。 黑无常连忙道:“苏大人客气了。您现在给碧霞元君做事,该是我们兄弟俩拜见您才是。” 碧霞元君是泰山女神,地位虽不能与泰山神并肩,却也是格外厉害的一位女神。 便是阎君在碧霞元君面前,也要客客气气的。 他们兄弟俩在苏云漪这个代碧霞元君行走人间,堪称神使的面前,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比较好。 “二位言重了。”苏云漪没有拿乔,而是将京城的事情告知两位无常:“那些女子的魂魄俱被怨气吞没,除了荷花图中的张白霜自愿入油灯赎罪之外,我也只寻回了最后六名死者的魂魄,但也都是残魂。” 苏云漪从怨气里找到了虚弱,却相比其他残魂还算得上完整的六个魂魄。 大概是死亡时间尚早,还没有完全被怨气吞噬。 那六个姑娘的魂魄勉强可以看出是谁。 “原是如此。”黑无常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听语气的话,大概是不高兴的。 他拿出簿子查看。 这二十年来,只女性的话,便有近百人的魂魄对不上。 鬼差只能拘魂,不能插手人间的事情。 便是黑白无常,也不能。 “人间怨气四起,引得地府不平,泰山之中也几度传出鬼泣,致使泰山周边百姓苦不堪言。”黑无常合上簿子,示意白无常将那六个残魂收起。 又对苏云漪说:“元君信重大人,将此事交由大人解决。如今济州和京城这一路上的怨气平息不少,想来大人出力不少,此事我们兄弟俩定然会禀告阎君。” 黑无常是知晓苏云漪身份,也知道她重返人间的目的。 说完寒暄的话,黑无常僵硬地笑了笑,对苏云漪说:“京城鬼差调动,老谢有个后人会到此地,日后负责京城一代的拘魂。若是那孩子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还望大人看在我兄弟的面子上,出手相助。” 苏云漪抬手行礼:“两位无常客气了。若是有事,只管找我。我要完成驱散怨气的任务,也需要地府相助,大家都是为了一件事。” “多谢。”黑无常颔首的同时,白无常在旁边发出怪笑。 这位谢爷传闻是上吊而死,因此吐着长舌头。 也正是如此,这位无常老爷并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不断发出怪笑。 而他身边的黑无常则能与白无常心意相通。 便是白无常无法说话,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他这是在向你道谢。”黑无常解释。 随后,两位无常并没有久留。 至于被留下的张白霜,他们也没有强行带走。 苏云漪都说了,那张白霜要留在油灯里赎罪,他们之前又那么恭维了苏云漪一番。 要是强行带走,岂不是自打嘴巴? 两位无常交叉蹦跳着消失在夜色中。 被苏云漪掷出的黄符,此刻也随着落叶缓缓飘落,上面的朱砂痕迹黯淡无光,黄纸也仿佛没了光泽。 “谢必安的后人?”苏云漪蹙眉,很快想到了一个人,惊呼道:“不会吧?真是他?在泰山一带当差不是更有前途?” “什么有前途?”秦商带着秦风绕过影壁走进来。 既然是在秦国公府,环境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因此秦商并没有坐着轮椅,而是自行走了过来。 “深夜叨扰,实在是有事找姑娘商议。”秦商再次见到摘下面具后的苏云漪,目光竟然有些不敢跟苏云漪对视。 朦胧月色下,苏云漪脸上的疤痕愈发看不清晰。 那张脸,很难让人不惊艳。 第63章 我没能拦住薛姑娘。 秦风没有秦商那么多的顾虑,站在一旁直接惊叹:“苏小姐长得如此漂亮,洛泽熙是眼瞎了不成?居然放着大美人不要,娶了一个蛇蝎毒妇?” 其实苏云梦长得也不差。 毕竟苏明的模样就很俊秀。哪怕现在年纪上来了,苏明也是一副儒雅的文人模样。 穿着官服的姿态不比那些年轻人差。 甚至还因为成熟的关系,气质比起年轻人要强得多。 但苏云漪的母亲就比孟氏要漂亮许多。 当年,苏云漪的母亲也是济州有名的大美人。 苏明会娶苏云漪的母亲,除了想靠着薛家,让他考科举的路上不至于为钱财担忧,也因为苏云漪的母亲足够漂亮。 那个时候济州不是没有官宦之家想要求取苏云漪的母亲。 只是要么是庶子,要么就是奔着把薛家当钱袋子的目的去的。 薛老太爷这才选择了苏明。 原以为苏明是个光明磊落的读书人,却不想苏明在功成名就后,就一直琢磨着如何让苏云漪的母亲下堂。 跟孟氏勾搭到一起后,两人更是一拍即合。 苏云梦针对苏云漪,也很难说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秦雨伸手掐在秦风的腰上不说,还掐着那块肉转了一个圈。 疼得秦风差点当场跳起来。 闭着嘴憋红了脸,这才压住了尖叫声。 秦商也没好气地看了眼秦风,对苏云漪说:“抱歉,秦风……” “没关系。我也觉得洛泽熙眼睛有点问题。”苏云漪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更清楚没有这次的那股怨气,她还不知道要戴着面具多久。 至于洛泽熙…… 苏云漪其实对洛泽熙没有太多感情,只是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 现在未婚夫极有可能知道自己被害的事情,却还是跟着孟氏母女站在一起。 本就没有多少的情分,现在更是直接没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这么晚了还要来找我?”苏云漪手里捧着面具,素白纤细的手指不仅没有被白玉牡丹面具温润的玉质比下去。 相反,月光下还衬得苏云漪的手比白玉还要好看。 秦商叹了口气,把今日在御书房的事情说了。 不仅如此,还着重向苏云漪说清楚了天晟帝与大长公主的关系。 “……大长公主只要没到叛国篡位,陛下都会给她体面,任何事情都会帮着大长公主遮掩过去。” 不仅如此,秦商猜测,从明天开始,有关荷花图案的事情就会有全新的说法。 比如,将所有问题都推到李岩头上。 大长公主的过错反而会被忽略。 毕竟,李岩背后有人指使这件事情,稍微动脑子想一想的人都能看出来。 想要将大长公主从这次的舆论漩涡中拉出来,对天晟帝来说,易如反掌。 “按照秦世子的意思,若是我想要对苏云梦下手,不仅要考虑宰相府,还要顾及大长公主府,是这样吗?” 苏云漪听出了秦商提醒下的另外一层意思。 秦商没有否认,只对苏云漪说:“如果是我,我会去面见陛下。你的仇家背后不是宰相,就是大长公主。你如今只有秦国公府一个靠山,不够。” 他也不掩饰秦国公府在权势上不如宰相府和大长公主的事实。 秦国公府如今只有秦商一个人支撑。 便是他战功赫赫,可双腿残废的消息传出去后,秦商便是再有战功,又是大理寺卿,也没办法在权势上跟这两人硬碰硬。 至多是这两人碍于面子,不想跟为国镇守边关八年,还满门忠烈的秦国公府对上。 苏云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带着恍然地说:“难怪皇帝如此信重你。”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商的环境已经快变成孤臣了。 除了天晟帝,他没有盟友,也没有足够的帮手。 其他勋贵便是想要拉拢秦国公府,如今也要因为秦商双腿残废的事情掂量掂量。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秦风在旁边不乐意地碎碎念。 他们家世子那是无心权势,一心都扑在边关。 加上被算计了,差点真的双腿残废,这才导致回到京城是如此尴尬的局面。 但凡没有双腿被算计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秦商对于自己的处境看得得很清楚。 他能依靠的只有皇权。 尽管天晟帝没有将兵权收回,可天晟帝这么做不仅是信任秦商,也因为秦商独木难支。 “我知道了。”苏云漪点头,打着哈欠转身:“明日一早我同你去。不过,我叫苏笙,记住了?” 秦商看着苏云漪的背影,没有阻拦,只点头道:“明白,苏笙姑娘。”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透露出她是苏云漪的身份。 毕竟,在苏云漪还没有展现出自己能力之前,天晟帝肯定是站在大长公主那头的。 苏云漪是去找靠山,不是主动把自己送到敌人面前去的。 秦商走后,院子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月色下,一道蓝幽幽的影子从苏云漪的房中出来,朝着京城一个方向奔去,目标明确。 在那个影子走后没多久,苏云漪的房门再度打开。 “就知道你要去。”苏云漪看了眼手里的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张白霜很快出现在苏云漪身边,还是人皮鬼的样子,语气带着愧疚:“苏小姐,对不起,我没能拦住薛姑娘。” “拦不住的。今日李岩那番说辞,确实是刺激到了小荷。” 苏云漪摇头,没有责怪张白霜的意思。 李岩的话非常有煽动性。 但你又不能说他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这世上,像李岩那般因为权贵导致家破人亡的事情不在少数。 就说苏云漪自己,难道不是因为孟氏背后有宰相父亲的关系,所以才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苏明抛弃? 更不要说薛家了。 “我去找她。”苏云漪说着,披上一件外袍随手将头发处理好,要戴面具的时候,犹豫片刻,没有戴上白玉牡丹面具,而是换上了最初在济州的时候那张木质面具。 “我跟你一起!”张白霜还能眼看着苏云漪去找人,自己在旁边干看着? 若是能出手帮到苏云漪,也能报恩。 她可没忘记,那两位无常大人在的时候,是苏云漪出声保住了自己。 否则,白无常肯定要将自己带回地府。 鬼不好好在地府待着,还能在哪里? 第64章 苏家的血衣厉煞 月色朦胧,薛荷的身形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飞快闯过。 飘动的身影鬼魅,带动周围阴风阵阵。 薛荷肃着一张脸,眼底满是怨气和恨意。 她知道表姐有计划,肯定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可薛荷每每想起父母在她眼前被斩下头颅的惨状,心里的恨意就控制不住的生出。 无论表姐的计划如何,薛荷都要报复孟氏和苏云梦,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前姑父,也一样! 表姐有表姐的报复计划,她也要为自己的父母,为自己出气。 眼看着苏家就在眼前,薛荷站在门前,直勾勾地盯着大门。 跟在苏云漪身边这些天,薛荷也知道不少道法和风水。 像这样的高门大户,多的是风水局和建造宅院时候安排的鲁班术抵御鬼魅妖邪。 她绕过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在门廊出隐蔽挂着的八卦镜,再想办法从旁边进入,避免了门槛拦路。 也是薛荷在苏云漪的银铃中蕴养过一些时日,否则还不能这么顺利的进入苏家。 只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来京城的苏家。 别看苏明只来了四年,官职也只是侍郎。 可苏明有大长公主外孙做女婿,自己又是宰相的乘龙快婿。 在京城的这处宅子并不小,甚至囊括了一片内湖和一处园林。 比不了那些有多年底蕴,几代人建造出来的大宅子。 但跟大部分京中清流相比,苏家的宅院完全可以称得上富贵。 “根本找不到路啊!”薛荷看着眼前又绕回来了的假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什么困阵中,气得直跺脚。 在这之前,薛荷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来找两个普通人报仇会有什么阻碍。 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让薛荷着急起来。 第九次看见这座熟悉的假山后,薛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愣怔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周围。 前面几次她已经隐隐有察觉,并且用了好几种从苏云漪那里听说过的办法,都没能走出去。 “表姐……”薛荷这会儿是真的怕了。 脚步细碎的后退。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道阴风朝着薛荷掠来。 薛荷下意识避开,就见一个全身红衣,头发披散着,几乎看不见面容的女鬼站在自己身后。 女鬼低垂着头,脖颈处还能看见一道刺眼的青紫。 长发遮面,只能看见露在袖子外面的一双手,以及上面鲜红的指甲。 “血衣……厉煞?”薛荷见过玄清那么多次,后面还有柴家兄弟也被炼制成血衣厉煞。 不夸张地说,薛荷对什么吊死鬼、水鬼之类的一点都不熟悉,但血衣厉煞再熟悉不过了。 她就是一只普通厉鬼。 比起一般恶鬼厉鬼怨气重,也是因为在济州城外玄清曾经试图将薛荷也炼制成血衣厉煞。 只是最后苏云漪来了,玄清的如意算盘打崩了。 要让她对付一般的恶鬼厉鬼,薛荷还不怎么担心。 可血衣厉煞…… 不等薛荷多想,那只女鬼迅速出手。 鲜红的指甲仿佛鲜血凝聚而成。 好几次都要抓到薛荷的魂魄。 薛荷狼狈逃窜,哪怕没被这女鬼打到重伤,身上也明显出现不少伤痕,魂体都跟着隐隐有不稳的倾向。 “你是谁?苏家怎么会有血衣厉煞?”薛荷想不明白。 苏明和孟氏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会术法的人,他们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也不像接触过这些。 可血衣厉煞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 苏云漪手里有三只,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有奇遇。 炼制血衣厉煞的油灯,旁人难求,苏云漪却可以从地府寻得。 苏家又是凭什么? 血衣厉煞这样的厉鬼,便是在一些术士手里都是压箱底的宝贝,怎么…… 薛荷多想的时候,那只女鬼已经冲到了薛荷面前。 鲜红的指甲眼看着就要刺入薛荷的眼睛里。 薛荷却无法动弹,魂体被女鬼的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鬼即将挖出自己的眼睛。 “滚开!” 随着一声叱骂,一把短剑被红色的铁链操控着横在女鬼和薛荷中间。 薛荷一看到那把短剑就知道是谁来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过去,身后出现一只手,迅速将薛荷拉开。 “薛姑娘,小心!”张白霜的人皮手扶着薛荷,又拿出了那支发簪:“苏小姐说,让我找到你就让你回到这里面。” 薛荷知道自己肯定是闯祸了,半点反抗都没有,点点头迅速回到发簪内。 张白霜则收起发簪,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周围,就怕有人会暗中偷袭。 苏云漪盯着眼前这个血衣厉煞,就是她也惊讶不已。 苏家怎么会有这样一只厉鬼? 而且这园林也奇怪得很。 居然藏着奇门遁甲,也难怪薛荷绕到了这里就出不去。 “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本事?”苏云漪盯着周围,倒是对那只血衣厉煞没有半点在意。 “阁下既然能炼制出血衣厉煞,想来本事不小。既如此,为何愿意龟缩在这小小的苏府?” 无论苏云漪如何说,躲在这血衣厉煞背后的人就是不愿意露面。 既然如此,苏云漪也不再客气。 她是迟早会对苏家下手的,这只血衣厉煞显然会给她添麻烦。 既如此,苏云漪干脆也不留情了。 手中短剑掷出,尾端的铁链被苏云漪握住。 短剑被当做绳镖来用,逼得那只血衣厉煞连连后退。 与之前血衣厉煞打得薛荷没有还手的情况一样,苏云漪对上这只血衣厉煞,对方也只有闪躲地份。 眼看着苏云漪就要用短剑刺穿血衣厉煞的胸口,远处飞来一把拂尘,将短剑挥开。 “等的就是你!”苏云漪身形翻转,白玉朱砂笔顿时出现在手中。 双管齐下,短剑朝着拂尘攻去,白玉朱砂笔挥向那只血衣厉煞。 血衣厉煞没想到苏云漪到现在还有还手的机会,一时不察,竟然真的被白玉朱砂笔点到。 眼看着苏云漪就要将血衣厉煞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控制拂尘的人大概也看清楚了苏云漪的本事。 拂尘猛地炸开,逼得苏云漪不得不后退。 只是炸开的瞬间,那只血衣厉煞挡在面前的头发也被吹开部分。 头发后面,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云漪,看得苏云漪心里一阵生寒的同时,又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 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65章 秦商一定还藏着底牌 血衣厉煞趁着苏云漪避开的时机,迅速退后,身形也渐渐消失。 张白霜立刻上前,担心地问:“苏小姐,要不要我追过去?” “不了。”苏云漪摇头:“你追不上。” 张白霜在荷花图里才有机会赢过才炼制成血衣厉煞没多久的玄清。 现在没了荷花图辅助,张白霜身上那股怨气也被苏云漪收为己用,她如今跟一般的厉鬼区别不大,在血衣厉煞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望着血衣厉煞消失的方向,眉心微微蹙起:“谁呢?” 那双眼睛看着太熟悉了。 只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小小的苏府,还能藏着一只血衣厉煞。 包括这个布下奇门遁甲的园林。 这些便足够让人惊异。 苏家,这是想干什么? “先带着小荷回去。”苏云漪瞥了眼张白霜手里的发簪,面具遮掩着她的表情。 但张白霜还是能从苏云漪的语气里听出她对薛荷半夜独自来探苏家的不满和无奈。 张白霜倒是没有什么好嫉妒的。 人家是表姐妹。 关系就像是她和妹妹张白露一样。 如果今日换做是妹妹闹出这样的事情,她同样生不出多少气来。 毕竟薛荷夜探苏家也是情有可原。 回到秦国公府后,苏云漪将薛荷从簪子里放出来,还顺势将张白霜收了进去。 以她对薛荷的了解,这么丢脸的事情,薛荷肯定不愿意被别人看见。 “表姐。” 果然,薛荷出来第一时间就是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 然后干笑着看着苏云漪:“我知道错了。” 眼神躲闪,一点底气都没有。 她偷偷去找苏家这事儿就是瞒着苏云漪干的。 如果真的让那个苏明和孟氏吃瘪,那还没什么。 但结果却是薛荷差点死在苏家。 要不是苏云漪出现得及时,薛荷会是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 “小荷……”苏云漪原本想好好教训薛荷一番。 可对上这个小表妹的眼睛,苏云漪很多话又说不出口了。 她完全能理解薛荷为什么大半夜要跑去苏家的原因。 那个血衣厉煞是意外。 如果没有这一层意外,薛荷今天晚上是很有可能如愿以偿的。 “京城不是济州。这里有权有势的人很多,谁也不知道他们藏着多少底牌。就比如说秦商,你觉得你看透了这个人吗?” 薛荷还以为自己要挨骂,没想到苏云漪反而拉着她坐下来。 这下更让薛荷本就有些心虚的状态更带着几分愧疚了。 听到苏云漪这么说,薛荷摇摇头。 她当然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秦商就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没有脾气的好人。 尽管秦商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模样就是这样。 可薛荷知道。 这人既然能在边关摸爬滚打八年,不仅打得匈奴不得不在秦商身上使阴招,还能兼顾边关的情况。 当年就以弱龄力压边关那么多老将。 这能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秦商背后现在只让我们看到了他有皇帝撑腰。可真的只是如此?怕是不见得。否则,秦商为什么要苦心孤诣地训练四位?还有这满府的仆从也是一样。” 苏云漪那日就看出来了,这些仆从只要秦商一声令下,都能分分钟转变成秦国公府的亲卫。 秦商一定还藏着底牌。 “苏家会出现血衣厉煞,是我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小荷,京城危机四伏,我们就是再想报仇,也要先忍耐。” 苏云漪上前,轻轻抚摸着薛荷的头:“相信表姐,这一天不会太久。” 薛荷哪里会不相信苏云漪? 柴家兄弟和玄清就是苏云漪处理掉的。 还有那只血衣厉煞,在苏云漪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如果没有人在一旁偷偷帮忙,苏云漪说不定已经解决了那只血衣厉煞。 “你这几日先在银铃里蕴养,等好些了再说。”苏云漪将薛荷收入银铃中,倒是没有再躺下去睡的意思。 推开窗户,靠着窗边坐下。 天上的月亮依旧朦胧,仿佛降下一层轻纱。 她摘下面具,语气轻缓道:“济州的消息,也该传到京城了吧?” 秦商之前有过消息的封锁。 但他们离开济州都有两个月有余,秦商的影响力再大,也不至于让济州的消息一辈子都传不到京城。 更何况,柴家兄弟就是孟氏套取钱财的工具。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钱送上来,孟氏怎么可能不怀疑? 事实上,苏云漪想的并没有错。 孟氏此刻已经开始怀疑济州出事,并且安排了自己的亲信亲自前往济州,弄清楚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柴家兄弟那两条狗竟然敢到现在都不把银子送来京城。 次日一早,苏云漪换上了秦雨送来的衣服,这次倒是没有戴面具。 她的脸上还有细微的肉粉色疤痕,凑近了看会有些突兀。 但远远看去的时候,苏云漪的那些疤痕根本看不清楚,见到她的人也只会觉得是个美人。 秦商上朝的时辰跟苏云漪入宫面圣的时间肯定是不一样的。 “苏小姐,世子说了,您入宫后什么都不用担心。便是有人来找茬,也不用怕。”秦雨站在苏云漪身后,手指灵活地给苏云漪梳着发髻。 考虑到苏云漪平日里的习惯,秦雨并没有用太多首饰。 只用了几支玉钗后,再用几朵素色绒花做点缀。 耳畔的碎发倒是没有用梳头的油全都整理上去,却更显得苏云漪整个人鲜活灵动。 苏云漪等秦雨做完这些,点点头道:“我明白的。代我多谢秦世子。” 秦雨嘿嘿一笑:“这都是小意思。苏小姐,要不是世子拦着,秦霜都要来你面前跪下道谢了。” “你不知道。我们四卫都是家里不要的孩子。爹上战场死了,留给家里的钱也不多,有些人的娘跑了,或者改嫁。但更多的是家里太穷,活不下去了。是秦国公府给了我们一口饭吃。老国公跟我们说,我们与世子是未来并肩作战的同袍,不是秦国公府的奴才。” 秦雨倒不是刻意在苏云漪面前表现出他们对秦商的忠心。 而是从苏云漪回到京城的那一天起,秦雨就想把这番话告诉苏云漪,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 “世子于我们,是支柱一般的存在。只有世子在,秦国公府就在。秦国公府在,我们这群人的家就在。” “苏小姐,真的很感谢你救治了世子的双腿。我们几个无以回报,来世愿意给苏小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他们的这辈子要奉献给秦国公府。 自然只能把下辈子,甚至是以后的生生世世,都奉献给苏云漪。 第66章 父女相见 苏云漪倒是不意外秦雨对自己说的这番话。 尽管还有一个秦雪没有见过,但四卫对秦商的忠诚,苏云漪看在眼里。 “你们也不必如此,在济州的时候我就与秦世子说过,我们各取所需。” 现在也是一样。 苏云漪暂住在秦国公府。 同样的,如果秦商有什么地方需要苏云漪帮忙,她也不会拒绝。 上次的李岩案,只是恰好两个人都有所图,因此合作得倒是很不错。 “我们都知道。但苏小姐的恩情,我们始终铭记于心。”在秦雨他们看来,苏云漪救治的不仅仅是秦商的腿,还有秦国公府的未来。 如果秦商真的是双腿残废的回来,他们都可以想象出京城那些等着看秦国公府好戏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主辱臣死。 四卫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云漪无奈挑眉,知道这事儿没办法说通。 不过,人家非要记下这份恩情,苏云漪又不是什么君子,白占便宜的事情往外推了一次也就够了。 坐上马车的时候,苏云漪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八年前的自己肯定没有想过会经历这些,更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番奇遇。 更不要说此刻还能坐着马车入宫面圣了。 时间是秦商安排好的。 因此,秦雨驾着马车才到宫门口不远处,就见远远地有穿着各色官服的人从宫门口出来。 “下朝了。”秦雨提醒苏云漪:“苏小姐,到了这就要下马车步行进入了。陛下只传召了您一位,我只能在外面等着。” 秦雨担心苏云漪第一次入宫会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再次将秦商的话复述了一遍:“世子说过,您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有秦国公府呢!” “我知道。多谢了!”苏云漪从容下了马车,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冷。 宫门口有秦商安排的人等着苏云漪,对上身份后,那个小太监便带着苏云漪往里走。 穿过宫门的时候,恰好一阵穿堂风吹过。 苏云漪裙摆飞起,与宽大的袖子一同飞舞起来。 衬得她本就明艳动人的五官,此刻恍若九天玄女下凡尘一般。 加上苏云漪这会儿入宫的方向与大部分人不同,一路走来更是惹来了不少人的视线。 就在苏云漪穿过宫门的瞬间,她敏锐地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苏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不走了?” 苏明猛地回头,去看那个越走越远的蓝色身影。 他甚至有些出格地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他的大女儿? “方才路过的那个姑娘,你们瞧见了吗?”苏明在朝中名声不错,又是宰相的小女婿,身边自然跟了一些人恭维。 几个穿着绿色官服的人看过去,点点头:“自是瞧见了。我听闻今日陛下要召见那位跟着秦国公府世子一同入京的术士。想来,便是那位姑娘了。” “术士?”苏明心头一跳。 尽管苏明对外说大女儿与人私奔,败坏门风,在济州的时候就说要将大女儿苏云漪逐出家门。 可他心里清楚得很。 苏云漪到底是跟人私奔,还是已经死了。 现在猛地看见一个跟苏云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怎么能叫苏明冷静? 更何况,这人的身份还是术士。 “她是哪里人士?怎么从前没听说过?”苏明压住心底的惊恐,装作好奇地问。 旁边的人也没多想。 苏家跟秦国公府可没有什么交集。 再说,下朝的时间有个姑娘入宫,这确实惹人注意。 “苏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姑娘神秘得很,到现在也只知晓这人姓苏,名笙。至于家住何方,是哪里人士,一概不知。秦国公府的人都嘴严得很,没有将这位苏姑娘的消息往外透露。今次陛下召见,想来是为了前日的李岩案。” “李岩案?”苏明在听说那个姑娘竟然也姓苏的时候,心头剧烈跳动。 他此刻甚至懊恼,自己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公务,竟然没有关注外界的事情。 还有家中的夫人孟氏,竟然也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否则,他也不至于如今两眼一抹黑,一想到刚才走过去的那张脸,便觉得胆战心惊。 “是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还将大长公主牵扯进去了……”旁边的同僚仔细跟苏明说起李岩案,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明现在慌张又惊恐的样子。 苏云漪自然听到了苏明和那些人的对话。 光是听苏明的语气,苏云漪就知道,苏明肯定认出了自己。 但,苏云漪更清楚。 苏明的这个态度,愈发说明当初自己被设计身死的事情,苏明也是知情的。 否则,他为什么要害怕? 便是再不喜欢自己,作为父亲的苏明表现出来的情绪也不该是惊恐害怕。 苏云漪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 否则苏明这个父亲一直躲在孟氏后面,苏云漪到时候还得想理由才好让苏明死也瞑目。 现在好了,理由就摆在眼前。 倒是负责领着苏云漪去御书房的那个小太监在旁边偷偷打量了苏云漪好一会儿。 他们虽然在宫里,却没少听外面的事情。 苏云漪在大理寺公堂上叱骂李岩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 小太监一直很好奇苏云漪到底是什么样。 今日一见,简直惊呆了。 原以为术士都是长得奇奇怪怪的才是,没想到这位苏姑娘竟然如此好看。 只不过,凑近了倒是能看到苏姑娘脸上的伤疤。 就是不知道是如何弄的,好好的姑娘脸上几乎都是细细的疤痕。 “苏姑娘,前头便是御书房了。”小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毕恭毕敬道:“奴才便送到这儿,姑娘自行往前走便是。” “多谢公公带路!”苏云漪客气地拱手,随后提着裙摆踏上台阶。 御书房的大门开着,苏云漪才进去,便看见秦商坐在轮椅里,在秦商对面,一个穿着圆领白袍的男人正拿着一本奏折,笑骂道:“秦商,你还真是做什么都不让人闲着!” 第67章 我确实与大长公主有些私怨 “人在大理寺,心却在边关。”天晟帝虚点着秦商,嘴上苛责,可那语气分明是欣喜的。 “你这样传出去可不好。不过,你提出的这个建议还真是不错。先在边关找地方试试,若是可以再下旨。” 天晟帝直接坐在旁边休息用的榻上,喝着茶说:“秦商,这些天委屈你了。” 对于秦商的双腿,天晟帝是知情人。 就是知情,才会说出委屈秦商的话。 他在皇宫里又不是什么都听不见,当然知道秦商这些时日被多少人背后指摘。 无非是觉得他如今是个残废,就应该在秦国公府里不出来。 结果当上了大理寺卿不说,还接二连三地出风头。 秦商正要开口,外面通报的太监立刻进来,朝着天晟帝道:“陛下,苏姑娘来了。” “哦?”天晟帝做出意外的表情:“让她进来。” 语气随意的仿佛苏云漪是个不怎么重要的人。 不仅如此,还偏头对秦商说:“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赞不绝口。” 门外的苏云漪当然把里面的话题都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秦商的夸赞,苏云漪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都治好了秦商的腿,秦商对自己赞不绝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云漪跟着大太监进去。 按理说,苏云漪白身的身份,这会儿应该跪着面圣。 可苏云漪只是做了一个道教子午诀,稍稍弯腰,不卑不亢。 一旁的大太监看得眼睛都直了,指着苏云漪便道:“大胆!见了陛下,竟然不跪下行礼。” 苏云漪淡淡一笑:“若是从前,民女定然跪下行礼。只是如今民女身份不同。” 苏云漪背后毕竟是碧霞元君。 正如黑无常说的那样,苏云漪如今是代行神职,巡视凡间,祛除怨气。 苏云漪要是随随便便就在天晟帝面前跪下了,难免有些丢了碧霞元君的脸。 元君自是不在意这些俗事,可谁说地府那些鬼都不是俗鬼呢? 天晟帝抬手,拦住要解释的秦商和故意做白脸的大太监,盯着苏云漪看了好一会儿。 自然也注意到了苏云漪脸上的那些疤。 就那些疤痕的密集程度,只怕当时受伤的时候苏云漪脸上都没有一块好肉。 “哦?这倒是新鲜。不过,无妨。”天晟帝对这些并不在意。 比起他那位过世的父皇,天晟帝的脾气可以说温和。 也正是如此,清流才敢把事情做得那么明目张胆。 以为天晟帝温和待人,加上他们有理由,站得住脚,便觉得无往不利。 可实际上,那群清流不过是还没有踩到天晟帝的底线。 若是真惹怒了天晟帝,他们一样要体会到什么是天子一怒。 “镇国寺的主持见朕的时候也不会跪下行礼。”天晟帝歪斜地靠在软枕上,一身常服,此刻看起来不像是皇帝,倒像是一个普通的官老爷。 “秦商说,李岩案里你出了大力气。这桩案子的前因后果,想来你也很清楚。” 天晟帝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本书,卷成卷,一下一下敲在手心。 那姿态,仿佛真的只是找苏云漪问问情况。 “李岩案,你是如何想的?” 苏云漪昨日就从秦商那里听说了天晟帝的想法。 让她就这么放过大长公主? 必然做不到。 只是谢玉提到的计划,苏云漪又确实很心动。 思索片刻,苏云漪道:“李岩背后确实有人指使。我分析过这人的术法,糅杂了多派。最明显的就是茅山术和蛊术。” 天晟帝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云漪继续说:“目的也很明显。看似是针对大长公主,实则是为挑拨人心。” 没看见薛荷都被李岩那番话刺激得半夜跑去了苏府。 如果不是苏云漪赶到的及时,薛荷说不准都要在那只血衣厉煞手里魂飞魄散。 “不若让大长公主先避开此事离京。幕后之人见没有挑拨起来,定然还有下一招。” 天晟帝听到这里,目光猛地锐利起来。 一改之前温和的态度,扫视着苏云漪:“大长公主避开?若是避开了,岂不是更让人觉得心虚?” “不避开,如今闭府不出,难道就不会?”苏云漪也不怕。 她就是要大长公主低头,先离开京城。 只有大长公主离开,洛泽熙少了一座可以随时随地搬出来的大靠山,苏云漪也好进行自己的下一步。 “若是朕不答应呢?”天晟帝是找苏云漪来解决问题的。 现在苏云漪反而把麻烦又踢回给了天晟帝。 如果大长公主是那么好劝出京城的人,天晟帝又何必忌惮那么多? “大长公主应该会答应的。”苏云漪双手交叠在小腹的位置,一字一句道:“调查李岩案的时候,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曾经打上了秦国公府,要民女去大长公主府给个交代。” 天晟帝这事儿倒是没听说过。 这下是真的好奇了。 “哦?还有此事?” 这话问的不是苏云漪,而是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秦商。 秦商点头:“确有此事。” 他解释:“大长公主似乎是意外招惹了什么,加上前一日苏小姐与大长公主有一点摩擦,便认为是苏小姐动的手。” “那是你动的手吗?”天晟帝这下更好奇了。 苏云漪当然不能承认。 更何况,她只是日行一善。 竹林里的那只男鬼要怎么折腾大长公主,显然是他们之间的私怨。 这跟苏云漪有什么关系? “与我无关。”苏云漪含糊地回答,很快又换了个话题:“不过,我确实与大长公主有些私怨。” 这一点,苏云漪没有深入说下去。 因此在场的除了秦商,都认为是方才秦商提到赏花宴上大长公主对苏云漪的刁难。 毕竟,苏云漪在天晟帝面前都不下跪,却被大长公主当着那么多人面羞辱,说是私怨不为过。 “所以我不愿意去大长公主府解决麻烦。但现在似乎是不得不做出应对。”苏云漪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大长公主的问题要解决也很容易。去寺庙或者道观里,就能避开。等时间长了,自然什么困扰都不会有。” 第68章 奉旨抓鬼的第一人 “那之后呢?”天晟帝很好奇,苏云漪还能怎么做。 苏云漪却偏头去看秦商:“秦世子,这是要我负责李岩案的后续调查吗?” 她总不能不明不白地突然担上责任吧? 如果真的要她来调查李岩案,那么就要给苏云漪一个师出有名的话头才行。 天晟帝一双凤眼在苏云漪和秦商两人身上来回看。 除了要看苏云漪和秦商有没有互相配合着诓他之外,也想看看这位传闻中的苏姑娘与秦商是如何相处的。 现在看来,秦商对苏云漪的态度还真是非常不一般。 “苏小姐若是不愿意,秦商绝不强求。” “你能做主?”苏云漪这会儿是朝着天晟帝了。 天晟帝越看越有意思。 秦商倒是没什么问题,这人与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很清楚他的脾气。 可苏云漪是凭什么呢? 她就这么一点点试探着天晟帝的底线。 这会儿天晟帝倒是发现了。 苏云漪竟然有些地方和秦商是相似的。 “你是女子,不好给个正经差事。但你又是方外之人,这次李岩案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找你也适合。不过,朕敢下旨,你敢接吗?” 说到最后,天晟帝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秦商战功赫赫,不过是双腿残废,现在都因为一个大理寺卿的官职被不少人背后指摘。你呢?” 还有一层意思,天晟帝没有明说。 但这会儿其实都能明白。 除了要问苏云漪有没有胆子接下,也问苏云漪有没有那个能力解决这一切。 毕竟,秦商尽管被人指摘,可他一上任就解决了京城女子失踪案,还挖出了李岩。 只在能力这方面,无人可以质疑。 苏云漪抬眸,恰好对上天晟帝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从踏进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所有心思都被天晟帝看在眼里。 比如,她想要借势。 “自是可以。”苏云漪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的机会,她得抓住。 况且,有天晟帝在背后相助,也有利于她之后去各地祛除怨气。 自己可以重返人间最重要的事情,苏云漪一直都没有忘记。 天晟帝丢开手里的书,抬手竟然鼓掌起来。 只是没有太久,他起身后抖了抖衣袍,转身就往内室走。 边走边说:“行了,朕知晓了。你同秦商出宫吧,到时候自有安排。” 苏云漪愣在原地。 直到走出宫门,秦商才主动跟她说第一句话。 “苏云漪,算计陛下,你胆子真的很大。” 坐上马车,秦商冷不丁来这这么一句,还真把苏云漪给唬住了。 “你看出来了?” “很难?”秦商看着苏云漪,他很明白苏云漪想要报仇的心思。 如果是从前的他,经历过苏云漪所经历的一切,只怕来京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上门去,杀他个血流成河。 就像对待柴家那样。 可苏云漪越是忍耐,秦商就越清楚。 苏云漪做这么多,是为了更好地复仇。 在明白死后还有一个世界这一点,秦商就知道,死亡不见得是终点。 死亡后的折磨意义不大。 像柴家兄弟和玄清,如今在苏云漪那里跟工具没有什么区别。 要说每次看到他们表情痛苦地在火焰里煎熬时有多痛快? 看得多了,这种感觉也没了。 柴家兄弟和玄清只是打手,这么折磨倒也无所谓。 可孟氏母女是谋划一切的真凶。 苏明躲在孟氏身后,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孟相和大长公主则是孟氏她们作恶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大靠山。 只要让他们的信念崩塌,希望破灭,才是对孟氏那些人最好的惩罚。 “陛下很聪明。”秦商告诉苏云漪:“你该庆幸你今天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陛下的容忍范围内。” 秦商心里还有些生气。 如果苏云漪再信任他一点,将计划告诉他,今天秦商可以配合得更好。 但看着苏云漪怔然的样子,秦商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转为柔和:“不过,恭喜你,你的目的达成了。” “我的……”苏云漪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看向秦商:“达成了?” “不错。”秦商点头。 以他对天晟帝的了解。 今天天晟帝的反应就说明了一切。 如果拒绝,天晟帝会明说。 现在让他们先离开,无非是恶趣味犯了,故意吊着苏云漪的胃口。 只是,要说天晟帝有多相信苏云漪的能力。 其实不尽然。 只是李岩案沸沸扬扬,天晟帝需要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人来压住这件事。 恰好苏云漪这些日子因为和秦商的事情,京城无人不知,秦商带回来了一位术士。 苏云漪还出现在大理寺公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手过。 尽管大部分百姓只看见短剑掷出,根本看不见那条红色铁索,但在大部分人眼里,苏云漪是有真本事的。 她还是能查出李岩案,还那些姑娘们清白的重要关键。 果不其然,两人才到秦国公府,天晟帝的圣旨就来了。 负责来宣旨的就是跟在天晟帝身边的大太监。 对方这会儿倒是态度好得很。 “苏姑娘,这还是头一回呢!”大太监康海笑眯眯地看着苏云漪,仿佛之前那个在御书房里指着苏云漪叱骂的人不是他。 “有劳公公辛苦一趟。”立叔在旁边利落地给康海塞银票,又示意秦雨带着苏云漪接旨。 这回,除了在轮椅上不方便的秦商,苏云漪还真得跪下去了。 圣旨和面圣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毕竟圣旨的第一句就是“奉天承运”。 苏云漪跟着秦雨跪下接旨,听了全部内容才知道,天晟帝竟然给了苏云漪一个大理寺特使的身份。 职位很模糊,无品无衔,没有俸禄也没有权利。 别说下属,苏云漪甚至连上峰都没有。 只是最后才提了一句,与秦商合作。 表面上是跟秦商平起平坐的意思,可实际上苏云漪就是个挂件。 圣旨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向京城的老百姓们表态,李岩一案,一定会有个满意的结果。 苏云漪就是奉旨抓鬼的第一人。 第69章 永康郡王府 苏云漪接旨后起身。 看着手上明黄色绸布的圣旨,苏云漪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和谢玉想过的计划,就这么走出了一大步? 怎么这么不真实呢? 只是,现在也没时间让苏云漪去思考这些。 康海是天晟帝身边的大太监,让他来宣旨,也代表着天晟帝的态度。 哪怕是现在坐在轮椅上的秦商,都要表明态度,至少把康海送到大门口。 却不想,竟然在大门口遇见了前来道谢的叶家人。 这些天,叶铮的身体逐渐恢复。 比不了从前健康的时候,至少可以从床上起来了。 “这不是叶大人!”康海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叶家三口,有些惊讶。 从前没听说过叶家和秦国公府有什么交情啊! 当康海看见后面脸色还有些苍白,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叶铮后,立刻明白了。 是了。 荷花图可是在叶家发现的,差点还要了叶铮的命。 要不是苏云漪出手及时,叶家这唯一的男丁就要一命呜呼了。 “叶大公子的身体可好些?”康海客气地打招呼。 叶大人当然有些敬畏的应对。 康海是大太监,整天都在天晟帝身边。 尽管是个没根的奴才,可人家是真能在天晟帝身边说点什么。 甚至,康海都有可能是天底下最了解天晟帝的人。 清流傲骨,可清流也是人。 叶大人至少就没有什么看不起阉人的想法。 “苏姑娘和秦国公府救下了犬子,也救下了我们全家。前些天都在忙着找大夫调养身体,这好了些便赶紧登门道谢。”叶大人说得恭敬。 他这话还真不是敷衍。 膝下就一儿一女。 夫人还回了老家。若是回来得知儿子出事,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 苏云漪出手,说是救下了叶家全家,一点都不夸张。 说话间,叶大人就赶紧让叶府的管家把带来的礼物送上。 不仅如此,还让叶铮上前亲自道谢。 苏云漪看着叶铮走路都要人搀扶着不说,多走几步路就不停喘气的样子,忍不住说:“他阳气缺失太多,如今正好三伏,让他多晒晒太阳。如果可以的话,喝一些糯米粥,或者找两条黑狗守在他床边,养个小半年,元气也能慢慢补回来了。” “多谢苏姑娘!”叶大人是真心道谢。 今天之所以还把叶铮带过来,多少是有些想让苏云漪帮忙看看。 毕竟他们找了那么多大夫,最多只是让叶铮从床上起身。 现在别说看书,便是在桌边多坐一会儿,叶铮都会觉得疲惫。 找来的大夫都说叶铮是气血两亏,需要养个好几年才行。 叶大人倒是无所谓,可叶铮不愿意。 他本就落榜,打算在家苦读,下一场好一举高中。 结果出了这事儿,大夫还让他再养几年。 叶铮怎么可能答应? 现在苏云漪肯指点他们,还说半年内就能养回来。 这怎么能不让叶铮高兴? 一个激动,叶铮就控制不住的摇晃着身体在后面剧烈咳嗽。 本就因为荷花图被吸了不少精气的叶铮随着咳嗽,更是直接从脸上红到了脖子。 叶静就要比那父子俩活泼多了。 上前一副熟稔的样子就要去挽住苏云漪的胳膊。 “苏姐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哥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到那日在赏花宴上的事情,叶静都不由得提起一口气。 她都不敢想,自己如果在赏花宴的时候表露出太多对苏云漪的不满。 要是苏云漪不跟着她回去,发现不了荷花图里的情况,他们叶家该怎么办。 说不定叶铮被荷花图里的女鬼弄死了,他们都不知道,还要以为是叶铮废寝忘食读书所致。 叶静只稍稍一想这个可能,都觉得浑身发凉。 苏云漪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叶静的亲近,说:“我也是为了查案。” 随后又客气地朝着康海拱手:“公公,我就不多送了。还请回禀陛下,这桩案子,我会全力以赴。” 康海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天晟帝要做这样的决定。 他都可以想象到这件事传开,明日早朝的时候,那些官员该如何指责天晟帝不应该。 康海有的时候都怕了文官的那张嘴。 也不知道陛下是多大的胸怀,竟然从未生过气。 康海刚走,立叔迅速派人给叶铮安排坐撵。 一行人正要进门,远远的就能听见街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立叔忍不住皱眉:“平康坊平日里最是安静,怎么会有如此吵闹的时候?” 顺着声音看去,立叔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不是永康郡王府?” 叶静可比在场的人都更了解京城各家各户的情况。 捏着袖子好奇的往那边看,狐疑道:“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很想开阳身边的小丫鬟。” “开阳郡主?”立叔没想到这个呼喊声还跟开阳郡主有关系。 秦国公府其实是占了大半条街。 宅子的隔壁就是永康郡王府。 说是隔壁,其实中间隔了有些距离。 与秦国公府不同,永康郡王府可是如今勋贵中颇为风光的一支。 虽是郡王,却与当今的关系亲近。 老郡王曾是先帝最好要的手足,其实传到永康郡王这一脉的时候,与皇室的关系远没有那么亲近。 但老郡王为了先帝付出不少,最后连命都丢了。 那时,老郡王的后院热闹,子嗣都在后院争斗中几乎死了个干净。 老郡王一死,永康郡王这一脉就要彻底断了香火。 先帝不忍,便将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儿子打发去给了老郡王当儿子。 巧合的是,这个不受宠的儿子,与当今陛下不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两人的母亲还是亲姐妹。 只是天晟帝的母亲受宠,如今的永康郡王生母不受宠不说,还早早的去世,一直都是靠着天晟帝母子的庇护,才能在宫中平安长大。 自从天晟帝登基,如今的永康郡王颇受器重,女儿更是赐了封号,在皇室同辈之中瞬间就显出来了。 叶静三言两语就给苏云漪把永康郡王府的情况说明了。 “开阳为人不错,就是脾气有些大,说话偶尔有些刻薄。不过心得还是很不错的。”叶静碎碎念,不想让苏云漪对开阳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苏云漪无所谓地点点头。 她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 转身就要走的时候,立叔突然指着前方惊呼:“那怎么回事?” 第70章 开阳郡主诡异死亡 众人连忙看去。 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挥舞着双臂,满脸惊恐地朝着他们跑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姑娘的肚子居然被挖了一个大洞不说,里面的内脏还随着她的动作从伤口处出来。 这个场景,吓得叶静当场尖叫着昏厥过去。 一旁的叶铮都差点站不住,半边身子都倚靠在小厮身上,还连忙提醒叶大人:“爹,快,快避开!” 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浑身是血的样子也看不出对方到底长什么样,还是先避开比较好。 立叔反倒是抬手,立刻让秦国公府的人出来。 训练有素的仆从拿着木棍迅速出来不说,还将苏云漪等人护在了身后。 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冲到秦国公府的人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云漪。 小腹位置的大洞正往外漏出肠子和脏器。 鲜血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汇聚了一大滩。 “来了!” 血人对着苏云漪说了一句,随后身体猛地向后一倒。 裙摆翩跹,宽袖飞舞。 倒在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在地上仿佛绘成一朵扭曲的花。 苏云漪皱着眉,不明白那个血人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头也立刻传来一声尖叫:“郡主!” 一个小丫鬟同样浑身是血地跑过来,路上还摔了好几跤。 走近了看才知道,那个小丫鬟身上的血都不是她的。 再看地上的女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跟着小丫鬟一起跑过来的,是永康郡王府的家丁。 “郡主,郡主你不要吓唬我啊。”小桃声音都打着哆嗦,脸上的血迹衬得她那张脸更白了。 小桃颤抖着就要去碰地上的女人。 一偏头看到对方肚子上的那个大洞,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双眼发直,尖叫着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桃!” “郡主!” 家丁中明显带队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慌乱地看着此时的一切,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会儿苏云漪他们都听明白了。 这个倒下的女人,竟然是叶静刚才口中的开阳郡主。 “这是怎么回事?开阳郡主怎么……”立叔上前,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却双眼发直的盯着天空,死不瞑目的开阳郡主,一时间也没了言语。 开阳郡主。 陛下最疼爱的侄女。 此刻却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不说,腹部那个大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最重要的是。 开阳郡主的腹部都被开了这么大一个洞,她却能挣扎着朝着这边跑过来。 从刚才发生喧闹的地方到秦国公府门口,至少也有二百多米的距离。 不说开阳只是一个从小娇养着的贵女,便是习武之人,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立叔蹲下身,上前查看开阳腹部的伤口。 这个伤口周围齐整,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迅速挖出来的一个大洞。 这简直不像人能做到的事情。 “你们之前遇到了什么?”立叔抬头询问永康郡王府的家丁。 家丁连忙摆手,满脸惊恐地说:“我们也是听到了动静出来,一出来就看到郡主是这个样子了。小桃吓得不会说话,只知道叫。我们几个还没来得及询问小桃,郡主就朝着这边跑了。” 这群家丁都吓坏了。 那边是永康郡王府的侧门。 平日里走这边进出的人不多,因此这边负责看守的家丁也没多少。 听到这边有喧闹声的时候,他们几个还有些懵。 结果推开门便瞧见郡主肚子上一个大洞正在往外冒血,旁边的小桃只知道尖叫,衣服快吓傻了的样子。 立叔起身,安排秦国公府的人报官的同时,还让人带上永康郡王府的人去通知永康郡王。 以及被吓晕了的叶静也需要安排到秦国公府暂时休息。 看着立叔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还不忘让人不要扰乱了现场。 苏云漪缓缓上前,半蹲在开阳的尸体旁边,眉心微微蹙起。 奇怪。 开阳都已经断气有一会儿了。 怎么她还没有看见开阳的魂魄? 还有开阳临死前那句“来了”,是什么意思? 秦商推着轮椅上前,很快注意到开阳尸体上的情况,说:“这个伤口不是一般人能造成的。还有开阳的手指,你看上面的情况。” 苏云漪连忙按照秦商说的,低头去看开阳的双手。 开阳是天晟帝最疼爱的侄女,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自然还养出了一双漂亮的纤纤玉手。 手指甲都保养得特别好看。 只是这会儿,开阳的指甲有一个明显翻起来了不说,旁边的指甲都是断裂的。 “她挣扎过?”苏云漪不光看了开阳的手,还去看了旁边晕倒的小桃的手。 奇怪的是,小桃的手却是完整的。 “这丫头与你们郡主关系如何?”苏云漪抬头问那几个永康郡王府的家丁。 “很好。”家丁连忙回答:“郡主对小桃很好,小桃待郡主也忠心。” 他们都是看门的家丁,对内宅的事情了解不多。 但开阳郡主平日里是一张刀子嘴,对小桃却是非常不错。 小桃的吃穿用度,比起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强许多。 府里不知道多少小丫鬟羡慕小桃可以跟着郡主。 苏云漪再低头,想看秦商还能找出什么线索。 她还不忘将开阳冲到她面前对着她说的那句话告诉秦商。 至于魂魄的事情…… 这样的人多口杂,还是待会儿私下说比较好。 “我暂时看不出其他。开阳毕竟是皇室郡主,只怕不会让验尸。”秦商叹了口气,看着死不瞑目状态的开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前些日子还见到了开阳。 开阳说话不好听,倒是客气地安慰过秦商。 在秦商看来,开阳郡主就像是小妹妹一样的存在。 前几日还那么鲜活的人,今天却是如此凄惨的倒在地上不说,死状还如此可怕。 “这是……”苏云漪可不知道秦商那些悲春伤秋,低头注意到开阳郡主的发髻中间有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她凑上前,正要扒开发髻仔细看看,就听得一个男人的哭嚎声一路传来。 第71章 直直插入了她的头顶 永康郡王的年纪其实比天晟帝要小,但现在有个当皇帝的哥哥,还那么照顾他。 永康郡王的身材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迅速膨胀。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镶金嵌玉的圆球朝着这边跑来。 因为肥胖的关系,永康郡王看起来都要比天晟帝的年纪大了。 “娇娇!爹的娇娇啊!”永康郡王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看到女儿倒在地上的惨状,更是差点晕过去。 要不是身边王府管家搀扶得及时,这个圆球就要直接瘫在地上了。 永康郡王两眼发直,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被害死的真相。 只是女儿的尸体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谁!”永康郡王带着哭腔的嘶吼起来:“是谁!是谁害死了本王的女儿!” 说完,永康郡王的眼睛下意识看向秦商。 毕竟,在这群人中,现在只有秦商的地位最高。 秦商面对永康郡王的质问,倒是没有什么不满。 丧女之痛。 开阳郡主还死得这么惊悚。 说是死无全尸都不为过。 永康郡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太正常了。 秦商将他们所看到的仔细告知永康郡王,尤其是开阳和那个丫鬟小桃指甲上的不同。 这是一个疑点。 旁边王府的家丁也在旁边连连点头,证明秦商说得没错。 “把她弄醒!”永康郡王咬牙切齿地看着昏迷的小桃。 恨不得现在死了的是小桃,而不是他的娇娇! 苏云漪没搭理这边的事情,而是继续上手分开开阳发髻。 “秦世子。”苏云漪的手直接顿住,对着身边的秦商喊道:“你看这里。” 苏云漪的声音立刻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永康郡王也顾不得小桃的情况,迅速将目光看过来。 只见开阳郡主的头顶,一根筷子粗细的银簪模样的东西直直插入了她的头顶。 一旁的永康郡王看得抖若筛糠,心中更是悲痛万分。 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现在居然还死得如此凄惨,怎么不让永康郡王难过? “这大概就是开阳郡主为什么都那个模样了,还能有力气冲到我们面前的原因。” 苏云漪伸手,缓缓将银簪拔出来。 只是随着银簪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个长度愈发让人心惊。 足足有一个成年男人小臂那么长的银条,就这么从开阳的头顶刺入,只留下几寸在外面。 不夸张的说,这根银条,准确的说是银锥子几乎刺穿开阳的头颅,一直到脖颈之下。 一旁的小桃也被弄醒。 不等苏云漪和秦商说话,永康郡王便上前直接提着小桃的衣领质问:“我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开阳怎么会如此!” 小桃先是懵了一下,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开阳郡主的死亡中缓过神来。 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后,小桃立刻明白了现在的情形,连忙解释:“奴婢也不知道啊。郡主在马车上突然就倒下了,再起来的时候腹部便开始出血,然后……然后……” 小桃悲伤地大哭。 她心底的难过不比永康郡王少。 她从小被家里卖给了人牙子,又辗转卖进了王府,跟在开阳郡主身边。 郡主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可对她却是真的好。 小桃是疯了才会去陷害开阳。 她又不是不知道其他小丫鬟过的日子是什么样。 小桃哽咽着继续说:“那个时候郡主看着还好,只是突然要车夫往这边走。等下了马车,奴婢这才看见郡主裙子下面全都是血。” 她那个时候立刻去搀扶开阳郡主。 可不知道怎么,开阳郡主力气突然变得特别大,不仅不听小桃的非要往秦国公府这边跑,还不断发出嘶吼的声音。 等负责守门的家丁出来,看到的就是小桃被开阳郡主腹部的伤口吓到脸色发白,而停下动作的开阳郡主却偏头对那群家丁笑的诡异。 之后的事情,便是开阳郡主突然朝着秦国公府跑来,在距离苏云漪还有几米的位置,莫名其妙的说出了那句话。 “你真不知道开阳郡主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们今日出府去过什么地方?这路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秦商毕竟是在大理寺任职。 如今有京城贵女这么诡异的死在他面前。 秦商当然不能不管。 永康郡王在旁边听得心如刀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去质问小桃了。 只低声让王府管家尽快叫人来收敛开阳的尸体。 小桃跪在地上,身上脸上全是血,哆嗦着说:“郡主今日想要吃聚合斋的点心。奴婢原本要让人去买,可郡主却说想亲自去,正好前些日子在文贤阁看中了一套笔洗,想要买来送给王爷……” 小桃说着,旁边传来永康郡王大声的哭泣。 “是我,是我害死了娇娇。” 小桃也在旁边扑簌簌地掉眼泪,哭着说:“我们路上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先去了文贤阁拿东西,然后去聚合斋买点心。只是去的聚合斋的时候,郡主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是奴婢下去买的。等上了马车,我们便回来了。然后就……” 苏云漪听得仔细。 按照小桃的说法,这一路上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转而看向还在啕嚎大哭的永康郡王:“王爷,有个不情之请。” 苏云漪看着手里还沾着血的银锥子,上面什么图案和标志都没有,就光滑的一根细长的锥子。 “开阳郡主遇到的事情有些奇怪。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私下检查一下郡主的情况?” 秦商看了苏云漪一眼,不是很明白苏云漪为什么自告奋勇接下这桩事。 但他依然在旁边帮着苏云漪。 “王爷,郡主头上莫名多了一根这样的东西。按照常理,人会很快死去。可郡主非但没事,腹部还增加了一个伤口,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从王府侧门一路跑到这里。”秦商看着永康郡王,示意秦雨把圣旨拿过来:“这位苏姑娘刚接旨,是陛下任命的大理寺特使,专门调查这些奇诡案子。” 永康郡王泪眼婆娑地看着苏云漪。 他又不是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自然知道秦国公府来了个术士,还是个姑娘。 再看女儿这凄惨的模样。 他有别的选择吗? 永康郡王怎么能接受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只是,他也不会就这么随便答应下来。 永康郡王看着王府的人找来白布,盖在开阳郡主身上,搀扶着管家踉跄站起身。 “既然是大理寺特使,还是陛下亲封,本王自是相信特使的本事。只是,本王的女儿死得如此……”永康郡王哽咽一下,继续说:“如此痛苦。特使也要给个期限,何时能查清案子。否则,开阳死不瞑目,本王亦不能安心!” 第72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商皱眉,推着轮椅上前:“王爷,这案子没头没尾的,证人还只有一个丫鬟,如何给期限?” “本王不管!”永康郡王通红的眼睛盯着苏云漪和秦商,说:“特使如何说?” 这态度强硬得让人根本不好反驳。 永康郡王是陛下最看重的弟弟,开阳郡主还是陛下疼爱的侄女。 秦商说是跟着陛下一起长大,其实也是当时还是皇子的天晟帝颇为照看当时身为孤儿的他。 因为这个关系,秦商跟永康郡王的关系在他去边关之前还不错。 否则天晟帝登基后,也不会给永康郡王超规格地扩建宅子,还安排到了秦国公府隔壁,让两人做邻居。 秦商还没有离开京城的时候,开阳才几岁,他作为小叔叔也是抱过开阳的。 看着自己曾经照看过的孩子死得如此凄惨,秦商完全能理解永康郡王此时的心情。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好。” 秦商刚准备委婉地劝一劝永康郡王。 旁边的苏云漪却一口答应下来。 “七日。”苏云漪还没有自信到自己可以七天破案,只是说:“七天的时间,至少弄清楚开阳郡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银锥又是怎么回事,给王府一个交代。如何?” 永康郡王此刻脑袋也稍稍降温,明白自己刚才的态度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且不说苏云漪是天晟帝才下旨亲封的大理寺特使。 看在秦商的面子上,他也不该这么激进。 只是…… 永康郡王此时甚至不敢再往女儿身上看。 哪怕隔着白布,永康郡王都觉得女儿的死状历历在目。 “好!” 现在苏云漪敢答应这样,他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更何况,这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 永康郡王对苏云漪说:“本王也有条件。” “王爷请说。”苏云漪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还不忘把那根银锥子上的血迹擦干净。 隔着帕子细细摩挲着那根银锥子的时候,苏云漪也试图找出这银锥子上面是否还藏着秘密。 但可惜的是,苏云漪还是失望了。 永康郡王提出来的条件并不为难人。 只是要将开阳郡主的尸体带回王府。 如果苏云漪有什么想调查的,也只能登门调查。 永康郡王不放心将女儿的尸体交到任何人手中。 得到苏云漪的答应后,永康郡王指着旁边哭泣的小桃:“你,护主不力。本王暂且不跟你计较这些,这段日子你负责给娇娇守着,不允许任何人对娇娇不敬!” 小桃忙不迭地点头。 就算永康郡王不说,她也会这么做的。 不光是为了报答开阳郡主这些年的照顾,也想在永康郡王面前表现。 小桃的悲伤,一半是为了开阳郡主,还有一半是为了她自己。 没有了开阳郡主,她这个丫鬟的下场尽管现在不明朗,但想来肯定是不能回到从前了。 看着王府的人将开阳郡主的尸体带走,叶大人也没有久留。 只是带着儿子登门道谢,却不想遇到这么一件大事。 叶大人都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京城肯定又要热闹起来了。 门口还有人在清洗血迹。 但开阳郡主离奇死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不仅如此,康海甚至去而复返,再次登门秦国公府。 带来了天晟帝的口谕。 “苏姑娘,陛下说了,开阳郡主一案必须查明。如何查,如何办,苏姑娘权力最大。” 说着,康海从一旁的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双手取出一块金牌:“这是陛下亲赐,见此令牌如见陛下。苏姑娘,你可不要让陛下失望。” 康海才到宫门口,便收到了开阳郡主的消息。 等见到天晟帝的时候,就看见天晟帝不仅震怒,还带着悲伤地立刻要康海带着令牌去找苏云漪。 开阳郡主死得离奇。 这其中任谁都能看出,是有术士的影子。 普通人便是想查,也要费一番功夫。 还不如直接交给苏云漪。 苏云漪双手接下令牌。 倒是没想到天晟帝的态度会这么强硬。 “不会让陛下失望的!”苏云漪在这一点上倒是自信。 康海点点头,又跟秦商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秦国公府。 这些人走后,秦商无奈叹气,对苏云漪道:“其实你不用答应永康郡王。” “答应也好。”苏云漪摇头:“我成为大理寺特使的事情,肯定会被不少人攻击。如果我能表现出我的能力,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她来京城,可不是为了听别人在背后怎么对她冷嘲热讽,甚至是言语辱骂的。 秦商知道苏云漪有她自己的想法。 看着坐在椅子上还低头检查着那根银锥子的苏云漪,秦商不由得看痴了。 一旁花窗透出几支茉莉,衬得坐在花窗前面的苏云漪恍若画中仕女。 细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发髻只素雅地簪着几朵绒花和几支玉簪。 她的眼神专注地看着银锥子,阳光洒在她身上,秦商甚至觉得苏云漪在发光。 想到苏云漪要做的事情,秦商笑容透出几分无奈。 他摊开手,道:“好吧。特使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可以说。大理寺和秦国公府,必然全力以赴。” 苏云漪偏头去看秦商。 犹豫了许久,抿了抿唇,冷不丁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云漪是死过,但不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她在济州的时候跟秦商是合作。 她帮着秦商解决腿上的麻烦,秦商帮她阻断济州的消息传出去。 将柴西关挂在城门口也没有人敢管,这自然也有秦商在背后出手相助的关系。 按理说,到现在苏云漪大部分时候都是享受着秦商的照顾。 至于李岩案。 苏云漪本身就要调查那股怨气,帮秦商不过是顺带。 现在秦商的态度,坚定的让苏云漪不敢戳破这一层关系。 秦商垂眸,但很快又看向苏云漪。 “能够与苏小姐合作,是我的荣幸。更何况,苏小姐的能力毋庸置疑,我觉得这很值得。” 秦商说的客气,似乎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苏云漪不知道该说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她垂眸,下意识地点头:“这倒是。” 第73章 “娘,济州出什么事了?” 开阳郡主在京城是独一份的。 便是苏云梦被私下称为“京中贵女第一人”,那也是不包括开阳郡主的情况下。 天晟帝可是登基没多久就亲自下旨封的郡主,还享有封的俸禄。 这在皇室都是特殊的存在。 更不要说永康郡王府至今也只有开阳郡主这一个孩子。 如果永康郡王未来没能有孩子再出生,或者出生了平安长大。 永康郡王府偌大的财产就要由开阳一个人继承。 这样的金饽饽,怎么不让京城诸多人嫉妒? 现在开阳死的可谓惊悚惨痛。 说是被虐杀一点都不为过。 加上那天有太多人在,秦国公府能管住下人,永康郡王府也能? 更不要说,可能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 毕竟叶家也在。 所以,这个消息传出后,在京城引发的震动一点都不比之前的李岩案小。 “天啊!现在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姑娘了。”秦雨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 京城还是照样热闹。 大街上倒也不是看不到姑娘们。 那些家境一般的姑娘们还是要照样出来补贴家用。 只是比起从前时不时就能看到京城贵女出门游玩的场景,现在压根就看不到多少。 “很正常。”苏云漪一点不意外。 开阳郡主身边可不是只有一个小桃。 那日赶马车的车夫还是天晟帝为这个侄女亲自选的。 身手很不错。 要不是为了多赚钱,倒也不至于放弃大好前程跑来给郡主当个车夫。 这样的情况下,开阳郡主都死得莫名其妙。 其他人就更不敢冒险了。 “苏小姐,你现在有头绪了吗?”整整一天了。 准确的说,是从开阳郡主出事的时候起,苏云漪就盯着那根银锥子看。 除了中途喝过一会儿水,以及夜里秦雨不在的时候,秦雨跟在苏云漪身边就只看见她保持着这个状态。 苏云漪摇头。 开阳的情况比李岩案里张白霜的情况要麻烦多了。 这根银锥子上没有留下半点信息线索。 现在只能去永康郡王府验尸,寻找其他线索了。 “秦世子也负责这件案子?”苏云漪想到一早被召入宫的秦商。 不难想是为了什么事。 天晟帝估计也没有想到,只短短一夜,开阳郡主的死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秦雨颔首,说:“世子入宫确实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世子临走前跟属下说,这桩案子苏小姐是主导,大理寺全力配合。” 苏云漪稍稍挑眉,倒是没想到秦商会支持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苏云漪所谓的大理寺特使,其实就是个口头上的称呼。 至于自己现在的令牌,也是因为开阳郡主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天晟帝又在盛怒中。 多少有些影响了判断。 如果苏云漪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得圆满,天晟帝或许会给苏云漪加码。 但如果处理不好,别说令牌和特使的身份,大概京城苏云漪都待不下去了。 “苏小姐,永康郡王府到了。” 车夫停下来,提醒苏云漪和秦雨,还把下马车的脚踏摆好。 其实苏云漪原本可以走侧门进入。 只是现在事情沸沸扬扬,便是秦国公府和永康郡王府侧门的那条街上都能时不时有人路过。 他们倒是可以拦着不让人窥探。 但人家若是只路过呢? 秦国公府还没有霸道到不让人走路。 为了不引人注意,苏云漪只能让绕一圈从正门进入。 毕竟,这会儿永康郡王府有不少人上门,不是安慰永康郡王妃,便是要在天晟帝面前表态。 开阳郡主是死了,但没有人敢小瞧了她。 苏云漪和秦雨下马车的时候,就看到永康郡王府门口有不少人正往里走。 都是女眷。 她们自然是来宽慰永康郡王妃的。 秦雨注意到后,小声给苏云漪说:“其实都是装样子。开阳郡主并非王妃所生,只是后院里的一个小妾的孩子。不过相比永康郡王那些早夭的孩子,开阳郡主身体健康,无灾无难地长大。永康郡王没少希望开阳郡主可以带来其他的孩子。” 其实不光这个原因。 永康郡王夭折了那么多孩子。 民间有不少传闻都认为是永康郡王不行。 要么夫纲不振,压不住后院那些兴风作浪的女人。 要么就是身体有问题。 否则怎么会不同的女人都生不出健康的孩子? 开阳郡主是永康郡王证明自己最好的证据。 苏云漪稍稍颔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出现在这里,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首当其冲的,便是跟着孟氏一起来的苏云梦。 “娘,你看那边。”苏云梦这些天的日子可不好过。 夜里经常做梦,梦见还在济州的时候。 有的时候还能梦见苏云漪来找自己报仇。 短短十几日,苏云梦明显憔悴不少。 她一直怀疑苏笙就是苏云漪。 可无论苏云梦怎么调查,都查不到苏笙的过往。 孟氏的表情也不好看。 她已经从女儿的口中得知了,被秦商带回来的那个女术士与从前的继女长得一模一样。 但这不是孟氏最烦恼的事情。 “一个术士,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苏云漪……”孟氏冷笑:“她死得不能再死了。除非是大罗神仙,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柴家兄弟回来复命的时候可是仔细交代了他们是如何折磨苏云漪,怎么将苏云漪杀了的过程。 孟氏一点都不担心柴家兄弟会撒谎骗自己。 那对兄弟眼里只有利益,他们干不了这样的事情。 “苏笙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济州那边出事了。”孟氏想到昨日匆匆赶回来的亲信带回来的消息,心头怒火丛生的同时,还有一点惊慌。 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要等待派人去调查的时候才知道。 苏云梦好奇地问:“娘,济州出什么事了?” 苏云梦对柴家兄弟与孟氏的很多纠葛并不清楚,只知道那兄弟俩不过是她们母女面前的两条狗。 专门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死了!”孟氏脸色铁青,咬着牙说:“柴西关还被人吊在了城门口吊了几日才咽气,柴东河死无全尸,柴家剩下的人如今跟乞丐没区别。” 第74章 又死人了! 苏云梦愣住了。 柴家兄弟在济州,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 这两个人每年能给孟氏弄来多少钱,苏云梦就算不清楚,也有个大概的数字。 至于这些钱做了什么,又去了谁的口袋,苏云梦并不清楚。 不过,想也知道,孟氏哪里需要那么多银子,那可是大手大脚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而且,光一个孟氏也不可能在济州给柴家兄弟提供多少庇护。 这个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孟氏告诉她,柴家兄弟死了? “济州那边的官员……”苏云梦下意识提高嗓音。 被旁边的孟氏立刻伸手捂住嘴:“你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在济州做了什么吗?” 孟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苏云梦一眼,又说:“这件事情我肯定会再派人去好好调查清楚。济州那边,一个都别想跑!” 她让那些人照看柴家兄弟,必要时候可以出手帮助。 也不只是口头上说一说,是给出了实际利益的。 可那些人现在不仅看着柴家兄弟几乎被灭门,还不把消息往京城传。 这让孟氏很生气。 孟氏的养气功夫倒是足得很。 跟女儿说完,眼看着就要到永康郡王府大门口了,脸上立刻转为哀伤的表情。 眼底还透着不少可惜。 “若是开阳郡主不出事,我还想撮合她与你弟弟的婚事。” 孟氏一直希望儿女都能跟勋贵结合。 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在仕途上显露出来,等到她出嫁,父亲的称呼已经成为了“孟相”。 从小到大,孟氏见多了那些清流之家因为朝堂斗争被牵连,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迅速崩塌。 孟氏固然是支持父亲孟相,但更清楚,这些勋贵世家的底蕴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那富贵日子和同盟,他们这些清流拍马也赶不上。 只是自己这边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些反应,开阳郡主竟然死了。 孟氏心里甚至还有些庆幸。 她可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登门求娶开阳郡主会被拒绝。 她父亲是孟相,与大长公主还是亲家。 这桩婚事怎么都堪称完美。 一旁的苏云梦听到孟氏这话,表情露出一点嫌弃。 也就只有孟氏会觉得她那个儿子是个香饽饽,谁都不会拒绝了。 开阳郡主深受皇恩,背后又是永康郡王府。 京中什么才俊不是由着她挑? 自家弟弟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苏云梦都瞧不上,更别说开阳郡主了。 “好了娘!”苏云梦注意到那个苏笙也下了马车,低声提醒:“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这事儿要是被别人知道,倒霉的肯定是我们。” 这会儿天晟帝对于开阳郡主的死还耿耿于怀。 听说昨日更是动怒打翻了砚台。 他们这个时候说这些,不是拔虎须嘛! 不过,苏云梦这会儿的担心显然是没用了。 苏云漪不仅听见了,还听得很清楚。 孟氏的这个念头,她可一点都不意外。 孟氏在其他事情上倒是可以保持理智,甚至是冷酷。 但在一双儿女身上,还真是昏了头了,觉得她那一双儿女天底下谁都比不上。 苏云梦倒还好,确实是有手段。 如果不是苏云梦当年在旁边帮着,苏云漪不会被那对母女骗得团团转。 秦雨从小习武,耳力过人,自然也听见了。 凑到苏云漪身边小声说:“有些人啊,就是会想!” 那可是开阳郡主! 孟氏的儿子苏景明如今不过是个侍郎之子。 周围一圈亲戚倒是厉害,可那又怎么样? 亲戚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开阳郡主? 人家的伯父可是天晟帝。 而且先帝那么多儿子,天晟帝的侄子侄女可不止一两个,而是几十个。 却只有开阳郡主在天晟帝身边独得圣宠。 这样的人,孟氏胆子倒是大,还特别敢想。 苏云漪轻笑,没说话。 才走过永康郡王府的大门,便看见远远的一个圆球朝着这边跑来。 因为开阳郡主的关系,从前华丽的郡王府此刻都挂着白。 昨日还穿金戴玉的永康郡王,此时也是一身素衣,面色憔悴。 苏云梦母女就在苏云漪前面一点。 孟氏立刻挤出眼泪,一点不觉得永康郡王出现在这里还能迎接谁。 “王爷节哀……” 孟氏话音刚出,那团球嗖的一下,毫不留情地从孟氏身边跑过,朝着后面的苏云漪过去。 “苏特使,你快些跟本王来。”永康郡王脸色比起昨天更差,都顾不得什么礼数,伸手就要去拉苏云漪。 苏云漪当然是避开。 奇怪地看着永康郡王,说:“是开阳郡主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永康郡王喘着气,惊恐地摇头。 一路跑过来,永康郡王都跑岔了气,咳了好几声。 一张满是肥肉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汗珠,衣服都快湿透了。 “死人了……” 永康郡王艰难地说:“里面,里面死人了。是,是长静侯的儿子!” 又死人了? 这次还是勋贵家中的孩子。 永康郡王接着更是惊恐哽咽,话都快说不全了:“跟娇……娇……跟娇一样……一样……” 他就是个富贵闲人。 平时天晟帝虽然委以重任,但其实都会安排好帮他的人。 永康郡王只要负责做那个吉祥物就行。 现在接二连三的出事。 不是自己的女儿,就是长静侯的儿子。 开阳郡主,永康郡王是受害者。 现在长静侯的儿子死在了永康郡王府,那就不能随便对待了。 “带我去看看。”苏云漪听明白了永康郡王的话。 这下都不需要永康郡王拉着她,而是苏云漪和秦雨立刻连推带拽的让永康郡王离开这里。 好在,王府管家动作更快。 叫来了软轿送精疲力尽还惊恐过度的永康郡王离开,他在旁边条理清晰地带着苏云漪和秦雨去案发现场的同时,还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细节都告诉了两人。 被无数人擦肩而过,还直接忽略的孟氏母女脸都绿了。 她们倒是想让那些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可苏云梦和孟氏不是傻子。 都听说了长静侯之子突然身亡的事情,她们还在这了闹。 待会儿没事还好。 如果有事,长静侯肯定会迁怒她们母女。 第75章 这一定是鬼怪杀人! 现场已经被永康郡王府的人守住了。 在门口的时候便能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苏云漪快步上前。 就见整个屋内四处血迹斑斑。 一个穿着月白衣袍的男人倒在地上,玉冠歪斜,腹部一个大洞,还能清晰看到里面的内脏。 跟开阳郡主的死状没有区别。 意识到这一点,苏云漪立刻上去,径直摸向那个男人的头顶。 “果然。”苏云漪毫不意外地摸到一根银锥子。 在旁边人惊悚的目光下,缓缓将那根锥子拔出来。 “这……”秦雨看到这根熟悉的银锥子,脸色发青。 又死了一个。 这才过去多久? 而且两个人的身份都不一般。 开阳郡主就不必多说了。 长静侯是武将,地位与边关镇守八年的秦商不相上下。 而且,长静侯年轻时候没少打胜仗,也是战功赫赫。 此时倒在地上的男人是长静侯的幼子,也是长静侯最疼爱的儿子。 老来得子。 不光长静侯把这个儿子当宝贝,长静侯另外几个儿子也把这个年纪相差颇大的弟弟当成儿子照顾,没少给撑腰擦屁股。 现在人死在了永康郡王府。 还是跟开阳一样的惨状。 只怕长静侯那边也要闹起来了。 “苏特使,这下可怎么好?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啊!他进来没多久,就坐在旁边喝茶呢。突然吐血,然后肚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 跟在后面的永康郡王此刻终于缓过来了,还是有些狼狈地站在旁边,胖胖的脸上全都是局促和惧怕。 昨天他只是从小桃口中听到了这些。 因为发生在开阳郡主身上,所以永康郡王的心里,哀伤是太过于惊恐的。 现在是长静侯幼子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永康郡王哪里能不害怕? “我之前还以为小桃都是瞎说的,没想到真的会这样。就像是……”永康郡王的眼睛猛地睁大,抓住身边的管家,颤抖着说:“就像是有一只鬼在杀人。我们看不见,但那只鬼却能划破他们的肚子。” 他是真的害怕了。 永康郡王没想到女儿的灵堂上还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对!一定是鬼!”永康郡王朝着苏云漪看去,希望从苏云漪口中得得到答案:“苏特使,这一定是鬼怪杀人!一定是的!” 否则,怎么解释一个人好端端的,在众目睽睽下突然肚子被挖了一个大洞? 他们看不到行凶的人,也看不到工具。 除了鬼怪作案,还能是什么? 苏云漪听出了永康郡王声音里的崩溃,拿着银锥子起身,说:“是不是鬼怪还不确定。” 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银锥子,还不忘把从开阳郡主头上的那根取出来。 两根摆在一起对比,除了血迹不同之外,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不一样的。 长度,大小,一模一样。 苏云漪低声道:“先不去考虑这是不是随便选的人动手。我想知道,这位长静侯之子与开阳郡主平日里有什么联系吗?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 不止这些。 苏云漪甚至还要考虑,这位长静侯之子是来到永康郡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还是跟开阳郡主不同。 开阳郡主明显撑了一段时间,大概率是那根银锥子让她还有行动的能力。 而这个长静侯之子要么是来之前就死了,要么便是当场死亡。 那么银锥子在他头上又是什么作用? 苏云漪擦干净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怎么到了京城后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奇特? “自然没有。”旁边的永康郡王妃红着眼走过来,摇头道:“开阳与李六没什么关系。今日李六登门,只是因为长静侯府上的另外五位公子都忙着,府中女眷不是在坐月子,便是在忙着乡下祭奠的事情,只得让李六过来。” 李六。 自然是长静侯这位幼子的绰号。 他前头已经有了五个哥哥,所以对外都喊他李六。 “至于相似之处……”永康郡王妃继续摇头:“这两个孩子平时都没有什么交集,并没有相似的地方。” “我明白了。”苏云漪缓缓起身,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不由得一阵唏嘘。 估计他和开阳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肚子就破了一个大洞,接着便一命呜呼。 那么大的伤口,就算是有大夫在旁边,只怕也救不回来。 “先安排人收敛这位公子的尸体,长静侯那边肯定要通知,宫中也要报上去。我先去看看开阳郡主。” 苏云漪说完,看向永康郡王。 “好,本王这就安排人带你去。” 一旁的王妃私下悄悄拉了永康郡王一下,显然是不赞成苏云漪去看。 说是看,其实跟验尸没区别。 苏云漪当然注意到了这位王妃的态度。 只是这会儿苏云漪也不好深入去问。 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这两个人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 带路的还是那位王府管家。 苏云漪跟在旁边。 她倒是想从这位管家口中问出一点信息来。 只是对方倒是很有操守,可以介绍园子,也能介绍假山,说起京城各家的情况含糊地一笔带过。 一旦苏云漪问起王府内部的事情,这位管家连敷衍都没有,直接闭口不言。 既然如此,苏云漪当然不好强人所难。 她不是没有办法从管家口中问出来,只是这毕竟是在永康郡王府,谁知道天晟帝有没有派人保护着王府周遭的安危? 苏云漪要是用这些手段知道了王府辛密,第一个不满的一定是天晟帝。 苏云漪摸着衣袖里的那两根银锥子。 她从未见过这玩意儿。 或许今夜得找京城的鬼差问问。 这些鬼差也不知道当了多久,见多识广绝非苏云漪可以比拟。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开阳郡主的院子。 只从规格都能看出,永康郡王是真的疼这个女儿。 院子是除了正院之外,位置最好的不说,里面的富贵都超过了正院。 屋顶上照明的是夜明珠。 窗户上糊的是软纱。 地面都是一整块打磨好的石头,边缘还能看见金条做装饰。 一旁长廊上挂着的灯笼,都能看见旁边镶嵌的宝石和金条。 第76章 动手的人除了是鬼怪,还能是什么? 开阳郡主就被放在她的闺房中。 永康郡王甚至让人给开阳郡主换了一身衣服,遮挡住了腹部的伤口。 屋子里还摆满了冰块。 刚走进来就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远远看去,开阳郡主躺在床上的模样就像是安静的睡着了。 管家看到开阳郡主,眼睛瞬间红了一圈,压抑着哭腔对苏云漪说:“苏特使,老奴便先退下了。王爷已经交代了小桃,如果小桃不允许的话,特使也不能再进行下去。” 开阳郡主的尸体已经不算完整了。 永康郡王不希望开阳的尸体再受到破坏。 “我明白。”苏云漪也能理解永康郡王。 再说,她并不是仵作。 只是想再检查看看,开阳郡主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临走前,管家又突然转身,指着一旁的箱子说:“郡主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的都收起来了,放在那里面,也希望苏特使小心一些。” 王府管家前脚刚走,小桃后脚就进来了。 昨日的小桃虽然衣服上都是血,但能看出她的吃穿用度与一般的丫鬟不同。 比起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差。 可今日,小桃脸上带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身上的衣服看着还不错,但头上素净得连一朵白花都没有。 再看小桃行走时候的艰难,大概率是在府中受刑了。 开阳身死,小桃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完全是被迁怒的。 最重要的是,永康郡王也知道这些。 “见过苏特使。”小桃艰难的行礼,眼底没有对永康郡王府的怨恨,看向开阳郡主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悲伤不像假的。 苏云漪颔首,没有先查看开阳的尸体,而是问小桃:“郡主的衣服能给我看看吗?还有她昨日佩戴的首饰,那辆马车在不在?应该没有被清洗吧?” “衣服在这里。”小桃快步走向旁边的箱子,动作一快就能看出她有些瘸腿的状态。 “衣服和首饰都在里面,我没有清洗,只是稍微叠了一下。马车也在。昨日回来后,王爷就让人看着马车,谁也不能动,也不能靠近。” 永康郡王是有些懒惰,手段也不怎么高。 在京城能横着走,完全是仗着天晟帝。 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懂。 要查到伤害女儿的凶手,他现在只能依靠苏云漪调查。 那么,昨日开阳郡主接触到的一切都要封锁。 不光马车,就连开阳郡主昨天去的两家店,此刻都被永康郡王的人堵在门口,不让他们开门做生意。 衣服被铺在准备好的方桌上。 开阳既然是被千娇万宠的郡主,穿上身的衣服自然不是凡品。 苏云漪从前也不曾见过这些布料,但一旁的秦雨看出来了。 “裙子是去年才进贡上来的云锦,色彩华丽,京中贵女趋之若鹜。其他的倒是不怎么出彩,以开阳郡主的身份,都是很容易拿到的布料。倒是这里衣,有些不一样。” 秦雨看着布料上规整的大洞边缘,皱眉道:“这是今年才进贡的百蚕布。说是百蚕,其实耗费更多。织布选蚕丝的时候,就需要有经验的人一根根摸索过去,选出最软,也最有韧性的丝线进行纺织。纺织的时候似乎还有家传的手艺,织出来的布料又软又轻,穿着还特别舒服。这布料到现在也只有白色和明皇。黄色的自然是陛下独有。而且进贡上来的也只有十匹,非常稀少。” 秦雨没说的是。 这种百蚕布赏赐出去的也只有两匹。 其中一匹布还是拆开了分给了如今正当宠的两位后妃。 开阳郡主独得一匹。 那两位后妃都舍不得用,保存得好好的布料,开阳直接做成了里衣穿在身上。 “说重点。”苏云漪无奈,她不是来听布料有多厉害,有多珍贵的。 “恩恩。”秦雨点头,指着边缘,说:“百蚕布有个特点。听说这布料裁剪的时候需要非常小心。跟百蚕布的纺织有关,需要非常锋利的剪刀,一气呵成的进行裁剪,才能让布料保持平整。” “下剪刀的时候稍微迟疑一点,亦或是剪刀不够锋利,这布就毁了。” 一旁的小桃连连点头:“是这样的。一匹布只做出了一套里衣,郡主很喜欢,还跟奴婢说,想进宫再找陛下要一匹。” 这下,苏云漪就明白了秦雨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锋利过剪刀的东西,在小桃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轻松将开阳郡主的腹部……”苏云漪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桃在旁边又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她还不知道外面又死了一个李六,只哽咽着对苏云漪说:“苏特使,求您一定要找到害死郡主的凶手!” 比起过上从前富足享受的日子,小桃更希望开阳郡主可以死得瞑目。 这样不清不白的死了。 还是如此情况。 小桃都可以想象出日后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议论开阳郡主。 只有抓到凶手。 被议论的就会变成那个凶手,而非开阳郡主。 至多是同情或者可怜,这比无端的猜测好太多了。 见小桃挣扎着要跪下,苏云漪连忙将她拉起来:“不必如此,这本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说完,苏云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召来鬼差。 “我们先去看看马车。” 衣服上只有血迹和那个明显的大洞,其他的都没有任何问题。 小桃连连点头,瘸着腿带着两人往后院马厩走去。 马车周围果然还有家丁把守,小桃说明情况后,那几个家丁便退到一旁。 只是眼睛还锐利的盯着苏云漪和秦雨。 苏云漪上了马车,上面全是血迹。 随后,她坐在了昨日开阳郡主的位置上,比对着位置。 “大概这个地方……”苏云漪皱眉,车厢不算狭窄,但要在这样的姿势下对开阳动手,那么对方就要趴着。 秦雨心有余悸的看着马车上的血,也在旁边查找起来。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偏向了。 这样诡异的案子,动手的人除了是鬼怪,还能是什么? 拨开一个软枕的时候,秦雨感觉右手指尖似乎从什么锋利的东西上划过,指尖隐隐生热,瞬间涌出一颗巨大的血珠。 第77章 察觉不到鬼的存在 “嘶——”秦雨立刻缩手,看着手上的血珠,皱着眉掀开那个软枕和下面的软垫。 马车的座位下有点像箱笼,一半都会在里面放东西。 这也要看马车主人的需求。 像开阳郡主这样的女子,马车里一般会放两身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点心、茶具、首饰等等。 所以秦雨掀开板子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里面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至于自己的手,秦雨也只当是被首饰之类的东西划破。 当秦雨掀开盖子的瞬间,一双带着锋利红色指甲的厉鬼就从箱笼里冲了出来。 那只手径直朝着秦雨的腹部划去,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银锥子,目标分明是秦雨的头顶。 不仅如此,那只厉鬼还迅速发出刺耳的声音,控制着秦雨不能挣扎。 只那双眼睛全是惊恐。 秦雨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嗓子的肌肉。 不仅如此,最让秦雨觉得害怕的是。 这只鬼发出的声音如此刺耳难听。 与秦雨只有一个人距离的苏云漪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仅听不到厉鬼的声音。 甚至察觉不到鬼的存在。 秦雨能够成为四卫之一,经历的生死自然不少。 可没有一次让她有此刻惊悚的感觉。 这种完全没有反抗机会,仿佛自己就是案板上待杀的一条鱼。 女鬼的模样被长发遮掩,只从发丝之间露出一点猩红的眼睛。 眼看着指甲就要像划破开阳郡主和李六的肚子那样划破秦雨的腹部。 那根让苏云漪怎么也猜不透的银锥子也要刺进秦雨的头顶。 一旁的苏云漪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秦雨一直都在碎碎念,惊呼一声后怎么没了动静? 再回头,在苏云漪的视线里,看到的也只是秦雨僵硬的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对于苏云漪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尤其是秦雨惊恐地盯着前方的表情。 苏云漪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立刻取出白玉朱砂笔,单手掐诀,催动白玉朱砂笔:“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金光咒一出,只觉得整个车厢中被一阵清气清扫而过。 原本还跪在地上的秦雨浑身一软,摔在地上后才发现秦雨的身上都被汗浸湿了。 “鬼!”秦雨嘴唇都干了,抬头对苏云漪说:“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是她杀了开阳郡主,她手里还有那根银锥子!” 苏云漪的表情比秦雨还要难看。 一只鬼,就在她身边差一点杀了秦雨。 可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如果不是靠着对秦雨的了解,苏云漪都不会回头。 差了一点点,就会看见秦雨在自己身边被开膛破肚,头上也有一根银锥子。 “你刚刚碰到了哪里?”苏云漪扶着秦雨起来,低声问她。 秦雨指着那个冒出女鬼的箱笼,手指还有些颤抖:“那里。我在那里不小心被什么划破了手指……” 秦雨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指,惊慌地将那根手指放在苏云漪面前:“你相信我,我真的被划破了手指,我亲眼看到有血流出来。” 她明明看到了。 怎么这会儿就好了? 连疤都不见了? 苏云漪知道秦雨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拍了拍她的肩,上前去检查那个箱笼。 但马车里光线有限,还这么拥挤的情况下确实很难看清楚情况。 “先下去,让永康郡王派人来将马车拆了。还有那位长静侯府的公子,他的马车也最好现在安排进来。”苏云漪脸色格外凝重。 她都无法看见的鬼。 这合理吗? 不仅如此,对方连怨气都没有。 苏云漪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秦雨此刻也平复了心情,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立刻点头,翻身下马车就要去找永康郡王府的人。 苏云漪半蹲在马车里,手指轻轻抚过那个箱笼。 开阳郡主用的东西自然不差。 马车整体是上好的杉木,内部装饰则是香樟木和银杏木。 布料不是织锦就是丝绸。 马车上方挂着一枚银香囊。 哪怕开阳在车内流了这么多血,马车里也闻不到多少血腥味。 而且还能看到马车周围留下的一些凹陷部位。 这些都是有特定作用的。 利用榫卯结构,可以让这一架不大的马车随时应对开阳的需求。 这样的马车上,却被人做了手脚。 苏云漪从马车下来,永康郡王也带着人迅速赶到。 他从秦雨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此刻急忙找苏云漪问话:“苏特使,当真是闹鬼?” 苏云漪点头,看着王府的家丁把马车拆下来。 这些都是永康郡王找来的手艺人,平日里就负责检查马车和照看马匹。 华丽的马车很快就拆成了一块块的木板和木块,被整齐地放在一旁的地上。 “秦雨亲眼所见。”苏云漪道。 永康郡王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疑惑地说:“不是你?你没有看到吗?” 苏云漪摇头,却非常认真地告诉永康郡王:“如果我看到了,那么这件事情或许很好解决。可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也没看见。” 永康郡王明白了苏云漪话里的意思,表情难看地说:“这……本王不曾得罪什么人,怎么会有人……” 连苏云漪都看不见的鬼。 要说这不是有人指使,永康郡王根本不相信。 “现在就要看马车里有没有线索了。秦雨在马车上受了伤,然后才遭遇了后面的事情。如果我没有及时回头,秦雨就是第三个死者。” 苏云漪说着上前,找到之前箱笼的几块木板,一一捡起来查看过去。 这会儿长静侯之子遇害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 苏云漪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外面就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为首的是秦商,秦风在后面推着轮椅。 在秦商左侧,则是一个表情阴沉的男人,脖子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衬得这个男人表情愈发凶狠。 “长静侯。”永康郡王朝着长静侯稍稍颔首。 两人都失去了孩子,最是能明白对方的心态。 长静侯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这会儿发生的事情跟永康郡王没关系。 所以,长静侯将目光落在了苏云漪的身上。 第78章 大概率还是柏木棺材 “苏特使。”来的路上,长静侯就知道苏云漪奉旨抓鬼的事情。 虽然是针对李岩案,但陛下的旨意里可没有说苏云漪只负责李岩案。 她的身份还是大理寺特使。 现在京中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死的一个是郡主,一个是侯爷之子。 交给苏云漪来查,没什么不妥。 “是查出来了什么吗?”比起永康郡王之前只知道悲伤愤怒的表现,长静侯的冷静令人侧目。 他注意到这一地的木块,以及站在中间的苏云漪。 尽管知道这个女人神秘,却从未想过苏云漪长得还这么漂亮。 长静侯不由得皱眉。 见到苏云漪之前,长静侯不觉得一向英明神武的天晟帝会发昏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现在苏云漪长得太好看了。 反倒是让长静侯起疑。 倒不是觉得天晟帝会为色所迷。 而是担心秦商。 秦商和天晟帝的关系,这些清流不放在眼里,长静侯却是清楚的。 万一是秦商被迷昏了头,从陛下那里愣是给苏云漪要来了一个特使,这可怎么办? “有。”苏云漪压根没搭理长静侯的态度,低着头仔细打量木板,还有些笨拙地将那个木板又搭回了之前箱笼的模样。 手指轻轻在上面摸索着,想要找到秦雨被弄破手指的地方。 至于那些软枕什么的,也都拆开了。 那些东西苏云漪是一边拆一边看,并没有什么发现。 后面的人半天都没有等到她说后面的话,不由得有些不满。 “苏特使,我弟弟的事情,你准备怎么查?” 长静侯的长子如今被派去了南边,今天跟着长静侯一起来的是次子李澜。 李澜想到今日一早还活蹦乱跳的弟弟,此刻变成了躺在那里,还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便觉得心中疼痛。 他比弟弟李沧大了有十几岁。 不夸张地说,李澜若是成婚早一些,说不定还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他是一定要苏云漪给个交代的。 苏云漪的手已经摸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只是这会儿有些看不清楚。 抬手要将那个箱笼再拆掉,一旁的李澜受不了了。 他们来马厩不是看苏云漪在这里玩木头的。 “苏特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澜!” “中郎将此话可是过了!” 长静侯和秦商几乎是一同开口。 李澜愤愤,指着苏云漪对长静侯道:“爹!六郎惨死,她这个女人还在这里玩木头。说有线索,可到底是什么线索?” 李澜脾气火爆,说着就要上前去拉苏云漪。 旁边的秦雨和秦风当然不可能坐视苏云漪被欺负,准备出手的时候。 就见苏云漪起身,短剑滑落在左手中。 一阵剑光闪过,众人只看见苏云漪右手拿着一块木板,目光还盯着那块木头。 而左手握着的短剑,已经贴在了李澜的脖子旁边。 刚才苏云漪的身形犹如鬼魅,便是秦雨和秦风都没能看清楚。 苏云漪此刻的心情还真不怎么好。 秦雨差点死在自己身边这件事,着实刺激到了苏云漪。 偏偏旁边还有一个李澜上蹿下跳,她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王爷,这马车是新打造的?”苏云漪盯着木板边缘。 永康郡王还震惊于苏云漪的伸手,听到她问话,连忙摇头:“这架马车是陛下赐给开阳的。已经有好些年了。” “五年。”长静侯在旁边补充,理性到让人怀疑死了的李沧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对!确实是五年。”永康郡王点头。 这架马车送来王府的时候,大张旗鼓。 长静侯会记得一点都不奇怪。 “五年……”苏云漪还真没想到。 “这块板子做了手脚。我怀疑马车全都做了手脚。找人刮掉表面一层吧。”苏云漪将手里的板子递给距离自己最近的秦雨,说:“这块板子是方才让秦雨受伤的木板。我在上面发现了一根木刺。想来是之前有人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借着软垫挡住,这才没有被发现。只是秦雨检查的时候,掀开了软垫和靠枕,这才碰到了那根木刺。” 秦商接下那块木板,很快找到了苏云漪说的木刺。 永康郡王是个沉不住气的,着急地说:“这跟木刺又有什么关系?苏特使,你之前不是还说,有个你都看不见的鬼差点杀了你身边的人吗?” “什么意思?”秦商的反应比别人都要大。 一只苏云漪都看不见的鬼,还差点杀了秦雨?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苏云漪瞥了眼旁边的李澜,扯了扯嘴角,收回短剑,说:“能不能别像一些人一样?耐心一点。” “那根木刺,你们就没看出不对劲吗?马车整体是杉木,内部大部分是香樟木,可那根木刺却是柏木。” 柏木当然也能制作家具之类的东西。 但在京城,甚至再往北一带,对于柏木更多的印象,大概率还是柏木棺材。 打造棺材除了本地木材之外,首选是柏木。 南方才更习惯使用楠木。 至于金丝楠木,那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能使用。 至于为什么是这两种木头受欢迎,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这两种木头防腐效果相比其他木材都要更好一些。 “柏木除了做家具,还做什么比较有名,不要需要我多说吧?” 倒也不是说柏木不能做马车。 而是以开阳郡主这样的身份。 马车还是天晟帝赐下。 那就不可能使用柏木这种能够看到诸多节疤的木头。 开阳郡主的马车看着是杉木,里面是柏木,这才让人觉得奇怪。 苏云漪提醒他们:“小心打磨,像打磨玉石一样,我怀疑外面一层木头下面就能看到玄机。要查清楚开阳郡主与李六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些木头很重要。” “好。”秦商准备将木头交给秦风,让他去找人仔细打磨。 却被旁边的长静侯中途截去。 “我来吧。”长静侯面色低沉,对还愣在原地的李澜说:“老二,去把我的刀拿来。” 长静侯刀法卓绝。 年轻时候更是一把刀力压三雄。 其中还有秦商的父亲。 他比起其他人更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才让他的六郎死得那么凄惨! 第79章 难不成还要再死八个人? 长静侯的刀法确实厉害。 大刀划过木板,比工匠刨木花的刨子拉出来的木片都要薄。 覆盖在柏木上方的木板并不厚,因此很快就看到了底下的印记。 长静侯看着木板里渗出来的那张鬼脸,握着刀的手都顿了顿,头皮有些发麻。 那张鬼脸其实看不太清楚,但猩红的眼睛和上扬的唇角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旁边的秦雨下意识喊了一声,指着木板:“就是这个鬼!我那个时候看到的就是她!” 苏云漪看着这只鬼也觉得有些眼熟,但只有木板上的这点信息,实在是难以确定方向。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秦商和秦风,加上长静侯和李澜,四个人同时出手,很快就把剩下的那些木板表面一层的木头刮掉。 苏云漪也没有闲着。 她让秦雨找来了几根竹竿搭成了一个架子,又让人找来了绳子。 只要刮出来一个木板,苏云漪就和秦雨一起将木板吊起来,拼凑成马车的形状。 只是这些木板并不会完全拼凑在一起,只是悬浮地吊起来,方便他们走进去观察情况。 苏云漪考虑的不光是观察问题,她还担心马车的这些木板拼凑起来会形成阵法。 这是第二次了。 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 上次荷花图里的阵法,这次马车上也可能有。 而且一次比一次让苏云漪觉得麻烦。 很快这些木板都吊了起来。 秦雨放置好最后一块木板,起身看着周围的情况,不由得惊呼:“我的天,这也太吓人了。” 这些柏木木板上并非全都是鬼脸。 还有的是一些奇怪的图案。 “秦雨,你之前是在这里查找的时候,看到那只鬼从箱子里出来吗?”苏云漪站在秦雨之前的位置上。 秦雨点头:“对,就是这里。” 她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什么危险没有遇到过? 但今天这次,足以让秦雨永生难忘。 所以那个位置,她真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苏云漪点头,又让永康郡王帮忙弄来黄纸、朱砂和一些槐木。 永康郡王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木板里的鬼脸和图案。 一想到女儿整日坐在这样的马车里,永康郡王便觉得心中一阵害怕。 继而又想到如今的开阳郡主正毫无生机地躺在她的床上,再也不能跳起来挽着他的胳膊撒娇。 永康郡王用衣角擦了擦眼眶的湿润,连忙吩咐管家去准备苏云漪要的东西。 “苏特使,这些,到底是什么?”长静侯背着双手,看到这样的木板也不寒而栗。 想到如今身死的幼子,长静侯连忙对身边的李澜吩咐:“将六郎的马车也拆了,检查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东西。” 李澜如今对苏云漪还是有一点不服气。 可亲眼看到这些,说再多抱怨的话,反而是在拖慢进度。 李澜点头,迅速安排人将弟弟的马车拆了。 黄纸拿来后,苏云漪用白玉朱砂笔迅速在上面画符。 和平日里那些黄符不同。 随着符咒最后一笔结束,原本黄色的符纸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了黑色。 朱砂笔墨竟然直接变成了金色。 黑色的符看着充满了威严,还带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邪气。 苏云漪露了这么一手。 这下就真没有人敢小瞧了她。 用黑符裹住几块槐木,苏云漪随手丢在一旁的地上。 “待会儿你们别担心。跟鬼有关的东西,找鬼出来最好。” 尤其是一只术法高深的鬼。 苏云漪垂眸,从衣袖里取出一盏油灯。 这动作更是看得旁边的人眼皮一跳。 这能是随身带的东西? 随着槐木被丢在地上,黑符瞬间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影子迅速从槐木上生出。 看起来就像是一棵大树,直接将那些木板的范围都遮掩住。 但秦商等人都清楚,那根本不是一棵真的槐树。 准确地说,更像是一道影子。 “天哪。”永康郡王看着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眼睛都发直了。 他这会儿愈发笃定,只有苏云漪才能调查出来真相。 接着,更让这些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油灯蓝绿色的火焰跳动的厉害。 一道鬼影渐渐出现在油灯旁边,单膝跪在苏云漪面前。 玄清知道,自己在苏云漪那里,大概率就是一个好用的工具。 毕竟,苏云漪在玄学道门上的知识驳杂,不像他,毕竟是有正儿八经引路人的。 但玄清这会儿也生不出半点反抗违逆的心思。 他知道,苏云漪只会越来越强,他和柴家兄弟也会越来越惨。 比起只能当打手,准确地说来说,跟狗没什么区别的柴家兄弟,玄清更希望自己展现出来价值后,苏云漪可以放过自己。 哪怕他在油灯里待一辈子都行。 因为玄清根本无法想象苏云漪接下来比油灯里的惩罚还要残忍的报复行为。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你来看看。”苏云漪从衣袖里取出那两根长长的银锥子:“还有这个。” 站在旁边的永康郡王眼珠子就没从苏云漪的衣袖里移开。 他发现,苏云漪可以从衣袖里拿出任何东西。 短剑、白玉朱砂笔、油灯、还有这两根比苏云漪小臂还要长一点点的银锥子。 可刚才看苏云漪的动作,分明没受这些东西的影响。 这下,永康郡王更觉得苏云漪是个高人了。 不是高人,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神乎其技的本事? 玄清站起身,除了知情的秦商和秦风几人。 永康郡王和长静侯的表情都露出惊讶。 更不要说李澜等人。 玄清身上那身道袍简直不要太明显。 一个道士,变成了鬼,还被苏云漪这么驱使。 别说永康郡王,这会儿长静侯看苏云漪的目光都充满了期待。 “这是十恶阵。” 玄清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些图案,说:“地官曰:五刑十恶等罪,永不赦除。这阵法中没有五刑,却有十恶。分别是:身造者三,一为杀,二为盗,三为淫。口造者四,一为妄语,二为绮语,三为恶口,四为两舌。意造者三,一为悭贪,二为嗔恚忿怒,三为邪见。”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邪道,自然知道这阵法的厉害。 玄清扫过那些鬼脸,细长的手指指着旁边的图案一一解释过去。 最后指着其中两块明显颜色不同的说:“已经死了两个人,恶口和嗔恚忿怒。” 又指着另外一块木板:“杀者,未死。但这十恶阵还会去找另外的人填补。” 苏云漪没想到这个阵法里门道有这么多。 按照玄清的意思,难不成还要再死八个人? 第80章 戾太子曾用十恶阵杀了万人 “目的呢?”苏云漪问。 她想到秦雨说过,看到女鬼之前,秦雨的手被柏木划破。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触发了马车上的十恶阵。 玄清摇头,他是真的不清楚。 “我所学的阵法中没有十恶阵。这个阵法,我只从我师父那里听说过。传闻,百年前的周氏王朝覆灭之前,戾太子曾用十恶阵杀了万人,造出了一个恶鬼。恶鬼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杀了许多人,也阻止了周氏王朝的崩塌。但很快,新军请来了一位非常厉害的术士。对方与恶鬼大战七天七夜,才勉强将那只恶鬼封印。至于封印在何处,无人知晓。戾太子也因为十恶阵,很快被反噬。新军闯入皇宫的时候,戾太子已经死了。” 玄清对于十恶阵的了解,仅限于这些。 他的造诣,用不出来这个阵法。 现在可以认出来,那都是玄清为了留在灯油里,而不被苏云漪丢去更残酷的地方,努力证明自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看过去的。 “这个阵法非常恶毒,而且要制作出这个阵法的条件也很苛刻。” 玄清颤巍巍的伸出鬼手,指着那些鬼脸:“十恶阵中驱动的恶鬼,需要是阴年阴月阴时的全阴男,或者阳年阳月阳时的全阳女。找到他们后,还要让他们饱受屈辱,带着满腔恨意死去。恨意越浓,恶鬼被制造后的能力越强。” “除了这些,还需要很多。但因为戾太子的关系,十恶阵在周氏王朝覆灭后,本朝开国皇帝便下旨毁去了所有资料。我方才也是犹豫了许久才敢确定,这就是师父口中的十恶阵。不过,应该是残缺的。” “至于那两根银锥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这上面也没能看出什么蹊跷的地方。” 玄清说的话通俗易懂,在场就没有人听不明白的。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还牵扯到前朝。 开国皇帝都下旨毁去了的阵法,如今又出现了? 苏云漪在阵法上也算是一通百通。 之前看不出来,那是因为她从前接触到的书籍里完全没有这样的阵法。 奈河里就更不用说了。 一群老鬼也用不了这样的阵法。 苏云漪双手环抱在胸前,踱着步子观察那些木板,说:“按照你的说法,十恶阵只需要一个。但对方却把阵法大费周章的安排在了开阳郡主的马车上,说明驭鬼之人还没有完全掌握十恶阵。这是一个残阵。”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了李澜的声音:“爹,六郎的马车跟郡主的一样。”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苏云漪和她身边的那只鬼身上。 “关于十恶阵,还有什么你知道吗?”苏云漪问。 她其实也不完全把希望都放在玄清身上。 玄清跟着他师父,了解到的是一个残阵。 但鬼差可比玄清存在的时间更长。 总有鬼差对十恶阵有所了解。 玄清摇头,他知道的只有这些。 只是这些,都给他师父带来了不小的感触。 当初在济州城外,玄清试图将薛荷炼制成血衣厉煞的阵法,就是玄清的师父从十恶阵的残阵中得到的灵感。 只是他们得到的残阵可以琢磨出来的信息太少。 否则,苏云漪到济州之前,玄清一定能让薛荷变成血衣厉煞。 到那个时候,他未尝不能跟苏云漪一战! “想什么呢?” 苏云漪的声音就像是一道惊雷,让玄清再也生不出什么多余的心思。 一战? 就自己如今的状况,这种事情只能想想。 不。 想都不能想。 玄清现在后悔不迭。 他其实没有对苏云漪动手。 如果知道苏云漪会这么厉害,而且狠毒的报复回来,玄清绝对不会参与到柴家兄弟俩的事情去。 他做他的青云观观主,受人尊重,还不愁钱财,这种日子不好过吗? 可是,一切都发生了,后悔也没用。 苏云漪反手将玄清收回油灯里。 那棵影子槐树也随着苏云漪的动作逐渐消散。 地上那截槐木直接成了一堆烂木头。 “好了,事情已经明了。在京城有一个人暗中驭鬼害人,目的是为了利用十恶阵养出一只更厉害的鬼。至于对方要这么厉害的恶鬼做什么,我不清楚。”苏云漪走出那堆木板,提醒他们:“这件事情必须跟陛下禀告。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前朝戾太子的十恶阵,绝非一般的事情。” 玄清虽然没说他师父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残阵。 但想也知道,这种东西的来路总归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要么是抢了人家的东西,就像玄清占据了青云观。 要么,就是从古墓之类的地方偷出来的。 这些术士不仅会害人,还喜欢藏身在古墓大穴中。 这里风水好,能够帮他们做不少事情。 古墓里还容易出现各种古籍或者古代阵法,能够参悟的话,必定是有不小的收获。 苏云漪在奈河里就听那些老鬼说过。 所以她怀疑玄清的师父大概率是第二种方式得到的阵法。 “我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陛下的。”秦商率先开口,又问苏云漪:“那这桩案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毕竟,现在只弄清楚了开阳郡主是因为什么被害,那根银锥子也没有结果。” 比起让长静侯或者永康郡王逼问,秦商先把这件事情做了。 他的态度还要温和一些,听起来就像是在跟苏云漪商量。 苏云漪点头,没介意秦商的追问。 “银锥子我还会调查,我有我的渠道,你们也不必追着看。见多了鬼,对你们的阳气有损。”苏云漪又看向长静侯和永康郡王:“两位放心,既然我都插手到这个地步,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现在知道了阵法,至少还有线索了。” “不过,我想提醒诸位。十恶阵还要杀八个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马车里是否也有这样的阵法。以及两位大概也要查一下,到底是谁调换了马车。” 苏云漪不认为开阳郡主御赐的马车还能提前被人做手脚。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调换了。 对马车如此熟悉,甚至了解开阳郡主会在马车里放什么,装饰、香料等等,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这么大的马车。 除了内鬼,想不到其他人。 长静侯府也是一样。 第81章 说李沧没几天好活了 两天时间,死了两个权贵之子。 第二个还是在前一个人的葬礼上离奇死亡。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震得京城人都差点失态。 开阳郡主,长静侯之子。 熟悉这两个人的都知道,他们身边可不是能轻易靠近的。 开阳郡主就不说了。 长静侯之子李沧身边还有长静侯安排的侍从,这些人跟秦国公府的那些仆从差不多,都是从战场下来的。 因为身体受伤,跟不上作战需求,这才在府中作为仆从存在。 也是长静侯和秦国公府为了笼络下属,在军中安抚人心做出的举措。 为的就是让那些人都知道。 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够了,无论如何,都有人给他们准备后路。 平日里跟着李沧混的那些纨绔都知道李沧身边的人有多厉害。 现在李沧也死了,这很难让京城的那群勋贵们不由慌张起来。 苏云漪没有去皇宫,这件事情交给了秦商、永康郡王和长静侯一同去禀告。 让人把开阳郡主和李沧的马车拆下来的木板都整理好,送去了大理寺作为证据保存。 苏云漪才到大理寺,许久不曾见面的肖明阳冒了出来。 肖明阳鬼鬼祟祟地站在花窗后面,见周围没有他忌惮的人,这才踮着脚小跑着出来。 偷感十足。 “我听说,李沧也死了?”肖明阳的消息非常灵通。 收到这个消息后,他就死缠烂打地跟着大哥肖明飞一同来了大理寺。 为的就是想在这里撞见苏云漪。 “有事?”苏云漪还不至于大咧咧的见谁就跟谁说现在案子的情况。 她虽然不是专业查案的,却也明白现在敌暗我明,有些事情还是管住嘴巴比较好。 肖明阳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凑到苏云漪身边,小声说:“我跟你说,前两天我去飘香楼喝酒的时候,听人吹牛来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不想让人听见他即将说出来的话。 “有个男人,喝多了跟李沧那小子闹了起来,就为了争一个姑娘。后来那个男人盯着李沧看了一会儿,说李沧没几天好活了,就把姑娘让给了他。你说,这个男人会不会是凶手?” 想到这里,肖明阳还有些后怕。 他也挺喜欢那个姑娘的。 只是这些天家里要他安分一些。 偷跑去飘香楼喝花酒就已经在他爹娘和大哥的底线上左右横跳。 要是跟李沧似的,在飘香楼跟人为了姑娘闹起来。 这事儿传到他爹娘耳朵里。 肖明阳都能想象到自己是被吊在树上抽,还是关在祠堂里跪牌位。 “真的,你不信去打听。那天飘香楼的人可不少。”肖明阳见苏云漪不说话,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 苏云漪没有不相信,而是问:“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你们认识吗?” “我怎么可能认识?我要是认识,这会儿就直接带你去抓人了。”肖明阳见大哥肖明飞还没有注意到他,连忙说:“我反正就知道这些,你自己查去吧。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这消息是我跟你说的。我爹娘他们还不知道我跑去飘香楼的事情呢!” “多谢。”苏云漪看向肖明阳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拍拍肖明阳的肩膀:“你明天要是出不来了,我想办法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进去。想吃什么?” 肖明阳冷不丁听到苏云漪这么说,心里顿时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不会吧? 他明明探查好了一切才出来的。 大哥这会儿不该是跟其他几位大人一起找各种资料吗? 秦雨都忍不住笑出声。 知道理国公府这位小公子有意思。 可亲眼看到肖明阳苦着脸的模样,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肖少爷,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给你把东西送进去,说吧,想吃什么?” 肖明阳苦笑,僵硬地转身。 就看见穿着官服,脸色发黑的肖明飞就站在他身后。 把肖明阳说自己去喝花酒的事情都听得清清楚楚。 肖明飞虚虚地点了点肖明阳,没好气地说:“提供消息的事情另外说,去飘香楼这事儿,我现在就让人回家告诉爹娘。你今日就给我安分待着,别想出去乱跑!” 肖明阳咽了咽口水,一张脸瞬间成了小苦瓜。 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明明都看好了,还能被大哥逮个正着! 肖明飞已经知道了苏云漪是大理寺特使的身份。 虽然天晟帝没有给苏云漪品级,但肖明飞还是按照往日与其他同僚见面那般,朝着苏云漪行礼。 “苏特使,我已经带着大理寺的人将近十年的失踪以及意外身亡和被谋害的卷宗都检查了一遍。暂时还没有发现十恶阵中的全阳女和全阴男的线索。” “这种条件很苛刻。其实你完全可以找个对阴阳五行有所研究的人,直接找出这几年间能够出现全阳和全阴的时间,按照时间找人就行了。”苏云漪还是很感谢肖明飞这么迅速地带着人查案的做法。 从进大理寺的时候,苏云漪就明显感觉到。 天晟帝尽管给了自己大理寺特使的名头。 但在大理寺里,不见得有多少人认可。 说白了,无非是觉得苏云漪是女子,这个特使无品无级,看着就像是个好听的称呼。 怎么会有人给苏云漪面子? 现在肖明飞这么支持自己,苏云漪当然要有所表示。 “肖大人一向如此。这次的案子引起的重视不比上次李岩案小。尤其是现在已经有人知道,这个十恶阵还要再死八个人的事情了。”秦雨在旁边帮着苏云漪解释。 说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心有余悸。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也要成为十恶阵中必死的十个人之一。 “秦姑娘说得不错,这些都是我的职责所在。苏特使,方才明阳说的线索,我这就派人去查。”肖明飞说着,又不着痕迹地瞪了肖明阳一眼。 这么重要的线索不跟他说,就看着他在一堆卷宗里大海捞针。 还真是亲弟弟! 肖明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又可怜的笑。 他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次大概真的要被吊在树上挨抽了! 第82章 秦国公府的底蕴还在 比起银锥子和十恶阵,飘香楼的线索反而是最好找到的。 肖明飞直接派人去传召了飘香楼的红娘和几个当日差点闹起来的时候在旁边看守的打手。 肖明飞直接把上座给了苏云漪,自己居于下首。 飘香楼的几个人进大理寺倒是一点都的不害怕。 为首的红娘更是扭着腰肢,手里还打着一把海棠花的团扇。 进来后明显跟好几个大理寺的人都丢去了暧昧的眼神。 那几个人都尴尬的不敢对视,显然是不想在这里跟红娘产生什么交集。 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看红娘的态度,这些人大概率是飘香楼的常客。 苏云漪没什么表态,只等红娘走进来。 红娘年过三十,身材丰腴,外面披着一件暗红色带金线的红纱衣,酥胸半露。保养得宜的面容能看见几缕皱纹,但更多的是成熟女子的风情。 摇曳身姿走来的样子,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加上红娘长得不错,就更吸引人了。 红娘倒是没想到,今日审案的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子。 但眼底的惊讶很快压下去,朝着苏云漪款款行礼:“见过大人。” 苏云漪稍稍颔首,直接进入正题:“六日前,长静侯幼子李沧在飘香楼是否与人有争执?” 红娘看了周围一眼,知道大理寺把自己叫来,肯定是掌握了什么消息。 再说。 那日闹得厉害,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少,红娘就是想否认,也做不到。 “回禀大人。李公子确实在飘香楼与人有争执,但只是吵架,并未动手。” 红娘身处三教九流,又是一座青楼的掌事人。 不说对京城的事情了若指掌。 就李沧身亡这件事,当时看到的人太多。 永康郡王更是在靠近王府大门的地方拦住了苏云漪。 因此红娘也收到了消息。 只是对细节了解不多。 “我知道。”苏云漪颔首,对红娘的态度倒是相比其他人的避之不及要显得温和不少。 “那个跟李沧发生矛盾的人,你们还有印象吗?或者,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红娘心底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把矛头对准飘香楼,那一切都好说。 他们那里就是青楼,什么藏污纳垢的没有? 根本经不起查。 “大猛,你来。那日是你跟在旁边。”红娘早就做了准备,捏着丝帕的手挥了挥,动作好看又充满了风情。 站在红娘身后的一个魁梧男子上前,脸上还有罪奴的烙印。 但是相比一些人故意弄乱头发遮掩伤疤的状态不同,大猛不仅没有遮掩,还将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 一抬头就能看到左脸脸颊上那个明显的疤痕。 仿佛那不是他罪奴的印记,而是他的勋章。 “回禀大人,那日与李公子发生争吵的男人姓贺,全名贺康。一般大家都叫他贺假,是城郊有名的假药贩子。不过也有人说他会一些术法,曾经用术法救过人。但这件事情也没有一个人出来作证,坊间只当是他自己故意传出来的假消息。” 大猛口齿清晰,在这么多大理寺官员面前也不卑不亢。 “贺康?”苏云漪看向旁边的秦雨。 秦雨掌握着情报部门,可以说京城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没有她不知道的。 当然,这个范围还要排除不少势力范围。 但一个小小的贺康,要调查出来甚至是找出来,对秦雨来说易如反掌。 秦雨走到窗边,嘴唇微微张开,众人可以明显看到秦雨脖子处的骨头仿佛发生了什么变化。 紧接着便是一阵悦耳的鸟叫声传开。 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里的人冷不丁出现在窗边,手里还拿着一个册子。 这下,不光肖明飞等人,就是苏云漪都被秦雨的情报部门显露出来的能力惊讶到。 大猛说出贺康的名字,到现在才过去多久? 这足以证明四卫之中秦雨手下的情报部门有多强大。 苏云漪这会儿都开始好奇,另外三卫都各自负责什么。 秦雨接过册子,满意地看到大理寺那些人震惊又带着一丝惧怕的目光。 别以为她不知道。 这些人不仅对苏云漪瞧不上,还背地里说秦商的风言风语。 今天显露这一手,目的就是要震慑这群人。 秦国公府是只有秦商一个继承人,但秦国公府的底蕴还在。 而苏云漪除了她自己拥有的诡谲手段,在她背后站着的同样是秦国公府。 瞧不起? 嫌弃残废? 那就好好掂量掂量,他们现在能不能比得过秦国公府的手段! 一旁的肖明飞更是震惊不已。 其实,秦国公府才是开国到如今的勋贵。 理国公府最初只是侯爵,是两代人用命打拼出来的爵位。 说得更直白一点,秦国公府才是当今陛下的嫡系。还是从开国皇帝开始,就成为皇室心腹,一百多年都未曾改变过的嫡系。 开国到现在,本朝历经六位皇帝。 这期间还有皇位争夺,朝堂暗涌。 当年跟着开国皇一起的勋贵,如今只剩下秦国公府还伫立着。 其他的,不是卷入了皇位争夺,就是家中出了不肖子孙,再就是子孙没什么出息,爵位不是世袭罔替,便一降再降。 先前在家中,父母就指点过肖明飞。 别把理国公府世子的架子摆在身上,他们家跟秦国公府比起来根本就排不上号。 如果能够跟在秦商身边学到什么,甚至是成为同道的盟友,对理国公府也是莫大的帮助。 这些,肖明飞起初并不在意。 可现在看到秦雨显露的这一手,肖明飞无奈苦笑,这大概就是底蕴上的差异。 “既然知道是谁,先派人把贺康带来大理寺!”肖明飞收拾好情绪,还没忘记自己此刻该做什么。 这也能表明他的态度。 苏云漪翻看着秦雨递来的册子。 前面的内容其实都没什么。 无非是贺康小时候如何的可怜,又是怎么走上假药贩子这条路的。 但看到后面,苏云漪不由得挑眉。 这个贺康居然还真是有天赋的那种。 阴差阳错救下了一个路过京城的老道,跟着对方只学了短短半个月,竟然还真的救过人。 贺康救的还不止一个人。 什么走阴帮人找过世老人问出了家里的钱埋在什么地方,给小孩收惊驱邪。 最特殊的大概就是贺康帮过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摆脱了恶咒。 书生虽然没有高中,却给贺康留下了一笔钱。 贺康如今住的宅子就是靠着那笔钱买下来的。 只半个月,贺康就有这样的本事。 苏云漪眼眸微垂,看来贺康是真的看出了李沧命不久矣。 第83章 京城,山雨欲来 贺康很快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过来。 穿着一身灰白色的旧圆领袍,边缘都能看到磨出的毛边。 贺康模样还算俊俏,只是看着有些瘦弱。 别说站在大猛身边,就是站在丰腴的红娘身边都显得像个小鸡仔。 “贺康?”苏云漪打量着站在堂下不敢抬头的贺康:“抬起头来。” 贺康犹豫着抬起头,随后瞳孔猛地缩起,脸上露出惊恐,下意识低头。 做完这些,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又胆怯地慢慢抬起头来。 苏云漪唇角浅浅上扬,她知道,贺康肯定是看出了自己发间绒花里的秘密。 比如,在里面的张白霜和薛荷。 “贺康,七日前你与李沧在飘香楼有过争执,你后来是不是说过,李沧命不久矣的话?” 贺康还没回答,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然后抖着衣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嚎起来。 “女大人啊,小人冤枉!那就是生气之后随口说的话,小人也不知道那李少爷就真的没了命啊!” 贺康哭着,还抖了抖肩膀。 整个人看起来窝囊又脓包。 贺康的哭声都打着转:“小人真的没有那个胆子敢诅咒李少爷。小人就是路边的一坨狗屎,哪里有那个本事?” 周围不少人听到贺康求饶的声音,都露出了厌恶和鄙夷的眼神。 实在是贺康表现出来的太软弱,自尊仿佛在他那里就不存在。 一旁的大猛则是抽了抽嘴角。 他可还记得那日与李沧争吵的时候,贺康那猖狂的样子。 贺康低着头,眼底全都是惊恐。 他现在对事情到底怎么样其实不太清楚,只知道李沧死了。 至于堂上这位女大人,贺康压根就没有把她跟前段时间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术士联系到一起去。 只知道自己进来后,一抬头就看到这个女人头发上有两只鬼。 还都不是善茬! 这能是一般人? “贺康,我知道你能看见。”苏云漪翻看着册子,将贺康救人的事情一件一件摆出来不说,还分析了贺康具体用了什么术法手段。 贺康听得心越来越凉。 这女大人厉害啊! 要弄死他,估计都不需要怎么动手,直接找她头发上的那两只鬼就行。 反倒是春娘等人颇为意外。 根本没有人相信贺康真的救过人。 那些传闻,大家只以为是贺康故意说出来给自己充脸面的。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贺康? 一个窝囊的假药贩子? 这实在是太玄幻了! 贺康知道自己的底已经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摸透了。 再装下去,反而让人嘲笑。 贺康干脆坐在地上,还盘着腿,一副大咧咧毫不在意的样子。 “行吧。这位女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说了,我那天说的话只是吵架之后生气了随便说的。”贺康摊开手,无赖的嘴脸,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到。 而且,贺康的这个反应恰恰说明,他是真的看见了李沧命不久矣的征兆。 只是不想招惹太多麻烦,这才矢口否认。 “是吗?”苏云漪打量着贺康。 同样的,贺康此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苏云漪。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些本事只是自己走运,从老头儿那学来的。 因此也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 但眼前这个女人发簪里的两只鬼,估计就是老头儿来了,也不见得能有办法降服。 这么危险的人,还有官府的背景。 他可惹不起。 “先把他找个地方关起来,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带过来。”苏云漪就没想过跟贺康做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周旋。 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贺康很快就会明白,她把贺康带到大理寺,其实是救他一命。 飘香楼里听到贺康说李沧没多少时间好活的人,绝对不止一个肖明阳。 估计这个时候长静侯那边也要收到消息了。 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肯定会想办法找到贺康。 到时候贺康会有什么遭遇,苏云漪就不好说了。 毕竟,李沧是长静侯爱子,长静侯的几个大一点的儿子都把李沧这个弟弟当儿子照顾。 贺康咽了咽口水,也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又警惕起来。 蹲大牢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 唯一拿不准的就是这次的事情到底大不大。 “飘香楼的这几位也送回去吧。”苏云漪简单吩咐着,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 贺康那里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什么结果。 看样子只能等晚上找京城这边的鬼差问问情况。 人都走了之后,苏云漪没有在大理寺久留,让肖明飞继续找全阳女和全阴男后,带着秦雨回到秦国公府。 那两根银锥子倒是一直都在苏云漪的手里。 “苏小姐,你说什么人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秦雨想到那个女鬼的样子,心中就一阵发寒。 让她被刀子捅一刀,都比对上那个女鬼猩红的眼睛来得好。 “不知道。”苏云漪摇头,她在想第三个人会是谁。 十恶。 京城这么大,包含在剩下八恶里的人只多不少。 偏偏选人的时候没有生辰八字约束,现在想找到人保护起来,还真是大海捞针。 总不能让人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吧? “今天真是惊险!”秦雨拍着胸口,表情一阵后怕。 苏云漪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黄符,手指快到只能看见残影,迅速地叠成了三角形的模样。 两指捏着递给秦雨:“你贴身带着,不过洗澡的时候不要戴,碰到水就没用了。这是今天临时画的,你要是有没有雕刻过的玉,可以按照上面的符文找工匠雕刻,我再给你单独开光,那种就不怕水了。” 秦雨一点没嫌弃。 双手捧着接过来不说,还小心地放在胸前,生怕黄符丢了。 “这次京城连着出命案,看样子得闹上一阵子了。”苏云漪手指挑起车帘,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不由地说:“其实按照现在的情况看,这两起案子都针对的是勋贵。李岩案直指大长公主,对方到现在都闭府不出,谁也不知道大长公主的情况。现在的就更不用说了。开阳郡主和李沧。” 苏云漪这会儿没什么线索,只能发散思维。 十恶阵和荷花图上的阵法没什么相似之处。 至多只能说都足够奇特。 但十恶阵眼前的情况,确实是针对勋贵。 她抬头看了眼外面逐渐昏黄的天空。 总觉得京城,山雨欲来。 第84章 你就是无常说的后人? 秦国公府里,张白露见苏云漪回来,圆了一小圈的脸蛋露出笑意。 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裙,双丫髻上还缠着同色缎带,两枚粉玉发饰衬得张白露本就不差的五官,这会儿看着还真有了几分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娇憨。 看得出来,立叔确实把张白露照顾得很好。 “苏小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世子方才回来了,说是晚些时候去您的院子有些事情找您商议。” 看这态度。 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国公府的主人是苏云漪,而不是秦商了。 秦雨也在旁边低头偷笑。 苏云漪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还点点头:“行,那我到时候等他过来。” 张白露和秦雨走在苏云漪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偷笑地更厉害了。 夜里。 苏云漪用上次请黑白无常的办法,召唤本地鬼差。 京城一带鬼差不少。 没办法,这里人多。鬼差少了事情忙不过来。 不过几个呼吸,苏云漪面前就站着好几个鬼差。 这些鬼差并不是那么清楚苏云漪的身份。 但他们也能从苏云漪的符中感受到对方澎湃的灵力。 更不要说苏云漪此刻身后还站着两只恶鬼。 “今日请诸位过来,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若是打扰了诸位,还请见谅。”苏云漪先客气地道歉,又示意这几个鬼差看旁边堆得高高的线香:“这些,便是给诸位的补偿。” 苏云漪这一手制香绝活也是在奈河里学的。 有个曾经是道门第一的老鬼看她可怜,拉过她一把。 趁着当时还可以歇息,老鬼估计也是无聊了,倒是跟苏云漪说了不少他生前的事情。 苏云漪记下了制香的秘方,对于老鬼生前的事情,只模糊记得一个大概。 按照老鬼的意思,他是收了个不肖弟子,做了太多孽,心中有愧。 原本是有投胎机会的老鬼愣是跳进了奈河,希望可以洗清那个孽徒身上的血债,也希望给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苏云漪当时就撇了撇嘴,完全不觉得老鬼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那些人又不是他害死的。 冤有头债有主,也该去找那个孽徒,而非老鬼。 不过,看在自己跟着老鬼学了不少东西的份上,苏云漪后来有自保能力的时候,还出手帮过老鬼。 只可惜,在苏云漪从奈河爬上岸之前,老鬼就死在了几只在奈河都不知道多少年的鬼王手里。 听说灰飞烟灭,什么都没留下。 也不知道他那个孽徒知道这个消息后,能不能对得起老鬼的这一番付出。 靠着老鬼一手制香绝技,苏云漪在鬼里还挺受欢迎的。 至少她几次在别人面前充神棍的时候,最后给那些通风报信的鬼酬劳,那些鬼都高兴得恨不得围着苏云漪跳舞。 这些鬼差也是见多识广。 一眼就看出那边的线香不一般。 定力差的几个还咽了咽口水,眼底冒出贪婪的光。 “诸位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苏云漪取出那两根银锥子,又将京城发生的两起命案细节说了。 她抓着线香,手中稍稍一转,线香顶端都生出袅袅轻烟。 “若是有人能告诉我一点线索,这样的香,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准备好,直接来拿就是。” 这下,原本就贪婪的攫取香烟的那些鬼差都蠢蠢欲动起来。 之前看着就知道是极品香。 这会儿嗅到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极品。 有些身上有伤的,甚至立刻就感觉到伤口在缓缓恢复。 “让我看看。”距离苏云漪最近的那个鬼差上前,穿着一身地府鬼差的服装,腰间挂着一根粗糙的勾魂铁索。 两只漆黑的鬼手就要抓住银锥子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在中间直接拦截下来。 “苏云漪,你还真是不客气。我今日上任,在鬼差所等了半天才知道,京城一带的鬼差都被你叫走了。怎么?给我这个老朋友下马威?” 谢玉节骨分明的手轻松拿捏住两根银锥子,还在手里潇洒地转了几圈,随后握住。 谢玉与旁边的那些鬼差相比,不仅白净,整个人……哦不,整个鬼都看起来干净利落的。 “你?你就是无常说的后人?”苏云漪瞪眼,她怎么不知道谢玉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谢玉耸耸肩,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和白无常的关系,说:“说是后人,其实都没什么关系了。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两个命案我瞧过了,确实有古怪。” 谢玉偏头,眼底带着挑衅和揶揄:“苏大人,你是太顺风顺水,一时忘记了去找魂魄吗?” “那日开阳在我面前身死,我没有看见她的魂魄。”苏云漪怎么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光开阳。 李沧的魂魄她也没有看见。 谢玉转动手里的银锥子,上扬的狐狸眼带着狡黠:“这东西呢,有些年头了。而且这不是中原的手段。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你知道这是什么?” 谢玉骄傲地抬起下巴:“自然!我都是无常的后人了,知道的事情不比你多,岂不是丢了家里的脸?” “这个叫牵魂。”谢玉垂眸,眼神有些复杂:“看过人偶戏吗?” 苏云漪蹙眉。 谢玉撇嘴,知道苏云漪从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估计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要不是出了事,怎么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杀伐果决的样子。 “牵魂具体如何制作,我不清楚。这是西南那边一个小寨子的不传之秘。靠着这个,那个寨子偶尔出去接一些赶尸的活儿。但更多时候,他们都会利用尸体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三百年前,那个寨子受人蛊惑,跟着一个不怕死的勋贵试图谋朝篡位,用牵魂控制当时的皇帝。不过,很快被朝廷发现,并且迅速将那个勋贵夷十族不说,还派兵将那个寨子直接灭了。牵魂也因此失传,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牵魂如何制作。” 谢玉还真是很了解这些,不仅说了牵魂的来历,还把牵魂的作用说了。 “你之所以找不到那两个人的魂魄,因为他们的魂魄已经在牵魂里了。否则,如何控制尸体继续行动?” 第85章 其实他们好像也不是那么熟吧? “在这里面?”苏云漪看着那两根银锥子,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大起来。 她盯着这两根银锥子这么久,并没有从里面看出有什么魂魄的痕迹。 谢玉垂眸,注意到苏云漪脸上惊恐的表情,仿佛这才发现似的,突然伸手点了点苏云漪的脸颊:“恩?我倒是才发现,你居然没有戴面具?脸好了?” 苏云漪后退两步,避开了谢玉的手,只说:“遇到一点机缘。” 见苏云漪这个反应,谢玉也没多想。 收回手继续说银锥子:“牵魂具体是怎么制造,我知道的也不多。但这东西确实很奇妙,魂魄依附在上面,只怕除了地府无常以上的那些来,还能看出不对劲之外,其他人什么都瞧不出来。” 谢玉口风一转,揶揄苏云漪:“你来京城不是为了复仇?仇还没报,招惹的事情怎么一桩又一桩?” 苏云漪语塞,最后只朝着谢玉翻了个白眼。 谢玉看到她这个反应,当场笑起来。 偏头注意到那群在旁边偷偷吃香火的鬼差,没好气道:“赶紧回去吧,忙自己的事情去。说你们给我下马威都不够格。” 谢玉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都带着不曾隐藏的戾气。 为首的几个鬼差都哆嗦了一下。 他们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毕竟,空降一个头儿,他们总要试探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本事。 现在倒是清楚了。 谢玉就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拿了东西还不快滚!” 谢玉呵斥结束,那群鬼差忙不迭地离开,生怕谢玉心有不满,他们就要倒大霉了。 苏云漪只知道谢玉在泰山一带到济州那边都很有声望。 还没有去奈河之前,要不是谢玉罩着,苏云漪当时的情况,说不定早就被哪路野鬼给吃了。 “谢玉,这牵魂现世不说,还有十恶阵。人间怎么……” 谢玉打断苏云漪的话,将那两根银锥子还给她:“否则,你如何能有去奈河,包括眼下的机遇?” 如果不是人间乱了,怨气丛生,苏云漪又怎么会有机会? 谢玉的目光不经意的瞟了眼大门口,突然亲密地站在苏云漪身后,抓着她的手去触碰牵魂。 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谢玉将苏云漪揽入怀中。 “在这里。”谢玉的声音在苏云漪头顶响起。 他牵着苏云漪的手,触碰到银锥子平面的那个顶端:“牵魂中的魂魄想要得到解脱,那只有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过,你可以从这个地方用你的力量试探,或许可以接触到被困在里面的魂魄。怎么被害的,死者比其他人都清楚。” 说完这些,苏云漪刚准备道谢。 一回头,谢玉便消失不见。 她皱了皱眉,不懂谢玉最后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们认识这么久,谢玉还是第一次这么奇怪地突然靠近她。 但很快,苏云漪脸上的奇怪就被驱散。 今天夜里总归是有好消息的。 牵魂。 十恶阵。 还都跟前朝有关系。 看样子幕后之人针对的是朝廷?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 难不成要她找到制作牵魂的人? 就在苏云漪盯着那两根牵魂犯愁的时候,外面传来明显的脚步声。 秦商没有坐轮椅,而是直接走进来。 “秦国公府真有这么安全?你就不怕有人突然闯进来,然后发现你其实没有残废的事情?” 苏云漪这些天都看习惯了秦商坐在轮椅上的样子。 冷不丁的看到几次秦商站起来走路,还有些不习惯。 秦商双手背在身后,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加上那张昳丽的面容,一袭简单浅青色的衣服,却让秦商看起来愈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如果我在秦国公府都不能自在一些,那秦国公府也太废物了。”秦商说话半点情面都不留。 以至于站在门口没进来的秦风和秦霜一个差点平地摔,一个冷酷的嘴角都不禁抽动几下。 “这个叫牵魂,跟前朝有关系。十恶阵也跟前朝有关系,我想这次的事情确实需要朝廷引起重视。对了,你们今日入宫,有什么结果吗?” 苏云漪把谢玉说的那些转述给秦商。 涉及到这个层面,有些消息就不是苏云漪随便找找小鬼就能打听到的。 她也是本朝百姓。本朝开国皇帝确实是个心系百姓的人,虽然中间出了几个不做人的皇帝,但到天晟帝手里的时候,确实有不少利民举措。 陛下是明君,朝廷又处于鼎盛状态。 苏云漪没道理不选择跟朝廷求助,反倒是自己狼狈地去外面打听消息。 那是舍本逐末。 “陛下的旨意明日就会送到。这次的案子你是主导,大理寺全力配合。马车的情况已经告诉了陛下,陛下直接派了金吾卫去京城各勋贵和官员家中,让他们把马车都检查了。估计这会儿还有人家里灯火通明地在磨木板呢。” 苏云漪听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 对面的秦商也有些忍俊不禁。 “秦世子,这次的事情有些复杂,关于前朝什么的,我一窍不通。”苏云漪倒是不在意暴露自己的短处。 她生前就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才女,看过书,也能做一些女儿家聚会时候的飞花令。 但才学只能说一般。 更别提前朝的事情。 至多知道前朝覆灭是因为前朝皇帝昏庸暴虐,百姓揭竿而起。 秦商点点头,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凤眼有些飘忽地说:“其实你不用一直这么称呼我。” 瞥见苏云漪眼底的不解,秦商只好说:“感觉有些生分。” 苏云漪不明白秦商好端端的怎么把话题转到了这里。 生分? 其实他们好像也不是那么熟吧? “那我就叫你名字?”苏云漪也没有交情,对于怎么称呼的问题并不放心上。 “秦世子”没什么。 叫“秦商”也可以。 秦商稍稍抿唇,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用力握拳,都能看见指节露出来的些许白色。 “那我也不‘苏姑娘’的称呼了。听起来的总觉得有些生疏。” 苏云漪点点头,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 还直接开口,打破了在秦商看来有些紧张暧昧的氛围。 “秦商,那十恶阵和牵魂的事情都交给你。我这两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十恶阵杀人的规律。” 秦商看着眼前这个对感情还没有开窍的苏云漪。 意识到刚才那一幕是有人故意让他瞧见的。 紧握着的手突然松了。 他笑着点头:“好。” 第86章 八卦镜和一尊金佛摆在一起 皇宫内。 天晟帝此刻正靠在椅子上,身后的小宫女给他揉着头上的穴位。 “如何?”天晟帝听到脚步声,问底下的人。 康海看了眼身后的人,苦笑道:“回禀陛下,探查后除了秦国公府之外,京城所有侯爵之上的人家里都找出了类似的马车。其中临川侯家中的所有马车都是。” “官员家中呢?”听到这个结果,天晟帝挥手示意小宫女离开,单手撑在桌上,捏着眉心。 康海咽了咽口水,想到那个答案,心中都难免生出怀疑。 “说话!”天晟帝等不到回答,不由得气恼。 康海低声道:“未曾发现。” 这个结果,天晟帝其实有猜到。 从大长公主受李岩案牵连的事情发生后,天晟帝就一直怀疑京城中有一股力量在暗自对付这些勋贵世家。 结果,大长公主的案子还没有一个结果,永康郡王府和长静侯府就接连出事。 天晟帝抬手,让闲杂人等离开。 整个御书房内只有康海和那个跟在康海身后,却一直低着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人,以及天晟帝三人。 “壹,你觉得这个案子交给苏笙,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吗?” 天晟帝垂眸,烛火的光芒在他脸上倒映出几片阴影,让人愈发看不清楚他的目光。 壹沉默片刻。 就在康海都以为这小子不会说话的时候,壹回答道:“但现在看来,只有她有查案的能力。至于能否满意……属下不得而知。” 天晟帝不禁笑了。 “你这是不相信秦商。” 那个叫苏笙的女术士是跟在秦商身边的。 尽管那日在御书房见了之后,天晟帝就知道秦商和苏笙之间没有上下级的分别。 两个人更像是平起平坐的合作关系。 可壹这么说,显然是觉得秦商不见得会帮勋贵这边遮掩。 壹:“属下并非不信任秦国公府世子,而是觉得,以他的为人,便是发现了什么会让勋贵难堪的私隐,也不见得会做隐瞒。到最后,还是要陛下裁决。” 康海在旁边听着眼珠子直转。 谁说这些死士只知道埋头苦干? 瞧瞧人家拍起马屁的姿态多娴熟! 一看就是平时没少拍马屁。 “先让苏笙查吧。这案子现在好像也只有她才好入手。”天晟帝失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次还真是多亏了秦商。”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对秦商多加照顾,有真心,但更多的是为了演给他那位父皇看。 秦国公府,满门忠烈。 值得皇室的重视和厚待。 只是天晟帝没想到,最后秦商不仅在他登基之前给了他最大的底气,在他坐稳皇位后又自告奋勇去边关镇守,给了他一个安定的边关。 否则,天晟帝还不知道要如何焦头烂额。 随后,天晟帝又语气不好地说:“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在争什么。勋贵世家是骨,文人清流是血肉。少了谁都不行。偏偏他们非要争出个高低,还要将一派彻底扫除。可笑!” 底下的康海和壹都不敢对天晟帝这番话做出评价,只安静地站着做木头桩子。 —— 次日一早,苏云漪也知道了马车检查的结果。 勋贵世家的马车都有问题的情况,是苏云漪从未想到的。 “临川侯府的马车全都有?”苏云漪听到这个结果,更是大吃一惊。 别人家一般只有一辆马车,只有少数两家才有两辆马车是被做了手脚的。 只有临川侯府,所有马车都有问题。 像这些侯府、国公府之类的勋贵,或者如永康郡王府那样的皇亲国戚,其实不见得就有很多马车。 像秦国公府,大概是因为以往需求不高的关系,只有三驾马车。 理国公府人口多,一般一房配备一辆。 有些爵位看着高,内里其实早就败得差不多的,可能整个府里也只有一辆。 而且还有一部分人家里养不起那么多马,一般都用骡车。 如今查找出来的比例,还真是不低了。 随便找,都能找到可以配置上“十恶”条件的人。 这幕后之人还真是不杀个尽兴,仿佛就不会罢休。 “大理寺的贺康怎么样了?”苏云漪按下这些念头,转而问秦雨。 秦雨摇头:“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什么都不肯说,一直喊冤。” 苏云漪也不意外贺康的这个反应。 在贺康这般的底层人看来,不招惹麻烦,就是他们的求生之道。 “先去临川侯府吧。”苏云漪昨天研究了一夜十恶阵。 只可惜这个阵法知道的人太少。 她也不是没想过找谢玉。 可谢玉死活不来。 苏云漪虽然是碧霞元君的使者,本质上还是个活死人。 跟在地府挂了名号的鬼差不同。 谢玉不想过来,苏云漪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因此,苏云漪在十恶阵和牵魂两件事情上都遇到了阻碍。 现在只能从外部找线索了。 贺康是一个。 另外一个,很明显就是临川侯府了。 昨天的事情发生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京城坐轿子骑马的人多了,路上几乎看不到多少马车。 有也是驴车或者牛车,骡车都见不到多少。 两人赶到临川侯府的时候,就见大门口贴满了黄符,两旁还挂着不少经幡。 苏云漪甚至看到八卦镜和一尊金佛摆在一起。 临川侯府的下人们就更夸张了。 把经文抄脸上的,身上挂着佛珠的。 还有手里捧着木鱼躲在旁边边敲边念念有词的。 整个临川侯府仿佛一夜之间翻天覆地,从屋子里的摆设到下人,身上没一点跟道佛有关的东西都不放心。 进门之后,苏云漪就看到一个戴着傩面的人夸张地蹦跳着冲到自己面前。 脖子上挂着老大一串佛珠的侯府管家脸上有些尴尬地说:“苏特使,这是侯爷和老夫人请来的。前院是这几位大师,后院还有镇国寺的空明大师在布设道场,要给侯府去除污秽。后院靠近马厩那边,侯爷连夜将城外紫微观的清微道长请来了,那边是在杀鬼。” 苏云漪嘴角抽了抽,很想告诉这位管家,不是请得多就越有用的。 神仙也有脾气。 请了一个不够,还把别人家的给请来了。 还请了不止一个。 苏云漪无奈,只说:“空明大师和清微道长都没有什么异议吗?” “自然没有。我家侯爷信道,与清微道长私交甚好。老夫人信佛,每年给镇国寺的香火钱就有上千两。至于这几位,是夫人请来的。夫人娘家与这几位大师关系匪浅。” 第87章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鸡血 苏云漪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几下。 还真是汇聚一堂,很是热闹啊! 苏云漪原以为外面这些就足够热闹了。 谁曾想,屋子里面才是真的让人无处下脚。 地上不知道是谁用了公鸡血画符,几乎没有可以站人的地方。临川侯府的人都围在厅堂里,旁边围着经幡,每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转经筒,两眼发直的盯着周围,手里哆哆嗦嗦地转动着。 最好笑的是,这些人的头发上还挂着桃木剑,脖子上不是佛珠就是挂着各种神像的玉佩金坠子。 就连襁褓里的孩子怀里都塞了一个弥勒佛瓷器。 脚上还挂着红绳,绳子上的平安扣都快挂满了。 要不是这孩子只用躺着不需要站起来,苏云漪都要怀疑这个孩子还能不能正常行动。 “我们……”管家也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离谱,但还是坚强挽尊:“实在是开阳郡主和李六郎的事情将老爷他们都吓坏了。昨日发现家中马车全都被做了手脚后,老爷就立刻安排了这些。” 苏云漪伸出脚,试图踩在里面的地砖上。 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鸡血。 她倒不是怕。 纯粹觉得脏。 加上鸡血的味道还带着浓重的腥气。 临川侯等人又因为害怕紧闭着房门。 这会儿太阳出来,天气逐渐升温,味道也确实怪异了些。 “侯爷!”管家上前,打断了临川侯转经筒的动作。 临川侯长的其实有些喜感。 和永康郡王的富态不同。 临川侯身材适中,但一张圆脸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 “苏特使!” 一声凄厉的哀嚎,带着石破天惊之势,听得人都忍不住原地跳起来。 临川侯努力瞪着那双只剩下缝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救命啊!苏特使!您一定要救我这一家老小啊!” 那凄厉的喊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临川侯多大的委屈。 苏云漪下意识后退半步,实在是不习惯这么……热情的人? “马车在哪里?先带我去看看。”苏云漪示意临川侯和管家带路,眼神明显。 但临川侯却站在旁边扭着他那不算肥胖,但也壮硕的有些虚浮的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我这一家老小,我害怕。” 临川侯祖上也有过国公,只是爵位一代代传下来,到他手里还是个侯爵都算是子孙给力了。 可临川侯是个出名的胆小。 文不成武不就。 这爵位到他下一代,那是板上钉钉的要降一等了。 苏云漪明白临川侯担心的是什么,只好说:“那都跟着一起吧。不过你们这一身零碎其实不需要带。佛道混杂不说,还有各种民间神只。有些民间神只原本就是精怪演变而来,脾气不小。人家不敢跟正神对着干,但如果觉得你们不尊重他们,到时候给你们使一点绊子,不伤及性命,却也不好过。” 比如再往北边一点的五仙传说。 这些精怪的脾气各异,难以捉摸。 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了它们。 到时候吃苦头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苏云漪见临川侯还犹豫,也能理解这一家人在担心什么。 现在大概全京城都知道了,别人家至多两架马车被动了手脚。 可临川侯府无一幸免。 最可气的是,大理寺的人把所有马车的木板都打磨了一遍后,临川侯当时的愤怒盖过了恐惧,叫嚣着要把后院的牛车也拉去打磨。 那辆牛车是府中下人才买用的。 平日里临川侯等人压根用不上。 让人没想到的是,牛车的木板上竟然也有。 这才把临川侯一家吓成了现在这样。 “先跟着我吧。”苏云漪无奈。 “好好好。”临川侯忙不迭点头。 朝着身后飞快招手不说,还小跑着过去扶起妻子,又搀扶起老母亲。 还别说。 临川侯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出息,但府中看着人并不多。 孩子也只有五个,看起来都是侯夫人所出。 侯夫人起身后,下意识不是去抱奶娘怀里的小儿子,而是跟着临川侯一起搀扶着老夫人。 一行人穿过跳大神的傩面,耳边就出现了念经的声音和木鱼的声音。 香烧得整个院子都冒着烟,远远看去还以为失火了。 再往后走,便是一阵金石划破长空的声音。 不仅如此,还有道士唱经的声音。 苏云漪觉得今天的临川侯府热闹的简直不像话。 这乌泱泱的走过来一群人,后院这里的道士不可能不注意到。 “侯爷,是有什么事情吗?”清微道长跟临川侯的关系不错,知道侯府的事情后,便带着几个得意弟子立刻赶来了临川侯府。 只是他们到这会儿都没能找出任何线索。 于是只能在后院不断用各种祈福驱邪的法子,希望可以压制那股他们都探查不到的力量,帮到临川侯府。 临川侯这会儿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己把清微道长叫了过来。 结果又带上苏云漪过来。 就像苏云漪刚才说的话。 人家难道不会觉得不被尊重?然后生气? “这位便是苏姑娘吧。”清微道长一头白发,长须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见到苏云漪的时候,还对着她温和地笑了起来。 “李岩案我们也有听说过。前些日子,几家苦主希望我们紫薇观,希望我们可以给那些姑娘做超度。不过,贫道接下后才知道,姑娘早已送那些姑娘们安息。这件事竟然谁都没说,姑娘当真心善。” 苏云漪听着清微的话,心中也算是有点数了。 清微说这些,不光是来打招呼的。 大概,还想跟苏云漪隐晦地表明他们紫薇观的实力。 “小事。”苏云漪客气地跟清微道长行礼,看着前面唱经舞剑的道士,对清微说:“道长可知道,这木板上的阵法都是什么?” 清微道长还真不知道这些。 但他可以从这些木板里感觉到杀气、血腥和恨意。 这是几块菩萨来了都不见得能超度的法器。 “看样子姑娘是知道?”清微道长确实很想带着紫薇观解决临川侯府的事情。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想要趁着自己还康健的时候,给紫薇观的徒子徒孙们留下一点香火情。 想到这里,清微道长唇角泛起苦涩。 今天来临川侯府的所有方外之人,其实都没有逃脱繁华困境,他们只是嘴巴上的方外,身体和灵魂都活在俗世。 第88章 第四个受害者,出现了! “十恶阵。”苏云漪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 昨天在永康郡王府后院那么多人,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这三个字一出,清微道长的脸色都变了。 他虽然不知道十恶阵具体什么样,该如何炼制出这个阵法。 却知道十恶阵的凶狠。 清微很快想起京城中有关开阳郡主和李六郎的传闻,立刻想到了触动阵法的原因。 “恶口和嗔恚忿怒。” 这两个人,一个总是口出恶言,说话挖苦人。 但因为身份关系,根本没人敢在开阳郡主面前反驳。 只能默默承受。 李六郎在家受宠,长静侯又是掌管实权的侯爷,可比临川侯强多了。 这两人没做什么坏事。 但也没做过什么好事。 “还有八个。”清微道长眼中露出惊忧,显然是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他那些徒子徒孙可以解决的。 便是他,大概率也没有那个能力。 所以,清微把眼含希望地看向旁边的苏云漪。 “苏姑娘,你如今可有了什么好办法?” 苏云漪摇头:“只知道十恶阵,知道一个牵魂。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那个女姑I。 苏云漪到现在都没有看见过。 秦雨倒是看见了,但能够提供的线索不多。 “这……”清微的脸色难看起来,口中喃喃:“师父仙去前卜的卦真的要应验了吗?” 苏云漪就站在清微旁边,自然听见了这句话。 “什么卦?” 清微看了眼周围。 他跟临川侯认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人有多怕死。 想让他们离开是不可能了。 清微只好说:“家师生前一手占卜术名震天下,一生卜卦算命从未出过错。他离世前为紫薇观卜卦,却出了个极为不好的卦象。师父不肯告诉我们师兄弟,怕我们慌乱中做出错误的决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卦象占卜到的结果并非一成不变。 就像有些人会告诉你,算命不能多算,命会被越算越薄的道理差不多。 很多人提前知道了结果,并不会让你快速到达那个结果的目的地。 相反,这样的举措还有可能干扰到你之后的选择,反而让你与从前占卜到的结果背道而驰。 世界是在改变的。 命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清微眼底还带着后怕地说:“师父只透露,未来京城会出现动乱,他看到满地都是尸体,目之所及全是废墟。大街上还能走动的活人都是麻木。” 这样的形容跟亡国有什么区别? 这里可是京城。 却出现了清微道长师父口中描绘的场景。 这可能吗? 清微道长看了一眼临川侯,继续低声说:“苏姑娘,会不会跟十恶阵有关?” 他选择这个时候出来,带着徒子徒孙为的就是跟临川侯搭个香火情。 以后如果紫薇观有什么事情,他那些不成器的徒子徒孙至少还有个地方可以求助。 临川侯胆小归胆小,他家的大公子却是肉眼可见的有前途。 爵位也摆在那里。 总比他们这些无名小卒来得强。 原以为临川侯府的事情好解决。 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来蹚浑水了。 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从这一塘浑水中脱身。 苏云漪哪里能知道这些? 清微道长也看出来了,只能叹气:“多事之秋。前有李岩案,后有十恶阵。平日里还多的是人来求神拜佛,却不为平安。苏姑娘,贫道修为不精,时常因为这些事情道心不稳。只盼有人可以挽救这一切了。” 苏云漪懒得搭理这个突然感慨起来的老头儿,上前查看临川侯府的马车。 只是连着看过去,苏云漪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跟在永康郡王府看到的没有区别。 “大理寺的仵作给李六郎验尸后,得出的结论与我们那日在永康郡王府看过的开阳郡主尸体情况差不多。他们应该都有过挣扎,指甲都有缺口。” 秦雨抓住一只飞来的鸽子,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迅速走到苏云漪身边,说:“可是,这不对。” “怎么?” 秦雨是现在触发十恶阵,却唯一活着的人。 那只女鬼也只有秦雨看见过。 苏云漪当然在意秦雨的分析和态度。 “那日我是浑身都动不了。更不要说挣扎了。” 秦雨不可能忘记那天的情况。 她别说手指,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大概就只有眼珠子。 可现在开阳郡主和李六郎的身上都发现挣扎的痕迹? 指甲裂开。 “那日我仔细看过,开阳郡主有一根手指的指甲几乎竖着裂开成了两半,露出了底下的血肉。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看,李六郎的情况也不比开阳郡主好到哪里去。” 秦雨在旁边仔细分析:“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生前都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而且这两个人的手指都能动。 这跟秦雨的反应有不同之处。 “你的意思是,有两只鬼?甚至是三只?”苏云漪问。 不同的鬼下手,所以产生了不同的伤痕。 秦雨有些不敢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们到现在,只有我看到过那只鬼的模样。”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 苏云漪心中有些失望,看来临川侯府这里又是无功而返。 背后之人隐藏得太深。 所用的手段,无论是十恶阵还是牵魂,都是如今几乎失传的存在。 让他们在一团乱麻中试图找一根丝出来都不行。 秦雨也意识到这次的案子跟李岩案是完全不同的。 死者的魂魄被困在牵魂里接触不到。 十恶阵和牵魂,他们又毫无办法。 最要命的是,还有八个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就在苏云漪和秦雨从临川侯府出来的时候,秦风骑着马疾驰而来,一只手上还牵着两根长长的绳子,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匹马。 “苏姑娘,出事了!”秦风面色严肃,将绳子抽走丢到一旁,示意苏云漪和秦雨上马,说:“平昌侯的头上出现了牵魂,肚子也要被剖开了。世子将之前您在济州给的黄符贴在平昌侯身上,这才吊住了一口气,太医正在想办法,世子让我赶紧带您过去瞧瞧。” 苏云漪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第四个受害者,出现了! 第89章 平昌侯竟然说是一只男鬼! 听到这话,苏云漪和秦雨都不敢耽搁。 两人迅速跟着秦风赶到了出事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大理寺和金吾卫的人隔开了人群。 苏云漪穿过侍卫和衙役封锁的地方,还骑马跑了一会儿才见到秦商。 秦商的身上可以看到明显血迹,旁边还有已经被吓傻了的几个官员。 来来往往都是背着药箱的药童和太医。 “今日下朝,平昌侯为昨日的事情来找我。我是看着他上马车的。”秦商坐在轮椅上,给苏云漪解释现在的情况。 “刚准备离开,我就听见马车里传来了尖叫声。” “是平昌侯的贴身侍女。” 能够发现这个情况,大部分都是巧合。 昨夜全城检查马车。去平昌侯府上的人着急完成任务,说话有些不干不净。 平昌侯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秦商。 目的也很简单,要么让秦商低头,要么让秦商处置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 也因为昨夜的闹腾,平昌侯今日一早起来头疼欲裂,干脆把身边的丫鬟带上。 那丫鬟能发现,是因为她今日就是要给平昌侯揉头上的穴位。 “那个丫鬟翠红说,她原本以为平昌侯不动弹是因为太累了。结果才上手,就见到了平昌侯头上的牵魂。” 一个人头上突然多了一根银锥子。 加上这两天京城发生的事情,那个丫鬟翠红立刻就被吓到尖叫起来。 秦商让秦风直接劈开了马车,就见平昌侯衣服的肚子位置洇开血迹。 秦商的反应倒是迅速,立刻将苏云漪在济州给他治腿的符贴在了平昌侯身上。 不管有用没用……万一运气好呢? “现在都是太医吊着平昌侯一口气。方才太医院的人跟我说,平昌侯的情况不会太好。腹部的伤口他们还有法子,但是头上那个,就束手无策了。” 尤其是秦风给他们比划了一下牵魂的长度之后。 那是将头颅贯穿,还要插进脖颈的一根银锥子。 要不是开阳郡主和李六郎的尸体都不好剖开做验尸。仵作他们也会很想看看,造成这样的伤口,这两人头颅和脖颈处的骨头都怎么样了。 毕竟,这里可没有什么通道能让那么长一根银锥子无所顾忌地扎进去。 其实平昌侯的命已经很明确,只有死。 除非苏云漪能带来奇迹。 秦商看向苏云漪,从过来后苏云漪的表现来看,这个奇迹大概率不会发生。 苏云漪听了事情的经过,跟着秦商快步赶到平昌侯所在的位置。 这里防守得更为严密,生怕被人看见平昌侯此刻的情况。 平昌侯躺在一个姑娘的怀里。 无论是平昌侯还是那个姑娘,都不敢有什么动作。 腹部的伤口已经由太医做了包扎,但仍然有血液慢慢地外渗。 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平昌侯不认识苏云漪,但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现在看到一个女子跟着秦商一同过来,平昌侯当然一下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双眼立刻冒出精光,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试图从苏云漪的脸上找到自己还能活下去的希望。 苏云漪看着平昌侯,看出了平昌侯眼底的意思,但苏云漪没说话。 她连牵魂是怎么做出来的都不知道,还有两个魂魄被困在牵魂了,她都束手无策。 更不要说被牵魂扎穿了的平昌侯。 正常人经受这样的遭遇,只怕早就咽气了。 但平昌侯还能喘气到现在,大概率也跟牵魂有关系。 苏云漪注意到平昌侯手指甲上挣扎过的痕迹,低声问:“侯爷,您是否有看到对你下手的鬼?长什么样子?” 平昌侯听到这句话,眼底的亮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骤然灭下去。 但平昌侯毕竟是在官场多年的人,顷刻间权衡利弊,偏头看着秦商,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眼睛红的。他就突然出现在我的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银锥子,我都没能反应过来,便扎了进去。” “他还要伸手割破我的肚子。翠红发现了我不对劲,尖叫出声。是秦大人的黄符救下了我。黄符出现后,那只男鬼便立刻消失了。” 男鬼? 这话是许多人都没想到的。 这桩案子,如今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加上秦雨昨天在永康郡王府曾经说过,试图杀她的是女鬼。 所以在场大部分人都认为,只有一只鬼在杀人。 如今,平昌侯竟然说是一只男鬼! 在临川侯府分析出结果的苏云漪和秦雨并不意外。 她们之前就猜测过,可能有两只鬼在同时杀人。 现在平昌侯的话,也算是验证了她们的猜测。 “马车呢?”苏云漪看向秦商。 他们两个其实都看出来了平昌侯方才说出那些事情,目光盯着秦商的意思。 平昌侯明白自己活不了了。 但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为平昌侯府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且不说他这些年从不鱼肉百姓,还做了不少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利的事情。 只如今这不吵不闹,临死前还配合调查的姿态。 或许可以让陛下心软,在他死后多多照拂平昌侯府。 毕竟,陛下不看在李六郎的命和他的命上,也要看在开阳郡主的命上吧! “这辆马车昨日并未查出有任何痕迹,这才敢用。”平昌侯府平静的解释,还对翠红说:“松开我吧。就这么躺着。” 平昌侯继续说:“我想知道,我犯了十恶中的什么?” 苏云漪愣住。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她连平昌侯都是第一次见。 倒是秦商,坐在一旁的轮椅上,眼神晦暗不明,低声道:“两舌。” 平昌侯一怔。 面上先是浮现出恍然,再是羞愧,最后竟然变成了懊悔。 “老天真的自有定数。”平昌侯情绪激动起来,腹部的伤口流血速度都快了不少。 他躺在地上静静等死。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无比惊恐。 如果说之前的开阳郡主和李六郎的死,只是让他们小小地被震撼到。 这还是因为两人的死状太惨。 但平昌侯的遭遇,却是切实的让人感觉到了心中泛寒。 除非每个人都能像秦雨那么走运,身边刚好有一个苏云漪,还在最后的关头出手救下。 但凡差了那么一点,秦雨的结局都会像此刻的平昌侯。 秦雨站在旁边,嘴唇微张,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差一点,就要和躺在地上等死的平昌侯一样了。 第90章 您随便就带着两只厉鬼出门 显然,牵魂和直接让人被十恶阵中的厉鬼划开肚子相比,前者更折磨人。 一直到黄昏,太阳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平昌侯才咽气。 这在期间,秦商安排了人接来了平昌侯府的人,还将平昌侯的表现,以及他之所以被十恶阵盯上的原因派人告诉了天晟帝。 在平昌侯咽气之前,天晟帝的旨意送来了。 若是没有这件事,平昌侯之后,如今的世子承爵,平昌侯的爵位要降下一等。 因为平昌侯的配合,最重要的是,平昌侯之所以被十恶阵盯上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给天晟帝办事。 因此,天晟帝准许平昌侯府四代勋爵罔替。 四代人。 足够平昌侯府培养出一个可以继续给家族争取荣耀的后人,维护家族荣光。 这个结果显然是平昌侯想要的。 还强撑着起来谢恩不说,甚至隐晦地让秦商转达他的意思。 当年的事情,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 害死了那么多人。 其中还有平昌侯的手足兄弟、当年的爱人。 如今落得这个结果,也是他活该吧。 秦商表情凝重,没有拒绝平昌侯的意思。 其实这样的想法转达给了天晟帝,说不定此时正对京城几起命案恼怒的天晟帝来说,还适得其反。 毕竟,这样的举动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平昌侯在反复借着当年的事情索取利益。 秦商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应该斟酌一下时间再告诉天晟帝。 也是了全了同僚一场的情谊。 平昌侯府给平昌侯收敛了尸骨,侯夫人带着如今板上钉钉的平昌侯来给秦商和苏云漪道谢。 毕竟,没有秦商及时打出的黄符,平昌侯估计当场就死了,更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些。 苏云漪看着再次浮现鬼脸和各种图案的马车木板,脸色比起从前更凝重了。 这个幕后之人在和他们玩捉迷藏一般。 “我要去大理寺。”苏云漪看着离开的平昌侯府众人,对秦商道:“那个贺康,他既然可以看出李沧的死,那么让他来试试。” 文武百官都看一遍,勋贵都看一遍。 看废了那双眼睛也不管。 苏云漪这一路其实可以说顺风顺水。 如今反复受挫折不说,她也不想自己一直把时间浪费在查案上。 苏家人如今可还都逍遥着呢! 秦商没有拒绝,还带着苏云漪往大理寺走。 路上,苏云漪才看出来秦商的情绪低落。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发脾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了?我从前没见过你这样。” 秦商其实一直都是颇为骄傲的一个人。 家世好,尽管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但秦国公府留下来的底蕴和两代皇帝的照顾,足以让秦商在他这一代的勋爵子弟中抬着下巴招摇过市。 但秦商却一直埋头苦练,年纪轻轻就去了边关。 战功多,在朝中年轻武将里,秦商绝对是首屈一指的那个。 而且,苏云漪认识秦商的时候,这人双腿是真的残废。 能看出他的沮丧和落寞,可人前秦商一直都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今天冷不丁见到秦商如此落寞的表情,苏云漪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秦商苦笑。 因为这次出事的关系,大概全京城只有苏云漪还敢乘坐马车。 他叹了口气,说:“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今日平昌侯犯两舌,被十恶阵所害的事情,大概很快会传开。” “你可知,他为何犯两舌?” 苏云漪摇头,直言:“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我能知道什么?” 见她这个反应,秦商失笑。 是了。 也只有苏云漪才会在见到平昌侯那样的惨死还保持着平和的心态。 毕竟,苏云漪遭遇的可比平昌侯更凄惨。 “当年皇位之争,平昌侯为了助陛下顺利夺位,暗中挑拨了一件事。导致许多人丧命。” 秦商说的含糊。 苏云漪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有关皇位,死人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如此。”苏云漪颔首,对于秦商的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人都已经死了,再纠结这人是因为什么死的,没有意义。 准确地说,是他们想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这一点只要在天晟帝心里留下痕迹,才有意义。 两人很快到了大理寺,并且迅速找到贺康。 贺康被关在单独的牢房里。 这人平时就生活在最底层,被官府关起来这件事,他都快习惯了。 毕竟是个卖假药的。 用贺康平日里跟人吹嘘的说法就是:我屁股都被打出了茧子,仗刑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不罚我银子就行了。 苏云漪和秦商来的时候,贺康甚至在牢房里非常自在的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小根木棍敲着水碗。 当当当的声音在牢房中回响。 贺康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敲着碗。 他都恨死了自己那天嘴快。 其实在李沧面前说完那话,贺康就后悔了。 只是贺康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李沧的死会闹得这么大。 官府都焦头烂额,他才不想圈进这件事情里。 人家那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术法高强的人。 他算什么? 走街串巷卖假药的。 哪里有那个体格去掺和这些? 感觉到牢房门口站着人,贺康奇怪地抬头看去。 就见苏云漪和秦商出现在眼前。 顿时,贺康碗也不敲了。 只丢在一旁,然后利落的跪在苏云漪和秦商面前,窝囊地磕头求饶:“大人,女大人,小人是真不知道啊!求你们饶了小人吧!” “贺康,你家中床板下面的东西,不要了?” 随着苏云漪开口,贺康磕头的动作一顿。 他猛地抬头看苏云漪,很快又低下头去,心中默念:“千金散尽还复来!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你藏在灶台底下的东西呢?说实话,我对你的一身本事非常感兴趣。其实我可以直接抢的。反正也没什么人相信你有真本事。” 这下,贺康受不了了。 他也是个无赖,最多算是长得清秀的无赖。 哧溜一下坐在地上,盯着苏云漪好一会儿,然后窝囊地说:“这位女大人,您随便就带着两只厉鬼出门,都这么厉害了,何必为难我这个小人呢?” 第91章 修我们这一门的,全家死光光 小人? 苏云漪看着耍无赖的贺康,说:“虽然不知道你师从何处,但你绝对是个有天赋的。贺康,你要一直当一个假药贩子吗?即便是出手救了人,也不被人相信?” 贺康原本无所谓的表情,在苏云漪这话后,变得不如之前那么轻松。 “我调查过你。”苏云漪继续说,仿佛没看见贺康的表情变化:“你祖上其实还真是不错的医药世家。太爷爷入过太医院,也是从那一辈开始,你们家才辗转到京城留下。只可惜,你爷爷和你父亲识人不清,将家中祖传医书丢了不说,一手金针灸术也被人偷学了去。贺家两代人都不是学医的料,到你手里的时候,已经败落了。” 结果到贺康,贺康也不是学医的料。 别人家孩子三岁开始背汤头歌。 四五岁便能滚瓜烂熟。 贺康也是三岁开始背,结果到现在三十多岁了,还不见得能顺利把汤头歌完整无缺地背出来。 有道是东方不亮西方亮。 贺康的天赋不在医术,反倒是在玄学术数上。 只跟着一个没有来历的老头学了几手,就有这般成就。 如果早早地让贺康接触这些,从小开始打磨心性和筋骨,早就超过了现在的状态。 贺康眼神躲闪,对于自己家的事情被调查得一清二楚,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旁边的那位可是秦世子! 人家想要知道什么不可以? 他就是个小角色,随便打听打听都能知道。 “贺康,你想不想要回你家的医书和针灸术?”秦商在一旁开口。 比起苏云漪用地位和事业做诱惑,秦商能够给出来的显然更让贺康心动。 那可是贺家真正的根基。 贺康越是知道自己有能力驱鬼辟邪,就越想要将贺家的医书和针灸术夺回来。 他自己那是走投无路,加上老头当时说的话的确让贺康心动。 这才学了起来,走到今天呢。 可以后呢? 贺康不愿意自己的后人也过上自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还要跟鬼怪斗争的事情中去。 因此,贺康就更加希望自家的医术和针灸术可以早日回到他的手上。 当大夫,可比当个只知道算命,众人眼中坑蒙拐骗的假药贩子强! 贺康抬起头,看着牢房外的两人。 他挣扎了会儿,说:“我都不知道偷走我家医书的人是谁。” “你只要配合我们调查这件案子,天底下没有陛下查不到的事情。”秦商没有提到秦雨。 秦雨在众人面前为了给苏云漪立威,展露出秦国公府四卫的本事,这无可厚非。 秦国公府的四卫早在秦国公府存在之前,是开国皇帝指点秦家创立。 四卫是秦国公府的底牌,也是皇帝的底牌。 能做谍报,也能上战场。 所以秦雨的那番动作并不会引起天晟帝的不满。 但如果秦商在面对贺康的事情上搬出四卫,这就有施恩的嫌疑。 便是施恩,那个施恩的人也只能是天晟帝。 “陛下?”贺康懵了。 怎么还跟陛下扯上关系了? “这次的案子比较特殊,遇难的死者分别是开阳郡主、长静侯府公子李沧以及平昌侯。”苏云漪直接说了出来。 反正看贺康的样子,他大概率会答应苏云漪和秦商,这件事情他迟早是要知道的。 贺康咽了咽口水。 全都是达官贵人…… 可是想到家中传下来的医书,还有苏云漪口中那个摆脱了假药贩子身份的未来。 贺康很难不心动。 “我若是答应了,你们真的可以帮我找回医书?还有我们家的医馆。” 贺康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也明白这次的案子大概是真的非常棘手,而且闹得很大。 死的人那一个个身份说出来,都是贺康从前别说的罪,开阳郡主和平昌侯那都是贺康之前看都不敢抬头看的人。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贺康把自己这些年想要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仿佛站在外面的秦商和苏云漪是两个有求必应的许愿石。 “还有,还有我欠的赌债。其实不太多,六十两银子。我在飘香楼也有二十两的债,是之前喝花酒欠下的……” 眼看着贺康都要说到自己跟狗抢肉骨头这样的事情了。 秦商赶紧开口,答应下来了贺康大部分合理的要求。 贺康这会儿哪里还有之前阴郁的样子? 一张嘴就笑开了花,起身走到大牢边上,拍着铁锁链:“快快快!放我出去。有高床软枕,谁还睡这破草席子!” 苏云漪失笑,完全没想到贺康的要求听着复杂,其实都是关于银子的事情,而且加起来还不超过三百两。 三百两,足够一个普通四口之家在京城不铺张浪费的情况下过一辈子。 也难怪贺康宁肯坐牢了。 毕竟他在外面也要被债主追债。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一眼,让大理寺的人将贺康放出来。 刚出来,秦风就拿来了一张四百两的银票。 “哎哟喂,这么客气呢!”贺康看到那张银票,眼睛都移不开了。 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动作可一点都不客气。 拿了就往怀里塞。 不过,贺康见秦商和苏云漪这么有诚意,也没有吊着这两人。 整理着衣服,生怕银票掉出来,说:“当年我遇到那个老头儿的时候,他也说我有天赋。什么天生的天眼半开未开,还有什么入星骨。反正说我特别时候修行。” 贺康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最在意的是贺家的医馆、医书和针灸术。 “老头儿说,可惜我遇见他的时间太晚了,一身好资质都浪费了。我从前又坑蒙拐骗,不是流连赌场花楼,就是在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将一身清气全都糟蹋了。所以我如今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对此,贺康并不在意。 他只要一个能糊口不饿肚子的本事就行。 “老头儿说,我们这一门叫什么独一门。凡是修我们这一门的,全家死光光。” 当年,贺康还真被吓到了。 但转念一想,他全家早就死光光了。 要是医馆开不起来,医书也没线索。 他干脆也不成亲生子,家里断了血脉算了。 反正生下来又是个假药贩子,还要跟着他到处吃苦,小小年纪坑蒙拐骗。 贺康不乐意。 他抬起头,捋了捋散落的头发,对苏云漪说:“老头儿没教我太多东西,就留了半本书给我,但教了我如何养这双眼睛。我不仅能看到你发簪上的厉鬼,看到李沧命不久矣,我还能看从不你不对劲。” 贺康知道,自己要是不展露一点本事,医馆和医书这么麻烦的事情,人家不见得能尽全力。 现在也算是他有求于人家。 “这位姑娘,你不是人吧?”贺康压低了声音,又对苏云漪说:“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这下相信我的眼睛很厉害了吧?” 第92章 你听过一种叫‘牵魂’的法器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秦商推着轮椅上前,瞥了眼贺康,眼底警告的意味浓郁。 “秦风,安排马车,将这位贺公子带回府好好梳洗款待。” 秦风可不管贺康有什么本事。 贺康既然不能从大牢里逃出去,那么也必然不能从他的手上跑了。 又考虑到贺康接下来还需要做不少事情,秦风对贺康的态度倒是没有太恶劣。 贺康知道自己装得有点过了。 眼前的苏云漪和秦商可不是他从前接触过的那些人。 人家是真的可以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就决定自己的性命。 “这人行吗?”秦雨跟在苏云漪身边,还是很怀疑。 贺康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有能力的人,浑身邋里邋遢,跟街边的混混没区别。 “或许。”苏云漪听说过独一门。 也是从奈河中那个生前是道门第一的老鬼口中知道的。 按照老鬼的说法,独一门是他那个满身血债的孽徒所创。 专门找那些有天赋的孩子,能买就买,不能买就明抢。 将那些孩子抓来从小培养,壮大独一门。 老鬼曾说,独一门最鼎盛的时候,便是道门都要避其风头。 不仅如此,独一门的阵法、术法、符箓都非常神秘。 全都是老鬼那个天才又混账的徒弟所创。 也正是因为独一门太逆天,做的事情又都不是什么好事,最后被道门号召各路力量,几乎是以死相拼,将独一门几乎灭尽。 没想到,自己居然遇见了独一门后人。 “独一门,我估计现在都没什么人知道。”苏云漪解释了独一门的来历。 她知道的也不多。 老鬼似乎不想透露出那个倒霉徒弟的名字,只含糊地带了过去。 “不过,独一门神秘。告诉我的老鬼说,独一门创建的时候,网罗了天下术法。从茅山道术到大乘佛法。从草原萨满,到西南巫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搜寻不到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底蕴,独一门的创建人在这些基础上推衍了各种术法出来,效果奇佳。如果不是道门集合全部力量对抗独一门,说不定现在供奉的不是三清和释迦摩尼,而是独一门的那个门主了。” “所以,那个贺康会知道牵魂和十恶阵?”秦雨很快明白了苏云漪话里的意思。 “不是。”苏云漪摇头:“只能寄希望于贺康口中的老头儿给他的那半本书里有牵魂的线索了。或者,贺康本人可以看出来。” 上了马车后,苏云漪看着坐在马车里自在看书的秦商,忍不住问:“你就不害怕?非要说的话,十恶中你也有可能犯了‘杀’这一恶。” 现在平昌侯的死证明了,马车并不是检查了就绝对的安全。 十恶阵盯上的人,到如今只有秦雨逃过一劫。 秦商放下手里的书,对苏云漪说:“怕,也不怕。”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怕死很正常。但你在这里,肯定不会让我出事的。” 秦商轻笑:“苏云漪,你说呢?” 苏云漪对上秦商满含笑意的双眼。 只觉得耳朵有些热热的。 名字就是那个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秦商口中出来就好像好听了不少。 苏云漪挑了挑眉,大概是因为秦商这人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吧。 她认识的这么多人,包括鬼里。 秦商无论是长相,还是嗓音各方面,都是优秀中的优秀。 大概唯一可以跟秦商相比的,就只有谢玉了。 也不知道谢玉现在如何了。 如果可以的话,苏云漪还想把谢玉叫来仔细问问这十恶阵和牵魂的事情。 当然,前提是贺康那边没有收获。 秦国公府里。 贺康在秦风的注视下脱光了洗澡。 他其实无所谓的。 生下来就是穷命一条,小时候出门的裤子都没有。 这国公府的侍卫爱看就看,反正他又不吃亏。 坐在浴桶里,贺康捏着澡豆在身上擦。 一边擦还一边发出怪异的呼喊声: “舒服!” “痛快!” “真不愧是国公府,洗澡都比外面舒服。” “我也是走运了!” 一旁的秦风看着满地的水,以及在浴桶里嚣张得意的贺康,舌头顶了顶腮帮子。 他真的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嚣张的人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贺康公子待会儿还是这个态度在苏云漪面前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梳洗一番,还顺便一边泡澡一边吃了两只烧鸡一锅老鸭汤的贺康终于来了。 换了一身衣服,干干净净的样子倒是看着人模人样的。 如果走路不那么猥琐,就更好了。 “两位等久了吧!”贺康在这两人面前压根就没有收敛。 哪怕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就意识到,秦商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 毕竟,一个假药贩子,最底层的混混的死,谁会在意呢? 贺康又没有家人了。 但也是这样,贺康越豁得出去。 反正自己烂命一条,临死前还得了几百两银子,也算不错了。 贺康自然地坐下,一手拿着桌上的点心,一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牵魂。 “够沉啊。去当铺卖了,或者打成碎银子用,也有不少了。”贺康颠了颠。 无论是秦商还是苏云漪,亦或是三卫,都在看贺康的表现。 贺康哐当一下丢了手里的牵魂,饶有趣味地盯着苏云漪:“不过这玩意儿挺脏,里面有个女鬼,长得倒是好看,就是肚子上剖开了一个大洞。” “你可以看到里面的开阳郡主!”秦雨知道,开阳郡主的魂魄就在牵魂里。 听贺康这么说,秦雨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怪秦雨这次的反应会这么大。 如果其他人像她这样,真切地面对过十恶阵中的那只女鬼,其他人也不见得能比她冷静到哪里去。 加上今日一早平昌侯等死的一幕,实在是让秦雨这个见多了血的人都感觉到了胆寒。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秦雨低着头直接退出了屋子。 “那就是开阳郡主?”贺康显然也被这个回答吓住了,嘴里含着糕点,用力咽下去后双手拖着凳子蹬蹬几下拉开了和那三根牵魂的距离。 “这个东西,你们还敢随着带着?”说完,贺康看向苏云漪,想起这人头上的绒花里都有鬼。 再带着别的鬼,好像也正常。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苏云漪没跟贺康浪费口舌,直接问:“或者说,你听过一种叫‘牵魂’的法器吗?” 第93章 “血,血,血衣厉煞?” “认肯定是不认识的。但姑娘口中的‘牵魂’,听说过。”贺康往嘴里塞着糕点。 明明之前吃了那么多,可仿佛还是吃不饱似的。 吃相有些粗俗,但看得出来他也不是故意如此,实在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好的,现在见了什么都想吃。 更何况,吃这些还不花他的钱。 “这东西吧,是西南那边的。不过失传了。一群没脑子的,还想拿这东西控制前朝的皇帝,蠢啊!”说得来劲儿,贺康还抖着脚,姿态也愈发放松。 他算是看出来了,在自己有利用价值之前,那就是没事的。 那个随身带着鬼的姑娘,贺康看不明白。 倒是旁边的秦商,贺康还是信任的。 秦商不像是滥杀无辜的人。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这叫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 贺康耸耸肩,提前给他们说好:“这毕竟是失传的玩意儿,独一门倒是有不少,可传下来也不多了。老头儿说,除了口述相传,就剩下我那半本书了。” “‘牵魂’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东西牵拉魂魄。在刺入人身体中的一瞬间,就开始掠夺这具身体的三魂七魄。之后再控制身躯。” 贺康说起来倒是比他先前的模样还要骄傲得意,声音都高了几分。 “每一根牵魂被制作出来之后,都会泡在药池里。牵魂失传,就是因为这药池的药液配方丢了。不然,牵魂就是一根普通的银锥子罢了。” “有这个药液的效果在,牵魂就能控制魂魄,禁锢魂魄。只要牵魂还在,那个魂魄就要被困在里面永生永世!” 苏云漪倒是不意外这个结果,只问贺康:“那有什么办法吗?” 贺康摊手:“我怎么可能会有?我知道的这些都是从书里看到的。不过,牵魂还有一个破解的法子,那就是找到制作牵魂的人,让他亲自解决。” “不过呢,我倒是有个主意。”贺康眼睛一瞟,落到苏云漪身上:“姑娘不是一般人吧?我有个法子,可以让这牵魂里的魂魄短暂地上你的身。” “不行!” 贺康才说出口,苏云漪还在思考这件事情有没有可行性,旁边的秦商就拒绝了。 “这太危险。”秦商解释。 他当然知道苏云漪为什么不一般。 尽管只是猜测,但秦商是看过柴家兄弟留在柴家的那些信件和各种凭据的。 因此秦商对于苏云漪当年遇害的经过,有个大致的了解。 这些也足够秦商猜出具体情况了。 这个“危险”,不光是指贺康说的上身。 还关系到苏云漪的身份和秘密。 苏家的事情还没有着落,苏云漪必须隐藏身份。 这张脸带给苏家人的恐惧已经足够。 如果让他们知道苏云漪还“活着”,其实恐惧感就会慢慢消失。 相应的,说不定还让苏明找到了机会,想要借着苏云漪现在大理寺特使的身份做点什么呢。 “那我随便你们。”贺康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件事情。 如果人家不答应,那就不答应吧。 “可以试试。”苏云漪却一口应下,对贺康说:“你怎么让牵魂里的魂魄上我的身?” 贺康有些意外,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苏云漪,半天才说:“姑娘,没必要啊!真的没必要!你的命也是命。再说了,这事儿难查,牵扯到牵魂这样的东西,查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他还从没见过像苏云漪这样的人。 鬼上身那是能随便上的吗? 贺康提醒苏云漪:“死去的鬼,还是被困在牵魂里的鬼。加上你们之前说那什么郡主和李六,死前都被折磨过。那么他们身上的怨气一定很重。说不定上身后就不想走了。我是个半吊子,让我用独一门的秘术帮你们上身,找鬼魂问个清楚。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跟我可没关系,我也救不了你。” 他这是真心实意的提醒。 苏云漪如果没有控制好,反倒是被上身的鬼占据了身体的话。 贺康是真没辙。 “不会。”苏云漪语气笃定。 旁边的秦商倒是想再劝劝苏云漪。 可想到苏云漪的脾气,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而是提议:“不如我现在派人去把紫薇观和镇国寺的大师都叫来。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苏云漪却摇头。 她还真不担心自己被鬼上身惹麻烦。 看了秦商一眼,抬手从衣袖里取出油灯,又将头发上的绒花摘下。 “牵魂里的鬼若是有这个心思,那就要做好被我的鬼撕碎生吞的准备。” 苏云漪话音落下,众人只觉得屋子内的温度突然下降。 秦商和秦风秦霜三人看不见。 只听见哐当一声,贺康从椅子上摔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血,血,血衣厉煞?” 贺康吓得说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还,还,还还是三只?” 他没有见过血衣厉煞,这是第一次。 但老头见过。 老头给贺康形容过血衣厉煞的情况。 眼前这三只男鬼都一一对上不说。 其中一个还穿着道袍。 别人不知道这有多惊悚,贺康难道还不知道? 至于旁边的张白霜和薛荷,贺康倒是没那么惊讶。 毕竟之前他就在苏云漪头上的绒花里隐约看见过这两只鬼的身形。 贺康深呼吸,脑海里回荡着老头儿当年的声音: 煞。 不是所有的鬼都能叫“煞”。 的是横死之人,或者是死后无法返回祖地,蜉蝣人间的才能称为煞。 鬼还有好坏区分。 便是厉鬼,还残存着一点理智。 可煞就不一样了。 否则,又怎么会有凶神恶煞一词? 更不要说,这还是煞里最凶的,血衣厉煞。 贺康牙齿打颤地看向苏云漪。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别人有一只血衣厉煞,那都不得了了。 结果这人身上有三只。 鬼上身抢躯体? 做梦去吧! 牵魂里的三只鬼加起来,还不够一只血衣厉煞眼睛瞪一下的。 更不要说旁边两只厉鬼也不是什么善茬! 贺康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那自信满满的揣测,到底对不对了。 第94章 你这是找人帮我借尸还魂了? “现在,够了吗?”苏云漪走到贺康身边,稍稍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贺康。 贺康哆嗦着点头。 这还有什么不够的? 大姐,你有这么厉害的底牌早说啊! 哀叹哪里还敢在苏云漪面前嘚瑟? 刚才吃糕点估计都要小口小口地抿着吃。 不过,说到他专业的地方,贺康此时也没什么恐惧的想法了,只说:“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来历。但你的身躯是没有生气的。我这双眼睛,老头觊觎过好几次。他说,若非我遇到他的时间太晚,否则我不光能看到鬼怪和生死两种气息,还能看到怨气和阴阳五行之气。” “你的身上,我看不到生气。” 贺康其实也纳闷。 一般这样的情况,说明这具身体也是被人强行占据的。 也就是说,“苏云漪”已经死了。 但苏云漪的魂魄在这具身体里又是那么的契合,仿佛天生就该在那里。 不过,贺康知道自己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只委婉地提醒:“这样其实不太好。我能看见,别人也能。万一再把你当邪祟……” 贺康今天看见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大理寺,还坐在上首的时候,那个冲击感有多大,怕是身边没有人能理解。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估计提着桃木剑就冲上去要替天行道了。 苏云漪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贺康看穿了。 她好奇地盯着贺康的眼睛。 倒是没有什么好觊觎的,只是觉得这人还真是有天赋。 只是看着书,跟人学了一点日子,居然能懂这么多。 但转念一想,贺康会知道这些也不意外。 他跟那些有师承的道士、和尚、修行之人不同,贺康从小都是在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 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只怕比他们还要足。 之所以现在冷不丁的提起这些,大概也是想跟苏云漪卖个好。 “姑娘,借一点血。”贺康见苏云漪在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反应,知道自己的盘算打错了。 这下也不装模作样,乖乖地站在桌边,随手拿起一根牵魂。 苏云漪伸出手,就见贺康从旁边拿出一把匕首,将苏云漪的手指划破。 浓黑粘稠的血液直接从伤口里流出来。 不像有些人的伤口,是先鼓出一点红红的血珠。 或者透出一点红色的血线。 但苏云漪的血液根本不是这样。 画面看起来都有些诡异。 在贺康的帮助下,苏云漪的血液滴落在牵魂上。 一旁的贺康表情凝重,迅速松开苏云漪的手,随后双手做出怪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做完这些,贺康再次睁开眼睛,又拿起刚才划破苏云漪手指的匕首,直接将手心划破。 鲜血涌出后,贺康握住牵魂,用手心里的血液几乎将整根牵魂涂抹全。 “这是……”薛荷凑到苏云漪身边,手里还拿着给苏云漪包扎手指的手帕。 她是最清楚苏云漪情况的。 受伤出血,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口子。 对别人来说,可能几个呼吸间就止血了。 但苏云漪不一样。 她身体里的血液,是死人的血液,无法在身体里循环起来。 伤口自然也不能正常愈合。 少了一点血就是少了,补也补不回来。 “表姐,下次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大不了,我们算了吧。”薛荷这会儿的状态倒是好了不少。 她这些天也想明白了。 如果不是苏云漪,自己此刻还在济州呢。 报仇的事情急不来。 这会儿看到苏云漪受伤,薛荷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包袱,拖累了苏云漪。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苏云漪估计早就解决了一切。 苏云漪可不知道薛荷心里的想法。 就是知道了,也只会觉得薛荷是杞人忧天。 此刻,苏云漪全部心思都落在了贺康身上。 其实不光苏云漪,秦商他们也都看着贺康,想知道贺康能否成功。 “独一门的底蕴,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云漪看过青云观留下来的东西。 因此更为清楚地意识到,独一门当年有何等的煊赫辉煌。 “姑娘,来了!” 只听贺康一声低喝,那根银锥子突然在桌上立起,尖锐的那一头朝着苏云漪就要飞过去。 “表姐!”薛荷正要出手,就见那银锥子突然掉落在地上。 几秒后,一个让在场众人都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终于出来了!” 开阳郡主大口大口地呼吸,身体还止不住地颤抖。 她被困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不知道有多久。 想到自己闭上眼睛之前的遭遇,开阳郡主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腹部。 结果一伸手,看到这双完全不是自己熟悉模样的手,有些愣住了。 “开阳。”秦商此时已经看出来了。 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不再是苏云漪。 哪怕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秦商!”开阳眼睛一亮,刚准备上前,就感觉身边突然被什么拽住。 可她偏头去看,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看不见。 “长话短说吧。”贺康的脸色惨白。 手心里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将牵魂捡起来后,贺康的手也这么捧着。 也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牵魂本身的恶。 “秦世子,我支撑不了太久,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你也别担心,那几只血衣厉煞都在呢,不敢动歪心思。” 这个歪心思,自然是指抢占苏云漪的身躯。 贺康说完,又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开阳,那日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做过什么?” 见贺康支撑艰难,秦商又担心这会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苏云漪。 顶着和苏云漪一样的那张脸,秦商实在是觉得有些别扭。 开阳郡主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 她应该已经死了。 开阳郡主的眼神从震惊,到无奈的接受。 开阳郡主抬头,环视一周。 那天被一只鬼生生剖开肚子的痛苦,开阳郡主此刻都还能回忆起来。 开阳压根没看到旁边正凑到她身边虎视眈眈的三只血衣厉煞和一只人皮鬼。 以及还挽着开阳胳膊,却满脸冷意的薛荷。 开阳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冷不丁问秦商:“秦商,你这是找人帮我借尸还魂了?本郡主很喜欢,非常高兴!我会让伯父好好犒劳你的。” 第95章 我是死了,不是瞎了 “这女人在说什么?”薛荷最先反应。 不仅直接说话,还在几人面前现身。 薛荷拉住“苏云漪”的手,目光却是在质问秦商。 开阳郡主见到突然出现的薛荷,意识到薛荷的身份,下意识就要挣扎。 秦商还没开口,一旁的三只血衣厉煞和人皮鬼张白霜也迅速围了过来。 开阳看着凑上来的五只鬼,现在也没有想起来自己之前也是鬼,惊恐地对着秦商吼道:“秦商,你要干什么?我如果出事了,我父王和我皇伯伯不会放过你的!” 明明还是苏云漪的那张脸。 此刻却丝毫找不到苏云漪往日的淡然和时不时就出现在眼角眉梢的戏谑讥讽。 只能看见开阳的魂魄在苏云漪的身体里色厉内荏地惊慌失措。 “秦商!你听见了没有!”开阳是真的不想死了。 她被困在那个鬼地方也不知道多久,还有那个害死她的鬼…… 秦商坐在轮椅上,上扬的凤眼里只剩下冰冷:“开阳,我们肯定会救你。但在这之前,你要先说明白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死?还有,你可曾记得你后来从马车下来的事情?” 苏云漪的注意力都被十恶阵和牵魂吸引了过去。 全然忘记了那日开阳冲过来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来了。” 开阳郡主一抬眼,正好对上张白霜那空荡荡的眼眶。 鼓胀的人皮下,黑洞洞一片。 却看得开阳下意识想起了被困在牵魂里的时候。 “我怎么知道这些!”开阳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这会儿情绪又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对着秦商不客气地吼道:“秦商,你居然敢不听我的?我要去告诉父王,要去告诉陛下,我要治你的罪!” “开阳郡主。”秦商知道开阳敢说这些,甚至在意识到自己的魂魄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躯体后,便下意识要抢夺身体,根本不做第二个想法的原因。 无非是开阳郡主的身后是皇室。 秦商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打。 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十恶阵,牵魂,都与前朝有关。你是皇室中人,我朝郡主,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情陛下会做什么选择。” 开阳瞪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一开始怀念这样呼吸的感觉。 但现在,开阳又有点惧怕这样的感觉了。 听着秦商的话,开阳都不需要思考的时间。 天晟帝不会选择她。 尤其是秦商此刻还在说:“你占据身体的人,是陛下亲封的大理寺特使,她全权负责这次的案件。而且,如果不是她,我们也不会知道这些都与前朝有关。能够破案的,只有她。” 开阳不甘心地睁开眼,看着环绕自己一周的五只鬼,还有站在对面的秦商,颤抖着唇瓣说:“可我不想死。” 她已经体验过什么是死亡了。 正是因为体验过,才更不想死。 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开阳偏过头,不想看见站在自己对面的张白霜,更不想看见秦商。 前者让她想起在牵魂里的日子,后者更是让开阳意识到,她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自述临死前发生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沉默片刻后,开阳只能选择按照秦商说的去做。 “那天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心神不宁的。所以在家待不住。正好又有些事情要做,就带着小桃出门……” 开阳只记得那日心里浮躁的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坐立难安。 看什么都不顺眼,心头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别看开阳总是恶语伤人,但对待小桃其实是不错的。 可那天开阳都控制不住地骂了小桃。 要不是还有一点理智,开阳说不定都动手了。 “我去拿了东西,上了马车后,就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能动了。小桃在我旁边说话,我想让小桃帮我。” 开阳伸出手。 这双手不是她的。 手指纤细,肌肤雪白。 如果上面没有那么多细细的疤痕就更好了。 “我想要挣扎,但只有手指还能动。我想弄出一点动静让小桃听见,可小桃什么都听不见。” 说到这里,开阳声音都带着扭曲的愤怒。 “后来,那个鬼就出现了。”开阳哆嗦了一下,仿佛那只鬼此刻就在眼前。 “是男鬼,还是女鬼?” 秦雨站在门口,听到秦商问的这话,忍不住皱眉。 当然是女鬼啊! 她就是差点在开阳郡主的马车里被杀,当时冲出来的就是个女鬼。 “男鬼。”开阳语气笃定,说:“那只鬼的眼睛,很红很红。比他还要吓人。” 开阳的目光飞快看了眼站在张白霜身边的玄清。 玄清已经是苏云漪手里最强的血衣厉煞了。 但在开阳看来,那只男鬼比玄清可怕一万倍。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银色的东西,我看不清楚。然后就觉得头上很疼很疼。之后,那个男鬼就伸手,用他的指甲划破了我的肚子。” 开阳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她那个时候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开阳并不清楚自己死后还活动了一段时间。 至于说话,她就更不清楚了。 “男鬼?”秦雨在门口忍不住惊呼。 知道自己惹了里面的注意,秦雨不好意思的回头,看着明明是苏云漪的脸,说话语气却跟开阳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可我那日在你的马车上见到的,分明是个女鬼。” “不可能!”开阳郡主看都不看秦雨。 她在秦商面前那么哭,完全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现在早已不是那个金尊玉贵的郡主了。 但这不代表她还要看秦雨的脸色。 “我是死了,不是瞎了。男女还是分得清楚的。” “问完了没有?” 不等开阳郡主和秦雨说出个结果,旁边的贺康就有些受不住了,满头大汗地嚷嚷:“差不多行了!我快支撑不住了!” 开阳郡主听到这话,再看秦商冰冷的眼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再不甘心。 开阳郡主也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她是本朝郡主,又深得天晟帝的宠爱。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自私。 不说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整个永康郡王府估计也讨不到好。 “秦商,帮我带句话给我爹,我下辈子,还做他的女儿。”开阳红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开阳的眼神突然慌张起来。 连带着一同慌张的,还有贺康。 贺康眼睛都红了,压着嗓子骂道:“他娘的怎么回事?苏姑娘的魂魄不见了!” 第96章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贺康既然可以让被困在牵魂里的开阳郡主上苏云漪的身,自然也有留下后手。 独一门这套秘技是从民间走阴的术法中钻研出来的。 按照教导贺康的老头的话,这套秘技分为三等。 下等走阴。 中等御妖。 上等请神。 贺康到现在也只学到了下等。 但比起一般的走阴,独一门的秘技更为霸道。 只要用血供的方法,无论是在哪里的鬼,都能给找来。 当然,成功率不高。 这也是为什么老头儿说贺康有天赋的原因。 贺康用这套术法,就没有不成功的时候。 “什么叫找不到了?”秦商比起薛荷的反应还要大。 贺康正要说话,旁边的玄清阴恻恻开口:“主人没事。” 这三只血衣厉煞都跟苏云漪有着联系。 只要苏云漪还在,他们三个就只能在她手底下,为她所用。 现在柴西关都站着没动,足以证明苏云漪的安全。 “可魂呢!魄呢!魂魄去哪里了!”贺康嗓子都要破音了。 他自从跟着老头儿学这个,除了刚开始不熟练吃了一些亏,只要出手就没有出错的时候。 苏云漪冷不丁的消失,直接把贺康也给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可是要靠着这本事从苏云漪和秦商手里捞好处的。 没错。 就在刚才,贺康很快就想想明白了。 既然陛下都能重用女术士,自己能力可能比不上苏云漪,也没什么靠山。 但他可以跟着这两人干活啊! 准确地说,是跟着秦商。 更不要说秦商还答应过给他弄回家里的医馆,找回医书。 冲着这些,贺康都觉得可以跟着秦商干活。 到时候自己可不是什么假药贩子了。 而是秦国公府的人。 奴才? 奴才怎么了? 不少人还当不了秦国公府的奴才呢! 但是现在冷不丁又出了这事儿。 贺康哪里平静得下来? 他现在就怕秦商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害了苏云漪。 “你要是敢害我表姐,我一定杀了你!”薛荷这会儿也凶相尽显,原本因为障眼法看着还不错的面容,此刻都隐隐露出了生前死状。 看得人心头猛地几下。 贺康都不知道苏云漪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鬼。 还一个比一个凶。 幸好那三只血衣厉煞没有这样盯着自己。 就在外面的人和鬼都焦心不已的时候,苏云漪却很淡定。 她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 开阳在牵魂里只觉得一片黑暗。 但在苏云漪眼中,牵魂里的空间四周都漂浮着各种咒文。 有些苏云漪认识,有些只觉得眼熟,还有一些就根本没见过了。 可以确定的是。 牵魂的作用不在材料,也不是贺康口中的药水。 而是这里面的咒文。 “好精巧的工艺。”苏云漪身上试图触摸。 一道金光闪过,苏云漪的手指位置仿佛被雷电劈过似的,顿时黑糊一片。 这里面有不少天地之力。 苏云漪的魂魄有碧霞元君的神力加持,否则换成别的鬼在这里,估计直接魂飞魄散了。 苏云漪继续往前走,试图找到牵魂真正的力量源头。 这些,都只是附带加持的咒文罢了。 牵魂的内部空间到底有多大,苏云漪也不知道。 她顺着这条布满了咒文的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就在苏云漪以为找不到源头的时候,两朵金色的莲花出现在苏云漪的面前。 “并蒂莲?”苏云漪蹙眉,有些惊讶。 还是金色的? 就在苏云漪疑惑的时候,金莲又突然转变成了普通白色莲花的模样。 不仅如此,周围还能隐约看到各种人的影子。 周围彩光一片,梦幻的让人差点沉浸其中。 “是……”苏云漪走上前,仔细观察那朵悬浮在空中不断变幻的莲花。 “法器?这是法器?” 牵魂里还藏着法器? 这是困住开阳郡主的牵魂,里面有这样一朵莲花法器。 难不成别的牵魂里也有? 但这样……可能吗? 苏云漪不是瞎子,加上她自己都有短剑和白玉朱砂笔两件碧霞元君亲赐地发起。 自然也是有点见识的。 这朵莲花法器,绝对非同一般。 寻常人有一件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做这一切的幕后之人,难不成还能弄到十朵这样的莲花? 想也知道不可能。 苏云漪忍不住,继续上前。 “《太乙救苦护身妙惊》中记载‘众仙观见童子化一天尊。足蹑莲花。圆光照耀。手执柳枝净水。九头狮子左右从随。乘空而去。又见天尊化一帝君。蹑莲花。手执如意。圆光照耀。九头狮子左右从随。乘空而去。又见帝君化一真人。足蹑莲花。手放神光。上通九天。下通九地。九头狮子左右从随。乘空而去。’。” 她口中喃喃,看着面前不断放出华光的莲花,伸出手触摸。 莲花无论是在道还是在佛,地位都不低。 牵魂里出现这般神异的莲花,很难让苏云漪不多想。 苏云漪的手指触碰到那朵莲花,没再发生之前触碰咒文的情况。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苏云漪的手就这么从那朵莲花里穿过了。 仿佛这东西并不存在。 苏云漪收回手,后退几步的同时,短剑和白玉朱砂笔也出现在她手中。 苏云漪左手用力,一手握住怨气凝结的红色铁链,将短剑甩过去的同时,怨气也迅速涌出,带着千军之势冲向莲花。 同时,苏云漪的右手迅速凌空画符,眼底红光稍稍显现,金色符文紧随其后,同样朝着莲花而去。 短剑裹挟着怨气,破开那朵莲花幻化出来的各种神异现象。 眼前仿佛有一道轻纱被短剑劈开。 但事情也不是一直都有利于苏云漪。 就在短剑破开屏障的瞬间,身后那些咒文金光大盛,犹如利箭一般朝着苏云漪袭来。 前有迷幻的莲花,后有数不清的咒文,苏云漪眼中满是警惕的同时,身形也愈发鬼魅飘逸。 手中白玉朱砂笔迅速画符掠阵,短剑用铁链操控,几乎将莲花周围的幻象绞碎。 鬼魅妖冶的怨气与莲花散发出来的金光缠绕在一起。 金色与红色纠缠,仿佛怎么也甩不开。 眼看着咒文就要到,苏云漪迅速转身,祭出白玉朱砂笔的同时,双手迅速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破!” 第97章 不好意思,开阳郡主,不能给你。 苏云漪足尖轻点,左手轻轻扯动红色铁链,将短剑收了回来。 随后,握住短剑,头顶的白玉朱砂笔散发出阵阵金光,不断向外延展。 九字真言诀推出后,苏云漪再用九字剑印诀。 左手握剑,于面前画出四纵五横,右手置于腰部成刀鞅状。 短剑祭出,在白玉朱砂笔的协助下,短剑幻化出成千上万把,与那些逼近的咒文纠缠在一起不说,还有一部分逼近那朵莲花。 苏云漪在牵魂里打得昏天黑地,外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贺康还在想着要怎么给自己解释一下情况,他可不想让秦商觉得他害了苏云漪。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桌上一支牵魂就剧烈颤动起来。 幅度大得整张桌子都在跟着震动。 “这……怎么回事?”贺康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惊恐地看向周围。 但周围不是像秦商这样完全不懂的人,就是那几只鬼。 哪里会有人回答贺康的问题? “会不会是表姐?”薛荷对苏云漪是一万个信任和崇拜。 在薛荷看来,只要苏云漪想做,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这次也一样。 张白霜也在旁边点头:“没错,肯定是苏小姐!说不定她不是失踪,而是魂魄进入了牵魂。苏小姐想要从内部将牵魂破开。” 牵魂内。 苏云漪很清楚自己这会儿不能跟牵魂内部的这些东西多做纠缠。 那朵莲花大概率就是牵魂主要的力量来源。 两股力量不断朝着苏云漪袭来。 咒文的力量凶猛,仿佛下山猛虎。 而莲花的力量温吞,却让人一点都不敢忽略。 苏云漪的短剑跟咒文还能打个有来有回,但靠着白玉朱砂笔,苏云漪面对那朵莲花释放出来的力量,却始终节节败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苏云漪对自己的能力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这也是为什么,自从得知苏家还藏着一只奇怪的鬼之后,她便没有再接触苏家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且不说苏云漪这会儿被十恶阵绊住了手脚,便是没有这件事,苏云漪也打算摸清楚苏家的底,再计划动手。 如果可以解决这次十恶阵的事情,想来天晟帝也不会吝啬给苏云漪一个体面的赏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名无实的特使。 苏云漪深知,这件事情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苏云漪做剑指点在心口位置。 瞬间,口中猛地吐出一口浓黑的血。 与此同时,原本因为吸收了荷花图中那股神秘怨气而恢复了的身体,脸上又出现密密麻麻的伤疤。 深可见骨。 不仅如此,苏云漪还是第一次露出自己的鬼相。 猩红的双眼森冷癫狂,长发浓黑到有些诡异。 就连露出来的双手,指甲也变得细长锋利,白到不自然的皮肤上全是血红色的疤痕。 苏云漪一手握住短剑,一手持朱砂笔,红色的铁链像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似的,开始不断向外蔓延,没有任何章法地破坏着这里的一切。 鬼气与怨气激荡。 将整个牵魂内部的空间几乎占据。 苏云漪眼神凌厉看向一旁莲花,短剑立刻追上,在一片虚影中找到唯一不同的花瓣。 “原来是一片花瓣。”苏云漪看着被短剑斩断后卷入手中的一片薄薄的莲花瓣。 瞬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器被分成了好几个,每一支牵魂里都有一片这样的莲花瓣。 这些莲花瓣就是牵魂力量的来源。 咒文是辅助,用于将灵魂困在其中。但支撑起牵魂内部空间,并且让咒文发挥出作用的,就是这片莲花瓣。 一片小小的莲花瓣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苏云漪都不敢想,如果是真正的一整朵花,该会是什么样子。 苏云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花瓣收了起来。 既然被她看到了,那就是她的了。 解决了力量来源,那么接下来就是这些咒文了。 尽管知道只要消耗一段时间,就可以让这些咒文失去力量来源而失效。 但苏云漪更想做的,是解决了这支牵魂。 一声嘶吼,苏云漪几个鬼魅飘逸的闪身,握着短剑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将一道道咒文斩碎。 那些咒文在短剑下化作金色的粉尘,迅速消失。 紧随其后的是白玉朱砂笔画出的一道道符文,不仅替代了咒文之前的位置,还将整个牵魂内部的空间进行了改造。 苏云漪站在牵魂的尽头,看着身后已经完全改造过的牵魂,唇角上扬。 明明面容可怖,却能看出她笑中的得意。 “看样子,奈河里的那些老鬼还是有实力的。”苏云漪笑得有些勉强。 那片莲花瓣的力量还是很强的。 自己从泰山出来,一路积攒到现在的底蕴全都赔进去了。 最重要的,还是荷花图里的那股奇怪怨气,也因为要找到真正的莲花瓣所在,此时也被消耗了不少。 偏偏苏云漪并不太清楚这股怨气要如何积攒。 等怨气慢慢生出,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苏云漪收起白玉朱砂笔,反手取出白玉牡丹面具。 戴上面具的同时,左手握剑在旁边毫不犹豫地斩下。 一道白光从一旁涌出,苏云漪想也不想地跳进白光中。 外面还在犯愁要怎么找到牵魂里的苏云漪。 贺康都开始阴谋论了,觉得是有人故意设计苏云漪,这才闹出这么多事情。 毕竟,在贺康的眼里。 苏云漪的神秘一点都不比那个在背后用十恶阵杀人的人低。 倒是上身成功的开阳,心头渐渐生出窃喜。 “如果那个姓苏的再也回不来,那我用这具身体,秦商总没话讲了吧?” 开阳心头猛跳,觉得这样的希望非常大。 毕竟,在场的人里,只有贺康了解这些。 贺康却对寻找苏云漪的魂魄束手无策。 开阳抿住呼吸,垂着眼,不让人发现自己眼底的狂喜。 “占据我的身体?” 就在开阳期待着目的达成的时候,脑海里猛地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你——” 开阳都来不及说话,苏云漪立刻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不仅如此,还将开阳直接逼了出去。 牵魂已经是她的了,开阳不适合住进去。 “我这身体来之不易。”苏云漪在脸上疤痕出现之前,迅速戴上面具,看着被丢到角落里的开阳,慢悠悠地说:“不好意思,开阳郡主,不能给你。” 第98章 追一朵虚无缥缈,挂在天边的云 “表姐!” 秦商其实比薛荷更快发现苏云漪的变化。 看着薛荷猛地抓住苏云漪的时候,秦商就更确定了。 原本紧张的情绪瞬间松弛下来,秦商抓着轮椅扶手的那只手都不由自主松开。 只是手心里的汗迹留在了上面。 “太好了,表姐你吓死我了!”薛荷一整个爆哭。 但因为是厉鬼的关系,流出来的都是血泪,直接糊了一脸。 恐怖没看出来几分,只觉得有点滑稽。 苏云漪捏着衣袖给她擦脸,又见张白霜和玄清站在一侧,柴家兄弟在他们身后。 明白刚才自己进入牵魂后,开阳郡主肯定说了什么话。 大概率是玄清和张白霜,加上薛荷是威胁开阳郡主的主力。 后面柴家兄弟两个的样子,想也知道他们不会有多在意苏云漪的情况。 说不定还打心眼里地希望苏云漪赶紧没了。 只有苏云漪灰飞烟灭,柴家兄弟才有机会摆脱油灯的控制。 “你们做过的事情我都清楚,先回去吧。”苏云漪话音落下,玄清带着柴家兄弟回到油灯中,张白霜则是默默行礼,回到苏云漪头上的绒花里。 “好了。说说大家现在知道的情况吧。”苏云漪安抚好薛荷,迅速进入到正事里。 坐在轮椅上的秦商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化作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早该知道苏云漪的性格才是。 开阳郡主蹲在旁边,眼神怨毒的看着苏云漪。 偏偏她又拿苏云漪没什么办法。 直到贺康擦着汗说:“不对啊!你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什么她没回到牵魂里面去?” 牵魂里的魂魄可是逃不出来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康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破开牵魂的禁制,将开阳放出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开阳竟然还在外面。 苏云漪也站累了,坐在一旁还倒了一杯茶,稍稍掀开面具一角。 距离苏云漪最近的秦商清楚地看见下颌边缘几道交错的疤痕,眼眸猛地一缩,立刻道:“你破除了牵魂的禁制?” 如果不是这样,苏云漪又怎么会再戴上面具? 开阳听出不对,也不管自己能从牵魂里出来是不是苏云漪的关系,立刻上前,眼尖地看到苏云漪手背和下颌边缘的伤疤,指着苏云漪道:“难怪你要戴面具,原来全都是疤。还好我没有用你的身体。” 那嫌弃的语气简直不要太明显。 就连在这群人中算是保持中立的贺康都不免翻白眼,在一旁吐槽:“大姐,你真是没睡醒吧?人家都没想让你上身。” 要不是为了调查案子,开阳都得在牵魂里待不知道多久。 大概率是永生永世。 “闭嘴!”秦商冷眼看去,那目光吓得开阳直接缩起了肩膀。 只是想到自己从前的身份,以及自己不会再回到牵魂里面,开阳又仿佛来了底气。 在旁边小声地说:“嘁,我又没有说错。本来就是疤。丑死了。” 苏云漪不生气,调整好面具,很快就确定了桌上三支牵魂里那一支已经归属于自己。 不仅如此,与另外两支牵魂不同。 被苏云漪改造后的牵魂表面渐渐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符文。 随着苏云漪手腕翻转,银色的剑花衬得那支牵魂更是漂亮神秘。 “开阳郡主,你若是没什么遗憾的事情了,今夜就让鬼差找你。至于我丑还是不丑,与你无关。”苏云漪说完,看向秦商:“这次小有收获,但跟案情无关。给我几天时间,我想办法把李沧和平昌侯的魂魄也一并带出来,至少让他们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苏云漪说起正事,根本没有理会开阳的情绪,继续说:“这次调查的事情可能还是需要你们大理寺出面,我可以查有关十恶阵、牵魂这些事情,但查案不是我擅长的。” 秦商稍稍抿唇,心里还有些小骄傲。 苏云漪很强,也很独立。 至少到现在为止,秦商没有看见过苏云漪做什么事情失败。 现在苏云漪说出自己的短处,秦商这才稍微有一点落到实地的感觉。 否则他真的觉得自己在追一朵虚无缥缈,挂在天边的云。 只能看,却不能靠近。 今天苏云漪的话,倒是让秦商稍微有一点存在感了。 “秦霜。” 话音落下,秦霜拿着几幅画和纸上前。 秦商指着那些,说:“这是京城以及京城周围所有失踪百姓之中找到的几个符合十恶阵魂魄条件的人。我已经下令让各地把有可能符合条件的名单整理好交上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带上画像。” 苏云漪没想到大理寺的动作这么快。 不仅将这些人的生平记录齐全,还附带了画像。 薛荷站在旁边,脸上的鬼气已经收了起来,障眼法用上,又是生前可爱娇俏的模样。 薛荷拿起桌边的一幅画打开,说:“条件这么苛刻,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画卷中是一个男人,文质彬彬,看起来还挺好看。 一旁记录着这人的名字。 “竹文青?还有人姓‘竹’?嚯,还是个状元,不过神秘失踪了。”薛荷瞪大眼睛,没想到随手拿起来的第一个人就这么不一般。 状元? 失踪? “朝廷没有调查吗?”苏云漪也意外得很。 “竹文青?”秦雨趴在门口,探出一个头,说:“竹文青是先帝在位时的状元,年纪轻,长得好看。若非文采着实过人,先帝是想将他圈为探花郎的。” 秦雨手中有情报部门,对于京城的事情知道不少。 “这人文采斐然。先帝曾经夸他文气压满朝。不过,竹文青也比较倒霉,官途不是很顺畅。在翰林院蹉跎了好些年都没能得到重用,便走了关系要调动去地方做县令。” 这其实是基本操作了。 都说翰林院出宰相,但这是那么好走的一条路吗? 大部分人蹉跎成老翰林,还有一些人则破釜沉舟去了地方,再慢慢攒政绩。 “不过,就在他调任的前几日,竹文青突然失踪。到现在也没有线索。不过,听闻他从前跟京城的一位贵女关系匪浅,就是不知道对方是谁。竹文青失踪到现在,就更没有人知道那个贵女的身份了。” 第99章 前朝、状元、花魁 “竹文青早年失孤,跟宗族关系也不怎么好。他失踪后,朝廷倒是派人调查了,但结果……”秦雨耸耸肩。 没有人去关注竹文青的失踪案,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苏云漪没想到第一个符合十恶阵中魂魄标准的人就这么离奇。 按照秦雨的意思,竹文青倒是很符合他们的猜测。 “继续。”苏云漪抽出另外一幅卷轴。 打开后,里面也是个男子。 只是这人的画像很模糊,显然是记得这个人的人不多了,画师努力也只能画成这样。 相比竹文青的风姿绰约,这幅画上的人身材魁梧,五官不清晰。 旁边的小字也写了。 这人家境一般,平日里在市场给人抗包推车,卖力气活。 偶尔还会去山里打柴,卖给街坊邻居。 家中有妻有儿女。 但是在十六年前失踪。 家中失去了顶梁柱,妻子倒是强撑着把儿女养大了,但前两年也去世了。 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婚,对父亲的印象非常模糊。 街坊邻居也只记得一个大概,这才有了现在的画像。 “吕忠。”苏云漪看着这人的名字。 旁边,秦商也拿起来了一幅卷轴。 依旧是个男子。 “贾平贵。”秦商皱着眉,画里是个挑着扁担的男人,看这模样就知道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是十三年前失踪的。生辰八字符合,而且至今没有下落。” 薛荷已经没心思看这个了,双手托腮坐在一旁,嘟囔道:“还京城呢!居然丢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 贺康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知道这群人是想找到跟十恶阵有关的魂魄。 加上他也不是第一次跟鬼打交道,与薛荷说话的时候反倒是自然许多:“京城怎么了?京城才更麻烦呢!” 贺康哼哼着说:“像我们这样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要是每个亲戚朋友,丢了死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只要把尸体往山里一丢,喂了山里的野兽,一点水花都惊不起来。看你样子,生前也是个大小姐吧?肯定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京城人这么多,来来往往,客商书生什么的,丢个人算什么?” 贺康从小到大就见过身边的人突然就失踪了。 但很快也会有消息传出来,不是死了,就是被关在赌场或者青楼里还债。 失踪? 失踪算什么? 还有更可怕的呢。 贺康也随意地抽出一幅画,这次倒是个女子了。 “咦?”贺康愣住了:“这不是流芳院的花魁?她是失踪?可当初传出来的风声是她被南边一个商人赎身买下带走了。” “谁?”秦商蹙眉,朝着贺康伸手。 大理寺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而且还是这么低级的错误。 画上的女子是流芳院曾经名动京城的花魁瑶娘,六年前离开流芳院。 流芳院对外宣称瑶娘被一个南方商人赎身带走了。 但是,最初流芳院报官,瑶娘是失踪。 “这案子倒是越来越复杂了。”苏云漪也探身看去。 前朝、状元、花魁。 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贵女。 死者还都是如今的勋贵。 从郡主到侯爷。 而且是一天死一个人。 也不知道,天亮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死亡的消息。 整个京城都被十恶阵笼罩在一片恐慌内。 次日一早再出门,大街上都看不到什么人了。 秦雨和贺康跟在苏云漪身边,他们两个也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么冷清的街道。 这里可是京城! “苏小姐,开阳郡主的魂魄,你打算……” “她头七的时候送去永康郡王府,让她见亲人最后一面,就要交给鬼差带走了。”苏云漪并不在意开阳的那些小心思。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不需要应对开阳根本无法成功的小心思。 “至于其他两个人……”苏云漪知道,开阳郡主魂魄从牵魂出来的消息肯定瞒不住。 现在案子没有一点进展,秦商不为了苏云漪,便是为了他自己,也要给天晟帝一点回复。 开阳郡主的魂魄从被困在牵魂里不得往生,到如今可以头七的时候回到永康郡王府,并且得到投胎转世的机会。 这样能让天晟帝的心里好受一些。 否则,就如今这样的京城。 天晟帝脑门上的火气可不会低。 “苏姑娘,你觉得这会跟前朝有关系吗?”贺康这会儿虽然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奖赏,但衣着比起昨天的,今天显然要更好。 如今吃住都在秦国公府,贺康还穿得体面,腰间都挂着一块玉佩。 贺康早上仔细瞧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得要二十多两。 这样的好东西,贺康从前可没有。 贺康想得也很清楚,这会儿是苏云漪和秦商需要他帮忙,他要是不借着这次机会赖上秦国公府,他就是傻子! 高床软枕怎么可能睡得够? 反正他不想回去睡稻草了。 贺康昨天仔细琢磨了一下,说:“我记得老头儿跟我说过,独一门的底蕴其实藏起来了。他对外说是独一门弟子,其实压根算不上,否则他也不会沦落到只有半本书。” 贺康眼神瞟着苏云漪,试图从苏云漪的反应里看出点什么信息来。 但让贺康失望了。 苏云漪淡定得很。 “哦?是吗?”苏云漪戴着面具,压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里听出,她对这件事情的冷淡态度。 “不是?你一点都不着急?”贺康没有想到苏云漪会是这个态度。 按照前面三天的情况,今天很有可能又要死一个勋贵了。 等到十恶阵进度过半,天晟帝还能不治苏云漪一个失职的罪? 苏云漪没说话,只带着两人走到京城的城门口。 贺康嘴角抽了几下,突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冲动的上了苏云漪这条船。 “你该不会是想跑吧?” 贺康表情有些绷不住了,连忙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得罪了陛下,还想跑?” 苏云漪朝着城楼上去,头稍稍偏了偏,对秦雨说:“太吵了,想办法让他闭嘴。” 秦雨听到这话,自然不会跟贺康客气。 正要抬手,贺康怂兮兮的双手捂嘴,讨好的朝着秦雨笑了笑。 三人走到城楼上。 苏云漪取出短剑,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将浓黑的血抹在自己的眼皮上。 原本晴空万里的京城上空,只见皇城方向一条金龙盘旋,但周围黑气正在不断逼近皇城。 如果不是一直没有进度,苏云漪绝对不会在自己内里损耗的情况下,还动用血术强行提升。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次也不是没有好结果。 第100章 姑娘,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云漪不能从这些黑气里看出什么线索,但可以确定的是,京城陷入在恐怖的情绪中越久,黑气的力量就越强,而皇城中的那条金龙,能够抵御吗? 苏云漪很怀疑。 “大变神兵,为吾行营,急急如律令!”苏云漪从衣袖中取出一叠红纸,朝着空中撒去。 飘扬的红纸在空中定住。 秦雨和贺康这才发现,这些红纸竟然都是一个个小人。 有梳着麻花辫的,还有扎着两个小揪揪的。 随着苏云漪短剑划出,小纸人都像是活了过来。 贺康甚至可以听见那些小纸人发出的笑声。 纤细清脆的孩童笑声。 这可还是大白天! 贺康吓得直接躲在了秦雨身后,再看苏云漪的目光都透着惊悚和忌惮。 他知道苏云漪有些不对劲。 至少不是普通术士。 贺康可以保证,哪怕他现在眼睛看不见,却可以听出来,这里的每一个小纸人里,都藏着一个小孩的魂魄。 苏云漪摇了摇腰间的铃铛。 里面传出两声清晰的婴儿笑声。 贺康听到之后,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双手更是死死的撑在秦雨的肩头,要不是这样,他这会可能都瘫坐在地上了。 他居然没有发现。 苏云漪发簪上有鬼,腰间挂的那个铃铛里面居然也有! 还是两只婴灵。 贺康哆哆嗦嗦地抖着嘴唇:“姑娘,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反正从来没有见过像苏云漪这样,明明用的全都是正道术法,可全身上下不知道藏了多少鬼。 还有今天的面具。 昨天贺康也眼尖地瞧见了苏云漪脸上突然出现的疤痕。 正常人能这样? “有机会,你会知道的。”苏云漪驱使那些小纸人飞向京城各处,带着两人准备离开。 秦雨肩膀轻抖,将赖在自己身后的贺康甩下,又快步跟上苏云漪,问:“苏小姐,刚才那是……” “监督。”苏云漪轻笑,她可是忙活了一晚上。 十恶阵是强大,但数百个小鬼跑出来玩,苏云漪就不信她还不能在人数上赢十恶阵一步! 只要提前一步。 她与对方交手,或许可以探查出更多的线索。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再死人了。 贺康嘴巴虽然碎了些,但有一句话没说错。 如果十恶阵进行大半,以及京城如此萧条的模样再持续几天,天晟帝的脸上挂不住,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一定是苏云漪。 到时候,苏云漪靠着大理寺特使的名头有多引人注意,便要承受多少帝王怒火。 “走吧。今天就等着看大理寺那边的调查结果吧。”苏云漪意识到自己和秦商不能再这么分散下去。 昨天也商量好了。 秦商负责做调查,周旋各种势力,苏云漪只要负责不再死人,以及如果死人了,如何将对方的魂魄从牵魂里解脱出来。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苏云漪要破解十恶阵。 这是重中之重。 毕竟,一直到现在,都是十恶阵在杀人。 如果苏云漪可以破阵,那么也会加快秦商那边调查的进度。 两个人分工明确,至少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没有一个人被害的消息传来。 而秦商这里也进度明显。 “已经确定了。到现在为止还是失踪的只有瑶娘、竹文青和贾平贵。” 秦商把这三个人的画轴放下,揉着疲惫的眉心,说:“吕忠是被邻居害死,还将吕忠的尸体埋在了吕家后院。其他几个人也都是各种被害,再不然便是因为私人恩怨被卖去了外地。只有这三个人,到现在还是失踪。流芳阁的人说了,瑶娘的确是失踪,只是那个时候流芳阁内部出了命案,唯恐官府的人来调查瑶娘的时候,查到他们杀人的事情,便谎称瑶娘其实是被外地商人赎身带走了。” 至于竹文青…… 秦商沉吟片刻,还是将真相告诉了苏云漪:“竹文青对外依然是失踪,不过今日陛下告诉我竹文青的下落。” 苏云漪想起和竹文青有关系的那个神秘贵女,顿时脑洞大开。 竹文青是先帝时期的状元,面若潘安,要不是的确才高八斗,压得其他人没有喘息的余地,也不会被从探花改为状元。 “长公主?”苏云漪想起了那日在长公主府竹林里遇见的那个男鬼。 对方也长得很好看,只可惜披散着头发,又一身鬼气,苏云漪也分辨不出他和画像上的竹文青有多少相似之处。 秦商愣住,继而失笑:“恩。不过陛下没跟我说具体为何,只说竹文青已经死了。” 看着秦商摊开的双手,那一脸无奈的表情。 苏云漪明白了。 又是什么皇室辛密。 这样的话,那日长公主府的男鬼就极有可能是竹文青了。 “瑶娘,贾平贵。”苏云漪看着桌上的两幅画像。 瑶娘能够成为流芳阁的花魁,自然是漂亮的。 否则,隔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被贺康一眼就认出来了。 按照贺康的说法,他从小就在市井里长大,去青楼那就跟回家差不多。 小时候就曾经见过瑶娘的芳容。 那真是美的如今的几座青楼的花魁连对方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至于贾平贵,看起来身材瘦弱,画像里的姿态倒是花里胡哨的。 走街串巷的货郎身上的挂着不少东西,就连头上都会别上一些鲜花装饰。 苏云漪拿起大理寺整理出来有关瑶娘的记录正要看。 腰间银铃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来了!”苏云漪起身,袖中短剑夹带着一张黄符迅速飞出。 苏云漪只跟秦商对视一眼,而后紧跟着短剑离开的方向追去。 秦商看着苏云漪离开的背影,再看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双腿。 看样子,他必须改变自己的计划了。 否则这种一次次被丢到后面的感觉,真的太不好了。 苏云漪速度极快,身形在月色下鬼魅穿梭。 很快就跟着短剑赶到了一处大宅。 进门的时候苏云漪都没来得及看这里是哪里。 只见庭院中间站着一个男人,在男人的对面,无数张小纸人贴着什么东西,逐渐形成一个人的轮廓。 这也是苏云漪计划好的。 只要这些小纸人发现了十恶阵的踪迹,就会迅速赶到,并且紧贴在十恶阵中那只鬼的身上。 也只有这样,苏云漪才能确定对方所在。 而她,并不打算直接灭了那只鬼。 “等你很久了!”苏云漪抿唇,衣袖中取出油灯,再祭出白玉朱砂笔。 十恶阵,很强。 但苏云漪想看看,是地府的长阴灯厉害,还是十恶阵更胜一筹! 第101章 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要说苏云漪和秦商这些日子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毕竟是第一次合作。 荷花图的案子不难破。 交给秦商一个人,大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叶家的大公子叶铮大概率也要丢了性命。 苏云漪的插手,加快了秦商锁定凶手李岩,救下了叶铮的性命。 但这次的十恶阵不同。 一直到现在,苏云漪连鬼影子都没有瞧见。 破解了牵魂,可开阳他们也没有看清楚那两只鬼的确切模样。 苏云漪今日放出这些小鬼,就是为了在京城这个有限的地界里来一个瓮中捉鳖。 而且,苏云漪还有一个更大的猜测。 就看今天夜里事情的发展会不会按照她所想的那样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十恶阵幕后的人所图甚大,都不是苏云漪可以随意插手的地步。 况且,苏云漪也没有那个想法去管这些。 这种本朝与前朝的纠葛,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苏云漪跟天晟帝仅有的几次接触后就明白了,论头脑,自己压根不是人家的对手。 天晟帝或许对苏云漪的身份有所怀疑。 但人家不在意。 天晟帝在意的是苏云漪能不能为他解决如今的麻烦。 至于以后苏云漪会不会惹出其他麻烦,天晟帝根本不畏惧。 在绝对的皇权之下,天晟帝有这样的自信。 苏云漪收敛思绪,握着短剑直奔那个被小纸人包裹出来的鬼影。 再一脚踹开陷入十恶阵中险些被杀的那个人。 苏云漪剑光如织,密得让那只鬼都没有逃窜的余地。 也是这个时候,秦商等人也到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全力以赴的苏云漪。 月光下,青色的身影犹如鬼魅,那张白玉牡丹面具更是衬得苏云漪如仙似鬼。 短剑虽不像长剑那么缥缈,但气势凌人。 小纸人们也不甘只有苏云漪出风头,源源不断地从周围出现,朝着那只鬼的方向爬去,将对方的双脚死死控制。 苏云漪见状,立刻取出白玉朱砂笔,点在那只鬼的眉心。 只听得头顶黑黝黝的天空一声闷雷。 震得在场的人心头都控制不住的猛地跳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闷雷中,他们竟然有一种触犯天威的感觉。 秦商也没有干看着,对秦风道:“带人守在四周,将准备好的黄符挂起来。” 秦风颔首,立刻带着四卫中人在庭院中布置起来。 不仅如此,上次在临川侯府里见过的清微道长也带着弟子赶来相助。 巨大的黄符从屋顶往下延伸,几乎将整个院子都包裹起来。 黄符背后是紫薇观内修为不低的弟子,手持桃木剑齐声叱喝:“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仙道经》伴随着黄符的力量加持,苏云漪明显感觉到那只鬼的力量在削弱。 手下更为用力,甚至再次咬破了自己舌尖血,稍稍抬起面具,将舌尖血吐在黄符上。 黄符霎时间化作一道黑底金纹的黑符,与白玉朱砂笔一同落在那只鬼的身上。 “从善者奉,逆我者亶。” 随着苏云漪一声叱喝,手中的白玉朱砂笔放出万丈金光。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闷雷再次响起。 连带着秦商等人都觉得脚下大地也在发出震动。 就在白玉朱砂笔的金光在这些阵仗下逐渐削弱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泰山也不得安宁。 万鬼齐泣,泰山上的草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碧霞元君庙中,神像落在神坛上,微垂的双眼慈爱的看着人间。 就在地府都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碧霞元君庙中放出一道金光,与京城的白玉朱砂笔遥遥相望。 地府。 判官看着底下哀嚎不断的众鬼,对身边的阎君道:“阎君,这次的异响大约就是上次那件事情造成的。碧霞元君虽有安排,可地府不能无所作为。” 阎君的脸隐藏在冕旒后面,只能看见那双眼睛锐利无比,目光所及之处,原本还在哀嚎的众鬼瞬间安静下来。 “可。” 阎君明白判官的意思。 如今人间怨气汹涌,若是不再加以遏制,今天这般情况以后会不断出现。 说不定对地府也会有巨大的影响。 到时候再亡羊补牢,便悔之晚矣。 但要让地府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一个惨死后幸运得到碧霞元君赏识的苏云漪身上,他们也不放心。 “派人去人间协助。” 阎君留下一句话,身形便消失在浓雾中。 判官领命,看着底下又闹起来的众鬼,无奈叹气。 说到底,这次的事情地府也并非毫无责任。 只盼着这怨气早消,人间安宁,地府也能安生下来。 否则,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到时候可怜的还是百姓。 —— 京城。 苏云漪感觉到手中白玉朱砂笔的震动,立刻明白这次的十恶阵并不简单。 对付一只十恶阵中的阵鬼,还能惊动碧霞元君? 苏云漪这会儿不敢有半点轻视。相反,她更是注意力集中,趁着这会儿元君的相助,立刻做最后的搏斗。 青衫飘扬,与浓黑的长发交织在一起。 无数孩童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金光映照在苏云漪的面具上,本就精美的白玉牡丹面具此刻更是透着异样的神性。 无论天地再如何震动,在这多方势力的压制下,十恶阵中的那只鬼迅速被苏云漪压制不说,还渐渐显露出真身。 尽管苏云漪只看了几次画像,却能从对方痛苦嚎叫的表情中看出,这人就是之前画像上的贾平贵。 贾平贵的身形显现,比起画像中还要瘦弱,露出的肩头和胸口位置都能看见明显的骨头痕迹。 青面獠牙的模样满是痛苦之色,血红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那双溢满了红色的眼睛看着苏云漪,仿佛有了神采:“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苏云漪蹙眉,正觉得不解的时候,腹部突然有什么东西飞过。 银光闪烁,裹着黄符的一把匕首斩断了一只鬼爪。 秦商还维持着掷出匕首的动作,眼底的惊惧还未完全散去。 第102章 天地为棋盘,你们连棋子都算不上! 行动失败的贾平贵阴恻恻地盯着苏云漪,再看旁边的秦商,瞳孔猛地一缩:“秦家人!” 贾平贵发出嘶吼,全是不甘心。 只要再杀几个人,十恶阵大成。 到那个时候,改天换地都不在话下。 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却被突然杀出来的一个苏云漪破坏了一切不说。 他想要杀了苏云漪的举措都被秦商破坏。 秦家人! 又是秦家人! “贾平贵。”苏云漪盯着半跪在地上的贾平贵,发现这只鬼跟她从前见过的完全不同。 身上不仅没有鬼气,也没有怨气。 难怪当时在马车上,另外一只女鬼要对秦雨动手的时候,苏云漪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技不如人,我认了。”贾平贵阴恻恻地笑着,嗓音沙哑,与他瘦弱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们,还有整个大雍,都要为慕容家陪葬!王朝颠覆,只在我主人的一念之间。” 贾平贵知道自己输了,但是这一切不会结束。 他笑得癫狂,看苏云漪和秦商的眼神仿佛在看两个死人:“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容不得失败。可我们,有无数个计划等着你们。荷花图、十恶阵……” 贾平贵并不担心将事情告诉了苏云漪和秦商,会有什么不利。 早在荷花图和十恶阵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数次成功。 如果不是苏云漪的出现,插手阻止了这两件事情。 十恶阵大成的那日,便是他们胜利之时。 “想知道?”贾平贵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惊讶和疑惑,还有探究。 “可我不说。”贾平贵发出嗬嗬的笑声:“天地为棋盘,你们连棋子都算不上!我家主人,会将百年前的屈辱还给李氏一族。还有你!秦家当年受慕容家恩赏,却背叛慕容家,转投李氏。你是罪人!我最后悔的是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你!” 贾平贵怨恨地瞪着秦商。 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不利于他,苏云漪都怀疑贾平贵会飞扑上去将秦商生吞活剥了。 苏云漪取下腰间的铃铛,准备将贾平贵收了。 可贾平贵却挑衅地看着苏云漪:“你很厉害,我不如你。但这世上比你强的人多了。苏姑娘,我很期待你再与我们的人交手的时候。” 话音落下,贾平贵口中突然吐出了什么东西。 随着那颗犹如珠子的东西滚落在地上,贾平贵胸口骤然生出一团青蓝色的火焰。 比起苏云漪的长阴灯也丝毫不弱。 火焰将贾平贵包裹。 原本贴在贾平贵身上的小纸人尖叫着四散奔逃。 就连苏云漪也被那团火焰逼得不得不后退,以免被那奇怪的火焰沾上。 “这是灭口。”苏云漪看着头顶散开的乌云,月光也渐渐出现。 随着贾平贵的火焰生出,里面若隐若现一个女子的魂魄。 火光中,苏云漪看出来了。 那是瑶娘。 比起在火焰中还不断眼神挑衅的贾平贵,瑶娘悲哀地朝着苏云漪和秦商的方向伸手,张开口试图求救,但只能看到被割去了舌头的口腔。 跟在后面赶到,看到一切的贺康不禁哆嗦了一下,在后面小声说:“瑶娘当年名动京城,除了容貌,便是唱曲。还有人私下称她妙音娘子……” 能歌善舞的花魁瑶娘,如今却被割了舌头,炼制成了十恶阵中的阵鬼。 而且听贾平贵的话,像瑶娘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还有其他计划,甚至连荷花图也是他们一手促成。 难怪。 难怪李岩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因为荷花图的关系丧命。 “慕容氏一族。”秦商推着轮椅上前,确定苏云漪没受伤后,说:“前朝余孽。看来,当年的十恶阵并没有被完全摧毁,前朝的人藏了下来。而且积蓄了百年,就等着如今。” 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苏云漪和秦商可以控制的范围。 前朝的余孽,伴随着大雍的创立,一直发展至今。 按照贾平贵的意思,除了荷花图李岩一案,他们还做了许多事情。 只是并没有被朝廷发现。 这样的结果,对秦商来说只觉得惊悚。 他是朝中官员,秦国公府又是本朝建立之初便存在的勋贵。 秦商太清楚朝廷的力量有多强大。 或许先帝在位期间会有所忽略,但以本朝天晟帝的手段,这样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端倪,也证明了对方藏匿手段的高超。 要不是苏云漪误打误撞破了荷花图案,他们又是撞见了十恶阵第一个受害者开阳郡主的事情。 贾平贵背后的那个前朝余孽组织不知道还要隐藏多久。 苏云漪对这些不感兴趣。 看着贾平贵和瑶娘在火焰中灰飞烟灭后,上前去看这两个魂魄有没有留下痕迹。 “之前是我判断错了。”苏云漪想起白日在城门楼上看到的那股黑气,以及皇城中的金龙。 地上空无一物,如果不是大家都看着贾平贵和瑶娘死在这里,根本不敢相信这里曾经有过魂魄灰飞烟灭的痕迹。 她叹了口气,这会儿倒是明白了自己对手的强大。 苏云漪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落寞的。 按照贾平贵的意思,这群人都筹谋了百年。 自己算下来从死到死而复生只有八年,怎么可能是人家百年底蕴的对手? 只是苏云漪开始猜测,元君曾说人间怨气丛生,这些怨气不仅会影响到地府群鬼,引发万鬼哀泣,也会影响到阳间百姓。 怨气太重,人便自然生出戾气。 戾气重了,就容易引发各种问题。 百姓之间轻则拳脚摩擦,重则人命生死。 国与国之间,就更是血流成河,伏尸百万了。 这也是碧霞元君让苏云漪代行神职,行走人间化解怨气的原因。 可如果是有人故意筹谋了这一切呢? 荷花图和十恶阵的影响,苏云漪都看在眼里。 前者生出苏云漪都不曾见过的怨气。 尽管那些为苏云漪所用,但谁又能保证,其他地方没有这样的事情? 后者更是让整个京城都萧瑟下来。 要不是马车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些人害怕坐上马车被害,只怕早就离开了京城。 苏云漪无奈起身,接着刚才的话对秦商说:“十恶阵并非存在马车上。而是以天地为阵,京城四周大概率能找到跟马车上那些图案类似的东西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样,苏云漪在降服贾平贵的时候,才会引发天地震动。 如果不是碧霞元君及时出手,苏云漪不见得能赢过贾平贵。 天地为棋盘…… 那个神秘的前朝组织做到了。 第103章 因为,她们是女子。 事实证明,苏云漪说得没错。 大理寺很快在京城周边搜寻到与马车上图案相差无几的物件。 皇宫。 御书房前的空地上摆满了从京城各处搜寻到的东西。 有的磕在山体上,有的直接烙印在百年大树的树干上,还有的甚至在一些人房屋的宅子基地下。 一堆东西里更是能看到不少被磨去了一大半的墓碑。 “猖狂!”天晟帝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比起苏云漪对那个前朝余孽组织以天地为阵盘的惊讶。 天晟帝简直是震怒。 百年啊! 这群前朝余孽在大雍的眼皮子底下筹谋了百年。 还是到他在位期间才被发现。 “只有这些了?还有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阵法在吗?”天晟帝偏头,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苏云漪摇头:“不知道。但现在有关十恶阵的是没有了。” 虽然没有查到真凶,但知道了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也阻止了十恶阵继续杀人。 包括荷花图李岩案也有了结果。 苏云漪面对天晟帝的时候当然是理直气壮的。 秦商在旁边,看着这一堆东西,提醒天晟帝:“陛下,如今最重要的是派人继续调查有关前朝余孽的事情。贾平贵此人,大理寺和秦国公府四卫已经彻底调查了一遍。这人是京城人士,但是个孤儿,被养父母收养。十六岁时养父母意外身亡,二十岁后妻子也意外身亡,儿子失踪下落不明,只留下他一个人在京城以货郎为生。” 天晟帝眯了眯眼,轻嗤一声:“还真是费心筹谋。那个养父母是否知情都无所谓了,但是妻儿大概率是早早被带去了别的地方保护起来。如今改名换姓,都不知道是谁了。” 为得,自然是让贾平贵心甘情愿赴死。 成为这十恶阵的阵鬼。 至于瑶娘…… 只能说在这个时代,青楼女子的生死根本不被人在意。 即便是流芳阁的老鸨,也只是可惜丢了一颗摇钱树。 并不会真的对瑶娘上心。 天晟帝沉默片刻,转身问苏云漪:“苏特使,这次的事情你办得非常好。朕很满意。” 如果不是苏云漪,天晟帝猜测,仅仅只是十恶阵,便足够让京城大乱。 “此番,你也辛苦了。说吧,想要什么奖赏?你给朕,给大雍都提前发现了一个大麻烦,只要不太过分,朕都答应。” 一旁的贺康听到这话,他都在旁边为苏云漪激动了。 不仅如此,贺康都在心里替苏云漪想好了要什么。 要当大官,要大宅子,要爵位! 这可不是普通的功劳。 前朝啊! 还这么危险。 这些金玉之物都不算什么。 苏云漪戴着面具,手套也戴在手上。 这个状态在入宫之前就由秦国公府递话到了宫里,说明了情形。 当然,肯定不会说真相,只说苏云漪在牵魂和贾平贵的时候受了重伤才如此。 天晟帝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跟苏云漪计较。 “回禀陛下,我只想要一个承诺。”苏云漪想得很明白。 这会儿提出官职什么的,看似是最优解,但触怒了天晟帝的话,什么官职,什么爵位,都只在天晟帝的一念之间。 “承诺?”天晟帝沉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晟帝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好啊!”天晟帝点头应下,说:“朕答应你。不仅如此,朕还要封你为正四品的大理寺特使,直属大理寺卿,与大理寺少卿同级。” 之前的大理寺特使,只是一个名头,没有品级。 现在是直接让苏云漪正式拥有品级。 这可不仅仅是品级的关系。 正四品官员是可以去上朝的。 按照大雍律令,在京城的官员,无论文武,只要是九品以上,都需要上朝。 只九品以上,五品以下的官员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可以上朝。但五品以上,以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和太常博士则需要每日上朝。 苏云漪也会拥有自己的官服,官印。 更为突出的是。 苏云漪是本朝,甚至是前朝,唯一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 “不过……” 就在众人都忍不住高兴的时候,天晟帝又说话了。 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心情忐忑的样子,天晟帝就觉得高兴。 当皇帝嘛! 坐拥万里江山,掌天下至高权利。 平日要跟那群官员们斗智斗勇,后宫也要费那么一点心思,天晟帝自然会在其他地方找到一点乐趣。 否则当皇帝也太累了。 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心情变幻,他仿佛握着一根绳子,谁也不能逃脱的掌控感实在是非常能满足天晟帝。 “前朝余孽的事情,便交给了你和秦商两个人全权负责。朕待会儿会下旨,无论是去何处,只要与前朝余孽有关,便是皇亲国戚和一品大员,都不得阻拦干扰你们办案。” 天晟帝敢这么承诺,当然也会为这两人扫平障碍。 包括苏云漪入朝为官的事情。 在前朝威胁面前,什么人都不能阻拦。 现在既然入朝为官,苏云漪面对天晟帝自然不能拿方外之人那一套来对待。 和秦商一同领命,倒是没有半点犹豫。 当然,这也是在苏云漪的计划之内。 就算天晟帝不说,苏云漪自己也要调查。 她已经开始怀疑,元君所说的怨气动乱人间,就跟前朝余孽有关。 如果可以阻止那群人再作恶,对苏云漪继续自己的主要任务还是有帮助的。 至于前朝和大雍究竟谁对谁错…… 王朝更迭并不是一句对错就可以说明白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群前朝人针对的确实是天晟帝和李氏一脉的勋贵,但他们将百姓视作工具。 从张白霜到瑶娘,这群女子又何其无辜? 她们在这世上并未受到任何厚待。 张白霜小小年纪便要撑起一个家,照顾妹妹,还要和那些心怀不轨的族亲周旋。 瑶娘更是可怜,自小被卖入青楼,成为流芳阁的摇钱树。 她们更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张白霜被诬陷与人私奔,瑶娘的生死更是不被在意。 甚至…… 苏云漪垂眸,甚至是朝廷也不会在意。 因为,她们是女子。 可正是如此,她们生出的怨气才引来了苏云漪。 没有这些怨气,她不会得到死而复生的机会。 哪怕是为了这些可怜人,苏云漪也要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彻底解决! 第104章 四品女官 苏云漪被任命为正四品官员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与旨意一起下来的,还有属于苏云漪的官服和官印。 不仅如此,天晟帝还准许苏云漪上朝的时候佩戴面具。 一时间,京城哗然。 有关苏云漪的消息彻底压倒了前几日还沸沸扬扬的十恶阵的事情。 苏云漪关上房门,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等自己好一些了,再让贺康帮忙,进入牵魂,将里面的李沧和平昌侯的魂魄带出来,以及那两片莲花瓣。 “表姐,真没想到,爷爷想了一辈子的改换门庭,居然在你这里实现了。”薛荷换了一身娇俏的粉衣。 是她拜托了张白霜,让张白霜跟妹妹张白露托梦特地烧的一套衣服。 光是那套纸衣裳就用了快一钱银子。 当然,这笔钱苏云漪肯定是帮薛荷付了。 粉衣娇俏的薛荷倒是看起来有些生前的模样,转了个圈坐在苏云漪对面,看着摆在桌上的东西,手指一个个点过去:“长阴灯,那团奇奇怪怪的怨气,牵魂,还有你从牵魂里面得到的莲花瓣。表姐,你这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苏云漪摇头,说:“我只是看看最近得到的东西。对了,贺康有看我让人给他送去的那些青云观的书吗?” 收起长阴灯和那团怨气。 苏云漪这两天也没有闲着,让立叔去永康郡王府传话,开阳郡主会在头七那日回去,若是见到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想跟开阳说的,倒是可以等等看。 对此,永康郡王高兴地直接派人跟着立叔回来,给苏云漪送了一堆东西。 毕竟,之前苏云漪等人知道牵魂作用的时候,永康郡王也收到消息。 得知女儿不仅惨死,魂魄还要被困在那根银锥子里生生世世不能解脱,永康郡王当场就病了。 苏云漪的消息倒是给了永康郡王一些安慰。 他如今年富力强,说不定他们父女还有再续父女缘分的机会。 想到这些,永康郡王的身体都好转不少。 永康郡王这里的消息没有瞒着别人,平昌侯府和长静侯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派人登门后,苏云漪也让秦雨去解释了一下。 知道李沧和平昌侯也有解脱的一天,两家人如今的悲痛也减轻不少。 这不算个好消息。 但在之前的局面来看,是个可以安慰伤心人的消息。 薛荷撇嘴,提起贺康还有些不屑:“表姐,你怎么会觉得那样一个混混似的人能继承青云观的底蕴?” 不提玄清。 作为济州人,薛荷小时候就听过不少青云观历代观主扶危济困的事情。 在薛荷的心里,没有被玄清染指的青云观是这世上最好的道观。 现在要将青云观的底蕴都交到贺康手里,薛荷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他很聪明。”苏云漪收拾东西,解释道:“贺康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虽说有些功利心,但人生在世,想要一个人彻底六根清净,没那么容易。” 她去过地府,看过那些在六道轮回中受苦的魂魄的模样。 便是圣人都不敢说自己完全无私。 更何况贺康从小在最底层摸爬滚打,受过的白眼和苦难不会少。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回报,让贺康放弃飞黄腾达,去青云观当个道士……想都不要想。 “当初青云观的老观主将东西给我的时候就做好了青云观不会留存于世的准备。贺康有那个天赋,能将青云观的东西传承下去,或许青云观还有重现的机会。落到我手里,我能交给谁?下一个人不见得能有贺康的天赋。” 贺康的天赋是苏云漪见过的人和鬼中最高的。 只看那半本独一门留下的书,加上神秘老头半个月的指点入门,就能走到现在,放在其他人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好吧。”薛荷无奈点头,倒是接受了苏云漪的解释。 她耸耸肩:“反正也不是我的东西,要是贺康真有那个本事,也是物尽其用了。” “不过,表姐,你真的要上朝了?我到现在都跟做梦似的。”薛荷以为,她们姐妹来京城,最先做的事情应该是报仇。 却不想,先是荷花图李岩案,再是十恶阵案。 反倒是苏家那边只有薛荷上次情绪上头闯了一次,结果还差点交代在那里。 正是因为那次的疏忽,薛荷到现在也没有提起过再去苏府的事情。 无他。 薛荷这会儿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京城水深,卧虎藏龙。 从前她以为苏家只是普通官宦之家,苏明也不过是靠着孟氏才能升官。 可上次之行让薛荷明白,苏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便是想要报仇,也要从长计议。 “恩。官服都送来了。”苏云漪对于上朝倒是没什么激动的。 这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等到实力恢复,苏云漪会摘下面具,就用那张脸去上朝。 做了亏心事的不是她们姐妹,该惴惴不安的是苏家人。 况且,苏云漪来了京城两个多月,从未见过那位给孟氏撑腰的孟相。 苏云漪这会儿也很期待明日的早朝。 四品官员的官服是深绯,与秦商大理寺卿的紫色官服有所区别。 加上明日是苏云漪第一次上朝,又是面见陛下,所以还要戴上文官的进贤冠。 三品以上进贤冠上为三梁,五品以上则为两梁。 其余时候,苏云漪可以自行决定是随男性官员一样系幞头,或者保持自己的梳妆习惯。 毕竟,本朝先例里可没有女子为官,自然一切规矩由苏云漪这里开始。 官印则放在旁边,一同送来的还有银鱼袋之类的小物件。 看着旁边的官服官帽,苏云漪想起薛荷先前说的话。 若是外祖父还在,能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表姐,你穿上身我看看。”薛荷看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跳着脚撒娇。 苏云漪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 而且,她也很想试试看做女官是什么滋味。 点点头,罕见的露出了一点小女儿的娇俏,绕到屏风后面换衣服。 再出来的时候,一身宽大绯色官服,衬得苏云漪原本就不算矮的身型还有几分气宇轩昂。 长发盘起,戴上进贤冠,哪怕脸上还带着伤疤,却依然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眉宇间仿佛都多了一抹英气。 “威风!”薛荷激动地连连称赞,绕着苏云漪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姐妹俩正开心呢,头顶传来鼓掌的声音。 谢玉倒吊在房梁上,一边鼓掌一边说:“你速度倒是挺快啊,上来就四品官,这红衣衬你。” 第105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玉翻身,直接坐在房梁上,两条大长腿在衣袍下也遮掩不住。 “四品官。这天晟帝还真是舍得,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你弄个有品阶的官职。” 本朝,前朝都未曾有过女官的先例。 早一些倒是有女官,但都在后宫,只负责后宫的事宜,不参与前朝,更没有上朝的机会。 更早一些那就远了,女子倒是能做官,还能上战场。 可史书记载也只有寥寥几笔,大部分人都刻意忽略掉这些。 苏云漪整理着衣袖。 她也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 与女子的裙钗好像没什么不同,但心里的雀跃是藏不住的。 “感觉确实很不错。”苏云漪满意地点点头。 没有回答谢玉有关天晟帝的话,而是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开阳郡主的头七还没有到,就算到了也用不着你亲自来勾魂吧?还是来当这梁上君子?” 谢玉如今是京城一带的鬼差头头。 手底下的鬼差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之前十恶阵那么危急,也不见谢玉有什么动作。 现在事情都解决了,这人反倒是冒了出来。 “啧。”谢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坐在房梁上就没打算下去。 “接着。” 谢玉丢了一个瓷瓶给苏云漪,嘲讽道:“为了不相干的人,好不容易弄来的怨气都散得差不多了。等那团怨气再积攒出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这是我找人炼的,花了我不少家底。” 苏云漪伸手接住瓷瓶,隔着瓶子都能感觉到里面浓郁的阴气。 的确有助于帮苏云漪恢复。 只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云漪抬手就要将瓷瓶还回去。 要是谢玉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友好的态度,苏云漪自然不会跟一个老朋友这么计较。 但十恶阵的凶险,她不信谢玉会不知道。 白玉朱砂笔那日的震动,分明是惊动了泰山的碧霞元君。 想来地府也知道了。 谢玉却到今日才慢悠悠地出现。 就算是苏云漪小气吧。 比起每日都会见面的秦商几人,还有长阴灯里的三只血衣厉煞、铃铛里的婴灵和张白霜。 苏云漪觉得最为熟悉的还是表妹薛荷,以及在泰山时就认识的谢玉。 谢玉嗤笑:“你还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上次闹得地府万鬼哀泣,京城周边也不等安宁,我才收拾了残局就去给你买回阴丹。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谢玉最后一句话拉长了嗓音,仿佛真的被欺负惨了似的。 “你少在这里做苦肉计。”苏云漪收下回阴丹,脸上的笑容也更为真切起来:“说吧,你今天来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够了解我。”谢玉朝着苏云漪竖起大拇指,笑道:“这次的事情有些大,两位无常让我接下来协助你。至少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闹得整个泰山都不得安宁的情况。” 地府接连震动,这对被关押在地府的那些恶鬼厉鬼来说不是好事。 只有地府安稳,才能极大地震慑这些恶鬼厉鬼。 若是在这个时候地府后院着火,那就真的麻烦了。 苏云漪倒是不意外谢玉带来的答案。 上次闹得天地震动,她就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轻易解决。 有地府鬼差的帮助就再好不过了。 “谢玉,你死了多少年了?知道前朝的事情吗?” 谢玉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 听到这话,动作稍顿,奇怪地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前朝来了?跟这次的事情有关?” 苏云漪点头,没有隐瞒将事情都告诉了谢玉。 十恶阵和独一门,都没有遗漏。 “独一门?”谢玉蹙眉,起身从房梁下来:“这跟独一门又有什么关系?前朝覆灭,独一门早就散了。” “你确定?”苏云漪问。 谢玉挑眉,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倒茶:“确定。独一门门主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等着勾魂,亲眼瞧见他一把火将独一门的东西全都烧了,按理说留不下东西。独一门的门主还用了阵法,保证什么都留不下来。” “那十恶阵呢?听闻是前朝最后一个太子布下的。”苏云漪没想到谢玉竟然当了这么多年的鬼差。 按理说,能当上鬼差的,要么是生前有福之人,可以借着鬼差的身份修成鬼仙。 到时候在地府担任个一官半职,就此脱离轮回之苦。 要么就是大恶人,需要为地府做事偿还一身孽债不说,等做了鬼差赎罪后,还要再去十八层地狱受刑,走完全部流程,如果魂魄还健全的话,才有投胎的机会。 当了百年之久鬼差的谢玉,是前者,还是后者? “胡扯。”谢玉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还不忘调侃苏云漪:“这茶水不错,你在秦国公府的日子很可以嘛!” “十恶阵确实出自那位太子之手。不过十恶阵最后的结果与他无关。只是……他还是能算得上是刽子手之一。毕竟,若非他创造出这样一个阵法,也不会被人拿来作恶。” “当时李氏一族,也就是本朝的开国皇帝。他们都要打到京城了,慕容一族根本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够带兵的将军。这才动了歪念头,用出十恶阵,逼得李氏一族连退三城。作恶太多,也难怪慕容一族的王朝覆灭。” 谢玉啧啧两声,仿佛还带着点可惜。 “行了,事情我知道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你若是要找我,就找个小鬼到城外城隍庙门口……” 谢玉左右看看,似乎找不到什么适合用的信物。 最后目光落在苏云漪身后的兰花上,眉梢轻挑,大概是因为有意思,原本耷拉着没什么神采的死鱼眼仿佛被注入了什么奇怪的力量,立刻变成上扬机灵的狐狸眼。 “就带着那棵兰草来吧。连花带盆啊!我看到了就会来找你。” 不给苏云漪拒绝的机会,谢玉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自从谢玉出现就没敢吭声的薛荷到这会儿才忍不住开口:“这人还真是识货,咱们这一屋子看着富贵,其实都比不上这颗素冠荷鼎。” 还挑了个最贵的。 真不知道是随便点到的,还是故意选中的。 苏云漪回头,看着那棵连花苞都没有长出来的兰草,没什么心疼的。 “跟立叔说一声吧。毕竟要用秦国公府的东西。”苏云漪道。 第106章 我只是比较好奇那位孟相 次日,十五。 按照本朝律令,京城九品以上官员都要上朝。 天刚蒙蒙亮,大街上就有马车和驴车的声音。 秦商一袭紫袍,头戴进贤冠,坐在轮椅上也不减丝毫威严。 马车就停在秦国公府门外,一行人却在门口等着。 “不好意思。”苏云漪提着衣摆,迈过门槛。 明明依旧能看出女子身形,却自带飒爽如流星一般的少年气。 戴着进贤冠和面具,神秘的同时还有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 “苏姑娘……”立叔站在旁边,见到苏云漪这一身出来,刚准备说话,就连忙笑着改口:“说错了,应该是苏大人!苏大人这一身看着真是精神。在我看来,竟然比世子都要潇洒几分。” 张白露也在旁边飞快地点头。 养得红润的小圆脸透着喜庆,身子骨看着也比刚来的时候结实不少。 苏云漪都听说了,立叔现在不仅安排张白露去读书习字,还有手把手教张白露管账算账的本事。 立叔也是见张白露年纪大了,本身没有习武的根骨不说,这个时候才入门也太晚了。 倒不如将力气都花在其他地方。 管账,看着好像没什么出头的时候,但如果张白露做得不错,日后做秦国公府的后勤管事,也不比四卫差。 张白露小声的在旁边说:“苏大人,今日顺利!” 她年纪虽然小,但这些天在秦国公府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道理了。 比如,本朝从未有过女官。 后宫都不曾有。 苏云漪第一次上朝就是大朝会,可想而知会受到多少压力。 苏云漪抬手在个子长高了一点,但还是不像十四十五岁小姑娘的张白露头上拍了拍:“知道了。多谢。” 秦国公府门口的一行人倒是对今日的早朝没有什么负担和压力。 正要上马车,旁边小跑着过来一个人。 对方还是个熟人,永康郡王府的那个管家。 管家喘着气,但说话还是很顺畅:“王爷知道今日苏大人上朝必然会受到刁难,特地让老奴将此物带来赠予苏大人。” 管家双手捧着一个锦盒,递给苏云漪。 苏云漪没有拒绝,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黄玉龙佩。 “此物是当年王爷过继到永康郡王府的时候,先帝赐予。先帝曾说,此物可以让王爷免一次九族重罪,堪比丹书铁券。见此龙佩,如见先帝。” 管家将东西交出去后,稍稍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从王爷手里拿到这个盒子的时候有多小心。 一方面担心自己赶不上苏云漪和秦商的队伍,一方面又担心自己不小心把东西给摔了。 要是这样,那他都不需要等王爷动手,自己就能找根绳子上吊,还痛快一些。 “这太贵重了。”苏云漪没想到这黄玉龙佩还有这样的作用。 大概是先帝也知道自己在那么多儿子里,偏偏选了永康郡王,就是明摆着表示自己不喜欢这个儿子。 那一点慈父之爱,加上先帝已经确定了继位者的身份,这才放心的给了永康郡王这么大的恩赐。 毕竟,下一任皇帝跟永康郡王关系那么好,永康郡王本人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说谋略,就凭永康郡王那个胆子,也做不出什么能连累九族的事情。 苏云漪那里好意思收这么重要的东西。 “苏大人,王爷说,若非是您,郡主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死也死得不明不白。”管家提起开阳郡主,鼻腔也酸酸的。 从前他倒是觉得开阳郡主脾气不好难伺候。 可这些日子,王府里安静得不行,管家都开始想念有郡主在的时候了。 “王爷知晓苏大人心善,赠玉佩不仅是为了感谢苏大人为郡主做的一切,也希望苏大人可以想办法,让郡主来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苏云漪没说答应不答应。 见管家确实不收黄玉龙佩,只好说:“想要开阳郡主来生安乐富贵,也需要有人给她积阴德。若是可以,永康郡王府能多做一些善事,造福百姓。不仅对郡主投胎有益,也能照拂永康郡王府。” 管家连声应下,知道苏云漪他们要上朝也不打扰。 只是才走没几步,又听见苏云漪说:“若是求子,可以让王爷拜一拜泰山的碧霞元君。元君主生,也有求子赐福的能力。” “好好好。”管家眼前一亮,立刻明白苏云漪这话的意思。 满京城谁不知道,永康郡王府如今是雪上加霜。 原本府中还有郡主这一滴血脉。 结果郡主被害,王爷都要四十了,却膝下无子。 满府的家业总不能等着以后安排一个人来过继继承吧? 就是因为曾经被过继过,永康郡王对这件事情非常排斥。 苏云漪这话,不就是那只拨开永康郡王府阴云的手? 求碧霞元君? 那必须求。 他们王府要烧最高最好的香,一定要让碧霞元君感受到他们王府的诚意! 上了马车后,秦商看着穿着深绯色官服的苏云漪。 尽管带着面具,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移不开眼睛。 这衣服其实没什么不同,秦商每日上朝的时候见了不少人穿。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着怎么看怎么顺眼。 秦商压下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说:“看样子今日不会太困难。” “什么?”苏云漪不解。 秦商解释:“永康郡王在陛下面前有分量,因此朝中有一部分官员是恭维永康郡王的。哪怕他们再不同意你入朝为官,至少在永康郡王站出来之后,那些人不会旗帜鲜明的反对。其次,便是长静侯和如今的平昌侯,他们也会帮着你说话。” 开阳的头七要到了,眼看着就能去投胎。 可李沧和老平昌侯还在牵魂里关着。 普天之下,除了那群前朝余孽,也只有苏云漪可以帮他们。 这两位很清楚,苏云漪即便上朝,也威胁不到他们的利益。 甚至因为苏云漪和秦商的关系,她天然就是勋贵这一派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帮一把? 以苏云漪的本事,帮了她这个忙,长静侯和平昌侯怎么都不会吃亏。 苏云漪听着秦商分析,恍然的点点头。 上个朝当个官,居然还有这么多内情能分析出来。 还好她不是一心仕途,否则此刻真是要头疼死。 “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比较好奇那位孟相。”苏云漪收起黄玉龙佩,面具后面的声音有些沉闷,却带着明显的好奇。 第107章 那位大理寺特使,姓甚名谁? 清晨的皇城人虽多,却不吵闹。 深紫色的官服寥寥,倒是深绯和绯色的官服居多。 其中,以苏云漪和秦商两人最为特殊。 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戴着面具。 两人就这么穿过人群,朝着皇城后面的大殿走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苏云漪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深绯色的官服此刻都仿佛自带光芒。 别说现在的苏云漪,就是八年前还没有出事的她,也不曾想过原来这世上真的可以有女子为官上朝的事情发生。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是她自己。 苏云漪突然低笑。 “怎么?”秦商一直都有注意着她的情况,听见笑声,有些意外。 他以为苏云漪并不在意官职这些,之所以会答应下来,无非是想以更强大的身份去找苏家报仇的时候,更为痛快。 也可以利用现在的身份,戏耍苏家人。 苏云漪先是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说:“我只是明白了,为什么苏明会对孟氏那么好。” 好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条命送出去也在所不惜。 苏明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考中,更不会在官场上那么一帆风顺。 至少,在和孟氏成亲之前,苏明在官场上就没有受到过多少打压和掣肘。 那个时候的苏明自己没背景,妻子的娘家还只是商户。 哪怕是济州城首富,在官服面前也要低一头。 更何况薛老爷子并不是那种积极讨好权贵的性格。 苏明和孟氏在一起后,直接进入京城不说,还因为孟相女婿的身份,更是如鱼得水。 苏云漪第一次感受到权利的滋味都觉得如此迷人,更何况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苏明? “权利会让人迷醉。”秦商听明白了苏云漪的话,说:“但也会让人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明白。”苏云漪颔首,她又没有想在权利里沉沦。 即便真的要身处这个漩涡,也该是她苏云漪掌握权利,而不是被权利掌握。 两人出现在大殿内,原本还压低了的议论声,此刻更是细微到听不见。 众人都以眼神做交流。 没几个人看向苏云漪的眼神带着善意,不是鄙夷便是厌恶。 仿佛苏云漪出现在这里玷污了他们高贵的身份一般。 “女子如何能上朝?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啊!” 人群中,一个年老的御史似乎不堪受辱,冲了出来,瞪着苏云漪,就差没有指着苏云漪骂了。 “小小女子,竟然敢有这样的心思,还哄骗了陛下。你那些谄媚之语能骗过陛下,却不能骗过我们百官的眼睛。你站在这里,与朝廷与大雍没有半点好处。”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骂个人也没有骂到重点。 苏云漪听着都觉得发笑。 站在秦商身边,慢悠悠地说:“我还以为只有在市井能听见犬吠,没想到在这也能听见。” 秦商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苏大人见多识广,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苏云漪深以为然的点头,随后看向那个站出来的老大人:“我呢,见过的鬼比较多。我抓鬼收鬼的时候,可没有人觉得我是女子不该如此。”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老大人气得脸通红,没想到苏云漪居然会正面回答,还骂自己狗叫? “如何不能?”苏云漪看着面前那些人,嗤笑道:“前些日子,听说诸位大人马车也不敢用。一把年纪还要骑着小毛驴或者骡子来上朝。如果不是我,今日宫门前能有那么多马车的出现?只怕有些大人可能都要两条腿走过来吧。” 苏云漪一个反问,直接让在场不少人都不好吭声。 十恶阵的事情他们大部分人只是有所耳闻。 但都很清楚,是马车上出了问题。 听大家都是好不容易当上的大官,谁舍得就这么死了? 一个个宁肯顶着别人好奇的视线骑着马、骡子和毛驴来上朝,再不然就走着来。 也不敢坐马车。 但也因为如此,不少人被折腾得够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马背上安稳地坐着。 有些文官都不见得骑过几次马。 “你这女子,牙尖嘴利。你那时是大理寺特使,做这些都是职责所在……” “那我这大理寺特使如今来上朝,也是职责所在。”苏云漪根本不给这些人面子。 好笑。 怕死等着人解决危机的时候,她就是大理寺特使。 等事情一过,风平浪静了,她来上朝便是牝鸡司晨。 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好的事情呢? 苏云漪连着将两个御史都怼得说不出话,这下更是无人再敢靠近苏云漪和秦商的身边。 苏明手持笏板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诡异的一幕。 苏云漪和秦商身边多了一圈真空带,旁边的人宁愿挤着站在一起,都不愿意靠近那两个人。 苏明看向苏云漪的身影。 见到对方戴着面具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但目光依旧复杂。 这世上真的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 苏明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见到那张脸。 看到大女儿的脸,更是让苏明这几日偶尔就会在脑海里冒出之前那位妻子薛氏的脸。 薛氏自然是长得好看的,否则苏云漪的容貌不会那么出色。 这对母女的存在,让苏明切实的摆脱了贫困,可以心无旁骛地赶考,在官场上也有银子可以周旋交往。 但也是这对母女的存在,让苏明曾经对自己的仕途一眼就望到了头。 苏明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个相似的人罢了。 事情已经做了,他也很享受如今自己的地位。 两条人命,换未来的官途。 值得。 “苏大人!” 殿外传来永康郡王的声音。 大概是一早收到了管家传去的话,知道自己还有希望能得个儿子。 加上苏云漪还可以让女儿的魂魄头七回来。 永康郡王瞬间就有了力气,能来上朝了。 苏明下意识转身,还纳闷永康郡王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热切了? 开阳郡主头七都没过呢。 看见那个圆滚滚的身体朝着他走过来,苏明正要应声,就见圆滚滚的人看也不看他,朝着他身后热情地喊:“苏大人,您真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解开了本王的心结啊!” 苏明脸上的笑容直接僵硬。 他之前只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大理寺特使的姓氏。 苏明猛地拽住身边一个大人的衣袖,声音有些发抖地问:“她姓什么?那位大理寺特使,姓甚名谁?” 第108章 御史大夫中邪 “听说是姓苏。”那人冷不丁被苏明拉住,还吓了一跳。 但看清楚是谁后,又弯腰舔着脸回答。 这可是孟相女婿。 如今虽然只是个侍郎,可孟相前头的几个女婿哪个不是在坐镇一方? 在地方上那可是犹如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眼前这位苏大人,比那几个更厉害,人家直接留在了京城。 那人还在恭维,却不知苏明的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可不会像苏云梦想的那么简单。 姓苏,又跟苏云漪长得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人家从一开始就告知了所有人,她是个术士,能见到鬼。 万一是苏云漪的魂魄将遭遇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位苏大人呢? 对方出现在京城,真的只是意外? 苏明更是想起来,从济州回来的人带来了柴家兄弟和青云观玄清被杀的消息。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撞在一起? 苏明惊悚地看着苏云漪的背影。 恰好这个时候苏云漪突然转身。 那张白玉牡丹的面具此刻仿佛化作青面獠牙的鬼面,看得苏明心头猛地一震。 他还没有过够现在的日子。 孟相答应过他的事情也没有实现。 绝对不能因为一些别的事情出现纰漏。 比如,他那个惨死的大女儿魂魄托人报仇。 苏明知道自己这么想有些奇怪。 但,这样的事情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十恶阵的事情,苏明从孟相那里知道了不少内情。 现在有前朝余孽作乱,对准的还是李氏一族和当年与李家一起打天下的勋贵。 正是他们清流崛起的时候。 苏明不能,也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纰漏,耽误他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叫什么?”苏明又问。 “好像是叫苏笙。秦国公府的人都叫她‘苏姑娘’‘苏小姐’的,是不是这个名字,倒不是很清楚。” “知道了,多谢。”苏明的情绪经过一阵激动,很快恢复过来。 只是再看向苏云漪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他要看看,这位苏小姐还要做什么。 有了永康郡王的出现,长静侯和平昌侯也相继靠过来。 没有正面提起牵魂的事情,但苏云漪也给了他们一个时间:“最快半年,最迟一年内,我想办法将他们的魂魄带出来。到时候会带他们与你们相见,之后送他们去地府准备投胎。” “多谢。”长静侯比起一旁的平昌侯情绪平稳得多。 长静侯看了眼周围,提醒苏云漪:“今日早朝,最重要的几位还没到。苏大人千万小心。” 重要的几位。 除了天晟帝,那就是孟相和代表大长公主势力的御史大夫陶大人。 这三个人,才是真的能决定苏云漪以后还能不能安稳站在这大殿上的人。 说话间,门口人群骚动。 一个穿着深紫色官服的老人走了进来。 对方年纪看着有六十岁,进贤冠下露出来的鬓角带着白发。 身形有些消瘦,容长脸,看着却不怒自威。 更为相悖的是,这人身上还带着股文人气息。 “这就是孟相。”秦商给苏云漪介绍。 按照以往,苏云漪来京城接近三个月,不可能孟相的面都不曾见过。 毕竟苏云漪来往交涉的都是京城中地位比较高的那一批人。 但因为秦商双腿残废的关系,在天晟帝执意让秦商担任大理寺卿后,孟相也在表达着他的不满,直接称病在家,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这些日子,丞相府闭门谢客。 就连大长公主被卷入李岩案的时候,作为姻亲的丞相府都没有做任何表示。 也就是这次,天晟帝推了一个双腿残废的秦商去做大理寺卿也就罢了,现在还让一个女人当了大理寺特使,一上来便是四品。 孟相这些日子不光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态度,在府中也想明白了。 天晟帝早已不是那个刚继位,权利不稳的帝王了。 大雍这些年除了边关偶尔有动乱之外,其他地方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 不仅如此,先帝在位的时候,隔个几年还会出现水患旱灾之类的事情。 就算没有这些天灾,也会有人祸。 土匪动乱之类的。 可说来也是奇怪。 天晟帝在位期间,天灾人祸一个也没有。 正是如此,如今国富民强,天晟帝也正值壮年,大权在握。 平日里为了维持朝堂平衡,倒是给了清流几分面子。 这几年清流越来越过分。 孟相猜测,无论是秦商还是苏云漪,都是天晟帝在警告他们。 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 这个朝堂,也是他天晟帝的朝堂。 孟相进来后便站在一旁不说话,苏明跟在身边,一副好女婿的样子。 只是眼看着天晟帝都要来了,却还不见御史大夫陶大人的影子。 “奇怪了,陶大人平日里来得都要比孟相早。怎么今日到现在还不见踪影?”永康郡王好奇地张望着,还不忘跟苏云漪说:“这位陶大人是大长公主举荐给陛下的,颇有能力,有些傲气的老头儿,脾气有些大,若是待会儿说话难听,你担待一些。” 苏云漪颔首,她又不是来跟人吵架的。 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 比起前面的议论纷纷,后面书房里,天晟帝手里的册子都丢了出去,诧异地问底下的人:“你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跪在地上来禀告的小太监一脸苦色。 原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自己撞枪口上了。 “陶大人府上来话,说陶大人中邪了,希望陛下可以派大理寺特使苏大人前去瞧瞧。” “中邪?”天晟帝站起身,皱着眉道:“他真不是因为朕让苏大人做了四品官,在闹气?” 如果说孟相在天晟帝那里只是有些烦人,还需要忌惮的存在。 那么这位御史大夫绝对是天晟帝颇为厌恶的人。 但也证明了这位陶大人确实有能力。 否则,天晟帝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陶府来的是平日里跟在陶大人身边的那个随从,应当不会是。”康海跟在身边,小心地说:“陛下,万一真是呢?不如就让苏大人走一趟。早朝也不止这一日,若是陶大人故意如此,只是为了不让苏大人上朝,那明日呢?后日呢?陶大人不像会做这般蠢事的人。” 第109章 老大人好像要不行了 对于这件事,天晟帝的心里早就有决断。 只是想到温老大人和孟相一贯针尖对麦芒的阵仗,天晟帝就觉得头疼。 “走吧。”天晟帝的语气里带着无奈。 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对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说:“去,先派刘太医上温家瞧瞧,告诉他们,苏特使很快就到。” 这毕竟是苏云漪第一次上朝。 人家刚为天晟帝解决了那么大一个麻烦。 更不要说苏云漪后面还要帮助李沧和平昌侯的魂魄解脱。 只冲着这两点,天晟帝就要对苏云漪好一些。 这样还能安抚长静侯和如今的平昌侯。 “真是多事之秋。”天晟帝语气不善地说。 一旁的康海只能沉默。 他倒是觉得,温老大人这会儿突然中邪,怕不是也跟那些逆贼有关。 否则天晟帝的情绪不会如此。 大殿内,不少人还在私下议论温大人怎么还没来。 远远听见康海通报的声音后,众人瞬间噤声。 就见天晟帝穿着一身白袍,龙行虎步地从后面走出来,坐在大殿上方的龙椅上。 不等康海说话,也不给底下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参苏云漪的人机会,直接说:“御史大夫温大人家中出了一些事情,需要大理寺苏特使前去看看。” 天晟帝坐在龙椅上的姿态还很放松,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底下人会怎么说。 “陛下……”之前被苏云漪怼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御史准备上前。 结果天晟帝可比他反应快多了,又说:“旨意已下,便断没有朝令夕改的事情。再说,朕封个特使如何?还是这满朝文武怕了苏特使一个姑娘?” 这话算是把老御史的所有路都给堵住了。 说祖宗礼法? 可天晟帝作为皇帝的面子就不重要吗? 说不怕女子上朝? 那他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更何况,苏云漪的官职都是另外安排的。 至少明面上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天晟帝的态度又如此坚定,如果再说下去,倒霉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大臣。 何必为了一个大理寺特使,跟天晟帝过不去呢? 苏云漪站在大殿内,对于上朝的感觉越来越平静。 刚开始还有点触碰到权利的惊喜。 现在只觉得无聊。 怎么一件事情还要翻来覆去地说? 不过,她现在更好奇的还是那位没有出现的御史大夫温大人府上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还要她走一趟。 点名要苏云漪过去,想也知道是有关哪方面的了。 “苏特使,你现在便赶紧去吧。有任何情况,都要告知朕。温老大人乃是朝中肱股之臣,万不可有损伤。” 天晟帝说这话的时候,凤眼扫视全场。 那意思,大殿中的百官几乎都明白了。 天晟帝就差没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像这样的事情只能苏云漪来解决。 一个大理寺特使,让人家为了这些阴阳之事四处奔波不说,还有人要参苏云漪? 这是自恃自己遇不到这样的事情? 出了十恶阵和李岩案,城外镇国寺和紫薇观的香火都鼎盛了不少。 碰上温老大人出事,这些人再度想起了前些日子十恶阵的可怕,一个个都缩着脑袋,只能看着苏云漪从人群中走出来,掀起官袍下摆,姿态潇洒的领命,再起身扬长而去。 那个背影都仿佛在告诉那些试图使坏的人,这一局,苏云漪都没有出招便赢得彻彻底底。 相比老御史等人的颓丧。 孟相却不着痕迹地悄悄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天晟帝,再迅速垂眸。 看样子,他以为好控制的皇帝,如今也长出了峥嵘龙角。 不过不要紧,天晟帝和他的日子都还长着呢! —— 苏云漪才出大殿,康海提前安排好的小太监就立刻迎上来。 这个小太监也是方才去传话的那个,对于温家的事情相比其他人了解得更多。 小太监快步跟在苏云漪身后,说:“奴才是小林子,康海公公让奴才过来为苏特使带路。” 小林子深吸一口气,脚步都快跑起来了。 “今日一早,温家派人来传话,说温老大人从昨日夜里开始突然高热。好不容易散了热,老大人又开始说胡话,言语粗鄙,满口污秽。那个时候,温家人就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怕老大人是因为高热的关系神志不清所致。” 小林子是天晟帝身边专门负责通报的小太监。 口齿清晰,说起话来也是非常有条理。 “到了今日,温家都准备让温老大人卧床休息,便不来上朝了。可不知怎么,老大人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不说,还直接奔着府中的锦鲤池跳了进去。” “温家人将老大人从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老大人却突然开始唱戏,说话也是一股女人的腔调。温家人知道,这绝不是生病所致,知晓苏特使今日上朝,便派人到宫门口传话,求到了陛下这里。” 以温家的地位,不是不能去找镇国寺或者紫薇观。 只是相比这两家,温家人还想在天晟帝那里讨个好。 更何况,苏云漪的本事不小。 镇国寺和紫薇观都不见得能解决的事情,却在她手里被解决了。 足以证明苏云漪的能力。 苏云漪飞快走到宫门前,康海都在这里安排了马匹。 “康海公公说,事情紧急,只好委屈苏特使了。” 苏云漪翻身上马,摇头道:“那我先走一步,有劳公公今日带路。” 小林子连忙摆手,一条细缝似的眼睛露出憨厚的喜色:“苏特使言重了,这是奴才该做的。” 苏云漪一身官服,哪怕戴着面具,明眼人也能看出那是个女子。 又在这个时候骑着马,虽没有疾驰,但速度不慢。 深绯色的身影与黑色英武的马就这么闯入众人视线,再迅速离开,只留下惊鸿一瞥。 苏云漪赶到温家的时候,大门口已经有一个中年男人搓着手焦急地张望着了。 见到苏云漪,那眼神仿佛见到了救星。 “苏特使,快!快去看看我家老大人。老大人好像要不行了。”管家眼睛都红了,急得差点要冲到宫门前去等苏云漪。 这会儿看到苏云漪过来,更是激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第110章 舔舐着地上的血迹 “来的路上,小林子公公已经跟我说了温老大人昨日生病,以及跳池子的事情。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苏云漪没有拖延,快步跟着温府管家。 在京城的这些天苏云漪倒是见了不少人家的管家。 从这些人身上都能看出他们在大致什么人府上做事。 立叔最为独特,身上带着一股戎马的气场,这倒是与秦国公府的特殊情况有关系。 永康郡王府的那个管家看着膘肥体壮,好像只知道占便宜捞油水的样子,但心思不少,还非常擅长琢磨。 要是没点本事,也不能在郡王府里当上管家。 而眼前这位,苏云漪只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带着点酸儒的气场。 管家苦着脸,眼泪还不断往下流,衣袖都湿了一大块:“昨天夜里老大人就不断念着一些污言秽语,把老夫人都吓坏了。老夫人说,她与老大人相识几十载,从未听老大人说这样粗鄙的话。后来跳了锦鲤池再出来,老大人说话便发出了女人的声音,还在唱戏。方才更是不得了,突然趴在地上学犬吠,还朝着夫人和少夫人身上扑。” 按理说,管家不该把这些告诉苏云漪。 像他们这样的文人清流,怎么能发生老公公扑儿媳妇的事情? 便是靠近都不能靠近的才是。 可现在温老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方才出来的时候,温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让管家照实说,以免有所隐瞒导致苏云漪对事情了解不清,反而耽误了救人。 苏云漪这会儿听着倒是觉得温老大人的情况确实像中邪,有点鬼上身的意思。 “劳烦管家派人去准备一双红筷子。”苏云漪想了想,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让府上的大老爷带着筷子去祠堂上香寻求祖宗庇佑,若是府上没有修祠堂的话,便只要一双筷子。” 管家见苏云漪这么快就有了办法,眼泪都不流了,连忙喊来旁边的小厮,让人快些去准备一双红筷子。 温府并不算大。 至少跟秦国公府比起来,大概只有秦国公府的一半小一点。 因此很快就走到了温老大人的院子。 院子门口都站着好几个仆从。 路过的锦鲤池边上也是仆从和丫鬟们守着,生怕温老大人再冲出来跳进了锦鲤池里。 才靠近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声的呼喊。 还时不时有犬吠传出。 苏云漪快步上前,就见院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趴在地上,口水顺着下来,将胡须都打湿了。 老人双眼凶狠,见到突然进来的苏云漪,更是龇着牙喉咙里发出犹如野兽警告的低吼声。 不仅如此,老人的眼睛都偶尔冒出红光,就像是一条真的疯狗。 在这个老人不远处,几个丫鬟和两位夫人搀扶着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的一只手被人捧着,手腕上的伤口狰狞,像是被人差点将一口肉咬下来。 鲜血低落在地上,很快聚集成了一小滩。 就在苏云漪仔细观察着温老大人的时候,温老大人突然发出一声嚎叫,在地上犹如猫狗行动的姿态,四肢着地地朝着那个老妇人冲去。 一群女眷吓得连声尖叫。 谁知道温老大人并没有再往前冲,而是在众人的视线下低头舔舐着地上的血迹。 再抬起头的时候下巴都是血迹,胡须也沾满了血,那满足的笑意吓得受伤的老妇人直接晕了过去。 苏云漪立刻上前,官袍衣袖宽大,只轻轻一甩,短剑立刻出现在手中。 只是不等苏云漪动手,原本还笑得满足的温老大人突然白眼一翻,随后整个人便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快!快叫刘太医过来看看。”温大老爷立刻上前,还不忘让自己的妻子照顾好晕过去的温老夫人。 温二老爷也跟着上前,担心地看着父亲的情况,问旁边还握着短剑做攻击状的苏云漪:“苏特使,我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云漪也有些懵。 她还没动手呢。 怎么温老大人突然自己就倒下了。 苏云漪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才出手摆个姿势就能吓得一些鬼屁滚尿流。 “不好说。但老大人方才的样子,鬼上身的可能非常大。”苏云漪上前探查温老大人的情况。 看脉象,并不太好。 但也符合这么折腾了一番的老人家的状况。 再看温老大人的瞳孔,此刻是涣散无神的。 “先扶着老大人去休息,具体情况还要等醒了才能知道怎么做。”苏云漪起身,看着温老大人被折腾成这样,问身边的温二老爷:“如果是鬼上身的话。可否告知老大人这些天都去了什么地方吗?或者老大人身上是否有什么异样?” 温家两个老爷仕途一般。 在京城也就是混日子的。 比起正在冉冉升起的苏明,更不要说还有大长公主唯一的血脉洛泽熙。 这就注定了孟家的未来,只要孟相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下一代肯定远远超过温家。 温二老爷现在只在一个清水衙门里领了个闲职,上朝的资格都没。 平日里倒是经常负责家里的事情。 对于父亲的去向,多少还是知道的。 温二老爷就是一张普通的国字脸,整个人看着有些老实,摇摇头说:“这些天父亲并没有去什么地方,只在家里待着。” 说到这里,温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苏云漪一眼。 温老大人之所以不出门,纯粹是听说了天晟帝要封一个女子为四品官的时候动了怒火,觉得天晟帝此举有违祖制。 整日都在家里想着怎么写一篇精彩绝伦的奏折,好让天晟帝收回这个荒谬的决定。 却不想,苏云漪还没倒霉呢,温老大人突然中邪了。 “至于其他的地方……也没有。”温二连连摇头:“父亲平日里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也鲜少出门。苏特使,我爹这个情况,当真是鬼上身?” 温二说完,脑海里浮现出刚才温老大人在地上舔血的模样,心里一阵哆嗦。 想到这里,温二又追着问:“苏特使,我爹……” 温二还没说完,屋内再次传来尖叫声。 第111章 像是市井里那些人调戏姑娘 苏云漪迅速冲进屋子。 就见温家大老爷被刚才都晕过去了的温老大人死死抓住不说,温老大人还一口咬在了温大老爷的脖子上。 鲜血顺着唇齿涌出,很快就打湿了温大老爷的肩膀。 “爹,您这是做什么!爹!”温大夫人吓得上前要拉开温老大人。 被控制住的温大老爷还试图挣扎。 可他动得越厉害,温老大人就咬得越用力。 温大老爷甚至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肉都要被亲爹咬下来了。 “救命啊!救命啊!”温大老爷挣扎着呼喊。 苏云漪立刻握着短剑上前。 方才在院子里的情况再次出现。 只要苏云漪有动作,刚刚还在发狂的温老大人瞬间闭上眼睛,整个人身体一软,直接倒下。 苏云漪看着又倒下去的温老大人,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愣神。 她怎么觉得,温老大人身上的东西似乎认识她? 因为认识,所以惧怕。 每当苏云漪有所动作,那东西就会停下来。 可能离开了温老大人的身体,也可能躲在什么地方。 至少苏云漪这会儿并不能觉察到对方在哪里。 刘太医照看了老夫人,又被拉着来给温大老爷包扎。 眼睛还时不时看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的温老大人,刘太医皱着一张老脸,只觉得这次的事情太可怕了些。 “苏特使,我们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二老爷温立言看着家里倒下去的三个人,心焦不已。 再这样下去,温家要大乱了。 苏云漪观察了温大老爷温立新的伤口,就是普通的咬伤。 昏迷了的温老大人身上不见任何鬼魂留下的阴气,不仅如此,这里还没有任何鬼魂游走过的痕迹。 太奇怪了。 苏云漪甚至会不自觉地把这件事跟之前与十恶阵有关的那个前朝余孽联系在一起。 “来了京城之后,遇见的事情还真是一次比一次奇怪。” 低声念叨之后,苏云漪转身对温立言说:“还要查看,不过我会给你们几道符。” 说话间,苏云漪从衣袖里取出一叠黄符:“这几张是辟邪符,一张让温老大人贴身带着,再在床边和门口以及几扇窗户边上都贴一张。” 温立言连忙双手接过那几张符。 这几张黄澄澄用朱砂画过的纸,现在在温立言的眼里,那就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剩下的这几张是平安符,让府里的人都带上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在温府几个方位都摆上风水局,形成一个风水阵。做了这些,至少可以让温老大人暂时休息下来。” 苏云漪没有隐瞒温老大人身上奇怪的地方。 这一点,就算苏云漪不说,估计温家也有人看出来了。 两次都是在苏云漪上前的时候,温老大人便立刻昏厥过去。 苏云漪觉得奇怪,但温立言几人却是露出惊喜。 “定然是那邪祟怕了苏特使。”温大夫人激动地说:“苏特使不知,您未曾到来之前,爹的情况便很不好,府上叫来了不少人都拉不住。今日一早,爹去跳锦鲤池的时候,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可拉不住啊!” 阻拦过。 不仅没有把温老大人拦住,还拽了好几个仆从掉进水里。 那个时候的温老大人简直是力大无穷。 有人挡在面前的时候,更是一脚踹了上去。 方才丫鬟来报,那几个被温老大人踹倒的仆从不是骨折便是重伤,这会儿都被送去了医馆医治。 温老大人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个文弱书生。 也就是后来攀上了大长公主,官途亨通,家底也丰厚起来了,这才有钱去请大夫调养身体。 人到中老年才开始有身体好转的迹象。 换做从前,温老大人只要遇上天气变化大的时候都容易染上风寒。 但就算是后面调养好了,温老大人也不可能有一脚将人踹成重伤的力气。 苏云漪坐下来,找温立言要了纸笔,问:“能再仔细跟我说说,温老大人从高热之后的全部过程吗?” 温大夫人看了看旁边的小叔子。 温立言知道,这会儿就算是家丑也只能告诉苏云漪,点点头表示同意。 温大夫人这才说:“一开始,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开始骂人,说得不干不净,倒像是市井里那些人调戏姑娘说的话。” 说到这里,温大夫人红着脸小声说:“娘就是因为这个吓坏了,觉得爹肯定是中了邪。” 温老大人的为人,苏云漪虽然没有接触过,却听说过。 与孟相对外的刚正不阿不同,温老大人反而是个温文尔雅的性格,对外彬彬有礼,无论是谁都以礼相待。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是清流,温老大人在长公主的扶持下能跟孟相暗自分庭抗礼的主要原因。 毕竟,温老大人对比功绩的话,是远远不如孟相的。 就是靠着这个态度和性格,在官场上赢得了不少人的敬佩。 不管温老大人这是不是装的。 至少在几个儿媳妇和孙媳妇面前,温老大人做出挑衅举动的可能性那几乎为零。 除了中邪,没什么好解释的。 苏云漪点点头,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爹就晕过去了,再起来的时候,又开始一个劲儿地吃东西。也就是房里没放什么,否则爹都不知道要吃多少。” 温大夫人指着旁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桌子。 桌子上,装水果和糕点的盘子都乱糟糟的,还碎了好几个。 桌上不是果子的汁水就是翻倒的茶水,以及点心碎屑。 温立言也在旁边补充:“我们那个时候还以为爹是饿了,正要叫人去弄些吃的来,爹就突然又开始骂人了。” 这一次骂人倒不是挑衅,而是真的骂人。 祖宗十八代都没放过的那种。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温家孙媳妇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其实不光骂人。” 众人视线看去,年纪不大的小媳妇顿时红了脸。 但她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没有扭捏,继续说:“祖父好像还偷了东西。” “偷东西?”温大夫人惊叫:“你看见了?这怎么可能呢?” 只是这个反问说出来,温大夫人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调戏儿媳妇和孙媳妇的事情都发生了,偷东西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情况了。 第112章 上温老大人身的鬼不止一个 “怎么偷东西的?”苏云漪手中的笔在纸上落下两个字。 听到偷东西后,又下意识写了两个字。 年轻的小媳妇说:“大家都在吵闹的时候,祖父突然靠近我这边,不知道怎么拿走了我的发簪。还有我那个小丫鬟耳朵上的珍珠耳环。” 她还有些惊讶地说:“动作特别快,其实我没有看到祖父是怎么动手的。但是我的发簪和我丫鬟的耳环我都在祖父的手里看见了。只是后来又闹起来了,祖父跟那些下人们打作一团的时候,将东西都丢了出去。” “打架的时候很凶?”苏云漪问。 突然换了个话题,小媳妇还有些不适应。 但还是规矩地点头:“很凶。方才已经传话回来了,那几个被送去医馆的下人最轻的都是骨折,还有人重伤,正在医馆里针灸敷药呢。” 苏云漪点头,低头看着纸上的两个词,笔尖落下,又写出了两个字。 “淫邪”、“偷盗”、“暴虐”。 “我听小林子公公说,温老大人跳了锦鲤池后,还发出了女子的声音?” 苏云漪隐隐有了头绪,只是这会儿还不好确定。 如果算上那边的糕点,还有一个“暴食”。 有些能对上,有些又对不上。 更不要说苏云漪赶到的时候,温老大人还趴在地上狗叫。 这就更奇怪了。 “恩。还唱戏呢,但没听出来唱的是什么。”温大夫人见儿媳妇有些紧张,连忙接过话,说:“后来还学了狗叫。” 说到这里,温大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苏特使,这件事情能否不外传?这毕竟是对爹的脸面有损伤,传出去徒增笑话不说,还会闹出别的事情来。” 今天发生的这些,桩桩件件都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哪怕大家心里都清楚,温老大人绝对是遇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这才导致变化如此大。 并非温老大人本意。 可官场上的事情就说不准了。 清流之间也不是没有阵营。 加上温老大人背后是大长公主。 多的是人对他们家眼红呢! 苏云漪笑了笑:“温大夫人放心,这件事情我应当只会跟陛下与秦商说。温老大人的情况,陛下肯定需要知道。至于秦商,他是我的上峰,如果要了解这些,我也不好隐瞒,希望温大夫人可以不介意。” 温大夫人松了口气,连带着旁边的几个温家人也跟着长吁一口气。 他们当然知道陛下和秦商会知道这些。 陛下不可能对外告诉别人温家的丑事,秦商就更不会了。 他们虽然跟勋贵不对付,却知道秦商是个嘴严的,压根不会跟人在背后说这些事情。 “那我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温立言着急了。 解决了最担心的事情,现在还不清楚温老大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仔细想了好些,我爹近些日子并未有什么出格或者特殊的事情发生,家里也没有买进来什么特殊的东西。” 就是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突然之间温老大人就成了现在这样。 苏云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竖起两根手指:“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我最不愿意遇到的。” 这话一出,温家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苏云漪的本事,他们刚才也看见了。 还没出手,在温老大人身上作威作福的那个东西就立刻偃旗息鼓。 这总能证明苏云漪的厉害吧? 更不要说天晟帝都对苏云漪另眼相待。 “这个情况有点像之前发生的十恶阵。只是十恶阵是针对不同的人,但这次是集中体现在老大人一个人身上。” 见温家人都变了脸色,苏云漪连忙说:“当然,这是我的猜测。这其中有一部分跟十恶阵的情况对不上。而且无论是十恶阵还是李岩案的荷花图,出手都是直接让人丧命。” 李岩荷花图案里的那些姑娘确实没有死的那么快。 但是被泡在池子里的时候,那些姑娘就已经中了蛊,只是时间的问题。 “至少现在看起来,温老大人的性命无虞。但有一个前提,老大人毕竟年事已高,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人总会受不了的。” 温立言在旁边连忙点头,脸色煞白。 如果真的是跟前朝余孽有关系,那温老大人此刻就是命悬一线。 作为温家人,无论是温立言还是温家刚进门没多久的孙媳妇,都不希望温老大人出事。 毕竟,现在的温家只有一个温老大人撑着呢! 要是温老大人没了,温家会立刻倒下。 所以,温立言在得到苏云漪的解释后,还是紧张地问:“那第二个可能呢?” “温老大人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温家有什么仇人吗?如果加上犬吠,以及唱戏,那说明上温老大人身的鬼不止一个,而且还不一定只是人。” 狗的魂魄也上了。 嗜血这一点,不确定是不是兽类。 但抓住猎物后就咬脖子这一点,倒是很像兽类捕猎的时候会做的事情。 温立言咽了咽口水,眼中闪过恐惧。 显然也是想起了之前在院子里温老大人趴在地上狗叫,以及舔自己母亲手腕滴下来的血迹的事情。 “仇家?我们家……”温立言刚想说家里没有仇家,又想起了父亲官场上的对头。 比如孟相。 比如一些勋贵。 他犹豫着说:“不对付的人家有,但是那些人不至于用这样恶毒的手段对付我爹吧?” 温立言对于家里的事情只接触到大部分杂物和小部分正事。 更为细致的那些,温立言并不清楚。 正着急着呢,外面传来了温立新和老夫人的声音。 “仇家?”老夫人是被抬过来的。 温立新的脖子已经包扎起来了,老夫人的脸色也蜡黄一片,显然是被吓坏了。 “敢问苏特使,这仇家得是什么样的仇家?” 苏云漪笑了:“生死大仇?倒也不一定非要如此,有些事情难说得很。在你们看来只是一些小矛盾,可在旁人眼里却是死仇。若是这样的话,仇家的范围太大了。所以,你们得仔细想想,是否有这样的人。” “我也说了,只是两种猜测。”苏云漪摊手。 第113章 大长公主的风月事 温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脸色快速变幻。 苏云漪看着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老大人对外一直都是以礼相待的风格,官场上的对手可能知道温老大人的手段有多狠厉,但外人其实是不知道的。 就看温老夫人这模样,苏云漪都能想象得到温家是树敌多少,才能让温老夫人这么纠结。 温老夫人左右看看,让儿媳妇和孙媳妇都退下,连带着丫鬟仆从,也退了下去。 如果不是担心躺在床上的温老大人再暴起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老夫人连两个儿子都不想留。 “苏特使,有些事情过去太久,老身也记不太清楚。但老身想问一句,已死之人能否有那个本事报仇?” 苏云漪稍稍挑眉,点头:“若是有什么奇遇,能报仇。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差不多的意思。” 老夫人沉默着点点头。 叹了口气,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温老大人。 若是没出这件事,那些过去老夫人绝不会说出来,污了自家夫君维持了几十年的好名声。 “苏特使,人在官场,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啊。”老夫人还没说重点,只一个劲儿地铺垫。 无非是想让苏云漪有个印象。 那就是温老大人害人都是不得已的。 苏云漪摸着面具边缘,沉默着。 老夫人下意识想抬眼打量苏云漪的表情。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白玉牡丹面具,有些愕然地垂下眼睛。 她倒是忘记了。 方才来的路上,大儿子就跟她说过,这位苏特使今日上朝都是戴着面具的。 看不清楚苏云漪的表情,自然也就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态度。 家丑和过去的辛密,老夫人不想说。 但温老大人现在的情况危急,不说便有可能影响苏云漪救治。 若是温老大人没了,靠着家里两个儿子和几个还不能成事的孙子,温家根本支撑不起来。 想到这里,老夫人又是一阵懊悔,只悔从前过于宠溺两个儿子,没能让丈夫将这两个儿子教养成才。 “老身思来想去,能够有这样诡谲手段报复温家的,只有一个人。”无奈,温老夫人只好说:“竹文青,永元十六年的状元郎。” 苏云漪愣了一下。 这可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上次调查十恶阵的时候,符合十恶阵生辰八字的失踪人画像里,就有竹文青。 “不是说,此人失踪了?”苏云漪盯着温老夫人:“怎么温老夫人的话,似乎是笃定此人已死?” 温老夫人轻笑:“苏特使不必这般试探老身。这人的事情,温家不过是出手推了一把。当年竹文青仕途其实不错,他还是向上峰提出了要外放。” “若不是丢了性命,好好的一个人,十年寒窗苦读,考上功名后却突然失踪,官也不当了,之后还搜寻不到此人的半点踪迹,这可能吗?” 苏云漪点头,这确实有些道理。 “那温家与这位状元郎是有什么仇怨呢?” 温老夫人无奈道:“说起来,就如姑娘先前所说。在我们眼中并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却能让别人耿耿于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年这位状元郎长得着实俊俏,若非文采出众,先帝是要将他化作探花郎的。”说起当年的事情,温老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差一点。是竹文青在殿前质问,又展现出才学,这才从探花郎成为了状元郎。先帝是很喜欢这位竹大人的,原本还想让竹大人做他的起居郎。只是竹大人志不在此。” “后来,大长公主看上了竹大人,想要与之相见。京城中人都知道,我家老爷是大长公主一手提拔,这才有了如今。大长公主想要见一见竹大人,我们又如何能拒绝?” 只是见一面,又不是要做什么。 温家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还真是白瞎了大长公主在温家身上花费的心思和精力。 “可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那之后这位竹大人便对大长公主敬而远之。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在京城名声不算太好。” 大长公主的驸马是她自己选的。 但那位驸马一心想要在仕途上有所成就,成了驸马便只能去一些闲职上待着。 这让他如何甘心? 两人成婚之初感情还好,到后面越来越恶劣。 驸马又是小妾又是外室,在青楼还有老相好。 大长公主跟在后面折花,闹得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驸马出了一些丑闻,闭府不出。大长公主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到了竹大人,一见倾心。” 苏云漪听着温老夫人说起大长公主当年的风月事,一时间有些无言。 她其实有些看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 无非是将大部分的重点放在大长公主身上。 如果真是竹文青报复,那么温家也只是迫于大长公主的权势,以及报答大长公主当年的提携之恩,不得不推了这么一把。 这件事情无论是放在何处何时何人的身上,都算不得是什么太有损名声的事情。 “恩。然后呢?”苏云漪平静地问着。 仿佛刚才说的那些一点都不能激起她的情绪。 老夫人又梗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苏云漪的反应这么平淡。 “就是那次之后,竹大人便失踪了。大长公主也没有坏心,她知道她与竹大人是不可能的。那个时候大长公主已经有了女儿,只是得知竹大人要离开京城,便想要见他最后一面,也算是了却了心愿。毕竟这一走,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苏云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这就是上次秦雨他们提到过的,与竹文青有关的京城贵女。 如果是大长公主的话,那完全可以理解秦国公府的四卫都不能打听到这人到底是谁了。 只怕先帝都提前销毁了。 “所以,苏特使,有可能是那位竹大人做的吗?老身实在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会对我们家如此。那位竹大人失踪要是变成了遇害,说不定真的会觉得是我们温家所为。”老夫人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第114章 温老大人中邪这件事情做得太粗糙 “竹文青。”苏云漪起身,对温老夫人说:“我会去调查的。大长公主那边我也会走一趟。如果真的是竹文青报复你们,总要先把他的魂魄找到。如果是另外一种可能的话……” 苏云漪的视线从温老夫人的脸上划过。 在她提到大长公主的时候,温老夫人的表情明显有些迟疑和局促。 显然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再牵扯到大长公主。 这些事情,她私底下跟苏云漪说,那都是为了弄清楚在背后暗害温家的人到底是谁。 可现在苏云漪要去找大长公主? “老夫人,您也不想温老大人真的出事吧?当年的事情既然您觉得是委屈一场,那就说个清楚明白。如果跟竹文青没关系,是另外一种情况,那就要从长计议了。我给的符不要丢,这盏灯也留给你们。” 苏云漪拿出玄清那盏长阴灯,放在桌面:“如果温老大人再出什么问题,这盏灯里会有东西出来帮忙。” 温老夫人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点头。 会不会得罪大长公主,她不清楚。 但她很清楚,温老大人如果没了,就算不得罪大长公主,他们温家的日子也难过。 除了竹文青,他们多的是结怨的仇家。 只是刚才仔细想过来,温老夫人觉得那些人还不至于为了那点事情就对温家下这么重的手罢了。 其实温老夫人也有些犹豫。 万一不是竹文青呢? 要知道,温老大人可不是什么都跟老夫人说的。 现在只希望自己所想的人没有出错,而这位苏特使也有解决这一切的能力。 至少从这两次来看,苏云漪确实是能够降服在温老大人身体里作乱的那些东西。 一想到温老大人的身体里可能不止一只鬼。 别说两个儿子,同床共枕几十载的发妻也下意识往后靠,试图拉开和温老大人的距离。 那可是一群鬼! “我先告辞了。这里的事情还要跟陛下回禀。诸位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好好调查的。” “那就拜托苏特使了。”温立言要从怀里拿出银子。 被苏云漪抬手拒绝:“这些就不用了。” 温立言讪讪地收回钱袋,只不断对苏云漪说:“苏特使,一定要帮我爹查清楚啊!” 温立言比温立新更清楚,一旦温家没了老爷子,家里的日子肯定要难过起来。 习惯了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的温立言,绝对不会接受自己也去荒郊破庙里求生。 总之,温老大人不能死。 苏云漪倒是感受到了温家在这件事上的强烈决心。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温老大人那些年为了往上爬,得罪了不少人。 只是他势头正好。 大长公主作保后,温老大人在天晟帝面前表现得至少比孟相好得多。 就算得罪了大长公主,只靠着在天晟帝面前的那点薄面,温家也能保持现在的地位。 只是如果没了温老大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温家出来,苏云漪马不停蹄跟着在一旁小花厅等了好半天的小林子公公再次赶往皇宫。 两人将温老大人的情况说明后,天晟帝也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同样在早朝后留下的秦商。 “苏特使。”天晟帝手指敲击着桌面:“是竹文青所为,有几成把握?” 苏云漪想了想,说:“六成。” 来皇宫的路上,苏云漪就仔细想过。 这次的事情做的其实有些粗糙,跟十恶阵和李岩案的情况完全不同。 而且,苏云漪连着接触两桩按自,这会儿倒是有些经验。 前朝那些人更喜欢做一些长计划。 比如十恶阵。 从炼制阵法到现在就有至少十年的时间。 荷花图也有十几年。 如果不是苏云漪搅局,无论是荷花图杀人,还是十恶阵杀人,他们都会成功。 相比之下,温老大人中邪这件事情做得太粗糙。 甚至有一种在模仿前朝那些人手段的感觉。 而且,做这些的人一定听说过苏云漪,并且了解苏云漪的能力。 不然,温老大人不会晕厥两次。 天晟帝和秦商听了苏云漪的分析,两人倒是也更相信这是有人针对温家。 至于大长公主的那些风流事,天晟帝知道,秦商自然也听说过。 有些事情可以瞒着百姓,却瞒不过他们。 “大长公主那边……”天晟帝有些苦恼。 无论是不是前朝,这已经大长公主第二次卷入这样的事情里了。 天晟帝都开始懊悔,早前没有接受秦商给的建议,让大长公主离京避祸。 人不在这里,就算流言再多,过个半年几个月,很快就会散了。 何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鱼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丢了皇家颜面。 “今夜之后吧。”苏云漪想了想,提议:“臣今夜试试搜魂,若是能找到竹文青最好,找不到的话,再去大长公主府。” 天晟帝无奈点头。 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了。 苏云漪看明白了天晟帝的意思。 有的时候,苏云漪都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有趣得很。 她还没有打算针对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自己就一次又一次地在天晟帝这里印象变坏。 如果洛泽熙没了大长公主这座靠山,苏家又会怎么选择呢? 苏云漪出了皇宫才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轻笑出声。 见秦商好奇的看过来,她只好解释:“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我还没去动手,他们就已经开始倒霉了。” 秦商看着身边同样一身官服的苏云漪,很快猜到苏云漪为什么这么高兴。 仇人的靠山倒霉,就没有那个精力再去帮仇人。 非常值得高兴一场。 “你夜里要搜魂?方便有人在场看看吗?”秦商想起苏云漪在御书房的话,忍不住问。 “不是我搜魂,我会找我的朋友来。”苏云漪坦言:“对方是掌管京城这片区域的鬼差,手中有生死簿的副本。鬼差可以利用生死簿进行搜魂,确定外逃鬼魂的位置。” 秦商脑海里瞬间出现一个人影。 能够被苏云漪称作朋友,又是鬼差。 只有那个人符合了。 想到这里,秦商就更想要看看今夜的搜魂了。 第115章 你是云漪的朋友 苏云漪没有拒绝。 她也不觉得秦商提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京城连着出了三场这样的案件,再乱下去,人心不安。 秦商身为朝廷命官,会关心这件事情好像也是正常。 月朗星稀。 苏云漪和秦商在院子里饮茶。 “今日上朝,感觉如何?”秦商倒茶,问她:“朝中一些官员顽固不化,说话有些难听,你不必放心上。” 苏云漪知道秦商这是在安慰自己。 毕竟今天早上那一句句贬低的话,确实听着刺耳。 需要女子做付出的时候,这些文人倒是能写出不少极尽赞美的词汇和诗句。 可当有女子有机会爬到他们头上的时候,便是牝鸡司晨,是不守妇道,是阴阳颠倒。 那一刻,仿佛呼吸都是错的。 “我又没把那些人放眼里。”苏云漪端起茶杯,好笑的摇着头:“他们不过是一群吓破了胆的伪君子。只可惜,这朝中似乎只能存在我这一个女官。” 苏云漪无奈的耸耸肩。 哪怕知道秦商是站在她这头的。 今日在大殿上被刁难的时候,苏云漪依然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秦商明白苏云漪的意思,更清楚这件事情并不好安慰。 别说秦商,便是天晟帝也做不到再让一个女子出现在大殿上。 苏云漪能拥有这样的权利,也是因为她本事非凡,京城此时又恰好有前朝余孽蠢蠢欲动。 还死了那么多人。 那些官员怕死,这才装作愤愤不平的勉强接受苏云漪与他们同朝为官。 秦商敢断言。 如果前朝余孽彻底被一网打尽,那么那些官员接下来要对付的,就只会是苏云漪。 “你也不用这个表情吧?”苏云漪注意到秦商郁闷的样子,好笑的说:“我呢,其实不太在意这些。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为了更好的让苏家人被报复,我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其实,直接上门弄死苏家人。 是她从泰山下来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反应。 可后来,苏云漪知道。 死亡对有些人来说并不是最严厉的惩罚。 诛心,让他们死之前看着一切化为乌有,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此,才能抚平苏云漪奄奄一息的时候,那浑身痛到麻木的仇恨和愤怒。 “苏家的情况,我已经让秦雨去打探了。”秦商从苏云漪那里听说了苏家似乎养了一只厉鬼的事情后,就安排了人去调查苏家。 不光苏家,孟家也在调查范围内。 一个苏明,不太像能做到这些事情的样子。 如果苏明真有那么厉害,他最开始也不至于为了摆脱贫困,想尽办法娶了苏云漪的母亲孟氏。 毕竟,从苏明后来的态度来看,苏明一直将有一位商户出身的妻子视作耻辱。 “多谢。”苏云漪道谢后,抿着唇,又给秦商倒了一杯茶:“这一路上,你帮了我不少忙。我有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挺走运的,能够在最困顿的时候遇见你,你还帮了我那么多。” 舅舅和舅妈的棺椁,和埋葬之地。 以及后来一路上的照顾。 包括现在,秦商主动帮忙去查苏家的情况。 这一切的一切,确实让苏云漪心里感激不已。 “你我之间……”秦商刚准备说没必要如此客气,但又想起苏云漪的性格,话音一转,改口道:“你帮我的更多。如果我的腿不能好,此刻我应该是守在秦国公府的废人一个。” 天晟帝便是再信重秦商,也要顾虑秦商的身体。 上战场是肯定不行了。 即便有个闲置,或者幕后帮着天晟帝做一些事情。 那些都不是秦商想要的。 这双腿,差点改变秦商的人生。 苏云漪笑了笑,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特别。 见苏云漪似乎还有些放不开,秦商只好摊开手,无奈道:“你觉得我对你的帮助非常多,但实际上对我来说只是吩咐四卫去负责这些事情。或许你也觉得,你对我的救治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在我这里,是改变了我人生的大事。所以,苏云漪,我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吧?虽然说不上出生入死,但大家也认识这么久了,着实没必要这么谢来谢去的。” 秦商更不希望苏云漪对他太客气。 这样会让他不受控制的想到上次看到的那个男人与苏云漪亲近的状态。 尽管知道人家肯定是先认识的好友,秦商总是难以言说的耿耿于怀。 这边情绪还没平复下来,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阴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怪异地飘向上空。 苏云漪和秦商奇怪地抬起头,就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双手环抱在胸前,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中。 谢玉低头,目光先打量了一下秦商,再去看苏云漪,语气轻松中带着调笑:“苏云漪,怎么?你又有什么麻烦事办不妥,需要我帮忙?” “你帮我,是元君他们安排好的,倒也不用说的好像是特地出手来帮我似的。”苏云漪在谢玉面前那是半点气都不受,翻着白眼说:“你还不下来?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煞费苦心的出现。从前不都是悄无声息,仿佛哪里都是自己家一样?” 谢玉身形一闪,出现在苏云漪身边。 动作自然的拿过苏云漪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茶。 轻嗅茶香,还颇为欣赏的点头:“好茶啊。明前龙井,还是最好的那一批嫩芽。苏云漪,你倒是会待客了。” 苏云漪不耐烦,继续翻白眼:“这是秦商准备的,我能给你喝好茶?我能给你准备两杯水就算不错了。” 谢玉轻哼,这才带着一脸谦和但敷衍又表面的笑容对秦商说:“看来是该多谢秦世子。” 那态度,对比谢玉和苏云漪说话时候的轻松,每一个字里都透着我们不熟,也不想熟的意思。 秦商并不在意这些。 他打量着谢玉,客气地笑道:“好说。你是云漪的朋友,又要帮忙查案,只一点茶水罢了。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公子出手相助,否则拿出来的绝不是简单茶水而已。” 谢玉眉梢一挑,看向秦商的目光透着玩味:“秦世子果然大方,真是令人佩服不已。” 第116章 怪没有脑子的 “还好。毕竟要麻烦人,自然要把态度表明。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秦商保持着微笑,坐在轮椅上却依然不减分毫风姿。 “谢玉。” 一个面容昳丽,月色下更犹如谪仙人,再这滚滚红尘格外缥缈。 一个明明有一双狐狸眼,却因为一脸冷淡厌世的表情,将那双灵巧的狐狸眼弄成了下三白的模样。穿着鬼差的黑衣,看似消瘦,但衣服底下隐约能看见的肌肉痕迹无时无刻不在表明谢玉的力量。 苏云漪坐在一旁,两指顶着杯子底部,小口小口地喝茶。 露出来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忽而看看秦商,忽而看看谢玉。 饶是没戴面具,露出一脸疤痕,却也能从苏云漪的动作中看出几分小女儿的可爱。 她怎么觉得氛围有点怪呢? 仿佛秦商和谢玉之间火花四射的,就差没有打起来了。 这两人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那什么……”苏云漪小声开口。 也不翻白眼了,提醒两人:“是不是该办正事了?七旬老人等救命呢!” 听到这话,秦商垂眸轻轻咳了两声。 倒是谢玉,一脸“你居然打扰我”的表情瞪了苏云漪一眼,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生死簿,抱怨地说:“人都有死的时候,七旬老人活得挺久了,说不定这就是被人报复,因果报应而已。” “你查!”苏云漪都快烦死谢玉这慢吞吞的动作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两人见面,十次有九次都在互相讥讽。 今天只是瞪了几眼,声音拔高一点,对这两人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谢玉看着苏云漪这熟络的状态,眼角余光瞥见了秦商一瞬间的落寞,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没想到啊没想到。 苏云漪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人喜欢。 秦国公府世子……有意思。 “你先前让你身边那只人皮鬼过来说的竹文青,我已经查出来了。这人确实是死了,而且死了快二十年,魂魄没有去地府。搜魂倒是可以找到,只不过你确定这个竹文青有那些本事?生死簿上记载,竹文青是被丢入井中缺水缺粮而死。” 这个竹文青的生平也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只是一个书生,顺利考上状元,再被人害死,英年早逝。 谢玉怎么看,这个叫竹文青的也不像能用出那么诡谲手段害人的人。 “世上的事情难说得很。”秦商摇头,明显是不赞成谢玉:“竹文青此人,我从前听说过,幼时还见过他状元游街,好不威风。” 竹文青考上状元的时候,秦家除了秦商,还有几位老爷。 那时是秦商的三叔带着他上街看热闹。 秦商还记得,三叔那个时候想要让秦商学文,以后做个文官。 战场上太危险了,秦家三叔还是希望家中的孩子至少不要面对刀光剑影,战场厮杀。 “竹文青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要他们狠下心去学,便是不能精通,至少能知道一点皮毛。” 秦商的这个理由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谢玉并不想就这么接受了。 “学术法不是那么容易的。便是苏云漪,也吃了不少苦,加上元君的庇佑,这才有了如今的本事。竹文青不过是个状元,再聪明还能自学术法?” 谢玉语气带着凉意,还不想给秦商再反驳的机会,手指在生死簿上敲了一下,单手掐诀:“我还是先搜魂吧。找到当事鬼,某些人才会承认我的想法。” 秦商没说话,仿佛谢玉言语中的讽刺并不算什么。 苏云漪在旁边已经不想说话了。 她觉得这两个男人今天晚上都有点怪。 怪没有脑子的。 明明可以直接搜魂知道结果,非要辩论一番。 果然,还是茶水喝多了,闲的! 很快,院子里再度卷起阴风。 风中有明显的哭嚎声,带着浓浓的怨气和不甘心。 便是秦商这样心志坚定的人,听到这一阵阵的哭嚎声也不免被触动内心,差一点就要生出救下这些鬼的想法。 还是警惕地觉察到不对劲,秦商立刻打消了这些念头。 这样的阴风足足刮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谢玉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 到了最后,谢玉松开掐诀的手,看着面前的生死簿,表情阴沉地说:“看样子还真让秦世子说中了。竹文青定然是学会了什么秘术,还能避开搜魂。” 这可是地府搜魂术。 如果说这世上哪门哪派针对鬼的术法最厉害。 苏云漪觉得,任何人都要在地府面前低下头来。 可现在地府的搜魂术都找不到竹文青的魂魄? 谢玉脸色难看,本来就与常人有异的白皙肌肤,现在更是白中泛着一点青色。 “那要如何是好?”秦商偏偏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谢玉就差没有直接露出鬼相了。 “云漪,现在是不是可以确定,温老大人的情况就是竹文青所为?先前不能确定,也是因为我们都觉得竹文青做不到这些。如今表明,竹文青或许真的拥有这样的能力了,要报复温家,似乎说得通。” 秦商反推过去。 之前苏云漪不敢确定是否为竹文青所作。 也是觉得竹文青哪怕是个鬼,要做到在苏云漪的眼皮子底下反反复复,也不是一般鬼能做到的。 “苏云漪,你带我去看看那个老人家。”谢玉不想在秦商面前丢脸,打断了苏云漪要说话的意图:“见到人,或许我能有什么发现。” 按理说,谢玉身为鬼差不能直接插手人间的事情。 可现在,谢玉受地府命令,要配合苏云漪。 温老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或许还与造成上次地府鬼泣的前朝有关,谢玉自然要亲眼去看看。 “现在?”苏云漪看向秦商。 如果她和谢玉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鬼和一个半人半鬼。 他们想要见温老大人,直接过去就好,只要不被人发现。 但现在还有一个秦商…… “我这就让立叔去准备。我想,温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会儿应当会有人守在温老大人身边,我们过去就是了。”秦商说完这话,又看了一眼谢玉。 看得谢玉脸上体面的淡笑都维持不住了,眼里仿佛能飞出刀子来。 第117章 鬼,是大杂烩! “行啊。”谢玉起身,情绪很快平复下来:“正好,我也懒得走了。” 秦商微笑着颔首,推动轮椅离开,吩咐立叔办事。 院子里,谢玉撇嘴:“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 苏云漪是半点没察觉到谢玉的憋屈,反而一本正经的点头:“秦商确实很厉害。至少在我认识的人里,他靠脑子就能排在前三。” “前三?”谢玉炸毛了。 青白的脸上都仿佛能看出几丝红晕:“他?排前三?我呢?” “第四第五吧?第一是元君,第二是阎君。”苏云漪非常认真地回答。 一旁的谢玉差点气到整个魂魄从苏云漪眼前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行!苏云漪你行啊!” 他居然被秦商给比下去了? 白眼狼! “但如果比能力的话,你在秦商前面。”苏云漪又补充了一句。 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从认识秦商后,苏云漪接触到,大多都是和秦商的计谋以及掌控全局的能力有关。 真正见到秦商出手的次数,几乎没有。 所以,如果只说个人能力,谢玉在苏云漪这里还是非常可靠的。 谢玉也被这番话说得整个人都顺畅了。 是了。 秦商毕竟是秦国公府的世子,他能力强再正常不过了。 秦国公府啊。 那可是自大雍立国起便存在的国公府。 到现在都受天晟帝的信任。 不过,谢玉瞥了眼秦国公府祠堂的位置,扯了扯唇角。 如果秦国公府枝繁叶茂,子孙还全都像秦商这么争气的话,会不会得到天晟帝的信任,那就难说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秦商很快就回来了。 立叔不仅安排好了马车,还找了个脚程快的人去温府提前打招呼。 免得苏云漪他们临时赶到,温府反倒是手足无措,闹出尴尬的事情就不好了。 “京城不是有宵禁?我们现在这样走,没问题吧?”苏云漪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大街。 夜色下的京城和白日里的完全不同。 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秦商摇头:“我们是查案。大理寺很多时候都会遇见这样的情况,待会儿如果遇见了巡街的金吾卫,将大理寺令牌给他们看,他们就知道了。” 苏云漪恍然,一旁的谢玉继续撇嘴,仿佛一点都看不上这些。 事实上,谢玉是真的不在意。 沉默着便到了温府。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温立言。 “我娘伤心过度,白日里还昏迷了一次,这会儿安排去休息了。苏特使,是查出来了什么线索吗?” 温立言最关心的还是有关温老大人中邪的事情。 “不过,苏特使留下的符真的很有用。苏特使刚走的时候,我爹就要闹起来了。结果黄符闪了一下,我爹就又躺在了床上不能动。” 温立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既然苏云漪都可以阻挠那些鬼再操控温老大人的身体,那么苏云漪说不定就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温家的希望都放在了苏云漪身上。 “苏特使,我爹是不是有办法可以救命了?”温立言当然认识秦商,他好奇的是这第三个人。 谢玉的外貌太特别了。 说健康吧。 这脸惨白惨白得不像个人。 说不健康吧。 可谢玉无论是身材还是行走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像一个得了重病的人。 给温立言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谢玉和鬼差,甚至是鬼联系在一起。 还以为谢玉是苏云漪请来的高人。 心里那叫一个感恩戴德,只觉得苏云漪做事又敞亮又让人舒服。 自己如果解决不了,就立刻找来了帮手。 这位公子看着怪了点,但说不定是越怪越有能力呢? 那些奇人异士,哪个不是长得奇奇怪怪的? 温立言还听说苏特使长得倾国倾城呢。 现在不一样戴着面具不肯摘下来? 一行人没多说话,立叔在后面推秦商的轮椅,到温老大人院子的时候,温立新还在旁边守着。 “秦世子?”温立新非常意外,没想到秦商会出现在这里。 “苏特使,深夜来访,是对我爹的情况有什么进展了?”温立新没惊讶太久,更关心温老大人的情况。 苏云漪没有绕弯子,直接把这次来的目的说了。 “我们试过去找竹文青的魂魄,但一无所获。我这位朋友对鬼的了解比我深,能力也比我强,特地带他来看看。”苏云漪没有给这几人介绍谢玉的身份。 除了怕吓坏这些人之外,也是觉得没必要。 谢玉以后出现的机会肯定还有。 只要那群前朝余孽还在想办法制造更多的怨鬼出来,怨气不消,苏云漪和谢玉就有做不完的事情。 所以,秦商他们要见到谢玉的次数,可能不会少。 秦商已经知道了谢玉的身份,其他人就没这个必要了。 “好好好。”温立新连连点头,对谢玉的态度也非常恭敬。 现在只要是能救下温老大人的人,在他们一大家子眼里都是大恩人。 今日苏云漪走后,温立新就按照母亲的指示,亲自去长公主府,态度卑微的将事情都告诉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一开始还有些不满,但后来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语气不好地让温立新离开。 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回来后,温老夫人将不少道理掰碎了告诉温立新和温立言兄弟俩。 他们现在愈发清楚,就算这次的事情不会得罪大长公主,但只要温老大人不在了,大长公主府也不会扶持他们兄弟两个。 到那个时候,温家就真的要一落千丈了。 “立言,快,去把我那罐雨前龙井拿来,我给几位泡茶。” 谢玉伸手拦住,摇头道:“茶就不必了,我先去看看。” 说着,谢玉自顾自上前。 一身黑衣,身姿挺拔地站在温老大人床边。 谢玉看起来就像是一支墨竹,只稍稍低头,便将温老大人的情况尽收眼底。 “真是……大杂烩了。”谢玉皱着眉,摇头说。 看到谢玉突然摇头。 别说温家兄弟,就是苏云漪都有些惊讶。 谢玉?摇头? 这怎么可能? 谢玉的本事,苏云漪再清楚不过了。 “我是说,这位温老大人的身上的鬼,是大杂烩!” 第118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谢玉站在旁边,伸出手。 每伸出一根手指,就会报出一种鬼。 “吊死鬼。” “饿死鬼。” “犬灵。” “水鬼。” “被火烧死的。” “死于饥寒。” “病死的。” …… 十根手指头,谢玉直接竖起来再收回去,一整套下来,是个人都听明白了,这意思是温老大人身上至少有二十只鬼。 谢玉说完这些,眼神复杂地看着苏云漪:“你现在可真是厉害了,那二十只鬼躲在别人的身体里还一脸害怕地看着你。你跟人家交过手,还是捅过京城的鬼窝?这么怕你?” 便是谢玉当鬼差这么多年,从前去捉拿那些鬼的时候,也不见有鬼露出那么惊恐的表情。 苏云漪在京城是做了什么凶残的事情,把鬼吓成了这样? 苏云漪嘴角抽了抽,把之前温老大人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就昏厥的事情说了。 “我自己都奇怪这件事情,我哪里知道这些?” 她要是知道,还能把谢玉叫来? “不过,我猜得没错,果然只有你能看见他们。”苏云漪之前就在想,是不是因为幕后之人知道自己,故意做了什么手脚。 “那个叫竹文青的,他知道我的施法手段还是怎么?居然可以让那些鬼在我眼皮子底下躲起来?” “现在是找竹文青,还是我先把这些鬼都带走?”谢玉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长的铁索,下耷拉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那群缩在温老大人身体里的鬼。 一旁的温立新和温立言兄弟俩原本都吓得抱在一起了。 他们之前就听苏云漪说过,他们爹身上的鬼可能有点多。 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二十只。 温立新更是汗毛根根竖起。 他可是除了去大长公主府之外,其他时间都守在床边的。 一想到自己跟二十只鬼共处过,温立新差点都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这会儿听见谢玉的话,都不等苏云漪回答,兄弟俩就恨不得哭着跪在谢玉面前。 “收走吧!赶紧收走吧!” “不错。苏特使,这位高人,还是将那些鬼都收走吧。我爹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二十只……太可怕了。” 苏云漪在旁边点点头,示意谢玉出手将那些鬼带走。 “说不定我们还能从那些鬼那里问出竹文青的下落。毕竟,这些鬼看起来也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过来附身的。”苏云漪道。 这毕竟是一条线索。 他们找不到竹文青,这些被竹文青弄来的鬼,总能说出一点信息来。 “好。”谢玉应下,手中勾魂铁索一点都不客气地朝着温老大人的胸口砸去。 这个动作吓得温立新兄弟心都悬起来了。 结果,就见那根黑漆漆的铁索在落到温老大人胸口的位置后,竟然像是直接穿过了老大人的胸膛。 只见勾魂铁索上不断颤动,谢玉也慢慢做出往回拉的动作。 谢玉勾魂的次数,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次了。 这对谢玉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就在一只青面獠牙的水鬼露面后,对方猩红的眼睛突然瞪了站在旁边的苏云漪一眼。 便听见“啪嗒”一声。 无坚不摧的勾魂铁索,竟然断了! 那只水鬼也随着铁索断裂,再缩回了温老大人的身体里。 “遭了。”谢玉看到这一幕也是满脸错愕。 他收起断裂的勾魂铁索,面色沉重地对苏云漪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到了京城之后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麻烦?这次人家估计是冲着你来的。当然,报复温家是顺手的事。” 苏云漪皱眉。 她当然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那只水鬼不该有这样的能力。 准确地说,是那二十只鬼都不该有这样的能力。 谢玉是鬼差,还能掌管京城周边的鬼差。 他自然是有能力才能压得住其他鬼差。 更不要说,苏云漪曾经就是被谢玉帮过的鬼,最是明白谢玉的本事。 谢玉出手都不能勾出来的魂魄,便是苏云漪再动手,也不见得能做到。 “这下可要被其他人笑话死了。”谢玉叹着气,收回铁索。 他倒是一点不担心其他的事情。 温老大人死或者不死,不是他能干预的。 况且,生死簿也不是记载了就一定会发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总有一线生机在一旁等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 他是鬼差,不插手人间的事情,是他第一天当鬼差的时候就深刻记住的规矩。 地府那边让谢玉帮助苏云漪,那也是在有关怨气的事情上。 方才他看了。 别看有这么多鬼,但生出来的怨气着实没有多少。 但也证明了,这些鬼跟温老大人,跟温家都没有关系。 至少,这些鬼的生死与他们无关,便生不出怨气。 “那……” 就在苏云漪还一脸严肃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温家兄弟撑不住了。 温立新声音颤抖着问:“那我爹怎么办?” 看到水鬼的时候,温立新只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 但看到那根铁索断裂,水果又钻回了亲爹身体里的时候,温立新想晕过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温家如果倒了,他这么一大家子人该如何在京城立足。 还是说他跟上峰申请调去做个地方官? 在小地方说不定一家人能过得滋润一些。 可看着躺在床上只能看见胸口微微起伏的亲爹,温立新又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苏特使,我爹……” “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苏云漪越过谢玉,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完全能理解谢玉话里的意思。 竹文青是针对苏云漪设下的这一局。 报复温家,是因为温家本来就对不起他,他出手挑衅苏云漪的同时,还能惩罚温家,一箭双雕。 就在苏云漪一筹莫展的时候,秦商突然提醒苏云漪:“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刚来京城的时候,参加大长公主府里的赏花宴,在大长公主府曾见到一个躲在竹林里的鬼。你还给了那只鬼一张符。与你打过交道,与大长公主有关,而且已经死了……” 秦商一字一句分析着,每说出一点消息,就让在场的人心中更激动一分。 “那个男鬼,会不会是竹文青?” 第119章 完全是靠着毅力在行动 “这是我的猜测。”秦商平静地说:“但我觉得这个可能非常大。” 如果是苏云漪在大长公主府遇见的那只鬼。 那就符合了所有条件。 与温家有仇、见过苏云漪、和大长公主有纠葛。 当然,这三点中,第一点还有待确定。 除了这些,更让人不能确定的是,竹文青的学习能力,或者说他真的有那么聪明? 只两个月,就能通过苏云漪那日给他的符,窥探出苏云漪的力量来源?从而做到让那些鬼骚扰温老大人的同时,又消失在苏云漪的视线里。 这,真的能做得到? “我娘说,竹文青确实很聪明。”温立言在旁边小声回答,衣袖还不停擦着额头和脖子上的冷汗:“按照我娘的意思,竹文青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如果不是家境太差,说不定十几岁就能当上状元。他能吸引大长公主,除了相貌之外,就因为这人确实有才华,而且远远超过其他人。” “如果不出后面的事情,哪怕竹文青去了地方上,也估计很快能升官调回来。” “那就去大长公主府看看。”苏云漪没多做犹豫。 她依然看不见谢玉口中的那二十只鬼。 但她可以观察出,温老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七十多岁的人了,被一只鬼上身都够呛。 身体稍微差一点的,估计早就去见阎君了。 温老大人身上可是来回有二十只鬼不说,还已经提前折腾过温老大人。 便是苏云漪将这些鬼都解决了,只怕温老大人的身体情况也要急速变差许多。 温家兄弟俩的目的,苏云漪估计是悬了。 “那我这就去让人套马车,去大长公主府通报一声。”温立新搀扶着弟弟,连忙点头。 如果可以,温立新也想跟着一起去。 可现在,温立新比一直出汗的温立言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是软绵绵的,好像随便走走都能摔在地上。 完全是靠着毅力在行动。 “不必了。”秦商婉拒温立新,说:“让立叔去吧。带上大理寺和秦国公府的令牌。” 如果只是一个温立新的话,就现在这个时辰,他们能不能顺利进入大长公主府都难说。 可要是加上大理寺和秦国公府,这件事情就容易多了。 温立新好歹也在官场上混了几年,明白秦商这话里的意思,讪讪地点头:“那……那……” 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总不能什么都留给苏云漪他们去做。 “你留下照看温老大人吧。”苏云漪看着温立新兄弟俩如今的样子,也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怪这兄弟俩都怕温老大人没了。 就他们这胆子和脑子,没有温老大人的照看和庇护,确实非常容易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大鱼吃小鱼的给吞了。 “放心吧。刚才谢玉出手,那些鬼短时间内不敢再闹腾的。”苏云漪知道温立新在犹豫什么。 她倒是觉得这兄弟俩真是有意思得很。 说他们不在意父亲死活,可他们无论是在感情还是在利益方面,都是在意的。 但要说他们在意吧。 听到温老大人身上有二十只鬼的时候,兄弟俩非常默契地都后退了好些。 要不是后面有桌子抵着,他们还能继续往后退。 这会儿更是宁可乱想自己能干什么,都不敢想继续留在老父亲身边。 “真的吗?”温立新怂怂地开口,试图从苏云漪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真的。放心吧。”苏云漪无奈,只好点头:“你们留在这里,我再去大长公主府,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明日一早就能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好!”温立新点头如捣蒜,他是真的希望苏云漪可以赶紧解决这次的事情。 拖得越久,他越觉得自己爹扛不住。 不怪温立新会这么想。 他可是一直都守在床边的人,那是亲眼看着老父亲的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 再不解决这件事。 温立新估计,那些鬼走了,老父亲的魂魄也要跟着走了。 “我也要去?”谢玉跟着走出院子。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挫败。 一根勾魂铁索罢了。 其他鬼差来也要遇见这样的事情。 大家都一样! 只是秦商在这件事情上赢了他一头,谢玉有点耿耿于怀。 “当然!”苏云漪可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这次的事情怪着呢!我现在都希望我可以遇到正常一点的鬼。” 苏云漪揉着额角,只觉得一阵头疼。 自己的仇没报。 一堆稀奇古怪的阵法和鬼都碰上了。 谢玉听到这话,直接笑出声来。 确实。 也不知道苏云漪到底是什么运气。 “你这运气,就是其他鬼差来了,都不见得能做的有你好。”谢玉笑过了,再看苏云漪的时候,眼底都透着赞许。 他算是看着苏云漪一路走来,从那个弱小的鬼魂,变成今日这样。 苏云漪付出的努力不小,而且她的能力也不弱。 解决怨气的事情,不光只有一个苏云漪在做。 地府的诸多鬼差也在做。 只是相比苏云漪只负责这件事,鬼差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即便京城这边的鬼差联手,估计连荷花图李岩案都不见得能解决。 至多是将困住张白霜的那张荷花图带走。 可李岩还在,荷花池下的地牢也在,就能再制造出其他的荷花图。 更不要说十恶阵了。 秦商自然能听出苏云漪和这个叫谢玉的鬼差关系不一般。 心里自然是有些泛酸的。 可秦商抑制住了这股情绪。 理智还在线的他清楚,相比在济州时候遇到的自己,这个叫谢玉的鬼差和苏云漪肯定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经历。 比如,苏云漪是怎么在八年之内从一个被害死的人,变成如今的模样。 “秦商?” 秦商耳边传来苏云漪的声音,思绪被中断,他偏头看去。 “想什么呢?”苏云漪好奇地问。 “在想那个竹文青除了大长公主府之外,还有可能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秦商抿着唇,不让苏云漪看见他真正的情绪:“毕竟,我们现在也不能完全肯定那只鬼就是竹文青。” 第120章 若非姑娘,我没有今日 苏云漪连连点头:“不错。你聪明,你再想想看。” 说完,一点都不客气地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外,谢玉长腿一迈,挡在了秦商面前,笑容略带挑衅地说:“我先吧。秦世子,不知道你这脑子能有多聪明呢?” “大概,比你好一点。”秦商倒是示意立叔将轮椅往后拉了一点,但言语中是一点不让。 “是吗?”谢玉感觉到了秦商的回应,表情倒是比之前更郑重了些:“我拭目以待。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提醒你,苏云漪不一样,你那点心思最好是藏起来,藏得谁都不知道。” 谢玉说这些话,其实不光是为了苏云漪,也是对秦商好。 解决这些怨气,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在结束之前,苏云漪便是现在非人非鬼的状态。 她看着是人,身上的那些伤口可以利用荷花图里降服的那股怪异怨气恢复。 可再恢复,苏云漪此刻也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 她的血液是粘稠的,是浓黑的。 那不是活人的血液。 甚至苏云漪也没有心跳。 这就注定苏云漪和秦商是两个世界的人。 秦商握紧轮椅扶手。 他当然知道。 可有些事情不是一句“知道”就可以结束的。 “谢公子这么关心我的事情,倒不如想想自己。”秦商眯了眯眼,夜色下那张艳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还是赶紧上去吧,立叔已经派人去大长公主府了,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进去呢。” 谢玉皱眉,低声道:“装神弄鬼!” 说话说得含糊不清。 他虽然隐晦,至少意思是表达明确了。 不像秦商。 故作高深。 秦商看着谢玉的背影,垂下的眼眸掩藏浓烈的情绪。 不是一个世界吗? 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还是让秦商的心情不错。 至少现在看起来,这个叫谢玉的鬼差并没有看清楚内心。 他对待苏云漪的态度,确实有占有欲作祟,但更多的像是朋友,像兄长。 秦商扯了扯嘴角,他接下来可不能主动出击了。 如果让谢玉反应过来,那真是得不偿失。 —— 大长公主府门口。 秦商在路上并没有收到立叔派去的人送回来消息。 到大长公主府的时候,还以为不能进去。 却不想,大长公主府的大门口灯火通明。 上次带着人闯过秦国公府的那位云嬷嬷赫然站在最上方。 “诸位深夜来访,特来相迎。”云嬷嬷的目光扫过秦商和谢玉,最后落在苏云漪身上。 看着苏云漪那张面具,云嬷嬷的眼底闪动几下,又迅速压下心底不安的情绪,说:“公主知道几位来意,命老奴前来领路。诸位,请吧!” 灯火下的大长公主府比白日看着还要气派。 秦国公府的长廊上都只挂着普通的纸灯笼,可大长公主府挂的竟然全都是宫灯。 其中不乏精品。 精美的宫灯还能映照出各种图案,打在墙面上更有一种别样的美。 一行人跟着云嬷嬷,竟然一路走到上次赏花宴的荷花池旁边。 这里的荷花池可不是之前李岩案里那个别院荷花池可以比拟的。 说是池,其实看着跟湖都没什么区别。 大长公主在先帝在时,便是格外受宠的妹妹。 后来帮了天晟帝之后,更是风头无两。 这片湖就是在天晟帝继位后,单独划给大长公主的。 整个京城,除了皇城,最大的宅子便是大长公主府了。 进入这片花厅的时候,苏云漪还单独看了眼旁边的竹林。 不知道是跟那群附身温老大人的鬼一样,故意让苏云漪看不见,还是那只鬼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苏云漪什么也没有看见。 与上次来这里的氛围完全不同。 一踏入这里,苏云漪就感觉一阵阴风从地面匍匐着卷来。 感觉到这阵阴风,苏云漪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就连原本来了这里便一副随意态度的谢玉都跟着严肃不少。 秦商虽然没有他们两个的能力。 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对杀意和危险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度。 因此秦商也是严阵以待的态度。 “你们来了。” 苏云漪顺着声音看去。 那座亭子,苏云漪上次来的时候,就是大长公主落坐的地方。 位于这处的正中央,面积不小。在里面不仅可以看见荷花池最美的景色,若是赏花宴上有人表演,这个位置也是绝佳的观赏地。 与那日挂着轻纱,点缀着鲜花的情况不同。 亭子周围依旧挂着纱,但都是黑纱。 “云嬷嬷不见了。”秦商也很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嬷嬷就悄无声息的不见踪迹。 立叔负责给秦商推轮椅,一手扶着轮椅,一手摸到腰间。 他可是跟云嬷嬷接触过的。 那个老妇别说什么诡谲手段,便是最基础的功夫都没有。 却能在他们四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这确实让人警惕。 “该不会是鬼?”立叔做出最大胆的假设。 “不是。”谢玉摇头。 他可是鬼差,这世上还能有鬼逃过他的眼睛。 谢玉看着眼前的亭子,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把古朴长剑。 “但前面确实有鬼。”谢玉道。 话音落下,原本厚厚垂下的黑纱突然卷起,飞扬之间,苏云漪几人全都看见了。 在亭子里,一个一身白衣的男鬼坐在里面,身后是各种鬼脸,种类之多,苏云漪只看了一眼都能认出七八种。 但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 大长公主就跪坐在他前面,头颅下垂,看不清楚脸,但那脖子仿佛没了骨头似的,脑袋几乎要贴在胸口。 “又见面了。”男鬼朝着苏云漪笑了笑:“若非姑娘,我没有今日。这一切,还是要多谢姑娘慷慨。只是,姑娘不该插手此事。” 男鬼,也就是竹文青。 竹文青摇着头:“这是私人恩怨,而且很快就要解决了。” 哪怕此刻画面这么诡异,竹文青那张脸依旧恍若仙人一般。 声音也很好听。 再加上温家人反复强调过,竹文青才高八斗。 只这些,苏云漪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大长公主能喜欢上竹文青。 苏云漪估计当时倾心竹文青的姑娘不在少数。 第121章 是从陇西出来的泥腿子 “竹文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秦商注意到亭子里的大长公主情况不对,皱眉道:“你……” “你闭嘴!” 一道女声响起,众人皆是悚然。 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脑袋几乎垂得仿佛没了骨头的大长公主。 秦商蹙眉,不理解大长公主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就听大长公主发出刺耳的笑声:“你是秦国公府的世子秦商?我见过你爹,你爹是个正直的人,我很看好他。他如今可好?” 听着大长公主的声音,但苏云漪几人都很清楚,看似说话的是大长公主,实际上是大长公主身后的竹文青。 秦商沉默片刻,道:“家父在二十年前战死沙场。” 竹文青,也可以说是大长公主。 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摇头叹气道:“真搞不懂,你们秦家为什么要为了那样一个皇帝,抛头颅洒热血,满门忠烈,就为了李家皇位稳固?值得吗?李家这样肮脏龌龊的皇族,真的值得吗?” “秦世子,李家注定要覆灭的。”竹文青叹息,这次是他自己开口。 “你又何必为了这样的皇族,牺牲自己呢?就像这个女人,因为大长公主的身份,像是一只贪婪的硕鼠,不断攫取,从未想过要给百姓做什么。在她的眼里,百姓就是她血食的来源,是供给她荣华富贵生活里最不起眼的那些奴隶。” 竹文青越说越恨,清隽的面容都带着扭曲:“她死,是应该的!留在世上,才是祸害百姓。我,既为自己复仇,也为百姓除害。” 苏云漪听着竹文青的话,冷不丁道:“不光是因为我吧?前朝慕容一族的人联系了你,对不对?是他们帮了你。” “是。”竹文青没有否认,他叹了口气,手指在空中莫名摆动:“我有的时候都在想,为什么我不早出生几百年,在慕容一朝最辉煌的时候出生,我想看看那个盛世。李家?李家不过是从陇西出来的泥腿子,跟一群胡人杂交出来的杂种,如何比得上慕容一族?” “你看看。这个杂种的后人便是这样。他们仿佛是天底下所有缺点和不堪的集合体。苏姑娘,你知道她当年想要我做什么吗?” 竹文青冷笑:“她要我做她的姘头。我苦读诗书,一朝考上状元郎,她却那么轻飘飘地要我做她裙下的奴隶,做她的姘头。就因为她是大长公主!所以哪怕我拒绝了几次,她还是不依不饶,竟然将我的未婚妻害死了。” “多么肮脏的女人!她得不到丈夫的心,却要别人来装成她的丈夫。” 竹文青越说越激动。 他恨大长公主,恨了许多年。 徘徊在竹林的那些年,竹文青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 可李氏一族正是气运最旺盛的时候。 大长公主是皇族中人,又与当今的天晟帝是亲姑侄。 竹文青便是接近都无法接近。 只能看着大长公主的地位越来越高,手都伸到了朝堂上去。 “所以,你那天是故意在我面前示弱?”苏云漪不愿意跟竹文青说什么李氏一族和慕容一族,这些离她都太远了。 她生前就是个不被家里重视的小姑娘,死后最大的心愿除了报仇就是早日完成元君的任务。 谁当皇帝对她来说都没区别。 但现在前朝慕容一族的余孽不断做出各种小动作,以至于怨气不断生出。 这就跟苏云漪有关系了。 还有竹文青。 如果说前面两次吃瘪,是因为苏云漪确实修行不够,如果不是足够走运,苏云漪也不见得能解决李岩案和十恶阵。 可竹文青这里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没有苏云漪出手,竹文青就只会在竹林里游荡。 别说报复大长公主,靠近只怕都不行。 “是。”竹文青也不意外苏云漪会想明白。 他观察了很久。 从荷花图那桩案子开始,就在观察苏云漪。 所以,当竹文青决定对温家下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么做一定会引起苏云漪的注意。 而且很快就会查到自己身上。 哪怕他已经在那些人的帮助下,做到了可以躲过苏云漪的眼睛。 “你做这些,就是为了报仇?”苏云漪看着大长公主,再想到温家的温老大人,说:“那做完这些呢?慕容一族不会这么大方吧?只给你好处,一点利息都不收取?” 竹文青低声笑着。 声音犹如淙淙流水,好听得很。 只看竹文青手指犹如在空中抚琴,坐在亭子里,哪怕画面诡谲,也能从竹文青身上看到文士风流的意味。 “自然不是,可我心甘情愿。”竹文青勾起唇角,手指动作得越来越快:“苏姑娘,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少仇恨。我要让大长公主府的辉煌富贵,成为她的墓穴。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李氏一族有多龌龊。” “疯了。”一直沉默着的谢玉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他无法理解竹文青对前朝的向往。 如果前朝真有那么好,又如何会走向覆灭? 更何况,按照现在的史书记载以及民间流传,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在位期间,暴虐怠政。 死在他一些奇怪设想下的百姓不计其数。 更不要说那个皇帝为了一己之私,大修皇陵,在各处抓壮丁。 皇陵之下白骨累累。 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竹文青,你怎么死的?”谢玉拿出生死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竹文青动作顿了顿,似乎没想到气氛都到这个份上了,这个今夜突然出现的男人会问起这个问题。 “生死簿上记载你是被丢进了井里饿死的。可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饿死鬼的模样。” 还能保持这样俊俏的容颜。 谢玉有理由怀疑,苏云漪之前会帮竹文青,就是被这张皮相给骗了。 如果事情真像竹文青刚才说的那样,那么在竹林里飘荡的竹文青,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在苏云漪面前都用上障眼法,遮掩自己原本鬼相的。 “竹文青,你这人……不对,这鬼,假得很。”谢玉下耷拉的三白眼里带着些许杀气:“自己想要造反就明说,何必拿慕容一族做借口?” 第122章 “你不是人?你居然不是人!” “不是借口!我就是厌恶李氏一族,慕容家比他们好千百倍!”竹文青第一次情绪这么激动的反驳。 好像不这么说,他做的一切都偶没有意义似的。 谢玉上前半步,冷声道:“是不是真的好千百倍我不知道,但你是已死之人,魂魄按照规矩得跟我回地府。” 说罢,谢玉手中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根哭丧棒。 这么被谢玉拿着看着似乎是有些滑稽。 但苏云漪却知道。 这是白无常的法器,即便只是模样相似,不是白无常手上那根。 但谢玉是白无常承认的后人,还要苏云漪照顾几分的那种。 那么谢玉拿出来的就绝对不是一般的法器。 “你是鬼差?”竹文青千算万算,的确算漏了这一点。 毕竟,鬼差从来不会管人间的事情。 这边就算是利用鬼怪杀得血流成河,鬼差也不会管。 能从鬼差手里逃走,不回地府,那都是个人本事。 只要逃了,大部分鬼都不会再被鬼差抓走。 毕竟鬼差就那么多,哪里忙得过来? 竹文青没想到,自己闹出来的事情可没有十恶阵那么大,就这样还被鬼差给盯上了? “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竹文青的面色一沉,再也没有刚才运筹帷幄的样子,手中动作更快。 苏云漪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竹文青手上的动作,握着短剑和白玉朱砂笔的同时,张白霜也被她放出来了。 她手底下最厉害的鬼就是玄清。 柴家兄弟虽然也是血衣厉煞,可这兄弟俩论凶残还真比不上张白霜。 “主人,这里有些奇怪。”张白霜是被前朝慕容一族的秘法害死。 如果说,竹文青利用苏云漪留下的符,加上慕容一族的帮助,反推出了苏云漪的力量来源以及运行规律。 那么,张白霜和竹文青身上的力量也是同宗同源。 因此,苏云漪都没觉察到的情况,张白霜一出来就敏锐的感觉到了。 “白霜,你多注意,记得保护立叔和秦商。” 苏云漪这会儿都有些后悔答应秦商一起过来。 相比谢玉,秦商确实没有对付这些东西的经验。 “云漪,倒也不必如此小瞧了我。”秦商失笑,伸手拉开轮椅上的机关。 弓弩、绳索和毒药飞镖这些应有尽有。 苏云漪看着秦商的轮椅都看呆了。 “不错,确实是我小瞧了你。”苏云漪说完,转身面向竹文青。 竹文青同样看着苏云漪几个,双手突然向上伸:“苏姑娘,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对你动手。可你现在是人家面前的绊脚石。所以,对不住了。” 竹文青面色一沉,双手骤然向下:“天罗地网!” 夜色下,一片安静。 就连前些日子都吵得人睡不着的蝉鸣都不见了。 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音。 只是苏云漪明显看见,就在她面前一点都一棵老歪脖子树,就在这么悄无声息的氛围下,突然断成了无数截,洒落一地。 和歪脖子树一样,还有地上的花盆、石雕,远处的荷花都断了。 切口非常平整,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情况完全不一般。 “快躲开!”谢玉皱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苏云漪却没有按照谢玉说的做,反而迎上前去。 只见短剑利落划下,白玉朱砂笔凌空画符的同时,苏云漪面前竟然凝聚出了一团黑气。 “煞气?”谢玉自然认出了那是什么。 他诧异的看了眼被竹文青控制的大长公主。 就见黑气凝成了一块黑色玉简。 这是苏云漪在京城凝出的第一块恶令。 只是苏云漪也没想到,这恶令的怨气来源,竟然会是大长公主。 “因果结缘,成功!”苏云漪抬起头,面具之下,双眼闪过红光。 她稍稍歪头,对面前的竹文青说:“绊脚石吗?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搬走了!” 说罢,恶令飞出。 恶令身后的怨气被明显切成一块一块。 利用弥漫的怨气,苏云漪自然也看清楚了竹文青做了什么手脚。 天罗地网。 还真是天罗地网。 竹文青利用自己的鬼气和魂魄,竟然炼制成一根根的细丝。 这些细丝纵横交错,形成密网。 这网从地下,从天空,从四面八方涌来。 要让苏云漪几个人在恐惧下躲在密闭的空间里,还有随时被切成数十块的可能。 苏云漪目光凛然,低声道:“看样子是真的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最怕,也最厌恶的就是被切成数十块这样的事情。” 随着恶令飞出,苏云漪看见天罗地网的布局,便操控着短剑挥出,试图斩断其中一根。 这样纵横交织的“网”只要其中一根断了,其他的也会跟着散开。 只是短剑落上去,却怎么也不能继续往下。 这些细线坚韧得仿佛怎么也不能斩断。 苏云漪刚才的一番动作,以及那块恶令的形成,确实是惊到了竹文青。 他的观察中,可没有苏云漪的这些信息。 无论是李岩案还是十恶阵,苏云漪都没有用过这一招。 但看见苏云漪无法斩断“天罗地网”的时候,竹文青又冷笑道:“这是我的魂魄织就。你要解开这天罗地网,就要先杀我。但是你现在好像都无法靠近我呢,苏姑娘。” “是吗?”苏云漪面具下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如果没出这档子事情,苏云漪可是准备下个月就一口气把李沧和老平昌侯的魂魄从牵魂里带出来的。 现在看来,只能让这两位再委屈一段时间了。 苏云漪直接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 竹文青被吓了一跳。 他从未想过苏云漪的脸竟然是这样。 他见过苏云漪摘下面具的模样,这些疤当时是不存在的…… 竹文青看着苏云漪收回短剑,划破她的指尖。 浓黑粘稠的血液以奇怪的姿态挂在短剑的剑身上。 这一幕看得竹文青更是心头大震。 即便竹文青了解这些事情再少,也能从苏云漪那一脸深可见骨的疤痕,还有诡异的血液看出来。 “你不是人?你居然不是人!”竹文青惊恐的看着苏云漪短剑落下。 原本坚韧的丝线,在苏云漪沾了血的短剑下竟然没有丝毫抵御的可能。 犹如吹毛断发一般,一根根丝线被短剑斩断。 第123章 大长公主的魂魄呢? 不管竹文青再怎么惊异。 苏云漪双眼带着寒光,握着短剑已经飞身至他的身前。 眼看就要刺伤竹文青的时候,竹文青表情发狠,双手再度在空中摆动起来。 随着竹文青手指的摆动,原本垂着头的大长公主突然站起身挡在苏云漪和竹文青中间。 竹文青笑容还没得意几秒,就见苏云漪一剑毫不犹豫地斩在大长公主的尸身上。 “尸体罢了,你觉得我会在意吗?”苏云漪不客气地抓住大长公主尸体的肩头,不等竹文青再操控,手臂用力直接将大长公主掀翻在地,随后利用恶令散发出来的怨气斩断竹文青和大长公主之间的丝线,一个箭步上前,短剑压在了竹文青的脖颈处。 如果是正常人,此刻至多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就像当初的柴家兄弟。 可竹文青是鬼。 这把短剑是碧霞元君给苏云漪的武器。 落在竹文青身上,只是贴着魂体,都觉得疼痛难忍。 “我……你……你不是大雍的特使吗?你这么做,就不怕大雍的皇帝对你不满?这可是……” “再不满,能比得过你珠玉在前?”苏云漪讥讽道。 竹文青都利用大长公主的尸身了,她出手反而是给了大长公主一个痛快,保存了皇室的颜面。 天晟帝不仅不会怪她,估计还要夸她呢! “知道这是什么吗?”苏云漪握住漂浮在空中的恶令,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内容:“啧。你还真是个……” 苏云漪皱眉,眼底的厌恶不做丝毫掩饰,就这么盯着眼前容貌清隽,怎么看都像是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竹文青看。 “败类!” 两个字淡淡吐出。 却让竹文青瞪大了眼睛。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跟天晟帝他们是一伙的!你是大雍的走狗!”竹文青气急败坏:“你们污蔑我!污蔑我!”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倒是两样都占齐全了。” 随着苏云漪这边控制住竹文青,秦商和谢玉那边也顺利地摆脱了剩下的丝线。 张白霜则迅速回到苏云漪身边,以防竹文青还有什么别的底牌没有亮出来。 苏云漪握着恶令,看着上面金光闪烁的字,说:“恶令从不会记录任何不存在的事情。竹文青,是你自己贪图享乐,又想要仕途上一帆风顺,故意接近大长公主,与她相识。” 苏云漪垂着眼。 说实话,这两个人都不是好的。 各有算计。 大长公主想利用竹文青刺激驸马,也想要让这位状元郎成为她手下的棋子。 那个时候的先帝身体逐渐不好,天晟帝还未被立为太子。 大长公主不愿意再做一个空有公主名头,却没有任何权利的人。 于是在朝中笼络了不少大臣。 温老大人便是那个时候被大长公主看上,并且暗中给予了不小的帮助,这才让温老大人逐步高升。 竹文青也是如此。 只是大长公主没想到,竹文青却有更大的图谋。 按照恶令上的内容看,竹文青想要将大长公主当做垫脚石,达到自己位极人臣的梦想。 但梦想既然是只是梦想,就说明竹文青失败了。 两个计划失败后又恶语相向的结果就是,竹文青被恼羞成怒的大长公主丢进了井里。 “你害死的人也不少嘛。” 苏云漪看着上面的内容,再想到竹文青先前控诉大长公主要他做姘头,还害死了未婚妻的话。 虚伪至极。 大长公主并没有害死竹文青的未婚妻。 相反,是竹文青生怕这位未婚妻阻拦了他的锦绣前程,将未婚妻一家都害死了。 还栽赃到了大长公主的身上。 当然,竹文青并没有对外说是大长公主所为。 但当时知道大长公主看上了竹文青的人都被误导,认为那姑娘一家的死都是大长公主的缘故。 竹文青听着自己那些事情被苏云漪一件件抖落出来。 脸上的狰狞和凶狠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心。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大长公主不在,你又是大雍的走狗,我可不认你说的。再说,就算真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已经是个死人,难不成你还能将我带到大理寺再判一次?砍头?还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 竹文青的眼睛一亮,注意到苏云漪的脸,继而发出惊人的狂笑:“你!你是被凌迟的吧?只有凌迟而死的人,才会有这么多的疤痕!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古往今来,哪个凌迟而死的人不是罪大恶极?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闭嘴!”苏云漪还没说话,张白霜就先怒了。 主辱臣死。 竹文青在她面前这么讥讽苏云漪,张白霜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知道什么?你只是一个想要攀附女子得到权势,又瞧不起人家的小人。我家主人如何不能审判你?你那未婚妻又做错了什么?与你有婚约,简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你这等不仁不义的小人渣滓,便是大街上随便一个三岁小孩都能指着你骂!” 张白霜口才本来就不错,不然也不能带着妹妹跟那些企图侵占她们家财产的族亲斗智斗勇。 只是当了鬼之后又是怨愤又是不堪,加上在水牢和荷花图里也没个说话的对象,这才让人觉得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皮鬼。 张白霜伸手,锋利的指甲穿过竹文青的魂体,上面与荷花图中相似的怨气搅动的竹文青的魂体仿佛随时要碎裂一般。 “苏特使,你敢说你问心无愧?”竹文青咬着牙,怨恨地盯着苏云漪。 他知道自己在苏云漪这里活不下去了,只是魂飞魄散之前,还是想要扳回一城。 苏云漪手指敲敲恶令,没有回答竹文青,而是问:“大长公主的魂魄呢?” 因为尸体在这里,苏云漪才能利用白玉朱砂笔卷起部分怨气,形成恶令。 这块恶令与最初在济州城外用薛荷怨气凝成的恶令相比,虽然模样相似,但上面的字体金光显然不如之前那块。 这份结缘也是随时都有崩散的可能。 不过这都不要紧,苏云漪最初的目的就是利用这股怨气突破竹文青的那些丝线罢了。 第124章 苏云漪的全部底牌,都被知晓 “我不告诉你。”竹文青脸上全是疯狂:“你不是厉害?你去找啊!” 竹文青看着那块恶令,满是恨意和厌恶。 如果不是这个东西,苏云漪不会赢,更不会知道那些他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 她把自己所有计划都打乱了! 早知道,他就不该这个时候贸然出手。 “要不是你,我的计划就能让李静月那个女人臭名昭着,让她成为他日史书上都赫赫有名的荡妇恶女!”竹文青咬着牙,几乎崩溃。 他蛰伏了几十年。 为了利用苏云漪,也为了不让苏云漪发现,竹文青都拿出了自己当年头悬梁锥刺股考科举的心思去的琢磨苏云漪那张符里的秘密。 还跟慕容家合作,几乎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偏偏他没有料到,苏云漪居然藏了一手! 十恶阵那样凶险的时候,苏云漪都没有用出这道赏善罚恶令。 秦商这个时候也听明白了,推着轮椅上前:“你故意的。你的计划里,云漪给你查案也是其中的一环。只是你没有想到,云漪会知道你当年做的一切。” 竹文青抿唇不语。 显然是被秦商说中了。 “你故意让温老大人被鬼上身,闹得人仰马翻。而且时间被你拿捏得很好,就在云漪第一日上朝的时候。” 这个时间太巧了。 天晟帝为了颜面,也为了让其他人明白他的选择没错。 那么一定会让刚上任的四品官大理寺特使苏云漪去查。 苏云漪查案,就会查到竹文青。 再一路顺藤摸瓜,遇到不能辩驳的大长公主。 无论苏云漪是真的灭了竹文青,还是让竹文青跑了。 秦商猜测,大概率会是后者。 留下已死的大长公主,还有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温老大人。 这件事情还会被外界所知。 到那个时候,大家了解到的无非是大长公主作恶多端,这不过是她作恶之后结下的因果。 温老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不是温老大人当初帮着大长公主欺压良善的竹文青,也不会被如此折腾。 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到那个时候,死无对证。 毕竟竹文青和大长公主的那些内幕,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温老大人? 温老大人被折腾成这样,到时候还能不能好好说话都不一定保证得了。 “你胆子不小。”秦商将竹文青的计划说出来后,声音冷厉地说。 将苏云漪都看作了计划中的一环,想要利用苏云漪达到散播出去的目的。 “看样子,你还仔细琢磨了她的本事。不然做不到让她都看不见你的那些小动作。”谢玉捏着从竹文青怀里取出来的黄符。 那是苏云漪之前给的。 一切,也是由这张黄符而起。 苏云漪却始终没有移开短剑。 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始终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目光。 加上苏云漪手里的恶令确实清楚地写了竹文青做过的那些事情。 以至于竹文青此刻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苏云漪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不止这些吧。”苏云漪垂眸,看了眼被谢玉捏着的黄符:“你从得到这张符……不,应该是李岩案的时候就已经接触了前朝慕容一族。你们在试探我。” 苏云漪这会儿倒是渐渐想明白了。 李岩案是个意外。 那些想要针对秦商的人找到了张白露。 因为张白霜的关系,留在张白露身上奇怪的怨气,让苏云漪接触到了荷花图的李岩案。 在苏云漪来到大长公主府赏花的那日,遇见了竹文青。 因为对大长公主的不喜,给了竹文青黄符,也是一切的开端。 “荷花图的李岩,你和你背后的那些人没想到我能破了这案子,将水牢捣毁,让荷花图的计划失败。” 竹文青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瞳孔颤动,似乎想掩饰什么,但在苏云漪之前的举措下,却什么都不敢做。 生怕自己做多错多。 更怕那块恶令上也记录着这些内容。 “但十恶阵,是你们提前启动的。”苏云漪渐渐想明白了。 “你要报仇。又怕自己的计划被人破坏。十恶阵和荷花图是你试探我的棋子,你是前朝慕容一族试探我的棋子。现在,你们不仅清楚了我的力量来源,也知道了我的底牌。” 怨气。 三盏长阴灯。 鬼差谢玉。 赏善罚恶令。 可以说,苏云漪的全部底牌,都被知晓。 至于碧霞元君…… 便是知道了碧霞元君是苏云漪背后靠山,那又如何? 碧霞元君不能干预人间的事情。 否则,便不是苏云漪来代行神职,而是碧霞元君自己出面解决这些怨气了。 苏云漪自嘲地勾了勾唇,难怪无论是荷花图还是十恶阵,明明都是那么诡谲的事情,苏云漪却觉得调查得无比顺利。 试探啊。 难怪如此! 这话一出,秦商和谢玉的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试探苏云漪? 那群人到底想干什么? 竹文青看着苏云漪,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跟李静月是完全不同的。 李静月仗着手里有权势,仗着大长公主的身份,做事根本没有忌惮。 即便有什么丑闻,自有她那个当皇帝的兄长,以及后来对她更是尊重的皇帝侄子遮掩。 所以,李静月做事根本不用脑子。 她的权势便是利器,无往不利的利器! 可眼前的苏云漪,明明握着底牌,背后还有地府撑腰,却行事小心谨慎不说,还会动脑子。 自己不过才失败,苏云漪便从他与前朝慕容一族的往来瞬间窥探到了事情真相。 “那又如何?”竹文青破罐破摔:“李静月的魂魄已经被我交给了慕容家的人。我想,他们对李氏一族的魂魄一定非常感兴趣。不过,苏姑娘,有些事情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竹文青又露出一抹淡笑。 将他清隽五官的优势放大到极致。 “我们之前不就配合得还不错?你放过我,我告诉你更多有关慕容一族的秘密,如何?” 谢玉看向苏云漪,想知道她的选择。 严格来说,竹文青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 但谢玉下意识不希望苏云漪去接触所谓的前朝慕容一族。 第125章 我要做,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他满口谎言,说的话根本不能相信。”谢玉冷不丁开口。 苏云漪摇头:“我就没打算信他。” 说着,苏云漪又取出一盏长阴灯:“我炼了一只生前是道士的鬼,还有一对兄弟。那对兄弟太废物了,我打算解决了剩下一点事情就处理掉他们。” 苏云漪还真不是随便感叹。 柴家兄弟在她这里的作用等于零。 两只鬼加起来还不如玄清一只鬼。 这样的话,就不要浪费她的长阴灯了。 “你既然可以从我给的一张符就琢磨出这么多东西,很有用处。”苏云漪语气正经,打量着竹文青的目光也透着认真。 竹文青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 他目光颤动地看了眼长阴灯。 哪怕还没有被苏云漪用鲜血点燃,竹文青也感觉到了那盏灯散发出来的力量。 “不可以,不可以!你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都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竹文青快速的说着,目眦欲裂,恨不得苏云漪立刻将那盏灯收回去。 “他们在针对你,否则你以为开阳郡主为什么会到你面前说那句话?你放过我,我肯定会帮你在他们之间传递假消息,我可以帮你的。我有利用价值!” 竹文青从未想过自己成为苏云漪手里的傀儡。 哪怕是慕容一族,他们也只是想要利用竹文青。 因为竹文青有价值。 这也与竹文青一直以来的观念是相同的。 在竹文青的世界里,只要是有利用价值的,都可以合作。 但苏云漪显然不这么想。 “你做了我的鬼,我让你做什么,你也只能做什么。”她扯下腰间的银铃,要将竹文青收到银铃中去。 就在苏云漪动作的瞬间,手中短剑突然发出剧烈的灼热感。 苏云漪觉察不对,立刻对身边的谢玉说:“退开!” 自己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带上坐在轮椅上的秦商。 实在是秦商坐在轮椅上太久,以至于苏云漪自己都忘记了。 秦商被苏云漪拉起来的瞬间都懵了一下。 但很快低头偷笑。 全然忘记了这会儿有多危险。 竹文青浑身抽搐,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青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黑色的血管,黑色的瞳孔周围仿佛逸散出血液的模样,渐渐将双眼都笼罩在一片红色里。 “不行……你们……不行……” 竹文青双手紧紧掐着脖子,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喉咙里发出嘶喝嘶喝的声音。 似乎是意识到不能自救,竹文青挣扎着朝着苏云漪的方向走来,伸着手:“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救救我。” 竹文青挣扎着一只手扯开衣服,就见自己的胸口画着一张鬼脸。 鬼脸扭曲,仿佛在竹文青的身上活了过来。 “救救我。”竹文青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他只能按照记忆的方向求助。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利用了慕容一族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多,他们也是联手。 没有自己的脑子,慕容一族根本探查不到苏云漪的底牌。 可他这会儿不过是想要求生,这才在苏云漪面前虚与委蛇,没想到慕容一族口中可以帮他修行的东西,这会儿竟然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与虎谋皮。”苏云漪看着倒下的竹文青,没有一点同情。 至于慕容一族的辛密,苏云漪的确很想知道,但看现在竹文青的下场,人家早就防着竹文青了,只怕竹文青知道的也不多。 竹文青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时候的李静月还是美的。 李氏一族祖上有外族血脉,生出来的孩子都意外的好看。 高鼻深目,尤其是那双浅褐色的眼睛。 只是延续到李静月这一代,这样的特征已经很少了。 李静月之所以受到宠爱,便是因为在这一代人之中,李静月颇有祖风。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让李静月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那是一双含情目。 竹文青是个对仕途有着执念的人。 “我只是过够了被人瞧不起,被人踩在脚下的苦日子。我要做,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我要手握权力,我要天下尽在我掌握中。” 竹文青倒在地上。 因为苏云漪等人刚才飞快离开的关系,大长公主的尸体就倒在他不远处。 穿着深紫色宫装的大长公主看着依旧那么高贵。 竹文青陡然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静月的时候。 他取得状元名头,坐在高头大马上,头上簪花,招摇过市。 无数女子拿着香囊朝着他丢来。 竹文青眼尖地发现了一只格外精美的香囊。 想也不想伸手握住。 朝着香囊丢过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李静月临窗而坐,见他看来,还端起一杯茶朝着他遥遥相敬。 那双含情目,看得竹文青心头一荡。 再后来,他贪恋权势,李静月贪恋着权势的同时,又与驸马置气,两个人带着各自的目的走在一起。 狼狈为奸。 外人都以为大长公主李静月痴恋状元郎竹文青,竹文青不堪其扰。 可实际上,竹文青和李静月利用这一层表象,暗中做成了不少事情。 至于离开……竹文青确实做过。 但他只是想逼李静月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李静月与驸马之间的纠葛,他不想掺和,只想要她用全部的力量扶持自己。 那一日,他们吵起来了。 李静月说,她舍不得驸马,却也真的喜欢上了竹文青。 可笑! 竹文青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居然要跟另一个男人分一个女人的心? 后来呢? 竹文青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他好像被恼羞成怒的李静月打晕了。 被丢进井中的时候,李静月流着眼泪冷声地说,这是与虎谋皮。 无论是他。 还是她。 竹文青眼中带着浓烈恨意,又夹杂着似乎什么其他的情绪,看着李静月的尸体,慢慢挪动手臂,似乎伸手指着什么。 不等他张口想要告诉苏云漪一点东西,竹文青的魂魄便在众人面前魂飞魄散。 “人家在他身上下了咒。只要竹文青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做事,那道咒就会要了他的命。”谢玉语气平静,收起长剑,转身要离开:“下次有别的事情再联系。李静月的魂魄失踪,竹文青魂飞魄散,我还要把这消息送去地府。” 第126章 秦家身上背负着慕容家的诅咒 “谢玉。”苏云漪还没来得及喊住他,谢玉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看着地上大长公主李静月的尸体,以及竹文青魂飞魄散的位置,苏云漪叹了口气。 “怎么都不好好说一声再走?这都什么事啊!我才来京城就被盯上了?为什么?” 要说苏云漪不想知道慕容一族的事情吗? 当然想。 她完全可以炼了竹文青再问。 只是没想到慕容一族还留了后手。 “立叔,你去东南角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一直沉默摸着的秦商回忆着竹文青魂飞魄散时候的那个动作。 别人看着,可能会觉得竹文青是在朝着李静月的尸体伸手。 可秦商却不这么认为。 他是不怎么懂感情。 却清楚竹文青这样的人,不像是能做到临死前还对大长公主念念不忘的性格。 或许在他心里有那么一点感情,但比不上李静月杀了他的仇,以及魂飞魄散的时候对慕容家的怨恨。 怨恨之下,谁知道竹文青会做出点什么? 这人有脑子,但不懂蛰伏。 过于自傲,觉得只要是他出手,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也是这样的想法,让竹文青死了两回。 “东南角?”苏云漪知道秦商比自己更细致,问:“你发现什么了?” “不是很确定,等立叔回来就知道了。”秦商看着地上的尸体,再联想先前的云嬷嬷等人,说:“看样子明天整个京城又要震动了。” 大长公主死了? 算上之前的十恶阵。 只怕又要人心惶惶。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还可以利用别的事情遮掩过去。 大长公主? 苏云漪点头:“是了!也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应对。” 说着,苏云漪又戴上了面具。 “慕容一族。”她低声喃喃:“感觉他们好像不光是为了复国做准备。” 做的那些事情对于复国来说,似乎是有些过于……杀伤力巨大? 十恶阵这样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却只为了试探苏云漪。 就连苏云漪自己都觉得对方大材小用。 “慕容一族……”秦商接过她的话,说:“秦家先祖其实是前朝重臣。只是前朝暴虐,秦家先祖不忍百姓受苦,几次上谏都被严惩。” “秦家险些被灭门,是先祖早有准备,意识到前朝的昏帝想要对秦家动手,提前联系到了高祖,与高祖里应外合,这才保全了秦家上下一百多口的性命。不过,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起,慕容一族有些神异手段。得知秦家出逃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秦家险些断绝。” 秦商说的很含糊。 倒不是他不想将细节告诉苏云漪。 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细节。 当时战乱,谁会去特地记录下这些? 便是后来国泰民安,秦家依然没有闲着,还是在高祖的命令下征战四方。 这些事情便只能口口相传。 “总之,按照先祖的意思,秦家身上背负着慕容家的诅咒,至于是什么,到我这一代已经不清楚了。”秦商干脆从轮椅上起来,走到苏云漪身边,说:“慕容一族应该都有修行之人。至于他们是怎么做到蛰伏百年都不被发现,我也很意外。” “难怪。”苏云漪点头,想起在奈河里老头儿说过的好几件事情,都是跟前朝有关。 什么独一门。 还有不少秘法。 按照老头儿当鬼的时间反推过去,似乎都是在前朝时候发生的。 “也正是如此,高祖皇帝登位后,便一直在削弱佛道两家的势力。” 别看现在有镇国寺和紫薇观。 但现在的寺庙道观远不如前朝时候风光。 也是高祖皇帝怕逼急了这群人,他们再反过来做一些造反的事情。 接触过前朝戾太子的十恶阵,高祖皇帝自然忌惮。 因此这些都是一代代大雍皇帝慢慢软刀子割肉,才达到了现在的目的。 “不过,我真的没有在你身上看见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苏云漪仔细打量着秦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色下仿佛能透出灵气来。 秦商紧绷着身体,任由苏云漪绕着他转圈打量。 “真的没有。说不定是你家先祖弄错了。要不然,我找谢玉帮帮忙,去底下找找你们家先祖?再问个清楚?” 苏云漪被转移了注意力。 大长公主死了? 那就死了呗。 人都有一死。 况且,大长公主也是死有余辜。 她如果没有害死竹文青,就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也是一命抵一命。 至于天晟帝那边能不能有个交代…… 跟前朝慕容一族有关系,以苏云漪对天晟帝的浅薄了解。 这人的重点应该还会在前朝余孽身上。 至于大长公主……说不定天晟帝还要烦恼如何掩盖大长公主李景华月曾经与状元郎竹文青的事情。 倒是大长公主的魂魄不见了,确实让苏云漪有些担心。 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天晟帝。 按照竹文青的意思,慕容一族对李氏一族的魂魄非常感兴趣。 两人站在院子里,荷花已经谢了不少,但荷叶还在。 月色下看去,竟然不觉得有多美。 只觉得这里似乎发生了太多诡异血腥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片荷花,明年还有没有人来办宴会。”苏云漪突然有感而发。 好像这一切都是从那场赏花宴开始的。 尽管苏云漪心里清楚,因为张白露的关系,就算没有赏花宴,她大概也会慢慢查到荷花图。 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秦商站在她身边,两人的影子靠得很近,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秦商犹豫了片刻,正要说话。 外面传来立叔的声音:“世子,找到了!东南角这里有个盒子。” “盒子?”苏云漪飞快转身,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商无奈又懊恼的表情。 因为这些表情,秦商那张昳丽到不似真人的脸也多了几分生气。 仿佛高台上的神,突然有了人间烟火气。 “算了。”秦商低喃,看着苏云漪风风火火的背影,迈步跟上。 他又不是不知道苏云漪的性格和脾气。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样也挺好的。 秦商将谢玉的那些话丢到脑后,追上苏云漪,一同去看立叔找到的盒子。 第127章 人皮地 立叔手里的盒子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盒子仿佛一个整体,找不出任何缝隙可以打开。 “这是机关术。”秦商已经让人去通知宫内,大理寺的人也很快会赶到大长公主府。 因此他走回来的时候又坐在了轮椅上。 木盒放在秦商的膝上,他伸手在木盒边缘慢慢摸索:“看样子竹文青确实是有几分脑子在,知道自己与虎谋皮,如果没了命,还能留下点东西给别人添堵。” 能用这样一个盒子装着,里面的东西应该非常精彩。 就是不知道竹文青做到了什么地步。 苏云漪看着秦商的动作,也有些紧张。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机关术倒是听说过,可地府不会有实物,便是遇见了有这样本事的鬼,人家也发挥不出来能力。 就在苏云漪以为秦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打开木盒的办法时,只听得“咔哒”一声。 原本严丝合缝的木盒突然出现了一道缝隙。 侧边的木块突然伸出。 拉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说是纸张,但又不像。 见过荷花图的苏云漪和秦商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苏云漪反手将张白霜收入绒花中,眉眼沉了沉,说:“那群人还真是……” 嚣张又恶心。 苏云漪除了苏家那些人之外,很少这么厌恶其他人。 前朝慕容一族绝对是第一个。 秦商将人皮取出,缓缓摊开。 上面绘制的竟然是地图! 地图这种物件是极为难得的。 尤其是像手中这块人皮地图一样非常精细的地图,更是少之又少。 大多都收藏在有底蕴的世家和皇宫,以及兵部这类军事重地。 流入民间的地图鲜少有这样完整且精细的。 “这上面的图案有些奇怪。”苏云漪知道这是地图,她幼年时还在苏明的书房里见过济州的地图。 但苏云漪并不是特别了解这样的地图会带给秦商的震撼是多刺激。 反倒是注意到了地图上奇怪的图案。 “京城这里,有荷花,还有恶鬼。”苏云漪指着京城的位置,又指了指济州:“济州这个位置画的恶鬼,像血衣厉煞。” 血衣厉煞和普通厉鬼恶鬼的区别,最明显的就是血衣厉煞双眼红光。 在其他的地方也有不少奇怪的图案和标记。 苏云漪下意识摸着头顶的绒花。 这里面不光有张白霜,还有薛荷。 “这意思是……”苏云漪深吸一口气:“都是前朝慕容一族设计的?” 难不成那些人都能操控别人,或者未卜先知? 否则,薛荷要被玄清炼制成血衣厉煞的事情,怎么也会被他们绘制在地图上? “看样子,这百年间他们真是一刻也没闲着。”秦商看着手中人皮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各种图案标记。 这地图很明显,是慕容一族在各地做下的事情。 或许有的已经成功,或许有的还在隐藏。 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如问问玄清那个道士。毕竟当初是他要将薛姑娘炼制成血衣厉煞。”秦商猜测,柴家兄弟和孟氏他们应该和慕容一族不是一伙的。 不然,孟氏当初要解决苏云漪,多的是办法让苏云漪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 重病和意外。 想要利用术法手段摆脱嫌疑的方式太多了。 将苏云漪掳走,还要布局四处诋毁苏云漪的名声。 这对如果有慕容一族支持的孟氏来说太麻烦了些。 “我明白了。”显然,苏云漪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待会儿我们回温家,我去问玄清。” 苏云漪又看了眼地图,说:“难怪如今怨气这么重。” 有这样的一群人在各处兴风作浪,死伤的人只怕不计其数,如何不怨气冲天? 尤其是不少人大概都是张白霜这样的可怜人。 “简直是畜生!”立叔站在后面自然也看清楚了这些,皱着眉满是厌恶地说:“有这样的本事,去边关杀匈奴,宰了那些在边关欺凌百姓的人多好?竟然将一身本事用在了这些事情上。” 三人都是一阵沉默。 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们如今也只能看着地图上的这些标记和图案,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大理寺和金吾卫来得很快。 得知了大长公主身亡,云嬷嬷也死了的消息,金吾卫吓得立刻派人去宫中禀报。 大理寺的人在大长公主府各处探查的时候,几乎每推开一个房间,或者走进一个院子,都能看到横七竖八的死人。 大长公主,包括那些下人奴仆,还有大长公主养的猫猫狗狗,就连鸟笼子里的鸟都死了。 “大人,大长公主府没有一个活口。”肖明飞带着人过来,将查到的情况告诉秦商。 无论是秦商还是苏云漪,对于这个结果都没有太意外。 竹文青看起来是那么恨大长公主,自然要对大长公主府里上上下下都进行报复。 最重要的是。 除了那日云嬷嬷来秦国公府试图强行带走苏云漪之外,大长公主府自从荷花图李岩案后就一直闭门谢客。 听闻也只有外孙媳妇苏云梦进来过几次。 但在十恶阵之后,便是苏云梦都被拒之门外。 大长公主府对外是说为了避嫌,也不想被那些传闻烦扰。 因此也没有人怀疑。 大长公主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显然是府中都没了活口,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了。 肖明飞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作为大理寺官员,自然清楚这几个月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不等肖明飞将探查到的线索继续禀告,就听院子外面传来哭嚎:“外祖母!外祖母!” 洛泽熙衣衫不整地冲进来。 看到已经被金吾卫的人放好尸身的李静月,吓得直接瘫软坐在地上。 他太清楚自己的本事了。 更清楚自己最大的靠山就是外祖母。 现在李静月死了,他这个大长公主的外孙,还能沾到皇室的光吗? 天晟帝还会关照自己吗? 此刻的洛泽熙都顾不上亲人的去世,脑海里只剩下自己的仕途该如何是好。 第128章 将大长公主的死利用到最彻底 “夫君。”苏云梦跟在后面。 她脸上的惊慌不比洛泽熙少。 只是相比已经快要失去希望的洛泽熙,苏云梦清楚自己背后还有孟相这个外祖父。 而且,现在也不是悲伤难过的时候。 既然大长公主李静月已经死了,那么他们自然要将大长公主的死利用到最彻底! “夫君,你这般难过,外祖母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苏云梦一边安慰着洛泽熙,一边起身红着眼厉声质问大理寺和金吾卫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仅如此,她还冲到了秦商和苏云漪面前。 “秦大人,苏特使。”看见苏云漪又戴上了面具,苏云梦不知怎么,倒是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那张脸实在是让苏云梦不好受。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长公主府的人都死了?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苏云梦来说这话,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 洛夫人也只有洛泽熙这一个儿子。 苏云梦作为洛泽熙的妻子,要个答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的确有结果。”秦商倒是心平气和,“只是这个结果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为什么?”苏云梦这会儿就希望赶紧知道结果。 她才好安排接下来怎么做。 至少,李静月留下来的那些人脉资源和在天晟帝那边的人情,必须由洛泽熙继承。 尤其是天晟帝那里的人情。 哪怕不能继承全部,有三分都不错。 苏云梦看了眼苏云漪。 从前苏云梦一直觉得她有大长公主和孟相做靠山,做什么不能成功? 可这次,天晟帝力排众议让苏笙当上了大理寺特使,还能上朝,有品阶有官服。 这是苏云梦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当然,就算是现在有一个例子摆在面前,苏云梦也不敢做这样的女官梦。 她想要的只是天晟帝可以将从前对大长公主的那些情谊落在洛泽熙身上。 这样的,洛泽熙日后仕途绝对顺利无比。 至于什么大理寺卿的位置……他们不稀罕。 如果可以让天晟帝对他们多加照拂,什么官位得不到? 这位大理寺特使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云梦也清楚的意识到,无论自己的外祖父官位多高,官声多好。 皇帝,只有一个。 他的命令,只要想施行下去,便是她外祖父是当朝宰相也没有任何办法。 要抱,就抱最粗的那条大腿。 苏云漪如果知道了苏云梦的想法,也只会觉得她们果然都是苏家人,想的事情居然都一样。 “洛夫人,大理寺办案,无须向你做任何汇报。” 见苏云梦还要说什么,秦商继续道:“即便你是苦主,也一样。你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 苏云梦知道,秦商说的没错。 大理寺办案,就算是洛泽熙要问,秦商也能用一样的理由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迂回一点的试探。 至少让她知道李静月是惨死还是因为曾经做过什么,现在遭了报应。 苏云梦可没有忘记,荷花图的李岩案,李岩可是直接在大理寺公堂上说出了李静月与他的恩怨。 苏云梦一直都知道这位大长公主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能在朝中积累那样一批势力? 不显山不露水的,偏偏在天晟帝刚继位的时候出现,雪中送炭一般的给了天晟帝最大的支持。 也让天晟帝对她感恩戴德。 靠着这份恩情,大长公主威风了这么多年。 所以,苏云梦一直觉得,大长公主有多威风,她裙摆之下就有多少枯骨。 现在好了。 苏云梦想起秦商的回答,心中冷笑连连。 这绝对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要改变一下策略了。 卖惨可以,但也要表忠心,让人知道大长公主是为了大雍而死。 这就要看谁的本事高,谁的口才好了。 对此,苏云梦非常有信心。 想到这里,苏云梦刚准备说话,打算跟秦商打好关系。 金吾卫的中郎将走上前:“秦大人,苏特使,陛下有请。” 苏云梦就是再想说什么,也不可能拦下这两人。 只能含着泪,非常有礼数的朝着两人拜了拜,转身去找她那位还傻坐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的丈夫了。 “这个苏云梦还真是……”中郎将回头看了眼苏云梦,轻嗤一声。 声音不高,但听见的人都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轻视和鄙夷。 “恩?中郎将似乎对洛夫人印象不是很好?”秦商压低了声音,戏谑道:“外界都说这位洛夫人是京城第一贵女和才女,可是有不少拥趸。” “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的。”中郎将知道秦商,对秦商的印象很不错。 加上他本人家世不差,又是金吾卫中郎将,说几句闲话还能有人问他得罪不成? “秦大人多年不在京城,许多事情不清楚。这位洛夫人可是个角色。我听闻,她与洛家的婚约是抢了自己同父异母的长姐的。这位长姐还那么凑巧的与人私奔,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按照我的估计,那姑娘八成是死了。” 苏云漪愣了一下。 没想到还有人能这样猜到真相? “哦?此话怎讲?”秦商比苏云漪更意外。 苏云漪不了解这位中郎将,秦商却是知道的。 这人从未出过京城,和苏家关系也一般。 便是日常都没有往来,过节更是连节礼都不会互相送的那种。 “秦大人,秦家一向家风严谨,从未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是不知道有些继母表面装得好,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恶毒心肠。” 中郎将叹了口气,看见立叔轻松举着轮椅放上马车,还惊讶的鼓掌:“秦国公府果然卧虎藏龙,这位大叔好厉害的内劲!” “过奖。”立叔谦虚的后退两步。 天晟帝只要见秦商和苏云漪,他跟上也只会被拦在宫门口,倒不如先去做其他准备。 中郎将没有骑马,跟着苏云漪一起上了马车。 “我也是意外见到过这位洛夫人的真面目。有这样一个妹妹,想也知道那位长姐的日子不好过了。” 第129章 “你想抢功?” “是不是很意外我会关注这个?”这位中郎将格外善谈,而且丝毫不在意苏云漪和秦商有没有回答他。 他一个人就能完成自问自答。 “我倒霉啊,家里也有个继母。不过好在我那个爹不是个瞎子,日子过得还可以。更何况,我是长子,又是嫡子,没沾染什么不好的事情,武艺不错,还颇得陛下看重。我那个老爹就是再想偏心后头生的,也没辙。按照规矩,我只要活着,后头那个都要排在后面。” 嫡长子继承家业,这是上至皇室,下至百姓家都认可的规矩。 至于皇室会不会照做,那另外说。 但在大部分世家,只要嫡长子不出错,这条规矩便是想要做手脚,都要掂量掂量背后的家族是否认可。 毕竟,这是确保家族血脉延续,保持家族稳定和传承的重要工具。 “唉,也不知道那可怜的姑娘是生是死,八成是死了。”中郎将自顾自地说着。 苏云漪戴着面具,对方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是苏云漪不明白,这位中郎将好好地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 “对了,还没介绍。我姓薛,单名一个盘。”薛盘看起来二十出头,一身铠甲坐在马车里倒是显得他最威风。 薛盘见苏云漪和秦商都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急躁地抓了抓后脑勺。 “你们,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薛盘已经放出了很多线索,怎么这两个人都这么沉得住气? 秦商客气地笑了笑:“中郎将想要我们问什么呢?” 薛盘沉默了。 看了秦商一会儿,再委屈巴巴的看了看苏云漪。 嘟囔道:“还武将呢?我看比那些文官的心眼子都多。” “此言非也。便是武将,也要心思缜密。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只有勇猛,可做不了一军主帅。” 秦商倒是知道这个薛盘。 的确如他之前所说。 薛盘有个难缠的继母。 十几岁的时候,薛盘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 若非意外遇见微服出宫的天晟帝,又让天晟帝看见了他一身武艺。 还真有可能因为继母的中伤和对外放出的谣言,让薛盘在家业的继承上吃亏。 嫡长子是嫡长子不错。 但如果薛盘的能力太差,名声又不好。 同样是嫡子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能继承一部分家业。 大不了明面上的家主是薛盘,实际上利益最多的是那个弟弟。 这样操作的人家,京城也不是没有。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你生出来的儿子各个都是人才。 薛盘此人性格倒是爽朗,还嫉恶如仇。 就是偶尔有些冲动,否则早就更升一级了。 “中郎将,皇宫就要到了,不如现在说个明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秦商给了个台阶下。 这倒是让薛盘好受不少,表情都比之前好看许多。 薛盘倒是不担心外面赶车的车夫,这都是他自己人。 想到出宫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话,薛盘深吸一口气,说:“今次的事情,陛下勃然大怒,还未见到二位便要二位彻查。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陛下的行事风格,定然要大理寺全力侦办此案。我呢,不希望金吾卫在这次的事情里一点影子都没有。” 金吾卫除了保护天晟帝之外,还负责京城的治安。 现在几次三番的出现问题,尽管抓到了凶手,但其实还有隐藏幕后的黑手不曾抓住。 大理寺也在的这两桩案子上大出风头。 京城有人夸奖大理寺,就有人低声咒骂金吾卫不干事。 薛盘作为中郎将,又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听见天晟帝暴怒之下说出的那些话后,薛盘就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带着金吾卫参与进来。 哪怕只是做一些跑腿的事情也不要紧。 只是薛盘倒是想知道,哪个大理寺官员胆子那么大,真的敢使唤金吾卫? “你想抢功?”苏云漪问。 她看着薛盘说那番话的时候,语气里有桀骜,也有一点无奈。 豁出去脸面做这种事,对于薛盘来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金吾卫可比大理寺威风多了。 这会儿在秦商面前说这些,就算薛盘说得再理直气壮,这会儿也难免觉得有些羞愧。 “当然不是!”薛盘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瞪大眼睛对苏云漪道:“我们还不至于做这么下作的事情。况且,这次的事情不会小。那可是大长公主!大理寺就是所有人都抽调过来查案,估计也不太够吧?金吾卫有人,比起大理寺那些小卒可强多了。我们这是强强联手,一起完成此事。到时候论功行赏,大理寺自然是首位,金吾卫只要能够沾光就好。” 秦商对此也不意外。 他自然是听说了这些日子金吾卫的风评确实不佳。 不光普通老百姓在私下说,朝中的官员也没少暗中叱骂。 毕竟金吾卫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护卫陛下安全,其次才是京城安全。 他们便是不满,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见过陛下再说吧。”苏云漪靠着马车,语气有些烦闷地说:“只怕事情也不会按照你的想法进行。” 查案…… 大长公主的死其实很明白了。 就是竹文青的报复。 但真凶还是前朝慕容一族。 当然,真计较起来,苏云漪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如果没有她赠符给竹文青,或许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三人下了马车,里面也有马车迎接。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一眼,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待遇。 看来天晟帝是真的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长公主在朝中仍旧有势力。 她的突然身亡,势必会引发朝中动荡。 天晟帝必须在早朝之前掌握全部的信息。 苏云漪三人被带到飞霜殿,天晟帝只披着一件大氅,头发都披散着,面色阴沉的坐在一旁。 听见脚步声,都不等苏云漪三人行礼,直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朕让你们去调查温老大人的案子,怎么会扯出大长公主?现在大长公主还死了?” 第130章 希望可以从陛下这里得到一份许可 “你们,给朕好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说了解天晟帝的秦商和薛盘,就是苏云漪都能感受到天晟帝此刻的怒气。 秦商推着轮椅上前,说:“臣与苏特使确实在调查温老大人的案子。白日里查出温老大人身上确实有古怪,那不是一般的鬼上身。因此苏特使问过温老夫人,想知道温家是否有什么仇敌,好判断是仇人报复,还是与先前的十恶阵与李岩案一样,都跟前朝余孽有关系。” 天晟帝浓眉蹙起,视线锐利如刀,不仅审视着苏云漪,连秦商都盯上了。 “温老夫人说,若说仇敌,温家确实有个仇人。那便是永元十六年的状元,竹文青。此人在申请外调后突然失踪,自此下落不明。先帝曾派人调查此案,但都没有线索。上次查十恶阵的时候,大理寺还查出了有关竹文青的卷宗。” “竹文青?”天晟帝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脸。 竹文青考上状元的时候,天晟帝那时还是刚搬出宫建府的皇子。 被先帝安排在兵部做事,自然也见过这位状元郎。 天晟帝眉头一跳,想起当年这位状元郎与大长公主的纠葛。 再联系到温家与大长公主的关系。 即便没有听秦商后续的内容,天晟帝此刻也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无非是仇杀。 想到当年听闻的一些细节,天晟帝都觉得大长公主死得不冤。 “但,臣与苏特使在调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这件事情也有前朝慕容一族的影子。” 这下,天晟帝是真的坐不住了。 怎么又是慕容一族? 都过去百年之久,况且前朝覆灭完全是他们自掘坟墓。 李氏一族当年也是顺势而为。 如果前朝没有做出那些暴虐暴政之事,李氏高祖最初的想法不过是在陇西那边做个豪族罢了。 便是有称王称霸的心,也要看局势。 前朝大厦将倾,便是没有李氏,也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 天晟帝完全不能理解慕容一族的恨意。 他们最该恨的,难道不是前朝那位昏帝吗? 以及昏帝之前两位同样昏庸无道的君王。 秦商将事情仔细说出,双手捧起那块人皮地图。 天晟帝此时只觉得恼怒,以至于头都有些疼了。 揉着眉心,抬手示意身边的大太监康海去将东西呈上来。 康海立刻上前。 只是知道面前这张地图是人皮地图后,康海要拿起来,多少需要一点心理建设。 天晟帝倒是不在意这些。 人都死了,一张人皮又有什么好忌惮的? 只一眼,天晟帝便觉得一股火从心口直接喷射到了天灵盖。 如此精细的地图,如果不是长期准备,又有擅长绘制地图的人帮忙,慕容一族怎么会有? 再看上面那些奇怪的图案,天晟帝这会儿连生气的想法都没有了。 人家筹谋百年,只是这会儿被发现了。 百年…… 大雍建立在前朝的废墟上,那个时候天灾和连年战乱,便是高祖都要节省粮食,整个后宫都要缩减用度。 到如今,大雍一片繁荣,天晟帝每日看那么多奏折,还有自己的密探和暗卫,哪怕身处皇宫,也不是对外面一无所知的皇帝。 最是清楚,此时的大雍确实是繁华,百姓安居乐业。 尽管也有一些地方的百姓受苦,但对于天晟帝来说,他觉得总体上还是很不错的。 百年的时间,大雍可以从无到有。 那么慕容一族自然也可以做到如此细致的计划。 “所以,你们怀疑慕容一族在各地都有做一些手脚?像十恶阵那样的东西?”这一次,天晟帝问的是苏云漪。 苏云漪上前,行礼后说:“是。但不一定是十恶阵。这个阵法诡谲神秘,如果不是本身就跟前朝有关系,一般人拿不出这样的阵法。” 想到如今冲天的怨气,苏云漪肯定地说:“但慕容一族定然已经做成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阵法和算计。” 天晟帝合上人皮地图,又问:“那么,他们做这些,目的何在?” “臣有个大胆的猜测。”苏云漪想到怨气对人间和地府的影响,皱眉道:“陛下,人若是含冤而死、被虐而死、死前心有不甘,亦或是有恨意,那么化作鬼后便会源源不断地生出怨气。这怨气无关是恶鬼厉鬼,还是普通小鬼。怨气横生,会影响许多事情。” “人间若是弥漫怨气。恶人会更恶,好人也会受到影响。轻则不再行善,不再对旁人友善,重则也会变成恶人。若处处都是恶人,人间便与炼狱没什么区别了。” “届时……” 苏云漪的话,让在场的几人都紧张起来。 天晟帝更是接过话,冷声道:“届时,大雍必定会受到影响。各处作乱,边关还有匈奴虎视眈眈,内忧外患。” 李氏一族,不就是下一个慕容一族? 哪怕天晟帝不是昏君。 全是恶人,或者说,全都是受到怨气影响的百姓、官员、军队…… 天晟帝能做到力挽狂澜? 他自己不受到影响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你可有办法解决?”天晟帝眼眸一眯,盯着苏云漪的面具,说:“苏笙,你若是能接下这件事情,并处理得妥妥当当,朕不会亏待你。” 苏云漪面具下的脸露出一抹惊喜。 就算天晟帝不说这些,苏云漪原本也要做。 想到这里,苏云漪上前,弯腰行礼:“臣身为大理寺特使,得陛下信重,对于此事当仁不让。不过,臣此来京城亦有私事要处理,臣不求其他,只希望可以从陛下这里得到一份许可。” 天晟帝一直都知道,这个叫苏笙的女术士做这么多,一定有所图。 只是……许可? 这个范围太大了。 天晟帝用苏云漪,只是因为他认可苏云漪的本事,又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不代表天晟帝只有苏云漪可以用。 普天之下,他还真不相信找不出第二个术士可以解决这一切。 “许可?所为何事?”天晟帝盯着苏云漪,眼中满是审视。 他倒是很好奇,以苏云漪的本事都要这么郑重对待的,能是什么事情? 第131章 有红颜佳人在侧,可以好好考虑了 苏云漪当然不会就这么把自己的事情跟天晟帝说,只低头道:“不如等需要的时候,臣再一五一十与陛下道明。” 天晟帝沉默片刻。 他突然笑了起来。 如果苏云漪这会儿表现出一个政客该有的顾虑和迂回,天晟帝或许还要考量甚至怀疑苏云漪的目的。 但这会儿苏云漪所表露出来的,完全没有考虑那么多。 就在天晟帝还在犹豫是否要答应的时候,一旁的秦商开口了。 “微臣可以为苏特使作保。此事不会影响朝廷,更不会让陛下为难。” 一个苏家。 还不至于让天晟帝舍不下。 至于孟相…… 秦商到时候自然也会出手帮忙。 天晟帝看着殿下的两人,将把玩在手上的翠玉念珠丢到桌上,单手撑着头,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他见过苏云漪的脸。 尽管脸上还有细细的疤痕,远看倒是没那么明显。 天晟帝也能看出来,苏云漪两次来见自己的时候,脸上都不曾有脂粉遮掩。 若是有个手艺好的人为她上妆,那些疤痕说不定都能遮掩过去。 这样的话,这苏云漪算不上绝色,却也是个明眸善睐的大美人。 “秦商,前几年朕几次传信问你的那件事,你屡屡以边关不宁为由推诿。如今回了京城,又有红颜佳人在侧,可以好好考虑了。” 天晟帝自己就有那么多后妃。 对感情他可能没那么了解,但看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这还是能看出来的。 更何况,秦商对苏云漪确实好到都有些特殊了。 秦商面上没什么反应,但耳朵明显红了起来。 “行了,此事再议。不过,苏卿可以放心,朕从来不会让有功之臣寒心。” 天晟帝没有立刻答应,但也给了余地。 目光再落在那张人皮地图上,天晟帝面色显然不如之前那么好:“你们先退下吧,人皮地图此事朕再想想。” —— 一行人离开皇宫后,薛盘居然也跟着离开了。 “你不要留下护卫陛下的安全吗?”苏云漪看着一路跟上来的薛盘,不是很明白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参与到这次的案子里来,倒也不必如此。 “宫中守卫森严。更何况,今日并非我当值。否则也不会是我去长公主府与你们通传。不过,苏特使,此事当真有这么玄乎?”薛盘对于之前两桩案子的了解倒是有,但没有那么多细节。 现在冷不丁听到大长公主案子的细节,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前朝慕容一族筹谋百年,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若不是苏云漪误打误撞破了荷花图的事情,又吸引了对方注意,连带出十恶阵和今日大长公主的身亡,还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发现。 最重要的是苏云漪方才对天晟帝说的那些。 人间怨气增多,竟然会有那么可怕的影响吗? “那中郎将是觉得,那些人做这么多事情,就只是为了多养几只鬼出来吗?”苏云漪冷淡地回答。 “即便是养几只厉鬼,这件事情也不容小觑。”秦商无奈,他的性格其实并不擅长做这种调和的事情。 只是苏云漪对其他人的态度一贯如此。 之前被苏云漪救下的叶家大公子也不是没有再上门道谢,连带着那位叶家小姐也几次给秦国公府送帖子,只是都被苏云漪拒绝了。 因此,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的秦商,反而要主动出面。 大概是秦商做得太自然。 不仅苏云漪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薛盘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确实。”薛盘点头,倒是很赞同这话,还说:“明日朝上有的说了。苏特使,你大概要面对不少大臣的刁难了。” 查温老大人的案子,最后查出来长公主身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薛盘对苏云漪的印象不错,好心提醒她。 “多谢提醒,我明白的。”苏云漪稍稍颔首,上了马车后两人便与薛盘分开了。 “是回秦国公府,还是去温府?”秦商见苏云漪似乎有些出神,担心地问:“你是在担心陛下不答应?” “不是的。”苏云漪摘下面具,面上带着一丝迷茫。 “我突然有一种自己似乎也被计划其中的错觉。”地图上有关济州的图案,一直让苏云漪内心难以平静。 至于天晟帝的那个许可…… 在没有来京城之前,苏云漪确实很在意。 她始终想要在制高点上碾压苏家,从他们的内心到身体。 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苏云漪不会放弃报仇,只是看着那些跳梁小丑的时候,又觉得无趣。 相比地图上出现的那个血衣厉煞标记,苏家算个什么东西? 她更担心薛荷的情况。 秦商知道苏云漪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薛荷无论是人是鬼,都是苏云漪如今唯一的亲人。 如果薛荷是慕容一族计划中的一环,他们会这么轻易放过薛荷? 不得而知。 “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我们并非全然被动。”秦商垂眸,沉默片刻,说:“竹文青此人,短暂接触下来,是个刚愎自用,但又确实有些小心思,也有那么一点本事的人。” 没有那点能力,竹文青又怎么会自负到以为可以反过来掌控大长公主? 若是他没有自负到去大长公主面前张狂,也不会丢了性命。 以及今夜对苏云漪的挑衅也是一样。 “那张人皮地图,或许慕容一族都没有想到会被竹文青拿到。” 秦商坐在苏云漪不远处,看着马车中昏暗烛光下的那张脸,尽管遍布疤痕,那双眼睛却明亮得让人心跳加速。 “不错。”苏云漪深吸一口气,她也不是悲观性格的人。 “对了,方才在陛下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苏云漪暂且将这件事情放下,好奇地问起了刚才天晟帝对秦商说的话。 秦商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不过是一些小事。”秦商伸手,有些慌乱地给苏云漪倒茶,说:“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们就先去温家吧。至少可以从玄清那里知道一点线索。” “而且,这次人皮地图的情况遍布各处,我猜测陛下会安排我们离开京城,那你的仇怎么办?” 第132章 红白撞煞! 苏云漪沉默了。 她确实是觉得苏家人没意思,但没说不报仇啊。 如果就这么离开,她从济州赶来京城还有什么意思? “别担心,陛下不会那么快让我们离开。至少还要等到大长公主的事情彻底解决。” 秦商见苏云漪又皱起眉来,连忙解释:“便是陛下要让我们离开,也要有个由头。你毕竟是女子为官,在京城,大家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便是有人想要为难你,也要顾及陛下。可如果去了京城之外,那些地方上的官员最擅长阳奉阴违,也最擅长敷衍。真要因为这件事情推三阻四,我们也不好拿这件事情特地传信告知陛下。” 天晟帝便是收到了这样的消息也不会理会。 如果连这最简单的事情都不能解决,那么天晟帝反而还要怀疑苏云漪能不能当好这个大理寺特使。 什么都要天晟帝顶在前面的话,苏云漪也不用上朝,给个名义上的噱头,有事的时候直接找她就是了。 何必如此麻烦。 “报仇是要报的。只是苏家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有术士的事情……”苏云漪抿唇。 她发现自己来京城这些日子确实是分心了。 若是早早开始对付苏家。 也不至于到现在畏首畏尾。 苏云梦那里,如今都不好有什么小动作。 要是没弄好,反而让苏云梦可以借着这些事情,再利用大长公主的死捞好处。 苏云漪才不想给别人做筏子。 更不要说那个人还是苏云梦。 “若是你不好动手。”秦商偏头,伸手挑起马车的车帘,装作不经意地说:“我也可以派人给他们找一点麻烦。至少在我们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苏云漪是不知感情,更多是因为她这会儿压根不会想到这些。 除了内在的原因,还有她现在并非活人,脸上还有这么多疤痕。 尽管苏云漪自己不在意,但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否则苏云漪也不会担心怕吓着人,所以一直戴着面具。 她是懵懂,或者说是心思不在这里。 并不代表她傻到感受不到别人传递的感情。 更何况,秦商自以为收敛,只怕周围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如今的不寻常。 不然天晟帝也不会有那一句打趣。 苏云漪捏着面具,看着坐在自己侧边的秦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年幼的时候,母亲就离世了。 苏明在薛氏离世后,对于薛家并不亲近。 又以教养女儿做借口,断了苏云漪和薛家的许多联系。 在苏云漪的记忆里,除了闺房和小小的院子,以及院子里并不怎么亲近她的嬷嬷以及几个丫鬟,她从未感受过多少情感的温暖。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苏云梦和苏景明姐弟俩表达出对苏云漪的友好后,苏云漪才那么快速地接纳了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弟。 在得知苏景明出事后,苏云漪才那么着急地出府。 给了柴家兄弟机会。 秦商的感情好似汹涌,实则犹如脉脉温水,一点点的将苏云漪周围都填满了。 她这会儿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泰山一路走到济州的辛苦。 在京城,也有秦商一直给苏云漪做遮掩。 孟氏去济州调查的人回来了,却还是被秦商的人扰乱了视线。 否则,孟氏的人一旦知道是秦商当时封锁了济州的消息,肯定能很快的联想到苏云漪身上,并且猜出苏云漪的身份。 就在苏云漪陷入一团乱的思绪中,秦商没有得到回答,又转过头,怕苏云漪想不到,便说:“苏云梦想要利用大长公主的死做文章,企图争取更多。我会安排人阻止……” “等一下。”苏云漪却面色一变,突然伸手捂住了秦商的嘴。 两人靠得很近。 秦商这会儿都能闻见苏云漪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出什么事了?”秦商眼神示意。 苏云漪摇头,做出噤声的动作,随后慢慢挪到马车车帘旁边,缓缓掀开了车帘。 马车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面不远处就是秦国公府所在的坊市的石牌坊。 秦商也凑过来,发现马车无故停下后,便打算去看看外面的车夫还在不在。 才有动作,手却冷不丁被苏云漪拉住。 “慢着。”苏云漪让秦商过来:“你看那是什么?” 夜色下的路口一片黑暗。 但隐约的唢呐声却慢慢传来。 黑暗中,数个身影出现。 一顶大红花轿出现在路口。 苏云漪和秦商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迎亲队伍? 在半夜? 就在两人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秦商敏锐地听见后面也有唢呐声。 他学着苏云漪,动作小心地挪到马车另一侧,掀开车帘。 眼前一幕,饶是秦商都不寒而栗。 漫天飘洒的纸钱几乎将大街覆盖。 白幡在夜里出现得让人寒毛直竖。 “快看这里。”秦商让开部分位置,方便苏云漪观察。 苏云漪见到那些纸钱的时候,心头大震,表情都变了。 红白撞煞! “这附近有湖……”苏云漪才问出来,就想起这个路口距离大长公主府不远。 大长公主府不就有一片长满了荷花的湖吗? 苏云漪握紧秦商的手,声音有些发涩的说:“待会儿,我让你跑,你就跑。不要回头,跑得越快越好。” “那你呢?”秦商第一次感觉到苏云漪的紧张。 饶是面对十恶阵的时候,苏云漪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没错,就是害怕。 苏云漪坐在马车里,取出白玉朱砂笔,低声说:“不要紧,我不是活人,红煞和白煞为的就是夺人性命,好找替死鬼投胎。你才是目标,我不要紧。” 秦商不是傻子。 如果真的对苏云漪没有影响,她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苏云漪,其实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什么?”苏云漪诧异地看他,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废话? 秦商没立刻回答,而是打开了马车里的机关,里面放着一杆被分成三节的银枪。 秦商沉默着将银枪慢慢组合起来。 回头朝着苏云漪笑了笑,说:“我只是装作残废,并非真的残废。况且,我在边关多年,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人。” 第133章 短剑被她握在左手:“那该我了!” 苏云漪还是有些担心,秦商却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它们来了。” 这下,苏云漪也没那么多想法,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这红白撞煞上。 “这红白两只鬼都不是好招惹的。不过,你身上杀伐气中,又是本朝大将……”苏云漪抬头,看着马车外的天空:“虽说现在看不见长庚了,但也能借一借太白金星的星宿神威。” 苏云漪松开秦商的手,却与他一起握住那杆长枪,捏着白玉朱砂笔的手掐诀:“太白星帅,权震四方,主司兵柄,白芒耀光,奉承轰命,摄除祸殃!急急如律令!” 只见银枪上闪过一道星光。 秦商这个持枪人更是明显感觉到手中长枪与以往的不同之处。 苏云漪低着头,从怀里取出各种符咒塞给秦商,飞快地说:“红煞一般是成亲当日横死的新娘子,白煞则是意外横死在水中的水鬼。这两种鬼本身就很难缠,如今这大喜和大悲碰撞在一起,更是大凶中的大凶。我们被设计了。” 她还不至于认为这样罕见的红白撞煞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要么是竹文青藏下的人皮地图被慕容一族发现,要么就是对方确认了苏云漪的底牌之后,想到了办法对付苏云漪。 不管是哪一种,都证明对方来势汹汹。 “这些符咒你拿着,大部分都是防御符,你保护好自己。这枪借了太白金星的杀伐之气,你本身又带着杀伐。”苏云漪飞快地掐算:“你的命格也是阳气更盛,你拖住那只白煞。” 秦商没有打断苏云漪,听完苏云漪说的后,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放心,一只红煞,我还能对付。” 苏云漪轻笑,担心秦商初次对付鬼怪,又摘下发间的绒花:“白霜,小荷,你们在旁边给秦商帮忙,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们三个先撤出去。” 说完这些,苏云漪便握住短剑冲了出去。 马车外面已经不见车夫的踪迹。 大街上一丝风都感受不到。 偏偏那红白两支队伍周围阴风阵阵。 一个纸钱满天飞,一个大红灯笼轻轻晃动。 就在苏云漪观察着那边的情况时,红煞的花轿被缓缓掀开。 穿着花钗礼服,手持一把锦绣团扇,衣服和披帛上都有牡丹图样,头上更是戴着一顶金色的花冠,鬓边和发髻后面簪着几朵艳丽的牡丹。 只是团扇缓缓放下,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青白面容。 红煞看着苏云漪,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只一个笑容,就让苏云漪心头猛地一颤。 什么恶鬼厉鬼没见过? 可红白撞煞局势下的红煞,甚至跟血衣厉煞有一战之力。 苏云漪心知,对付红煞必须要速战速决,旁边还有一个白煞需要处理呢! 握紧白玉朱砂笔和短剑,苏云漪口中念着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在心神稳固后,苏云漪站在马车车辕上,手腕一动,掷出短剑的同时,白玉朱砂笔悬空而立,双手迅速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破!” 短剑率先冲到红煞队伍中。 但前面两个高举着迎亲牌匾的小鬼齐齐出手,生生将短剑拦住。 随后便是白玉朱砂笔的力量。 这支笔的力量堪比判官笔,又是碧霞元君亲赐,根本不是几只小鬼可以拦住的。 白玉朱砂笔冲出那些小鬼的阻拦,眼看着就要冲进花轿里,却被花轿中伸出的一只鬼手握住。 那只鬼手显然被白玉朱砂笔的力量刺痛,才握住便吃痛地迅速甩开。 可就算是这样,白玉朱砂笔也不能再进一步。 红煞知道苏云漪不好对付,可这毕竟是红白撞煞的煞局中,她与白煞自然是最强的。 这样情况下还被苏云漪的法器所伤,红煞只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握着团扇恶狠狠的盯着苏云漪。 苏云漪收回白玉朱砂笔和短剑。 飞身而下,直接朝着红煞冲去,不给红煞半点机会。 她要速战速决。 红煞没想到苏云漪会采取这样主动的方式。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那些人都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 只要赶在白煞之前杀了那个男人,她就有投胎的机会了。 说不定还能借几分那个男人的贵气命格,换个不错的投胎去处。 至于这两个人……不,一个人,一个不人不鬼,是怎么得罪了那些人,竟然设计出红白撞煞这样的局要他们的性命,这就跟红煞无关了。 红煞也飞出花轿,手中的团扇上生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这都是红煞这些年害死的人。 那些人脸从团扇中飞出,尽管痛苦,眼中也满是不愿,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张开口朝着苏云漪冲来。 当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红煞面上的漫不经心也收起几分。 “你确实厉害。”这还是红煞在杀人的时候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嫣红的樱桃小嘴仿佛是被鲜血染成。 眼角和鼻子下面的血液也在,只是此刻更像是朱砂痣,反倒是更让苏云漪看清楚了这只红煞的面容。 这只红煞是一副小家碧玉的长相,再看她的嫁衣和花冠,想也知道非富即贵。 红煞叹了口气,摇着团扇来回走着:“可是,我真的很想投胎。我听一些鬼差提起过你,可你再厉害,今日也别想阻止我哦。” 红煞的声音很是娇俏,其实光看她的模样,想来出嫁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说完最后一句话,红煞猛地看向苏云漪,笑道:“苏姑娘,不好意思了。” 苏云漪脚下突然生出一根根红线。 这些红线仿佛有眼睛似的,朝着苏云漪的脚抓去。 与红煞设想的完全不同。 她本以为苏云漪会被吓得惊慌失色。 却不想,苏云漪不仅没有被吓到,甚至抬脚直接踩在了红线上:“说完了?” 白玉朱砂笔在苏云漪手中转了一圈,短剑被她握在左手:“那该我了!” 第134章 “你就只有这些本事?” 红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苏云漪转动着短剑几下斩断红线,持白玉朱砂笔飞身冲向红煞。 见她行动,红煞自然要做应对。 轻轻抬手,迎亲队伍里那些小鬼纷纷朝着苏云漪扑去。 苏云漪也不是干等着,衣袖轻甩,便将长阴灯掷出。 柴家兄弟作为血衣厉煞,对付不了那些身经百战的厉鬼恶鬼,对付这些小鬼还是不在话下的。 就见柴家兄弟手段强横。 不是抓住小鬼往嘴里塞,便是直接拉扯小鬼的身躯,生生将那些小鬼撕碎。 红煞接连后退,完全没想到苏云漪还有血衣厉煞这样厉害的角色在身边。 那群人竟然也没有跟她说起这些。 可红煞也不是普通的小鬼。 这些年,她为了投胎杀了不少人,身上血腥气和孽债浓重。 红煞甩出团扇,那一张张人脸再度飞出,只是这次远比上一次更为凶猛。 苏云漪单手掐诀,身姿缥缈鬼魅地躲开那几张人脸。 在半空中双脚如履平地一般,跃过那些小鬼,直接落在红煞面前。 距离逼近,红煞只能与苏云漪直接对战。 在她们周围,人脸龇牙咧嘴等待着时机上前咬住苏云漪。 而苏云漪则挥舞着一把短剑,舞得虎虎生风。 白玉朱砂笔也试图点在红煞的眉心。 红煞既然在鬼差那里听说过苏云漪,自然也知道她手中白玉朱砂笔的厉害。 更不要说,一开始在花轿里,红煞就已经体验过了白玉朱砂笔的威力。 左躲右闪,就是不给苏云漪机会。 倒是苏云漪手里的短剑,今夜不知怎么,在对付了竹文青后,这把短剑除了在斩断红线的时候有些作用,与先前相比跟普通的短剑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红煞自然不知道这些,只当苏云漪手里也只有白玉朱砂笔和刚才的长阴灯这两件法器。 短剑虽然厉害,但跟法器相比还是差得有些远。 “你就只有这些本事?”红煞眯着眼,讥讽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苏云漪只有这样的本事,那些人有必要设下这么麻烦的红白撞煞局,只为了让苏云漪死在这大凶之局里? 便是普通的风水局,似乎也有那个能力让苏云漪缩手缩脚才是。 苏云漪仿佛拼尽全力一般,还要死鸭子嘴硬地说:“我是不是只有这些本事,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红煞嗤笑,似乎在嘲笑苏云漪的自不量力。 这可是在煞局中。 她和白煞就是最强的。 红煞自从死的那一刻,生出浓郁怨气后,在京城周边害死不少人。 不是没有人想要请高人来收了她。 可红煞与一般的厉鬼不同,她死在新婚当天,怨气给她更强大力量的同时,也让红煞被困在此地。 旁的鬼还有鬼差来领路带去地府。 一般鬼差遇到红煞,却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躲都来不及。 红煞为了投胎想尽了办法。 红白撞煞的局她早就知道了。 可白煞却不是那么好找的。 水鬼那么多,一百个水鬼里都不见得能有一只白煞。 白煞是水鬼不错,却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可以幻化出蓑衣的水鬼。 穿着蓑衣,水鬼就能离开身死的湖面,在陆地上行走。 这次,那些人送来了一只白煞,红煞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此,红煞骄傲自负的同时,也不觉得自己这次会有什么阻碍。 在对付苏云漪的时候,还有心思去看看那头的白煞情况如何。 苏云漪前期避让,看似用尽全力,实则就是等着红煞分心。 短剑绕着红煞的团扇一圈,发出金石摩擦的火花。 苏云漪一个侧身。 这动作在红煞眼中简直漏洞百出。 不过是要侧身避开红煞的攻击,为的就是用白玉朱砂笔降服自己。 红煞冷笑,翻身的同时故意侧身,让正面对上苏云漪。 这个角度,白玉朱砂笔便是伸出来了,也会被团扇阻挡。 “你完了。”苏云漪转过身来,手中的白玉朱砂笔不知什么时候化作了一支长长的银锥子。 红煞的阻挡只能拦住白玉朱砂笔那种长度的武器。 她原本就是为了嘲弄苏云漪。 可牵魂的长度远超过白玉朱砂笔。 这个距离,足够牵魂刺入红煞的天灵盖。 “啊——”红煞只觉得魂体仿佛被什么啃咬住,那些盘旋在她们身边伺机而动的人脸也在此刻冲上来。 只是人脸的攻击对象不是苏云漪,而是控制他们的红煞。 红煞被牵魂吞入其中,那些人脸自然也跟着进去。 只是在牵魂里,红煞可无法再控制那些人脸。 到时候,是她压制人脸,还是那些人脸因为怨气反噬红煞,这就不好说了。 随着红煞被锁入牵魂,迎亲小队的小鬼也被柴家兄弟解决了个干净。 苏云漪立刻折身去白煞那头。 张白霜和薛荷协助秦商,两只女鬼对付那些跟着白煞的小鬼。 纸钱和白幡飞得到处都是。 与沉不住气出手的红煞不同。 白煞就这么坐在棺材上,穿着蓑衣,浑身上下滴着水,露出来的双手是更为可怕的青白色,指甲很长,泛着青绿色。 甚至可以从蓑衣的边缘看到一些水里才会有的水草。 秦商挥舞着长枪,带有太白金星杀伐之气的长枪配合秦商的武艺,这群小鬼自然不是对手。 跟苏云漪的拳脚生涩,更多是靠着术法和智取相比,秦商的长枪舞得密不透风,那些小鬼甚至都不能靠近他三尺之内。 棺材上的白煞看着秦商,就在小鬼眼看着就要被长枪斩杀殆尽的时候,终于动了。 白煞一个呼吸间,身形突然消失在棺材上,又突然出现在秦商身后。 张白霜最先发现,连忙提醒:“秦世子,后面!” 秦商在战场上更危急的时候也有,躲闪自然顺畅无比。 白煞稍稍蹙眉,眼睛瞟向旁边的张白霜。 就见白煞在用刚才那诡异的身法,出现在张白霜的身后。 秦商和薛荷自然要去救下张白霜。 但这一次,白煞没有半点犹豫。 便是苏云漪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也是那只白煞伸手,直接穿过了张白霜的身体,要将张白霜的魂魄捏碎。 第135章 “那人身边有一只厉鬼,那只厉……” “张白霜!”苏云漪立刻掷出短剑。 虽说张白霜算是缠着苏云漪过来的小鬼,理由是报答苏云漪,也甘愿被苏云漪趋势,更多的是想要留在秦国公府,陪在妹妹张白露的身边。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苏云漪都不会看着那只白煞得逞。 “动我的鬼。”苏云漪身形极快的出现在白煞身边,抬脚便踹在对方身上。 斗笠下,白煞的脸露出惊讶。 显然是没想到苏云漪竟然可以这么快的解决红煞。 被迫送开张白霜,就见苏云漪的短剑被她抬手召回。 如果不是白煞躲闪及时,就要被收回来的短剑贯穿胸膛。 “怎么?给你们准备着红白撞煞局的人没告诉你们,我身边还有好几只鬼吗?” 随着苏云漪话音落下,柴家兄弟也立刻出现在白煞周围。 连同追上来的秦商,四个方位将白煞挡得严严实实。 白煞双眼青紫凸起,身上还不断流淌出水渍。 “诸位好能耐。”白煞能够自行修炼,幻化出斗笠和蓑衣,自然不是一般的小鬼。 比起红煞的骄傲自负,白煞更清楚自己此刻的情况。 红白撞煞的局都不能完全困住这群人。 红煞已死,这风水局很快就要被破。 到时候只剩下自己一个,在眼前这个姑娘的手里根本讨不到好处。 白煞立刻调转方向,说:“若是我愿意将幕后之人是谁告诉诸位,可否饶我一命!” 他是想要投胎转世,只是被困的湖偏偏被圈入了大长公主府。 公主府有龙气萦绕,尤其是天晟帝格外信重大长公主,白煞就是想要做点什么,害死一个或者几个大长公主府的奴仆,与他们做交替。 那也是办不到的。 否则也不会一听这里有红白撞煞的局,白煞就不管不顾地跟着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白煞最是明白这一点。 “你知道是谁?”苏云漪握着短剑,剑尖落在白煞的脖颈处。 在他身后,秦商的长枪枪尖也抵着白煞的后心。 不仅如此,旁边的柴家兄弟和赶上来的张白霜以及薛荷,此刻都对白煞虎视眈眈。 张白霜和薛荷大概率看不上白煞,但柴家兄弟却对白煞动了心。 若是将白煞吞了,他们能否摆脱苏云漪未可知,至少可以让苏云漪暂时放弃将他们送去地府的想法。 柴家兄弟这些日子在长阴灯里也想明白了。 在苏云漪手上很痛苦。 但去了地府,以他们兄弟俩做的孽,只会更痛苦。 尤其是这些日子兄弟俩看出了苏云漪死而复生后的身份着实不一般。 地府的鬼差,苏云漪竟然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黑白无常中的七爷八爷与苏云漪也是客客气气的。 更不要说上次对付十恶阵的时候,那突然大发神威的白玉朱砂笔。 更让柴家兄弟确定,苏云漪背后有大靠山。 既然如此,柴家兄弟这会儿跟白煞的想法一样,该求饶的求饶,该低头的低头,只为求一个投胎的机会,以及留下这条命来。 白煞轻笑,同时还不忘左右打量着,希望可以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我当初是死在大长公主府那片荷花湖里。那个时候,那片湖可没有圈进大长公主府,也没有种下那么多荷花。我见到过竹文青,只是没想到那只连竹林都出不来的鬼,最后竟然可以将公主府上下都杀了个精光。” “来找我的那个人,穿着官服。” 白煞要说认识那些人,还不至于。 他倒是可以从湖里出来。 可大长公主当时活得好好的,白煞出来了还要受大雍龙气压制。 他的尸体还在湖中,便是逃出了大长公主府也走不了太远。 也是这次大长公主身死,白煞才有机会出来。 别的他不认识,本朝的官服还是认得出来的。 “官服?”苏云漪猛地看向秦商。 尽管知道前朝慕容一族做的手脚肯定不止这些,但身穿官服的人也与他们有勾结的话,这事儿还真不好处理了。 白煞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一些,又说:“是一件红色官服。” 红色官服。 那么官位还真是不低。 “我……”白煞见苏云漪面色有些变化,还要加码。 他在荷花湖里都被压制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想过反抗。 这样窝着一个地方躲起来,对白煞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次若是能脱身,他以后肯定不会再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大不了就再等几年。 到时候拉住一个替死鬼他就不放手,总能有投胎的机会。 然而这次,白煞还没有说出口,一支带着黑雾的箭矢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等苏云漪阻拦,箭矢便穿过了白煞的胸口,灼烧出一个大洞。 苏云漪都能从那个洞的位置,看见站在白煞身后的秦商。 “与虎谋皮。”白煞看着胸口的大洞,想到竹文青魂飞魄散之前说的话:“原来这便是与虎谋皮。” 白煞知道自己没有竹文青那样的本事,窥探到更多有关前朝的秘密。 可让他就这么魂飞魄散了,白煞也不甘心。 他在大长公主之下躲藏了几十年,在这之前还在湖中修炼了上百年。 好不容易有了今日。 其实就算没有这次的红白撞煞局,白煞也可以等到一个投胎的机会。 只是要等上一阵子。 等大长公主府的事情了结,等有人再来这里。 他就可以借着机会引诱人落入湖中,成为他的替死鬼。 只是白煞贪心,不愿意等,以为有红白撞煞局,就可以更早得到投胎的机会。 甚至,与红煞想的一样,借几分秦商身上的贵气,能够得到一个更好的投胎身世。 没想到,全都栽在了自己的贪心上。 他竟然忘了,这风水局是人家的。 竹文青那么被重用,最后还不是说杀就杀? 更何况自己。 “那人身边有一只厉鬼,那只厉……” 白煞在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还想要说出更多幕后之人的线索。 只可惜,说了半句便没有了机会。 眼看着白煞在眼前魂飞魄散,这风水局也顺势消散。 风声、远处打更人的声音、旁边树上细碎的虫鸣,全都出现在苏云漪他们的耳朵里。 第136章 谢玉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又让那些老鼠逃了。”苏云漪愤懑不已。 好几次都要接近真相,对方却躲在暗处将那些可能说出真相的人灭了口。 而且防不胜防。 苏云漪刚才安排柴家兄弟堵在两侧,还默认张白霜和薛荷在旁边,就是防止再出现竹文青那样的事情。 没想到,还是让对方得逞了。 大街上,周围看不见一片纸钱。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 苏云漪瞥见柴家兄弟,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将两只鬼收回长阴灯里。 又让薛荷带着张白霜回到绒花里休息。 做完这些,苏云漪上前对秦商说:“按照刚才那只白煞的话,朝中有那些人安排的人?” 秦商思索片刻,对于白煞说出的线索没有完全相信,但也不能不信。 “那些人几次针对的大多都是皇亲和勋贵,如果说他们对朝中情况完全不了解的话,这不可能。但也不一定真是朝中大臣。这个线索我会告诉陛下。陛下手上的暗卫和密探可比我们更擅长调查这些。” 秦商这些年在边关并非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他非常清楚,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根本做不到什么都懂,什么都精通。 所以秦商一贯的准则就是,把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调查是否有人是前朝人故意安插进来的卧底,苏云漪和秦商都不擅长调查这些。 就交给专业的人去调查。 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苏云漪赞成这一点。 看着旁边的马车,车夫趴在马车的车辕上,身上还能看见呼吸的起伏,显然是昏迷了。 “走吧,我让秦雨带人将他送回去。”秦商握住长枪,上前拉住苏云漪的手腕。 这个动作才做出来,两人都愣住了。 苏云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眨眨眼,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秦商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急忙松开手慌张的去看苏云漪表情的时候。 苏云漪动作更迅速地戴上了白玉牡丹的面具。 “那个……我们走吧。”苏云漪的所有情绪被挡在了面具之后,声音能听出一点不自然,但依然让秦商懊恼不已。 他怎么就突然伸手了呢? 秦商的手握了握空气,刚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情况,黑暗中冲出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谢玉神色紧张的出现在两人面前,仔细打量着苏云漪的情况。 见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我听说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白撞煞的风水局,猜到估计是你们被设计了。”谢玉说得有些含糊。 腰间那截断了的勾魂铁索上还莫名沾着血迹。 “没事了。他们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苏云漪取出那支牵魂:“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让我再次戴上面具的牵魂,还有这样的作用。” 苏云漪能够催动牵魂,她自己猜测是与那片莲花瓣有关系。 因为牵魂的作用,苏云漪都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让莲花瓣蕴养那团怨气。 或许会有更多让人惊讶的表现。 如果事半功倍的话,她或许可以快点把另外两根牵魂提上议程。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苏云漪皱眉,想起红白撞煞局形成的时候,周围可没有鬼差的踪迹。 更不要说其他小鬼了。 他们都怕被红煞和白煞给吞了。 没有鬼。 谢玉是听谁说的? “我自有我的渠道。”谢玉垂眸,瞥见铁索上的血迹,厌恶地弹开上面的血珠,皱着眉说:“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这次大长公主府死了那么多人,京城这边的鬼差有的忙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提前跟我说,临时的话,我不见得能及时赶到。” 苏云漪没多想。 鬼差的事情本来就繁多驳杂,许多事情都要他们去做。 谢玉要是能随传随到,苏云漪才会觉得奇怪。 “我知道了。不过刚才秦商跟我说,这次人皮地图的事情,说不定我会被派去其他地方调查。”苏云漪在谢玉面前说话没什么顾忌。 她和地府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解决怨气的事情。 只有这样,无论是苏云漪还是谢玉,都能松一口气。 谢玉沉默片刻,只说:“好。你到时候离开跟我说一声。去了别的地方,那些鬼差可没有我好说话。” 说完,谢玉又看了秦商一眼。 见他此刻持枪站定,与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完全不同。 轮椅上的秦商,看起来文弱,却有一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 只是相比此刻。 谢玉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边关那么多人信服秦商。 站在那里握着长枪的秦商,可以让人忽略掉他昳丽的容颜和不凡的身世。 只记得他是一个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将匈奴杀得退回草原,顶天立地的英武将军。 “你的腿……”谢玉没说完,扯了扯嘴角,说:“秦商,苏云漪帮了你不少,你照顾好她。” “自然。”秦商一口应下:“便是谢公子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这话听得都有些暧昧了。 苏云漪瞪着眼,还准备打断这两人,谢玉突然退后两步,消失在夜色中。 “他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苏云漪皱眉。 她认识谢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谢玉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秦商不了解谢玉,不做评价。 两人没有赶到温家,秦国公府自然有人找了过来。 赶车的人是立叔,旁边还有张白露。 “苏小姐,世子。”在张白露的心里,立叔是她的亲人,但苏云漪却是她一辈子的救赎。 相比这两个人,哪怕提供了更多物质条件的秦商,都要排在第三的位置。 张白露从马车跳下来,急匆匆赶到苏云漪面前,说:“我们在府中等了许久不见你们,还去了温家问情况,结果温家人也说你们没到,便沿路找来。” 张白露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说:“若非我们都带着苏小姐给的护身符,此刻估计还在鬼打墙里打转呢。” 这里设下了红白撞煞局,自然不愿意让其他人来捣乱。 张白露和立叔被卷入鬼打墙中,也是安排好的。 第137章 她的七情六欲仿佛在被吞噬。 苏云漪见这两人没事,也放心下来。 想到还被放在温家的那盏长阴灯,苏云漪说:“我们先去温家,把长阴灯带走。竹文青已经魂飞魄散,他驱使过去的那些小鬼估计也逃命去了,这会儿温老大人应该已经安全了。” 秦商点头,提着长枪跟在苏云漪身后。 一旁的立叔瞧见秦商这样,哪怕早就知道秦商的双腿没事,这会儿看见秦商这么健康的站着,还拿着祖传秦家枪的模样,双眼不禁红了一圈。 只是立叔还是犹豫着提醒秦商:“世子,那轮椅……” “不需要了。”秦商摇头。 原本以为他的双腿被害跟朝中有关。 毕竟那个时候已经准备回朝,能够靠近,甚至取得秦商贴身东西的人,都是秦商信任的人。 四卫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但边关又不是只有四卫。 加上朝中当时清流和勋贵之间暗流涌动,清流想要利用秦商的双腿之事做文章,秦商自然也反过来利用他们这样的想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少,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就是秦商计划成功的证明。 虽说抢的还是大长公主为外孙留下的位置,但洛泽熙其实更偏向于清流。 正是因为洛泽熙这个人身上交织着两股势力,所以才明明没多少本事,却格外被看重的原因。 现在前朝势力在暗中涌动,秦商一直保持着双腿残废的状态,反而会错过许多事情。 倒不如去了这层伪装。 “你就不担心你能站起来,反而让那些人觉得忌惮,因此收敛起来?”苏云漪提醒秦商:“如果匈奴那边的人与前朝有关,我已经解决了婴灵帮你解除了诅咒,那么前朝的人必然已经知道你双腿没事。这是多此一举。” 秦商沉默了。 确实,他倒是将这个线索给忘记了。 “你是担心陛下让你坐镇京城?”回到马车上,苏云漪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仿佛红白撞煞、牵手和谢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秦商看着苏云漪,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现在更是对报仇都好像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了。 与最开始在济州时候见到的苏云漪相比,现在的苏云漪缥缈得像是随时能飞升成仙。 “苏云漪,你现在……”秦商斟酌用词,小心地问:“你知道你现在让人觉得像什么吗?” “什么?”苏云漪不解。 “像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好像潜移默化的,你突然就成了现在这样。你真的不想报仇了?” 秦商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直接地说好像不太好,又改变了说辞,说:“我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只是看你方才的样子,才经历了那些,你却好像……” 苏云漪的面色随着秦商说话,从一开始的浅笑,慢慢变得沉默,最后更是严肃起来。 “我……”苏云漪下意识摸着脸,伸手却摸到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秦商的话好似一道惊雷,劈得苏云漪心头大震的同时,更是仿佛拨开了眼前一直罩着的一层迷雾。 苏云漪迅速摘下面具,快速地喘息着,说:“我与之前变化很大?” 秦商颔首:“在济州时候,你仿佛总是带着一口不能伸张的怨气。” 不是说这样就好了。 而是那个时候苏云漪的情绪浓烈。 让人能感觉到一股生气。 现在的苏云漪对什么好像都淡漠得很。 谢玉是她的好朋友,刚才谢玉明显是有什么心事的状态,苏云漪不是没有看见。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对谢玉甚至没有一点关心。 还有红白撞煞的局。 任何人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即便再胸有成竹,也不至于像苏云漪这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七情六欲仿佛在被吞噬。 苏云漪鼻尖出汗,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不是秦商提醒,苏云漪自己是不会想到的。 “我……”苏云漪张着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想到这些,苏云漪猛地想到了什么。 “快!去温家。”苏云漪身边除了谢玉,便只有玄清对玄门术法最为清楚。 因为之前不信任玄清和柴家兄弟,苏云漪更多是把他们当成打手在用。 荷花图里的怨气还有莲花瓣,这些苏云漪都没有告诉玄清和柴家兄弟。 “立叔,快些。”秦商没有多问,而是非常配合地在马车上敲了敲,示意立叔可以赶快一些马车。 夜里,大街上都没有什么人,马车畅通无阻地到达了温府门口。 这次,除了温老大人,温家人都齐刷刷地在门口等着苏云漪和秦商。 原本还打算以正常双腿示人的秦商想起苏云漪说过的话,在下去之前,还是坐在了轮椅上。 以不变应万变。 他现在既然是个残废,或许还能利用这样的身份达到更多目的。 天晟帝明知道秦商双腿无虞,却还是配合着将这场戏演下去,想来也是这样的想法。 既然这样,双腿能不能“恢复”,如今还真不是秦商可以随便做决定的。 “苏特使,家父已经苏醒了,现在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这次的事情多谢苏特使了!” 温立新上前,对苏云漪很是感激。 一旁的温立言也是一样。 “倒是有一事……”温立新左右看看,做出这动作还有几分偷偷摸摸的意思。 温立新迟疑地问:“方才收到消息,说是大长公主府出事了?可是……” 温立新生怕这件事跟他们府里有关系。 别是这位苏特使为了解决他爹身上的事情,在大长公主府大开杀戒了吧? 苏云漪不知道温立新兄弟这会儿脑洞大开,只说:“明日早朝就会提起此事,到时候就都知道了。既然温老大人已经好了,我来取走我的灯。” 温立新顿了顿。 想想苏云漪说得也对。 大长公主府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明天一早,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只是那盏灯…… 见温立新有些犹豫,苏云漪皱眉:“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第138章 有些人称呼鬼莲 “那灯中的小神仙还真是挺厉害,不知苏特使可否让那……”温立新兄弟还真见识到了玄清的厉害。 苏云漪他们走后,温老大人身体里的那些小鬼又放肆起来。 结果长阴灯的火焰突然腾起。 玄清从里面飞身而出,手持一把长剑,三两下便控制住了温老大人。 那动作可比苏云漪看着要有气势多了。 苏云漪很多时候都是选择一招制敌,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数都不会用。 但玄清就不一样了。 不止玄清,其实大部分道观和佛寺的人如果做法事,或者在别人面前做法的时候,为了招揽更多信众,在有把握的情况下也确实会做一些这样看着很威风,其实没什么用的动作。 “他可不是什么小神仙。”苏云漪知道温家兄弟在想什么。 她也不是不能给。 只是,她给了,温家兄弟敢要吗? “那盏灯,叫长阴灯。是地府用来炼灼鬼魂的灯。能够在长阴灯里活下来的,只有一种鬼。” 在听到灯中是鬼的时候,温家兄弟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他们可一直觉得灯里的是小神仙。 还想着如果把长阴灯留下,有小神仙的庇护,兴许能让温老大人康健起来呢? 再多活几年,为他们兄弟俩再把路铺平一些。 这也是为了子孙着想,为了温家的传承! 可现在苏云漪说那灯里的是鬼…… “还是最凶最恶的鬼。这世上有恶鬼厉鬼,白煞红煞厉煞。但还有一种叫血衣厉煞。厉害的血衣厉煞,一夜能屠了一座城。我这灯里的还不至于,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控制住的。我敢留下,你们敢收吗?” 苏云漪可不是故意吓唬他们兄弟。 如果不是血衣厉煞足够强,玄清怎么会费尽心思想要炼制出一只呢? “不敢,不敢。”温立新连连摆手。 要知道是鬼,他们都不会张这个口。 这下好了,好像还把这位苏特使给得罪了。 苏云漪没有理会这兄弟俩,接过送来的长阴灯,见玄清躲在烛火里一脸痛苦却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她就知道是玄清起了心思。 苏云漪用朱砂笔挑动上面的火焰。 玄清痛苦到在里面哀嚎。 这声音,就是温家兄弟都听见了。 本来胆子就不大的兄弟俩,这会儿更是脸色发白,生怕苏云漪把这怒火投射到他们身上。 温家兄弟一点不觉得自己这是贪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他们又不是不给钱。 只是这会儿不敢再要了而已。 目送着马车离开,温家兄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两天的日子煎熬。 但好在,总算是撑过来了。 等温老大人身体好些,可以上朝了,那就一切都好了。 兄弟俩还不知道,温家如今最大的靠山,大长公主已经倒下了。 否则,他们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 马车上,苏云漪无视玄清的求饶声,不断用白玉朱砂笔勾动火焰。 玄清难受得仿佛魂魄都被扯开了似的。 不仅如此,魂魄被扯开后还在融合,恢复过来便再度被扯开,这样周而复始。 “我错了!我什么都说!我错了!” 玄清连忙求饶。 他没想到苏云漪真的下手这么狠。 原以为自己上次在十恶阵的时候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忠心。 即便是这次的小动作让苏云漪不高兴,也不至于如此才是。 “玄清,你一向认得清楚形势,会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之前,你是最早向我投诚的,哪怕你心里还恨着我,却不会像柴家兄弟那样试图反抗。” 柴西关还想过反抗,柴东河是直接摆烂。 只有玄清。 只要苏云漪将他找出来,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会去做。 十恶阵的时候,玄清更是拿出了全部的诚意。 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他对苏云漪的臣服。 可也是十恶阵之后,玄清却突然有胆子在温家的时候做出小动作,试图让温家兄弟俩留下他。 “你知道的。温家兄弟不会成功。”苏云漪单手托腮,坐在马车里明明做出了这样的折磨魂魄的事情,可秦商看在眼里却是一脸的欣赏。 玄清简直要骂娘。 一个苏云漪,惹不起。 一个秦商,他也惹不起。 玄清敢说,自己哪怕骂了秦商半句话,苏云漪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你在试探我。” 苏云漪语气笃定。 尤其是来之前,秦商突然说破了苏云漪这些日子便是身边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 无论是薛荷还是秦雨,她们都没有发现苏云漪的变化。 不是她们不注意,而是有时候朝夕相处,苏云漪身上细微的变化很难在短时间发现。 如果不是谢玉的出现,以及苏云漪对谢玉的态度变化让秦商觉得奇怪,只怕苏云漪自己都不会察觉到。 烛火里的玄清惊恐地看着苏云漪。 “看样子你知道。”苏云漪倒是不意外。 玄清这人是有本事的。 如果不是被苏云漪设计了,玄清不见得会死在愤怒的济州城百姓手里。 不,应该说是一定不会。 “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我不曾见过的秘术。”苏云漪靠坐在马车上,等待着玄清的回答。 她一点都不担心玄清会不说。 果然。 没过多久,玄清便犹豫着开口:“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在你身上闻到了曼陀莲花的味道。” “曼陀莲花?”苏云漪皱眉。 曼陀罗她知道。 莲花,她也知道。 但这两者组合……还有这样的话? “有些人称呼鬼莲。”玄清看着苏云漪,眼底带着落寞。 他还以为这次会是他的好机会。 只要苏云漪的七情六欲渐渐被曼陀莲花吞噬,苏云漪也会变得像行尸走肉一般。 一个人没有了七情六欲,这人就是一具活着的尸体罢了。 玄清的确是试探,想要看看苏云漪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有什么变化。 现在,玄清死心了。 “鬼莲一般生长在阴阳交界的地方,这些莲花看外形会让人以为与佛有关,所以当初有不少佛门弟子带去好生供奉。时间长了,有些鬼莲就生出了神智……” 第139章 谢谢你的栗子糕 “但这些鬼莲并非是什么好东西。”玄清停顿片刻,认真地说:“我对鬼莲的了解也仅限于我从别人那里听说来的。只知道这东西看似是佛门宝贝,实则是邪物。” 玄清在抢占青云观之前,走南闯北不少地方,接触到的人更是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对于这些事情,他确实知道不少。 可真要说有多细致,还真不见得。 “我听人说,鬼莲作用极多,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鬼莲可以吸取人的七情六欲。这在最初,还被一些佛门弟子认作是斩断六根,与前尘彻底了断的捷径。只是害了不少弟子后,佛门中人便将此物彻底从佛门之地驱逐干净。” 人没了七情六欲的样子,看着确实很有方外高人的气质。 什么都不在意。 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引起这个人的情绪。 堪比寺庙供台上的泥塑神像。 “我知道你被人设计了,不知道怎么得到了一片鬼莲花瓣,七情六欲在被鬼莲吸收。”玄清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动作都被苏云漪看穿。 他倒是也没有多少惊讶。 苏云漪是个聪明人。 更不要说苏云漪身边还有秦商这个更聪明的存在。 两个人迟早会发现这件事情。 “你也别怪我有这样的想法。你知道鬼莲有多难得吗?你的长阴灯是地府里的宝贝,但那是对普通的鬼来说。你认识鬼差,七爷和八爷都对你客客气气的。长阴灯,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玄清是个见风使舵的。 他就是在长阴灯里看见了黑白无常对苏云漪的态度,这才在十恶阵的时候对苏云漪那么恭敬。 玄清不怕做鬼,就怕魂飞魄散。 他还想要投胎呢。 如果苏云漪跟鬼差熟悉,他大不了装十几年,撑死几十年的孙子,到时候讨苏云漪高兴了,人家兴许就给他找鬼差商量着弄了个好去处。 可后来鬼莲的出现,让玄清觉得苏云漪实在是太会惹事了。 上次是十恶阵,这次是鬼莲。 玄清都不敢想下次会是什么东西。 到那个时候,自己这个跟在苏云漪身边的鬼,能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你是觉得我招惹了你得罪不起的人物,干脆跑了?”苏云漪倒是不怀疑玄清这话。 玄清本来就是如此。 做人是这样,做鬼的时候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变化吗? 倒是鬼莲的存在,是苏云漪没想到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另外两个牵魂里的人,她难道要不管吗? “鬼莲的影响,可以消除吗?”苏云漪问。 玄清耸肩:“你都认识地府的人,问他们就是了。鬼莲生长在阴阳交界的地方,地府肯定比我更了解这种东西。不过,传闻中鬼莲被佛门灭了不少。太多佛门弟子被鬼莲引诱,因此佛门便将鬼莲焚毁了不少,你还是找靠谱一点的鬼差问吧。” 看着玄清这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苏云漪冷笑:“我还是更喜欢你跪在地上叫我主人的模样。” 说罢,将长阴灯的火焰缩小,长阴灯被塞进了袖子里。 马车上,秦商担忧地看着苏云漪:“是慕容家设计的?” “是,也不是。”苏云漪摇头。 她一盏茶时间之前,还因为自己用慕容一族制造出来的牵魂打败了红煞。 这会儿就告诉她,正是因为牵魂的关系,所以苏云漪才会中招,被鬼莲影响。 如果不是发现得早。 等苏云漪自己觉察的时候,可能一切都晚了。 到那个时候,苏云漪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还记得答应过碧霞元君的事情。 那么苏云漪可能不会有复活的机会,而人间和地府也会因为自己的耽误,或许又生出许多怨气。 地府鬼哭神嚎,人间恶意不断。 苏云漪坐在马车上,有些疲惫地垂着头。 “在怪自己?” 秦商看苏云漪那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管那八年苏云漪到底经历过什么,可苏云漪的心底,始终有那个八年前未曾经历过这些的自己还活着。 仇恨迫使苏云漪成长,她被动地接受恨意带来的“长大”,看清楚许多人的恶意。 哪怕没有被鬼莲影响的时候,苏云漪最强烈的情绪好像也只有恨。 将柴西关挂在城门口的时候,是苏云漪展现出最多自我的时候,也是最痛快的时候。 可下了城楼,苏云漪却还不忘记给舅舅和舅母收敛尸骨。 “你这一路上并没有放松过。除了要解决自己的私事,至少从济州到京城,这一路都不曾将那些饱含怨气折磨的鬼视作无物。到了京城,你对张白露出手相救,是因为怨气。因此调查荷花图,引起了慕容一族的注意,用十恶阵和竹文青试探你。” 秦商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一叠点心:“会有今日之事,是因为你一直在管那些怨气,不曾放松过片刻。如今险些被设计,也只是对方利用了你。何必用别人的精心设计来惩罚自己?” 秦商的声音很温柔,给苏云漪分析着事情的因果。 如果不是苏云漪要调查十恶阵,想要救下当时的开阳郡主,也不会见到那片鬼莲花瓣。 更不要说其他的事情了。 苏云漪感觉到安慰,低头瞧见秦商端着的栗子糕。 “吃一点?我听秦雨说,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里的,她找了好几个人排了三天队才买到这一点。” 苏云漪倒是没客气,捏着一块造型精致的点心就咬了一口。 栗子泥软糯,香气和清甜瞬间铺满整个口腔。 好像之前的烦心事这会儿都不算什么。 “苏云漪,不要用别人来惩罚自己。你做得一直都很好。”秦商认真地看着苏云漪,语气诚恳。 至少,在秦商看来,苏云漪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对得起地府的看重,也对得起那位元君对她的怜悯和照顾。 更对得起她自己。 “我知道了。”苏云漪吃了大半块栗子糕,马车也到了秦国公府门口。 下了马车后,苏云漪突然回身,朝着秦商示意了一下手里还剩下的半块栗子糕:“秦商,谢谢你的栗子糕。” 还有你的安慰。 不管事情逻辑到底是否真是如此。 至少此刻的她是开心的。 第140章 去调查案子,可否带上我? 如苏云漪他们所想。 大长公主的死讯让朝野上下都震惊不已。 前段日子还大张旗鼓准备赏花宴的大长公主,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有些人家里消息灵通,已经知道了昨夜有人连夜入宫。 消息更靠谱的,都知道了进去的人是秦商和苏云漪。 与前一日早朝时候无人问津,甚至被冷嘲热讽的情况相比。 今天的苏云漪一出现在大殿上,不少人围了上来。 他们心里有数,秦商那是个闷嘴葫芦,根本别想从他口中得知什么线索。 相比之下,似乎苏云漪就好攻破多了。 “诸位,大长公主的事情自有陛下定夺,我们何必在此喧闹?”苏云漪拱手,客客气气地拒绝了这些人。 苏云漪还直接走到了秦商身边。 有秦商这个百官眼中的黑面神坐镇,便是胆子再大,这会儿也不敢去的问苏云漪了。 “还好有你在啊。”苏云漪忍不住喟叹。 要不是秦商,她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呢。 别看那些文官看起来一个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则力气都不小。 平日里一个个口中念着斯文,这会儿需要了解事情真相,好维护自身利益的时候,倒是不斯文了。 秦商挑眉。 紫色的圆领袍穿在他身上,饶是这人还坐着轮椅,也不减分毫气质。 “上朝听着很厉害,实则与坊市里与人讨价还价的买家与卖家没什么区别。只是大家说的事情不一样罢了。说到底,官,也是人。” 秦商听着苏云漪面具后面传来的欢快声音,惊喜道:“鬼莲的事情,你一夜就解决了?” 苏云漪沉默片刻。 这当然是没有的。 “我暂时将那东西收起来了。找了个地方埋起来,还用黄符加了封印。等我弄清楚那具体到底是什么,才好动手。” 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因为苏云漪此刻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心中有了防备。 她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在渐渐回来。 只是很慢……苏云漪都觉得这开始影响到自己的思考。 “能够开在阴阳交界处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苏云漪苦笑。 她那个时候对于力量太贪心了。 因为得到了荷花图里的怨气,苏云漪实打实的增长不少。 再见到那片花瓣,又觉得那东西看着格外像佛门灵物。 这才放松了警惕。 当时自己还在牵魂里想着,那个东西是不是还有更多? 没想到,不是灵物,而是鬼莲。 “不着急。”秦商安慰苏云漪:“我在边关的时候遇到过一位会放牧的老人家。他在边关小镇是养羊的一把好手。他同我说,这世上的东西都是相生相克的。能让羊羔吃了犯病的东西,大多时候解药就在旁边。” 秦商垂眸,不想让人看见他眼底的担心:“鬼莲也不会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 “不错。”苏云漪肩膀稍微松了松。 两人说话的时候,康海手持拂尘先走了出来,一声通报后,众人纷纷站好。 天晟帝迈着稳健的步伐坐在龙椅上,揉了揉额角,说:“想来诸位爱卿都已经知道了大长公主府的事情。此事已经有了结果,宗人府与礼部尽快筹备大长公主的葬礼,不容有失!” 礼部尚书和掌管宗人府的府令立刻上前应下。 “秦商。”天晟帝突然点出秦商的名字。 不仅如此,还叫上了苏云漪。 “你们二人昨日送来的东西,朕已知晓情形。今日你们回去便交接好大理寺的事宜,在大理寺选出几个人,你们朕另有安排。” 和秦商昨天夜里想的一模一样。 天晟帝果然要安排他们离开京城。 苏云漪想到地图上的标记,脑海中也迅速有了一个肯定的地点。 让天晟帝这么着急的,只有可能是那里了。 不是苏云漪小人之心,而是帝王之家一直如此。 殿下的那些大臣们不是没有看见天晟帝烦忧的样子。 知道今天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都得先憋着。 大长公主神秘死亡,陛下居然不调查个水落石出不说,竟然还要把大理寺卿和那个本朝第一个女官苏特使安排去别处。 种种都表明,大长公主的死绝不寻常。 不少聪明的人已经想起了先前发生的十恶阵等事。 胆小的更是琢磨着要家里的女眷去寺庙道观里多求一些开光的护身符法器什么的回来。 如今让人害怕的可不是那些朝政上的敌人,而是躲藏在阴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的前朝贼子! “陛下!” 就在众人觉得要退朝的时候,洛泽熙突然站了出来。 与其他人相比,洛泽熙那双眼红肿,神色萎靡的样子,让人同情不已。 谁都知道,大长公主就是洛泽熙最大的靠山。 “大长公主一案还有不少疑点,其中更是有许多内情。微臣深知,陛下如此必然有陛下的安排。可微臣身为外孙,着实不能就此心安,微臣希望陛下准许微臣私下调查此案,便是不做这大理寺少卿,微臣也愿意。” 说着,洛泽熙便摘下了自己戴着的进贤冠,表明决心。 天晟帝看了洛泽熙好一会儿,似乎想知道洛泽熙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做戏。 毕竟洛泽熙那个妻子苏云梦可不是省油的灯。 “朕知晓。洛卿先起身,此案还要再做考量。” 天晟帝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但还是念在大长公主如今只有这一点血脉的份上,天晟帝说:“姑姑生前最是在意你,你且放心吧。” 大长公主生前没少在天晟帝面前为这个外孙求个爵位。 她是公主,至多是保证她的女儿是郡主。 但爵位一向从父不从母。 大长公主希望自己这一支血脉可以一直享受大雍皇亲的待遇,只有求得爵位才行。 只是洛泽熙之前政绩平平,就是天晟帝想要施恩,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洛泽熙要是再不依不饶,那就真的做错了。 退朝后,天晟帝并没有留下秦商和苏云漪的意思,两人便跟着百官一同往外走。 才到宫门口,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双手作揖,朝着苏云漪和秦商就弯腰下去:“我知道两位大人是要去调查案子,可否带上我?我真的很想调查外祖母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去世的,我要将害外祖母的凶手缉拿归案!” 第141章 苏明PUA洛泽熙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一眼,不明白洛泽熙怎么就盯上了这件事情? 按理说,天晟帝都在朝上说了会照看洛泽熙。 洛泽熙就是什么都不做,他日后不说前途无量,只要自己不作死,一辈子荣华富贵是不会少的。 而且洛泽熙要是安分下来,天晟帝还会因为大长公主的关系多照看他几分。 尽管苏云漪觉得天晟帝此人心思深沉难以猜测,但表面上看,天晟帝无论是为了虚名还是真心如此,对待曾经待他好的人,都还是挺厚道的。 “你先起来。”秦商仿佛没有感受到洛泽熙的急切,对于周围的那些视线也全然不在意。 只要他不在意这些,洛泽熙就别想用什么孝道和可怜来逼着他答应。 “洛大人,你我是同僚,又都在大理寺任职。关于大长公主的事情,陛下已经有了决断,本官也不能说什么。至于查案,本官与苏特使如今知晓的,便是陛下在早朝时候提到的那些,其他的我们也一无所知。至于洛大人要跟我们一起办案的事情,本官不能决定。” 秦商也不正面回答,就跟洛泽熙打着官腔。 见洛泽熙皱眉,似乎要反驳什么。 秦商抬手示意打断了洛泽熙,继续说:“你是大理寺少卿,即便本官是你的上峰,也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为你做决定。你若是真有此心,不妨去请示陛下。” 洛泽熙嘴唇嗫嚅,盯着秦商的时候还有些不甘心。 这次其实是苏云梦让他来的。 洛泽熙不知道苏云梦到底想干什么。 但洛泽熙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妻子在很多地方确实比他更适合这个官场。 只恨不是男儿身啊。 “秦大人,你对我是不是……”说着,洛泽熙又看向苏云漪。 尽管现在苏云漪戴着面具。 洛泽熙却记得面具后面的那张脸。 那张与他之前那位未婚妻一模一样的脸。 “洛大人多心了。”秦商知道洛泽熙想说什么。 无非是觉得提起这一点,可以让秦商为了不让人觉得他故意打压洛泽熙而松口。 秦商的表情中出现一缕厌烦。 洛泽熙……准确地说,洛泽熙背后的那个人似乎将他想得也太在意名声了。 “如果洛大人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便先离开了。” 秦商不想给洛泽熙继续说话的机会。 跟这样一个人纠缠,秦商只觉得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洛泽熙性格软弱,这会儿又没了大长公主这个靠山。 哪怕苏云梦叮嘱了他许多,甚至说出了哪怕大长公主死了,只要他不做出什么谋朝篡位的事情,他都能有一张护身符的话。 洛泽熙依然觉得自己在秦商和苏云漪面前挺不直腰杆。 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知道,如果秦商没有来,那么最后当上大理寺卿的人只会是洛泽熙。 结果秦商来了。 不仅当上了大理寺卿,还特别服众。 整个大理寺,除了他,似乎就没有人反对这件事。 甚至有不少人庆幸是秦商。 还有那位苏特使。 别看朝中那么多人都说女子不能当官,牝鸡司晨。 可洛泽熙知道,至少在大理寺,就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就是因为苏云漪在那些人面前显露出了真本事。 人家即便是当上特使,还是以女子之身,那也是靠着真材实料。 见秦商和苏云漪离开,洛泽熙站在宫门前无奈皱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就在他犹豫着要怎么将这件事情跟苏云梦说的时候,身后突然走来一个人。 “怎么?是云梦又要你做什么了?”苏明走上前,站在这个女婿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云梦她……她自小就好强。当年云漪的事情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那么多流言蜚语,苏家日子不好过。” 苏明语重心长,像是安慰洛泽熙,又像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 “那时说得最多的,便是说苏家对不起你。云梦因为这件事情气哭了几次,最后找我,说苏家与洛家的婚事不能如此草率地断了。既然云漪不在,那就由她顶上。你知道的,云梦那孩子心肠不坏,只是希望你上进一些。祖上的余荫总有耗尽的那一日,自己挣来的,才最踏实。” 洛泽熙因为苏明这些话,心中原本生出的那一点点对苏云梦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不说,还生出了不少愧疚。 苏云梦那么好强的一个人。 还是被众人称赞的京城第一贵女和才女。 自己身为她的丈夫,却高不成低不就,谁都知道是靠着外祖母才能仕途顺畅。 “多谢岳父指点迷津,小婿知晓了。”洛泽熙很是受教的姿态回答。 想到当年私奔的苏云漪,洛泽熙忍不住道:“岳父可还记得……苏云漪?” 洛泽熙说起苏云漪的名字,仿佛还有些难以启齿。 称呼大姐? 可苏云漪的年纪比他小不说,他们从前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苏明看着前面秦国公府离开的马车。 他也见过那位苏特使的容貌,明白洛泽熙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这件事情。 “自是记得。那不孝女如今下落不明,只盼她过得好吧。”苏明假惺惺地回答,但一副慈父的模样却伪装得格外真诚,仿佛真的不知道苏云漪已经被枕边人派人害死了似的。 “当年是苏家对不起你。”苏明叹了口气,又似责怪似安慰地说:“不过,改成云梦嫁进洛家,想来亲家母是高兴的。” 洛泽熙脸上有些不太好看。 笑都笑得有些牵强了。 岂止是高兴。 起初得知苏云漪私奔的时候,洛母气得当场要去找苏家说清楚,一口一个退婚,一口一个娼妇地骂着。 还是被府上的人拉住了,这才没闹大。 后来知道婚约继续,只是改成了苏云梦的时候,洛母高兴得恨不得去门口挂鞭炮。 毕竟,一个是商贾的外孙女,一个是宰相的外孙女。 这太好选择了。 洛泽熙并不知道两家商量了什么,主导这件事情的是大长公主和孟相。 糊里糊涂的,他就跟苏云梦成了亲。 第142章 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苦命人了 但要说洛泽熙真的一无所知,其实也不尽然。 他喜好苏云漪的容貌,又鄙夷苏云漪挟恩图报和商贾精明的外祖父。 苏云漪私奔,确实让洛泽熙恼怒了一阵。 但也只是一阵。 很快洛泽熙就在苏云梦的照顾下忘记了从前的一切似的,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将那个前未婚妻忘得一干二净。 而且,洛泽熙这几年其实也隐隐知晓,苏云漪大概率不是私奔,而是被他那个丈母娘害死了。 洛泽熙是软弱,不是蠢笨。 否则大长公主再有面子,也不可能将一个废物推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一段路,翁婿两个各有心思。 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一个装成慈父,一个做出黯然神伤的样子,倒是将戏演得极好。 苏云漪放下马车的车帘,摘下面具的同时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苏云梦还真是会钻营,她这次大概是想借着查案的事情,让洛泽熙来跟着捡功劳吧。”苏云漪说完,又立刻摇头,冷笑一声:“应该不止这些。如果洛泽熙出了什么意外,苏云梦就有继续装可怜的机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鬼莲的影响在减弱,苏云漪这会儿都有一种想起了曾经苏云梦做的那些事情的错觉。 但也因为这样,苏云漪对苏云梦的了解反而更深刻了。 从前只觉得苏云梦与孟氏一样,都善于伪装。 她们不说朝夕相处,也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 苏云漪当初确实天真,但这母女俩也确实会装。 “不过,她肯定不会让洛泽熙死了,不然也不会让他来找你。”苏云漪托腮看着秦商,打趣道:“秦世子,看样子你的人品还是很值得信任的嘛!” 秦商在喝茶,无奈瞥了她一眼,笑道:“还是想想我们要带上谁吧。大理寺可用的人其实不多。这次的事情又凶险未知,能够打听到一点内情的,估计都不会跟着我们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确实是个苦差事。 就在苏云漪想着要选谁的时候,她埋下鬼莲的地方却来了一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白衣,戴着手套,头上的幕篱轻纱更是直接垂到了裙摆处,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这装扮与苏云漪还有几分相似。 只是苏云漪戴着面具,对方则是选择了更严密的幕篱。 不过,还能从身形看出,这人明显是个男子。 肩宽的同时,胸前一片平坦。 鲜少有女子会是这样的身材。 “还真是机警。”那人轻笑,手指明明在拨弄着空气,但下方的泥土却仿佛被人拨开了似的。 更让人意外的是。 这人的声音却娇俏纤细,犹如出谷黄莺。 分明是女子的声线! 很快从泥土下露出一个用黄符封着的木盒。 “苏云漪,碧霞元君。”那人语气中带着讥讽:“怨气若是那么好化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苦命人了。” “收起来吧。” 神秘人站起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旁边突然凝出一团黑雾。 黑雾里伸出一只白骨手,无视黄符发出的金光,哪怕将骨头灼伤不少也依旧握住木盒。 “京城地方太小,眼睛又太多了,玩着没意思。既然皇帝要让他们离京去调查,那这次我们就要好好地玩一玩了!” 神秘人已经知道了苏云漪的大部分底牌。 三只血衣厉煞。 两只不怎么样的婴灵,还有一个分明是他们练出来的人皮鬼以及一个更不怎么样的厉鬼。 那支白玉朱砂笔倒是要忌惮几分,只可惜苏云漪到现在还贪图其他力量,没有将心思放在那支笔上。 至于其他…… 神秘人轻叹,仿佛是在为碧霞元君可惜。 千挑万选,竟然选中一个生前被人戏弄得团团转,死后满腔怨气却连魂魄都差点凝聚不起来的鬼身上。 真不知道碧霞元君看中了苏云漪什么? 蠢笨吗? 在世上的蠢货那么多,苏云漪在其中都不是出挑的那个。 “让我猜猜,皇帝会安排他们去哪里呢?” 神秘人对着空气说话,看不清楚脸,却觉得声音里带着些许癫狂。 “不不不,这位苏特使还有血海深仇没有报呢。不如在离开之前,我送她一份大礼,也算是犒赏她陪我玩这一场。” 神秘人转身离开,方才刨出来的土坑此刻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细碎的石子都和神秘人来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 —— 苏云漪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次日下朝,苏云漪和秦商一同去了大理寺。 这几日兵荒马乱的,苏云漪担任官职后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来上职。 特使这个职位,在苏云漪之前,大理寺从未有过。 因此在考虑如何安排苏云漪办公地点的时候,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直接安排在秦商的隔壁。 毕竟,陛下也说了,苏云漪的上峰是秦商,她与两位少卿平起平坐,但苏云漪必要时候还能指挥两位少卿。 既然如此,那就默认苏云漪在特殊案件的时候,就是大理寺第二人的存在。 “哟!”肖明飞提着一包点心,进门便打趣:“苏特使这一身看着格外精神。” 苏云漪今日下朝后便摘下了进贤冠。 她又不愿意学着秦商那样戴幞头。 那样的话,她是女官,又学着男人做官的样子,看着不大舒服。 所以在马车上的时候,苏云漪随手攥了发髻,红色发带飘在身后,只在发髻旁边点缀着几朵通草花和珍珠首饰。 肖明飞朝着苏云漪竖起大拇指:“我前几日还担心你上朝会不会被刁难。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朝中都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了。” 当然,不满的人依然存在。 只是这些人怕死啊。 连着三个案子。 除了荷花图一案只是旧事上牵扯到了大长公主,另外两起死的全都是权贵。 身份最高的是大长公主,其次便是开阳郡主。 而苏云漪在这些案子中的表现格外亮眼。 他们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了苏云漪。 “你特地过来不会是为了夸我吧?说吧,有什么事情?”苏云漪和肖明飞关系不错。 大概是这段时日京城不安宁的关系,肖明阳都被理国公夫人派人特地盯着,死活不让他出府。 肖明阳哪里坐得住,只好托大哥做了回信鸽。 今日给秦商带点东西,明日给苏云漪带点东西。 久而久之,苏云漪和肖明阳关系还不好说,但和肖明飞却是实打实的熟络起来。 “我想跟着秦大人与苏特使,一同查案。” 第143章 苏云梦重病? 苏云漪有些意外,失笑地看着找来的肖明飞:“你也要去?这件事你应该去找秦商才是。” 她只是一个特使。 虽说天晟帝在早朝的时候提到过苏云漪也可以选择,但她对大理寺并不了解。 相比之下,苏云漪更愿意带着自己的那些鬼。 “也?”肖明飞垂眸,很快想到了一个人:“该不会是洛少卿也要去吧?” 苏云漪点头。 肖明飞却想到昨日在家中听母亲提到过的事情,诧异地说:“不是洛少卿的夫人得了重病?他竟然也要去?” 重病? 苏云漪还真没有收到有关苏云梦的消息,连忙问肖明飞:“洛夫人得了重病?怎么没听说?” 肖明飞赶忙解释:“应当是消息还没传出来。昨日我母亲与人一同去祭拜大长公主,见到了洛夫人。按照我母亲的说法,是那洛夫人脸色格外难看,像是病了。起初她们只觉得是大长公主过世,伤心难以自抑的关系。可到后面,洛夫人竟然晕了过去。” 理国公夫人没说太多,只说太医来了把脉之后表情特别凝重,还特地让跟来的药童赶紧去宫中禀告,让派来另外一位纪太医。 旁人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还能不清楚纪太医的本事? 那可是太医院的院正,平日里都是伺候天晟帝的。 想要纪太医出诊,必须得要天晟帝准许才行。 能够请动纪太医出马的,无一不是重症,吊着一口气的那种。 负责苏云梦的太医只把脉后便立刻着人去请纪太医,足以证明苏云梦的情况严重。 “还没有传出消息,大约是因为当时不早了,加上没有大肆宣扬,我母亲她们见太医和苏夫人来了,便都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苏云漪挑眉。 苏云梦病了? 她也有些纳闷了。 以苏云梦的性格,这会儿只会选择在大长公主灵前表现出她的伤心难过和对大长公主的孝心。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天晟帝更多的认可和照顾。 装病是不可能的。 所以,是真的? 苏云漪压下思绪,对肖明飞说:“具体带大理寺的哪些人,我没有参与,你可以去问问秦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我们如果真要离开,会很危险。并非简单查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肖明飞是大理寺的官员不错。 但他也是理国公府的世子。 不出意外的话,理国公府日后就是肖明飞继承。 苏云漪之前听立叔说起过,上一任理国公治水有功,先帝特许他三代世袭。 也就是说,得到了肖明飞的孙子辈继承爵位的时候,这国公爵位才会降为侯爵。 肖明飞的身份地位不亚于秦商,这样的人跟着他们出去,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苏云漪和秦商都不好跟理国公府交代。 肖明飞神色有些黯然。 自然知道苏云漪的提醒是对的。 “我明白。”肖明飞抬起头,鼓足勇气说:“既然我来找特使,自然是已经下定决心。我这就去找秦大人,至于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完,肖明飞便转身离开。 那坚定的样子,看样子是要跟定了。 肖明飞走后,苏云漪却看不下去其他卷宗了。 好端端的,苏云梦病了? 前两天在大长公主府看见她的时候,苏云梦还精神得很。 甚至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教洛泽熙如何在天晟帝面前表现。 苏云漪取出长阴灯,碰了碰上面的火焰,直接把柴家兄弟都叫出来了。 “你们去大长公主府看看,我要知道苏云梦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的。” 苏云漪这会儿都打算先处理了重要的事情再回来好好收拾苏家人。 到那个时候,她有功劳在身,只要不把京城闹得天翻地覆,而是将复仇的目标局限于苏家的话,想来天晟帝也不会阻拦。 柴东河表情有些怪异,倒是柴西关,这会儿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的认命了一般。 不管怎么说,孟氏是他们之前的主子。 那么苏云梦自然也是他们的小主子。 现在要帮着苏云漪去盯着苏云梦…… 尽管在来京城的路上他们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 可真正到来的时候,柴东河还是感觉到了怪异的情绪。 “若是装的呢?”柴西关冷声道,低着头跪在苏云漪面前,仿佛真的臣服了。 苏云漪却知道,柴东河还真有可能不再折腾。 柴西关? 怎么可能! 这兄弟俩的恶毒是不分上下的。 只是柴东河用蛮力,柴西关用脑子。 做出来的事情都一样伤天害理。 “装的,那就想办法让她真的病一场。如果是真的病了,你们就留下看看,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苏云漪穿着官服坐在上位,发髻简单,戴着面具。 这样的姿态,让稍微抬起头的柴家兄弟都心绪翻腾。 柴东河是有些懊悔的。 他当年如果没有对苏云漪那么狠,说不定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凄惨。 说不定苏云漪会给他一个痛快。 毕竟他也是听吩咐办事。 可柴西关却是暗藏了一丝嫉妒。 他那样的出身,想要做官比登天还难。 别看柴西关有钱了之后还特地在院子里修了一个书房,行为举止也比粗俗的大哥要好得多。 可实际上,柴西关的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最多不会做个睁眼瞎罢了。 他跟着孟氏,就是看中了孟氏的宰相之女的身份。 幻想着有一日孟氏可以看在他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上,赏他一个小官。 不要太威风的,做个小小县令,他都心满意足了。 那身官服,是柴西关做梦也想穿在身上的。 可现在,苏云漪竟然穿上了! 孟氏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苏云漪做到了! 她不仅穿了官服,还能上朝,是大雍建朝以来……不,便是前朝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女官。 柴西关低垂着头,应声道是,便拉着还愣神的柴东河化作一道血光离开。 “嫉妒?”苏云漪手指敲着桌面。 她既然炼化了柴家兄弟做血衣厉煞,自然也能窥探到这兄弟俩的心绪。 不会太详细,但可以判断这兄弟俩会不会有叛变的可能。 第144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云漪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官服,很快明白了柴西关在嫉妒什么。 她轻笑一声,都没想到柴西关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难怪对孟氏言听计从。 做完这些,苏云漪再次拿出了一盏长阴灯。 “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玄清的身影出现,跪在苏云漪面前都不敢吭声。 他这两日在长阴灯里着实不好过。 苏云漪想要惩罚他们,只是心头一念就能做到。 不过,玄清倒也没有太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即便做了鬼,也一样。 如果苏云漪有那个本事让他觉得跟一辈子,即便在长阴灯里受苦也值得。 玄清倒是不会再生出背叛的念头。 可这个时候的苏云漪有这样的本事吗? 玄清依旧怀疑。 或者说,不是苏云漪没本事,而是现在苏云漪的对手太强了。 玄清可不想吃了这么多苦,做了血衣厉煞,到头来要在别人的手里魂飞魄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云漪靠在椅背上。 比起在柴家兄弟面前的凌厉模样,在玄清面前倒是自在放松得很。 柴家兄弟对玄门一道了解不多,加上苏云漪极少让这兄弟俩出面,他们对京城这些事情的了解更不多。 因此还不能分辨出这会儿遇到的究竟是什么。 玄清却是知道的。 十恶阵、鬼莲……种种都表明,苏云漪的敌人不仅术法精通,还颇有底蕴。 这种底蕴,是济州城的青云观都比不了的。 “玄清,不如我们坦诚一些。我若是真有身死道消的那天,我会用最后一口气把你送去地府,在地府受多少苦我不管,能不能抗到投胎的机会,是你的本事。那你呢?” 苏云漪这话听着好像是对玄清没什么好处。 但玄清已经心满意足。 他早就死了。 现在就是一只鬼。 能够去地府,对一只鬼来说,大致是安全的。 至于罪孽深重要受罚,玄清也认了。 只要不直接魂飞魄散,他就有机会。 投胎了也好。 但如果苏云漪到死都不肯放他离开。 以长阴灯的本事,会让玄清随着苏云漪的死亡魂飞魄散,什么都留不下。 “好。”玄清抬起头,说:“我要的也不多。做人的时候,我要做济州第一的观主。如今做了鬼,我也要做最厉害的那个。我知道,血衣厉煞虽强悍凶猛,但并非是最厉害的。说到底,血衣厉煞也只是一只会杀人吞鬼的恶鬼。我要做地府鬼王。” 玄清稍稍抬着下巴,一点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不是异想天开。 做人,他要做济州第一。 做鬼,他还要给苏云漪出生入死,自然要得更多一点才正常。 如果能够当上地府鬼王,玄清连投胎都不想了。 苏云漪捏着一支毛笔在指间转动得飞快。 “你还真是很敢想。”苏云漪轻微地点着头,像是认可玄清的志气。 她讥讽道:“你生前若是有这样的志气,也不至于跟柴家兄弟卷到一起……不对,应该说你若是生前如此,就不该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听着倒是很有志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玄清是个多正义凛然的人。 可实际上呢? 玄清手上的人命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这样的人,做了鬼还想要个好名声? “鬼王。我可以答应你。”苏云漪没有拒绝:“前提是你到时候有成为鬼王的本事。若是你能力不足,我倒是可以在地府为你求个鬼王之位,但你有本事坐稳吗?” 苏云漪如果完成了碧霞元君的事情,在地府那边自然也有几分薄面。 给玄清要一个鬼王的位置,没什么难度。 可要是玄清自己没那个本事,到时候再被别的鬼拉下来,可就跟苏云漪没关系了。 “自然!”玄清这下都不跪着了,眼中红光更盛。 相比柴家兄弟一个窝囊,一个各种掩藏,玄清这样子才有了真正血衣厉煞的气势。 “我既然敢在你面前提起,自然会让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好。我答应。”苏云漪提醒玄清:“前提是,我们能赢到最后。” 玄清轻笑,如今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多了:“我自有这个信心,倒是你。” “我亦然!”苏云漪摘下面具,目光坚定地看着玄清。 达成协议后,玄清再度跪下。 只是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诚心。 “你去盯着柴家兄弟。柴西关果然不是我一直养着的狗,还记着旧主呢。”苏云漪看着玄清跪下,唇角浅浅翘起,立刻吩咐玄清。 玄清做子午诀,毕恭毕敬道:“是,主人!” 比起柴家兄弟化作的红光,玄清的鬼影更为浓郁。 苏云漪慢慢戴上面具。 片刻后,面具后面传来轻笑:“柴西关,你最好动作快一些,赶在我离开京城之前,让我有收拾苏云梦的机会。” 苏云漪并不知道,这次机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或许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 “大哥,你真的要帮着苏……”柴西关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眼中压抑着仇恨和厌恶。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连苏云漪的名字都没办法说出口。 “你真的要帮着她做事?”柴西关深吸一口气,问走在身边的柴东河。 柴东河顿了顿,只含糊地说:“不答应又能如何?你方才就吃了教训,还不记打吗?” “这世上又不止她一个会术法的人。若是我们找夫人,夫人认识那么多人,还能帮不到我们兄弟?我们为夫人做了那么多事情……” 柴西关这回直接连话都说不完,痛苦地倒在地上。 柴东河居高临下地看着柴西关。 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长公主府。 他们是血衣厉煞,自是不惧阳光。 只要不在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的时候出来,其他时候那些阳气灼烧都能忍受。 但柴西关这会儿却一个劲儿地想着背叛苏云漪的事情。 再加上阳气,痛苦更是加倍。 “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很蠢,不会动脑子。”柴东河叹了口气,说:“可我们现在就是人家案板上的鱼,你见过鱼在案板上反抗成功过吗?” 第145章 云梦这模样分明是丢了魂 柴东河是认命了。 这段时间,他也想得很清楚。 其实真要计较,也是他们兄弟的报应。 柴东河觉得,就算是没有苏云漪的出现,他们兄弟这些年做出的恶行,死后到了地府只怕也逃不过地府的惩罚。 日子不见得会比现在好过。 长阴灯里折磨。 地府的十八层地狱就不可怕吗? “二弟,我知道你不忿最后死在了一个小娘儿们的手里,还是一个在我们面前求饶过的……”柴东河的脑海里霎时间出现了当年在破庙里苏云漪那浑身都是血,看不到一块好肉的模样。 就算苏云漪在他们兄弟面前戴着面具也遮掩不了什么。 在柴家兄弟那里,苏云漪更可怕的样子都有过。 鲜血淋漓,皮肉翻飞。 “你怕了,我可不怕!”柴西关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眼中全都是对苏云漪的恨意:“这个世道真是不公平。苏云漪那个女人,从小高床软枕地长大,一出生便是官宦之女,我们兄弟却要在路边跟狗抢食。” 柴西关当时提议将苏云漪凌迟的时候,内心是无比痛快的。 当时的柴西关能够接触到身份最高的人就是孟氏。 可他哪里敢有那个胆子对孟氏有什么其他想法? 对于那些比他出身高的人,柴西关一边嫉妒着,一边畏惧着。 他哪怕是有孟氏在背后撑腰,能够对付的也只有那些平头百姓。 最多也不过是商户。 苏云漪是落到他手上第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哪怕只是一个女人。 那也是济州苏大人的长女,是大长公主外孙的未婚妻。 折磨苏云漪的时候,柴西关嫉妒了多年的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看看。 那些出行都有奴仆跟随的高门小姐不一样要在他受苦哀求? 可没想的,那个当年在他们面前只能在地上爬的虫子竟然成长到可以杀了他们不说,还当了官! 这才是最让柴西关愤怒的。 兜兜转转,自己成了只被控制的鬼,苏云漪却还是当上了官! 难不成真是命中注定? 他就是低贱的命格,所以无论怎么挣扎,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而苏云漪哪怕被那么踩到了泥里,甚至都死无全尸,可最后她不仅诡异的活了过来,竟然还当上了本朝的官员! 四品官! 那可是四品官! 就是因为一心想要踏上仕途,柴西关对本朝官员的官服都研究得清清楚楚。 苏云漪那一身衣服,以及她坐在大理寺时的样子,分明就是四品官。 柴西关不甘心。 他不相信老天爷真的对他有这么狠。 “去他的鸟命!我不信我一辈子都是如此,到死都要如此!” 柴东河看着眼冒红光的柴西关,知道这个弟弟真是执念成魔。 他都不知道,原来柴西关最大的心愿不是过富贵日子,而是当官! 苏云漪的一件官服,竟然就可以把柴西关刺激成这样。 柴东河拉着柴西关,两只鬼飘飘忽忽的就到了大长公主府上。 苏云梦确实是病了。 而且病情来势汹汹,只一夜的功夫,一个人就没了多少血色,躺在床上双眼发直,愣谁呼喊都没有用。 柴东河仔细观察着情况。 他现在没那么多想法。 只想把这里的情况仔细看清楚,回去告诉苏云漪。 但愿苏云漪高兴了之后可以让他在长阴灯里舒坦一阵子。 只有进入了长阴灯中的鬼才会知道,那长阴灯里的折磨有多可怕。 柴西关却在一旁,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会如此!”洛泽熙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妻子,暗自握拳,心里竟然还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承认苏云梦这个妻子很好。 但哪个男人都不愿意头上有个强势的妻子给自己做决定。 当初外祖母让他挑个可去的去处。 洛泽熙也不是一点志气都没有的人,他琢磨了许久,还特地回去与父亲好好商议了一番,选择了吏部。 洛泽熙背后有大长公主,旁人还要去地方上历练一番回来,洛泽熙进了吏部就等着攒几份功劳然后升官就是了。 吏部掌管着本朝官员的考核升迁,不管是油水还是势力都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吏部尚书与苏云梦的外祖父孟相关系匪浅。 他在吏部那还不是稳稳当当? 可苏云梦不知道是跟谁说了,最后竟然非要洛泽熙去大理寺。 洛泽熙拗不过苏云梦,只得跟大长公主说自己想进大理寺。 没成想,大长公主还挺高兴,直接给洛泽熙运作了一个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可谓是一步登天。 要知道,理国公府的世子考了科举,如今在大理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寺丞。 这次苏云梦又要洛泽熙跟着秦商一同去调查案子。 哪怕具体要调查什么,也没有透露出来。 可天晟帝是让秦商和那位苏特使一同出面。 都能用上苏特使的案子,能是什么简单的吗? 洛泽熙可不想把一条命都丢在了外面。 这会儿苏云梦病了也好,他也能找到借口留在京城。 等苏云梦病好了,估计秦商他们早就走了。 “女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云梦的事情同宫里说,盼陛下怜悯我儿为大长公主的丧仪辛劳,多派几个太医过来。”苏夫人孟氏坐在苏云梦的床边,哭得泪如雨下。 倒是显得洛泽熙在旁边好像都不怎么关心妻子了。 “啊,哦哦。我这就去。”洛泽熙看了眼床上的苏云梦,见到那双直愣愣睁开的眼睛,不由得身上一寒,总觉得苏云梦这病有些奇怪。 一时间心里对苏云梦还有些愧疚了。 自己方才那些想法,着实有些不应该。 洛泽熙走出屋子,到了太阳底下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 屋内,孟氏立刻收了眼泪,看着女儿如今的样子,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梦这模样分明是丢了魂,根本不是病了。你不是给了云梦护身符吗?”孟氏偏头,对着身边一个身形有些魁梧的丫鬟低声喝道:“你莫不是如今将所有心思都……” “你别多想。”魁梧的丫鬟开口,声音粗粝。 赫然是个男子! 第146章 苏云梦或许不是苏家的血脉 “我别多想?当年帮你得了那人的魂魄,你便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件事情上。云梦变成这样你也不担心!” 孟氏这会儿倒是没那么伤心了,似乎有了主心骨。 “你快去看看,有你在,云梦肯定不会有事。” 那丫鬟打扮的魁梧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打上脂粉,只会让人觉得是个长得有些男相的姑娘,并不会多做怀疑。 对方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巧的八卦镜。 只在苏云梦的脸上照过之后,那人便皱眉道:“云梦的魂魄不在躯壳内。这么无声无息,是个高手。” 他给苏云梦身上带着的符咒自然不是普通的符咒。 不仅可以保佑平安,还能驱邪避煞。 但对方却可以在不惊动自己那张符的前提下勾走苏云梦的魂魄,还保持着苏云梦肉身的生机。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便是他也不能见过几个人。 孟氏着急地站起来:“那云梦……” “放心,我怎么可能不管云梦。”男人皱眉,咬破指尖,抽出一张黄纸用自己的血画符。 黄符贴在苏云梦的身上,上面符咒一闪而过。 很快,血画的符竟然消失了,黄纸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云梦这些日子得罪了什么人?亦或是你们得罪了什么人?京城何时有这样的高手了?” 孟氏听到男人这么说,吓得立刻双手握住对方的小臂,连忙把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那些事情说了。 “该不会是前朝的余孽盯上了我的云梦?我听闻,那位苏特使都不能将那群人击退。原本还答应可以帮之前十恶阵困在什么法器里的人出来,这会儿好像又做不到了。我的天,我的云梦魂魄也不会被困在什么法器里了吧?” 孟氏拉着男人的衣袖:“钊哥,你可不能不管云梦,她毕竟是……” “我知道。”宋钊皱眉,提醒孟氏:“这里可不是在我们的地方,你乱说话被有心人听去了,你是要我死,还是要云梦没法见人?” 孟氏到了这会儿竟然还露出了一些小女儿姿态,不满地说:“我知道了,我肯定不会再说了。” 宋钊收回动作,又从自己的脖子上取出一根细长的吊坠。 吊坠是一把剑的模样。 看到这个,孟氏才眼前一亮,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我把这个放在云梦这里。你放心,有我在,云梦不会出事……” 就在孟氏脸上浮现出笑容,正要跟宋钊说些什么的时候,宋钊突然取出一把金刚杵,朝着旁边猛地刺去:“何方妖孽,竟然敢在我面前放肆!” 孟氏吓了一跳,连忙拿过放在了苏云梦胸口位置的那个吊坠握在自己手里。 金刚杵刺去的位置明明是一团空气,但宋钊却明显感觉到金刚杵下有什么。 几秒后,就连孟氏都见到了血迹从金刚杵的尾端渗出。 “啊——”孟氏才叫出来,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还好她进来之前让自己的丫鬟去把这院子周围的人都赶走了。 否则,就是给孟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大长公主府与宋钊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宋钊感觉到旁边有一股力量在拉走这金刚杵下的东西。 想到这里,宋钊动作更用力了。 很快,外面突然卷入一阵阴风。 那股拉着的力量猛地消失,宋钊也觉得手下突然一空。 正要再做反应的时候,就见地上的血迹突然动了起来。 似乎是有人沾着血迹在写什么。 —— 苏云漪见到回来的只有两个人,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柴西关……”苏云漪取出柴西关的长阴灯:“这回算是让他抓住了机会。” 柴东河这会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试过了。 而且他比玄清更清楚,当时柴西关是可以脱身的。 但柴西关不愿意。 无论他怎么努力,二弟都不愿意回来。 一件官服而已。 真的能让二弟连魂飞魄散都不怕了? “主人,苏家确实有个术士。暂且不确定苏明是否知晓,但孟氏知道。”玄清皱眉,表情也难看得很。 既然苏家都有术士在,那么当年在济州的时候,为什么孟氏反而将事情交到他这里来? 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时候,成了别人的遮羞布,挡箭牌! 玄清是个骄傲的人。 否则也不会在苏云漪面前提出想要当鬼王的条件。 孟氏这么做,显然是让玄清觉得自己被折辱了。 “而且,听孟氏与那术士的对话来看,苏云梦或许不是苏家的血脉。” 苏云漪愣了一下。 她之前因为薛荷夜闯苏家的时候就知道,苏家的园子里能有那样一只奇怪的厉鬼,有术士存在的可能很大。 只是后面无论四卫怎么调查,都没能查出苏家与术士的关系。 不仅如此,还查出苏家竟然从来不参加什么礼佛拜三清的事情。 “算算日子……”苏云漪想到,苏云梦确实是孟氏嫁进来没多久就怀上的。 她那个时候年纪不大,并不知道什么孩子出生时候该是什么样。 那个时候府里几乎都是孟氏的人,孟氏那时嫁到济州也没有多少时间,后面大部分时候都在养胎,在济州关系好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这样一想,苏云梦刚出生的时候,确实没有怎么见过人。 便是满月酒,哪怕苏家大办,苏云梦也没怎么抱出来给人瞧。 当时对外的说法是苏云梦身体差,见不得风。 “苏明……”苏云漪轻嗤一声。 别人没见过,苏明还能没见过孩子?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况且之前还有过妻子,也有过女儿。 加之他也去参加过不少人家的满月酒。 刚出生的孩子什么样,足月的孩子什么样,早产的又是什么样……纵然不能特别清楚,大致是什么样子的总该有点印象吧。 所以,苏明会不知道苏云梦的身世? 因为玄清的话,苏云漪甚至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想通了。 她从前觉得苏明对自己疏远,但是对苏云梦似乎也没有多好。 但在孟氏面前,苏明又能做出宠溺苏云梦的姿态。 第147章 现成的大腿不去抱 倒不是说私下苏明对苏云梦就不好。 而是苏云漪可以感觉到,苏明对苏云梦好得非常刻意。 从前只觉得这是苏明一个父亲不知道怎么关怀女儿。 毕竟苏明对她也不怎么样。 没有对比,苏云漪也不好分辨。 现在知道苏云梦有可能不是苏明的女儿。那么这一切好像都有了可以解释的地方。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苏云漪笑得后仰,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在苏明那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现在知道苏明为了仕途,宁可对一个假女儿好,也不肯对被害死的真女儿施以援手。 苏云漪甚至都想问问苏明,既然那么瞧不上薛家的钱财,当年又为何要跟她的母亲成亲? 是薛家让苏明考科举没了后顾之忧。 旁的穷书生还要为了科考的路费忧心的时候,薛家直接给苏明安排了一条船,路上换乘的马车也是最好的。 生怕苏明在路上受到颠簸,影响到考试发挥。 都说京城居大不易。 在薛家却早早地为苏明在京城准备了一个小宅子,连仆人都准备好了。 衣食住行无一不是精心打点。 苏云漪不敢说薛家在仕途上帮了苏明多少,只在苏明考中之前,薛家把能做的都做了。 对待亲儿子也不过如此。 可苏明呢? 苏云漪吐出一口浊气。 她还是更习惯自己如今这有喜有悲,有怒有恨的状态。 如果再让鬼莲影响下去,苏云漪都要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了。 “看样子苏家院子里的那只厉鬼就是这个男人养的。”苏云漪手指敲着桌面,这个动作倒是跟秦商有些相似。 只是秦商手指敲击的是轮椅的扶手。 “按照孟氏所说的看,这两人在她嫁进苏家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苏云漪或许还跟那个男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过。 只可惜,苏云漪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孟氏也将对方藏得非常隐秘。 如果不是这次苏云梦出事,孟氏不得不带着那个人赶到大长公主府,苏云漪都不知道,原来苏府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那苏云梦呢?真是丢了魂?”苏云漪话题转到苏云梦身上。 不管孟氏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都跟苏云漪关系不大。 她也不在意苏明头上有没有绿帽子。 是不是为了仕途要当绿毛龟。 反正等她去报复苏家的时候,这些事情她一个不漏地都会说出来。 但苏云梦好端端地丢了魂。 这就很奇怪了。 “你觉得会是前朝动手吗?”苏云漪问玄清。 玄清摇头:“属下与苏云梦距离太远,看得并不真切。不过,苏云梦的身体里确实没有瞧见有魂魄的踪迹,现在只是一副空了的躯壳。今日去的那个男人也是如此说。” 这一点,玄清还是可以肯定的。 “至于是否是前朝所为……”玄清不是很敢肯定:“现在还没有看出具体的意图。纵观之前的几件事来看,前朝那些人哪怕是试探主人,也要做出成果。” 比如荷花图里的张白霜。 十恶阵里也杀了开阳等人,将本朝的李氏皇族吓得够呛。 至于大长公主。 她是死于竹文青之手,是从前的恩怨。 只是,纵然如此,也让朝野震动。 天晟帝这几日只怕都忙得分身乏术,想要趁着大长公主之前的手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接手那些势力。 苏云漪想了想,现在苏家的情况应该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苏云梦的身上。 她似乎可以趁着离开之前在苏家好好搞事一番。 “你们先回去吧。”苏云漪轻笑,目光又落在柴东河身上:“柴西关既然不想回来,那这盏长阴灯也不需要再给他了。” 没了长阴灯,柴西关确实可以自由。 但也会因此受到反噬。 想要平白的一只血衣厉煞? 想都不要想。 苏云漪可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柴东河抿了抿唇,想要给弟弟求情。 只是一想到柴西关对苏云漪的恨意,柴东河心里非常清楚。 哪怕把柴西关带回来,他也不会真心效忠苏云漪。 到那个时候,苏云漪直接动手的话,柴西关魂飞魄散的可能非常大。 现在跑了。 哪怕没了长阴灯要受到反噬,至少魂魄还在,还能当个野鬼。 至少,还算是“活着”,不是吗? 柴东河闭上眼,不忍心去看那盏长阴灯是如何在苏云漪轻飘飘的动手下熄灭上面蓝绿色的火焰。 “我给过你们兄弟机会。下一次再见到柴西关,我可就不会客气了。”苏云漪收起那盏长阴灯,说:“他最好躲得远远的,天涯海角都让我找不到。” 柴东河沉默不语。 可能吗? 柴东河这个蠢脑袋都知道,柴西关豁出去了也要背叛苏云漪,为的不就是报仇? 一旁的玄清冷眼看着柴东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此刻都想说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更不要说他们跟苏云漪的对比,如今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关系。 即便柴西关投奔了那个神秘男人,对方见他是血衣厉煞而收下。 但这就能代表柴西关有报仇的能力? 玄清毕竟走南闯北过,看过不少人,也跟许多人交过手。 在济州的时候玄清还看不真切。 但那日十恶阵对决的时候,泰山方向传来的震动。 玄清就对苏云漪的身份有了更多的猜测。 人家背后有正神撑腰,在地府都那么吃得开,显然是个有前途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玄清确定,苏云漪手中那只白玉朱砂笔绝对不是一般法器,而现在的苏云漪还没发挥出那支笔力量的十分之一。 只是十分之一,就可以让他们如此。 如果苏云漪发挥出了全部的力量,岂不是百鬼都要在苏云漪面前臣服? 想到这里,玄清看柴东河就像是在看傻子。 现成的大腿不去抱,反而动了歪心思的柴西关更是已经在玄清这里登记上了魂飞魄散的名单。 就在长阴灯熄灭的瞬间,大长公主府传出一声凄惨的鬼叫。 第148章 她不是被你们兄弟千刀万剐了嘛! 柴西关看着自己周身怨气散去不少,哪怕依然是血衣厉煞,可现在的柴西关竟然虚弱得连魂魄显形都做得无比艰难。 很快,柴西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云漪!你这个贱人!”柴西关破口大骂,恨不得苏云漪这会儿就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要将苏云漪啃成千百块,生生吞了! “苏云漪?”孟氏却坐不住了。 脚边的地面上还有血迹写出来的一行字:“夫人,小人西关。” 孟氏一早就收到了柴家兄弟身死的消息。 可具体调查的结果还没送来。 这些日子又是开阳郡主又是长公主的一连串的死人。 说句不好听的。 孟氏去各处丧礼都来不及,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盯着千里之外的济州发生了什么? 才看见柴西关的魂魄,就听柴西关骂起了苏云漪。 这个名字,简直是孟氏的噩梦。 她从前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弄死了苏云漪有什么不对。 既然不如她们母女,能够给她们母女做垫脚石,铺平前路,也算是苏云漪来到这个世上有些用处了。 可是,前些日子她看到了那位苏特使的脸后,孟氏就觉得自己陷入了梦魇。 总是在梦中见到苏云漪满脸满身都是血的来找自己索命。 为此,孟氏不是没有找过宋钊帮忙。 可宋钊用他的手段查过了,苏云漪现在就是个死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孟氏的面前。 加上后来那个苏特使又戴上了面具。 孟氏不用再看到那张脸,这样的情绪也就慢慢缓解下来。 这会儿柴西关却突然提起了苏云漪的名字,联想到柴西关现在已经死了,还突发这样的情况,怎么能让孟氏不害怕? 原本是给苏云梦稳固躯壳,还能保护苏云梦的躯壳不会在这段时间被孤魂野鬼占据的吊坠,这会儿又到了孟氏的手里。 宋钊只是看了一眼,眼神平静。 似乎对孟氏的这个行为早就习惯了。 “柴西关,什么苏云漪?她不是被你们兄弟千刀万剐了嘛!”孟氏开口,嗓子都有些破音。 当年柴家兄弟过来证明已经杀了苏云漪的时候,还带来了一大盒割下来片成了一片片的肉块。 孟氏在上面看到了一个苏云漪才有的胎记后,这才确定了苏云漪已死。 后来,她故意让人抱来了一只流浪狗,在那个人面前将那些肉块慢慢喂给了狗吃。 苏云漪死了! 肯定死了! 柴西关痛苦得几乎蜷缩在地上,挣扎着开口说:“你们救我,救我我就把真相告诉你。” 他知道。 旁边那个宋钊肯定不一般。 孟氏藏着宋钊那么多年。 明明身边有术士,还要他们兄弟去青云观找玄清。 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一点猫腻? “你不说,我也能查到。”宋钊皱眉,厌恶极了柴西关这种抓住机会就威胁的人。 鬼也一样。 柴西关猛地一窒。 没想到孟氏狠,她身边的人也一样狠。 “我说了,你可以救我吗?我毕竟是血衣厉煞,比一般的厉鬼要厉害多了。”柴西关知道这些,也都是从苏云漪的只言片语里理解的。 加上玄清当初心心念念要将薛荷炼制成血衣厉煞。 这还不能说明这种鬼是好东西? 宋钊挑眉,打量着地上的柴西关:“血衣厉煞?我还真没有见过。” 宋钊点点头:“你先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会出手的。” 柴西关这会儿也是关心则乱。 加上他先前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来投奔孟氏的。 而且,当年他为孟氏做了那么多事情。 柴西关不认为孟氏会不管他的死活。 只是柴西关这会儿却忘记了。 如果是要杀人,孟氏自然需要一个人去做马前卒,去做杀人的那把刀。 可现在都是鬼了。 在有宋钊的情况下,孟氏为什么要柴西关这个废物? 现在连魂魄都这么不稳定,就是个拖后腿的。 还不如直接喂给那个东西。 柴西关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立刻说起了在济州发生的一切。 以及苏云漪就是那位苏特使的事实。 “夫人,苏云漪这是欺君之罪。她一个死人,怎么能做朝廷的官?”柴西关抓住机会就要将苏云漪身上的官服都扒下来。 他不想看见自己心心念念却得不到的东西,却穿在苏云漪的身上。 凭什么? 孟氏却从之前的惊疑,慢慢冷静下来。 那个苏特使,就是苏云漪? 孟氏竟然笑出声来。 “真是祸害遗千年,都被凌迟了,竟然还能死而复生。难怪那一脸的疤痕。” 孟氏突然笑得有些惊悚:“你说,苏云漪那身体是她的,还是只是魂魄?如果是她的,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肉身?” 她早就喂了狗。 那只流浪狗现在都不知道进了谁的五脏庙。 柴西关挣扎着跪在地上,祈求地看着孟氏:“夫人,快救救我吧。现在她知道我逃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方才就是,她定然是熄灭了长阴灯,我的也遭受到了长阴灯的反噬。” “长阴灯?”宋钊对之前的一切都在不感兴趣。 唯独在听见长阴灯的时候,偏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量着柴西关。 “你一身罪孽,确实容易炼成血衣厉煞,尤其是在有长阴灯的情况下。”宋钊似乎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工具。 “不过,你现在魂魄都无法稳定下来。眼看着就要魂飞魄散了,我出手帮你的意义也不大。”宋钊从腰间取出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看起来格外精美,而且鼓鼓囊囊的似乎装满了东西。 柴西关惊讶地看着宋钊,又看看孟氏。 伸手想要求孟氏,却被孟氏毫不留情地拂开。 到了这会儿,柴西关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苏云漪明明可以在他刚选择背叛的时候就熄灭长阴灯。 却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为得不就是让柴西关在以为可以得到的时候,彻底失去吗? 而且,苏云漪肯定也猜到了,孟氏根本不会管他的死活。 说不定还希望柴西关这个知道她不少龌龊的事情的人早些死了算了。 第149章 只有警惕和淡漠 “夫人,我知错了,你放过我吧!”柴西关不甘心。 他还有雄图伟业没有完成,怎么可以这样窝囊地死了? 不。 他早就死在了济州。 现在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宋钊将柴西关的魂魄收入袋中,满意地笑道:“虽然弱了些,但毕竟是一只难得的血衣厉煞。想来鬼奴又可以长大不少。” 听着宋钊做完这些事情,开口最先提到的竟然是那只厉鬼。 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整天就是鬼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上了她呢!” “开什么玩笑。”宋钊对孟氏还是有些真心的。 只是这些都比不上他要追求的大道。 “我怎么可能看上一只鬼?而且那只鬼奴还是你给我的,你忘记了?” 孟氏娇嗔着看了宋钊一眼,做出小女儿家的情态,说:“自然记得。不过,那只鬼奴生前可是美得很,你真的不心动?” 宋钊都不知道说孟氏什么好。 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这些。 “你别忘记了,刚才柴西关说,那个苏特使就是苏云漪。你猜猜她落脚济州的时候做了什么,如今到京城又是为了什么。” 孟氏的理智在听到这话后迅速回归。 是啊。 苏云漪落脚济州的时候,柴家兄弟身死,玄清更是被苏云漪破了修为后生生被打死。 现在苏云漪来了京城,总不会是为了来京城看热闹的。 “钊哥,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孟氏还捏着本该放在女儿身上的吊坠不放。 孟氏很快想到苏云漪那一身诡谲的本事。 别看她之前在柴西关面前那么猖狂的样子。 一想到苏云漪竟然可以做到死而复生,还是被割得只剩下白骨和一堆烂肉的情况下还能复生! 这样的情况让孟氏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不急。”宋钊却比孟氏冷静多了,上前搂住孟氏的肩膀,说:“我未曾与她交手过,还不知道她到底多少斤两。只是前些日子的传闻来看,这个苏云漪确实有些本事。” 宋钊眯了眯眼。 比起苏云漪的术法修为,宋钊更好奇苏云漪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 不光死而复生,还可以自如在太阳下行走,也让人觉察不出奇怪来。 这才是宋钊最感兴趣的。 如果可以修炼成这样的术法,岂不是连死也不怕? “对了。”孟氏看向女儿苏云梦,说:“云梦不会是中了那个苏云漪的毒手才如此吧?” “不是。”宋钊在这一点上倒是可以肯定:“云梦更像是冲撞了什么,这才导致了魂魄离体。” 被人暗害总是要留下痕迹的。 宋钊明明可以用这一手术法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再不济也比济州城的玄清好得多。 可宋钊不仅没有这么做。相反,他还躲了起来。 宋钊给孟氏的理由是他要潜心修行。 可实际上,宋钊太清楚孟氏了。 一旦他表现出可以帮孟氏用术法害人,孟氏就会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就是另外一个玄清和柴家兄弟。 最重要的是,宋钊从来不觉得术法杀人就真的于无形。 任何术法总归是要有媒介的。 宋钊敢确定苏云梦的情况,也基于此。 苏云漪如果想要勾走苏云梦的魂魄,还要保持苏云梦的身体看起来像是活着的,这要做的准备可不少。 就是宋钊都只是听说过有类似的术法,自己也不会。 加上苏云梦之前的情况来看,最大的可能还是苏云梦冲撞了什么,导致魂魄离体。 “那云梦怎么办?”孟氏这会儿倒是一片慈母心肠似的把吊坠塞进苏云梦的手心里。 宋钊低吟片刻,说:“交给我。我回去就用血寻之法找回云梦的魂魄,你别难过了。” 孟氏嘴上说着好,捏着帕子还在呜呜地哭个不停。 宋钊沉默着,一手捏着装了柴西关的袋子,目光放空,似乎在想什么。 屋子里的三个人,除了苏云梦是丢了魂,另外两个明明关系匪浅,却要伪装不说,内心也一样在伪装。 孟氏低头擦眼泪的动作可没有半点小女儿的焦急,只有警惕和淡漠。 —— 苏云漪的事情其实不多。 简单的看了几个公文,苏云漪就趴在桌上有些无所事事了。 不是大理寺的人不给她安排工作,而是能够安排过来的只有那几份公文,其他的都给做完了。 谁让他们本来就有肖明飞这个卷王同僚不说,现在空降的大理寺卿更是个卷王中的卷王。 也就是洛泽熙这些天不在,苏云漪这才分到了几份公文。 否则,连公文都没有。 “你有心仪的人选吗?”秦商推着轮椅过来找苏云漪,递上一张写好了的纸:“肖明飞和洛泽熙都想去,我们已经做不了决定了。” 一个是理国公府世子,一个是刚过世的大长公主的唯一血脉。 天晟帝也很清楚,这次离开遇到的危险只多不少。 这两个人无论哪个出事,天晟帝都不想看见。 至于其他人,也就是走个过场。 想也知道,秦商最信任的只会是四卫。 苏云漪原本是没有什么要带的人。 她手上有那么多只鬼,能做的事情比人多多了。 但脑海里却猛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贺康! “独一门与前朝关系匪浅,或许可以从贺康那里也能知道不少和前朝有关的事情。”苏云漪解释:“而且贺康确实是个有天赋的。我将青云观的传承给了他后,听秦雨说,贺康现在看着还挺唬人,至少单独捉鬼是没问题了。” 秦雨没说的是,贺康现在看起来还是个小鸡崽子似的,看起来都没有多少力气,这会儿就算是吃得好,他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变得强壮起来。 “如果再遇到什么奇门八阵,还能让贺康来看看。独一门纵然只剩下半本书,他也学了不少。” 秦商点头,没有反对。 他对贺康的印象一般。 不过还是能看出来,贺康这人嘴上说话是不好听,但心却是赤诚的。 至少没有仗着自己会术法就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第150章 天下文气尽归前朝 “陛下这些日子还在犹豫。”秦商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苏云漪:“若是派我们出去,那么前朝一事就几乎摊开在明面上。尽管大家都知道,本朝将前朝取而代之,那是顺应天命,也是人心归顺。可日子长了,总有一些人忘记了前朝末年如何的暴虐,反倒开始怀念起前朝早些年的事情了。” 苏云漪对前朝的了解不多,但也听说过。 前朝若是没有后续走向崩溃,早期确实是个非常恢宏的王朝。 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本朝无论是在世还是已过世的诗人中,就没有几个能达到前朝那几位诗人一样的名气。 因此,也不知道是谁人突然在学子之间传了一道流言。 天下文气尽归前朝,若是前朝国祚永存,那么文气自然也能传承下来。 可惜大雍推翻了前朝,因此大雍的文人一个不如一个。 秦商幼年时听到这话的时候都是翻了个白眼,只觉得那群读书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 现在想想,这大概也是前朝慕容一族的手笔。 就是要在民间塑造一个前朝极好,只是末年不太好的形象。 到时候前朝推翻大雍,百姓们本就不怎么关心头顶的皇帝是哪个。 在这些流言的耳濡目染下,只会更容易接受改朝换代的事实。 “这种人呢,就是没有吃过苦。”苏云漪轻嗤,倒是想到了贾平贵。 这人是慕容一族养大的。 但那双眼睛生了好似没生。 为了慕容家虚无缥缈的大业,竟然甘愿成十恶阵中的厉鬼。 “那再加上贺康的名字,这样就差不多了。”秦商看着名单,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怎么。 从前也不是没有两人同处一个空间的情况。 但自从红白撞煞之后,苏云漪和秦商单独相处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氛围奇怪。 正纠结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苏云漪就听见外面有人快步小跑着过来。 “苏特使,陛下口谕,命特使尽快赶往大长公主府,为洛夫人看病。” 来通报的是个小太监,说话还喘着气,提醒苏云漪:“特使,陛下很是关心此事,还是快些,切莫耽搁了。” 苏云漪知道苏云梦是魂魄离体。 天晟帝会这么关注也正常。 大长公主的头七都没过呢。 外孙媳妇在给她操持丧仪的时候病倒,还是个怪病。 天晟帝如果不做点什么,只会被人戳脊梁骨。 皇帝当然不会亲耳听见那些话,但这话一旦传出,天晟帝就是想要反驳都找不到合适的立场。 苏云漪看了秦商一眼,起身跟着那小太监离开。 再来大长公主府,门口挂满了白幡,纸钱倒是没有撒开,但一进门就能闻到浓重的香火味道。 不远处还有人的诵经的声音。 小太监低着头,给苏云漪解释:“洛夫人说府中还有不少人枉死,得请大师做超度,做足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好。” 苏云漪点头。 苏云梦这个举动不管是真心还是为了搏个好名声。 至少此举可以让那些在大长公主府无辜枉死的人得到超度,免得滞留人间做怨鬼。 “洛夫人在晕倒之前可有什么症状?”苏云漪收回视线,问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有些尴尬,只好说:“奴才是在宫里伺候的。今日主要是为了去请特使。待特使见过洛夫人,有了诊断结果后,奴才还要回宫禀告陛下。这……洛夫人之前的症状,不若一会儿奴才去把洛夫人的丫鬟叫来问问。” 苏云漪还以为这个小太监知道前因后果呢。 “不过陛下确实对此事颇为在意。洛大人入宫后悲伤得难以自抑,险些在陛下面前哭晕过去。” 小太监对苏云漪的印象不错。 尤其是知道苏云漪还是个高人,他也乐意给苏云漪卖个好。 毕竟,人家都能以女子之身上朝为官。 只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位苏特使的厉害。 他们这些做太监的,都是漂泊无根的人。 生不在皇宫,死了也不会在皇宫。 可出了皇宫,外面也容不下他们。 哪怕有再多的钱财,背地里还不是要说他们是阉奴阉狗。 小太监只希望他日若是有机会,可以让苏云漪给他算一卦,指点迷津。 让自己的后半辈子可以更舒坦一些。 想到这里,小太监就更卖力了:“陛下还是头一次见洛大人如此,便答应了洛大人留在京城照顾洛夫人。” “洛泽熙要留在京城?”苏云漪抓住重点。 想到之前在宫门口洛泽熙犹豫的样子,想也知道那肯定是苏云梦让洛泽熙做的。 没想到苏云梦这会儿突然丢了魂,反倒是让洛泽熙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是啊。先前陛下都要答应,让洛大人与特使和秦大人一同离京。”小太监知道的也就这些。 他还是有脑子的。 知道现在自己的主子是谁。 所以告诉苏云漪的内容里只有和洛泽熙有关无伤大雅的事情。 苏云漪却是切实松了口气。 尽管她还戴着面具,但要一天天的看着洛泽熙那张脸…… 苏云漪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怒气把洛泽熙给了结了。 进了院子,小太监先一步通报。 没了在苏云漪面前的讨好,这些小丫鬟们面前,小太监的谱倒是摆得足足的。 “苏夫人,这是苏特使。陛下特地派苏特使前来瞧瞧,若是……”小太监干笑两声,不好将苏云梦中邪的话说出来。 孟氏的目光从苏云漪身上移开,仿佛完全不知道这位苏特使就是苏云漪。 还红着眼给小太监塞了个红包:“我都知道,这是给公公的一些茶水钱,还望笑纳。” 小太监捏着出里面放着大概是什么,倒是心安理得的收下,站在一旁等着苏云漪的结果。 苏云漪却是不着痕迹地寻找着玄清说的那个丫鬟。 看样子孟氏和那个男扮女装的丫鬟确实小心,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被安排走了。 苏云漪走到苏云梦的床边,伸手触碰苏云梦双眼的时候。 一旁的孟氏死死绞着帕子。 第151章 不知道苏特使是哪里人士 苏云漪看着苏云梦无神的眼睛,明白苏云梦这确实是丢了魂的状态,偏头去问孟氏:“苏夫人,洛夫人这些天可有撞见过什么?亦或是遇到过什么人?” 一个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地丢了魂。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大长公主的丧礼…… 苏云漪到现在就没有见到过大长公主的魂魄。 想来只有两个去处。 要么被鬼差勾去了地府,要么就是落到了前朝慕容一族手里。 苏云漪这几天没联系谢玉,自然也没有找鬼差。 但她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前朝对李氏一族恨之入骨,大长公主的魂魄落到他们手上,只怕没有什么好待遇。 天晟帝这些天估计也在犹豫这件事。 让他们去查,那么大长公主的魂魄十成十的保不住。 可不查的话,动摇的是大雍江山。 天晟帝犹豫也只是表面的挣扎,内心估计早就偏向去查了。 否则也不会让秦商先去拟定大理寺的人员名单。 只等他点头,苏云漪几人就能立刻离开京城去调查。 孟氏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对苏云漪的怀疑和忌惮,仿佛一个真切关心着女儿的母亲:“我已经问过了云梦身边的丫鬟,都没有说云梦遇到过什么人,更没有撞见过什么。莫不是大长公主?” 后面一句话,孟氏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但眼底还带着些许探究。 情绪浮现的瞬间,孟氏就稍稍垂眼,没让陈念看见她眼底最真心的情绪。 苏云漪摇头,轻拂衣袖,说:“与大长公主无关,至于为何,我不能说。夫人还是再仔细想想。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丢了魂,不若再找找洛夫人之前佩戴过的东西。” 孟氏立刻让人去把苏云梦这些天佩戴过的首饰和穿过的衣裳都拿来。 这自然也需要一些时间。 孟氏干脆坐在一旁,见苏云漪还在苏云梦身上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的。 她若是不知道真相的话,只怕还真的以为苏云漪是在给女儿好生调查了。 可现在她都知道了眼前的这位苏特使就是苏云漪,孟氏怎么还可能把苏云漪当成好人? 唯恐苏云漪在苏云梦身上做什么手脚,孟氏立刻开口:“还不知道苏特使是哪里人士,本朝唯一的女官,真是想想都觉得威风。” 上一次见到苏云漪的时候,这人还只是秦国公府的客人。 这会儿人家都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职,腰间挂着金鱼带。 那一身官服都是按照她的身形做的。 尽管比起孟氏身上的衣服,官服看着好像朴素了些,不如孟氏的衣服又是金丝又是珍珠的。 可若是让孟氏选,她也想要试试穿着官服去上朝的滋味。 “只是这么久了,似乎还从未听人说起过苏特使的其他事情。说来也是,苏特使不要觉得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嘴碎,我们这群人聚在一起说的无非都是子女的事情。都知道苏特使貌美如花,如今戴着面具想来也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你有这么有出息,不少有儿子的人家都在打听特使你呢!” 孟氏是个非常会跟人打交道的性格。 只要她想,她可以非常快地跟人打好关系。 不仅如此,孟氏对外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爽朗好说话的风格,气质又婉约大气,在京城人缘非常好。 因此,哪怕苏云梦从济州到京城不过几年的时间,不仅刚回来没两年就突然被冠上了“第一贵女”的名头,也没有人因此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孟氏对外打交道的好处。 苏云漪小时候也是这样被孟氏给攻陷的。 那个时候,苏云漪以为孟氏是个好人。 可后来还是意外撞见了孟氏的区别对待,明白了什么是远近亲疏,这才不像从前那样,以为自己可以跟苏云梦分享母爱。 但哪怕只是苏云漪觉得自己应该摆正位置的举动,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就变成了苏云漪对继母百般刁难。 孟氏这个继母无论怎么讨好,也不能让苏云漪满意。 因为这件事,薛家都受到了一些非议,觉得要不是薛家财大气粗将苏云漪宠坏了,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 苏云漪看着孟氏在自己面前舌灿莲花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从前的事情。 或许那个时候孟氏也是这样,用一副爽朗的语气跟济州的那些官太太们说苏云漪不好管教的。 “我跟着师父云游,没有确切籍贯。户籍上倒是落了,但是个小地方,苏夫人大约是没听过的。”苏云漪的籍册自然是秦商帮忙做的。 还不是假的。 而是以山中修行人的身份给苏云漪做了一张真的。 也是这张户籍,让天晟帝的人追查苏云漪的下落也只查到苏云漪是突然出现在济州城的,在此之前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至于画像…… 八年过去,薛家人都死了,能够记得苏云漪的人少之又少。 “夫人所说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是修行之人,不成亲。”苏云漪不知道孟氏说这些是为了试探还是什么,反正一律拒绝就是了。 不过,她刚才还真是在认真检查苏云梦的身上是不是有其他线索。 比起私仇,那个躲在背后的前朝慕容一族才更让苏云漪忌惮。 孟氏倒是不惊讶苏云漪现在的反应。 都经历了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苏云漪比起八年前有长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孟氏笑了笑,继续说:“原来是这样。其实之前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说,但总觉得不大妥当。加之后来又与特使见不着面,就更别提说话了。” 谈话间,孟氏将自己放得很低。 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捧着苏云漪。 苏云漪手中动作轻微一顿,很快又继续。 面具下,苏云漪露出一丝笑意。 在柴西关要背叛……也不能说背叛,而是出逃的时候,苏云漪就猜到柴西关肯定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孟氏。 所以刚才孟氏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苏云漪就知道孟氏是在试探自己。 原以为孟氏总要多问几句,没想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第152章 八年前,苏家长女私奔逃家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苏夫人这么难以启齿。”苏云漪好整以暇的看着孟氏继续演戏。 手指继续在衣袖边缘摩挲,仿佛在摸上面的绣纹。 “特使不知,我初次见你的时候当真是吓了一跳。”孟氏说着,眼睛竟然红了一圈,一副不好说的模样,欲言又止。 见孟氏这么爱演,苏云漪当然愿意配合她继续演下去。 “夫人有什么还是直说吧。”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说了。” 听到这话,苏云漪差点在面具后面笑出了声。 怎么按照孟氏这话的意思,像是她逼着孟氏说话似的。 “其实云梦并非苏家的长女。只是到了京城后,我们一家不愿意再生事端,这才如此。”孟氏捏紧帕子,擦眼泪的时候还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苏云漪。 只可惜苏云漪一直都戴着面具,让孟氏就算是想要观察她的反应,也看不出苏云漪的表情和神态。 “八年前,苏家长女私奔逃家,让苏家在济州被不知道多少人讥讽嘲弄。”孟氏眯着眼,见苏云漪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说:“那苏云漪浪荡不堪,不仅拖累了苏家的名声,还连累外祖薛家都被指指点点。” “特使觉得,这样的人,我们是不是不该提?若是在京城还说起这个苏云漪,苏家又要成为京城的笑话了。” 苏云漪虽然不知道孟氏怎么突然发难。 但在警惕心使然下,苏云漪开口便问:“外祖薛家?怎么?那位长女不是夫人的女儿吗?” 孟氏见苏云漪这样还无动于衷,知道这几年下来,苏云漪确实长进了。 轻笑一下,讽刺道:“我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惜我前头那位薛姐姐,生下了这样一个让家里人丢尽了脸面的女儿。听闻还有人觉得此举实在是败坏风气,提着粪水去浇了那位薛姐姐的墓碑。还有人要将薛姐姐的坟茔都刨了……” 知道讥讽苏云漪本人没用,提起薛家被指指点点也没用。 孟氏干脆说起了苏云漪的母亲薛氏。 这些也不是孟氏胡编乱造,而是确有其事。 苏云漪私奔的消息,是孟氏故意派人在济州城内宣扬的。 因此知道的人不少。 也正是如此,济州不少老秀才都觉得苏云漪此行出格,必须以儆效尤,免得其他家里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在这样的舆论风波下,自然有人借口为正风气,又畏惧薛家财大气粗,便欺负到了薛氏这个死了的女人头上。 苏明对此举不满,也只是口头上警告了一下。 但还是有人不断去薛氏坟前闹事。 为此,薛家不得不派人将薛氏的坟茔保护起来。 这样的行为自然引起了济州一些人的不满。 薛家灭门后无人伸张,除了那些心知肚明的人之外,就是真有人不待见薛家。 不待见的重要原因就是苏云漪的事情,以及在一些人去薛氏坟前捣乱的时候,薛家在盛怒下处理了不少人,积攒了不少怨气。 那些人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反抗的薛家人才是不对的那个人。 毕竟,在他们看来,薛氏就是生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败坏了济州风气。 薛家不仅不跟着他们一起,反而阻止,那就是薛家也有纵容。 苏云漪倒是不知道这件事。 薛荷不曾提起,济州更没有人谈论。 孟氏轻笑,似乎是惋惜:“我听闻那位薛姐姐也是个温柔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我也想要好好教养她,可惜那孩子不愿意听我的。只因为瞧见了我对她与对云梦不同,便生了隔阂。” 孟氏很是惋惜的说:“我倒是想一视同仁,可我是个母亲,我总是忍不住要偏心自己的女儿,这也是没法子的。” 苏云漪悄悄吸气,没有顺着孟氏的话说,而是反问她:“是吗?原配遭此大辱,苏大人就无动于衷?” 孟氏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都说起了苏云漪的亲娘被这样侮辱,苏云漪的重点却是苏明的反应? 孟氏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屏风,很快又收了回来。 她知道,如果不好好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受影响的一定是自己。 “怎么会?那毕竟是结发夫妻。我那夫君自然是愤怒非常,可做出这些事情的都是一些贫苦人,只能派人将那位薛姐姐的坟茔清理干净,便也罢了。” “贫苦人?”苏云漪轻笑。 她这八年见识的太多了。 地府什么鬼没有? 奈河什么恶鬼没有? 粪水对孟氏这样的人来说是脏污的东西。 可要真是贫苦人,一桶粪水是可以卖钱的。 “苏大人想来是被骗了。穷苦人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他们那里会懂什么败坏风气的事情?每日想办法果腹都是问题。而且,一桶粪水,苏大人大概是当官久了,不知道这粪水在穷苦人之间也是能卖钱的。不然怎么会有收夜香的人呢?” 孟氏抿着唇,怔楞着没想到苏云漪到了这会儿还能拐着弯骂苏家何不食肉糜。 要么是苏明何不食肉糜,要么是苏明蠢到原配妻子被这样侮辱了还能再被骗一次。 孟氏这会儿其实有些后悔了。 她想起先前父亲曾教训过她的话。 说她那些手段只能用在后宅。 孟氏从来不听这些。 她自小跟在孟相身边长大,出生的时候孟相已经踏入仕途,家里的条件自然好了许多。 不像上头的姐姐,哪怕再穿锦衣华服,也难以掩饰那一身穷人家的气息。 孟氏一直都觉得自己比家里同辈强,出去后看着那些人在自己三言两语下耍得团团转,又觉得自己比那些人都强。 也就慢慢养出了这无法无天的性格。 被孟相教训的时候,孟氏不以为意。 她都可以设计杀了苏云漪,还将苏云漪和洛泽熙的婚约转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八年了。 无人知晓。 她做得还不够好吗? 到了现在,孟氏突然觉得父亲说的没错。 她的手段居然在苏云漪这里全都失灵了! 那她的计划怎么办? 第153章 还说你不是苏云漪! “姑娘没有在济州生活过,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孟氏深吸一口气,很快平复了心情,继续说:“想来,夫君只是不想太为难那边的读书人。毕竟那边文风颇盛,若是为了此事大动干戈,也不好。” 苏云漪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苏大人还真是体察民情。” 之后,苏云漪便不接茬了。 仿佛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孟氏却不甘心,还想继续试探。 她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怎么能让苏云漪说不唱就不唱? 只要揭穿了苏云漪的身份,治她一个欺君之罪是没问题的。 明明是苏云漪,却要说什么苏笙。 至于苏云漪到时候会不会说是自己害了她之类的事情…… 孟氏并不担心这些。 毕竟,苏云漪没有证据。 唯一有证据的柴西关已经烟消云散,柴东河就是个莽夫。 还是一只被苏云漪操控的鬼,他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 孟氏还有孟相可以帮忙说话,她一点都不担心。 最重要的是,苏明不会背叛自己。 如果苏明也咬死了这件事,孟氏就可以安全。 倒是苏云漪。 起死回生,攀上秦国公府世子,又一路跟着来京城,还改名苏笙,成为女官,如此种种实在可疑! 陛下身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人留下? “苏特使与我那继女像极了。若不是知道她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我都险些要以为特使就是我那私奔多年的继女。” 孟氏就把话题拉回来。 说起了两人相像的事情。 苏云漪只是淡定地回了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似的两个人,也是有可能的。”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苏特使可否答应?” 苏云漪知道孟氏想要干什么,这次倒是没有顺着孟氏的话,而是疑惑的说:“奇怪了。夫人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洛夫人的情况,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怎么反倒是跟我说起了你的继女?至于请求。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要提起比较好,免得我拒绝的时候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倒是不美了。” 孟氏坐在原地,干笑着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没想到苏云漪这么油盐不进。 早知道不该让宋钊把柴西关直接喂了那只鬼。 只要不让柴西关说出自己和柴家兄弟之间的关系,只指认苏云漪的身份就好。 也不至于现在连个人证都没有。 就在孟氏黔驴技穷的时候,屏风后面却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秦商示意秦雨把屏风推开,好整以暇地看着孟氏:“苏夫人用孟相之名将我与康海公公请来,就为了听这些?” 屏风后面其实不止秦商和康海,还有好几位朝中大臣。 这些人有勋贵,也有清流。 不这样,又怎么能体现出这件事情的公正呢? 可现在因为苏云漪的不配合,孟氏安排的这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 孟氏偏头,正好看见苏云漪面具下那双眼睛流露出的讥讽和笑意,明白自己的意图早就被苏云漪觉察。 “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过去八年,你真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孟氏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不让自己这话听起来像是跟苏云漪有仇。 她猛地起身,朝着屏风后面与孟家关系更好的那几个人说:“正是如此,才更证明她出现在京城其心可诛!” “苏云漪这一身术法,能是八年就可以练就?” 孟氏梗着脖子,故作正义地说:“她没来之前,京城何时有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看,这一切都跟她有关系。我是继母,却也不能看着她在京城为非作歹,还欺瞒陛下,利用秦世子!” 秦商都要被孟氏的话听笑了。 倒是一旁的康海,盯着苏云漪不知在想什么。 “凡事都要拿出证据,你可有证据?”理国公厌恶地看了孟氏一眼。 其他人或许没看出来这孟氏的意图,理国公拜自家老父亲那花心所赐,自小就在家里看多了后院那些勾心斗角。 也正是如此,理国公成亲后洁身自好,到现在也只有夫人一人。 就是怕自己也要陷入那样的事情里,实在是烦闷。 他刚才从孟氏的那些话里就可以听出来。 孟氏对这个继女并不好,还利用继女的生母受辱一事做工具。 不管苏特使是不是苏云漪。 孟氏闹这么一出,根本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正义凛然。 理国公又说:“若是没有证据,苏夫人此举可是在污蔑朝廷命官!我必然要禀告陛下,让陛下来决断此事。” 孟氏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明明是十成十的事情,却因为苏云漪的,自己竟然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我有证据。”孟氏捏紧帕子,恨得咬牙:“苏云漪,我知道你怕死,所以不敢摘下面具承认。但此物,你可认得?” 孟氏从怀里取出一块蝴蝶玉佩。 这玉佩玉质剔透,雕刻的工匠手艺也好,线条格外精美不说,整块玉佩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真的绿色蝴蝶出现在手心里。 不等苏云漪有所反应,她头上绒花里的薛荷冲了出来。 “是姑姑的玉佩!” 苏云漪的母亲薛氏全名薛晓蝶,这玉佩是她满月的时候薛家外祖父特地寻来的上好玉石让人精心打造的。 一直被薛晓蝶贴身带着。 薛家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块玉佩。 不仅如此,因为薛晓蝶的关系,薛荷还未出生,薛晓蝶就准备好了玉石。 待薛荷满月,那块玉石被雕刻成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 只是薛家一家三口死后,那朵玉荷花也不见了踪迹。 苏云漪小时候也有一块祥云玉佩。 她被柴家兄弟掳走的时候,在路上遗落,也不知道如今在哪里。 这块玉佩一出来,薛荷就看见了。 之前在绒花里听见孟氏说的那些话,薛荷好几次都要控制不住的冲出来,是张白霜在里面拦着。 这一次,张白霜也拦不住。 只是薛荷才靠近孟氏,就被孟氏身上的一道金光击退。 “你居然敢放鬼伤人,还说你不是苏云漪!”孟氏惊吓地后退几步,指着苏云漪就骂了起来。 第154章 但唯独不能从苏笙变成苏云漪 苏云漪接住薛荷。 在见到那块蝴蝶玉佩的时候,苏云漪原本还压抑着的情绪,此刻彻底爆发。 她本就是来报仇的,不是吗? 如果为了正事就无视母亲受辱,她还配做个人吗? 拼死从奈河里爬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苏云漪没有摘下面具,而是把薛荷反手收进铃铛里后,看着孟氏正要说话,旁边的秦商似乎察觉到苏云漪的意图,立刻就要阻止她。 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的。 在天晟帝看来,如苏云漪这般的能人异士从来都不是唯一的选项。 苏云漪可以是死而复生。 但唯独不能从苏笙变成苏云漪。 从前是他没有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应该提前跟天晟帝透露一点,这样事情发生的事情还有一点余地。 苏云漪没有理会秦商,而是猛地上前掐住孟氏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 康海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朝着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迅速看了几眼。 那小太监立刻明白了康海的意思,趁着此刻场面正乱,悄声离开。 就连秦商都没有注意到。 “大胆!苏特使,你这是要在我们面前公然行凶吗?” “岂有此理,你居然真是苏云漪?欺君之罪已是死罪,你还要对苏夫人动手?又有欺骗秦国公府世子之嫌。你这般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如何能穿这一身官服!果真是牝鸡司晨,乱了乾坤的祸害!” 苏云漪抬手放出玄清。 玄清一出现,便吓得那些还指着苏云漪咄咄逼人的官员纷纷闭上了嘴。 “这块玉佩,是我幼年亲手放入我母亲棺中的。怎么会在你手里!”苏云漪从孟氏手里夺回玉佩,手中用力:“说!” 孟氏没想到苏云漪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而且宋钊留给她防身的那些东西竟然一个都没有拦住苏云漪。 她不是死而复生的恶鬼吗? 这么会防不住? “我……”孟氏挣扎着,一张脸涨红起来。 就在孟氏要翻着白眼的时候,身后苏云梦躺着的那张床上突然扫来一阵疾风。 苏云漪立刻翻身避开,也被迫松开了孟氏。 让在场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突然起身攻击苏云漪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开始突然昏迷的苏云梦。 苏云梦睁着眼,头却歪向一边,双手和双脚仿佛被人控制了一般,不自然的朝着苏云漪再度攻去。 苏云漪立刻闪避,收好玉佩后取出短剑。 看着苏云梦这情况,倒是让苏云漪想起了一个人。 大长公主! 那夜赶到大长公主府的时候,竹文青似乎就是这样控制着大长公主的。 看样子,苏云梦的事情确实跟前朝有关。 不仅如此,这似乎是绕着弯的给苏云漪设下的圈套。 用苏云梦做陷阱,让苏云漪派来了柴家兄弟,又引得柴西关在孟氏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苏云漪警惕的观察着苏云梦的行动。 相比竹文青操控时候的迟钝,苏云梦的速度和敏捷度明显是不断进步的。 到后面,苏云漪都感觉是真的有一个会术法的苏云梦在和自己作战。 “她承认!”孟氏却顾不得突然暴起的苏云梦,而是对康海公公说:“公公,她做承认了。她确实是苏云漪,这是欺君之罪啊!我们一家还被骗得团团转,陛下可要为我们做主!” 女儿也顾不上,先给自己按上受害者的身份。 一旁的秦商和理国公听到孟氏的话,纷纷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秦商厌恶孟氏的算计,理国公则是觉得孟氏这人自私。 别说继女。 想来亲生女儿在她那里也没有多少分量。 外面苏云漪和苏云梦一个用短剑,一个就不知怎么,仿佛金刚不坏一般,无论苏云漪怎么用短剑加黄符,都无法将其击退。 苏云漪很快想到那日对付竹文青的招数。 目光又看了一眼秦商。 眼中带着一丝愧疚。 秦商坐在轮椅上,几次想要上前,却被康海按住。 倒不是康海有多厉害,而是康海在秦商身边说了一句话。 “秦世子,老奴可不会说大话。此事陛下已经知晓,若是不想陛下怒气更盛,世子应当坐好。” 最后两个字格外重。 这是让秦商记得,他现在可还是残废的状态。 “此事我自会向陛下说清楚,苏云漪也没有欺君。苏云漪确实死在了八年前,如今活过来的,并非是当年的苏云漪。” 秦商想到苏云漪那满脸的疤痕。 他被康海安排的人赶在苏云漪到达之前来长公主府的时候,就意识到这可能是针对苏云漪的一场局。 几次想要做出一点动静提醒苏云漪,可康海却一直都盯着秦商。 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也盯着秦雨和秦风。 这也就导致秦商没能提醒苏云漪。 现在还要秦商在旁边坐视不管,这不可能! 秦商知道,自己这会儿去帮苏云漪并不现实。 说不定还会给苏云漪拖后腿。 “秦风,将苏夫人看牢了!”秦商压着怒火。 孟氏突然被控制住,还茫然不知所措:“康海公公,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有功之人!” 随后又瞪着秦商:“秦世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莫不是苏云漪的同伙?” “只是想让夫人安静一些。”秦商脸色格外难看。 就连平日里跟秦商关系不错的理国公此刻都有些怕了。 康海没说话,只看着外面。 苏云漪和苏云梦的局势很快分出了上下。 苏云漪咬着牙并没有用当初那一招。 而是改短剑为白玉朱砂笔,对苏云梦下手的时候那是不留半点余地。 苏云漪凌空画符,怨气从她周身溢出。 头上的绒花,以及苏云漪怀里的蝴蝶玉佩都透出丝丝缕缕的怨气。 最后,怨气凝聚成一道恶令。 苏云漪拿下恶令,在苏云梦还张牙舞爪的再冲上来时,一个飞踢将苏云梦踢回屋里,直接砸在了孟氏身上。 到这一刻,苏云漪才开始看恶令上的内容。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所有苏云梦做过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罪行! 第155章 她以为自己看破,实则还在圈套中 上面不光有苏云梦害了自己的内容,还有不少关乎其他人的。 只怕孟氏都不了解她那个女儿到底多有能耐吧。 苏云漪握紧恶令,身形翩跹,即将靠近苏云梦的时候,刚刚还张狂的苏云梦突然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而苏云漪手里的白玉朱砂笔,笔尖恰好点在苏云梦的脖颈处。 一旁被控制的孟氏以为是苏云漪将女儿杀了。 哪怕她心里再看重自己,这会看到苏云梦就这么软塌塌地倒下,也不由得惊恐伤心到大叫了一声,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薛盘带着人绕过影壁进来,瞧见听见的就是这一幕。 哪怕薛盘这一路都觉得苏云漪来京城并非像传来的消息那样,有什么重大阴谋,但看到这一幕,还是立刻让人将院子都围了起来。 苏云漪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以为自己识破了孟氏的计。 却不想,这一切都是慕容一族的安排。 为得就是让苏云漪的身份暴露,被金吾卫抓个正着。 无论是苏云梦,还是孟氏,全都是棋子。 她以为自己看破,实则还在圈套中。 就连一旁的秦商都大惊失色,偏头质问康海:“公公,你这是不相信我?” 康海脸上的惊讶并非装出来的。 听到秦商的话,康海连忙摆手。 他是有这个心思,但不能承认啊。 而且,他派去的那个小太监腿脚再快,估计这会儿才堪堪到宫门口。 薛盘此刻却出现在这里,说明宫里的陛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才会立刻把薛盘派出来。 “世子,老奴就是让人插着翅膀飞去,此刻捉摸着也才到宫里。” 大长公主府内部就不小。 苏云梦这个院子是在后院。 从后院走到大门口,那小太监就是跑,也要跑半盏茶的功夫,出去之后骑马到皇宫,也要半盏茶的时间。 可从苏云漪身份因为玉佩而暴露到现在,才堪堪一盏茶的时间。 薛盘就已经到了这里。 康海都不由得脊梁骨生出寒意。 难不成,陛下这是连他都不相信了? 薛盘知道苏云漪有本事,没见屋子里的人不敢出来是因为里面还站着一只厉鬼嘛! “苏特使,我也是职务在身。况且,此事陛下绝不会冤枉了你,陛下还要对特使你委以重任。若是真有什么误会,见过陛下之后再陈述?”薛盘握着长枪靠近,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苏云漪的发难。 他前两天还跟苏云漪和秦商说话,商量着一起查案。 没想到今天却变成了自己来捉拿苏云漪。 欺君之罪……薛盘都没想到苏云漪还能惹上这样的事情。 苏云漪收起白玉朱砂笔,又挥动衣袖将玄清收进长阴灯。 她转身,看向屋内的秦商。 “秦世子,先前的确有所欺瞒,此事是我的私事,连累了你。” 秦商沉着脸,听到苏云漪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根本不给苏云漪再说话的机会,提声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说:“苏云漪,济州的时候你帮过我,我也调查过你之前的事情。对于你的遭遇,我一清二楚。此事还有内情,你我一同去见陛下。陛下宽仁,绝不会放着冤案不管。我们错的地方便是错,但不能糊里糊涂地认罪!” 秦商对天晟帝的了解,知道他并非是听一面之词的人。 苏云漪的确有欺君。 但从苏云漪的奇幻经历来说,她又确实不算“苏云漪”了。 毕竟,真正的苏云漪八年前就被害死了。 如今出现的,是她,也不是。 死而复生的这个人,真的还能算是当初的那个人吗? 更何况,按照苏云漪的经历,她经历了千刀万剐,尸身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骼。 她…… 秦商心头憋闷,看着苏云漪对着他摇摇头,沉默着跟在薛盘后面,最终身影消失。 屋内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全都是劫后余生的模样。 “秦世子,老奴当真……唉,老奴也要回宫将此事禀告陛下了。” 康海对秦商的态度依旧没变。 秦商了解天晟帝,远不如康海这个自幼跟在秦商身边的太监。 康海甚至不认为苏云漪会出什么事。 他都能听出来,苏云漪改名出现在京城是有内情。 若真是像秦商说的那样有冤情,情有可原的话,天晟帝并不会怪罪苏云漪。 更何况,如今前朝威胁最大,苏云漪又是个能人。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从来都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只要苏云漪可以为大雍效力,这欺君之罪不算什么。 唯一麻烦的是,苏云漪换了名字,还当了官。 这才是比较头疼的地方。 也不知道明日上朝,那群本就看不惯苏云漪以女子身份为官的人要如何嚣张了! 理国公见康海离开,知道这件事情或多或少对秦商也有影响,拍拍他的肩膀,说:“此事还要调查,别太担心。苏特使在京城也帮了不少人。” 只说永康郡王府,那也是要承苏云漪的情。 即便牵魂里还有两个人的魂魄没被救出来,平昌侯和长静侯也不会因此就对苏云漪袖手旁观。 秦商只是稍稍颔首,并未说话。 等到人都走了,秦商瞥了眼还在地上昏迷的孟氏,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秦风,随我入宫。”走出了大长公主府,秦商才开口说话。 又对一旁的秦雨说:“秦雨,让立叔将祠堂的东西拿来。” 秦雨刚要应下,立刻想起来秦商说的东西是什么,失声道:“世子,那可是……” “拿来就是。” 秦商神色坚定。 哪怕知道秦雨在犹豫什么,他也不管。 是。 他和康海此时都觉得苏云漪不会出事。 可今日种种,又让秦商生出一股后怕来。 他和苏云漪都被设计在这个圈套中。 只怕天晟帝的反应,都在设计的人计划中。 如果都能算到这个地步,对方真的能让苏云漪有机会活下来? 前朝慕容一族尽管在京城几番试探苏云漪…… 秦商双眼猛地放大,他想明白了! 第156章 朕该叫你苏笙,还是苏云漪? 那些人之所以一直试探苏云漪,不光是想知道苏云漪还有多少底牌。 秦商猜测,十恶阵那次,慕容一族就知道了苏云漪的大概来历,只是不知道苏云漪是死而复生。 知道了来历却还要试探,是因为他们对苏云漪也束手无策。 就像苏云漪对前朝慕容一族总是没有办法一样。 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彻底解决苏云漪,红白撞煞那次,或许是一次试探。 如果是这样,秦商更要担心了。 不能用玄学的手段解决苏云漪,他们这次的设计,会不会是想用人间的办法,让处决苏云漪? 想到这里,秦商更是让秦雨和秦风的速度都快一些。 就在秦商朝着皇宫赶的时候,苏云漪已经被薛盘带到了御书房。 天晟帝还没有胆子大到就这么大咧咧的见苏云漪。 毕竟知道苏云漪是有玄学手段的。 谁知道苏云漪能用什么办法杀人于无形? 因此,苏云漪一进来,就先被戴上了镣铐。 这副镣铐上,苏云漪还能看见符文一闪而过。 不仅如此,御书房的两侧都暗自摆上了好几件法器。 “臣,参见陛下。”苏云漪哪怕双手都戴着镣铐,却做叉手礼,朝着天晟帝行礼。 上半身微曲,却久久等不到天晟帝的回答。 要说天晟帝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之前也猜到苏云漪肯定有所图。 无论是接近秦商,还是第一次在御书房见到自己的时候,天晟帝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 只是那时,天晟帝只当苏云漪对权利有野心。 从未想过苏云漪的身份竟然是假的! 不光是假的。 苏云漪竟然是朝中臣子的家眷,此番来京城,极有可能是为了报仇而来。 京城已经死了一个郡主、一个侯爷、一个大长公主和一个长静侯之子。 如果再有官员一家被灭门。 他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是不是还要被御史们逼着去写罪己诏? 否则怎么偏偏是他在位期间,京城京畿重地还能死这么多勋贵和官员? 只是天晟帝也没看见这个动作对苏云漪有多难。 想起这人还有几分身手,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天晟帝道:“朕该叫你苏笙,还是苏云漪?” 苏云漪低着头:“臣,苏云漪。但臣的母亲给臣取过一个乳名,笙笙。” 听到这个回答,天晟帝给气笑了:“怎么?这是想说你并未欺骗朕,欺骗旁人?你的所作所为,秦商知不知道?你的户籍可是他给你办的!” 苏云漪心头一紧。 她不怕死。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况且,一日没有完成元君交给她的事情,苏云漪如今这样,便是天晟帝要再将她处以极刑,对苏云漪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要魂魄还在,这具身体都能找到机会再度依靠上去。 除非天晟帝恨到要将她挫骨扬灰。 可秦商不一样。 他是秦家最后的血脉。 秦家满门忠烈的,苏云漪不想连累了他。 “陛下。”苏云漪牵起官袍下摆,在天晟帝面前跪下:“此事还有内情。秦世子虽知晓,却也是我有心威胁。在济州的时候,我借着他双腿残废做条件,让他与我合作。” 天晟帝面上没有变化,手指拨动着念珠:“继续说。” “秦世子为了双腿恢复,这才答应帮我。” “那济州的柴家兄弟险些被灭门之事,还有那柴西关被吊在城门口,也是你所为?你好大的胆子!行凶也就罢了,竟然还在青天白日将人血淋淋地挂在城楼上。怎么?是想说官府律法不如你私下报仇来得痛快?” 说到后面,天晟帝是真的带出了一丝怒气。 柴家兄弟死在济州的事情被仔细描述地送到他面前后。 天晟帝的第一反应就是,柴西关被挂在城楼的这件事情,就是在挑衅大雍律法。 最让天晟帝失望的是,这件事情被隐瞒至今,居然还有秦商的手笔。 秦商从前不是最厌恶民间那些私下报仇的行为吗? 便是在边关的时候,都对这样的做法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不仅不加以阻拦,还帮着苏云漪遮掩! “确有此事。”苏云漪没有否认,只是提出了另外一件事。 “陛下可否准许臣将面具摘下。” 此刻,苏云漪的心里反倒没有来之前那么忐忑了。 到现在为止,她也没听见天晟帝对她的“自称”做反驳。 似乎天晟帝并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天晟帝狐疑地看了苏云漪一眼。 他之前就见过苏云漪的面容,不明白她后来为什么又戴上了面具。 只是天晟帝一向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便没有多问。 这会儿苏云漪要摘下面具? “准了。”天晟帝倒要看看,苏云漪还想耍什么花招。 苏云漪起身,没有再跪下,口中没有再自称“臣”,而是说:“陛下不要被吓到就好,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是这般模样。” 面具摘下,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刀疤之下的五官还能看出几分之前的样子。 天晟帝更是看出,好几道刀疤的位置与当初苏云漪第一次入宫时候,脸上细微刀疤的位置一模一样。 “天啊!”跟着一起赶回来的康海被苏云漪的脸吓得后退几步,又下意识上前挡在了天晟帝面前。 “你!”天晟帝看得出来,苏云漪脸上的伤口绝不是近些时日造成的。 “你的脸……” 天晟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一个女子。 还是一个容颜出众的女子。 变成了这副模样。 天晟帝都能想象出来苏云漪当时有多崩溃。 “此事,还要从八年前说起。”苏云漪仿佛没看见康海和薛盘见到自己一脸疤痕后,脸上的惊讶和恐惧。 语气寻常地说:“八年前,苏家还在济州。我收到府中丫鬟传信,说我同父异母的幼弟在外惹了事,还不敢告诉父母。我担心幼弟,便只跟身边丫鬟交代了一声,匆匆出府。到了说好的地方,却不见任何人。不等我多看几眼,我就被人打晕掳走了。”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绑在了马车里。掳走我的人,便是柴家兄弟。” 第157章 有人告诉朕,她可以让朕长生不老 天晟帝听着苏云漪慢慢讲起八年前的遭遇,不由得皱起眉来。 “柴家兄弟将我带去了乾封的一处山上,那里有一座破庙。柴家兄弟在那里对我施以凌迟……” 话音落下,整个御书房内的人都沉默了。 从苏云漪开始说起,康海就在天晟帝的示意下让那些太监宫女都出去了。 只留下了康海和薛盘。 其实在看到苏云漪那张脸的时候,天晟帝就有过猜测。 若非极刑,苏云漪脸上的伤口不会这么多,还这么可怕。 几乎每一刀都深可见骨。 “是……”天晟帝都不忍心看那张脸。 凌迟。 便是大雍建朝至今,都不曾动用过此刑。 先帝在位的时候,甚至讨论过是否要废除凌迟之刑。 原因当然是太过残忍,有违本朝仁义之风。 可就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苏云漪居然被私刑用了凌迟。 “是以,你才要将那柴家兄弟也杀了?”天晟帝同情苏云漪是一回事。 她私下复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朝又不是没有律法。 柴家兄弟动用私刑,谋害的还是官家女子。 便是他们兄弟有几条命都不够砍的。 苏云漪实在是没必要私下动刑。 “是。”苏云漪点头,没有否认自己在复仇这件事情上,按照人间律法来说,她确实是犯法了。 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不赞成私仇解决的。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都对游侠之流敬而远之。若是抓捕到游侠,大多都是从重处罚。 为的就是禁止这些人帮人寻私仇。 “在乾封,我的魂魄因为死前受折磨太久,浑浑噩噩,躲在破庙里几乎被阳光烤到灰飞烟灭,路过的野鬼都想吃了我。”苏云漪苦笑:“若非到了我头七,勾魂的鬼差寻到了我的踪迹,将我带去地府,我可能真的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天晟帝捏着念珠的手一顿。 在苏云漪还要说下去的时候,突然对薛盘和康海道:“你们二人也退下。” 薛盘不明所以,但只能听命退出御书房。 康海动作稍顿,很快跟上薛盘。 他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对此事这么关注了。 原来,目的在这! 苏云漪垂眸,仿佛也没有觉察到天晟帝的目的,继续说:“到地府后,处处鬼泣不止,万鬼号啕,也差点将我震得魂飞魄散。” 她刚去地府的时候也吃了苦。 后来抓住了机会,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只是后来我拼着万鬼啃噬,从奈河中爬了出来。八年。”苏云漪语气平静,仿佛经历那一切的人不是自己。 “我在奈河里拼杀了八年,才得到一个来人间的机会。但即便重返人世,我如今也不算一个活人。” 说着,苏云漪取出短剑,划开自己的手腕。 浓黑粘稠的鲜血像是拉着丝地从伤口处涌出。 看得天晟帝又是一阵内心不适。 “所以,你如今不算活人?你也不是死而复生?” 苏云漪知道天晟帝在意的是什么,直言道:“人死了便是死了,从来没有什么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话本子里。” 天晟帝皱眉,不明白苏云漪这话的意思:“那你呢?又算是什么?” 这还不算死而复生? 苏云漪还比八年前更厉害。 “我的身体是那位鬼差奉命寻来的。骨头是我的,但血肉不是。” 八年。 血肉早就烂了。 甚至都没有八年。 苏云漪头七的时候,就有山中的野兽嗅到血腥味,在苏云漪的魂魄面前将那堆血肉吃了。 若非苏云漪当时恢复了一点神志,将野兽赶走,只怕连自己的骨头也保不住。 也是因为苏云漪发出了动静,这才吸引来了山中其他野鬼。 谢玉如果再晚出现一会儿。 苏云漪就要被那群野鬼吃了。 “所以,没有死而复生,也就没有……” “没有长生不老。”苏云漪直接给了天晟帝答案。 “可如今有人告诉朕,她可以让朕长生不老,你又如何说?”天晟帝转动着念珠。 没有一个皇帝能拒绝长生不老的诱惑。 他们已经拥有了人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 自然也希望这个权利可以长久地在自己手里。 毕竟,谁不想当皇帝? 天晟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想要做太子。 做了太子,对于皇位也有野望。 “不可能的。”苏云漪摇头:“元君有香火供奉,却也不能涉足人间。地府的那些鬼神亦然。他们要么天生地养,要么生前就有大功德。再不然,便是作恶多端,需要在地府赎罪。这样,或许是陛下所想的长生。可除了天生地养的那些神,其他的神不能来到人间,即便是有什么想做的,也不能畅心所欲。” 这道理很简单。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碧霞元君知道人间怨气的可怕,却还是只能选择让人代替她行走人间。 地府也因为那股怨气,以至于万鬼号啕,几次出现动乱。 可就算是这样,阎君判官等神仙也没有办法直接解决,而是让鬼差配合苏云漪。 “陛下,若是您想要长生不老,没有办法。若是还想治臣的罪,臣亦无话可说。”苏云漪已经把自己的前因说得够清楚了。 她知道。 自己如果不把这些交代清楚,天晟帝不会放心。 人家是皇帝。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也不怕死。 但苏云漪没想过以后躲躲藏藏的生活。 更何况的,苏云漪更不想连累秦商。 这些过往,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说。 是耻辱,是惨痛,但苏云漪如果连这些都不能面对的话,奈河的八年岂不是都不敢再想? 天晟帝靠着椅子,单手支着头。 相比秦商的昳丽,天晟帝的容貌其实很一般。 加上年纪上来了,留着长须,腮帮子还有些发腮的模样。 但大概是气质不同的关系,天晟帝做这样的动作,反而自带一股贵气。 “薛盘。” 天晟帝突然提高声音。 “苏云漪欺瞒身份,来历复杂。先将她关进大理寺天牢,待朕想想,再决定如何惩处。” 第158章 “她是臣心悦之人。” 大理寺的天牢? 薛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傻眼一般的看着天晟帝。 却对上天晟帝不怒自威的眼神,吓得又连忙低头称是。 将苏云漪押着走出御书房,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后,薛盘这才发牢骚一般地说:“大理寺的天牢?这跟让你回秦国公府有什么区别?” 大理寺不就是苏云漪的地盘? 虽然这么说有些牵强。 但那里肯定是秦商的地盘。 把苏云漪放在秦商的眼皮子底下关着……薛盘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自己有大概是可以看见本朝最豪华的大牢是如何诞生的了。 苏云漪其实也不明白天晟帝这么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大张旗鼓地要抓自己,仿佛真的动了怒。 就连秦商都信了。 在大长公主府,秦商脸上的担心不是演出来的。 想到这里,苏云漪压下心头那点波动,对薛盘说:“天牢是天牢,秦国公府是秦国公府,怎么能混为一谈。” 薛盘翻白眼。 他这是混为一谈的事情吗? 他这是说放虎归山的事情! 不过,对于苏云漪的遭遇,薛盘还是非常同情的。 “不若戴上面具?”薛盘手里拿着苏云漪的白玉牡丹面具。 姑娘家的脸都被毁成了这样,当时得多疼? “不了。”苏云漪拒绝了薛盘的好意,说:“我的脸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倒是让我如此的那些人,才应该在见到我的脸后,生出惧意,害怕被复仇。” 苏云漪的身份都已经被揭穿,面具戴不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是这两人前脚从宫门口出去,后脚秦商就出现在了御书房。 天晟帝看着秦商拿来的东西,再听秦商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脸色发青地左看右看,最后抽出一本不重要的奏折朝着秦商砸过去。 旁边的康海都吓了一跳。 “秦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朕告诉你,将东西带走,现在出去,朕就当今日没听见,也没看见。” 天晟帝声音大到外面的太监和侍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纷纷低着头,不敢言语。 “臣心意已决。况且,当年太祖皇帝将此物交给秦家,不就是让秦家子孙多一条活路?” 秦商坐在轮椅上,低着头,态度坚决。 天晟帝气得直喘气,指着那柄玉如意说:“你也知道是秦家子孙!她苏云漪算你秦家什么人?你若是为了报恩,朕不要她的性命便是。” “她是臣心悦之人。”秦商回答得不假思索:“当日在济州,她为我治腿。那时起,我心中便有了她。陛下只了解我的,若非如此,我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的事,违背自己从前定下的规矩?” 苏云漪在济州杀人,他便将济州的消息压下去。 甚至苏云漪要在京城杀人,秦商都做好了准备跟孟相拼一场。 否则,秦商怎么会到后面的依旧听天晟帝的意思,装作双腿残废的样子。 秦商需要在天晟帝那边积攒愧疚。 等到真遇到重要事情的时候,利用这些愧疚,秦商可以帮苏云漪很大的忙。 这话不仅没有让天晟帝消气。 相反,他更生气了。 “你今日拿来的若是丹书铁券,朕还能当你是为了报恩。” 秦家在大雍开国皇帝时期起,便是重臣,是亲信。 加上秦家人也懂得进退。 四卫的势力都是在开国皇帝的安排下成立。 也是如此,大雍历代皇帝都对秦家人即便不是信重有加,那也从未生出过什么忌惮的想法。 尤其是先帝时期,秦家人战死沙场到只剩下秦商这一根独苗。 先帝临终前都不忘叮嘱天晟帝,要善待秦家。 可秦商现在在做什么? “这玉如意,是给秦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用的。你!”天晟帝气到起身,直接走到秦商面前,让康海带着其他人离开,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 做完这一切,天晟帝更是破天荒粗鲁地动手将秦商从轮椅上扯着衣服站起来:“你疯了?她不是活人,这是她方才在朕面前亲口承认的!你就不怕秦国公府的血脉在你这里彻底断绝?” 天晟帝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他早些年对秦商这孩子确实有一丝利用。 多多照拂秦商,与当时还是孩子的秦商交好。 为的只是在先帝面前展现出他的宽仁。 更何况,有秦家的支持,天晟帝想要成为太子,成为皇帝的路只会走得更平坦。 只是他坐上皇位没几年,秦商知道自己为边关事情心烦,主动请缨前往边关。 边关八年,天晟帝每一年都会召秦商回来。 秦商却愣是在边关待了八年,直到匈奴不敢再来,这才班师回朝。 却中了匈奴祭司的设计,双腿出了问题。 这些事情,天晟帝每每想起都觉得愧疚不已。 在天晟帝的心里,秦商的分量可能比永康郡王还要重。 毕竟,永康郡王那个弟弟,他自己还要费心地给他攒功劳。 对比太惨烈了。 结果现在秦商说要娶一个死人? 秦商站定,还是那句话:“臣,心意已决。” 天晟帝气得头发晕,把玉如意又小心又生气地砸进秦商的怀里:“滚滚滚!你真是……滚!” 说完,背对着秦商大喘气。 “康海!”天晟帝还没忘记因为自己的计划,秦商这会儿还要保持坐轮椅的残废人设。 语气生气又嫌弃:“送秦世子,不!秦国公!送秦国公出宫!” 康海都傻眼了。 他知道陛下肯定不会真的对秦商做什么。 但这么离谱的事情,秦商不仅没有受罚,还继任国公。 这可是本朝自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国公爷。 之前压着不给秦商,也是秦商太年轻了。 这是气到松口? 秦商抱着玉如意坐在轮椅上,到御书房门口又说:“陛下,臣明日再来求情。” 回答秦商的,是一本丢出来的奏折。 走出了御书房,康海突然想到一炷香时间之前,薛盘好像就是这样送苏云漪离开,不由地笑起来。 这两人还真是……要将陛下折磨“死”了。 “国公爷还是去大理寺瞧瞧吧,兴许会有什么新发现。”康海大方地提醒秦商,又说:“陛下一定是为您好的。” 第159章 看向苏云漪的眼神,那就不清白! 秦商这会儿心头乱如麻,只记挂着苏云漪的情况。 康海说的话,他只当是安慰自己。 看着巍峨皇宫,秦商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才出了宫门,秦商还在想着能用什么办法将苏云漪救出来。 秦霜骑着马赶到,面上虽然没什么笑意,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秦霜这个模样就代表有好消息。 “世子,属下见到苏特使了。”秦霜也很意外,转念一想,又很清楚这就是天晟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不等秦商追问,秦霜自己就立刻回答:“苏特使如今在大理寺的天牢中。” 到这个时候,秦商才知道为什么从御书房出来,康海会跟自己说那一番话了。 秦商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朝着皇宫方向弯腰一拜。 旁人如何想,秦商不知道。 但天晟帝对他,对秦国公府确实是没话说。 正是如此,秦商才愈发想要为国效力,报答君恩。 这次的事情,秦商自己也知道做得着实是让天晟帝伤心犯难。 可关心则乱。 秦商也只能日后再报答天晟帝。 他也清楚,自己在宫门口的这一拜,肯定会很快传到天晟帝的耳朵里。 至少让天晟帝知道自己的谢意。 御书房内,天晟帝听着底下小太监的回话,无奈将笔放下。 “康海,你说这可怎么是好?那苏云漪不是个活人,朕总不能看着秦家在这一代断了吧?” 愁。 天晟帝是真的愁。 一旁的康海都有些看不透了。 今日这么大的事情,落到天晟帝这里就只是担心苏云漪不是个活人? 死而复生。 还是被凌迟后死而复生。 这难道不惊悚吗? 康海甚至想到了天晟帝为什么这次消息如此灵通的事情上了。 各种阴谋论呢。 天晟帝冷不丁丢出这么一个问题,康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家伙。”天晟帝擦着沾了墨的手。 他还不知道康海都有什么心思? “这次的事情确实有些隐秘在其中。”天晟帝走到窗边,看着屋檐外的那一小块天空,说:“何人会不想要长生不老呢?朕着实被诱惑了。” 天晟帝从御书房的一本奏折里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倒是用簪花小楷写了不少与苏云漪有关的事情。 包括苏云漪的来历。 只是这纸上写得省略,因此天晟帝也确实是从苏云漪那里才知道她竟然还受过凌迟之刑。 不等天晟帝将这张纸递给康海。 纸张中间突然生出一片焦黑,像是被火焰燃烧一般。 天晟帝立刻将手松开。 纸张飘落下去便化作黑灰,到地面的时候更是连灰尘都不见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康海立刻冲上前,挡在天晟帝前面,目光惊悚的盯着那张纸飘落的位置,冷汗涔涔。 “陛下……” 天晟帝抬手让他避开。 “看样子,朕也在这一局之中,就看苏云漪能不能破局了。”天晟帝苦笑,还好他没有被长生不老的念头支配。 康海沉默着没说话,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 天牢里,苏云漪看着肖明飞带着人又是抱着被褥进来,又是让人换了桌子。 地上的稻草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准备的太聪明,苏云漪都怀疑肖明飞还要让人把牢房的大门给换了。 薛盘在旁边抽了抽嘴角,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苏特使,看来你在大理寺的人缘不错。” 这还不是秦商安排的呢。 苏云漪失笑,对肖明飞说:“其实不必如此,便是之前那样也无妨,我如今毕竟是戴罪之身。” 肖明飞摇头:“若大人在别处,我们至多是送一些东西过去打点一番。可大人如今就在大理寺,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才真是辜负了大人之前为大理寺的案子鞠躬尽瘁做的一切。” 苏云漪经手的那些案子虽然不像大部分案子那么清晰的破了,但确实及时解除了因为那些案子导致的影响。 大理寺上下也因此受到了照拂。 更不要说秦商和苏云漪的关系。 肖明飞知道,哪怕他不做这些,等秦商来了,也会这么安排。 最重要的是。 肖明飞闻弦歌而知雅意。 陛下将苏云漪关在大理寺的天牢,而非其他地方,这不就是故意让想苏云漪哪怕蹲大牢也舒服一些? 依肖明飞看,苏云漪这时候虽然是戴罪之身,但这结局还难说呢! “大人就安心住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同这里的狱卒老欧说,我都交代过了。况且,下官觉得,若是秦大人收到消息,也会如此安排的。” 肖明飞的消息还是灵通的。 苏云漪来大理寺之前他就收到消息,说是有人瞧见了秦国公府的秦雨带着一个匣子出府,急匆匆的交给了等在宫门口的秦商。 熟悉秦国公府的人都知道。 秦国公府那是有丹书铁券的人家。 不仅如此,太祖皇帝还赐下了一把玉如意。 那是秦国公府国公夫人的身份象征,还有着与丹书铁券差不多的作用。 必要时候,可以保下秦国公府夫人的一命。 苏云漪的身份如今已经传开了,又收到秦商那边动静的人多少都在猜测,秦商这次带出来的是丹书铁券,还是那柄玉如意? 大多数人猜测都是丹书铁券。 不过,肖明飞倒觉得十成是玉如意。 他也是个男人。 年纪还比秦商大那么一点,儿子如今都能走路了。 肖明飞能看出来,秦商对苏云漪可不是一般的同僚或者合作的关系。 有的时候看向苏云漪的眼神,那就不清白! 做完这些,肖明飞正要带着人离开。 就听见前方传来轮椅的声音。 肖明飞立刻明白来的是什么人,让手底下的人加快速度离开的同时,还不忘拉上想要留下来的薛盘。 “薛大人,我那里有上好的茶叶,一起品鉴!” 薛盘根本不想走。 苏云漪的经历实在是太奇幻,薛盘在路上不方便问,这会儿还想问问苏云漪,她当真去过地府?地府又是什么样子的? 第160章 苏云漪还自己非常自觉的拉上牢门 再见到秦商,苏云漪还有些抱歉。 如果不是自己的事情,也不会连累到秦商。 “你……”秦商示意秦风带着其他人离开。 大理寺的天牢里也没什么人。 毕竟,能够到大理寺还要继续审理的案子大多都是命案。 人犯要么斩了,要么等着秋后再斩。 “陛下没有责怪你吧?”苏云漪比秦商说话要快一些,很是抱歉地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原本就打算以苏笙这个身份继续下去的。说实话,我还更想改名字叫薛笙。” 她不愿意冠上苏明的姓氏。 苏明于她的恩情,早在她被柴家兄弟掳走凌迟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话本子里说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 苏云漪觉得自己经历的也差不多。 只是苏云漪从小是在忠孝仁义的儒家教育下长大,忠君孝父的想法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 她复仇的人选中从来都不会将苏明撇开。 只是今日一直被问起身份的时候,苏云漪突然对从前的身份厌烦不已。 为什么偏要姓苏明的苏? 她的生命是母亲薛晓蝶鬼门关前走一遭生下的,更别说之前的十月怀胎。 不仅如此,在苏云漪出生后,薛晓蝶一直在为苏云漪准备嫁妆,不想让苏云漪日后委屈。 可薛晓蝶的一片母爱,都毁在了孟氏和苏明的手里。 “可以。”秦商点头,完全不觉得苏云漪有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薛笙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秦商见苏云漪看过来,眼底还有愧疚,只好说:“你从来都没有连累我。如果不是你,我的双腿是真的残废,我遇到的麻烦也绝对不止这一桩。” “况且,你我之间更是谈不上连累。即便是到了京城,我也多受你照顾。” 秦商很清楚,在世俗意义上,他的身份确实高于苏云漪。 他是世子。今日听天晟帝那意思,日后应当是国公了。 苏云漪即便以女子之身破格成为了女官,位列四品。 但在许多人眼里,苏云漪依旧比不上自己。 可事实上,从济州到京城,一直都是苏云漪在帮他。 他能够回馈给苏云漪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住下的地方,以及一路上的花销。 所以,其实一直都是秦商在接受着苏云漪的好。 听秦商这么说后,苏云漪还有些懵。 她没想到秦商居然是这么想的。 “你我不是合作么。”苏云漪低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心中都忍不住笑了。 肖明飞还真是准备得妥帖。 不仅给苏云漪搬来了可以待客和休息用的桌凳,桌上的茶水都是温热好入口的。 苏云漪给秦商倒了一杯茶,说:“这都是肖明飞准备的,他还跟我说,就算他不准备,你也要准备这些。” 秦商点头。 沉默的样子全然没有先前在御书房里中气十足对天晟帝说“她是臣心悦之人”的气势。 “陛下既然让你在大理寺,想来是有了其他计划。孟氏苏醒后肯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孟相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秦商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躁动的心绪。 如今可以知道苏云漪是安全的,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转而提起孟氏和孟相,仿佛两人之间刚才萦绕着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不存在了。 “来之前我让秦雨去打探了。苏云梦到现在都没有好。而且,今日我看她那时的动作,倒是有几分眼熟,像大长公主那夜被竹文青操控时候的模样。” 秦商神色凝重:“这次又是慕容一族的手段?他们在针对你?想要利用陛下处置了你?” 这是秦商先前推测出来的。 苏云漪还从未往这个方向思索过。 如今想来,还真不是不可能。 “可,这不对啊。”苏云漪又摇头:“竹文青当时已经试探出我非活人。若是他们知晓,也会想到,就算是陛下将我处决,只要我尸体……” 苏云漪声音猛地停下,偏头恰好跟秦商的视线对上。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 “他们要我的尸骨?” “他们想要一具可以死而复生的身体!” 秦商不愿意称做“尸骨”。 苏云漪还是想不通。 总觉得有什么线索对不上。 “算了。”苏云漪无奈挥手,单手托腮,满脸的疤痕却掩不住她的笑意:“无论是对方想做什么,总会有暴露的时候,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四处躲藏如同老鼠一般,究竟想做些什么。” “你别担心,秦雨已经安排了人去调查有关慕容一族的线索。至于孟氏,我也已经派人去找了永康郡王和长静侯他们。明日不会让孟相他们得逞的。” 秦商倒是想跟苏云漪说自己心底的那些秘密。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还没有窝囊到对心仪的姑娘表白心意的时候是在姑娘身陷囹圄的情况下。 即便知道苏云漪不会误会,他自己去想想都觉得仿佛在趁人之危。 苏云漪点头道谢,只是看着秦商今日紧张的模样,还以为他依旧在担心自己。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现在感觉也挺好的。陛下没有夺了我大理寺特使的身份,还安排我在大理寺收监,你们又安排的这么妥帖,我觉得与在秦国公府的时候没区别。” 说完,苏云漪自己都笑了:“我可没说秦国公府跟大牢似的。我真的没事。” 秦商抿着唇角,知道自己今日还是有些失态。 唯恐让苏云漪看出自己的心绪,丢下一句“我让秦风给你送饭菜来,立叔会安排张白露给你准备换洗的衣裳。” 随后落荒而逃。 苏云漪站在牢门边上,见秦商转动轮椅的速度都快了许多,恨不得起身拉着轮椅跑的样子,失笑:“这是怎么了?今日这么慌张?” 随后,苏云漪还自己非常自觉地拉上牢门。 看了眼没挂锁头的铁链,苏云漪都觉得自己坐牢简直是坐了个笑话。 将铁链在牢门上缠好。 表面工作总要做一点。 “看你如今这样,还怡然自得?” 一道女声突然从苏云漪身后传来。 跟着声音一起的,还有一道阴冷的寒意。 第161章 你的灵魂会被我制成傀儡 苏云漪转身,看见一个一身白的人出现在大牢里。 对方的长相,苏云漪看不见,但从身形看,似乎是个男人。 只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真丑。”那人看见苏云漪的脸,讥讽道:“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想报仇的话,为何到了京城不直接做呢?你在济州的时候不就做得很好?” 苏云漪观察着这人,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说:“你是慕容一族的人?” 那人伸手,手上戴着手套。 手指左右摇摆:“你真是半点礼数都没有,碧霞元君便是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托到你这样的人手里?她莫不是在泰山久了,脑袋也跟泰山的石头似的,都不会动脑子了?” 苏云漪蹙眉,眼神比起之前都要凌厉:“阁下再出言不逊,我不会客气。” “哈?”那人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就你如今这样,还想对我不客气?” “我也没说错。碧霞元君选了你,当真是瞎了眼。”那人缓慢上前,围着苏云漪转了一圈,说:“你身上的怨气,其实比我见过的都要纯净。不如你不要跟着碧霞元君了,跟着我吧。我能给你更强大的力量,我还能让苏家人在你面前跪下做狗,如何?” “所以,你是慕容……” 苏云漪话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 她都没有见到这个人是怎么动的手,苏云漪脸上又多了一道疤。 “我呢,脾气不好。你最好是按照我说的话回答。”那人看着苏云漪脸上渗出的浓黑粘稠的血液,后退几步。 从她的动作里都能看出嫌弃的意思。 苏云漪淡定地擦掉脸上的血。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这大概也算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这些疤,她也不介意多一道或者少一道。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如此瞧不上我,又何必要我为你做事?” “这不一样。”对方转一圈,甩着袖子坐在了搬来的那张雕花大床上,隔着手套抚摸上面精美的绣纹说:“真不知道说你命好,还是不好。生前除了你母亲那边的人,好像没人对你好。可死后,反倒是多了不少人对你好。苏云漪,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我们打个赌,如何?” 她仿佛没有目的,但说的话,做的事,又似乎目标明确。 “我们打三个赌。什么时候赌,内容是什么,我说了算。三局两胜,如果你赢了,我收手。什么荷花图,什么十恶阵,都不会再出现。这人间的怨气,也会慢慢散去。若是我赢了。” 苏云漪看着对方,等待着她说下去。 可这人却突然发出一阵笑意,说:“我要是赢了,你要为我所用。你的灵魂会被我制成傀儡,你不会再有自由。” 不等苏云漪回答,那人提醒她:“是生生世世。即便是碧霞元君亲自到我面前来,也带不走你。你成为我手中傀儡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想清楚。” “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那人凑近苏云漪,手指在先前留下的那道疤上抚过。 原本深可见骨的疤痕竟然就这么被抚平了。 随后,对方又抚摸上苏云漪脸上其他的疤痕。 苏云漪靠着先前荷花图里的奇怪怨气才能掩盖住的疤痕,对方只是随意伸手,竟然可以消除得干干净净。 “慕容家的人都叫我圣尊,你也可以这么喊我。你若是答应赌约,我再帮你一个小忙,如何?” 苏云漪没说话,心中却有些乱了。 倒不是真的对圣尊的提议动心。 而是她在这个神秘的圣尊身上,竟然模糊的感觉到当初她面见碧霞元君时候的感觉。 只不过,这个圣尊身上全是阴冷的气息。 碧霞元君毕竟是神仙,身上的气息温暖,充满了生机,让她这个已死之人全是向往。 如果感觉相似,就更说明这个圣尊来历不凡。 所以,人间近几十年来暴涨的怨气,是这位圣尊在背后做的? 苏云漪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那么她还能完成元君交代的事情吗? “今日心情不好,就这么着吧。”圣尊语气慵懒,仿佛做这一切都非常随意。 “你不答应我,那凡人皇帝也不答应我。不过没关系,我觉得你会答应的可能很大。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跟你的三场赌约。” 圣尊就没考虑过苏云漪会不答应。 三场赌约,只要苏云漪赢了。 慕容一族的威胁消失了不说,苏云漪和碧霞元君的约定也能完成,苏云漪想要真正复生的愿望就能实现。 这诱惑太大了。 苏云漪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等圣尊离开,一直站在原地的苏云漪突然动了。 “我答应你,除了你承诺的那些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苏云漪取出那两支牵魂:“这里面的魂魄,放出来。” 圣尊歪了歪头,似乎在打量苏云漪。 “你真是……”圣尊语气里充斥着不解,继而又转为讥讽:“滥好心。”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很想跟你打这三个赌,你说的条件,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会答应。比如,让你的身体完整,没了这些疤,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可你却只是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我答应过长静侯和平昌侯。”苏云漪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倒不是不可以先救一个人出来。 只是救出来之后呢? 她还要应对慕容一族接下来的发难。 圣尊只说赢了会收手,赌约进行的时候可不是。 苏云漪也不认为圣尊口中的赌约,只需要口头上打赌,然后坐等结果就行。 因此,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 “我要他们完完整整的出来,不影响他们投胎。”苏云漪见圣尊要动手,迅速补充了一句。 “我答应过的事情,就没有出错的时候。你大可放心。”圣尊面对苏云漪的怀疑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兴奋地说:“既然你答应了,我也要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到时候是给你的魂魄准备一个什么样的漂亮罐子?不若等你输了的那日,我多带几个来,让你亲自选?” 第162章 犀角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在苏云漪手里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带出来的魂魄,轮到眼前这位圣尊,对方竟然只是简单的伸手抚过牵魂,便将里面的魂魄放了出来。 只是相比苏云漪之前还可以再使用的牵魂。 那两支牵魂如今看着黯淡无光,显然是没了作用。 “记得,你我的赌约。打赌的时候,我自会出现。”圣尊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苏云漪面前。 那两支牵魂也随着圣尊的消失,当啷落在地上。 李沧和老平昌侯的魂魄恍惚地出现在大牢里。 李沧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旁边的苏云漪吓了一跳。 倒是老平昌侯,仔细打量了苏云漪一番,这才试探着问:“可是苏姑娘?” 苏云漪点头,转身去拍牢门上的锁链,仿佛刚才打赌的事情不存在。 老平昌侯要比李沧回神得更快一些。 他还记得自己恍惚间看见了另外一个白色的人影。 老平昌侯看着苏云漪,那一脸的疤痕也着实将他惊到。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苏姑娘怎么……” 苏云漪只是轻笑,等天牢的狱卒过来后,认出这就是肖明飞提起的老欧,说:“让肖大人去通知长静侯和平昌侯,两位的魂魄已经救出,他们可以过来相见,今日便要送他们去投胎。” 苏云漪对圣尊还是不太信任。 担心对方会做什么手脚。 还是速战速决的比较好。 老欧看看空荡荡只有苏云漪的牢房,想起大理寺的人都说苏特使能够脚踏阴阳两界的传闻,吓得立刻点头,飞也似的跑了。 “二位在这里稍等。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只能让二位委屈一下,匆匆与亲人再见一面便要立刻去地府等待投胎了。” 相比老平昌侯知道事情的经过,长静侯幼子李沧到现在还有些晃神。 他倒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可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沧就不知道了。 苏云漪此时也没心情跟李沧解释。 她今天遇到的事情也有些多。 圣尊的存在更是让苏云漪心中多了几分茫然和忌惮,她要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至于自己身处天牢,以及外面要闹得如何沸沸扬扬,这些都跟苏云漪没关系。 老平昌侯看出这段时间大概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便拉着李沧在一旁给他说自己知道的,不让李沧去打扰苏云漪。 长静侯府和平昌侯府的人很快就来了。 一群人看着苏云漪所处的牢房情况还吓了一跳。 也就是长静侯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更是能从苏云漪被关在大理寺天牢这件事情里揣测出天晟帝的意思,也是见怪不怪。 都是人家自己的地盘了。 苏云漪就是要把这牢房的大门改了也不奇怪。 这两府的人赶到,秦商和肖明飞自然也不会不到。 苏云漪取出一支香,放在一旁点燃。 细长的香看起来与平日里府中女眷去礼佛拜三清时候的香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但点燃后白烟袅袅,犹如玉带。 烟气更是仿佛活了一般,在众人身边缠绕着。 “犀角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苏云漪坐在一旁,伸手轻轻扇动白烟。 就在那缕白烟在所有人身边都转了一圈后,苏云漪这才将线香随意插在一旁,不再说话。 长静侯等人便看见,白烟缭绕下,李沧和老平昌侯的身影逐渐浮现。 两家人都激动不已。 尤其是老平昌侯的家人。 老平昌侯那是吊着一口气,愣是给家里换来的恩典。 说得难听些,平昌侯府如今还能保持着老平昌侯生前的荣光,那都是老平昌候扛着被剖开腹部,硬生生用命换来的。 如今的平昌侯更是因为父亲此举,总是心有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事情不对,折损了父亲的声望和威名。 肖明飞让老欧打开牢门,领着两家人去天牢别的地方好好叙旧。 毕竟苏云漪说了,一会儿就要送这两人去地府。 人都走后,秦商这才上前,看着明显怀着心事的苏云漪,稍稍蹙眉:“是出什么事了?” 秦商比别人都要更清楚,苏云漪要从牵魂里带出来魂魄有多困难。 之前他还在天牢的时候,苏云漪还让他去跟长静侯和平昌侯说一声,短时间内不能将李沧和老平昌侯的魂魄带出来。 不到半个时辰,秦商就收到了消息,说这两人的魂魄已经出来了,但要尽快送去投胎。 秦商就知道,苏云漪在天牢一定是遇到了什么。 苏云漪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怎么跟秦商说。 圣尊的来历不凡,对碧霞元君的态度都那么轻慢。要么,这位圣尊猖狂自负。要么,便是她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在碧霞元君面前都如此。 她总不能跟秦商说,如今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只有当炮灰的命吧? “秦商,你在战场上遇到过很强大的敌人吗?”苏云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 秦商垂眸,似乎在回忆。 “八年前我刚到边关的时候,没人相信我可以带领他们守卫边关。他们觉得我是借着秦国公府的名声,去那边捡了功劳,然后回京城名正言顺从世子继承国公之位的。” 秦国公府在满门牺牲到只剩下秦商这一条血脉之后,国公府便沉寂下去。 先帝和天晟帝都对秦国公府很好,宫里有什么稀罕的新鲜的,永远都不会漏了秦国公府。 但秦商幼年到少年时期都不曾表现出多少优秀之处。 唯一让人侧目的,大概就是他那张脸确实长得不错。 面若好女,男人和女人看了都会称赞的容貌。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匈奴那边的将军笑话我,说大雍竟然派了个女人做将军。那时,我也没信心,还被羞辱了。”秦商声音温柔,说起从前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事情:“那个将军的名字我已经记不得了,但当时他在边关威名赫赫,不少大雍百姓和将士都死在他的大刀之下。” 对于八年前的秦商来说。 那位匈奴将军算是强大的敌人。 “四卫也劝我不要冲动,小心中了对方的激将,陷入圈套中。可我那时却觉得,即便没有信心,即便有可能失败,难道我就要因此怯战?我的身后,是大雍将士,是大雍百姓,是我父母乃至祖辈都洒热血保卫的国土。” 第163章 “大雍的气运还真是好。” “那一场,我赢了。”秦商的脸上出现一抹骄傲。 对于一个成熟过分的人来说,秦商的这一抹骄傲实在是有些难得。 但依稀可以从这份骄傲里看见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秦商伸手在身上比划了两下:“但这里和这里留下了两道疤。肩头也受了伤,当时与匈奴正胶着,也没有时间好好养伤,现在阴雨天肩膀便会疼得厉害。” 饶是秦商是秦国公府的世子,在边关是所有人之上的将军。 该受伤还是会受伤。 “但我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感觉,依然觉得很自豪。敌人强大,我也不弱,不比一比又怎么能知道结果?”秦商不知道苏云漪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觉得苏云漪是个遇到了困难就会退缩的人。 如果她是。 如今出现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苏云漪了。 “你从前不是常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凡事没有绝对,总有一线生机。” 苏云漪原本浆糊似的脑子突然清明起来。 是啊。 她自己从前都觉得凡事有一线生机。 怎么今天见了圣尊就怕了呢? 苏云漪皱了皱眉,嘟囔着把之前的事情小声的告诉了秦商:“真是奇了怪了。总不能因为我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想起了元君,敬畏元君,所以就害怕她了?” “也不是不可能。”秦商看着苏云漪脸上生动的表情。 比起刚才一脸淡漠的样子好多了。 就连那些疤痕都看起来好看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那个圣尊来历不凡,你不妨去问问谢玉。”秦商从未听说过什么圣尊,在这方面只怕给不了苏云漪什么帮助。 想到苏云漪如今的处境,秦商又说:“想来陛下也要表态给其他人看。你的仇,倒是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转为明面上调查。无论陛下要如何调查,苏明一家如今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至少苏明会被暂时停职。 孟相也要因为亲生女儿掺和其中的关系,必须回避此事。 秦商想起天晟帝对自己的态度,以及那些做法,倒是对苏云漪的的处境非常看好。 至多在天牢里再待上个几日。 “大雍的气运还真是好。”苏云漪对这些不太关心。 她如果想要离开,这里的天牢也困不住她。 只是苏云漪觉得这世上的事情真是难以说得准。 大概是大雍开国皇帝得位正,而且在位期间造福百姓。开国皇帝之后,虽说大雍因为皇位纷争倒是出过一点小乱子,也有过昏庸的皇帝。 但总体对大雍的国运损伤不大。 倒是前朝慕容一族犹如臭水沟的老鼠似的四处作乱,筹谋百年才有了现在的效果。 若是大雍国运差些,在这个怨气横行的时候登位的是个昏庸的皇帝,估计前朝慕容一族都不需要怎么费心,大雍的国运会迅速衰弱。 偏偏登基的是天晟帝。 天晟帝看重皇权,对皇权的欲望明明白白。 但你不能说他不是个好皇帝。 他在清流和勋贵之间权衡,却没有为此折损百姓利益。 要不是这样,苏云漪接手调查的时候,还不知道人间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陛下确实是一位仁君。”秦商认真地点头,对于苏云漪这话非常赞成。 天晟帝或许有一些小毛病,但人无完人。 即便是大雍的开国皇帝还有个花心,喜好旁人的妻子的癖好呢。 要不是皇后是个能管得住的,还不知道开国皇帝的花心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两人这头说这话,那边哭泣的两家人也差不多了。 李沧倒是没什么跟家里人交代的,就是怕死,不想死,但还是死了,死了也没办法。 李沧没娶妻,李沧的几个哥哥抢着要过继一个儿子给李沧,等他们百年之后也不至于没人给李沧祭拜。 老平昌侯那边要说的就多了。 当日没能交代的一股脑都交代了。 原本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平昌侯这会儿脸都麻木了。 只觉得脑海里被塞了不少事情,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么多的信息。 “两位都说好了?”苏云漪翻看着秦商刚才送来的话本,见长静侯和如今的平昌侯两家人都点头,起身走到李沧和老平昌侯身边。 抬手抚过之前点燃的线香。 原本还飘荡着袅袅白烟的线香骤然熄灭。 只留下小半支还斜插在香插上。 苏云漪也没有避开其他人,双手掐诀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直接将本地鬼差召来了。 “苏大人。”来的鬼差身份没什么特殊,但这两个鬼差都见过苏云漪,也知道她的存在。 尤其是清楚,苏云漪跟谢大人私交非同一般。 他们这些鬼差如今都在谢玉手底下做事,见到苏云漪自然更为恭敬了。 “这两位先前被困在牵魂里,魂魄错过了被鬼差勾魂带去地府的时机,如今从牵魂中出来,特地请二位鬼差前来,将他二人带去地府安顿下来,等待投胎。” 苏云漪从衣袖间取出两支香,分别点燃后放在桌边的香插上。 那两个鬼差吞咽着口水,连连答应下来。 且不说苏云漪跟地府还有谢玉的关系。 这送阴魂入地府的事情本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现在还能收到苏云漪亲手制的香。 这么好的事情,傻子才会拒绝。 两个鬼差拿了苏云漪的香,给李沧和老平昌侯上勾魂铁索的时候都温柔了不少。 两家人只看到李沧和老平昌侯消失,犀角香的作用也慢慢散去。 “你们回去之后多晒太阳,这几日不要走夜路,等什么时候晒太阳不会觉得身上还有哪里冷的时候就好了。”苏云漪顺手将桌上收拾了,拿着书坐回椅子上继续看。 总算是把这桩事情给解决了,否则还要一直记挂着。 长静侯和平昌侯纷纷道谢。 无论是李沧还是老平昌侯,都死得冤枉。 如今可以让他们看到亲人最后一面,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只期盼前朝余孽可以早日抓住,好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便是死,也总能瞑目了。 第164章 天下继母一般黑 苏云漪还在天牢里悠哉过日子的时候,外面却翻了天。 孟氏压根没想让这件事情被掩藏住。 苏醒后得知自己的女儿还昏迷着,苏云漪却被关进了大理寺的天牢。 便立刻安排人在京城散播了关于苏云漪的事情。 将苏云漪描述成了不忠不孝之人,还是恶鬼重现人间,将荷花图、十恶阵以及前些日子大长公主的死都怪在了苏云漪的头上。 加上孟氏把当日派去济州调查的人也安排出去,让那些人在百姓之间形容柴家兄弟如何惨死的情形。 秦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 孟氏一有动作,秦雨就立刻安排人跟上。 你说苏云漪在济州对柴家兄弟狠毒? 那柴家兄弟与黑心继母孟氏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勾结害死苏云漪的事情怎么说? 至于荷花图和十恶阵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 叶家直接出面为苏云漪澄清,荷花图与苏云漪没关系。 永康郡王更是将那些背后指责苏云漪的人在大街上打了一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 有人相信苏云漪是无辜的。 毕竟天下继母一般黑。 但也有人觉得苏云漪如果真是的苏家那位传说中私奔了的大小姐,她确实值得怀疑。 从前的闺阁女子,莫名其妙失踪了八年,再出现的时候却是得道高人。 被人怀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从市井到朝堂,都为苏云漪的事情争论不休。 早朝的时候更是叫嚣得犹如菜市场。 尤其是那几个最开始就不满苏云漪为官的老学究,就差没把苏云漪说成是祸国殃民的祸水了。 永康郡王府、长静侯府和平昌侯府自然是全力支持苏云漪。 一向在这些事情里不怎么发表态度的理国公都站出来为损益说话。 不为别的,只为苏云漪那一身本事,以及如今前朝的威胁。 这些就足够苏云漪在朝中立足。 更何况,谁都知道现在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前朝余孽。 那位洛夫人还没有苏醒呢。 当日去过大长公主府的秦商也提起,苏云梦后来与苏云漪突然动手的时候,姿态与当日被竹文青控制的大长公主格外相似。 这也可以怀疑是前朝余孽所为,绕一大圈,就是为了针对苏云漪。 万一真的如他们所愿。 到时候这些大人们谁能为这件事情负责? 提起这些,倒是没人敢站出来了。 天晟帝看着底下人吵吵闹闹,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不拿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说不定两边都得罪了。 他倒是不怕得罪,只是不想破坏如今的平衡。 “诸卿说了这么多,谁人能拿出证据证明苏云漪于大雍有害无利?” 天晟帝开口,底下一阵沉默。 便是那些反对苏云漪的人也找不出证据证明,荷花图和十恶阵就是因为苏云漪的关系才害人的。 毕竟,荷花图和十恶阵最初害人的时候,苏云漪还在济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若是将那么早的事情都栽到苏云漪头上,反倒是显得他们要冤枉人。 天晟帝看了眼底下的人,也清楚这群人有私心,但在大体上还是态度鲜明的。 就在天晟帝松了口气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孟相突然上前。 科举选拔除了才学,还要看相貌。 否则怎么会有钟馗落榜,愤怒自尽的传说呢? 哪怕如今都做了爷爷辈,孟相的模样也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确实是个美男子。 穿着官袍与身边人站在一起就显得格外不同。 身形和气质也都是佼佼者。 “陛下,臣觉得不妥。”孟相上前,没有提苏云漪和自家的关系,而是说:“苏特使确实能力出众,但她欺君却是不可辩驳的。此人心中多思,如此重要的事情交到她手中,臣觉得还是不妥当。” 不去关注孟相与孟氏,孟氏与苏云漪的关系。 孟相这番话其实说得可圈可点。 苏云漪确实有私心。 这件事情也确实非常重要。 关乎到大雍的未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苏云漪手里,会被质疑是否可靠,说得过去。 “孟相此言差矣。”秦商就等着孟相站出来。 之前秦商如此设想的时候,秦风还觉得孟相为了避嫌,为了自己的名声,肯定不会站出来。 秦商虽然从前没怎么跟孟相打过交道,但从探查出来的许多事情分析,孟相确实在意名声,但苏云漪的事情如果处理得当,对孟相来说并没有什么损伤。 甚至还可以捞到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秦商怎么可能允许有人踩着苏云漪上位? “孟相会如此说,想来是不曾仔细看过那些案子的卷宗。苏云漪是查案的关键人,破案也全都在她。前朝那些余孽如今与苏云漪已是不死不休,由她着手,反倒是好事。至于孟相担心的……”秦商半点面子都不给孟相留,还看了一眼苏明:“这就要问问苏大人了,为何当年苏云漪失踪,你就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外面的流言?” “亲生女儿失踪,被说是私奔。你身为官员,却连查都不查。不曾验证,便默认了这样的流言。” 秦商对苏明的嫌弃和厌恶是直接摆在脸上的。 他是男人。 最是清楚一个男人在家的结构关系里可以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说白了,苏明会不知道苏云漪的冤屈? 他知道,甚至清清楚楚。 但为了权势,他选择牺牲掉这个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的女儿。 “还有孟氏。”秦商一开口,就让孟相脸上的肌肉都跳了几下。 “尽管这件事情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苏云漪已经说清楚过前因后果。孟相可以不相信,但孟氏作为你的女儿,与孟府关系好的人都知道,孟相对这个小女儿一贯是疼爱有加。如此,孟相还是避嫌得好。” 秦商笑了笑,说:“免得让人觉得孟相这是借着这次的机会故意要将苏云漪踩下去。毕竟,谁都知道,若是没有发生的这一切,苏云漪此刻大约是与本官一同离开京城了。” 第165章 永康郡王可以无耻到的这个地步 毕竟,大家都很清楚。 如果不是孟氏突然发难,谁也不会知道苏云漪的身份。 说到底,这件事情闹成这样,从一开始就是孟氏先动的手。 无论是设计苏云漪身份暴露,还是苏云漪从前的那些事情。 总不至于是苏云漪自己一刀一刀把自己的脸割成那副模样吧? 孟相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秦商讥讽的人不是他。 “秦国公言重了。”孟相道。 昨日傍晚之前,天晟帝就让康海带着圣旨去了秦国公府,让秦商正式继承了国公之位。 不过,这件事情对秦商来说,也只是改变了称呼。 他还是世子的时候就已经是秦国公府唯一的主人,哪怕当时年幼,一切事情也都由他负责。 更不要说秦商后来还有八年的时间都在边关。 但,孟相改了对秦商的称呼,也让大殿上不少还没收到消息的官员震惊不已。 秦商,已经是秦国公了? 二十出头的国公。 别说本朝,便是前朝都不曾有过。 “我绝无私心。且不说他们口中我女儿让人去害人的事情是否是真的。即便是,我也会站出来。这位苏姑娘行事遮掩,若是真有委屈,自可同陛下,同你说。可她没有,还用假身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她的手段又是让人防不胜防的玄门术法,小心一些总不会错。” 孟相说得大义凛然,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秦商的讥讽和怀疑。 “孟相,你这人就是轴。苏云漪如何,不妨碍她为大雍做事。她若是有什么小心思,大可以找人取而代之。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将前朝那些余孽一网打尽?”永康郡王站在旁边发牢骚。 大殿上这么多人,也就只有永康郡王敢在金銮殿上这么说话。 还叉着腰,没什么站像地继续说:“孟相,你不是一口一个为了大雍?怎么能分不清主次呢?你若是真这么担心苏云漪有坏心思,大可以从现在开始就去找可以替代苏云漪的人。” 永康郡王可还记着苏云漪的恩情。 他是有些不学无术,就靠着当皇帝的哥哥罩着才能在京城横行无阻。 但不代表永康郡王没脑子。 在女儿开阳郡主从那个什么牵魂里出来之前,苏云漪都可以不戴面具。 偏偏是开阳出来后,苏云漪戴上了那张面具。 如今面具下的脸更是遍布伤痕。 永康郡王当然不会夸张到觉得那些疤痕都是因为帮了开阳的关系才有的。 只是想想也能推测出,那些疤痕便是苏云漪当年受凌迟之苦留下来的伤疤,现在会出现,大约还是帮了开阳的关系。 做人要知恩图报。 永康郡王这会儿火力全开,直接对着孟相发射:“本朝一向宽仁,陛下更是仁君。苏云漪纵然有欺君之嫌,可她到京城后的种种,无一不是为陛下分忧解难。本王倒是觉得,这隐瞒身份之事,倒是情有可原。” 孟相没想到永康郡王会跳出来。 别看永康郡王好像只知道靠着天晟帝,但在朝中许多事情上,永康郡王其实是不发表任何意见的。 甚至不说话。 孟相很快想到之前开阳郡主的事情。 他没想到,只为了开阳郡主,永康郡王还能做到如此。 若是永康郡王能够听到孟相的心理活动,大概率也要脸红一下。 他为开阳,这确实是的。 必须报恩不是? 但这其中也有永康郡王的一点私心。 苏云漪可是让他供奉了碧霞元君,永康郡王还等着碧霞元君显灵,让他老年得子呢! “孟相说此事不知真假。可本王倒是觉得,苏云漪没必要骗人,就那一身疤痕足以证明一切。难不成她在外受了伤,不去找真正的仇人,反倒是以一个私奔弃女的身份妄图找生父继母复仇,而这继母背后还有一个当朝宰相的父亲。有脑子都不会如此。偏偏苏云漪这么做了,那就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永康郡王可不像秦商。 还跟人讲什么大道理。 事情都这样了,那就死缠烂打。 他就不信,都这样了,孟相还要紧咬着苏云漪不放。 “要真是如此,本王可就真觉得苏云漪这都是被你逼的了!孟相!你若不是宰相,说不定苏云漪就直接在宫门口敲登闻鼓了。陛下肯定能为她伸冤。但人家心知这是蚍蜉撼树,这才绕了个弯子,想要自己报仇。” 孟相听着永康郡王在这里胡扯,还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再也忍不住地动了怒:“王爷,慎言!此事还没有定论,孟家家风清正,如何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原本心里还有些动摇的人,听着孟相这义正词严的话,又偏向了孟相。 毕竟,孟家确实家风清正。 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孟相继续说:“但苏云漪在济州对那柴家兄弟做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 “那柴家兄弟在济州无恶不作,本王觉得苏云漪这是替天行道!” “王爷这般巧舌如簧,无非是觉得苏云漪曾经帮过你。” “是啊!本王与她素昧平生,她还那么帮本王。这不更说明苏云漪此人善恶分明?”永康郡王嘿嘿一笑,转头朝着天晟帝一拜,说:“陛下,孟相也证明了,苏特使善恶分明,有冤在身还不忘破案,处处为百姓着想。臣认为,此事还有隐情,着实不该仓促了结。更何况,前朝威胁近在眼前,苏特使这般有能力的人,此时更应该去做她该做的事情。” 孟相没想到永康郡王可以无耻到的这个地步。 什么叫做“孟相也证明了”? 他证明什么了? 一旁的理国公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在金銮殿上笑出声来。 这样的事情,也就永康郡王敢豁得出去这么做。 孟相还要开口。 但天晟帝已经不想听了。 别的不说,永康郡王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前朝威胁。 天晟帝扫了孟相几人一眼,不悦的神色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底下的大臣们也明白为什么天晟帝会是这样的态度。 第166章 那他们李家的江山怎么办? 别管孟相是不是真的一心为国。 如今这金銮殿上最能跟天晟帝思想同频的,还真只有在死缠烂打胡说八道的永康郡王。 因为这江山确实是人家家里的。 自家的东西现在被人觊觎着,自然只有当事人最着急。 “此事还有疑点,朕会派人去探查真相。至于苏特使……” 大臣们听见天晟帝对苏云漪的称呼。 站在孟相那一边的人,心顿时凉了半截。 但站在秦商和永康郡王这边的人就高兴了。 “戴罪立功。前朝余孽四处作乱,受害的始终是大雍百姓。无论苏特使是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是有私心,国事为重。” 天晟帝对永康郡王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 不管体面不体面,永康郡王提起的不少观点都是天晟帝心里所想。 既然这群人这么不希望苏云漪从天牢出来。 那么就该在提出这件事情的同时,给天晟帝举荐一个可以替代苏云漪的人。 什么都没有,就空口白牙说着所谓的大道理,让天晟帝处决苏云漪。 那他们李家的江山怎么办? 等着前朝余孽四处作乱,最后乱到他们的头上吗? 这些大臣到时候能跟着李家共进退,那都是肱骨忠臣了。 天晟帝对朝中一部分臣子可没有这样的信心。 意思都已经如此明确,孟相为首的那群清流自然没话说。 再坚持下去,还真要被怀疑是否是不顾江山安危了。 到时候得罪的可就是天晟帝。 他们十年寒窗,不是为了在金銮殿上跟皇帝结仇的。 退朝后,永康郡王小跑着冲到秦商身边,活似一个紫色的球。 “秦商,如何?本王今日的表现,你可要仔仔细细的告诉苏特使,最好是再帮本王问问,那碧霞元君何时可以显灵?还有开阳。开阳在地府日子可还好?本王听人说,地府有什么拔舌地狱,专门惩罚那些说人闲话,恶语伤人的人。你也知道,开阳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不饶人。” 从前永康郡王与道士关系好,那多少有些附庸风雅的意思。 对于神佛并没有特别相信。 但经历了十恶阵的事情后,永康郡王就不敢不信了。 他也是打听到,苏云漪是真的死而复生,这还有那位碧霞元君的关系。 变成了鬼都能再当人。 永康郡王觉得,自己只是想老来得子,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秦商无奈点头,客气地说:“王爷放心。今日若非王爷,孟相还不知要如何刁难。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苏特使。” 永康郡王点头。 又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左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压低了声音说:“秦商,你当真喜欢苏云漪?可她,她,她……” 永康郡王为难的“她”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下去。 心里默念:“恩人,这是大恩人。”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且不说苏云漪死而复生这层身份就足够吓退不少人。 她那一身疤痕的模样,永康郡王没见过,但听人形容也知道着实不太好。 “是。”秦商面对这个问题就没有任何退缩甚至是迂回的回答。 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喜欢一个人,爱慕一个人,有错吗? “这又不是话本子。”永康郡王知道秦国公府的事情,再想到秦国公府如今就剩下一个秦商,想要劝一劝他,又因为苏云漪是恩人的关系,那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但永康郡王是真的觉得,秦商对苏云漪痴心一片,眼看着秦家就要绝后了。 秦商摇头低笑,眼中却荡出一片温柔。 从宫门口出去,秦商让秦风立刻去大理寺。 既然都要戴罪立功了,苏云漪自然可以从天牢里出来。 看着秦商离开的背影,永康郡王摇头叹息。 以他对秦商的了解,要让这人纳妾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不光是因为秦商为人,更因为秦国公府似乎就没有纳妾的情况。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传承百年的秦国公府又怎么会到现在只剩下一个秦商? 族中旁支倒是有,可与秦商已经相差甚远。 即便过继过来,对方还算是秦家血脉都不好说了。 大理寺天牢里。 肖明飞带着人又是柚子水,又是燃烧的火盆。 还让人送来了洗干净的官服。 “苏大人,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肖明飞激动不已。 虽说在大理寺的天牢里他们都能照看到,可能出来还是出来比较好。 秦商坐在轮椅上看着苏云漪还有些局促的被弹柚子水,又在秦雨的带领下跨过火盆。 旁边的狱卒老欧还在高声念着各种祝贺的词。 什么晦气散去,福气自来。 天牢都看着热闹起来。 秦商看着苏云漪一步步走过来,递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热茶:“喝茶。他们说这是专门用来祛除晦气的茶。” 其实就是生姜水。 里面还放了一点红糖,口感会更好一点。 苏云漪端着茶盏,喝下去其实没什么滋味,但就觉得心头暖意融融。 她生前在苏家其实不怎么被关注。 没想到如今却有了这么多的朋友。 “多谢。”苏云漪知道,自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天牢,秦商肯定没少费脑筋。 之前在济州的时候,苏云漪还想着,自己和秦商是互惠互助。 哪怕上次秦商说受到照拂更多的是他。 可苏云漪还是觉得,自己的确承了秦商太多好。 “这次你要谢的可不光是我。”秦商失笑,想起在金銮殿上永康郡王把孟相都差点气到养气功夫破功,只觉得画面都有些滑稽。 孟相估计也没想到,最让他吃瘪的不是他眼中的政敌。 而是那个都不怎么被人瞧得上的永康郡王。 “这次永康郡王出力不少。只是,你想要报仇的计划大概是要改一改了。” 既然天晟帝决定插手调查,那么苏云漪再对苏家动手的话,只会引起天晟帝的不满。 “但你可以放心。陛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秦商知道,苏云漪心里肯定还有不甘。 因为不能亲手报仇。 第167章 死人,怎么会有心跳? “我没有不放心。”苏云漪摇头。 她倒是想用对付柴家兄弟的办法对付苏家。 可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苏云漪就是要动手也要顾虑会不会吓死人才是。 柴西关被挂在城门口不会让济州城百姓太过惊慌。 那是因为柴家兄弟在济州作恶多端。 这样的结果在济州百姓的眼中多少带着点惩恶扬善的意思。 苏家不同。 苏明虽然没有做什么特别出格的好事,在京城也不过是个普通官员。 可苏云梦和孟氏却在京城颇有名气。 尤其是苏云梦。 她那第一贵女和第一才女的名头想要戴得稳当,自然要做一些好事。 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多人认可并且帮着在民间传播? 如果苏家被苏云漪像对付柴家兄弟那样解决了。 对京城百姓来说,无疑是另外一个十恶阵。 一个十恶阵就让京城上下人心惶惶。 苏云漪都听说有老人因为十恶阵的事情不敢出门,普通的病症都拖成了重症。 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不相干的人受到影响,苏云漪于心不安。 她是有怨气,也有仇要报。 但苏云漪本质上与八年前那个良善的千金小姐没有太大差别。 “我以为你会特别不高兴。”秦商见苏云漪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这件事情闹成这样,也有我之前不成熟的关系。其实现在想想,从泰山出来的时候,我就该先去别的地方历练一番。而不是直接去报仇。否则也不会这么畏首畏尾的了。”苏云漪收拾行李,语气里带着些许可惜。 说到底,她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就算看着书知道不少大道理,可真正去验证这些大道理的情况几乎是没有的。 加上孟氏的关系,苏云漪在济州的时候也鲜少与其他人来往。 因此苏云漪在人情往来方面的经验是完全空白的。 若是她出了泰山后,去周围多走走,遇到的事情多了,或许也不会现在这样场面出现。 苏云漪稍稍叹气。 也不知道是收拾的,还是为自己从前的事情懊恼。 低头瞧见桌上一个大包袱,苏云漪都给自己气笑了。 只在这天牢里住了三天不到,苏云漪竟然整理出了一个大包袱。 她都不知道该说自己是来坐牢的,还是来享福的。 大概整个大雍也只有她是这么坐牢的吧。 秦商知道苏云漪在想什么,握拳置于唇边轻笑。 苏云漪恰好低头。 又这么凑巧,一道阳光穿过天牢高高的窗户洒落在桌面,就隔在苏云漪和秦商的中间。 隔着和煦阳光,秦商垂眸低笑的样子带着几分温柔。 苏云漪都看愣了。 她第一次见到秦商的时候就知道这人长得漂亮。 不。 甚至可以说是美的。 但秦商的美并不会让他看着阴柔,身上依旧充满着男人的英武。 昳丽的五官只是让秦商在男子的英武中多了几分俊美,好似神只。 隔着阳光去看秦商的垂眸低笑,恍若在看神仙下凡一般。 苏云漪慌张地移开视线,不去想自己此刻不寻常的心跳。 “不对。”苏云漪下意识摸着心口位置,眼神茫然:“我还有心跳?” 她的血液都是粘稠浓黑的。 这是死人才会有的血液。 一个还没有完全活过来的死人,怎么会有心跳? 可苏云漪就是感觉到自己如今好像有了心跳。 不行不行! 一定是被秦商那张脸给迷惑了。 想想也是。 秦商那张脸,男女通吃,谁能拒绝得了? 秦商倒是很觉得奇怪。 苏云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捂着心口,脸上的表情格外生动。 “云漪?”秦商蹙眉,推着轮椅上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苏云漪看着靠近的秦商,立刻回过神来:“没有。” 目光落在桌上的大包袱上,连忙说:“我就是觉得自己带着这么多的行李出狱,好像有点太嚣张了。” “会吗?”秦商显然不相信苏云漪刚才想的是这件事情,他也不拆穿,说:“让人放在我的马车里就行。” “恩恩,麻烦你了。”苏云漪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看了眼桌上的茶,连忙说:“我去换衣服了。刚才他们弹柚子水的时候有些多了,感觉身上一股柚子叶的味道,我就先走了。” 秦商没有阻拦,只是回身看着苏云漪离开的方向。 这样也好。 他在天晟帝面前承认心悦苏云漪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跟苏云漪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相处。 如今这样就很好。 至于永康郡王和天晟帝他们担心秦家断后的事情…… 秦商摇了摇头。 秦家其实不在意这些。 否则也不会几乎全家都死在了战场上。 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留信给立叔,让立叔好好教养秦商。 别人读了三字经千字文后,学的都是论语。 可秦商不同。 三字经千字文之后,秦商读的都是兵书。 断后不断后。秦商觉得,如果秦家的信念可以留下的话,也不算断了后。 苏云漪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从天牢离开的时候,非常意外的看着出现在天牢门口的人。 洛泽熙看着满脸疤痕的苏云漪。 想到自己听到的传闻,一时间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之前见到苏云漪的脸,洛泽熙就被吓了一跳。 现在再看那张脸,洛泽熙的心里都不自觉生出恐惧。 “你真的是苏云漪?”洛泽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个人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吗? 这真的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 苏云漪走上前。 长发只用一根发带随意挽起,耳边和头发上都是小碎发。 微风拂过,小碎发跳跃得格外有生气。 “是。”苏云漪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她对洛泽熙的感情非常简单。 厌恶。 洛泽熙当年也是想要换了婚约对象。 毕竟外祖父是商人,还是个死了的商人。 跟外祖父是当朝宰相比起来,这简直是一道再容易不过的选择题。 第168章 孟氏是主谋,苏云梦是帮凶 “你若是想说,你当日是不知情的这种话,那就免了。浪费你的口水,也污了我的耳朵。” 苏云漪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心跳的感觉,整个人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你现在应该庆幸。”苏云漪站在天牢大门前,阳光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落在她的身上,将每一道疤痕都照耀得清清楚楚。 只要洛泽熙的眼睛没有瞎,就能看见苏云漪如今的面容。 洛泽熙最开始其实并不排斥与苏云漪的婚约。 饶是那个时候苏云漪鲜少离开苏府。 孟氏若是有什么赏花宴之类的地方,都只会带着苏云梦。 对外还要说是苏云漪不愿意跟着她来。 因此那个时候不少人都说苏云漪性格孤僻古怪,对继母不孝。 正因为有这些“前科”,所以孟氏在放出苏云漪私奔的流言后,那么多人都相信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苏云漪就是有这样做的可能。 那本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姑娘。 可在那些人眼里离经叛道的苏云漪。洛泽熙却知道,根本不是那样。 苏云漪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有酒窝。说话的时候也是温声细气,感觉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发脾气。 洛泽熙想到这里,身体忍不住哆嗦一下,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想象中柴家兄弟的惨状。 但一抬头,看到苏云漪如今的脸,又不自觉想起苏云漪从前容貌倾城的样子。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想过要娶你为妻的。” 洛泽熙这仿佛说出来多么感天动地的话,落到苏云漪的耳朵里,跟噪音没什么区别。 苏云漪是对人情世故了解不多,所以之前做了那么多无用功。 但对于苏家,对于洛泽熙。 苏云漪再了解不过了。 “洛泽熙,你以为你当初为色所迷的样子隐藏得很好?”苏云漪根本不给洛泽熙留面子,直接说:“你那个时候不过是觉得我容貌不错,因为好颜色所以生出了那么一点的喜欢。那点喜欢根本比不上苏云梦可以带来的价值。” 所以,别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看了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还有,你觉得这个时候我跟我说这些适合?我不喜欢苏云梦,甚至是厌恶和怨恨。但我此刻也是同情她作为妻子,都要住院了,丈夫不去守着妻子,反倒是在我这里嘘寒问暖,你不觉得讽刺?” 洛泽熙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狡辩说:“苏云漪,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旧相识。得知了你的事情,我特地赶来瞧瞧你,你有必要如此?” “再说,你说的这些也不会有人相信。” 苏云漪听了洛泽熙的话,失笑着摇头,语气里满是讥讽:“既然不会有人相信,那你来这里又是为什么呢?洛泽熙,你比苏云梦还要让人觉得恶心。” 孟氏是主谋,苏云梦是帮凶。 这对母女坏得明明白白。 但洛泽熙呢? 这个既得利益者,却躲在了这对母女的身后。 想要所有事情都如他所愿。 又不想双手沾血。 想要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就连去天晟帝面前想要求着跟秦商和苏云漪去查案,也要做出一副被家中妻子逼得不行了才来的模样。 他洛泽熙不慕名利。 都是大长公主和妻子的要求。 他洛泽熙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从来不曾有过那些坏心思。 既要也要。 还要借着别人的恶,来衬托出他的善。 恶心! 简直是太恶心了! 洛泽熙被苏云漪的话说得羞愤不已,见苏云漪身后似有人影浮动,知道有人要出来了。 他没想到苏云漪这么不配合,羞恼的拂袖离开。 苏云漪只翻了个白眼,对于洛泽熙这样的窝囊废,她有的时候都会觉得还好自己死了,否则真嫁给这样一个人,那真是生不如死。 “还真是祸兮福所倚。”苏云漪说这话的时候都觉得滑稽。 自己被千刀万剐,换来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自己不需要嫁给洛泽熙。 “什么福所倚?”秦商推着轮椅出来。 他如今坐轮椅都坐出经验来了。 不需要秦风在后面推着,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都能行动自如。 加上秦商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残废,反倒是借着这次的事情练起了双臂的力量。 还顺带修身养性。 八年战场上积攒出来的杀气,随着坐在轮椅上的这些日子,倒是慢慢收敛起来。 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锋芒毕露。 苏云漪耸肩,倒是无所谓的说起了刚才洛泽熙来过的事情。 还将自己不需要嫁给洛泽熙的事情想法说了。 秦商表情有些古怪。 但最后还是化作一抹笑,说:“确实。这大概是所有不好事情里唯一的好事。” 从前秦商只觉得洛泽熙这个人虚伪。 现在看来,还真是让人厌恶得明明白白。 “虽然我与大长公主见面的时候就剑拔弩张,但大长公主人品是否良善不好说,行事作风却是个雷厉风行的。” 不提那些纠葛。 只说大长公主在朝堂上的地位和曾经做过的事情。 苏云漪对大长公主是佩服的。 一个女人,哪怕只能站在男人身后拨弄风云,大长公主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 相比之下,洛泽熙窝囊得简直不像大长公主的后人。 “洛家这几年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从前那也是书香世家,君子之风。洛泽熙还真是将两家的弊端都攒齐了。” 洛家如今的见风使舵。 还有大长公主那一切都是别人做错的自负。 “不说他了。晦气!”苏云漪压根就不管周围还有没有别人会听见。 要是传到了洛泽熙的耳朵里更好。 也让他自己知道,自己就是个晦气的人。 “陛下要我将功折罪,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离开京城?大致又会去什么地方?”苏云漪对人皮地图上的标注还很好奇。 只可惜竹文青已经死了,地图上其实有很多符号更像是竹文青用自己熟悉的记忆方式画下。 上面会有线索,只是除了竹文青,别人想要看出来,还真没有那么容易。 秦商都不需要多思考,直接道:“皇陵。” 第169章 内宅女子做的恶毒事,与男人何干? 秦商仔细看过那张人皮地图。 其实京城附近的几个地方就有前朝余孽的痕迹。 只是相比这些地方,秦商认为皇陵才会是天晟帝的重中之重。 那可是李氏一族的皇陵。 开国皇帝也在其中。 那里都被前朝余孽做了手脚。 这要是传出去,天晟帝的脸面还要不要? 皇家注重颜面。 况且,其他地方的事情在天晟帝看来,大概还没有到必须苏云漪他们立刻赶去的地步。 苏云漪叹了口气,感叹道:“天大地大,人间还是皇帝最大。” 也是这个关系,谢玉才会给苏云漪出了那个接近皇帝,谋得职位的主意。 只是当时谢玉想的是虚职。 这种虚衔,只要天晟帝想给,简直不要太多。 却不想,苏云漪竟然直接成了女官。 这可是有正儿八经官印和品级,还能上朝的女官。 若是苏云漪不能完成元君的任务,灰溜溜的回到地府。 靠着这个大理寺特使的官职,苏云漪都能在地府捞到一个官职。 这就是人间帝王,身负龙气后的本事。 如果是国运昌盛时期的帝王,那更是不得了。 不然为什么那么多神想要得到皇帝敕封? 有了帝王敕封,就是可以在人间正儿八经享受香火的正神。 而各地城隍,要么生前是官员,造福一方,要么便是大功德之人。 前者的比例还更高一些。 这也是因为生前就有官职的关系。 苏云漪如今是受益人,也不好忤逆了天晟帝的意思。 更何况,如果让苏云漪选,她大概也会选皇陵。 苏云漪耸耸肩,对秦商说:“是我想的有点多了。其实若是我,也会先去皇陵。” 前朝慕容一族做那么多,无非是为了扰乱国运。 而如今的天下,说到底还是一家天下。 李氏一族的皇陵,便是普通人家的祖坟。 祖坟若是出了问题,自然也会反应到后辈身上。 天晟帝现在可不能出事。 苏云漪现在毕竟是做了官员,对于朝中的事情也了解过。 天晟帝膝下儿子不少,眼看着也要当爷爷了。 朝中清流与勋贵会如此对立,也与储君之事有关。 只是天晟帝如今年富力强,有心挣个从龙之功的人也不敢把这些表现在明面上。 若是天晟帝这会儿没了,就算底下的儿子算不得幼主,却压不住这满朝文武。 大厦倾颓的开始,往往都是内部先乱起来。 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人间陷入兵祸,怨气就更多了。 所以,李氏一族的祖坟,很重要! 听苏云漪解释后,秦商心里那点疙瘩也没了。 秦家是忠君,却也爱民。 若非如此,秦家一代又一代的人不会战死沙场。 秦商这么猜测的时候,又是不忍心,又是觉得自己这般设想天晟帝,着实不好。 现在有了苏云漪的解释,哪怕是自我安慰,秦商的心里也舒坦多了。 两人处理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公务,一同走出大理寺。 只是才跨过大理寺的门槛,苏云漪便又后退了几分,一直退到中庭,抬头望了望天,表情无奈地抱怨:“柚子水跨火盆也不能散了晦气?” 她才从大牢里出来。 又是撞见洛泽熙,又是撞见苏明。 这是老天爷诚心给她添堵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云漪也只是抱怨了一番,很快就跟着秦商一同出去。 苏明这会儿已经被停职了。 苏云漪既然可以戴罪立功,天晟帝也在早朝的时候说了要调查苏云漪口中遇害的事情。 苏明虽不是苏云漪口中的主谋,但他与孟氏是夫妻,自然要先停职,在家中等着调查出来的结果。 “原来你真的是云漪。”苏明眼含热泪,看到苏云漪那一脸伤疤的时候更是直接落泪下来。 那模样,如果不是知道苏明是什么人,还真要以为他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老父亲了。 “那日我便瞧着你的脸像极了,原以为是世上有相似之人。毕竟那时我记得云漪已经二十多了,可你看着还是当初的样子。” 就是因为年岁对不上,所以之前无论是苏云梦还是苏明,见了苏云漪后都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死而复生这么稀奇的事情,这有谁能猜到? 便是联想,都不见得能想到这里。 八年的时间。 苏云梦都从当年的妙龄少女成了如今的洛夫人。 哪怕养尊处优,八年时间在脸上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尤其是眉眼。 苏云漪的模样不曾改变过,眼神比起生前更是充斥着漠然。 “我的儿,你受苦了!是爹没有去查,是爹对不起你。”苏明痛哭流涕,还穿着一身官服。 大理寺外面虽然没什么人,但街口两侧还是有些小摊贩和路过的百姓。 看到三个穿着官服的人站在大理寺门口,其中一个还哭得几乎弯着腰要跪在地上,自然吸引来了不少人凑热闹。 再看苏云漪那一脸疤痕的模样,更是吓得不少人发出惊呼。 秦商皱眉,刚准备说什么,苏云漪却抬手拦住了他。 “苏大人,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苏明哭泣的动作顿了顿,用衣袖擦着眼角的泪,叹着气上前几步:“云漪,你当真不肯认我了?我是你的父亲。我知道,从前对你不起,可我真的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我……” 说着,苏明一副颓然的样子:“是了,你吃了这么多苦,是该怪我的。” 围观的那些人有脑子聪明消息灵通的,立刻就将苏云漪和苏明的对话联想到了这些天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苏家的事情。 是了是了。 都说那恶毒的继母让人将好好的姑娘给毁了容害死了。 确定了事情后,有人觉得苏云漪这么做看着就痛快。 什么虎狼窝的家? 不认就不认。 但还有一部分的人却在旁边对着苏云漪指指点点。 “天下无不是父母。更何况这都是内宅妇人之事,苏大人如何会知晓?你这姑娘好没有孝心,对生父都如此不敬。” “可不是!这都是内宅女子做的恶毒事,与男人何干?” 第170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姑娘家没了脸皮,自然也就没了廉耻,何谈孝心?” 那些人越说越刻薄。 哪怕看见苏云漪穿着官服,言谈间也是肆无忌惮。 这样的言论,在京城中并不少,甚至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 如果苏云漪遇害的事情为真。 恶人也只有一个孟氏,最多添上一个苏云梦。 年幼的苏景明和一家之主苏明却是不在其中。 理由很简单。 苏景明年纪小,如何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苏明是一家之主,如何能日日去盯着这后宅之事? 说到底,还是妇人之间的事情。 毕竟,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孟氏会如此恶毒也是正常。 但在这些言论中,也会有那么一些人在骂苏云漪不孝。 即便继母恶毒,也不该将事情闹得如此大,反倒是耽误了苏大人的仕途。 苏云漪人是关在了天牢,可她想知道消息的话,有太多渠道了。 每日在天牢里徘徊的那些鬼口口相传,苏云漪除非将耳朵堵住,这些事情都一股脑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被动的凑了个热闹。 “闭嘴!”苏云漪一个冷眼瞧过去。 加上她这一脸可怖的伤疤,倒是将这眼神原本的威力还又增加了三分。 “苏明,你也是这么想的?” 苏云漪才说话,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个老学究,颤巍巍的指着苏云漪骂:“直呼生父名讳,你这女子好没礼数,难怪成了如今这模样。相由心生,你的心思不好,自然也不会好看。” 苏云漪都懒得搭理这老头。 但也不想再听见那老头说话,抬手掐诀,朝着那老头打去。 站在旁边还喋喋不休教训着苏云漪的老头还张着嘴呢,舌头灵巧得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但很快,老头还张嘴,声音却听不见了。 “聒噪。”苏云漪看也不看老头,而是对苏明说:“你是还不是觉得我只该怪罪孟氏?苏明,你是一家之主,孟氏做的事情你一无所知,这可能吗?如果你只有这样的脑子,我还真要怀疑你的科举是不是自己考过的。” 苏云漪说话那是一个毫不留情,继续说:“至于说我不能对你直呼姓名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一身血肉都已经还给了父母。我如今的身体是元君怜悯我,才给我留下的。” 这是碧霞元君的恩赐,跟苏明可没有半点关系。 苏明还要说话,苏云漪却不给他机会:“你要哭的话,大可以去别的地方哭。大理寺门口可不会打戏台子。” 这下,直接让苏明那些办法全都无济于事。 “你……”苏明看着面前的苏云漪,再次明白,这个女儿死而复生后确实不太一样了。 从前的苏云漪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满是对他的不屑,以及看透他无耻本性的嘲讽。 “这确实是内宅纷争。可苏明从前当真做过什么为民除害鞠躬尽瘁的事情?” 苏云漪看着对面的苏明,声音却在质问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 “他若是真的做了,我倒是愿意相信他是一心扑在正事上,这才没能顾上后宅之事。” “苏明,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能从济州升至京城,更多还是因为你有个好岳丈。” 听着苏云漪的话,苏明下意识看向周围。 他没想到苏云漪这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了他的闲话! 他是她的亲生父亲! 亏她还是修行之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正事做的一般,内宅之事也不知道。还说你没错?苏明,别骗了别人还把自己给骗了。至于生父……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当初是真切死过一次,那时就将养育之恩全都还清了。我与你毫无关系。” “好了,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还请让开。”苏云漪倒是客客气气。 说完这些顺手将那个出言不逊的老头身上的禁言咒给解开了。 也是苏云漪直接露了这么一手。 原本还在周围叽叽歪歪的那些人全都闭嘴不敢再说。 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老头。 苏明亲眼看见苏云漪的手段,心里更是明白自己和这个女儿的关系是无法挽回了。 苏明深吸一口气,仿佛没有被苏云漪刚才的话影响到情绪,后退几步,朝着苏云漪做叉手礼:“既如此,那便算了吧。苏特使!” 这模样看得苏云漪都气笑了。 到了这一刻,苏明还要伪装出一副他宽容大度的模样。 仿佛真是和解,而不是苏云漪这边单方面的断绝关系。 但苏云漪也想得明白。 苏明敢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苏云漪先前说的那些话,其实对苏明不会有太大影响。 饶是她将苏明在其中的影响说得再直白一些,还是有人会固执的认为,苏云漪遭遇的一切就是最毒妇人心。 苏明清清白白。 苏云漪离开之前,随手打了个咒在苏明身上。 她又不是什么软柿子。 不跟洛泽熙计较,那是因为她当时心情不错。 可同一天被两个人上门找事,还在她面前做戏。 第二次苏云漪实在是有些不乐意了。 出手教训一番,再正常不过。 但苏云漪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对苏明动手,也证明了她与苏明确实没有了父女亲缘。 天道如今不认,苏云漪这般也就算不上不孝。 “真是奇了怪了。苏明都差点被革职,这会儿不去找他的好岳丈,却来我面前哭哭啼啼给谁看?” 苏云漪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头,全是不满。 “自然是陛下。”秦商想到刚才苏云漪说的那些话,失笑:“但苏明似乎失败了。” “不是似乎,是肯定!” 苏云漪接过话,斩钉截铁的说:“苏明是不是以为自己绝顶聪明?真以为陛下可以随便糊弄?” 苏明真是把天晟帝想的太简单了。 “不说这些晦气的。”苏云漪说着,拍拍自己的衣袖,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低,自然也能传到苏明的耳朵里。 苏明气得浑身哆嗦,刚要做戏给自己解释一番,才抬起头,只觉得额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低落。 “娘,是鸟屎!” 一旁的孩童好奇的指着苏明。 第171章 贺康有色心没色胆 苏明下意识伸手,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随后便是一阵腥臭传来。 不等苏明因为这鸟屎的恶臭熏出反应,又有一只鸟飞过,在苏明的头上落下鸟屎。 “娘,又有!” 那个小孩童言无忌,指着苏明咯咯笑起来:“他又被屎砸了。” 到这会儿,还有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苏云漪抬抬手就能让那个骂她的老人禁言。 现在只是让苏明被鸟屎砸,对她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京城里也不乏平日里就求佛问道的人。 见苏云漪对亲生父亲动手都不曾有什么报应之类的,心里也隐隐相信了苏云漪说的话。 她既然死过了一遭,那确实与苏明没有什么父女亲缘了。 老天爷都帮着苏云漪,大家还有什么好说。 苏云漪回到秦国公府。 立叔带着张白露在门口欢迎,同样是柚子水和跨火盆。 只是相比天牢里的看着就要精致不少。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张白露因为姐姐的关系,跟苏云漪格外亲近。 当初那个在城门口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在立叔的照顾下,现在看着可爱了不少。 也是长了肉才发现,张白露长得还很好看,若是好好照看着长大,不说是个大美人,小家碧玉的小美人还是可以的。 再想想那只能缩在苏云漪发簪里的人皮鬼张白霜,苏云漪便觉得可惜。 她想过给张白霜用障眼法,至少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只是张白霜拒绝了。 按照她的意思,便是想要用现在的模样提醒自己曾经吃过的苦。 苏云漪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便没有多劝。 “你是不知道。小姐最近不在,那个贺康简直太可恶了!爷爷和世子……不对,现在是国公爷了!”张白露又激动地跳起来:“苏小姐你知道吗?咱们国公爷可是古往今来年纪最小的国公爷了。还不是靠着祖上荫蔽得到的爵位,是靠着军功顺利世袭下来的。” 如平昌侯。 是因为老平昌侯在被十恶阵所害时还强撑着一口气,尽力给苏云漪和秦商线索。 加上老平昌侯会被十恶阵选中,也是因为当年为了大雍,行了口舌之祸,害死了不少人。 种种加起来,才有了之前的平昌侯世子顺利袭爵。 一般来说,皇帝也不会在袭爵的事情上多做干扰。 像秦国公府这样的情况属于万中无一,一家死得就剩下一个几岁的孩子。 但要特别顺利地袭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云漪好奇地看了眼秦商,倒是不觉得这最年轻的国公爷看起来和从前有什么不同,旋即笑了笑,又回过头问张白露:“贺康做了什么事?你这么嫌弃?” 张白露哼了哼,说:“他真是太过分了!知道国公府会收他做门客,整天趾高气扬的,还想调戏小丫头。” 苏云漪挑了挑眉:“他没有留在屋子里好生看书?” 她记得青云观留下来的书册可不少。 贺康就是要整天看书,耗费三年的时间都不见得能看完。 更别说看得细致了。 结果她不在秦国公府的时候,贺康就是这么干的? 张白露早就对贺康有意见了。 在张白露看来,贺康跟自己一样,都是被秦国公府收留的。 更不要说贺康从前的名声还那么差。 自己没什么才能,只能跟在立叔身边好好学,以后为国公府效力。 贺康明明有本事,却虚度光阴不说,还在府上半点不收敛。 张白露年纪不大,却因为立叔的关系,这些天下来在国公府小丫鬟里人缘非常不错。 因此有不少小姑娘找到张白露告状。 贺康有色心没色胆。 倒是不敢做什么太张狂的事情。 也就是摸摸小手,嘴上调戏几句。 如果放在别的府里,或许这都不算什么事。 可秦国公府上的小丫鬟,要么是秦家多年的家生子,要么就是牺牲小兵或者残疾小兵的女儿。来府上也不是单纯的做奴才,毕竟秦国公府就没几个主子,伺候人的活儿根本没多少。 要么是来府上做厨娘或者在针线房里学些东西。 要么便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先送府里来做几年小丫鬟,能吃饱穿暖不说,还能赚点月钱。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随便就能进来。 立叔都有仔细挑选,就是防止有人故意进来偷懒。 秦国公府是体恤那些人家日子不好过,帮他们一把。 可不是钱多了拿出去丢着玩的。 因此这些小丫鬟真的只是来府上做工,攒了银子还要回家呢。 被贺康这么调戏,人家当然不乐意了。 脸皮薄一点的更是吓得直接在张白露面前哭了一场。 听着张白露的碎碎念,苏云漪冷笑一声:“走,带我去瞧瞧。我是打算把青云观的传承交给他,但可不想给老观主找个这样的货色,能给,我也能收回来。不然他日去地府见到了老观主,我都没脸见他老人家。” 说话间,苏云漪直接带着张白露去找贺康。 不仅如此,还把表妹薛荷和人皮鬼张白霜一并放了出来。 张白霜见到妹妹,自然欢喜地朝着妹妹靠近。 张白露感觉到周围一凉,唇角立刻翘得高高的。 她知道,这一定是姐姐来了。 尽管苏云漪没有明说过这件事,但张白露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几次身边发生这样的异变,加上荷花图的事情,张白露就知道是姐姐没有走。 但这话她没跟任何人说。 既然苏云漪没有明说,她就当作不知道。 走在后面一些的秦商看着苏云漪风风火火地朝着前院走,有些意外:“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立叔看了眼,见张白露在苏云漪身边,便知道是为什么了。 笑道:“大约是为了教训贺康。那小子是有些血性,但骨头却是懒的。在外多年也染上了不少恶习。如今日子好过起来,那些恶习都展现了出来。不过贺康还有底线,做不了多少恶,只是要如苏小姐所想的那样传承青云观,还是差得远了。” 立叔对贺康印象说不上好,但也不坏。 这世上像贺康这样的人太多了。 第172章 给她祈福积德 廪仓实而知礼节。 你不能要求一个食不果腹的人有特别良好的习性。 能够做到像贺康这样,有点歪心思,但做不了多少坏事的人,已经是非常难得。 多少人为了一口饭就对旁人恶意相向? 秦商点点头,对苏云漪要教训贺康的事情不置可否。 “立叔,派人去给我收拾行李吧。既然云漪要戴罪立功,我们也差不多要收拾行囊离开了。”秦商都猜到了陛下会安排他们去哪里,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 这次他们的队伍人数不比当初他们回京,所有安排都要准备好。 立叔叹了口气。 这才回来多久? 哪怕知道秦商的双腿是好的,立叔心中也觉得不舍。 走了八年,回来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离开。 这次的事情看着好像没什么危险,可立叔自己都知道,前朝余孽动起手来,凶险程度不比在战场上差多少。 “我这就去办。”立叔看着秦商,忍住泛红的眼睛。 “立叔。”秦商自然看出了立叔的心绪不宁,安慰他说:“这次还有云漪跟我一起。更何况,旁人都以为我双腿有事,可我们自己清楚,并非如此。陛下虽有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的意思,但也说不准还阴差阳错地帮了我。” 一个站起来了的秦商和双腿残废的秦商,谁更有威胁? 这也太好分辨了。 立叔强颜欢笑,知道秦商这是在安慰自己,只好说:“我知晓,知晓!秦国公府一向如此,只是心中不舍。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糟老头子在这偌大的秦国公府,太孤单了。” 秦商坐在轮椅上,却牵着立叔的手。 一如他幼年时那样。 “看来这次回京,虽凶险不少,却也做了一件好事。那张白露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以后有她在你膝下承欢,我也放心了。”秦商说话顿了顿,交给了立叔一个任务:“立叔,这些年我在边关,一心都扑在战事上。回京这一路看到不少穷苦人家的事情。天下虽然太平,陛下治理下也井井有条,百姓富足,五谷丰登。可仍旧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受苦。” 比如张白露。 “四卫原本就要收养不少孤儿。立叔不妨再多收养一些。秦国公府本就没多少人,府中金银不少,我这些年的俸禄和赏赐更是多得能将库房填满。” 秦商回来自然是查过家里的账。 不是不放心立叔,而是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一看不要紧。 看了之后才发现,他们秦国公府是真的有钱啊! 别的府上因为主子不少,花销自然就多。 秦国公府只有秦商这一个主子,这些年哪怕有节礼往来,大部分时候也是进的比出的多。 因此秦国公府的富裕还真不是一般的富裕。 “先从京城开始吧。年迈老人,幼童,孤苦无依的少年都可以帮,若是还有贫苦人家,你也酌情出钱帮忙。”说到这里,秦商压低了声音,说:“帮他们也不是不求回报。只让他们心中念着苏云漪的恩情就好,若是可以,路过城隍庙土地庙,道观佛寺这些地方的时候,进去上炷香,为苏云漪祈福就好。” 立叔从那日去祠堂拿玉如意的时候就知道秦商的心意。 这会儿听秦商说出来,立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苏云漪相处过,立叔自然清楚苏云漪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可苏云漪的来历和从前的经历,立叔也清楚。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犹豫。 没有那些的话,立叔肯定会吹锣打鼓的欢庆。 “立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秦国公府的传承,我想也并非血脉。我想得很清楚。” 听着秦商的话,立叔也知道劝什么都没用。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几年前没离开京城的秦商,他便是要冒险也要阻拦。 毕竟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时的好奇和感激才生出的喜欢? 这种喜欢并不会长久。 可这是去过边关,经历过生死的秦商。 他再冲动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一时头脑发热。 既然都拿出了玉如意,现在还要做好事给苏云漪祈福,想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立叔只好点头应下,张了张嘴,那些不痛快的话都没说出口。 苏云漪还不知道秦商都打算给她祈福积德。 带着张白露推开了贺康的房门。 贺康这会儿正拿着一本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买来的低俗话本,靠在软塌上嘿嘿笑着,手边放着好些点心零嘴。 地上一地的瓜子皮和花生壳,苹果核都有两个。 不光如此,旁边还摆着一堆吃完了的鸡骨头。 也就是贺康没关窗户。 否则这屋子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 苏云漪看到这样的贺康,也不免觉得可气。 对着薛荷和张白霜使了眼色。 薛荷立刻活动起手腕,一脸狞笑地朝着贺康走去:“让你不上进!真以为青云观的传承是那么好拿的?” 贺康正看到兴浓的地方,书中的小狐妖就要褪下衣衫跟书生行好事了。 心潮澎湃着的时候,突然脑门一凉,脊梁骨都觉得凉飕飕的。 要是别人遇到这事儿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贺康是谁? 他是独一门的弟子。 虽然只学了点皮毛,却也算半只脚踏入玄门了。 立刻起身,看着正要还手的时候,旁边的张白霜直接动手,将贺康掀翻了。 贺康哀嚎一声,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知道我是谁罩着的吗?大理寺苏特使听说过没?”贺康摔得七荤八素,一睁眼就眼冒金星。 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叫嚣。 苏云漪踱着步子上前,好笑地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罩着你了?” 贺康原本还要嚷嚷的声音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从地上抬起头,脸上沾满了瓜子皮,赔着笑说:“大人回来了?我这不是胆子小,想借一借您的威风?” 苏云漪一眼瞥开,转而去看旁边的书桌。 倒也不能说贺康没学习。 桌上都是青云观留下的书册,旁边还有笔墨,桌上的白纸上画着符咒,砚台还没有完全干透。 第173章 鬼本来就是情绪大于理智的存在 注意到苏云漪在看桌上的东西,贺康瞬间明白苏云漪找自己是为什么。 连忙上前的,屁颠儿屁颠儿地说:“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学。这些东西枯燥无味,我总要劳逸结合。再说,大人也不想我随便学一学应付吧?” 苏云漪好笑地转头看他:“你威胁我?” 贺康表情一变。 他太清楚自己能够留在秦国公府吃香喝辣是因为谁了。 就是因为清楚,他这会儿也不敢随便在苏云漪面前油嘴滑舌。 “我错了。”贺康认错的速度非常快。 “看书不要紧。”苏云漪目光瞥了眼软榻上那本桃色话本子。 “但你犯了口业。” 这话一说,贺康就知道苏云漪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刚准备狡辩,就见苏云漪掐诀凌空画符,直接给了贺康一道与那大理寺门口的老头儿一样的禁言咒。 “放心,你能吃能喝能看你的话本子。也不耽误你看书画符。这道咒一个月之后解开。希望你这一个月里学会不油嘴滑舌,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贺康双眼瞪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拼命地扒拉着自己的嗓子,却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苏云漪道:“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好好看青云观留下的书,说不定自己能解开。一个月,要么改了你那没事就调戏小姑娘的习惯,要么就自己学着解开这禁言咒。” 贺康气得直瞪眼。 又确实没有那个理由和立场说苏云漪这样做得不对。 毕竟调戏小姑娘的人确实是自己。 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他也是半个修行之人,很清楚苏云漪说他犯了口业是对的。 再不情愿,贺康也要承认苏云漪的做法没错。 他就是心有怨气也不可能朝着苏云漪发过去。 张白露看着在旁边蔫儿了的贺康,叉着腰得意地说:“让你口无遮拦!你放心,我肯定会让我的小姐妹们都过来瞧瞧的!” 对于这个结果,张白露当然是满意的。 这件事情要说多大,倒也算不上。 贺康有色心没色胆,摸摸小手都算是比较出格的动作了。 那些小丫鬟们也是觉得委屈,生怕贺康还有下一步。 现在苏云漪小惩大诫,特地封住了贺康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光是这样就能把每天都嘚啵个不停的贺康给逼疯了。 一个月的时间呢。 张白露一点都不觉得贺康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解开苏云漪下的禁言咒。 贺康知道这回是这个张白露惹来了苏云漪,也没做什么,只是不服气地瞪着张白露。 对面就是个小丫头,他就是有什么不高兴的,还能把人家怎么样? 贺康可是知道的。 旁边那个掀翻了自己的人皮鬼就是这小丫头的亲姐姐。 自己要是敢对张白露做什么,人皮鬼能让自己加倍吃苦。 他可不想招惹这么厉害的角色。 苏云漪才离开不久,张白露就带着小姐妹们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说话,气得贺康在院子里张牙舞爪,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看见站在角落里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人皮鬼张白霜。 调戏? 现在给贺康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再随便调戏姑娘了。 —— “表姐,你这次暴露了身份,我们接下来是不是不能报仇了?” 薛荷没有留在贺康的院子,而是跟着苏云漪回来。 比起被牵魂中那片鬼莲花瓣影响过的苏云漪,薛荷对报仇的执念是从未动摇过的。 可以说,薛荷身上源源不断的怨气,就是因为孟氏他们还活着。 一个大长公主的死亡对薛荷和苏云漪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 更何况,薛荷对大长公主的恨意并没有那么浓烈。 “表姐,我就是不甘心。”薛荷郁闷地坐在旁边。 自己成了鬼,全家都没了性命。 为什么孟氏他们却可以活得好好的? “自然不是。”苏云漪半蹲在薛荷面前,拉住她的手,说:“我要他们的命,也要他们身败名裂。如今我对陛下有用,那位也是个明君,不会让我们一家含冤而死的。” 苏云漪相信,天晟帝不仅会查到柴家兄弟,查到孟氏,还会查出来当年洛家与苏云漪的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怕大长公主已经过世,当年为了银子才答应的婚事,最后逼得薛家一家灭门,婚约的当事人苏云漪还被虐杀。 只这一点,天晟帝就不好敷衍过去。 “可不是都说官官相护?”薛荷对于那些当官的就没什么好印象。 如果不是济州的那些官员袒护柴家兄弟,薛家一家三口也不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当年济州就没有人怀疑过吗? 只怕不见得吧。 只是没人敢去找柴家兄弟的麻烦罢了。 苏云漪知道,表妹与自己的心结不一样。 加上苏云漪曾经被鬼莲影响过,心绪还在恢复中。 她这会儿说再多宽慰薛荷的话,在满身怨气的薛荷听来或许都是不中听的。 说多错多。 倒不如直接带着薛荷去做点什么。 “不如这样。”苏云漪起身,也将薛荷拉了起来:“苏家人身败名裂的同时,我们去布下一个风水局。” 薛荷看着苏云漪,似乎在确定。 看到表妹这个眼神,苏云漪心里更是猛地震了一震。 “小荷……” “我知道表姐你是被影响了。”薛荷也不想是这个反应,可她控制不住。 薛荷死的时候年纪就不大,做不到将心思都藏起来。 更不要说鬼本来就是情绪大于理智的存在。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厉鬼发狂害人。 “表姐,我只是等了太久了。”薛荷在济州外面,被困在阵法里饱受折磨的那些年,就是指望着有一天可以报仇撑下来的。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苏云漪,原以为可以很快复仇。 但苏家人都活得好好的。 躲在发簪里的时候,薛荷都想过,是不是因为那是苏家人,表姐念着血亲关系,这才不好动手。 结果她冲动去了一次苏家,差点就要在苏家被那里面的厉鬼吃了。 苏云漪没有要报仇的意思,自己又打不过。 薛荷的情绪会不好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第174章 为什么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 “我明白。”苏云漪不知道自己被鬼莲的影响什么时候可以消失。 但薛荷的怨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回来之前就在苏明的身上下了咒,他肩头三把火被我吹灭了两把。苏家又不知道是谁养着那么一只厉鬼,苏明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只是对方家中也有修道之人,我不好在苏家周围设下风水局。” 苏云漪和苏明的父女羁绊早就断了个干净。 她真要对苏明动手,便是天道都不会干预。 大部分人没办法在天道之下对父母进行复仇,无非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当年苏云漪被虐杀而死,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和苏家的亲缘,是没有任何牵连了。 “我们去孟家。”苏云漪可是听说了。 孟相对自己的事情颇有微词。 不管孟相知不知道孟氏的所作所为,孟氏都是仗着他这个宰相亲爹才敢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薛荷点头,眼底再次生出希冀。 她真的不想就这么离开京城。 哪怕知道苏云漪说的话是可信的,可她依然不愿意看到仇人近在眼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相信表姐。 表姐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 相比苏云漪这边“戴罪立功”的欢喜,苏家可以用乌云罩顶来形容。 孟氏看着还昏迷不醒的女儿,又听说了苏云漪这会儿没事的消息,心中恨意浓烈。 从前在她手里跟玩意儿没区别的苏云漪,八年后竟然让自己费尽心思都不能解决。 这样的落差,孟氏如何能接受? “三小姐,老爷说了,你不能再掺和这件事。若是济州的事情被查出来,老爷也要被牵连。”孟府来的管家警告,顺带提醒孟氏:“既然柴家兄弟已死,自然就有了替罪羊。老爷知道那苏特使有玄门术法撑腰,但三小姐又何尝没有?” 孟氏抬起头,红着眼看老管家。 她哪里还不明白父亲孟相的意思? 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处理好,孟家肯定要抛弃自己了。 没了孟家撑腰,自己光靠着苏明,还能回到从前风光的日子? 女儿夫家那边最大的靠山没了。 自己再被娘家厌弃。 她们娘俩儿就别活了! “爹会帮我的,对不对?”孟氏死死盯着老管家,眼底的怨念和恨意看得老管家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但想到孟氏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来孟家做事的时候,孟氏还没出生,当时的孟相也只是一个小官。 是孟氏出生后,孟相的官途开始顺畅起来。 因此,孟家人心里其实把孟氏当做了带来福气的福娃娃呵护着。 结果养出了孟氏那无法无天的性子。 婚前就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有染。 如果不是孟相正好发现了苏明,想方设法地给孟氏遮掩过去,还不知道要丢多大的人。 这次就更是了。 哪怕孟家一直对外想办法说苏云漪的坏处。 欺君之罪,牝鸡司晨。 可这些依然控制不住有人相信苏云漪所说的事情。 现在孟家都被架在火上烤着。 也就是另外两位嫁出去的小姐夫家不在京城,否则还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 老管家叹了口气,点头道:“老爷自然会帮三小姐平安渡过这一关,只是在那个苏云漪还没顺利回来之前,小姐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就按照老爷说的去做。” 孟氏心里再不甘心也只能应下。 想了想,提醒老管家:“柴家兄弟里的柴西关已经魂飞魄散了,但他还有个大哥柴东河。平日里都是柴西关与我联系,我不知道柴东河知晓多少事情。” 她一直都嫌弃柴东河愚钝,在济州的时候就很少见柴东河。 但是柴西关既然说了他被困在苏云漪的手里。 那么柴东河想来也是一样。 “那个苏云漪还不知道有多少手段,柴东河在的话,我爹的计划不见得能行得通。” 老管家沉默片刻,点点头说:“老奴知道了,会将此事告知老爷。不过,三小姐身边不是有位高人?既然可以灭了一个柴西关,想来一个柴东河也不在话下。” 说这话的时候同时,老管家还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苏云梦。 因为苏云梦也涉嫌在谋害苏云漪的事情中出力,洛家竟然不让苏云梦进门。 洛泽熙没了大长公主撑腰,目光长远些的都看得出来,天晟帝看在大长公主的份上对洛泽熙也会多加照顾。 但洛家其他人如果有这样长远的目光,也不至于将全家荣辱都系在没什么本事,只能靠着大长公主谋得一官半职的洛泽熙身上。 现在大长公主过世,天晟帝看着也不像是要重用洛泽熙的样子。 偏偏这个时候苏云梦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洛家对外说是为了家中名誉。 竟然把送女儿回去的孟氏拦在外面。 孟氏这才只能把苏云梦带回了苏家。 至于为什么不在大长公主府…… 她们本就不是大长公主府的人。 之前可以住下,那是因为大长公主的丧事被苏云梦把持着。 这会儿苏云梦和孟氏闹出了这么多事情,宗人府自然在接下丧仪后续事情的同时,将这母女俩请了出去。 态度和说法可比洛家体面多了。 孟氏考虑到大长公主府毕竟在办葬礼,苏云梦的情况她更是清楚,自然没有拒绝宗人府的提议。 “且说吧。”孟氏想到收了柴西关后就没有露面的宋钊,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老管家还能说什么呢? 自然是只能离开。 孟氏看着昏迷不醒的苏云梦,捏紧手里的帕子,恨到浑身颤抖。 她不明白。 苏云漪都死了。 为什么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 老天爷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 “明明一切都那么好了,你非要来!非要来!一个死了的人,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孟氏恨到咬牙,整个人犹如疯癫了一般,随后又露出狰狞笑意:“既然这样,那我也给你准备一份大礼,在你最得意的时候再送给你!” 第175章 猪蛋。毕竟是猪身上的那个玩意儿 深夜。 苏云漪带着薛荷悄悄赶到孟家附近。 “这法子其实有些下三滥。一般都是邪道用的。”苏云漪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上面还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薛荷有些嫌弃地退后两步。 准确地说是飘着后退。 “表姐,这办法真的有用?” 不是她不相信,而是这猪的那什么物件也能做煞? 苏云漪挑了挑眉。 姐妹俩轻松进入孟家。 跟苏家相比,孟家也就是地方大了一些,但整体看着格外朴素。 苏云漪还没想起什么,倒是薛荷很快意识到了苏家富贵的不对劲,立刻道:“苏明官位不如孟相,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敛财。他敢将苏家内部装饰得那么华贵,定然是用了姑姑的嫁妆!” 薛家嫁女,自然是大手笔。 薛晓蝶的聘礼看似没有十里红妆,但箱笼都是沉甸甸的不说,还有八万两的压箱底银票。 薛晓蝶去世后,按理说这些嫁妆若是薛家讨要是可以拿走的。 只是薛家心疼幼年失母的苏云漪,将那些嫁妆留给了苏云漪。 后来苏云漪“私奔”,嫁妆自然只能留在苏家。 毕竟,苏云漪还没死,离开得那么不体面。 薛家便是想追回嫁妆,也要掂量掂量那些时日里济州城内对苏云漪的言语讨伐之势。 几乎是一座金山留在了苏家。 更别提孟氏通过柴家兄弟捞了多少钱。 那些钱不见得都在苏家,但只要留下一点,时间一长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苏云漪挖坑的动作顿了顿,说:“以后我让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而后抬起头对薛荷说:“就像在济州的时候一样。拿了咱们家东西的,都要还回来!当年外祖父给大长公主他们的钱也一样。” 既然婚约没有落到她身上,那么这桩生意就不算做好了。 如此,苏云漪要回当年的钱谁也说不得什么。 唯一麻烦的是,这件事情大概只有洛家长辈和大长公主以及薛家外祖父知道。 如今只剩下洛家长辈还活着,人家怎么可能轻易承认这一点? 毕竟从前对外都是说这婚约是因为薛家外祖父救了人的关系。 洛家为了报恩才如此。 可薛家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 “大长公主不是没了?”薛荷还有些犹豫。 苏云漪轻笑:“等着,我们离开京城之前,我就让洛家先送上来一笔。” 先前苏云漪被各种事情绊住了,不能对这几家人动手。 大概是看着自己快要离京,今日大理寺办公的时候,来找苏云漪的事情也是少之又少。 苏云漪倒是能腾出手来在离开之前做点什么。 “好!”薛荷点点头,满是期待。 两人将那个带血的包袱埋在孟府花园的一角。 苏云漪双手结印催动煞气。 很快,煞气从泥土里溢出,迅速蔓延开来。 “这东西不会伤人性命,但会影响家和。”苏云漪带着薛荷迅速离开。 “孟相是一国宰相,文臣之首。他身上其实也有国运照拂。如果我们直接对他动手,吃亏的是我们俩。” 苏云漪在路上给薛荷解释:“如今大雍国力强盛,便是神仙来了也不能轻易动手,否则天道严惩的结果太难接受了。” 薛荷明白这事的重要,连连点头。 “那为什么前朝余孽可以做那么多事情?”薛荷不解。 她知道,自己被困在阵法里险些被玄清炼制成血衣厉煞的事情也被记录在人皮地图中。 苏云漪和秦商都有怀疑,是否薛家的事情也在前朝慕容一族的计划中。 “他们只是利用了许多人,借他们的手达成目的。只要他们制造出足够的怨气,到时怨气横生,百姓苦不堪言,大雍的国运自然也就衰败下来了。” 一国之运。 并不是维系在皇帝一个人身上。 百姓也是。 孟相身为宰相,又不是尸位素餐之人,得到雍国运照拂也是正常。 “刚才那个猪……”苏云漪皱了皱眉,轻咳两声,说:“猪蛋。毕竟是猪身上的那个玩意儿,是污秽之物。我先前看过了,我们挖坑的地方位于孟家的西边。埋下污秽之物的同时,还留下了一个坑。因此白虎抬头,加上污秽之物催动的煞气,可以让孟家近些日子家宅不和。” 死人是不会死的。 有国运在,孟相一家不会死人。 但亲人之间失和,能够做到伤心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明日去洛家。”苏云漪看着明显高兴起来的薛荷,心里愈发愧疚。 表妹惨死,还在阵法中被折磨多年。 她所期盼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自己应该更关心一些的才是。 姐妹俩因为这次的事情,关系倒是比起从前更亲近了些。 比起苏云漪的悠闲,秦商倒是要忙得多。 他们离京的事情俨然是板上钉钉。 大理寺还有不少事情需要秦商解决。 当然,更多的还是天晟帝那里需要交代。 “咱们好久没有这么清闲了。”秦雨端着点心放在苏云漪面前。 现在苏云漪不戴面具,他们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毕竟那密密麻麻的伤疤看着确实不怎么好看。 而且有些疤痕看着像陈年旧伤,却隐隐能看出里面浓黑的血迹。 仿佛苏云漪说话的时候稍微不注意,伤口就会被撕裂开来。 “是啊。”苏云漪坐在躺椅上。 她在底下晒太阳,张白霜和薛荷则在屋檐的阴凉处。 苏云漪还给她们都贴了一张符汇聚阴气,以免白日出来被阳气灼伤得太厉害。 “我打听过了,你们三日后就要出发。”秦雨叹了口气:“我原本是能跟着一起的,但这次是不行了。” 秦雨是四卫之一,主管情报。 这次天晟帝要调查苏云漪当年在济州的冤案,还有薛家的案子。 人手虽然够,但还是让秦商将秦雨调过去一并负责。 苏云漪目光动了动,明白了天晟帝的意思。 天晟帝这人,有时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之所以让秦商将秦雨安排过去,不是安抚秦商,而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安抚苏云漪。 也表明了他对此事要查清楚的决心。 第176章 “苏特使,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吧! 更是想提醒苏云漪,他都做到如此了,苏云漪的表现也不能差。 不提天晟帝在权势上的谋算,对待臣子确实算得上是仁君。 只要天晟帝想查,其他人就是做手脚也不一定能瞒得住他。 但苏云漪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用障眼法的手段掩盖此事。 想到这里,苏云漪起身,从屋内拿出来一个木盒子放在秦雨面前:“里面是我来京城的路上画的符。大多是破障和真言符。” 苏云漪其实用不到多少这类符咒。 只是相比其他的符,这种最好画。 她毕竟是死而复生,身躯控制是要慢慢练习的。 在遇到秦商之前,苏云漪身无分文,哪里有钱弄朱砂和黄纸? 画符用的黄纸还不能是普通的黄纸,比起宣纸之类的便宜不到哪里去。 所以来京城的路上苏云漪就在马车上练习画符。 考虑到跟着自己的婴灵和表妹,苏云漪也不好画杀伤力太大的符咒。 一个不留神,伤到他们就不好了。 “破障,可以破除一切迷障。如果你们有查到什么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将破障符贴在印堂处,口中默念‘福生无量天尊’即可。” 苏云漪在奈河什么都学。 旁门左道,三教九流都知道一些。 但学的更多的还是术法。 毕竟她与奈河中那个老头相处的时间最多。 偏偏这个老道士学的也很杂,还有不少他自创的术法。 再加上苏云漪从碧霞元君那里得到的白玉朱砂笔和短剑上的术法。 苏云漪自己都不知道她确切来说算是何门何派的弟子。 不过,这都不要紧。 有用就行。 “这次的事情牵扯到苏家和孟家。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孟家的手段我不清楚,但孟氏身边有一个神秘术士,他说不定会去捣乱。” 不想起此事,苏云漪都差点忘记了。 孟氏还有一个奸夫。 苏云梦也不是苏明的亲生女儿。 而是孟氏和那个男人的女儿。 苏明还心知肚明。 要是苏明不知道就好了,这样她还能做点手脚,让苏明知道了这件事情后,苏家也来个家宅不宁。 “真言符的步骤一样,只是要贴在对方的印堂位置。这样你们问什么,对方就会回答什么。” 苏云漪提醒秦雨:“符箓的力量不低,但你们毕竟是查案。如果一直借助符箓的力量,对你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益处。” 秦雨倒是不客气地将盒子收下,没什么扭捏作态。 听了苏云漪的提醒,秦雨连忙点头:“放心吧,我们只会把这些东西用在刀刃上!” 盒子里的符又不是用不完。 他们查案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更何况,秦雨也没想过把所有的符都在这次的事情上用完。 真言符。 想想都觉得是个好用的东西。 苏云漪自然察觉到了秦雨的小心思,但她也没说什么。 虽说这是她和天晟帝之间没有说出来的约定,但秦雨毕竟是为自己跑这一趟。 就算是留下几张符也没什么好说的。 “三日后你们出发,我去送你们。”秦雨美滋滋地将盒子收起来,笑道:“这次你们是要轻装简行,陛下还给了国公爷一把亢龙锏,见亢龙锏如见陛下亲临。” 秦雨的消息灵通。 加上四卫明面上是属于秦家,但四卫所做的事情皆是为了大雍。 因此四卫的情报系统在大雍历代皇帝的默认下,可以进入皇宫。只不过,四卫情报可以收集到的内容,自然只会是皇帝允许秦家知道的事情。 像亢龙锏则是今日下朝后天晟帝交到秦商手里的。 “大人你是戴罪立功,便没有这些了。”秦雨怕苏云漪不高兴,连忙解释。 苏云漪其实知道天晟帝这么做的意思。 就像天晟帝会安排秦雨一并去调查济州的事情一样,亢龙锏交到秦商手里,也是为了牵制苏云漪。 不过,苏云漪不知道的是,天晟帝就没指望秦商可以牵制苏云漪,只希望苏云漪自己看到亢龙锏后可以收敛一些。 至少,多为秦商着想。 这次的事情,若不是天晟帝主张轻拿轻放。 一个欺君之罪下去,苏云漪难逃一死,秦商也要被牵连。 当然,这些天晟帝是不会说的。 他现在还生气秦商对苏云漪的感情,要是直接说破,岂不是他帮着捅破了窗户纸? 要是苏云漪和秦商不能成也就罢了。 这两人要是成了,天晟帝自己都觉得日后死了没脸去见秦国公府的先辈们。 天晟帝才不管什么秦国公府的意念传承。 他只知道,没有血脉传承,这秦国公府的爵位就没了。 换做是他,他是不会答应的。 再喜欢也要留下自己的血脉继承皇位。 一直到傍晚,苏云漪在院子里准备今夜去洛家的东西时,孟府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因为孟氏的关系,孟家两个儿媳妇都很是没脸,在家跟丈夫有了几句口角后,最后闹到带着孩子跑回了娘家。 这事儿一出来,将原本都要被孟相想方设法掩盖下去的事情又翻了出来。 孟氏这会儿都别说出苏家大门了。 只要一露面就会被臭鸡蛋砸。 毕竟,继母谋害继女这件事情本就令人不齿。 苏云漪的口述中,她更是被施以凌迟之刑。 老百姓们或许不知道凌迟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有人解释了什么是千刀万剐,那就都清楚了。 不光孟氏被骂。 一向在书生学子之间有清名的孟相也没能躲过去。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女儿也一样。 孟氏如此狠毒,总归是与一些人有关系的。 孟家焦头烂额的事情还没完。 在苏云漪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洛家也闹翻了天。 具体什么事情没传出来,但洛家左右两家的下人都看见了洛家请了好几位大夫上门。 行色匆匆的样子显然是出了大事。 就在苏云漪要离开京城的当日,还没出发,洛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同行的还有神色复杂的洛泽熙。 “苏特使,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吧!”秦国公府大门口,洛家的小儿媳妇三夫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声就没做遮掩,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委屈。 第177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薄情却多读书人 苏云漪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那张脸就没做任何的掩饰。 周围围观的百姓看到马车上的那张脸,都吓了一跳。 都知道苏云漪被毁了容,却因为苏云漪深居简出,除了跟她熟悉的人以及上朝时候见到的那些官员看到过她的脸之外,百姓并没有怎么见到。 现在看到那张几乎被千刀万剐的脸。 以至于洛家那三夫人哭嚎的声音都下意识停下了。 苏云漪靠在马车上,看着路边的三夫人,饶有趣味地说:“我真是不明白了,洛家三夫人为何找我求饶?我与洛家有什么关系吗?” 洛三夫人立刻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要说出薛家和洛家的婚约一事。 跟在洛三夫人身边的人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立刻上前截住了洛三夫人的话头,对着苏云漪不卑不亢道:“自然是特使当年与我家七少爷的婚约一事。” 只说苏云漪和洛泽熙,没有将薛家牵扯进来。 这是薛家给外孙女的婚约,拿出各种东西促成这桩婚事,以及让洛家报恩的人都是薛家外祖父。 这样精心谋求来的婚事,最后不仅成了外孙女的催命符,还落到了别人家的女儿身上。 洛家还不闻不问。 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洛家从前对外也只说和苏家有婚约,并没有提起薛家的存在。 这老妇人显然比三夫人要沉稳得多,还更清楚他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苏云漪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情?婚约不是已经让苏云梦接下了,还来找我求饶干什么?” 老妇人上前半步,站在马车前款款行礼,倒是将洛家一直以来宣扬的书香世家的调性摆得很足。 “苏特使,话是如此说。可我家老夫人和府上的几位爷,几位少爷和孙少爷全都寝食难安,还都做着同一个梦,这难道与苏特使无关?” 说着还瞧了苏云漪一眼。 后面的三夫人更是接着哭嚎:“我那老婆婆被折磨得下不来床,否则今日来找苏特使的定然有我婆婆在。我丈夫与几位叔伯身强体壮倒是还好,可怜我那三岁的孙子,小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苏云漪瞥见周围看过来的视线。 她不得不说,洛家着实下了一步蠢棋。 真以为苏云漪会为了面子遮掩? “哦?居然是做同一个梦?所有人都是如此?”苏云漪轻笑,一副好奇的样子:“不知梦境是如何?只可惜我要离开京城了,不然还能亲自去洛家看看。毕竟,我与洛家,总归是有几分缘分的。” 老妇人没想到苏云漪还在嘴硬。 三夫人不好继续做下去的事情,她一个老奴才可豁得出去! 老妇人噗通跪下不说,还在马车边上磕头,一下比一下重。 五六个头磕下去,额头上竟然就已经有了血迹往下流。 三夫人趁势添了一把火,大喊道:“天哪!还让不让活了!难道术士会一些不寻常的手段就可以随便对人下手吗?这样杀人于无形,我们全家上下真是有冤都无处伸啊!” 苏云漪没理会这两个人,而是看向洛家的几个男人。 这群人倒是一声不吭,一个个做戏似的做出哀伤悲愤之色。 苏云漪没回答这两个人,而是看向站在旁边仿佛带着些许羞愧之色的洛泽熙。 “洛泽熙,你也这么想?”苏云漪勾唇,讥讽道:“你们洛家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遭了报应,却来说我动了手脚?如果说婚约一事,我被害的真凶是孟氏母女,这件事也有陛下在查,我何必节外生枝?至于洛家。不如你们自己说说,为什么你们家出了事,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我都先前都那般境地了,难不成你们洛家还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这话说得那老妇人磕头的动作都停顿下来。 苏云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因为婚约的事情怀疑我吧?也是,我外祖父几乎将全部家产送上,还有对洛家老太爷的救命之恩,这才换来了这桩婚事。结果你们洛家恩情了断了不说,还收了一大笔银子,结果婚约人选说换就换,你们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难怪会觉得是我报复了。” 见两个女人在前面不顶事不说,还激得苏云漪把婚约的内情说了出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一直躲在女人背后的洛家大爷见情况不对,立刻站了出来:“当初济州那边说你与人私奔,我们洛家还被笑话了许久。这件事,是你们苏家导致的,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你还要如此折磨我们一家老小?” “还是那句话。”苏云漪最瞧不上这种躲在女人背后的人,说:“你们如果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担心我找你们的麻烦?若是做了亏心事,将事情解决不就好了?” 洛家大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难道没找过吗? 就是找过了才知道苏云漪这一招用得有多狠! 满京城的和尚道士术士竟然都看不出来苏云漪到底做了什么。 苏云漪坐在马车上悠哉悠哉,仿佛欣赏一般看着底下那些洛家人脸上各色的表情。 “所以,还是洛家亏欠了我。”苏云漪朗声,不光要将洛家拉下来,还要把本来就黄泥掉裤裆的苏家一并拉下。 “当年,我母亲嫁给苏明。薛家虽是商户,却不曾亏待过这位姑爷。苏明那时的束修和日常花费已经赶考费用都是薛家出的。还处处为苏明考虑,不想让人说他靠着岳父一家,在我母亲嫁给苏明之前,就暗中将一个书画铺子给了苏明,之后更是我母亲亲自打理,有薛家照拂饶是苏明对经商一窍不通,也能安心读书赶考,没有后顾之忧。” 细节苏云漪就不说了。 但只这桩桩件件,谁也不能说薛家不好。 “后来,苏明高中。我外祖父见我母亲与那些官家夫人打交道,总是因为商女出身被置喙。他老人家经商得道,自然不是普通人。明白什么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薄情却多读书人的道理。恰好那时他几乎舍命救下了洛家老太爷,洛家又要报恩,便定下了两家婚约,为我和我母亲殚精竭虑,以半条命铺平一切。” 第178章 洛泽熙,不如你也去死一次 苏云漪说到最后,还带着一点哭腔。 这个变化,不仅让对面的洛家人大吃一惊,就是在马车周围的秦风等人也吓了一跳。 毕竟他们从认识苏云漪开始,这人淡漠、狠厉、张扬,偶尔也会流露出迷茫和不忿,但从未见过苏云漪带着哭腔的说话。 苏云漪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她知道外祖父为她做的一切,心里当然是感动又愧疚。 感动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为女儿和外孙女做出那么多事情。 愧疚自己从前不曾珍惜,总觉得事情既然落到自己身上,那就是万无一失。 却不想这世上多得是人心不足的事情。 “当年的秘闻我就不提了,给大家一个体面。但洛家为了这桩婚事朝薛家狮子大开口要了几百万两的事情,你们可认?我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证据。” “几百万两银子”。 这个消息传出来,在场所有人看洛家的表情都不对了。 那不是几百两,也不是几万两。 而是几百万两。 “济州薛家。虽然过去了八年,总会有生意人记得当年的济州首富薛家吧!”苏云漪不给洛家狡辩的机会,说:“救命之恩加上几百万两。都不足以在我被污蔑私奔,下落不明的时候,洛家去探查一番?就这么任由苏家将婚约人选换成了旁人?便是做生意,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这是婚约!” 在场的洛家人心里发苦。 知道真相的很清楚,这几百万两只是在洛家过了一到手。 留在洛家的也不过一万两银子。 剩下的全都到了大长公主的库房里。 但不知道真相的却炸了锅。 洛家这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大长公主一死,洛家日子就更难了。 当然,这个不好过是对比京城的普通人家。 但在洛家其他人的眼里,这跟吃糠咽菜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会儿听说家里有几百万两! 那些不清楚真相的人心思都不一样了。 不光他们,就连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也觉得刺激的不得了。 “几百万两?还有救命之恩?”跟着家里人过来一起送大哥肖明飞的肖明阳站在旁边惊呼:“这都换不来洛家的一点帮忙?这也太黑心了吧!” 肖明阳和苏云漪的关系不错。 知道苏云漪的过去后,一个大小伙子愣是哭了一场,觉得苏云漪吃了太多苦。 不光如此,还从理国公夫人那里弄来了不少给女子的东西。 从布匹到燕窝。 从珠宝首饰到各种鲜花。 流水似的往苏云漪的院子送。 要不是秦商非常清楚肖明阳孩子脾气,对苏云漪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这会儿都在轮椅上坐不住了。 肖明阳啧啧几声,看洛家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小声道:“还书香世家呢!” 苏云漪看着有几个洛家人那仿佛天塌了的表情,不由得偷笑。 自己确实拿捏住了洛家。 但她说了那么多,还比不上肖明阳小声的一句吐槽对洛家的打击大。 洛家如今带强中干,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书香世家的身份。 这几百万两眼看着就要在洛家砸瓷实了。 书香世家的骄傲直接被银子砸得粉碎。 着实是讽刺至极。 “苏云漪!”洛泽熙也受不了了。 他太清楚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有多么不利。 大长公主死了。 他最大的靠山也没了。 那几百万两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当事人还能不知道? 他也明白了苏云漪做这些究竟是想要什么。 “你从前不是如此咄咄逼人,张口闭口便是银子的!”洛泽熙一副失望的表情。 看得苏云漪想吐。 “洛泽熙,不如你也去死一次。或许你心志坚定,经历千刀万剐,百鬼啃噬之后还能一如既往。但我做不到。” 苏云漪觉得洛泽熙这个人简直可笑。 有野心,但不多。 就这么一点野心,也没那个胆子为自己争取。 大长公主在的时候,洛泽熙倒是安稳得很。 现在大长公主死了,反倒是着急起来了。 洛泽熙没想到苏云漪会这样回答,着急的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自小认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怨恨洛家当年没有帮你。可那时济州风言风语不断,洛家也饱受其害。你也知道,洛家都是读书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乱了阵脚,哪里还有那么多想法?” 洛泽熙痛心疾首的样子倒是比旁边其他的洛家人演技高深一些。 “你如果非要怪的话,那就怪我吧!” 洛泽熙这会儿竟然是连苏云梦的颜面都不顾了。 “怪我不曾认出自己的枕边人是什么真面目……” “且慢。”秦商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掀起车帘,冷眼瞧着洛泽熙,说:“此案还没有定论,洛夫人是何真面目也不好妄下决断。陛下已经在查,会给苏特使一个交代。洛少卿是觉得,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可以断定洛夫人与苏夫人母女当真是害了苏特使的真凶?” 这话直接把洛泽熙弄得下不来台。 天晟帝都还没给孟氏母女定罪。 洛泽熙这个大理寺少卿就要大义灭亲? 不说僭越的嫌疑,洛泽熙对待发妻都如此,往后还有谁敢和他深交? 最麻烦的是。 京城百姓对于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有了定论。 天下继母都是一样的心黑。 纵然有人因为孟相的关系觉得孟氏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如今看到苏云漪那张脸也说不出这话了。 刀刀见骨。 而且人群中有做过大夫的更是看出了苏云漪那伤口的玄妙。 再结合苏云漪那犹如话本子里神仙手段一样的起死回生。 没人会觉得苏云漪吃这么多苦,豁出去一条命就只是为了栽赃孟氏。 这也太不值得了。 孟氏有错,也不见得能牵连孟相。 这样一分析,就更觉得这件事情不值得苏云漪如此。 既然栽赃不值得。 那被孟氏害成这样的,可信度就大多了。 “算了。”苏云漪摆摆手,对洛泽熙说:“你跟你的妻子如何,我不想知道。至于洛家如何,跟我没关系。做了亏心事,还要怪到苦主头上,我还是头一遭听说这样的事情。” 第179章 书香世家就是这样的吗? 眼见苏云漪就要离开,洛家人都慌了。 他们可不想每天晚上都被自家祖宗拿鞭子抽。 偏偏全都是在睡梦中,醒来后身上还真能见到痕迹不说,几个小孩子尽管没有挨打,却白天黑夜都不得安宁。 白天撞鬼,晚上见到老祖宗。 其他人就更惨了。 白天撞鬼不说,整个人还跟倒霉鬼似的。 本来就不怎么稳当的洛家,这会儿就更摇摇欲坠了。 “苏云漪,你到底要什么?”洛家大爷终于按捺不住,也顾不得丢脸,直接问出来。 苏云漪觉得好笑。 合着她之前说那么多,这人就当耳边风了? “我?我当然是要薛家的东西。” 那些东西原本就是薛家的,为了缔结婚约才送到洛家。 她不管最后钱是给了洛家还是给了大长公主。 这钱她肯定要收回来。 至于洛家要怎么想办法弄到这些银子。 跟她有什么关系? 花钱的时候不想着好好履行婚约,那自然会有要还钱的那一天。 洛家大爷心里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只是这会儿听苏云漪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受。 “苏特使,你在京中也有些日子了,不会不清楚洛家如今的情况。这么多银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拿不出来吧?”肖明阳就没打算让洛家好过。 这么欺负苏云漪? 不知道苏云漪是他的好朋友吗? 肖明阳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花钱的时候倒是没想这么多。也是,别人家的银子就是不心疼。” 京城谁不知道洛家人花钱如流水。 从前还想着洛家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 原来都是坑了薛家的钱。 洛家大爷气得半死。 洛家花的那些钱,大多都是前些年靠着大长公主的名声得来的。 薛家当年的那笔钱,他们根本没得多少。 听着几百万两很多,可大部分都落到了大长公主的手里。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还要他们承担起这几百万两的债……想都别想! “苏特使,当年的事情旁人不知内情,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洛家大爷还要说话,谁知苏云漪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 这不是骗人的。 她是死后从薛荷那里听说了这几百万两的事情。 在这之前,苏云漪一直以为洛家是为了报恩才跟她缔结婚约。 “我外祖父一片良苦用心,是你们辜负了他。” 苏云漪认真地说。 薛家外祖父为了让外孙女嫁去洛家之后没有太多心理负担,也不想洛家因为这几百万两不自在,便没有告诉苏云漪。 薛荷会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薛家舅舅教导薛荷管家看账本的时候,薛荷自己从旧账本里发现的端倪。 毕竟那是几百万两。 抽调出来对薛家的生意有多大的影响,可想而知。 账本上自然可以体现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苏云漪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那一笔钱的事情。 “哇!天哪!这是要赖账吗?大家可都好看了,洛家人这也太不讲信用了,还书香世家呢!当年缺钱,都敢对恩人狮子大开口。得了这么大一笔钱却不认账,太可怕了!书香世家就是这样的吗?” 洛家人被肖明阳的话气到浑身发抖。 这是什么玩意儿? 轮得到他在这里上蹿下跳? “理国公,下官敬重您的为人。只是您真的要放任小公子对我洛家如此折辱吗?” 理国公只是微微一笑,站在那里也不吭声。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也表达得很清楚了。 就是看不上洛家人那副做派。 倒是理国公夫人轻笑着说:“他不过是个孩子,为了朋友仗义执言罢了。没想到洛家书香世家,还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苏云漪在马车上差点笑出声来。 肖明阳一口一个书香世家的嘲讽洛家。 结果理国公夫人也是一样。 不愧是母子。 洛家大爷气得脸都青了。 苏云漪没打算继续跟他们耗着,而是对洛家人说:“你们什么时候还清了债务,这一切什么时候就可以消除。自己选吧。” 随后,抬手拍了拍马车,提醒队伍可以开始走了。 洛家大爷怒不可遏:“你还说不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不是我又怎么样?你们这些后人不讲信用,连累先祖在地府受苦。我让那些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要给你们这些不肖子孙还债的人上来发泄一番,这是做好事,行善积德。你们应该感谢我,我没有让你们的先祖们因为受苦的关系生出怨气。” “若是成了一只怨鬼,你们家就要造孽了。到时候可不只是倒霉的事情。” 说不定连命都要丢了。 洛家大爷倒是想追上苏云漪说个清楚。 几百万两? 就是把洛家全都卖了也凑不齐这么多钱。 那可是几百万两! 他们是书香世家!!! 也没有如薛家外祖父那样擅长经商的人。 便是再给他们十几年的时间,也不见得能赚到几百万两。 眼看着马车走远,洛家大爷眼中一片灰败。 按照苏云漪的意思,不把钱凑齐了还过去,他们一家永无宁日。 就在洛家大爷觉得以后的日子都晦暗一片的时候,耳边又传来肖明阳那个小兔崽子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这会儿知道几百万两有多少了?算数都不会,还书香世家呢!” “你!你!你——”洛家大爷两眼一翻,竟然直接气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前一刻,他脑海里还在想。 洛家一直引以为傲的书香世家,只怕就要成为京城的笑话了! 理国公夫人面不改色,只假意地拍了拍肖明阳:“你这小子真是不会说话,这次回去了在家待着,可别出去乱跑,到时候再把人说晕过去了,我可没那么多银子赔。” 跟着过来搀扶洛家大爷的洛泽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 洛家如今真要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他看向苏云漪离开的方向,目光复杂,隐隐带着恨意。 洛泽熙不明白,他没有伤害苏云漪。 为什么害了苏云漪的孟氏和苏云梦都好好的,自己和洛家却要遭受这些? 第180章 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马车上,苏云漪将薛荷放了出来,张白霜自然也跟着一并出来。 三人看着坐在马车里都要笑抽过去的贺康,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康嘴上还有禁言咒,这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刚才肖明阳那句句不离书香世家的嘲讽,贺康差点在马车上笑到打滚。 毕竟发不出声音,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纾解情绪了。 等到贺康好不容易缓过来,笑着抖着手,颤巍巍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苏云漪。 “想解开禁言咒?” 贺康疯狂点头。 不能说话的日子,一两天他就过够了。 超过三天,贺康就觉得这是非人的折磨。 他从来不知道张着嘴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来的滋味这么难过。 “不行。”苏云漪摇头,狠心拒绝不说,还对贺康说:“我看过青云观的书册。曾经有一任观主云游的时候与佛门一位高僧关系不错,从那高僧那里学来了闭口禅的修行。正好你也可以试试看。” 贺康面露苦色。 闭口禅? 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不管贺康如何挣扎,苏云漪就是没有给他解开禁言咒。 倒是停下休息的时候,秦商问了苏云漪,是否要在洛家的事情上添一把火,尽早将那几百万两收回来。 苏云漪摇头:“钱肯定是不能全都收回来的。” 苏云漪确实了解过,洛家现在的状况,一百万两,全家上下节衣缩食,将所有的产业都卖了,压力不大。 但几百万两。 便是将洛家人都跟着一并卖了,也凑不到这个数字。 “洛家会还钱的。”这一点,苏云漪从不怀疑。 “不过我没想过他们全部还回来。” 秦商点头,也表示赞成。 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洛家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秦商好奇地看着苏云漪。 “我故意的。”她耸耸肩,手里还拿着一块点心,说:“还一部分银子,剩下的就让洛家的先人们继续找洛家后人的麻烦吧。钱什么时候还清,才能停止下来。” 洛家就还不清。 那么这样的折磨就要跟着洛家人一辈子。 甚至累及三代都是有可能的。 “觉得我心狠?”苏云漪看了眼秦商,似乎很注意秦商的表情。 毕竟,洛家的老弱妇孺也不少。 苏云漪可没有刻意做区分,所有人都有份,一个都不能少。 秦商摇头,给苏云漪泡好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这糕点有些甜腻,喝点茶解腻。” 随后,又说:“我不觉得。你若是心狠,到京城的时候第一天就对所有人动手了。” 有些人,天生便是恶人。 想出来的办法一个比一个狠毒。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温良恭俭让,即便是死了,想要复仇,都容易被心中的秩序和正义阻拦脚步。 这就是有些人的区别。 洛家的老人没有因为薛家得利? 薛老太爷救下了洛家的老人不说,还给了钱财。 这些钱财,哪怕洛家人没有全拿,却还是靠着这笔钱过得滋润了些。 那些小孩子的确什么都没做。 但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洛家当年如果坚定一些,为苏云漪探查真相,也不会如此。 只能说,他们骨子里就是小人。 “你倒是懂我。”苏云漪扬起唇角,哪怕脸上因为圣尊的关系少了两道疤,但也没起到多少作用。 那张全是疤痕的脸,别人看来恐怖,秦商却觉得生动得就像阳光下的小精灵。 怎么看都好看。 苏云漪不是没有注意到秦商的目光。 有些不自在地磕了几声。 秦商也知道自己好像有些过了,立刻收回视线。 “表姐,我们这是要去皇陵?” 亲眼看到洛家如今的下场,薛荷脸上的笑都多了起来。 身上贴着苏云漪特地画的符,薛荷可以短暂地出现在阳光下。 不过为了持续的时间长一点,薛荷这会儿还打着一把红伞。 薛荷好奇地问:“皇陵那边是有什么吗?人皮地图上是怎么写的?” 苏云漪看了眼秦商,示意秦商来说。 “历朝历代的皇陵周围不仅有驻军看守,禁卫森严,还会有专门的守陵人。”秦商给薛荷解释,也是给在场的其他人说明情况:“我朝皇陵的守陵人是当年建造皇陵的工匠、犯了错被罚来此处的皇室宗亲,以及一些自请来此处的官员、宦官、后妃。” 守陵人的组成复杂。 但身份都不简单。 “也是有守陵人存在的关系,皇陵附近其实还有其他村落。人皮地图上只画了一个小孩的模样,以及一座塔。陛下得到人皮地图后就派人去皇陵周围探查过。那里有个村子确实在闹鬼。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秦商皱眉,显然是对这样的事情不满。 一整个村子出事。 当地官员却没有上报。 而是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如果不是天晟帝派人去查,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而且送回来的消息上看,闹鬼的事情已经在周围村子蔓延开了。” “整个村子?”薛荷惊呼:“村里人没有一点准备,就都死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秦商摇头,说:“不过,按照打探来的消息看,那个村子里的人请过一些道士和尚,却都没用。还找过守陵人这边求助。其他人也不说什么了。那些被贬过来的宗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关系还是有的。” “看样子,这还真不是个好差事。”苏云漪一听就知道。 请了和尚道士又怎么样呢? 结果肯定是失败了。 否则也不会是现在的情况。 “孩子和塔?”薛荷满脸迷茫:“这能是什么?” 他们还纳闷不解的时候,旁边的贺康手舞足蹈起来。 “你知道?”苏云漪问。 贺康点头。 看出这会儿苏云漪他们需要自己了,贺康反倒是拿乔起来。 双手环抱着,抬起下巴,给众人看自己因为禁言咒这会儿说不出话来的嘴巴。 然后得意地看着苏云漪,张大嘴做口型:“你解开了我也不说!” 苏云漪看着贺康。 眼神直勾勾的,只有淡淡的嘲讽。 贺康觉得脖颈凉飕飕,刚要求饶。 反正自己在苏云漪面前也没什么骨气了,怂就怂了。 结果苏云漪不吃他这一套。 第181章 女婴塔 就在贺康得意的时候,苏云漪顺手解开对方禁言咒的同时,又下了一道真言咒。 “说吧,你知道什么?” 贺康刚得意洋洋。 让你给我下禁言咒! 结果自己控制不住的就嘚啵嘚啵地把心里的话往外说:“女婴塔,你们没听说过吗?” 女婴塔? “有些地方重男轻女。有些妇人一辈子都在生儿子,生了一个还不够,越多越好。但是生男生女又不是可以控制的,碰到家里女婴多的,便将出生的女婴弄死。” 贺康皱着脸,表情痛苦。 他不想说啊! 而且贺康都能想到,自己说完这些之后,苏云漪肯定又要对自己用禁言咒。 “弄死女婴,就是为了警告其他女婴不要再往他们家投胎了。” 苏云漪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在奈河遇到过的一只鬼。 准确地说,是一群鬼。 “我曾经遇到过一只很奇怪的水鬼。她没有五官,有四肢却不会走路,甚至无法好好控制四肢。但是很强,怨气极重。想来跟贺康说的女婴塔有相似之处。” 那只水鬼最凶的时候,怨气几乎要将奈河浸染。 那可是泰山的奈河,流过奈何桥的奈河! 其中恶鬼厉鬼无数。 但那些鬼遇到那只水鬼的时候,却纷纷避开,不愿意与其接触。 后来苏云漪遇到的那个老头儿告诉她,那只水鬼并非一个魂魄,而是近百个婴灵作祟。 老头生前听过这只水鬼的事情。 水鬼会被捉进地府,还跟老头的先辈有关。 “那只水鬼是近百个婴灵组成。是有一个村子,非常厌恶女婴,几乎到了女婴出生便要被弄死的地步。那个村子人口不多,但村里能见到的年轻女性,无一例外全是外村嫁进来的小媳妇。还有的更是被买过去的。” “按照时间来算,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苏云漪继续说:“当年这只水鬼不仅杀了整个村子的人,还有屠城之祸。” 周围的人听得倒吸凉气。 一只鬼,屠城? 薛荷紧张地问:“表姐,我只听说过血衣厉煞有屠城之力,这种水鬼也可以?” “怨气极重,是可以的。”苏云漪继续说:“这只水鬼的本源在那个村子外面的一条河中。村中的女婴只要出生,碰上还有那么一点父母之心的人,会被送去外面。但那孩子是为奴为婢,还是去做旁的什么,他们是不管的。但更多的人会选择将女婴溺死在河里。不仅如此,还要刚生出女婴的亲生母亲亲手去做。” “用那个村子的说法是,由生母做出此事,能将这个女婴吓走的同时,震慑住其他女婴的魂魄,让她们不敢再投胎过来。婴灵原本纯净,但在人间已经有了呼吸,懵懂之间又被生母害死,便生出了怨灵。” “投胎过程非常繁杂。一个人如果死了,走过鬼门关,路过望乡台后,由十殿阎王对此人生前一切进行评判,犯错的受罚。受罚结束后去下一殿。人无完人,总有人会因为一些无心之失或者失言受罚,只看过错大小,决定惩罚内容。若是一个大好人,还有功德的话,倒是可以免去这些。” “那些人好不容易投胎,还没在人间活一日,就被害死。还是因为生母想要个儿子,杀死女婴恐吓其他女婴不敢再投胎过来,如何不气?” 一旁的肖明飞听了这话,握拳在膝盖位置狠狠一捶,说:“自然生气!若是换做我,在地府又是受罚又是苦等,好不容易有了投胎的机会,却被这么糟蹋了,怕是要对那一家人恨之入骨。” “那条河里女婴太多。女婴的魂魄懵懂无知,在河水的冲刷下融汇到一起,最后形成了一只没有面容无法控制四肢的水鬼。以怨气抵御阳气,那只水鬼白日里都可以出现,上岸后更是凭着恨意,只要见到它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苏云漪说完,在场的不管是人还是鬼,心中都不由得生出同情和惊惧。 按照苏云漪的意思。 女婴塔与那条河异曲同工。 那么产生的鬼,估计也不会相差太多。 贺康咽了咽口水,好奇地问:“那只水鬼,最后是怎么被降服的?” 苏云漪还真知道。 看着贺康,说:“玄门数百道士和佛门大师一同出手,死伤过百,这才勉强将那只水鬼送入地府。” “勉强?”贺康瞪大眼睛,心头一颤。 “鬼门大开的时候,是鬼差察觉到那只水鬼,数十鬼差一同出手,用勾魂索将水鬼缠得结结实实,这才将其拉入地府。” 苏云漪说完,在场的人和鬼都震惊了。 一片安静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可能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薛荷和张白霜可太清楚了。 数十鬼差一同出手。 像张白霜这样的厉鬼,只要一个鬼差出手,都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被抓进地府的。 鬼差的勾魂铁索对鬼强势克制。 就是这样,还要数十鬼差出手。 “那只水鬼这么强吗?”薛荷吸气,第一个说话。 紧跟在薛荷后面的,是已经开始双腿发抖的贺康:“苏大人,咱们这几个过去还不是给人家塞牙缝?还是别了吧?这么危险,不如我们去找陛下?也找百来个道士和尚。” 贺康是真的怕了。 这算什么? 他在京城虽然碌碌无为,虽然浑浑噩噩,虽然被人瞧不起。 但他有命在啊! 跟在苏云漪身边,还是被瞧不起,还被苏云漪的鬼表妹鄙视,虽说是有些钱财,能吃好喝好。 可危险啊! 贺康有点后悔,又有舍不得现在的锦衣玉食。 他还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呢。 贺康表情纠结。 一边是高床软枕,一边是危在旦夕。 这也太难选了! 难怪总有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 只是这险也太危险了! “不行。”苏云漪抬手又给贺康上了禁言咒:“先去看看。就是不知道那些人要利用女婴塔做什么文章。” 养出一只厉鬼? 那还不如再利用十恶阵。 十恶阵中的厉鬼还能对付千军万马。 想要养出几百年前那只水鬼一样的厉鬼,还没有那么容易。 第182章 他贺康就是怕死,怎么了? 这会儿贺康说不出话来,只手舞足蹈的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妈呀! 这是真的会死人的! 十恶阵里的鬼还没有成型,只能一个个的杀人。 皇陵附近的那只鬼虽然没有达到如同苏云漪所说的那只水鬼的厉害程度。 但也不差了。 他贺康就是怕死,怎么了? “放心,不会让你死了的。”苏云漪知道贺康在担心什么,说:“青云观的书册我也看了,受了青云观的恩情。你现在也在接受青云观的传承,在你完成之前,我不会让你死了。但是如果你无法接受青云观的传承,之后的事情就跟我无关。” 贺康眼睛一亮,打算钻空子。 就听苏云漪继续说:“你要是想装作无法完成的样子骗我,那你就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贺康怂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厉害的人。 但像苏云漪这样的,还是头一次。 怎么形容呢。 他从前见到那些当官的也害怕。 只不过因为贺康毕竟是跟着独一门学过几手,他也知道人都会死,死后也都会变成魂魄。 反正到时候大家都一样,谁怕谁呢。 贺康也只是畏那些当官的。 毕竟人家如果要他的命,也只是说句话的事。 可苏云漪不一样。 那是变成了鬼也不能从她手里讨到好。 贺康才不敢得罪这样的人。 更不要说苏云漪在术法方面展现出来的能力,更是让贺康叹服。 “女婴塔的事情,我们要先调查。调查清楚了才好解决。”秦商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因为残害女婴导致。 一旁的肖明飞气愤不已,说:“真不知道这些百姓为何那么想要儿子。想要儿子也就罢了,还要杀害女婴做什么?” “你还真是何不食肉糜。”这次说话的倒不是贺康,而是薛荷。 因为苏云漪的符,薛荷不仅可以在太阳下短暂出现,还能让其他人看见她的身形。 薛荷说:“这位大人家中有爵位,应当也是想要儿子的。现在没有人家不想要儿子。” 有爵位的,或者家中有财富的,都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 薛家当初也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薛家舅舅和舅母的感情极好。 薛家舅舅不愿意纳妾,加上舅母生薛荷的时候难产伤了身体,再有孕便会损伤寿数。 因此薛家舅舅也接受了以后只有一个女儿的结果。 薛荷从能走路开始就跟着打算盘。 结果,薛家自己人还没说什么,外人倒是有不少风言风语。 觉得薛家舅舅是脑袋有问题,竟然将薛家的家业都交到女儿手里。 那些中伤的话,薛荷听了不知道多少次。 肖明飞还是第一次被鬼怼。 有些讪讪地说:“我只是觉得那些人家中穷困,有些人连孩子都养不起了,为何要这么执着要个儿子?” “就是因为穷。”薛荷跟着父亲出去经商,听过看过的事情不少,扯了扯嘴角,说:“我问你,同样的两个人家,一家生了三个女儿,一家生了三个儿子。现在有一伙恶人要打家劫舍,你觉得他们会先对哪家动手?” “自然是女眷更多的那家。”肖明飞下意识回答。 薛荷摊手。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肖明飞也意识过来,脸色变得难看。 这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显示出家庭的能力。 别说在村子里,便是在镇子,在京城,儿子多的人家,便是有人想要招惹,都要仔细商量一番。 可若是没有儿子的人家,那真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这也不是他们为了儿子就害死女婴的理由。”苏云漪道:“想要安稳,和所谓的香火传承,要儿子,这是人家的选择。可为了要儿子,对懵懂女婴如此残忍,那就是他们的错。” 想要儿子。 这种事情又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百年,上千年来都是如此。 便是想要指责那些人不对,可人家有人家的歪理,便是神佛在世也无法扭转他们的想法。 甚至可能因为见了神佛,愈发相信人死后需要香火供奉,还更想要儿子了。 “不错。”秦商赞同地说:“人生有百苦,但女婴被如此残害之苦,是大错特错。” “我朝大雍律严明,禁止残害女婴。这是开国皇帝和皇后一同定下的,只是到了民间后极少有人按照这条律令行事。” 秦商是大理寺卿,也看了不少卷宗。 这种为了儿子犯案的情况不少。 有的是害死儿媳妇,有的是因为嫉妒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杀害女婴的案子也有。 只是没有多少人会按照大雍律行事,送上来的卷宗里总会有判案的官员为此事各种斟酌,最后都是轻拿轻放。 秦商也跟天晟帝提起过此事。 天晟帝也很头疼。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 先帝就曾试过将残害女婴的事情压制下去。 可造成的结果是,女婴确实被杀害的情况少了。 但怀孕女子去世的情况却越来越多。 调查后才知道,有些人家觉得,既然不能对女婴动手,那就找大夫、神婆、算命的来看看,算一算,这怀的是男是女。 如果说是女婴,便喝下堕胎药。 若是男婴,便留下来。 甚至还有什么转胎丸。 众人听秦商说了之后,皆是无言。 “京城内一片繁华,未曾想,只才走出京城,便知道如此多不堪。”肖明飞不由得叹气。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喂了马回来的薛盘叉着腰,衣袍的一角提起掖在腰带上,说:“那就去找作恶的人,你们在这里悲春伤秋的还能让那些女婴活过来?要不然,就让苏特使给那些女婴超度了,再让那些害过女婴的人瞧瞧他们造的孽。” 薛盘也在这次的队伍中。 天晟帝的本意是让薛盘给他们做帮手。 能够作为金吾卫守在天晟帝身边,薛盘的身手可想而知。 但对外,天晟帝则透露出是为了让薛盘盯着苏云漪。 有了这些,苏云漪才能如此顺利的离开京城。 否则,苏云漪想要这么轻松地离开,还真不太可能。 第183章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不错。 说了那么多,倒不如去了看一看再做决定。 京城距离皇陵并不算远。 只两日的路程便到了。 期间,贺康好几次想要逃跑,只是扭头看见坐在一旁假寐的苏云漪,又不知为什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为了调查出事情的真相,秦商一行人进入皇陵所在的渭城。 渭城在千年前还是一个帝国的都城,只是后来王朝衰败,新建立的朝代将国都改为了如今的京城。 至此虽在战乱时候还有变动,但稳定的朝代时期,京城都是作为都城的第一选择。 只是,哪怕千年过去,渭城依旧繁华不比京城差。 加上本朝皇陵便在此处,大批工匠被迁至此。 人口多起来,城内自然不会缺少生气和财气。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附近有闹鬼的样子。 “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薛荷悄悄地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情况。 “我们又不是不识路。”同坐一辆马车的薛盘五大三粗的身材缩在马车里多少有些局促。 他倒是想在外面赶车。 只是闻狄说薛盘无论身材还是气势,看着都太醒目了。 这样的人却只能做个赶车的。 一旦这样的情况一旦被人察觉,引起人家过多的关注,对他们要调查清楚这边的事情就不利了。 薛盘倒是想反对,可这次出来的时候陛下说了,一切都要听秦商的。 不然就听苏云漪。 他反正就是那个听话的人。 也不怪天晟帝还要多一道这样的叮嘱。 薛盘武艺高超,脑子也不差,但性格冲动。 不仅如此,还有些高傲。 在天晟帝身边的时候,薛盘还能安分一些。 可要是不在天晟帝身边,他压根不会服气谁。 “不过,这里看着确实不像是附近有闹鬼的样子。”薛盘也皱着眉,看了眼外面的情况,问苏云漪:“苏特使,我们要从何处查起?” “直接去那个村子。”苏云漪在上马车之前就和秦商说好了。 秦商在前面一辆马车。 原本秦商的安排是让薛盘和他一起。 只是临出发前,也不知道秦商是说了什么戳中了薛盘不高兴的点,这人话也不说,直接钻进了苏云漪的马车。 好在立叔给她安排的马车足够大,也够宽敞。 否则苏云漪这里还真没有地方容纳薛盘。 “真是奇怪了。周围有个村子都被灭门了,渭城人竟然还能如此开心?”薛盘虽然不是大理寺的人,但在金吾卫也见过不少事情。 像这样的闻所未闻。 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京城郊外的村子上,传到京城后,京城人都会人人自危,生怕害人的妖鬼会出现在京城。 “总不能是渭城人的胆子都比京城大吧?” 听着薛盘的碎碎念,苏云漪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竟然可以这么烦人! 跟贺康的聒噪不同。 薛盘声音不大,但他嗓音颇为粗犷。 这会儿压着嗓子说话,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太适应。 马车绕路往事发的村子去。 中途秦风将秦商整理好的卷宗交给苏云漪,也让苏云漪更了解一点这个被灭门的村子。 卷宗很薄,但一打开第一张纸上就记录着这个叫玉溪村的地方十年间害死了多少女婴。 十年。 竟然有接近二百个女婴死在玉溪村外的河里。 说来还真是讽刺。 这条流过玉溪村的河,名字就叫玉溪。 村子以河为名,却将女婴溺死在这条河里。 真是…… 一路过来,苏云漪等人看着荒凉的路边,前面的农田杂草长得都比菜苗还要高。 这才有了全村灭口后的荒凉之感。 原本还不停嘟囔的薛盘,这会儿也闭上了嘴。 倒是让苏云漪得到了久违的清净。 “什么人!” 快要靠近玉溪村的时候,几个衙役装扮的人上前拦住了马车。 苏云漪示意贺康掀开车帘。 结果薛盘先跳下去了。 薛盘活动了一下四肢,上前不仅没回答,反倒是问起了那几个衙役:“你们怎么守在这里?怎么大白天的都不见村里的人?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薛盘其实知道玉溪村的事情,只是这会儿不是要隐藏身份嘛! 几个衙役对视,根本不回答薛盘,而是抽出刀对准薛盘,语气极冲地说:“官府的事情,跟你一个老百姓有什么好交代的。还不快离开?这里不准人进来。” 这几个衙役并非在保护玉溪村这个现场,更不是好心的防止不知道的人进去寻死。 完全是因为大人有过交代。 听闻京城有人要来这里调查皇陵周围的情况。 玉溪村是距离皇陵最近的村子。 结果全村一百八十口,上到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儿,全都没有放过。 更何况,玉溪村的情况多少也跟这渭城的官员有关。 知道派来的人除了有秦商之外,还有一个传说中很厉害的术士。 能够死而复生的那种。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那群衙役见薛盘竟然还没有动作,一时间也有些生气,上前就准备推搡。 薛盘一个侧身避开了衙役的动作,嫌弃的拍了拍衣袖,说:“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本来就拔了刀出来的那个衙役更是凶狠地将刀往前推:“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不客气法!” 薛盘显然要动手,后面秦商的马车却传来秦商的声音:“薛盘,先回来,不要冲动。” 薛盘没好气的回头瞪了秦商一眼,但还是站在了苏云漪的马车这边。 “我是给你面子,可不是给他。”薛盘死鸭子嘴硬,说:“这地方有古怪。平白无故的派人在这里守着,还不让人进去。” “确实。”薛荷也在旁边观察,说:“要真是为了挡住来往的百姓,完全可以让这些走别的路,而不是这么干巴巴的将人拒之门外。” “该不会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吧?”薛盘好奇的说。 他们虽然这一路上非常隐蔽,但因为苏云漪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不少人都知道,还写信回家告诉了家里人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渭城的衙役都知道苏云漪死而复生的事情。 第184章 居然把满京城的人都骗过去了! “你们在这里嘚啵什么?赶紧滚!”为首的衙役没好气地看着这两辆马车。 生气的同时还有些怀疑。 要不是京城的人吃饱了没事干的跑过来,他们兄弟几个哪里要吊着胆子守在这里? 马车里的人要真是京城来的,这几个衙役估计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且慢。”秦商掀开马车的车帘,露出一张做过伪装,看起来没有那么出众,但依旧俊秀的脸。 秦商的模样太招摇了。 加上他还坐着轮椅。 如今苏云漪和秦商离京的消息应该都已经传开了。 这个形象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认出来。 “这是我们的户籍文书。我们本是玉溪村的人,只是前些日子外出去见远房亲戚有些事情。如今要回来,却不懂为什么被挡在了村外。这是我表兄,脾气有些暴躁,但也是关心则乱。” 秦商那张嘴说这些说得格外自然。 加上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太明显,出了京城后就换了马车。 这两辆马车虽然宽敞,但相比秦国公府的还是要朴素不少。 衙役眯了眯眼,接过秦商手里的户籍文书,上面确实是渭城人士,也写了玉溪村。 “玉溪村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户人家。怎么还能有两辆马车?而且你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村里的庄稼汉。” 衙役在官府平日里见过的人不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况且,玉溪村因为被屠村的关系,他们也是仔细调查过的。 玉溪村在渭城周围的村子里是出了名的穷。 全村上下一百多口人,却连一头牛都没有。 别的村出行还有个牛车。 玉溪村只能靠着两条腿。 因为他们穷到也舍不得花钱去做别的村上的牛车。 秦商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说:“这是我那远房亲戚给的。” 衙役退后几步,打量着秦商的马车。 马看着也不精神的样子,马车也破破烂烂的,就是看着宽敞。 “原来是去打秋风的。”衙役讥讽着笑起来,但还是对着秦商不客气地挥手:“算你走运。村里人都没了,你们逃过一劫。既然去打了秋风,正好用拿来的东西去城里,或者去别的村置办家当吧。这玉溪村以后都没了。” “没了!”秦商做出震惊的表情。 后面马车里,薛荷忍不住压着笑声对苏云漪说:“真没看出来,秦商居然还能演戏!” 实在是秦商在京城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太正经了。 以至于让人忘记,秦商在边关的时候也曾经带着四卫去匈奴探查过情报。 面对匈奴的危险程度可比面对这些衙役大得多。 那个时候的秦商比现在还能伪装。 马车外面,秦商和那衙役又说了一会儿,但衙役还是不让他们进玉溪村,只得调转方向离开。 直到离开了玉溪村的范围后,一行人这才下了马车。 “既然已经有调查过了,渭城的这些官员为什么还要拦在玉溪村外?”苏云漪不理解。 玉溪村被屠村的事情都已经由天晟帝的人调查过了,在早朝的时候甚至提到过这件事。 渭城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这些官员想要探查消息,不难。 “这还用想?”薛盘嗤笑:“这玉溪村会被屠村,除了那玉溪里的鬼导致的之外,估计还有那些官员的事。说不定玉溪村的人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告诉了官府,官府的人却置之不理。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原本就要惩处他们,要是再被查出渎职,下场就更惨了。” 这里靠近皇陵,又不是什么偏远的地方。 能够被安排在渭城任职的官员,在京城多少有些关系。 皇陵一带的安全最为重要。 结果在他们的治理下,一个村子的人没了。 人皮地图上的绘制来看,这些还都是人家计划的一部分。 一旦查出他们的不作为,就等着承受天晟帝的怒火吧。 薛盘这会儿站在这儿都能看见先帝的陵寝封土。 玉溪村距离先帝的陵寝这么近。 却有厉鬼屠村。 天晟帝到这会儿都在生气呢。 “薛盘,你待会儿骑着马进城。想怎么折腾那些官员就怎么折腾。你是金吾卫中郎将,又是陛下亲信,他们只会怕你。”秦商手指敲击着轮椅扶手,很快想到了办法。 “我与云漪待会儿从旁边绕去探查玉溪村,也会去那条河边的塔看看。” 至于肖明飞几人,自然是在原地等着。 薛荷是苏云漪的表妹,又是鬼身,还能随时藏在苏云漪的发簪里。 都不需要秦商说什么,薛荷直接拉着张白霜回到了簪子上。 薛盘盯着秦商的轮椅,有些怀疑:“你行不行?要不然我跟你换一换?” “不必了。”秦商知道,自己双腿是正常的这件事,除了立叔和四卫,想来也只有苏云漪和天晟帝知道。 就连薛盘这个亲信也不了解。 “我自有办法。”秦商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玉溪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随后,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薛盘正要提起自己的剑上前,却被秦商拦住。 “按照计划行事。我和苏云漪现在去看。” 薛盘还想反驳,就见秦商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件事,秦商离开京城之前就已经像天晟帝请示过了。 他们接下来那么多日子要相处,秦商不可能一直都坐在轮椅上。 总有需要他“起来”的时候。 更何况,这次会出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秦商迟早会在这几个人面前暴露。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情况,也有利于之后的计划。 秦商从轮椅扶手的空层里取出秦家枪,动作利落地套在一起。 “此事陛下知晓,你们也要保密。”说着,秦商戴上了一块面具。 仔细看还能发现,这块面具里面沁着墨线一般的纹路,看着犹如流水一般。 倒是与苏云漪那张白玉牡丹的面具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薛盘看着秦商提着枪健步如飞的样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仿佛舌头都打结了。 秦商……可真能装啊! 居然把满京城的人都骗过去了! 第185章 站在路边的鬼 “你们不会都知道他的腿是好的吧?”薛盘看向身边的肖明飞和贺康。 贺康摊手。 他其实不知道。 但这会儿自己有禁言咒说不出话来,这个动作薛盘能理解成什么样,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想想能在薛盘面前得意个那么一小会儿,贺康都觉得是自己赚到了。 那可是金吾卫中郎将! 金吾卫啊! 中郎将! 如果不是认识了苏云漪,又被带去了秦国公府。 以贺康从前那小混混一般的日子,想要遇见这样层面的人物,那是想都不要想。 至于在青楼跟长静侯的幼子吵起来,那纯粹是对方贪玩好色。 青楼这样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贺康有钱的时候就去好一些的青楼,钱少就去差一些的,没钱就不去。 现在则是被秦国公府的人看着,贺康就是想去也没机会。 肖明飞则是疯狂摇头。 他怎么知道这样的事情? 今天见到秦商双腿完好,健步如飞的样子,肖明飞都吓了一跳。 “这样也好。难怪陛下力排众议让秦大人担任大理寺卿一职,想来也是知道这件事情。”肖明飞这话既有感叹,也提醒着薛盘。 秦商在京城的时候装作双腿有问题,这会儿又这么无所顾忌地在他们面前站起来。 这里面没有天晟帝的意思,这话说出去谁相信? 薛盘经过提醒,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原本还想嘲讽秦商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心肠黑着呢。 一听这里面还有天晟帝的手笔,脸上那鄙夷立刻改为了崇敬,说:“还是陛下知人善用,又有谋划。京城那群傻子,现在都还以为秦商的腿废了呢!” 肖明飞看了薛盘一会儿,没说话。 倒是被下了禁言咒的贺康嘴角抽了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的薛盘也是他自己口中的“京城那群傻子”之一。 再说苏云漪这边。 两人靠近玉溪村,就看见刚才还嚣张至极的几个衙役都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不仅没有呼吸,苏云漪检查后发现,这些人的魂魄都不见了。 “虽然惊慌之下死去,魂魄会在慌张中迅速离体逃开。但这里周围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又是白天,魂魄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太远,一般都会下意识找个地方依附。” 苏云漪仔细探查,还是没有任何踪迹,说:“要么他们的魂魄被抓了,要么就是被吞食了。” 苏云漪蹲下身,摸着地上一块湿漉漉的地面。 哪怕这会儿是秋天,地面被淋湿后成了泥水,也不该是这么冰冷刺骨。 而且这滩泥水里阴气浓郁。 只能是那只厉鬼曾经在这里停留过了。 苏云漪想了想,取出一张追踪符。 裹住些许阴气,利用追踪符探查那只厉鬼的踪迹。 “没想到我们初来乍到还没有调查出什么来,就撞见了这只厉鬼。”苏云漪走到秦商身边,问他有什么发现。 秦商同样蹲在路边。 不坐在轮椅上,减轻了几分病弱之感。 这会儿还真有武将的模样了。 “这里有……脚印?”秦商看着地面杂乱无章的脚印,只能依稀看出几个完整的,其他都是乱作一团。 而且完整的那几个脚印看起来也太小了些。 还没有秦商的半个巴掌大。 “是厉鬼的。”苏云漪说着,抬头看着上方明艳的太阳,表情有些难看地说:“这下事情有些不好处理了。” “怎么?”秦商不解。 “你看这个脚印,能算出那只厉鬼在这里大概停下多久吗?” 秦商点头,仔细观察了被压倒的草丛,表情和苏云漪一样变得难看起来。 “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秦商他们还在这里的时候,那只厉鬼就躲在附近。 “这只厉鬼怨气深重,现在还杀了一个村子的人,还有血光在身。它可以在白日现身,还能隐藏气息。” 苏云漪想明白后,立刻拉住秦商就要往回走:“那只厉鬼大概还有些懵懂。毕竟是一群婴灵凝聚而成。但你之前诓骗那几个衙役的时候说你是玉溪村的人,估计就是这个原因让那只厉鬼动手了,它以为玉溪村还有活口。现在它估计去找贺康他们了!” “只是奇怪了,我居然没发现那只厉鬼的存在?” 她都服气了。 之前离开泰山的时候,苏云漪还觉得自己在奈河里也算是见多识广,什么厉鬼恶鬼没见过? 世上最凶最恶的鬼,只怕都在奈河里泡着。 结果自己下山后除了最开始遇到的那些,到了京城以后,遇见的鬼一次比一次刁钻。 按照之前的文书看,河中女婴虽多,但因为河边有石塔的关系,玉溪村外那条河里的女婴并没有因此生出怨灵恶鬼。 只是有关这石塔的内容,渭城官员交上来的文书中并没有描写详细。 否则他们也不会来到渭城就要来玉溪村。 “表姐,这鬼好奇怪。它怎么还能站出脚印来?”发簪上的薛荷也觉得奇怪。 她在京城的时候也不是每天只在秦国公府。 只要到了夜里,薛荷就会出去走走。 反正京城这边的鬼差都知道薛荷是苏云漪的妹妹,根本没有鬼差会勾走薛荷。 其他小鬼更是听说京城来了个特别厉害的女术士,对于薛荷巴结还来不及。 再也没出现过当日在苏家时候遇到的事情。 不过,也因为接触的鬼比较多,薛荷对于鬼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们这些鬼行走过的踪迹,有修为的人可以追查到阴气的存在。 但是直接留下脚印的,却是少之又少。 水鬼倒是可以留下来,只是水鬼也只能做到留下水迹,有的时候会有脚印,但压倒路边的杂草却是极为罕见的。 “不会跟石塔有关?”秦商速度也不慢。 他毕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急行军的时候,人的腿都要当马腿用。 “你之前听说过的那只女婴凝聚成的鬼,有这样的情况吗?或者,她们被溺死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一座石塔?” “这个我没有仔细追问过。”苏云漪摇头,她那个时候哪里有闲工夫去问那只水鬼身死的旁边有没有石塔? 第186章 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秦商看了眼苏云漪,突然停下,说:“不如这样,你回去,以免那厉鬼去找贺康他们。我去河边看看。” 苏云漪怎么可能答应? 来的路上,苏云漪以为当年那只水鬼就已经很厉害了。 可今日发现了玉溪村这边的这只,只怕会比当年的水鬼还厉害。 现在还能有差距的原因不过是玉溪村的这只形成时间还短。 如果这只厉鬼有当年那只水鬼的时间,想要压制住就没那么容易了。 至少,苏云漪做不到。 如果那只厉鬼没有去找贺康他们,而是回到了河里呢? 秦商岂不是凶多吉少? “表姐,我和白霜跟着秦商去吧。”薛荷知道这会儿情况紧急,一旦那只厉鬼去找了贺康他们报仇,以贺康现在的本事,还真没有什么跟人家打的机会。 贺康只不过是从独一门的半本书里了解到的秘术不少。 这段时间又有青云观的底蕴做支持,可真要说修为,贺康现在不过是半只脚踏进了玄门而已。 苏云漪听着头上发簪传出来的声音。 薛荷和张白霜也不是一般的厉鬼。 她们在的话,不说赢过那只鬼,要带着秦商逃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好。”苏云漪知道秦商为什么提出要去看石塔。 既然玉溪村这里的那只鬼与当年的水鬼形成条件相差无几,那么能造成这只鬼刚形成便能直接屠村,还能在白日里行走的原因,要么在官府,要么在石塔。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现在,那只厉鬼有两个可能的去处。 一是玉溪村外的河,一是贺康他们所在的地方。 厉鬼会将贺康他们都当做玉溪村的漏网之鱼。 秦商和苏云漪兵分两路,也就说得通了。 “那你小心点。”苏云漪塞了一大叠符纸给秦商,又在薛荷和张白霜的身上留下可以防御白日阳气的符咒。 “这毕竟是白天,现在又快到正午时分,阳气浓郁。小荷和白霜的力量会比夜里要弱一些。如果你们遇见了那只厉鬼,千万不要恋战,能跑多快跑多快。” 苏云漪又说:“如果贺康他们是安全的,我就去找你们。” “好。”秦商点头,握着家中的秦家枪,上面煞气四溢,战意更是让长枪发出轻微的颤声。 苏云漪意外的看了眼秦家枪,只是这会儿也顾不上说这些。 一个按照原路返回,一个则带着两只鬼迅速奔向玉溪村外的那条河。 苏云漪还没靠近贺康他们之前所在的位置,远远的就听见薛盘粗着嗓子的咒骂声。 “你小子行不行?不行赶紧到后面去,我来!” 苏云漪皱眉,立刻加快速度。 不远处,贺康手里拿着青云观历代观主才能传承的法器八卦镜和铜钱剑,张着嘴死死挡在身前。 都能看见贺康的后槽牙了,愣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而在贺康的身前,一团似人非人,似水非水的东西步步紧逼。 那个东西往前走的同时,身体里还会掉下来无数小石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薛盘握紧长刀,双眼紧盯着身前的这个东西,一旦贺康有顶不住的样子,他就会立刻上前。 薛盘可没有忘记自己这次的任务。 除了听秦商和苏云漪的之外,还要保护这里所有人的安全! 自然也包括贺康! “啊——” 那个东西的正中间突然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个婴孩的模样,闭着眼睛,张着嘴,还能看见里面僵直的舌头。 只是大小比起一般的婴儿要大得多。 随着那张脸出现,面前这个本来就看着格外其他的东西这会儿更是有些惊悚了。 浑身上下都出现了各种不一的小脸。 但无一例外全都是闭着眼睛的。 在场的几个人这会儿都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凉意,汗毛都竖起来了。 肖明飞站在后面,手里还拿着苏云漪给的平安符。 觉得那东西吓人的同时又忍不住说:“这肯定就是那只鬼了,这些脸就是被害死的女婴。” 这下,薛盘都有些挥不动刀。 那一张张脸要么青白色,要么青紫色。 闭着眼睛发出委屈又哀怨的哭嚎。 一声声听得人心头发酸。 肖明飞只觉得手上有些凉。 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哭了出来。 再看旁边的薛盘,也是一样眼含着泪水,只是表情非常痛苦。 前面的贺康就更惨了。 眼泪仿佛不要钱似的从眼眶里涌出,紧咬着牙催动八卦镜和铜钱剑,只能在心里哀嚎,期盼着苏云漪赶紧回来。 他见过的鬼也不少了,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 正想着,面前的鬼突然将身上那些婴儿的脸收起。 “怎么了?这是要赢了?” 没了婴儿的哭嚎声,薛盘那控制不住的眼泪也立刻停下,诧异地看着前面的贺康。 几个人正愣神呢。 就见面前那个东西胸口位置突然浮现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贺康可不敢大意,继续催动法器。 他能抵御这么久,靠的压根不是自己的实力,而是青云观这两件法器这么多代的底蕴。 青云观除了玄清那个鸠占鹊巢的之外,历代观主都是有大功德的人。 他们使用过的法器,自然不是一般可以比拟的。 只是贺康能力不足,所以现在也仅限于抵挡住这个东西。 “苏云漪,你快点来啊!再不来真的要死人了!” 贺康能感觉到,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玩意儿。 眼看着那东西就要彻底浮现出来。 一把短剑从旁边刺来,短剑上面剑势凶猛,将那个东西吓得“双手”捂住腹中那个方方正正的玩意儿,立刻退后十几米。 苏云漪快步上前,将贺康等人护在身后。 “苏特使,这肯定是我们要找的那只鬼。”肖明飞立刻提醒苏云漪。 “我知道。”苏云漪看着那只鬼。 再看头顶正午时分愈发炽热的太阳。 她在奈河里就没听说过还有刚形成的鬼可以在正午的太阳底下站着都不损伤分毫的。 就在苏云漪犹豫的这片刻时间,那只鬼的身上再次浮现出一张张婴儿的脸。 鬼脸发出哀嚎,比起刚才还要尖锐。 带着冲天的怨气和委屈,直接朝着苏云漪扑来。 第187章 七层佛塔 苏云漪在忙乱中还给贺康把禁言咒解开,握着短剑警惕地盯着冲过来的厉鬼。 这只厉鬼与奈河里的那只水鬼完全不同。 它有水鬼的形态,但那一张张脸又分明是婴灵。 就在苏云漪正面应对的时候,那只厉鬼却中途停下。 停下不说,还朝着苏云漪发出一声凄厉哀怨的婴儿啼哭,随后整只鬼化作一滩水,猛地泼在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地上一滩散发着阴寒之气的水迹。 “那东西怎么走了?”贺康立刻上前,揣着青云观的八卦镜和铜钱剑,还一副要跟那厉鬼再来几个回合的样子。 “苏特使,方才那个,就是玉溪村的厉鬼?”肖明飞上前,表情不忍:“那都是一些眼睛都不曾睁开的孩子。” “厉鬼?”贺康瞪大眼,都不给苏云漪说话的机会,而是转头去看肖明飞,尖叫着说:“你在同情什么?如今是正午时分,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就是修炼过的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那只厉鬼不仅在正午时分出来了,还差点把我掀翻。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吗?” 贺康对于女婴塔镇压的女婴,还是在河里被溺死的女婴,没有任何想法。 他在京城的时候都见过有些人家生了女儿还会将女婴丢进尿桶里溺死。 先前听肖明飞说什么违背律法。 便是有人去报官,那些官员也不会为这些事情费心费神的。 他叉着腰,说:“那比一般的厉鬼还要厉害得多。” 只是很快,贺康又一脸胆小地去问苏云漪:“这鬼长得也太厉害了些吧?按照你们拿到的消息不是说,它也就冒出来半年?半年就成这样子了?要是再长长……不敢想不敢想!” “是。”苏云漪应下,但动作却没有停下。 快速检查了厉鬼走后的水渍,又起身对贺康等人说:“走,去找秦商。他带着我表妹和张白霜去河边查看石塔了。我怀疑是那边出了动静,那只厉鬼才放弃攻击我,转而离开的。” “那还不快点!”薛盘才不管什么厉鬼厉害不厉害。 反正他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收了那只厉鬼? 以免那只厉鬼败坏了皇陵风水,影响国运。 更何况,秦商等人的安危也是薛盘这次的任务所在,可不能出现什么差错。 一行人倒是很快朝着玉溪村外的河边赶去。 而此时正处于河边的秦商等人确实遇到了麻烦。 “这……这是河?”薛荷看着裸露的河床,震惊不已。 因为离了水而干死的鱼虾散发着阵阵臭味,腐烂后还吸引了不少虫子和苍蝇在附近。 腥臭味和腐烂的恶臭味糅杂在一起,哪怕薛荷和张白霜是鬼,这会儿也有些受不了的想作呕。 “河没了?”张白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裸露的河床都能看出来,这条河并不小。 “你们在这里,我去上面看看。”张白霜觉得奇怪,对秦商和薛荷说了之后,起身去往河的上游查看情况。 “好,你小心些。”薛荷提醒张白霜,自己则留在秦商身边警惕着观察着周围。 一人一鬼找到石塔。 “我记得之前好像有说过,这玉溪村并不富裕。这七层佛塔倒是建的各位用心。”薛荷撇嘴,跟着秦商上前查看。 只是相比寺庙里雄伟的石塔,玉溪村河边的这座石塔只到秦商腰部的高度。 不仅如此,石塔周围还有不少歪倒的香。 玉溪村被灭门都有半年了,这周围却还能瞧见香灰。 足以想象出,那只厉鬼没有出现之前,玉溪村的人对这石塔祭拜了多久。 薛荷看到这一幕,抿了抿唇,恨恨道:“简直恶毒。” 玉溪村的人可不是为了祈福祷告才来这里上香。 而是希望石塔灵验。 这石塔的作用,就是镇压恐吓死在这条河里的女婴魂魄。 秦商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石塔。 从外形上看,与一般的佛塔没什么区别, 都有大殿、须弥座、塔身和宝顶。 只是通常用于雕刻七宝如来的佛像和佛教花纹的石塔,此刻却雕着一道道咒语和经文不说,须弥座和大殿的位置雕刻的全都是小孩死亡的惨状和恶鬼。 “不行。”薛荷只靠近了一会儿,就脸色难看地迅速后退,对秦商说:“这塔上的经文和符咒都有镇压的作用,我靠近了一会儿就觉得难受。” 薛荷虽不是什么威慑一方的大鬼,却也是差点就要被玄清炼成血衣厉煞的厉鬼。 跟在苏云漪身边后,薛荷修的鬼道,修为就算不能跟谢玉那样的鬼差比,一般的小鬼差面前,薛荷还是胜券在握的。 可这会儿却被一座石塔威慑得连连后退。 她都可以想象到,那些死去女婴的魂魄在河水中被镇压得如何痛苦! “这玉溪村的人,真是死有余辜!”薛荷咒骂道。 做事这么不留余地。 真是死了也活该。 如果不是正事要紧,薛荷都不希望苏云漪将这厉鬼收了。 就让它去报复那些重男轻女的人家,让他们也体会一下被恶意杀死的感觉。 秦商因为是活人的关系,在石塔面前并没有什么不适。 只是听到了薛荷的话后,也清楚了这石塔在河边的作用有多大。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在战场上,还有十几岁的少年披甲上阵。 可这么多女婴因为偏见死在这里,还要被镇压。 确实让人心里不好受。 人之初,性本善。 那些女婴什么都没做过。 他从苏云漪那边听过鬼如何投胎的过程。 既然可以投胎,那就说明前世哪怕作恶,也已经在地府偿还了。 魂魄是干干净净的投胎。 熬过了地府酷刑,赎清罪孽,却一降生就因为女儿的身份被害死。 再被镇压。 难怪会有那么浓烈的怨气。 秦商收敛心神,仔细记下石塔上的经文和咒文,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后,起身就要带着薛荷去找离开的张白霜。 只是才站起来,就见张白霜慌张地从上游位置飞身而来。 如果不是有苏云漪的符咒遮挡阳气,张白霜此刻在正午阳气下只怕鬼身都维持不了。 “快走!”张白霜表情惊恐,对着秦商和薛荷大喊:“那只厉鬼来了!” 话音落下。 就见远处的河床上隐隐有一道银线浮现。 第188章 像是婴孩抱着母亲? 银线愈发逼近的时候,秦商和薛荷这才看清楚。 那根本不是银线,而是汹涌河水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快走!”秦商反应极快,立刻提起秦家枪便要离开。 只是河水的速度太快了。 不仅快,在水花四溅的声音下,还能听见婴儿啼哭的声音。 这声音不仅他们听得见,赶来的苏云漪听得见,这条河上游的几个村子也都能听见。 “造孽啊!”与玉溪村有些距离的一个村里,村民们躲在家中,听着外面河水汹涌,还带着婴儿啼哭的声音,脸色都变得格外难看。 有些老人家脸上甚至挂着悲戚之色。 也不知道是为玉溪村的人,还是为那河中枉死的女婴。 “不知道这次要杀多少人了。”一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望着下游位置。 自从玉溪村被屠村,周围村子的人都想要趁机霸占玉溪村那些土地。 可去了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谁触怒了那只厉鬼。 厉鬼在夜里还去玉溪村旁边的红棉村杀了十几口人。 靠近村口未知的那两家人被害死,只有其中一家当夜跑出去跟寡妇私会的小儿子逃过一劫。 害死女婴这样的事情,别的村子也不是没有。 恶毒的也有。 但像玉溪村那样整个村子都这么干,到最后村子里的女人少了,就去外面买女人回来传宗接代的却是头一次见。 现在玉溪村的人都死绝了,周围不少人其实都觉得也是他们活该。 “希望如此吧。” 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都惴惴不安。 这里的情况,他们不是没有找朝廷。 可朝廷根本不管。 前些日子还安排衙役在几个村子的村口守着,不让他们进城,也不准他们对外说起玉溪村的事情。 再说秦商这边。 一人二鬼远离了河床,却发现一个人形状的东西趴在了佛塔上。 明明没有五官,看着还像一团水,却让人感受到了那东西传达的恶意。 “是厉鬼。”薛荷看着那团东西,心中泛寒。 她和张白霜的能力不差,这会儿要在太阳底下站着,还得靠苏云漪给的符。 可那只厉鬼。 不仅可以在太阳下安然无恙,这会儿还能那么亲昵地靠在佛塔上。 刚才薛荷只在那佛塔前面待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受不了。 “它现在是在干什么?”张白霜皱眉,看着那只厉鬼趴在佛塔上蹭了又蹭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 说话间,三人也慢慢后退,尽量拉开自己和那只厉鬼之间的距离。 薛荷浑身哆嗦了一下,忍不住说:“怎么感觉那只鬼抱着佛塔的样子,像是婴孩抱着母亲?” 佛塔可是镇压这些婴灵的存在。 这只厉鬼也太奇怪了。 “先退!”秦商握紧长枪,示意张白霜和薛荷离开。 不管这厉鬼到底有什么猫腻。 至少这会儿不是他们可以处理的。 张白霜和薛荷当然不会反对。 她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就眼前这只厉鬼的奇特,如果真动手起来,她们不一定是对手。 尤其是跟这只厉鬼已经打过照面的张白霜。 三人渐渐后退。 那只厉鬼却没有追上来,而是靠在佛塔上始终不肯离开。 在玉溪村的村口,两方人汇合。 “你们没事就好。”苏云漪看着三人,松了口气,说:“那只厉鬼太不同寻常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既然渭城的这些官员如此害怕我们在玉溪村发现什么,与其盲目寻找,不如直接去问。”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伪装身份了。 这只厉鬼的存在就是威胁。 其他人也没意见。 刚才都见识到这只厉鬼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要是还自信的盲目寻找,耽误了时间那才真是大错特错。 “只是,我们就这样离开?”肖明飞看着不远处的玉溪村,还是不忍心。 他看到过那一张张闭着眼睛的婴儿面容。 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离开,肖明飞内心不安。 苏云漪看出肖明飞的善心,提醒他:“那些婴灵的确可怜,但它们现在已经化作厉鬼。你自然可以可怜那些婴灵。只是你不要忘记了,那只厉鬼半年前将你眼前这一个村子的人都屠杀殆尽。” 玉溪村人死有余辜。 可厉鬼的危险也是可以看得见的。 “我会在这里布下阵法。不敢说完全保证那只厉鬼不出来,但总归是一重保障。” 那只厉鬼是苏云漪从前未曾见过,尤其是薛荷说出了厉鬼还抱着镇压它的佛塔很是亲昵的样子,更让苏云漪想不明白。 除了去的河边查看之外,现在也只有去找渭城那些拼命要隐瞒的官员问清楚才行。 一行人很快回到渭城,直奔渭城刺史府。 不等刺史府的下人通报,秦风出示了秦国公府的令牌,直接进入刺史府,在后院一个姨娘的院子里将本地刺史拖了出来。 “有辱斯文!本官是朝廷命官,你这般行径,我要去参你!” “便是秦国公又如何?秦国公也不能仗势欺人。本官是刺史,我要狠狠参你们一本!” “放开我!放开!” 渭城刺史是个看起来有些猥琐的小老头。 被秦风拉出来的时候,这人还在跟姨娘玩什么红袖添香的戏码。 身上的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齐齐,只是一路上挣扎倒是显得狼狈不堪。 拖出刺史府后,秦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说:“曾祥,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调查玉溪村的事情。你若是敢有半点隐瞒,人头落地不说,还要连累家人了。” 曾祥哪里肯就这么低头。 秦国公怎么了? 大理寺卿又如何? 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小小村庄出了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这会儿自取灭亡了,还要找他说什么? 曾祥朝着秦商拱手,没好气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秦风拉拽得有些歪斜了的衣袍,阴阳怪气道:“原来这便是秦国公问询的姿态?下官真是长见识了。我虽是小官,却也是官,国公爷这般行径,也不怕被人耻笑!” 曾祥说这话的时候,听着还挺正义凛然,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面对权贵也宁折不屈的大清官。 秦商都懒得跟着人多说话,示意秦风将东西给他。 秦风鄙夷地看了眼曾祥,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丢到曾祥面前。 “什么东西?不要以为本官随随便便就是可以被贿……”曾祥捡起册子,还以为这是秦国公给的钱财,来找自己买消息。 结果低头看到上面的内容,曾祥傻眼了。 第189章 刺史的官印有大雍气运 秦国公府有四卫,秦雨手下的人探查的可不仅仅只是京城那边的消息。 加上这次出发之前,秦商就已经猜到大致会去什么地方,提前就做好了准备。 否则,秦商也拿不出有关玉溪村那么详细的内容来。 只是这份有关曾祥的册子到手的时候,秦商也没有想到。 一个小小的渭城。 既然可以养出曾祥这样大的胃口。 这册子上记录的除了曾祥那些贪污受贿的事情之外,还有许多曾祥自己可能都忘记了,但有他的仇家帮忙记得的一些恩怨。 不仅如此,上面有关贪污受贿的内容更是详细到了多少银子。 有些曾祥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他有印象的只有那些金额巨大的金钱往来。 这些事情曾祥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 有时候跟人密谋都是在自己找好的地方。 那里是绝对安全的。 这怎么可能也会被人知道? 曾祥吓得将那本册子丢开,冷汗涔涔地看着秦商。 只觉得此时此刻都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曾祥,说与不说,全在你。你说,这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不说,你自己也是一府刺史,也该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罪行几何,该如何判。” 曾祥脸色煞白。 先是低头,表情上全都是纠结。 玉溪村的事情说了,是死。 可不说,就这册子上记录的,也是死。 “我既然让人记录在册,自然是有证据的。你不要有侥幸心理。”秦商又下了一记猛药。 终于,曾祥的身子一塌。 哪里还有刚才被秦风拽出来时候的嚣张模样。 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都写满了悲戚。 眼底更是懊悔。 马车上的几个人自然也瞧见了。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曾祥并不是后悔自己做了那些事情。 而是后悔没有做的再隐蔽一些。 只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国公爷,不是下官不说,而是……而是……” 曾祥说着,脸上全都是纠结。 真不是他不说。 而是这件事情牵扯了不少人。 说了,曾祥只怕自己这头被天晟帝稍稍抬手,那头就被那些牵扯进来的人给弄死了。 横竖都死,曾祥现在只想找个轻松的死法。 “你若是说,我自然有办法护住你。”秦商有些不耐烦。 他看到册子的时候就对曾祥没什么好感。 这会儿再看到曾祥如此反应,更是厌恶至极。 一个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的贪官,这会儿倒是想要活命了? 他之前收钱做过的那些恶事,逼死了多少人,他自己心里不清楚? 听出秦商语气里的不耐烦,这会儿曾祥冷汗淋漓,只得小声说:“是下官手下的长史崔颢维,他在京城有个非常可靠的关系。而且这人平日里就喜欢去摆弄一些神异之事,还有个道士师父。他与下官说,那玉溪村里藏着个宝贝,若是得了那宝贝,他再帮我炼化,就可以得一个辟邪的好物件。” 曾祥又悄悄抬头看了秦商一眼,继续说:“然后送去京城。这几个月来,京城那边出事的事情也传开了,都知道京城不安宁。有这个打通关系,我们就能运作一番,去个更好一些的地方任职。” “什么宝贝?”秦商皱眉。 “是玉溪村外的佛塔。他说那佛塔镇压妖邪多年,已经有了佛性。待将佛塔里面的东西取走,就可以用那东西做出辟邪的好物件。不仅如此,佛塔的石头还能拿来再做雕刻,一样可以用,浑身上下都是宝贝。” 坐在马车里的苏云漪听到曾祥说的话,立刻明白这人是被骗了。 玉溪村外的佛塔,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 但从秦商的描述中也能知道,那佛塔上全都镇压的经文和咒文,不伦不类,只是单纯为了镇压而镇压。 如果非要说起了作用的话,那也是玉溪村所有人的恶意,让那条河里的婴灵不得往生,被镇压在河底苦熬。 苏云漪冷不丁握住身边秦商的手:“等等。” 秦商偏头,有些意外的看着苏云漪。 “你问问他,佛塔里面有什么?” 秦商点头,原话问了曾祥。 曾祥这会儿也不敢再瞒着了。 连忙说:“他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从佛塔里徒手取出了一枚黑色石头,看着坑坑洼洼。下官当时离得远,加上那崔颢维有意遮掩,没看清楚。” 苏云漪却在马车里有了猜测。 “你们先前说,那只厉鬼对佛塔格外亲昵。加上这渭城刺史说的事情。那个叫崔颢维的长史还真没有说错,佛塔确实是个宝贝。” 苏云漪透过马车的车窗,嫌弃地看了眼外面跪在地上的渭城刺史,说:“佛塔对河底的婴灵们确实有镇压的作用。但婴灵懵懂,便是有怨,也只会怨恨害死她们的人。至于佛塔,我猜测那些婴灵不仅不怨恨,还以为佛塔有灵的关系,将它当做了玩伴。” “你问问那崔颢维现在在何处。” 秦商没有拒绝,非常乐意做这个传声筒。 就见曾祥脸色难看,眼里更是带着恨意。 这回可要比先前的懊悔还要浓烈。 “人呢?”秦风自然也看过这个曾祥的册子,对这样的贪官一向不喜。 更何况,曾祥说是无恶不作都便宜他了。 为了几十两银子,愣是将人家在山里发现的野马说是渭城一个员外的马,夺了马送给员外不说,还罚了杖刑。 最后那人因为气郁,加上身上的伤没钱医治,伤口溃烂而亡。 只怕曾祥都没有关注过那件事情的后续,也就不知道几十两银子,便让一个人含冤而死。 曾祥这会儿倒是不可怜兮兮了,而是愤怒无比地说:“跑了!” 因为愤怒,曾祥脑袋一热,把之前不敢说的细节都说了。 如果他要被这件事情问罪,那么跑了的崔颢维更是罪魁祸首,是元凶! “当日,崔颢维叫我一同去玉溪村。说刺史的官印有大雍气运,可以帮我们顺利取出佛塔里的东西……” 这下,马车里的苏云漪坐不住了。 直接从马车跳下来,单手扯起曾祥的衣领:“那你的官印呢!” 曾祥猛地看见一张满是刀疤的脸,吓得哆嗦了一下,舌头打结地说:“好,好,好像被那只鬼给吞了。” 第190章 被那厉鬼吞了? 苏云漪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弦断了。 官印。 被那厉鬼吞了? 难怪那只厉鬼不惧阳气。 坐在秦商和苏云漪马车后面的贺康等人也听到了这话。 薛盘好奇的问贺康:“这是什么意思?” 贺康摇摇头,看曾祥的眼神除了鄙夷,还有同情。 且不说这厉鬼的事情。 身为刺史,却将自己的官印丢了。朝廷肯定要问责。 再说这厉鬼…… 贺康嗤笑一声,说:“今日那只厉鬼不惧阳气,就是因为吞了官印的关系。想来我今日差点就要看清楚的那个东西,就是官印了。” 如果不是苏云漪来得快,只怕贺康在官印的镇压下,只能被那只厉鬼随意宰杀。 难怪屠杀了一整个村子,那只厉鬼都安然无恙。 原来是有刺史官印在身,体内有大雍气运。 薛盘还一知半解,旁边的肖明飞却弄明白了。 他记得苏云漪说过,大雍气运昌盛。 就是如此,前朝余孽才会做出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让怨气横生,败坏大雍气运。 既然大雍气运昌盛,那只厉鬼得了这气运,自然与一般的厉鬼不可同日而语。 “真是……”肖明飞摇头,看着曾祥的目光满是嫌恶:“祸害遗千年。玉溪村周围那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都不该死,反倒是这个曾祥,最该死。” 曾祥都能知道京城出事的消息,自然也知道苏云漪。 看到这张脸,他就知道对面这人的身份了。 想到苏云漪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曾祥更是撒谎的心都不敢有。 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秦商那样,看着苏云漪如今这张被伤到几乎可以看见白骨的脸还能无动于衷的。 曾祥浑身发颤地说:“那日,崔颢维来找我,说玉溪村有宝贝……” 半年前。 崔颢维星夜来找曾祥。 为了能够跟曾祥说这件事,崔颢维还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字画,嘴上说与曾祥一起品鉴。 可熟悉曾祥的人都知道,这画最后还是落到曾祥手里。 能够过了曾祥眼睛的东西还不属于他? “大人觉得这画如何?”崔颢维其实长得很英俊。 年纪又不大。 其实就算不做这些小动作,崔颢维在官途上也看着比曾祥强多了。 说得咸鱼一些。 只要崔颢维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便是熬年纪,等到曾祥这个年纪的时候,官职估计都比曾祥高。 更不要说崔颢维自己在京城也有关系。 曾祥知道这就是给自己的孝敬。 自己的东西,那当然是怎么都好。 曾祥满意的捋着胡子,笑道:“不错不错,很是不错。本官就喜欢这吴道子的画,看着就好看。” 只是曾祥看向那幅画的眼神,并不像欣赏。 反倒像在确认这幅画价值几何,能换来多少银子。 看到这样的曾祥,崔颢维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屑。 “大人觉得这画好,殊不知这渭城还有更好的东西。” 崔颢维故作高深,将那幅画卷起,交到曾祥的手里。 曾祥疑惑地看着崔颢维:“宝贝?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大概是曾经学过道的关系,崔颢维平日里就喜欢做这高深的样子。 共事多年,曾祥早就习惯了他这样。 只是今天听到宝贝两个字,曾祥有些坐不住了。 渭城还有什么宝贝是自己不知道的。 很快,曾祥自己想到了一个东西。 后退半步,警告崔颢维:“皇陵可不是我们能打主意的。你想被诛九族吗?” 崔颢维笑着摆手:“大人误会了,怎么会是皇陵呢?我可没有那个胆子。” “下官说的是玉溪村。” 崔颢维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大人可知道,玉溪村外的河边有一座佛塔?” 曾祥皱眉。 他自从来了渭城后,平日里会小心对待的,也就是皇陵那边的同僚和一些被贬过来的皇族。 都是龙子凤孙,谁知道人家以后会有什么运道,一飞冲天呢? 从前的落魄也只是一时的也不一定。 玉溪村倒是听说过。 “是那个不生女婴的村子?”玉溪村做的事情,早就在渭城传开了。 都心疼女儿的人家根本不会把女儿嫁进玉溪村。 再多的聘礼也不行。 倒是玉溪村的人,见娶不到良家女子的,就会多花一点钱直接去青楼里买那些最底层的姑娘。 有姿色最好。 没有姿色也不要紧。 最重要的是能生儿子。 “不错。就是那里。”崔颢维倒也没有因为曾祥的昏庸生气,还语气平静地对曾祥说:“大人可听说过京城的消息?” 曾祥不吭声。 就听崔颢维继续说:“京城如今乱得很,三天两头的死人。死的还都是有身份的勋贵。听闻这样的事情也会落在其他官员的头上。” “你到底要说什么?”曾祥有些不耐烦了。 他现在听崔颢维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感觉什么都没有联系起来。 崔颢维踱着步子慢慢靠近曾祥,小声说:“玉溪村外的佛塔颇有灵性。若是我们将那佛塔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做成辟邪镇鬼的宝贝,送去京城。我们以后的官途是否会顺畅许多?” 别看曾祥平日里嘴上说着什么自己不在意官位。 实际上心里在意极了。 “贤弟可是有法子了?”曾祥的表情当场就变了。 刚才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这会儿就直接“贤弟”了。 崔颢维要的就是曾祥这个反应,说:“自是有的。到时候我们还能用那佛塔的石头做一些摆件,让人雕刻得好一些,再送去京城。效果或许没有佛塔里面的那个东西好,却也可以抵御一部分妖邪。” “只不过,我们要取走那东西,还缺了一件可以做镇压的东西。” …… “后来,我就与崔颢维去了玉溪村。拿东西的时候倒是顺利得很。崔颢维拿到了东西就揣在了怀里,我想要他就搪塞我。” 曾祥想起这件事情就怒不可遏。 他一直以为崔颢维不过是自己手底下的一条狗。 却不想,如今那条狗也会反咬主人了。 真是让曾祥这辈子都不敢忘记。 第191章 如果我们请来一个气运更强的呢? 那崔颢维本来就是利用曾祥。 得到了佛塔里的东西,还反过来借曾祥的官印暂时压制河中的厉鬼,给自己留下了逃跑的时间。 因为丢了官印,曾祥根本不敢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更别说对佛塔的石头打主意了。 原本想逼着崔颢维去给自己寻回官印。 却不想,等曾祥去找崔颢维的时候,崔颢维早已人去楼空。 调查了才知道,早在崔颢维拿画来找自己的前两个月,崔颢维的妻子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当时对外的理由是要回娘家。 崔颢维的妻子是江南人士,跟着崔颢维到了渭城后,就没有回过娘家。 倒是时常见崔颢维的妻子提起娘家送来了什么东西。 与崔家交好的人都知道,崔颢维的妻子与娘家关系极好。 因此也没人怀疑崔颢维的妻子回娘家这是骗人的话。 “我原以为只是丢了官印。我还让人赶紧想办法重新做一个,反正都是印,平日里也不怎么拿出来,盖下去的字样和从前一样就好。谁曾想,玉溪村所有人都死了。” 曾祥是昏庸,但他不是脑子不好。 自己和崔颢维才去佛塔拿了东西,玉溪村的人就都死绝了。 曾祥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玉溪村的佛塔被外人称作“女婴塔”。 就是为了镇压被玉溪村的人淹死丢弃在河里的女婴。 曾祥立刻就明白了那厉鬼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心里更是懊悔不已。 “下官真的知道错了。下官私下找了人的,想要将那厉鬼降服……” 苏云漪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看着曾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嫌弃地后退两步,说:“没用,是吧?” 曾祥愣怔地看了苏云漪一会儿,点点头。 “你找来的人是不是跟你说,那只厉鬼有古怪?” 曾祥继续点头。 就是因为这样,曾祥才不敢把这件事情上报,死死压着。 为此,曾祥把这些年攒下来的大半家底都散出去了,就是为了堵住渭城其他官员的嘴,让他们一起保守秘密。 在天晟帝派人来调查之前,曾祥都不想着高升了,就打算趁着现在赶紧捞几笔缓过来,再考虑是调去其他地方,还是干脆辞官回老家做个富贵翁。 他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关系还在。 便是回家做了富贵翁,也不会被人欺负多少。 大不了就等自己儿子或者孙子科举高中,到时候他们家还是能起来。 谁曾想,这件事情竟然直接被天晟帝知道了。 曾祥还想要挣扎,便让衙役守在玉溪村外,不让人进去。 曾祥就没想过自己可以一直瞒下去。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给他一点时间,他也能像崔颢维那样金蝉脱壳! “知道为什么吗?” 曾祥摇头。 苏云漪轻哼,看着曾祥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只觉得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不信你就没有猜测过。”苏云漪也不跟这人耍嘴皮子,说:“崔颢维都告诉过你,你的官印里有大雍气运。得了大雍气运的厉鬼,能不古怪?能不厉害?” 曾祥低着头,这回是不敢看苏云漪的眼睛了。 他发现,苏云漪可怕的不是那张全是疤痕的脸,而是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曾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自己的官印丢了,崔颢维跑了,杀了一整个村子人的厉鬼却古怪地连自己请来的高人打了个照面,都没动手,将自己给的银子退回后连夜跑了。 曾祥也想跑。 只是玉溪村的人死后,那只厉鬼便没其他动作。 这才让曾祥起了侥幸心理。 “秦风,把他关起来。若非曾祥的贪念,玉溪村的人即便该死,也不该阴差阳错造出如今那只厉鬼的存在。” 苏云漪不觉得厉鬼向玉溪村报复有什么错。 婴灵是很单纯的。 准确地说,是她们不曾明白过人世道理,也没有善恶观。 对她们来说,向玉溪村报复,不过是因为她们死前的恐惧,以及魂魄好不容易投胎后却再度死亡,还被镇压河中的怨念驱使。 但沾了血光后,那只厉鬼很多行为便是情绪导向,杀戮和害人就是刻在了厉鬼灵魂深处的存在。 “秦风,让四卫立刻去准备,权利搜捕崔颢维!”秦商也在马车上吩咐。 这次为了轻装简行,秦商只带上了秦风。 原本秦雨也在,只是为了调查苏云漪的案子,秦雨被临时安排过去。 他们落脚的地方早就提前找好了。 将曾祥交给秦风和自告奋勇留下的薛盘,一行人回到他们住的地方,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活人的脸色跟鬼似的。 鬼的脸色跟要魂飞魄散了似的。 官印啊! 那可是带着大雍气运的官印! 苏云漪为什么采纳谢玉之前的办法,让自己从天晟帝那里得到一定权利地位,再对苏家动手。 因为大雍气运正是强盛的时候。 而这气运自然也会分到大雍的官员身上。 若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不仅自己有功德,大雍气运也会庇佑。 若是像曾祥这样,气运便会留存在官印里。 官印是官员身份的象征。 “这下是真的麻烦了。”贺康习惯性唱衰,说:“怎么动手?人家随时拿大雍国运砸我们。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也够咱们喝一壶了。” 贺康指着张白霜:“这样的,动动手指,人家就给魂飞魄散了。” 张白霜瞪着贺康,上前就要拧贺康那根手指。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该让表姐继续给你下禁言咒。那张嘴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一开口就臭烘烘的。”薛荷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贺康这样的小人。 对苏云漪说:“表姐,我们就真的拿那只厉鬼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办法。”苏云漪一路上都在想办法。 气运…… 她抬头看向远方,挑了挑眉,说:“这只厉鬼是因为官印,这才得了一丝气运。不过气运还在官印里,那只厉鬼也只能靠着气运横冲直撞,无惧阳气。如果我们请来一个气运更强的呢?” 第192章 你救我三次,我便给你三条命 气运更强的? 薛荷不太明白。 那可是国运! 谁的气运还能强过国运? 秦商倒是很快明白了苏云漪的意思。 皇陵就在渭城,能过比厉鬼拥有的那一丝官印气运还要强的,自然只有大雍的历代皇帝。 见秦商笑着的模样,苏云漪就知道他肯定已经猜出来了。 “也不是所有皇帝都可以。”苏云漪说:“国运除了在文武百官,更在帝王。帝王若是勤勉,又幸运的遇上没有太多大灾大难的时候,加上文武官有文昌星和武曲星庇佑的话,那便是国运恒通。” 天晟帝勤勉。 秦商也武曲星庇佑,不然以他的年纪,要在边关镇守八年,还上下一心,只靠他自己努力和秦国公府的名头还是不够。 武曲星的庇佑下,会让秦商在战事一道如鱼得水。 至于文昌星…… 尽管苏云漪不喜孟相。 却不得不承认,孟相也做过不少为大雍着想的事情,也有文昌星的庇佑。 可以说,本朝气运都说不定是自开国皇帝之后最强势的一朝。 “但这些气运强盛,却比不过开国皇帝的气运。” 能够建立一个国家,在尸山血海中闯出来不说,还知人善用。 别看大雍开国时期穷得很,却是为后面实打实的攒下了不少家底。 也打好了基础。 否则,就高祖皇帝之后为了争夺皇位发生的那些事情,再到天晟帝手里来的江山还不知道有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开国皇帝?”薛荷傻眼了。 被说薛荷,旁边的几个人这会儿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能随便请来的? “高祖皇帝……”肖明飞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问:“没有投胎?” “我不是很清楚。”苏云漪摇头,见肖明飞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的表情,又说:“但大概是没有的。” “为何?”肖明飞见有希望,连忙追问。 “如高祖皇帝这般有功德的皇帝,在地府的日子不错。虽说比不上做皇帝的时候万人之下,却也比大部分鬼好过多了。而且在地府可以积阴德,阴德也可以为后人积福。” “原是如此。”肖明飞点点头,有些担心地说:“只是,就我们几个,能请来高祖皇帝吗?让他老人家来对付一只厉鬼,这会不会有些太强人所难?” 身为大雍人,如何能不敬佩高祖皇帝? 现在有这个机会见到高祖皇帝,哪怕是一只鬼,肖明飞这会儿也激动得在椅子上坐不住,最后更是站起来,对苏云漪说:“这般脏污的事情让高祖皇帝见了,他会不会觉得我们这些后人不称职?” “不是吧大哥?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乎这些呢?”贺康震惊地看着肖明飞。 死人了! 死了一个村子的人! 那只厉鬼接下来还有可能继续杀人,结果肖明飞在意的竟然是会不会在高祖皇帝面前丢人? 肖明飞为人坦荡磊落,但也不是十全十美。 这会儿被贺康说得面红耳赤,局促着坐下,想要给自己解释,结果说多错多。 “行了。”苏云漪打断这两个人,示意秦商跟她离开,单独说话。 找秦商,原因也很简单。 苏云漪再厉害,也不可能随便从地府将一位开国皇帝请上来。 就算是强行请上来了,人家也不见得会帮他们。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心甘情愿从地府出来。 “别的皇帝或许还好请上来,但这位是开国皇帝,身上还有大功德和国运,一般人要请他只会失败。” 自从知道了曾祥口中那个故事后,苏云漪就在考虑请来同样身负国运的人帮忙了。 天晟帝? 想都不要想。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就算天晟帝答应,京城那些文武官员和勋贵们也不会答应。 “我记得,秦国公府与李氏皇族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尤其是高祖皇帝。” 苏云漪并不知道玉如意的事情。 天晟帝不说,永康郡王也没什么理由在苏云漪面前提起。 而秦国公府知情的那些人见秦商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加上立叔的敲打,就更是如此了。 秦商原以为苏云漪是要问玉如意的事。 可转念一想就明白,苏云漪问的是有关高祖皇帝的事情。 想到了这里,秦商心中苦笑,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的同时,又对苏云漪的迟钝和回避无奈。 “恩。”秦商点头,说起了秦家先祖与高祖皇帝的事情。 “其实,秦家先祖当年是在前朝为官,官至三品,身上还有个子爵爵位。只是前朝末年昏庸至极,我家先祖得罪了当时的皇帝,眼看着就要被抄家。先祖便想办法带着全家投奔高祖。” “在这之前,我家先祖曾与高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最后是我家先祖输了,不过高祖皇帝很是欣赏我家先祖。得知他要投奔的时候,高祖皇帝力排众议接受了不说,还直接安排了职位,管理斥候营。” 看着好像没什么。 比起前朝皇帝手底下的三品大官和爵位。 只管理一个斥候营显得有些低了。 可斥候是做探查的。 对之后的战事安排格外重要。 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了刚刚投奔的秦家先祖,足矣证明高祖皇帝有多看重。 好在,秦家先祖也没有让高祖皇帝失望。 之后的几次大战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同时,还救了高祖皇帝三回。 第三回的时候,更是中了毒箭。 尽管及时解毒,但始终影响了寿数。 “建立大雍后,高祖觉得我家忠心耿耿,便给了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不说,还赐下了丹书铁券,做秦家的保命符。” 这些都是秦家的家谱中所书写的内容。 高祖皇帝的原话更是让人听着格外动容。 “你救我三次,我便给你三条命。世袭罔替的爵位,丹书铁券,玉如意,还有李氏皇族的承诺。只要秦家日后不做谋逆之事,李氏皇族风光多久,秦家便也能风光多久。” “如此听来,高祖还真是个性情中人!”苏云漪感叹道。 第193章 飞鸟尽,良弓藏 这世上多的是飞鸟尽,良弓藏的人。 更何况,秦家那个时候虽然够不上功高盖主,却也不容小觑。 不是所有人都有高祖皇帝的容人之量。 尤其是皇帝这样的生物。 “那……”苏云漪走上前,眼巴巴地望着秦商。 “能不能,给我一点你的血?” 秦商被苏云漪这突然凑近的举动弄得心跳都乱了。 听到这话后,更是想都没想就点头:“当然,当然可以!” 苏云漪看着秦商这突然呆呆傻傻的样子,努力抿着嘴角,才不让自己嘴角上扬。 她还是第一次见秦商这个样子。 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模样截然不同。 看着就像一只大狗狗,傻里傻气的。 苏云漪这头刚生出一点旖旎心思,便从秦商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张满是疤痕的脸让苏云漪立刻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苏云漪喜悦的心情立刻荡然无存。 她后退两步,比起靠近之前还要远一些,说:“那我这就去让人准备东西,到时候只要你几滴血就好。用秦家人的身份呼唤高祖皇帝的话,说不定可以将他请上来。” 秦商注意到苏云漪的疏离,心头突然停滞一下,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 只是还不敢让苏云漪发现。 “好。这自然是可以的。” 两人说完,沉默了一阵子。 苏云漪眼神飘忽,双手在背后手指都扭成了麻花。 “那我……” 苏云漪指了指身后:“我先走了。” 秦商点头,目光罕见地露出怯懦,但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点头。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还会有这么慌张的时候。 好像所有勇气都瞬间消散,什么都剩不下。 苏云漪转身,表情也满是懊恼。 她从前满脑子都是报仇,后来则是查案。 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对秦商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只是苏云漪太清楚了。 自己和秦商之间相差太多。 不提身份。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阴阳相隔。 在别人那里,苏云漪觉得自己是活人。 可每每想起与秦商的事情,苏云漪便会立刻地想到自己还未真正复活的事实。 再回到厅堂内,苏云漪已经将那些情绪都压了下去,让贺康和肖明飞现在就去准备夜里开坛需要的东西。 这次是要沟通天地,陈情将高祖皇帝请上来。 苏云漪并非李氏皇族,少了血亲这一道关系,要将带着功德的开国皇帝请到阳世,自然需要说明情况。 为了让高祖皇帝主动上来,还需要秦商这个秦家后人的血。 只希望做这一切都能安全。 就在苏云漪在准备着请来高祖皇帝的时候,曾祥被关起来的消息也很快在渭城各大官员之间流传开来。 “当真是被关起来?”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渭城的司马。 与长史崔颢维一样,都是辅佐曾祥的。 司功曹达着急地抖着手,说:“自然是了!我都打听清楚了,是秦国公的人亲自动的手,都没有做什么遮掩,直接在刺史府大门口把曾大人拿下的。” 他们这半年没少收曾祥的东西。 原以为曾祥只是想隐瞒玉溪村的事情。 毕竟他们也不想这样的事情传出去。 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你还说是被鬼害死的。 且不说上面的人信不信,只玉溪村被屠村的事情,就会非常影响他们这些人的考核和政绩。 地方官每年的考核也就那么几条。 民生和经济,以及刑事。 这是最主要的。 为什么有些地方官员对学子好? 因为出了多少秀才多少举人,这些都是他们的政绩。 命案也是一样。 任职的时候命案增多,那就说明你教化当地百姓无功有过。 这样的情况下,考核怎么能好? 不好,他们怎么升官? 只是这些人也没想到,曾祥这件事情最后竟然会直达天听,让天晟帝安排了人来询问不说,现在还派人来调查。 这些人能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 不然也不会安排衙役在外面守着。 就是担心秦商一行人查到玉溪村,得知了玉溪村的事情,最后怪罪他们。 最好是什么都查不到。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秦商他们来之前,让整个渭城的百姓都不准讨论玉溪村的事情。 这也就造成了苏云漪他们进城的时候,看到整个渭城的百姓都“喜气洋洋”的模样。 都是因为这两个人。 当然,曾祥自然也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 渭城会变成今日这样,曾祥有很大的责任。 但他们也跑不掉。 “看样子,秦国公这次是认真的。”司马金锦人捋着胡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慌张。 他早就把那些钱花光了,用来打通路子,好在明年考核后调任。 这渭城,他算是看明白了。 没什么前途。 曾祥更不是个多好的上峰。 况且,这里现在还有一只厉鬼藏着。 哪怕知道苏云漪等人过来也是为了收服厉鬼的,可金锦人心里就是慌张。 却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曹达的手都开始哆嗦起来:“那可是秦国公!我听闻,秦国公此人最是嫉恶如仇。如今他还是大理寺卿,执掌司法,你我落到他的手里,焉能活得好?” 曹达想到这里,自己吓自己到浑身哆嗦,脸上都没了血色。 他也捞了不少钱。 “大人,你说,我们将曾大人的事情说了,如何?”曹达希冀地望着金锦人,希望金锦人可以给一个他想要听到的大案。 其实他们全都看出来了,曾祥肯定不止是因为玉溪村的事情。 只是有这么一笔平白无故摆在自己面前的钱,谁会不心动? 最后还是金锦人背后找了其他官员给曾祥施压,这才将曾祥攒下了大半辈子的钱财榨了一大半走。 金锦人立刻摇头,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你以为曾祥是个蠢货,还是秦国公是?人家估计早就审讯出来了。只可惜那日我们守在府外的人太少,又不能凑近了听。” 否则他们也不会现在因为掌握的信息太少,着急得团团转了! 第194章 苏云漪,请大雍高祖皇帝一见! 是夜。 苏云漪在供桌上摆好三牲,面前香烛都准备好了,只是还没有点燃。 贺康端上来一碗水放在一旁。 苏云漪抬头,看月至中天。 只见她手中短剑挥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扫出。 原本摆在桌上的香烛猛地点燃。 不仅如此,香烛的火焰竟然是诡异的蓝绿色。 随后,苏云漪抽出三支香。 手腕一翻,将香立起。 都没有接触到火焰的三支香竟然飘出了冉冉白烟。 “看起来还挺有架势的。”薛盘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点燃香烛和香。 以薛盘的见识,自然没少见开坛做法。 跟在天晟帝身边,护国寺的法会他更是没少看。 但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是这样的。 贺康在旁边略有得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做这一切的人是他呢! “这是我们道门秘法。”贺康如今在学习青云观留下的书册,他自称一句“道门”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点燃香烛那个法子我不清楚。倒是点香的,我在青云观的书中见过。” 贺康仿佛一个解说人,在旁边小声的给薛盘解释。 肖明飞也坐不住,在一旁探着耳朵听。 “知道为什么上香是三支香吗?” 注意到肖明飞也凑了过来,贺康更得意了。 “三支香是有说头的。一支敬黄天,一支敬厚土。剩下的那一支,才是敬你要拜的神仙。” “原来如此。”薛盘煞有其事地点头,原来还有这么一说? 贺康抬着下巴:“还不光是这样。我道门还有阴阳一说。单数为阴,双数为阳。而这‘三’,含义又有无限大之意。因此才有三支香。” 至于佛门为什么也是三支香……贺康不知道。 他可是道门中人! 这边说得热火朝天,那头的苏云漪已经将前期准备都做完了。 “秦商,你的血滴入碗中。不用太多,两三滴血即可。” 秦商和苏云漪就仿佛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 上前割破自己手指,滴了几滴血在那碗清水中。 血液很快在水中化开。 苏云漪立刻动作,一张黄符拍在水碗上方。 明明黄符都贴着水面了,可纸张就是没有沾湿的样子。 不仅如此,香烛上的火焰猛地往上窜了一大截。 火焰中依稀可以看见一道古朴的大门在其中闪烁。 插在香炉上的三支香被燃烧得飞快。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燃烧了大半截。 苏云漪手持白玉朱砂笔,飞快给在场其他人点睛,让他们短暂可以看见阴阳,而后双手合十,朱砂笔用两只大拇指扣住,抵在手掌侧面:“苏云漪,请大雍高祖皇帝一见!” 说了这些还不够,苏云漪又提高声音:“碧霞元君座下苏云漪,请大雍孝文皇帝一见!” 周围一片安静。 见还没有人来,苏云漪收起白玉朱砂笔,用短剑挑起水碗中沾有秦商血液的水,再次道:“碧霞元君座下苏云漪,借秦氏后人之血,请大雍孝文皇帝一见!” “这是不来?”薛荷小声地问张白霜。 张白霜摇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 “高祖皇帝还真是厉害。先前小姐是用自己的名义请,喊的是高祖皇帝。这是用大雍子民的身份去喊。” 张白霜如今跟在苏云漪身边,还偶尔去贺康那边转转。 加上张白霜好学,对这些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高祖皇帝没有答应。” 薛荷听了,点点头,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 大雍子民这么多,高祖皇帝距离如今都有一百多年了。 大雍子民就算真遇到了什么事情,喊高祖皇帝又有什么用呢? 县官不如现管。 “第二声。小姐用的是碧霞元君座下之人的身份,喊的是高祖皇帝的谥号。这个听起来疏离了些,但也有说头。” 碧霞元君座下之人,不可能在高祖皇帝面前低头。 那么,这个呼唤自然就有平等的意思。 还有碧霞元君的名号摆在前面。 按理说,一般的鬼早就来了。 正是考虑到了这些,苏云漪才提前要了秦商的血。 实际上,这种血脉召唤的办法,用后人的血液是最方便的。 其实,皇陵就在旁边。 这里也有被贬或者被罚过来的皇族。 想要找到李氏族人的血,并不难。 只是陈念知道了秦家和高祖皇帝的关系后,倒是想用秦商的血试试。 毕竟,那些被罚在皇陵的李氏族人,都有皇帝派人看着。 他们去取血,肯定避不开天晟帝的耳目。 这些事情传到天晟帝耳中,就算知道他们情有可原,也说不准会不满。 帝王之心难测。 那还不如直接用秦商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第三次请高祖皇帝也失败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 火焰跳动得更加厉害。 甚至有要冲出香烛的架势。 苏云漪看着天地异象,内心也是震惊无比。 她知道大雍的高祖皇帝功德无量。 实在是前朝作孽太多,哪怕高祖皇帝一路杀过去也造了不少杀孽,但他成立大雍,救万民于水火的功德,直接让那些因为战事而不得不杀的杀孽被抹消得一干二净。 像这样的功德,其实大部分开国皇帝都会有。 毕竟,一个王朝的建立,往往都基于前一个王朝的昏庸和动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基础上。 能够带头做反抗的人,哪怕是为了权利,但他的行为却是实打实地为百姓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就在苏云漪沉默的片刻,香烛上的两道火焰猛地升起再冲了出去,随后化作两道火龙,在院子里盘旋了一圈后,凝聚在一起。 随着火龙炸开,一道大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鬼门关吗?”贺康都吓傻了。 他不是不知道苏云漪厉害。 可现在看起来,好像也太厉害了点! “不是。”苏云漪这会儿也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虽然不是鬼门关,却是地府正儿八经的一道大门。 这道门,往来的皆是地府的鬼神。 难怪高祖皇帝那么难请。 人家已经厉害到从地府出来都要走这道鬼神才会行走的大门了? 第195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众人万分期待的目光中,大门缓缓打开。 浓雾从大门后面飘了出来。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渐渐在浓雾中显露出身形。 “是高祖皇帝!”肖明飞曾有幸见过高祖皇帝的自画像。 在男人露出面容后,肖明飞立刻就认出了这人便是大雍的开国皇帝,高祖,孝文皇帝! “秦家后人在哪?” 高祖皇帝倒是没有传闻中的奇人之相。 五官也没有太出众的地方,不过浓眉大眼,看着很是端正。 加上那魁梧的身材,怎么看都是个武力超群的人。 至于谥号是文皇帝,大概是因为大雍建立后,高祖皇帝在治国方面确实做得很不错。 要不是有高祖皇帝打下来的底子,大雍要等到天晟帝再进行发展,还真是有些难。 苏云漪见人家出现第一时间就要找秦商,自然没有扫兴的上前打扰人家。 不仅如此,还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秦商上前,拱手行礼:“见过高祖,在下便是秦家后人。” 渭城不比在秦国公府的时候。 除了在城外查看玉溪村以及和苏云漪单独说话的时候,秦商从轮椅上起来,其他时候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轮椅。 因此这会儿高祖皇帝看见的便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秦商。 见到这样的秦商,高祖皇帝猛地皱眉,喝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秦家如今可好?” “此乃无奈之举。”秦商左右查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又见苏云漪也点点头,表示周围没有鬼怪之类的盯着。 这才从轮椅上起身,对高祖皇帝说:“半年前,我从边关回京。因为大败匈奴,对方怀恨在心,便伙同一位大祭司暗中害我。如今我的腿已经被这位苏特使治好,只是现在暂时不能宣扬开来。” 高祖皇帝看见秦商可以站起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秦家后人视作自己后人一般。 更是清楚秦家是武将传家。 他倒不是嫌弃秦商双腿残废,而是觉得对于武将传家的后人来说,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有些残忍。 “尔等寻我来,所为何事?”高祖皇帝看向苏云漪,眸子一眯,见到苏云漪身上竟然勾连着一丝很浅的大雍国运。 联想到秦商刚才对苏云漪的称呼,说:“我听说过你。” 苏云漪的名字,要在地府听不见还真有点难度。 只是高祖皇帝也没想到,在地府名字如雷贯耳的人,这会儿竟然在给自己的后人为官做事。 “特使?如今人间已经乱到需要有人专门捉妖除鬼了?”高祖皇帝脸色不怎么好看。 明白这群人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叫上来。 都需要找到自己,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而且,高祖皇帝就在地府。 地府万鬼哭嚎的声音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他也是期待着苏云漪可以赶紧解决这些问题,也还地府一片安宁。 苏云漪这才上前,行礼之后说:“此事便说来话长。究其原因,便是前朝慕容一族企图推翻大雍,如今正在四处作乱,败坏大雍气运。” 败坏大雍气运? 高祖皇帝目光中流露出杀意:“慕容一族?就知道他们贼心不死!” 听这语气,看样子就算是在地底下,李氏一族和慕容一族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这次,所为何事?” 苏云漪见高祖皇帝没有拖沓,弄清楚情况后,上来就问起了细节。 苏云漪连忙将渭城的事情告诉了高祖皇帝。 “渭城皇陵有龙脉。若是利用厉鬼将龙脉上的龙气搅乱,对大雍国运影响极重。” 就是渭城繁荣富足,大雍的皇陵周围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姿态,这才显得这里风水好。 就像普通人家的祖宅风水好,可以庇佑后人一样。 皇陵的风水越好,对大雍越好。 而高祖皇帝听到这件事,想的还更多了一些。 他想到的,是皇陵风水乱了,周围还闹鬼的事情传出去,这会在民间造成多大的恐慌? 皇帝都保不住自家的祖坟。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仅如此,还会让老百姓们怀疑如今的君主能否管理好这个国家。 老百姓不会去想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前朝报复。 他们只觉得,自己都能看好自家祖宗的坟头。 皇帝是那么大个的老爷,居然还看不好家里的祖坟坟头? 那不就说明这个皇帝不能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件事情不一定能做到让民心向背,却可以深深地影响到一个皇帝在民间的威望。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怨气横生的事情发生。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大雍,危矣。 “那我便去会会那只厉鬼。”高祖皇帝说着,又摇了摇头,说:“当年皇后下令,不得害死和遗弃女婴。无人重视,我便下了一道令,又让大理寺和六部一同将这条令归纳到大雍律令中。” 原以为有了律法约束,这样的事情就算不能彻底解决,也能缓解才是。 没想到,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那玉溪村的女婴,被害死了还要被镇压。 高祖皇帝自己如今也是鬼了,在地府见多了那些鬼为了投胎等待了多久。 若换做是他,等待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好不容易有了投胎的机会,却因为女子之身的关系被害死。 他也会不甘心。 “只是……”高祖皇帝离开之前,对苏云漪说:“苏特使,我知道你是碧霞元君座下委派之人。那厉鬼杀人行为,我不赞成,但有仇报仇,不违背天道。不管如何,那些婴灵才是最可怜的。我想问,你可有超度之法?” 说到这里,高祖皇帝目光深深地看着苏云漪:“苏云漪,你了解碧霞元君的能力吗?” 苏云漪不解。 高祖皇帝前面说的话还好理解。 超度那些婴灵,即便高祖皇帝不说,苏云漪也会这么做。 那些孩子都是懵懂无知的时候被害,有的可能都不知道自己降生后经历了什么,便被害死了。 超度她们,洗清她们身上的怨气,这本来就是苏云漪的职责所在。 “你仔细想想。”高祖皇帝意有所指,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196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碧霞元君的能力?”苏云漪呢喃着高祖皇帝刚刚丢下的一句话,不得其解。 她身为元君安排来人间的使者,当然知道元君的能力有多强大。 高祖皇帝那是什么意思? “表姐,我们接下来就是在这里等着吗?”薛荷着急地问。 刚才高祖皇帝身上裹挟的鬼气,让薛荷等人都不敢睁开眼睛,闭着眼稳定魂魄。 生怕一个不小心,她们就被高祖皇帝的鬼气刺得连鬼身都维持不住。 这便是大鬼的威严? 张白霜这会儿都有些庆幸自己没去地府。 否则,就自己这样的。 在地府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恩。”苏云漪回过神来,见旁边的肖明飞等人还一副惊讶高祖皇帝出现的模样,知道这几个人肯定不甘心只见到这一面。 尤其是旁边的薛盘。 如果不是被肖明飞拉住,这会儿估计都已经跑了。 “你们若是想要看的话,去看吧。别靠太近。高祖皇帝的鬼气不是你们两个可以抵御的。” 这一点,刚刚已经体会过的张白霜和薛荷连连点头。 她们生前也是大雍子民。 小时候就没少听高祖皇帝的故事。 民间还有不少有关高祖皇帝的戏曲。 现在可以亲眼见到高祖皇帝,哪怕是鬼魂,那也是幸运的! 得到了苏云漪的许可,张白霜和薛荷两个人,一个带着肖明飞,一个带着薛盘,剩下的贺康则自己贴了一张神行符追了上去。 还在后面吱哇乱叫:“你们两个等等我!不对不对,是你们四个等等我!” 等那几个人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苏云漪和秦商。 秦风则在看守曾祥。 “你不去吗?”苏云漪见周围都没有别人了,冷不丁又想起了今日白天的事情。 “你去吗?”秦商反问。 苏云漪愣了一下,说:“难不成我去了,你就要去?我不去,你就也不去了?” 秦商知道苏云漪一直都在逃避。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是今日不知怎么。 想起白日里苏云漪后来的离开,秦商心里难过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愤懑。 不是因为苏云漪,而是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 饶是秦商也不能抹去。 这种无力感,充斥在秦商的浑身上下每一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薛荷那些人走后,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看着苏云漪,突然觉得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一句“是”,脱口而出。 秦商原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会很困难。 可现在说出口了,他反倒是觉得一身轻松。 “我说,是。可以吗?”秦商见苏云漪不回答,又说了一遍。 不仅说了,还上前,拉近了和苏云漪的距离。 苏云漪愣在原地,看着慢慢靠近的秦商,眼神躲闪。 如果她真的想要离开。 以她的能力,现在就可以直接消失在秦商眼前。 让秦商连抓都抓不住。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担心的,也是我担心的。只是,我们真的要因为这些,就压抑着内心真实的想法?”秦商没有直接提到那个话题,只是绕着弯地说:“我之前在军中听过一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从前,我对这句话不屑一顾。” 秦商一直觉得,说出这句话来的人并非潇洒,而是无奈。 悲观的消极下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可奈何。 他自认不是这样的人。 在战场上瞬息万变。 秦商在边关并非做什么都顺利无比。也是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从不觉得那样的想法有什么好。 可自从认清楚自己的心意,又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和苏云漪之间隔着的东西后,秦商竟然觉得,这样想也挺好的。 至少不会后悔。 “我……”苏云漪张着嘴,下意识想要反驳。 结果抬头对上秦商专注又炽热的目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真的可以吗? “我……” 苏云漪低着头,双手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脸:“我这个模样……” “很好看。”秦商说完,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可能不太好,连忙解释:“我知道。你觉得这一脸疤痕吓人。是,在其他人眼中确实不怎么好看。可我看到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脸。” “我的脸……” 苏云漪还想反驳,就听秦商打断自己,继续说:“我仔细想过。是你脸恢复的时候对你动心,还是其他时候。后来我发现,早在济州的时候。你那次帮我治腿,被那两只婴灵掀开了面具。” 听秦商说起,苏云漪才想起来这件事。 那个时候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你……你这么容易……” 秦商仿佛知道苏云漪要说什么。 立刻接话,说:“我没那么容易动心。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而已。”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那么轻易地就动了心。 苏云漪眼神飘忽。 她从生到死。 遇到的人或者事情,好像从来都不怎么好。 就连接下了元君的任务,出来遇到的鬼都特别的与众不同。 仿佛天下所有倒霉的事情都让她撞上了。 可现在,有一个人说,因为是她,所以动了心。 而秦商的优秀,饶是苏云漪缺失了八年不那么清楚,这小半年的时间也弄明白了。 如果这次秦商回京的时候没有双腿残废的事情传出,只怕秦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京城的媒婆们踏平了。 苏云漪只觉得这会儿心头思绪纷杂。 最明显的那一条就是: 真的吗? 为什么会是她? 她真的有这么幸运的时候吗? “秦商,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秦商眼睛一亮。 他这些天来也算是了解苏云漪了。 如果不是真的有了这样的想法,苏云漪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来的。 “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秦商看到苏云漪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失笑道:“我也知道,你肯定觉得自己不配。” 苏云漪的眼神躲闪得更厉害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配?你在我眼中,比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要好!” 第197章 仿佛有一朵朵灿烂的桃花开放 “我知道,嘴上说的永远都不如看见的真实。”秦商的手虚虚抓了几下,最后鼓起勇气拉住了苏云漪的手。 又大着胆子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我可以给你看我的真心。真的!” 他在边关的时候不是没听过那些人闲着无聊在夜里说起男女之间的事情。 有些人含蓄,有些人粗俗。 可无一例外,他们提起这些都是高兴的。 秦商那个时候只觉得他们肤浅。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有战场杀敌痛快吗? 可这会儿,秦商觉得从前的那个自己才真是肤浅得可以。 原来,喜欢上一个女子的滋味是这样。 秦商更庆幸的是,他喜欢的女子,似乎也对他是喜欢的。 两情相悦,怎么都要比单相思来得好吧? “你真是……”苏云漪本来就觉得自己不善言辞。 这会儿更是嘴笨的可以。 这世上,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你,爱着你。 独享一份心意的滋味,真的很让人迷惑。 会不受控制地贪恋这份温柔。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苏云漪收回自己的手。 感觉到手心里一阵空虚,秦商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他有做错什么吗? 见苏云漪走在前面,大红色的裙摆在夜色下翩跹飞动。 秦商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前面的苏云漪突然转过身,看向他的同时倒着走,双手背在身后,笑容满面:“不是要我看你的真心?我可是会仔仔细细的看,鸡蛋里挑骨头的看!你到时候可不要受不了!赶紧走!” 秦商看着转过去的红色身影,他只觉得哪怕是秋季,哪怕是夜色下,他眼前也仿佛有一朵朵灿烂的桃花开放。 “不会的!”秦商追上苏云漪,昳丽的面容露出这不要钱的笑,反倒是让秦商看着多了那么一丝难得的憨傻:“甘之如饴!” “油嘴滑舌。”苏云漪傲娇地扬起唇角,也没看秦商,只是脸颊红红的,被面上的疤痕遮掩有些看不出来。 脚步倒是飞快。 秦商跟着苏云漪一点不觉得累,笑得就像是一只大狗狗。 两人才走出院子没多久,就看见一脸兴奋回来的薛荷一行人。 “表姐!真是太厉害了!” 薛荷见到苏云漪,都没注意到苏云漪和秦商之间奇怪的氛围,立刻松开张白霜,小跑着上前,说:“你们都没看到,高祖就这么随手挥了一下,那只奇怪的厉鬼就尖叫了一声。然后被它吞了的官印就飞了出来。” 薛荷指着后面的肖明飞:“现在就在那里呢!” 肖明飞的脸上也是少见的欢喜。 别说。 肖明飞这模样还真与他弟弟肖明阳如出一辙。 平日里肖明飞总是板着脸,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张口律令,闭口大雍律法。 还是头一次看见肖明飞高兴得都要不会走路的样子了。 肖明飞手里捧着一个官印,眼睛都仿佛带着别样的光彩。 和肖明飞相似的,还有旁边的薛盘。 薛盘更是握着拳头碎碎念:“我得好好记下来,找人画下来,将这些告诉陛下!那可是高祖啊!是高祖!我居然有幸可以见到高祖,真是一如戏文里写的那样,威武不凡!” “那只厉鬼呢?”苏云漪见他们全都沉浸在高祖皇帝的威严中,忍不住问:“还有,高祖皇帝呢?” “那只厉鬼放回河里了。”薛荷提起这件事情也纳闷得很:“高祖让我跟你说,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天亮之前会自己回到地府去的。高祖还让我们给你带句话。” “给我?”苏云漪有些意外,看了眼身边的秦商:“确定不是给秦商,而是给我?” “不是给秦商,就是给表姐你的。”薛荷认真地点头。 她肯定是没有听错的。 况且,就高祖皇帝说的那些话,也只可能是对苏云漪说的。 “高祖皇帝让我跟你说,千万记得碧霞元君究竟掌握着什么力量,才能发挥出你手中武器的最大威力。” 苏云漪皱眉,原本对高祖皇帝之前说的那番话还没有太在意的想法瞬间打消。 能让高祖皇帝两次提醒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碧霞元君掌握着的力量? 而且,高祖皇帝只收了那只厉鬼的官印,让它失去了大雍气运庇佑,却没有动手直接收了那只厉鬼。 这也能说明问题。 “表姐,你说为什么高祖不直接把那只厉鬼收了?还是说,高祖也觉得那只厉鬼做得没错?”薛荷一直都觉得那只厉鬼报仇也是情有可原。 要换做是她,如果不是表姐管着,加上在苏家吃了亏,薛荷早就上去报仇了。 她甚至还懊恼地觉得,为什么苏家不能像玉溪村那些人一样,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样的话,她早就能报仇了。 “或许,高祖有他的安排。”苏云漪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高祖提到的事情,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其他的。 秦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上前打断了薛荷还要说话的意图,从肖明飞手里拿来了官印,又对他说:“你明日与中郎将,再叫上秦风。你们三人去调查渭城这些官员贪污受贿一事。玉溪村的事情原本极好解决,是渭城的这些官员贪心不足,这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无论那厉鬼报仇是否情有可原,这些官员的错也不能忽视。” 肖明飞原本激扬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 知道秦商说的这都是正经事,立刻点头:“是。属下今夜就将手头上可以整理出来的资料和证据都整理好,明日就与中郎将和秦风一同去处理这些事情。” “我也要去?”薛盘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诧异:“我不是专门来负责你和苏特使的事情吗?” “如何?中郎将觉得大材小用?”秦商反问。 薛盘知道,秦商这是不高兴了。 连忙摆手:“不是。怎么会呢!” 薛盘心里即便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只是觉得,渭城那些官员的事情,还真显露不出来他中郎将的厉害! 第198章 坐镇泰山,庇佑众生,灵应九州 碧霞元君的能力…… 苏云漪夜里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起身走到院子里。 她从奈河爬出来之后,元君传授了她如何使用短剑和白玉朱砂笔,以及善恶令的方法。 到现在为止,苏云漪也没有凝聚出一块善令。 苏云漪将短剑和白玉朱砂笔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单手托腮,目光落在两件法器上久久不能移开。 高祖皇帝不会无的放矢。 更何况,她现在在做的事情,对大雍也是有利的。 所以,高祖皇帝肯定不会害了大雍。 “碧霞元君……” 苏云漪口中呢喃:“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又称天仙玉女碧霞护世弘济真人。坐镇泰山,庇佑众生,灵应九州。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 “还有什么呢?” 苏云漪觉得自己没有忽略什么。 为什么高祖皇帝还要她仔细想想元君的其他能力? 总不能是送子吧? 苏云漪直起身子,眼底满是诧异。 高祖皇帝总不能是让她去送子吧? 要让那些婴灵往生,也不必如此……啊…… 苏云漪倒不是嫌弃送子,只是这个能力还能有别的用处吗? 应该不至于吧…… “泰山在东方。”秦商推开门,披着一件大氅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 上前眼神询问过苏云漪后,这才动手将衣服披在她身上:“虽然知道你不惧寒冷,但看着这样单薄也不好。” 说着,秦商苦笑坐下:“就当是为了我?” 苏云漪将衣裳拉好,笑了笑。 随后又问秦商:“泰山在东方?什么意思?” “泰山为五岳之一,五行属东,四时主春,五常主仁,主生发。天地交而万物通也。碧霞二字也有东方日光之霞的意思。” 秦商倒了一杯茶水,手指在石桌上点了几下,指着东方的水点说:“西有酆都,东有乾封。那些道士认为,泰山山神能治鬼,还有执掌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 苏云漪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些。 “可这不是东岳大帝吗?” “东岳大帝是泰山主神不错。可你不要忘记了,碧霞元君可是有着庇佑众生,灵应九州的能力。泰山主生,碧霞元君亦是如此。她本也是泰山主神。” 秦商见苏云漪还茫然,无奈道:“我看你是局中人反而看不清楚。我们反倒是旁观者清了。” “我?局中人?”苏云漪是生前见识不多,死后学得杂乱。 但秦商都已经把意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你的意思是,元君主生,不光是送子的意思,还有死而复生,四时主春,春发万物之意?”苏云漪瞪大眼睛。 她真的没有理解错吗?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秦商随便说的。 泰山碧霞元君送子的说法,本就是民间因为碧霞元君主生,加之她是女神仙的关系,这才开始有人去求子。 时间长了,反倒是在姻缘和求子上面所求众多。 让人忽略了,碧霞元君身为泰山主神,本来也是拥有赏善罚恶能力,掌管岳府神兵的女神。 “我明白了。”苏云漪看着桌上的短剑和白玉朱砂笔。 尽管还不清楚怎么发挥出最大的效果,至少不是没有半点头绪了。 短剑是罚恶,送恶魂入轮回。 白玉朱砂笔是赏善,主生。 “秦商,谢谢你!”苏云漪揉着额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来还真是当局者迷,我自己便是元君救下的人,却忘记了元君还有这样的能力。” “非你之过。”秦商摇头,安慰她道:“只是有些人不愿意相信一位女神仙可以在慈和之下也有杀伐果断和执掌生死的能力。” 苏云漪被这话说得震在原地。 不光别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除了跟在元君身边的那几位小童之外,对元君有着最虔诚信仰的信徒。 可她也没有想到这些。 “你……”苏云漪歪着头,奇怪地看着秦商。 秦商知道苏云漪在好奇什么,他换了一杯茶,说:“我不是为了讨你欢心才这么说的。” “我在边关的时候看到过许多女子。有成亲了的,有年迈的,还有都不及我腰高的小丫头。每次到了冬天,我们都要加固城墙。边关的将士要巡逻和训练,只能让城中百姓来加固城墙。男人们在干活的时候,那些女子便在一旁煮汤烧热水,还有帮着做饭的。力气大一些的,更是自告奋勇去挑石头。” 在那边,并非没有男尊女卑,只是这一切在死亡威胁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女子也有一番悍勇的报国之心。 这也是为什么,秦商对于苏云漪为官一事接受得非常快。 他在边关就见过不少能力不逊色男人的女子。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秦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桌上的白玉朱砂笔。 “慢慢琢磨吧。”苏云漪也不着急,说:“现在至少有了一个方向。明日我去玉溪村看看,那只厉鬼如果可以超度的话,还是超度了吧。它们也着实可怜。” 苏云漪不敢确定自己明天就可以发挥出白玉朱砂笔的全部威力。 如果不行的话,她多念几遍往生咒,至少让那群婴灵去了地府后,因为事出有因的关系,得到地府判官的怜悯,少受一些苦,尽早投胎。 渭城的两个人倒是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里,这会儿却不同以往。 天晟帝勤勉,即便深夜也在批奏折。 “这个齐司南,做点事情便推三阻四,仗着有个宰相岳父,又有几分功劳,如今还在朕面前摆起谱来了。” 天晟帝嫌弃的丢开一本奏折,面上带着薄怒。 翻开下一本,天晟帝直接冷笑,朱笔下意识就写了一行字,跟身边的康海说:“这个叫吴光的,每每折子送上来都是问朕好,说他们那儿又下雨了,天气怎么样。没有一点实事写?” 康海不敢说前面的齐司南,那毕竟是孟相的大女婿。 但这个叫吴光的,康海在旁边收拾乱了的奏折,笑道:“吴光地处偏远,兴许真是没什么事,这折子也是关心陛下。” 第199章 苏云漪的命,始终在碧霞元君的一念之间? “他好好办差,便是对朕最大的关心。而不是这些折子。”天晟帝是真的烦了,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在奏折上写下:朕安。 “陛下,都要过亥时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呢!” 大概是有了提醒,天晟帝原本还觉得自己挺精神,这会儿倒是真有些困了。 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眼旁边没剩几本的奏折:“让人去准备吧。看完这几本就去休息。” 见康海犹豫着,天晟帝就知道这老小子要说什么。 “今日不去后宫。朕年纪也上来了,又不是铁打的。” 说着,嫌弃地看了眼康海。 康海连忙弯腰,眼看着就要跪下。 被天晟帝喝止:“行了,快些安排去。” “奴才这就去准备着。”康海连忙起身,立刻去给天晟帝安排热水什么的。 康海走了没多久,天晟帝把手边几本奏折都看完了。 起身揉了揉有些乏力的腰,天晟帝不由得叹了口气。 确实是比不上早些年的身体了。 正要往前走,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竟然将大门也吹开了。 让天晟帝觉得奇怪的是。 发出如此大的动静,别说门口的侍卫,就是附近的小太监和宫女竟然都没有出现? 这属实不正常。 天晟帝立刻回身,从桌案下方取出一张黄符。 这是秦商临走前留下的。 还不止留了一张。 而是一大叠,管什么的都有。 秦商跟他说是苏云漪主动给的。 天晟帝还能不知道秦商在想什么? 无非是让天晟帝对苏云漪的印象好些。 这些符保准是秦商自己给出来的。 至于画符的人始终是苏云漪这件事……天晟帝不那么在意。 他反正只领秦商的情。 苏云漪要和秦商修成正果的话,天晟帝觉得自己他日都没脸下去见秦家的列祖列宗。 正想着,就见一道影子缓缓飘进御书房。 天晟帝刚要大喊。 待看清楚那个人影,表情瞬间惊愕不说,还伸手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哪怕没能认清楚高祖皇帝的脸,天晟帝也能分辨出高祖皇帝身上穿的是什么。 虽然都是龙袍,可各朝各代的都有不同。 前朝的龙袍便是明黄色,而大雍尚白,除了祭祀时候的礼服为玄色带着金龙之外,朝服都是白色绣着金龙或者银龙。 一般正式大朝会是穿着金龙,平时便是银龙。 日常服装便没有什么要求。 眼前这个人影穿的,分明是他们大雍的玄色金龙礼服。 都这样了,天晟帝再蠢也知道自己这会儿遇见的会是谁。 他都听苏云漪说过,皇宫有龙气庇佑,闹鬼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便是十恶阵时候那么严重,皇宫的龙气都好好的庇佑着。 所以,这个时候可以闯入皇宫的,只可能是他们李家的先祖。 “临危不乱,倒是有朕生前的风采。”高祖皇帝打量着天晟帝,满意地点点头。 他在地府也不是什么都不干。 李家若是有人下来了,高祖皇帝多少会去看一眼。 比如那几个在儿子死后就为了争夺皇位打出了狗脑子的孙子。 下了地府后被高祖皇帝连带着孝宗皇帝狠狠收拾了一番。 那几个怂恿皇子们斗得不死不休的大臣也被两个皇帝一起收拾了。 现在还丢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呢。 一路看下来,也就是眼前这个还算不错。 高祖皇帝很满意。 只是他们这些已经死了的人不能随意插手人间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次被苏云漪从地府请上来,高祖皇帝想要给这个后人托梦都做不到。 天晟帝这会儿已经从眼前这人的模样认出来了是谁。 “曾玄孙见过高祖!” 传到民间去的画像自然是怎么神气怎么画。 什么异人之相。 那不是丑,那是真命天子之相。 但正儿八经的真实画像,皇室还是保留着的。 不仅真实,还入木三分,栩栩如生。 这也让天晟帝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就认清楚了这人是谁。 高祖皇帝点点头,抬手示意天晟帝起来。 “长话短说。今日来寻你,也是机缘巧合。那位苏特使来历虽特殊,却是奉碧霞元君之命来到人间惩恶扬善,散去怨气。你自当鼎力支持。怨气减少,人间地府皆是太平。” 天晟帝愣了一下。 没想到苏云漪的事情都惊动了高祖皇帝。 想到这些日子听说的事情,天晟帝连忙说:“自当听从高祖之命。只是,如今有一件事,还请高祖裁断。” 天晟帝将苏云漪生前的事情也长话短说地告诉了高祖皇帝。 “如今去济州的人还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但可以确定的是,苏云漪说的应当没有什么差错。” 也就是说,孟氏确实对苏云漪动过手。 那柴家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仗着孟氏,在济州鱼肉百姓,为非作歹。 济州的那些官员碍于孟氏,不敢对那兄弟俩如何。 加上柴家兄弟给钱打点,竟然在济州城有做土霸王的架势。 也就是柴家几乎被灭门,以及柴西关在城门口被吊着的情况传出来后听着太凄惨,这才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这兄弟俩的残暴。 事实上,便是天晟帝知道了柴家兄弟的恶行后,也觉得苏云漪做得实在是解气。 只可惜,这不符合大雍律令。 “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须问朕?好了,我来只是为了提醒你这一点,不要为了一时之气,短视了!” 高祖皇帝就是担心天晟帝会因为苏云漪的能力特殊,而生出忌惮。 如果是别人,高祖皇帝或许会有这样的想法。 皇帝本来就是疑心病晚期患者。 身边多了一个这么与众不同,还能力卓绝的人,就算此刻是信服的,也要担心日后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还有自己的后人。 毕竟,天晟帝再过几年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但这个人是苏云漪的话,高祖皇帝就没有那么多担心的。 “那苏特使是碧霞元君认定的人,若是她对皇权生出什么心思,不需要你动手,碧霞元君就会收回赐予她的一切。包括生命!” 天晟帝一楞。 这岂不是说,苏云漪的命,始终在碧霞元君的一念之间? 第200章 因为国运庇佑? 天晟帝抬头,恰好对上高祖皇帝略带深意的目光。 他便明白,即使真是如此,也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事情。 “高祖,我不明白。为何人间地府都动乱至此,元君亦有心解决此事,为何只派出一个苏云漪?” 高祖皇帝倒是没有敷衍天晟帝。 这事儿对天晟帝说了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如果天晟帝能知道这件事,将其作为皇室隐秘传下去,还能避免后世子孙被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术士骗了。 “这世上有神,但神如今只能在庙宇里显灵,无法行走人间。” 高祖皇帝眼神若有所指地对天晟帝说:“选择苏云漪,那是因为苏云漪是已死之人。若是活人,反倒见不到碧霞元君。旁人还有因缘纠葛在人间牵扯,苏云漪不同。” “她受继母所害,未婚夫不闻不问,亲生父亲亦是不管。舅舅一家是早死之相,人间没有她的牵扯。即便报仇,也因为仇家有大雍国运照拂,会有事情牵绊,她只能将心思都放在正事上。” 天晟帝哑然。 他先前知道苏云漪事情的时候,还暗自笑话苏云漪心软。 若换做是他,来京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报仇。 即便不能做什么,也要让苏家名声扫地。 “因为国运庇佑?”天晟帝皱眉:“苏明那样无耻之人,如何可以得到国运庇佑?” 如果是孟相,天晟帝也就认了。 孟相这几年确实有些过分,可早些年也是为了大雍鞠躬尽瘁,如今大权在握,得意一些实属正常。 更何况,天晟帝也自认可以按得住朝中这些大臣。 现在大雍的国运还要庇佑苏明这样的无耻之徒,这让天晟帝有一种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下不去也上不来的感觉。 “这有什么。”高祖皇帝倒是没那么在意,而是对天晟帝说:“苏明毕竟是大雍官员。不过,若他不再是大雍官员,那气运自然照拂不到他身上。这取决于你。但,若是没了这一层照拂,苏云漪想要报复苏家,轻而易举。到那个时候,没有了国运阻挠,苏云漪是做自己的事情,还是去散去怨气,便不好说了。” 这下,天晟帝沉默了。 比起苏云漪的私仇。 天晟帝当然更在意那张人皮地图上的事情。 那可是与大雍的气运有关。 高祖皇帝上前,拍了拍天晟帝的肩膀,说:“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苏特使是个可用之才,而且她于李家没有威胁。既然想要她安心为你做事,你总要给她一点甜头。等一切消弭,再为她出头。” 高祖皇帝也不想算计苏云漪。 他在地府的时候原以为只是人间怨气丛生。 现在却知道了,这一切竟然与前朝有关。 这一路上,高祖皇帝还知道了十恶阵以及大长公主李静月身亡的消息。 李家每每有后人到地府,总有人来高祖皇帝这边通报一声。 在高祖皇帝这里可没有什么亲疏远近,如今都是他的后代子孙。 但高祖皇帝确定,他从未听说过李静月的名字。 既如此,这定然是与前朝余孽有关。 现在都乱成这样了,高祖皇帝承认自己自私了些。 如果苏云漪有什么不满,他都认了。 “我明白了。”在高祖皇帝面前,天晟帝还没有昏了头地自称“朕”。 他连声应下,也知道这是高祖皇帝为了他好。 “此地不能久留,朕答应了苏云漪,天亮之前就会回地府。那秦家后人朕还要去看看,便离开了。”高祖皇帝这次来也是为了提醒天晟帝别犯浑,顺便告诉天晟帝一点隐秘的消息。 天晟帝立刻行礼,乖巧得简直不像样。 即便是先帝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天晟帝也要惊掉了下巴。 天晟帝一点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那可是高祖! 没有高祖,就没有他们李家如今的一切。 更何况,高祖无论是早期征战的时候,还是后来登基。 一直头脑清醒。 便是临终前都安排好了一切,让继位者没有后顾之忧。 不像他们这些后世子孙。 为了皇位争得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天晟帝也是从小开始筹谋,一直蛰伏着,直到所有竞争对手都彻底歇菜了,这才逐渐显露出来。 加上天晟帝有谋算,沉淀那么久,为的就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以及前面几个失败者的衬托,就更显得天晟帝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 送走高祖皇帝后,天晟帝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耳边还传来了康海那个老奴才的声音。 “陛下?” “陛下?” 天晟帝再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面前放着一本已经批阅好了的奏折。 康海正忧心忡忡地站在旁边看着自己。 天晟帝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问康海:“我这是睡着了?” 康海连忙点头:“是呢!老奴才交代了人回来,便瞧见陛下您在桌上撑着睡着了。” 康海满脸心疼地说:“这奏折都批阅完了,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去吧。” 他一个太监,自然不能说什么不应该批阅奏折,该早些休息的话。 这要是传到了外面,他可担不起这样的臭名声。 天晟帝愣了一下。 睡着了? 抬起头看着此刻打开的大门,门边还站着两个低着头的小太监。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了。”天晟帝揉着额角,明白刚刚是做梦了,但梦里的一切只怕都是真的。 刚起身,天晟帝又坐了下来。 一旁的康海都愣住了,有些诧异天晟帝这是要做什么。 “我记得,苏明好像快回到职位上了吧?” 因为调查济州案子的关系,苏明要避嫌,因此被停职在家。 但不能因为这件事一直让苏明在家待着。 康海想了想,点头道:“再有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推迟。”天晟帝提起御笔,抽出一旁的纸在上面写着,说:“若是问起,就说济州的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苏明都要避嫌。再将这封信送去济州,让他们仔仔细细地查清楚,但进度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苏特使!” 第201章 每年按时送个河姑下去 苏云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一个皇帝和一个死鬼皇帝给算计了。 不过,就算知道了,苏云漪也没辙。 她自己都不知道,大雍国运如今还要跟怨气抗衡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余力护着苏明一家! 就因为苏明是大雍官员,身负一丝国运,便百般阻挠苏云漪报仇。 能够顺利解决柴家兄弟,也只是因为柴家兄弟非官,而且身上罪孽不少。 苏云漪和秦商又带上了贺康,三人一起出现在了玉溪村。 之前那些衙役的尸体已经让人带回去了。 这些人的家属自然也有赔偿,赔偿的银子都从曾祥那里出。 如果不是曾祥极力要掩盖这些事情,那几个衙役也不会在玉溪村外被害死。 与上次来玉溪村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次,他们远远地就瞧见了玉溪村外有不少人围着。 还能看到人群后面有火焰腾空飞起。 “出什么事了?”贺康皱眉,快步上前,扒拉开人群朝着前面看去。 玉溪村口聚集着不少人,其中还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挥舞着一把桃木剑煞有其事地跳来跳去。 贺康环视一周,在看到一旁一个大猪笼的时候吓了一跳。 这种竹编的笼子,通常都是用来装猪的。 可这会儿,猪笼里竟然装着一个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贺康顿时冒出冷汗来,拉着身边一个小伙子就问出来:“怎么还抓了人?” 旁边的小伙子这会儿还乐呢。 兴奋地跟贺康说:“这可是我们几个村子一起请来的大师,专门降妖抓鬼的。大师说了,这河里的鬼就是贪人命,只要每年按时送个河姑下去,鬼就不会再来祸祸我们了。” 贺康瞪大眼睛,指着猪笼里的人:“你说这是什么?河姑?” “对。大师说了,今年头一次,要让河里的大人感受到我们的诚意。除了河姑,后头还有两个呢!” 小伙子笑容满面,一点不觉得做这样的事情有多残忍。 见到那挥着桃木剑还能喷火的大师,更是兴奋地要鼓掌。 仿佛在大街上看热闹。 看着那个小伙子的表情,贺康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朝着大猪笼往后看,从缝隙里看到那个被死死绑住了嘴巴的姑娘正流着眼泪地看着自己,眼底都是绝望和无助。 贺康自认不是个多好的人。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混混。 可这样的事情却是不曾见过的。 对上那个姑娘的目光,贺康这会儿也顾不上去看后面的了,立刻朝着苏云漪和秦商的方向跑去。 “出事了!”贺康着急地说:“这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应该是怕了那只厉鬼,去外地请来了一个什么大师。大师让他们每年都送个河姑进河里,这样就可以保佑周围的平安。今年第一年,还不光一个河姑。我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就被关在猪笼子里,随时就要丢进河里的。”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一眼,表情都难看无比。 “简直胡闹!”秦商更是拍了一下轮椅,脸色发青。 “贺康,你现在骑马回去找肖明飞他们过来,记得多带一些人。我和云漪先去稳住情况。”秦商将自己的令牌交给贺康,还提醒他:“要快!” 贺康原本还有些犹豫。 他说白了就是个编外成员,是因为苏云漪的关系才跟着一起过来的。 但想到那个猪笼里的姑娘,贺康只觉得一股热血上头,立刻答应下来:“好,我这就去!” 苏云漪和秦商见贺康骑马离开,苏云漪立刻驾着马车朝着那群人的方向飞快过去。 马车没有停下,吓得围在一起的人迅速闪开,倒是让苏云漪可以直接冲到那个所谓的大师面前。 “吁!” 苏云漪停下马车,先扶着秦商下来,随后看向那个因为马车闯入而不得不停下来的大师。 “敢问这位道长在何处落单?”苏云漪打量着对方,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不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说不定还是个假道士。 就连邪修都算不上。 虽然道士里有不少贫苦的,衣服打补丁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这个人的手腕上居然戴着一串牛骨。 “或者,师从何门何派?”苏云漪见秦商下来了,立刻朝着那个大师走去。 趁着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抬手便将大师手里的桃木剑夺了过来。 “桃木剑?”苏云漪仔细看过之后,只觉得发笑:“这是桃木?” “你是什么人?”大师原本见苏云漪是个女人,张口就要教训。 结果仔细瞧见了苏云漪那一脸疤痕,吓得后退几步:“你来干什么的?不要捣乱!这可是事关周围几个村子的安宁,你耽搁了以后要是再死人,你担得起吗?” 原本还只是看热闹的其他人顿时不乐意了。 是啊。 再死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担待得起吗? 感情死的不是她! 苏云漪听着周围那些村民的叫骂声,倒是没怎么放心上。 厉鬼屠村的事情都发生了,他们害怕之下说出这些话都情有可原。 苏云漪饶有趣味地盯着这个大师。 说实话。 她从泰山下来这半年时间里,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骗子。 “我当然担待不起。”苏云漪示意身后的秦商不要说话,转而对那些村民们说:“可我也知道,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这是桃木剑?”苏云漪手中用力,折断手里的“桃木剑”,露出了里面腐朽木头的截面。 随后丢到一旁。 这把剑的断裂,也让周围的村民都下意识闭上了嘴。 村里又不是没有做木匠的。 还能分不清楚木材? 更何况,这烂木头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下,这些村民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个大师,八成是个骗子! 骗子大师见自己败露,下意识要跑。 苏云漪双手环抱在胸前,几个快步上前,一脚将骗子大师踹翻在地上。 随后提起他的手:“道士?我可没听说过哪个道士敢把牛骨戴手上。” 就像佛门的和尚不吃荤腥。 哪怕是有道士可以开荤,他们也不会吃牛,更别说将牛骨当做饰品戴在手上了。 第202章 让她姐姐亲手把孩子丢进河里 “最后一点。我是真不知道你是想骗一笔钱就走,还是想害死这里的人。” 苏云漪懒得去控制一个骗子,两指凌空画了一道定身咒,将那骗子直接定身在原地。 见苏云漪露了这么一手。 不管是骗子还是围观的村民这会儿都看出来了。 骗子有没有真本事他们不知道。 但是眼前这个满脸刀疤的女人却是真的有本事。 “这河中的厉鬼是什么组成的,你们就没有听说过?玉溪村将生下的女婴丢进河里淹死,再不然就是弄死了女婴后,将尸体丢进河中。这河里堆积了无数婴灵和多年的怨气,这才形成了那只厉鬼。河边的石塔都是用来镇压河中女婴的。这会儿你们还要将姑娘当作河姑丢进河里。” 苏云漪都不知道说这些人蠢还是坏。 害怕自己会被厉鬼害死,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一个姑娘丢进河里。 听贺康的意思。 这些人不仅将好端端的姑娘丢进河里,还觉得这样做没错。 为了以后可以活着,还沾沾自喜。 “到时候激怒了河里的厉鬼。人家原本最恨的只有玉溪村,你们觉得,它之后最恨的会是谁呢?” 正是因为苏云漪露了一手的关系,这会儿那些人都将苏云漪的话听进去了。 是啊。 这要是惹怒了河里的厉鬼,到时候找他们的麻烦可怎么办? “这才是高人,那个是骗子。”其中一个老大娘立刻冲出来,喊着就要跪在苏云漪面前:“女高人,你救救我们吧。这玉溪村造孽弄出这么个厉鬼,我们周边几个村子都不得安宁。已经有几户人家出事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落到我们头上!” 苏云漪眼疾手快,立刻将人拉住。 她是不赞成这群人拿别的姑娘的性命做保命符。 却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害怕。 如果不是高祖皇帝取走了厉鬼身上的国运。 苏云漪要对付那只厉鬼也吃力得很。 这些人只是普通人,不害怕才奇怪了。 人群外,秦商看着那些百姓无比信服苏云漪的样子,唇角扬起,眼底还满是自豪。 仿佛那个被所有人需要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苏云漪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只好取出自己的官印,喝道:“我是大理寺特使。那位是大理寺卿,也是秦国公。我们是奉朝廷之命,前来调查玉溪村厉鬼的事情。” 看见瞬间退开了几步的人群,苏云漪稍稍松了口气。 “你们之中有没有可以主事的人?还要对玉溪村的情况了解,我有些事情需要向他们了解。” 都说民不与官斗。 刚才苏云漪没有说明身份,这些人只当苏云漪是高人。 高人就是要菩萨心肠,求一求就什么都会答应他们了。 但这会儿苏云漪是官。 先前闹起来的那些人就不敢有什么想法,乖乖地退后,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做这个主事的人。 苏云漪就这么等着。 不一会儿,就有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擦着额头的汗,说:“老朽是玉溪村旁边,红河村的村长。” 红河村距离玉溪村不远,只是大家都用一条河的河水。 从前不是没听说过玉溪村这边会弄死女婴。 却不知道那些女婴全都被丢进了河里。 那座佛塔在河边也有好些年了。 玉溪村的人倒是知道他们这么做不好,一个个嘴严得很。 对外只说那佛塔是为了给女婴超度的。 直到玉溪村的事情发生,周围村里的人才知道真相。 苏云漪听了这位老村长的话,上前道:“老丈如何称呼?” “老朽姓余,村里人都叫我老余。” 这肯定是谦虚的话。 余村长平日里在村子上,村里人叫他肯定是按照村长来叫。 “余村长,你们真的对玉溪村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苏云漪眼神带着审视。 这些人今天可以这么毫不犹豫地做出放河姑的事情,显然不会比玉溪村好到哪里去。 只是不如玉溪村做得那么绝罢了。 余村长等人都眼神闪躲,表情里都带着些局促。 看这情况就知道,他们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情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玉溪村的事情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罢了。 “行了。”苏云漪点头,也不追问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一个:“玉溪村这么干有多少年了?一年大概会丢多少个女婴下去?” 余村长龇着牙吸气,又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管这一摊子的事情。 “有些年头了。”余村长看了眼旁边的秦商。 虽然坐在轮椅上,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跟他见到渭城的那些官老爷一样。 不。 官老爷都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有气势。 “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事儿。那个时候,我家老娘还活着。她有个表姐就嫁进了玉溪村。那年我才八岁,正好农忙过去了,我老娘让我带着东西跟她走了一趟玉溪村……” 余村长当时不过是个孩子,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外面吃糖鸡蛋的时候,那个表姨家的婆婆总是看着自己笑。 笑得他瘆得慌。 后面又听见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他娘出来后也红着眼睛,走出了玉溪村就开始骂玉溪村的人不做人,都是畜生。 “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后来过了几年,那个表姨还没有生出孩子,我还纳闷。” “成亲那么多年,我娘还送了好几次红糖,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孩子。” 余村长那个时候年轻,家里条件又好,还上了几年私塾,朋友不少。 说起这事儿纳闷的时候,就听一个朋友凑到自己耳边说起了这件事。 “那人跟玉溪村也有些缘分。家里有个姐姐前两年才嫁过去,明明怀了孕,却从来没有在姐姐家见过孩子。还是偷听到姐姐和母亲说话才知道,当时生了个女儿。孩子还没睁眼就直接抱着去了河边。他姐姐都是被抬下床来,被婆婆和丈夫搀扶着撑在河边,非要让她姐姐亲手把孩子丢进河里。” 余村长说的时候,人群后面传来几道哭声。 第203章 那个丫头是从花楼里买下来的 玉溪村不可能只在村子里找媳妇。 更何况,玉溪村对女婴几乎是赶尽杀绝的态度,还能有适龄的姑娘等着村里的小伙子成亲? 这几个哭的,大概率就是玉溪村媳妇的娘家人。 苏云漪听到这哭声都觉得腻歪。 见哭声还打断了余村长说话,便不客气道:“看样子玉溪村的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看几位的年纪也不比余村长大,还能把家里的姑娘嫁进玉溪村,这会儿再哭又有什么意义呢?” 余村长被这话说的表情也是讪讪然。 是啊。 周围村子其实对玉溪村的事情都有所耳闻。 只是细节上可能知道的不一样。 像余村长,那就是知道得比较清楚的。 还会把家里的姑娘嫁进玉溪村。 现在得了这样的结果,哭又有什么用呢? 从前只是作践。 生了孩子,气都没有顺过来呢。就因为是个女儿,还要强行把产妇从床上拖下来,让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去丢了自己的孩子。 好像这样,做的孽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正如同这会儿哭的人。 好像哭了,当初推家里姑娘进火坑的就不是他们的本意。 “余村长,大致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你们还是赶紧散了吧。”说着,苏云漪看向他们身后的猪笼,表情难看:“还是把人赶紧放出来,你们这样做同样是草菅人命,有违大雍律令。” 苏云漪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出嘈杂的声音。 无非是觉得苏云漪说这话不对。 祖宗家法,这是他们宗族内部的事情,又没有去害别人,怎么就违反了律令?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苏云漪瞥了眼那些人,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贺康带着人赶到的身影,继续说:“国法也是在家规之前。你们的祖宗之法,大的过大雍律法?从前是民不举官不究,若真要查下来,你们一个都躲不掉。” 这话自然是苏云漪恐吓他们的。 她如今毕竟是大理寺特使,在大理寺看过不少卷宗。 像这样的事情,大理寺也不是没有收到过卷宗。 只是上面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有的甚至高高举起的过程都没有。 就算严判了,只要花一些银子也能解决。 这还不是贿赂,而是大雍有些刑罚确实可以靠花钱免除。 苏云漪说完,贺康带着肖明飞和衙役们也到了。 贺康翻身下马,见苏云漪已经控制住场面,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立刻上前将被关在猪笼里的三个人都救了出来。 最大的那个姑娘不过十六岁,后面两个小的更是只有四岁。 小的是一对童男童女。 看的贺康更是一肚子火气。 “杀千刀的。玉溪村就是害死人被屠村的,这还吓不住你们吗?是不是要死更多人才知道害怕?”贺康上前解开那个小姑娘身上的绳子。 本来在猪笼里知道自己很快要被沉河的小姑娘一松绑,直接哭嚎出来。 顾不得周围的人,拉着贺康的胳膊不肯放开,生怕贺康他们一走,自己又要被抓着关进猪笼里。 另外被肖明飞和一个衙役抱着的两个小孩也跟着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 这比起先前那些假惺惺的哭声可要让人心酸多了。 本来在苏云漪面前就羞愧得很的余村长,这会儿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余村长,这三个人的家人还在吗?”苏云漪听着哭声,再看周围竟然没有人上前靠近这三个人,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猜测方向。 余村长嘴唇嗫嚅着不敢说话。 这会儿更是连看都不敢看苏云漪。 大概是觉得丢面子。 周围村子里的这些百姓不认识苏云漪,更不认识秦商。 在他们面前丢脸也就丢了。 人家也不在意这些。 毕竟苏云漪和秦商是官,他们是民,阶层不一样。 在大部分老百姓眼中,他们在当官的人面前丢脸,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羞耻心? 没有的。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皇帝非常喜欢愚民。 嘴上说着要教化百姓,可实际上又怕百姓太聪明。 只有脑子愚笨,才会勤勤恳恳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才会大街小巷地串门只为了糊口。 但这会儿跟着肖明飞来的人里还有不少渭城的衙役。 村里人就是见识再短,也不想在渭城衙役面前丢脸。 “我们可不是玉溪村那么不着调。那个丫头是从花楼里买下来的,她亲爹亲娘都不要她了。两个娃娃也是从别人手里买的不要的。” “就是!要不是我们过去,大一点的那个都要去接客了。” “不止哦。男娃娃是个破嘴,也被卖去了花楼,大了当龟公。” 那群人越说越起劲儿。 仿佛没有他们的话,这三个人的未来比死还要惨。 他们做的不是什么错事。 相反,仿佛还是救了这三人于水火之中似的。 比起苏云漪等人,贺康才是真正在京城底层长大的。 听到这话,瞪着那几个人,强忍着才没有画符下咒。 后面的两个小孩也被放下来。 小男孩的嘴唇看着确实吓人。 两个小孩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这会儿正互相抱着蜷缩在角落里,露出来的细瘦胳膊和光脚丫,看着就跟两根芦柴棒似的。 “闭嘴。”苏云漪喝住那群人,对怒火上头的贺康说:“贺康,你先带着三个人离开。” 贺康点头,只是刚起身又回头望向苏云漪,表情有些为难地说:“苏大人,他们的卖身契。” 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强人所难,连忙说:“要不然从我这里扣钱好了。” “我会安排好。”苏云漪颔首,只是看向贺康的眼神多了几分惊讶。 她一直以为贺康是个视财如命,还有点自私的人。 冷不丁听见贺康说要出钱拿到这三人的卖身契,实在是让人意外。 不过,看着那三个人惶惶不安的样子,苏云漪倒是理解了一点。 物伤其类。 贺康比起他们更为幸运。 是个男孩,家里虽然被骗了祖业,但贺康人在京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四肢健全,容貌无恙。 后面还走运的跟着独一门后人学了几手。 但凡少了其中第一条,贺康都很难有机会走到如今。 第204章 反倒是玄清自己成了血衣厉煞 之后的事就好处理多了。 重点是把人救下,再了解这里的情况。 其他的,苏云漪都交给了肖明飞应付。 她和秦商走到河边。 那座石塔还在。 苏云漪想到曾祥说的,那个崔颢维从石塔里取走了一样东西。 也是那个东西被取走后,河中的厉鬼才突然现身。 曾祥在惊慌失措下将官印丢在了这里,最后被厉鬼吞下。 如果不是知道这些,只看着如今风平浪静的河水,根本想象不到,在这条河底下有那么多被害死的女婴,以及一只杀了上百人的厉鬼。 苏云漪没有贸然下去,而是取出长阴灯,将玄清放了出来。 “这石塔,你能靠近吗?” 玄清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东西。 表情有些怪异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那位师父所为。” 玄清能够侵占青云观,还装高人这么多年,本身就有着不一般的能力。 他那一身本事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只是苏云漪也没想到,这居然会有玄清师父的手笔。 “只可惜玉溪村的人不在,不然还能问一问。”玄清单手掐诀,又调动浑身鬼气,这才抵御住了石塔上面经文和咒文的力量。 凑近了仔细看,玄清从石塔边缘向下挖了一会儿。 直到看见一个奇怪的印记,这才确定了下来。 “确实是我那师父做的。”玄清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在苏云漪面前,说:“这石塔的经文和咒文都是由我师父更改过的。威力不小。” “你师父是什么人?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能想到?还能更改经文和咒文?” 苏云漪对玄清始终是带着偏见的。 如果不是玄清,薛荷不必在济州城外受那么多年的苦。 就算现在玄清对自己也算忠心,但那是跟苏云漪做了交易换来的。 因此,苏云漪依然将玄清困在长阴灯里。 心情不高兴了一样会折磨玄清。 玄清自己也清楚苏云漪这么做的原因,并没有多说。 倒不是他知错。 而是他很清楚,自己在苏云漪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可以跟苏云漪达成合作,用忠心换一个前途,已经是苏云漪宽容大度了。 这些折磨,玄清认了。 况且,如果有一天苏云漪不折磨玄清了。 以玄清多疑的性格,估计还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招惹了苏云漪,或者是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苏云漪要对他下狠手了。 两个人这样的关系,苏云漪又怎么会主动了解玄清的事情? 玄清连忙道:“我师父江湖上没什么名声,玄门内也没什么人知晓。但本事确实不低。” 这不是玄清自夸。 而是他后来自己行走江湖,接触到玄门的人多了之后,玄清自己察觉到的。 “什么门派,我也不知道。不过学的都是在你们眼中不正经的旁门左道。这石塔可以镇压河中厉鬼,但也能养鬼。我猜,是我师父想要养一只厉鬼出来。” 玄清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苏云漪头上的发簪,说:“我和师父一直都想要炼出一只血衣厉煞。我想,师父在这里留下石塔,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只能说这师徒两的方式都差不多。 只是玄清选择将薛荷困在阵中折磨,等薛荷失去理智,就方便他控制。 而玄清的师父则是将河中厉鬼养大,让厉鬼的能力更强。 两个方式也证明了,玄清的师父在布置佛塔的时候,能力要比玄清强多了。 “石塔里应该还有一个东西。是这么多年厉鬼蕴养出来的玄阴珠。” 说着,玄清伸手去摸。 果然摸了个空。 他也不意外,而是对苏云漪说:“玄阴珠被取走,石塔便毁了一大半,自然没有了镇压的作用。河中的厉鬼便冒了出来。” “玄阴珠?”苏云漪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件东西,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玄阴珠是凝聚了厉鬼身上的鬼气和怨气而成。这条河中如果真的死了那么多女婴,河中怨气和鬼气定然不少。这座石塔不仅可以镇压河中的厉鬼,里面的阵法还能吸取那些婴灵身上的怨气和鬼气,在石塔中心凝聚成一颗玄阴珠。” 这是玄清师父的独门术法,这天下除了玄清,怕是没有别的人能知晓。 “婴灵如何凝聚成厉鬼的,我不是很清楚。但肯定跟玄阴珠有关系。石塔镇压,玄阴珠吸走力量。因此才能保住玉溪村这么多年。这颗玄阴珠能使用的法子有不少,但我只知道那东西如果用得好,是一件驭鬼法宝。” “驭鬼?”苏云漪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这也是你们师徒为了血衣厉煞准备的?” 她感觉这对师徒对血衣厉煞都要生出执念来了。 不过,他们估计都没有想到,最后反倒是玄清自己成了血衣厉煞。 “是。但玄阴珠除了驭鬼,还有其他用处。只可惜我师父死得突然,没能将这些都告诉我。” “主人。这河中的厉鬼如今并不算什么威胁。只我出现,我便察觉到河中那只厉鬼在河底瑟瑟发抖。真正有威胁的,是那颗玄阴珠。” 玄清提醒苏云漪:“我只听我师父提起过一次。玄阴珠若是使用得当,阴兵借道都能做得。” 听到这话,苏云漪猛地看去。 阴兵借道? 这可是鬼王级别才能操控的。 而且还要是生前有大功德的鬼王。 结果,一颗玄阴珠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苏云漪偏头去看秦商:“如果真是这样,崔颢维的野心不小。” 秦商之前就有猜测,曾祥口中崔颢维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却不想,竟然是这么一件可怕的东西。 “真的会用来阴兵借道吗?”苏云漪偏头,看着平静的河面。 哪怕知道底下有一只杀了一百多人的厉鬼,她这会儿也完全没有什么想法了。 如果真让崔颢维做成了这件事,到时候要死多少人? “在渭城做不到。”玄清摇头,站在苏云漪身边,低着头很是恭敬:“但在酆都和乾封,就不一定了。” 第205章 未来不是不能当上这条河的河神 民间称呼这两个地方为鬼城,或者鬼都。 乾封是因为泰山的关系。 传闻中,天下所有生灵死后都会魂归泰山。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亦或是花草树木的精魂,死后都会不由控制地进入泰山。 泰山脚下的乾封,自然就成了鬼城。 而酆都则是相传早年间有姓阴和姓王的两个道士在此修行,后来得道飞升。 口口相传之下,就传成了“阴王”,慢慢又传成了阎王曾在此修行。 日子一长,酆都便成了鬼都。 “人,为万灵之长。人言亦有灵。口口相传的事情便成了真。”玄清道。 只不过,要达到酆都这样,需要万民之力,还不是一代人可以做到的。 “后来又有天子提起此事,承认了酆都鬼都之名。”苏云漪也知道这件事情,接下玄清的话说:“有了帝王的承认,鬼门关便也出现在酆都。” “如果有人要驭鬼。这两个地方可谓首选。” 苏云漪看向玄清:“玄阴珠真的有这么厉害?而且,这既然是你师父的东西,其他人怎么会知道?” 玄清蹲下身,继续看着佛塔。 里面凝结出玄阴珠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洞。 玄清摇头:“我不曾见过玄阴珠,也不敢断定。只是,按照我师父的话,玄阴珠确实有那样的本事。至于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 “师父从未提起过他的师承。” 他都不知道自己师门传承如何,就更不清楚这玄阴珠的事情还有什么人知道了。 玄清还要说话,就见苏云漪突然转身,短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手里,盯着平静的河面,低声道:“来了。” 河面始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玉溪村外的风景更是不错。 如果不说这河里死了那么多女婴,现在看着这边也是山清水秀。 不远处还有大一片花田,远远看去色彩斑斓,就是不知道开的是什么花。 然而,在场的三人都能看到,平静的河面慢慢凝聚出一片薄雾。 雾气就这么飘在水面,仿佛头顶的阳光也无法照耀河面。 就在水面泛起涟漪的同时,一阵阵婴儿哭嚎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那些婴儿的哭声都透着凄厉和哀怨,听得人心头震动,不由自主地生出委屈和怨恨的情绪。 “不能听!”秦商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就捂住了苏云漪的耳朵,“这哭声会调动人的情绪。” 苏云漪立刻做出反应,抽出黄符反手打在秦商身上。 确定秦商心神稳固后,又给自己祭出一张黄符固守心神。 “鬼泣。”玄清皱眉,眼中红光更甚。 “玄清,你下去看看。”苏云漪使唤玄清那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愧疚。 她倒要看看,是这河中厉鬼厉害,还是血衣厉煞更厉害。 玄清点头,又提醒苏云漪:“河中的婴灵会凝聚成厉鬼,除了玄阴珠,我猜这河里还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正好我下去看看。” 自从上次说明白后,苏云漪自己都觉得现在的玄清哪怕只是一个工具人,都要比从前好用多了。 等玄清下河后,苏云漪只等了一会儿,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起身走到河边,盯着靠着岸边的一丛杂草,说:“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动手拉你出来?” 秦商推着轮椅跟在她身边。 正纳闷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就见杂草里跳出来一条小锦鲤。 小锦鲤原本的目标是河边的一个小水坑。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在旁边挖出来的。 大概两个拳头那么深,踩进去也只是刚刚没过脚踝。 只是这条小锦鲤力气用大一些,直接跳到了小水坑旁边的杂草上。 这会儿正在草上扑腾着。 “救命!救命啊!” 推着轮椅过来的秦商听到这声音,不由地皱眉。 诧异地看着地上那条巴掌大小的小锦鲤,说:“是这条鱼在喊救命?” 苏云漪这下可比秦商更惊讶。 “你听得见?” 她刚才给秦商固守心神。 秦商现在不会被哭声影响,更不会中幻术。 而且,这条鱼呼救的声音,苏云漪也听见了。 正常情况下,只有苏云漪这样的修行之人才能听到呼救声才对。 “听得见。真是这条鱼?”秦商点头。 因为和苏云漪认识了的关系,秦商从前只知道术士中有人用阵不错。 对于鬼神之说虽不至于嗤之以鼻,但也是不相信的。 认识苏云漪后,秦商又亲眼见到了那么多鬼怪之事,对这些依然深信不疑。 只是他一直以来只见到过鬼。 鱼能口吐人言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这便是你之前猜测的,河中还有异样的情况?”秦商指着那条鱼,却没有要动手救鱼的意思。 苏云漪这会儿确实是是把这条河里的情况大致弄清楚了。 女婴的怨气、河边的石塔中凝聚的玄阴珠,以及面前这条能说话的锦鲤。 一时间,苏云漪都不知道这条河里死去的女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苏云漪点点头,蹲下将那条巴掌大的小锦鲤丢进小水坑里,说:“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力量让河里的女婴凝聚成厉鬼。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这条锦鲤身上带着功德金光。要么这辈子做了许多善事,要么就是上辈子是有功德的人投胎。如果这条锦鲤好好修炼,未来不是不能当上这条河的河神。” “河神?”秦商一直以来都很好奇,只是怕触碰到苏云漪的伤心事,便没有问过这件事。 “这世上真的有神?” “自然有。元君不就是?只不过,这条小锦鲤成为的河神,也算不得真正的神。”苏云漪解释:“更像是这条河里最大的那个精怪,但受天道庇佑。” 至于能不能真的获得神格,享受香火,就要看小锦鲤自己的修行和运气了。 “河中女婴会成为厉鬼,是你促成的吧?”苏云漪伸手点了点小锦鲤,说:“你知不知道,那只厉鬼为了报仇,杀了一百多人。因果循环。这一百多人的杀孽,你也沾了一分因果。你要成为河神,本来就不是易事,现在更是难上加难。” 第206章 小锦鲤也不知道自己在河里待了多久 小锦鲤在水坑里游了一圈,尾巴卷起涟漪。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就等着这条小锦鲤自己说。 小锦鲤用尾巴扑腾水花。 见苏云漪和秦商都不再开口了,这才吐出一连串的泡泡,鱼头浮出水面,说:“我知道。可那些孩子都太可怜了,我只是给了她们一个可以不被河水冲刷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她们竟然凝聚成了一只鬼,还上了岸。” 小锦鲤显然也很懊恼。 它是看那些孩子可怜,自己又没什么本事,没办法将这些婴灵送去投胎。 想着在河底找个好些的地方安置这些婴灵。 哪里知道,竟然给自己惹上了这么一道杀孽因果。 “说到底,这也是我自找的。”小锦鲤浮在水面,吐着泡泡对苏云漪和秦商说:“如果我不托梦让村里人别再丢孩子过来,他们也不会在河边建什么石塔。自从那石塔来了,我就越来越没办法管住那些婴灵。” “他们祖祖辈辈都在河边生活。村里人起初也不是这样的。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河里会有男娃娃摸鱼,女娃娃玩水。村子里的人都很好。” 小锦鲤也不知道自己在河里待了多久。 但肯定很多年了。 最早的玉溪村村民并非如今这样。 “后来好像是打仗了。我还看到有人掉进河里,身上全都是血,还有箭。等那些人走了之后,河边少了很多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村里人就觉得女娃娃没什么用。” 小锦鲤语气老成地叹了口气,说:“他们觉得,只有男娃娃长大了才能保护他们那些已经老了的人。” 秦商听小锦鲤这么说,很快也有了猜测。 “应该是前朝末年的事情了。”秦商叹了口气,说:“我听立叔说过,皇陵之所以要选在渭城,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年高祖皇帝一路征战过来的时候,渭城原本都已经打下了。但军中出了叛徒,让高祖不得不退出渭城。” “前朝那些人为了泄愤。将渭城又拿下后,记恨之前渭城百姓帮助高祖,又想要查出在渭城是否还有没能及时退出去的将士,便在渭城大肆屠杀。” “据说当时渭城百姓的血将渭城土地都染红了,向下挖一尺才能见到没有染上血的土地。” 小锦鲤听到这话,连连应声:“是了是了!那个时候,河水里都是血的味道,太难闻了。” 苏云漪摇头:“这也不是玉溪村那些人后来可以害死这么多女婴的理由。” 而且,当时乱世。 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但听余村长的描述,玉溪村的人变本加厉,就是发生在这几十年。 “后来呢?”苏云漪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这条小锦鲤看起来就不是太聪明的样子,而且在河里这么长时间,连何年何月都不知道。 小锦鲤在水坑里用尾巴拍出了一个缓坡,靠在上面轻轻晃动尾巴,很是惬意:“后来?我也不知道。反正丢下来的孩子越来越多,全都是女娃娃!还有好几个都没成形呢!也没魂魄,一个肉团就这么丢下来了。” 小锦鲤说起这件事就生气。 它在河底的日子惬意舒服,偶尔赶一些傻兮兮的鱼到那些村民的渔网里。 或者在河底顶出一些水道,让河水可以从地底下湿润泥土,让庄稼吸饱水。 可那些小娃娃丢下来的太多,小锦鲤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去照看那些魂魄。 长时间在河水冲击下,那些婴灵只有怨气和阴气,根本不懂如何保护自身。 久而久之,魂魄都会被河水冲散。 到时候河中阴气太盛,对小锦鲤自己也不好。 “我太累了。那些小孩虽然乖,可什么都不懂。我没办法去疏通河道,也没有办法赶鱼给村民们。我就用了许多许多的灵力给玉溪村的人托梦。” 它的能力太弱。 只托梦这一件事,便让小锦鲤虚弱到沉睡了足足十年。 “我想着,让他们不要再丢孩子下来,找个和尚道士的给这群小娃娃做超度,让她们都去投胎。这样我也有时间和力气再去做其他事情。” “就算不能让沿途的村子风调雨顺,至少可以让大家都有鱼吃,不用担心没有水灌溉田地。” 却不想,玉溪村的人却理解成了。 就是因为河中婴灵作祟,所以会影响到往后捕鱼和种地。 “我醒过来就发现,河边多了个石塔,里面还有个东西在吸取那些婴灵的力量。我一时害怕,就让她们都抱在一起……” 谁知道,最后竟然凝聚成了一只厉鬼。 “我本来就没完全恢复,再有石塔。我的力量也在慢慢被压制。” 苏云漪颔首,说:“石塔中的玄阴珠力量超过了你,在河边压制婴灵的同时,还压制住了你。” 小锦鲤连忙扑腾,仿佛在做点头的动作。 “我真的不知道后面会死那么多人。如果我知道的话……”小锦鲤顿了顿,又叹起气来,整条鱼往下水里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差没有翻肚皮了。 其实,再给小锦鲤一次机会,它还是会帮那些女婴。 只是这一次,小锦鲤不会再给玉溪村的人托梦了。 谁知道拖个梦,还请来了个祖宗。 “你看着很厉害。身边的鬼还凶。你能不能带走她们?送她们去投胎?”小锦鲤之所以来找苏云漪,就是从苏云漪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很亲昵的力量。 加上旁边的玄清看着鬼模鬼样,但身上那煞气重得它都要炸鳞了。 还是等厉鬼先冒了头,苏云漪让玄清去追厉鬼,它这才敢冒头。 “你拿那边短剑的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很舒服呢。”小锦鲤也不确定苏云漪会不会帮自己,连忙说:“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河底有很多东西,我都给你找出来。我这些年稍微攒了一点灵力,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些事情。” 只是后面的话,小锦鲤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双凸起的鱼眼里都能看出明晃晃的心虚。 它要真能帮上苏云漪,又怎么会被石塔压制,还被自己救下的婴灵凝聚成的厉鬼吓得在河底都不敢冒头? 第207章 厉鬼竟然冲进了岸边的石塔里 苏云漪饶有趣味地看着小水坑里的小锦鲤。 明明一张鱼脸也做不出表情,可苏云漪就是从它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得意和骄傲。 毕竟像它这样的灵物,天底下可是不多了。 如果没有出这档子事的话,小锦鲤大概只要百年的时间,就可以掌控整条河流。 至于什么时候成为真正的河神,那就要看它的机缘如何了。 秦商自然也听见了小锦鲤的话,在旁边露出浅笑,说:“如果我们可以解决你都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我们?” 这番话说得简单,但在小锦鲤的耳朵里仿佛绕口令一般。 它吐着泡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 人家都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了,自己还有什么地方能给人家起到帮助的? “可是……” 小锦鲤还想说什么,河面突然炸起一道水花。 玄清突然现身,猛地冲上岸边。 在玄清身后,紧跟着一团奇奇怪怪的东西。 无数婴儿的哭声随之响起。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小锦鲤这会儿吓得都要翻肚皮。 苏云漪见状,弯腰捞起小锦鲤,又从旁边摘了一片巨大的叶子,将叶子和小锦鲤交到秦商手里。 “我先去看看。” “小心一点。” 秦商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着实帮不了苏云漪什么忙。 倒不如就在后面做那个默默支持她的人。 小锦鲤见自己在秦商手中,又看了看朝着河中厉鬼而去的苏云漪。 在叶子卷起的一点水里吐泡泡。 “你的腿没事,你在骗她?” 秦商没想到这条小锦鲤会找自己说话。 目光看向苏云漪那边的同时,回答小锦鲤:“她知道。” 小锦鲤看着秦商。 如果说,苏云漪身上带着让小锦鲤觉得舒服的力量。 那么秦商这个人身上就自带着让小锦鲤想要靠近的感觉。 “你这个人身上有功德。”小锦鲤从有意识起就在这条河里。 许多事情都是它自己摸索出来的。 河中也没有其他有灵的灵物。 小锦鲤就是有什么不懂的,连找个人问问的机会都没有。 它能感觉到秦商是个没有威胁的人。 “你很想帮她吧?”小锦鲤一口说破秦商心里的秘密:“可是你没有力量。你是个普通人,她……” 小锦鲤沉默了会儿,说:“我看不出来她是什么人。” 苏云漪看着是个人。 但是她身上没有人气儿。 要说她是鬼或者其他精怪,也不像。 秦商随便扯了一片叶子盖在上面,不去听小锦鲤继续说话,也没有回答它。 而是目光担忧地看着前面与厉鬼打做一团的苏云漪。 苏云漪握着短剑。 这回没有了官印,这只厉鬼显然好对付多了。 身边还有玄清做配合,两人很快压制住这只厉鬼。 “啊——” 婴儿的哭声齐齐发出。 震得周围树叶都仿佛洒落了一大半。 “这只厉鬼身上的婴灵太多了。”玄清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玄阴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吗? 让一只原本只是普通婴灵凝聚出来的厉鬼,这会儿都厉害成这样了? 苏云漪反手便是一剑,将厉鬼逼开。 一把短剑在苏云漪手里几乎只能看到出残影。 剑花频频乍现,密不可分的剑术让那只厉鬼无计可施,只能发出哀嚎声。 “玄清,如果我将那些婴灵超度的话……” “不可以。”玄清立刻打断苏云漪,惊恐地看着苏云漪,说:“超度?这只厉鬼已经见了血,你超度了那些婴灵,也不见得会让这只厉鬼消失。你还没发现吗?这只厉鬼的组成不光是婴灵,还有她们的怨气和残存的记忆组成。” 那些模糊的记忆里,玉溪村的人将她们丢进河里。 苏云漪一脚踹开厉鬼,足尖轻点站在石塔上方。 听到玄清这话也不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说:“我要是发现了,还会让你说i这些话?既然超度没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说话间,苏云漪将张白霜和薛荷叫了出来,手上快速动作,给两人都打下了一道可以暂时避开阳气的符。 “我也不知道。”玄清摇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鬼。” 苏云漪深吸一口气,看着在河边不断浮现出一张张婴儿脸的厉鬼。 如今只觉得麻烦。 还有之前高祖皇帝留下的话,让苏云漪这些天都在想,她还有怎么运用出元君曾给过她的力量。 “生?” 苏云漪反手收回短剑,取出白玉朱砂笔。 看着手心里精致白皙的玉笔,紧皱眉头看着不远处的厉鬼。 那只厉鬼也在找寻机会。 它没有什么意识,但能感觉到,岸边的这几个人都对它不利。 “春回大地……”苏云漪深吸一口气,低声呢喃:“万物生长?” 可她想不出来有什么适合的符可以用在这个时候。 眼看着那只厉鬼开始慢慢靠近。 苏云漪看见身边的玄清严阵以待。 再低头看手里的白玉朱砂笔…… “总要试试看!”苏云漪站起身,握着白玉朱砂笔,念:“天仙玉女泰山碧霞元君。” 元君庇佑! 苏云漪持白玉朱砂笔朝着迎面而来的厉鬼冲去。 笔尖散发出莹莹白光。 与从前截然不同。 这一次,苏云漪心中没有要杀鬼的丝毫想法。 大脑一片空白。 任由白玉朱砂笔的力量宣泄出去。 既然自己不知道怎么用,那就看看法器自己的选择。 苏云漪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冒险。 可眼前这只厉鬼,要么用冒险出来可能存在的其他力量超度。 要么,便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无论是哪一种办法,都是解决这只厉鬼威胁最好的结果。 苏云漪同情河中女婴,也不喜欢玉溪村的做法。 可留下这只厉鬼。 且不说前朝那些人想要利用这里做什么。 只这厉鬼沾染了孽债,以后只会一日比一日嗜杀的情况。 魂飞魄散,对它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苏云漪没想到这只厉鬼竟然在白玉朱砂笔的白光下竟然没有半点被影响到的样子。 在苏云漪冲上来的瞬间,便用身体将苏云漪包裹起来。 随后,厉鬼竟然冲进了岸边的石塔里。 第208章 石塔幻境,女婴经历的一切。 苏云漪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怎么了。 被那只厉鬼团住后,便是眼前一黑。 她好像在什么液体里,周围暖融融的。 哪怕未知,苏云漪的潜意识里就觉得这里是安全的。 而且是可以被完全依赖的那种安全。 只是这样的情况没有维持太久。 苏云漪突然觉得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周围的液体也在慢慢流失。 更奇怪的是。 按理说,在这样的液体包围下,苏云漪应该觉得窒息才对,这会不仅没有。反倒是液体要没了,苏云漪才觉得自己窒息。 “好挤啊!”苏云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哭,还有人在说话。 但这里实在是太挤了。 感觉自己的骨骼都要被挤散了。 不仅如此,苏云漪更是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挤压得难受。 苏云漪下意识想要取出短剑和白玉朱砂笔。 可双手也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她好像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样被挤压的感觉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苏云漪都要麻木了。 突然感觉整个人一凉,落到一丛草梗上。 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 “又是个丫头?怎么又是个丫头!”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苏云漪还听到了几个耳光的声音。 “下不出蛋的母鸡!你怎么就光开花,死不结果?我们老廖家的种都要被你绝了!” 那个女声哭天喊地。 声音刺耳。 苏云漪想要让这个女人安静一点。 这次倒是可以开口了。 只是一张嘴却发出了婴儿的哭嚎声…… 这是怎么回事! 苏云漪只觉得惊悚。 她想起来了。 她好像被那只厉鬼撞进了河边的石塔里。 那个用来镇压河底婴灵的石塔。 只是,还有一个念头飞快地闯入了苏云漪的大脑。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刚才经历的是一个女人在分娩? 只可惜婴儿的眼睛模模糊糊,这会儿苏云漪什么也看不清楚。 “娘,这个孩子送去我娘家吧。我真的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 产妇的声音虚弱,哭泣着哀求:“我生了三个了,都是女娃娃。求你了,你送去我娘家村口,我娘每天都在那边等着,她会给孩子找个好归宿的。” 苏云漪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里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就是睁不开。 “想都不要想!”最开始骂骂咧咧的那个女人叫嚷起来:“还找个好归宿?你还敢让投胎过来的女娃娃过上好日子?你是要我们家被女娃娃缠上吗?” 苏云漪听到这话,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你年轻人不懂。都跟你说了,得吓唬这些女娃娃。只有这样,她们以后投胎都会绕着我们家。男娃娃才会来!” 产妇的哭泣声还在继续。 苏云漪想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却听那个喋喋不休的女声突然提高声音:“二娃爹?你快来,把你婆娘拉起来,把这个丧门星丢河里去。” 苏云漪这会儿都懒得哭了。 听了这么久,她已经大概明白了后面会发生什么。 没想到,那只厉鬼这一撞,倒是让苏云漪体会到了从前那些被害死的女婴出生后经历过的一切。 “娘,我真的没力气了。我没有力气了。”产妇哭泣着哀求。 不管是真的没有力气,还是不想做亲手害死自己女儿的事情。 她都不想再去河边了。 前面两次,她都被逼着将自己刚生下来的女儿丢进了河里。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居然还是要这样。 怀孩子的时候,她无数次地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儿子。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摆脱这一切,得到喘息的机会。 可现在还是个女儿。 看她这婆婆的样子,显然这次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苏云漪什么也看不见。 但听到了推门的声音,以及一阵脚步声。 很快,这些声音停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挣扎着哀嚎的声音。 因为刚生产完,全身虚弱的关系。 产妇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不说,就连哭泣不仔细听这会儿都听不见。 苏云漪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 怀抱非常的不舒服。 但很快,自己被带出去了。 苏云漪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丢进河里吧。 大概是已经有准备了。 苏云漪并没有觉得多害怕。 这里,大概是记忆凝聚成的幻境。 她并不会真正地死亡。 只是到了河边之后,苏云漪最没想到的是。 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放在了路边。 “你亲自踩死她!快点!” 苏云漪猛地偏头。 这动作落在其他人眼里,并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刚出生的婴儿喜欢动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产妇显然也没想到,这次不光是要把孩子丢进河里,竟然还要她…… “不行。我做不到,不行。” 产妇在躲闪。 可那人怎么会放过产妇? “我跟你说,这是最有用的。先前娘看你年轻,也相信你能生儿子,这才没让你用这个办法。可这都第三个了!我们家千万不能要女娃娃。” “村头那边老牛家的媳妇你知道吧?她生了六个,头五个都是女娃娃。前面四个都是丢进河里的。可那女娃娃不要脸,就是要往他们家投胎。老牛媳妇拿木钉子把第五个女娃娃的手脚都钉穿了。先用锥子扎洞,再用木钉子打进去。” “你别觉得听着吓人。可人家第六个就是儿子。” 苏云漪听着这话,气到浑身发抖。 她本来就觉得玉溪村的人死有余辜。 这会儿更是觉得,他们就是该死! “只要你亲自把这个女娃娃踩死了。其他的女娃娃见了,就不敢再来咱们家。” 产妇用力摇头。 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娘,我娘家那边都打听好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去找这个孩子的。娘,你就放过她吧!” 可不管产妇说再多。 苏云漪还是感觉到了身上一阵窒息的疼痛。 “你快一点!快一点!是不是要我抓着你的脚踩?” 苏云漪陷入黑暗之前,耳边就是那个女人逼着产妇继续动手的声音。 第209章 为什么只有我在深渊里沉沦 苏云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胸腔遭到重击。 彻底失去气息之前,苏云漪只感觉到自己被丢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再有知觉的时候,却是一阵剧痛。 河水冰冷刺骨,水中的阴气更是犹如尖锐的长针扎入了身体里。 痛得让人难以承受。 苏云漪试图躲闪。 可那些“长针”仿佛无处不在。 苏云漪这才确认,她已经死了。 准确地说,是那个女婴已经死了。 魂魄被困在河中,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河水对魂魄的冲刷。 以苏云漪在奈河的经验,婴灵这样什么都不懂的魂魄,不消十年,婴灵就会在河水冲刷下魂飞魄散。 只是,不等苏云漪再多想,魂魄又仿佛被什么力量吸走。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变成了一个婴儿,耳边是哭声和咒骂的声音。 咒骂的内容都相差无几。 好一点的时候,苏云漪可以不受折磨地直接被丢进水里。 差一些的时候,被丢进河里之前,还要再遭受一番苦难。 这样的情况,苏云漪周而复始,不断地循环重复。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幻境里停留了多久。 这些女婴的记忆都很零碎。 有的时候,苏云漪甚至能听到两个不同的声音接替着咒骂。 再不然就是几个女人的哭声一起出现。 惊悚的同时,苏云漪又有一种无力感。 这些女婴死的时候太小了。 她们连自己的仇人都不记得。 但怨气却随着女婴不断被丢进河里而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如果不是苏云漪一直都在默念清心咒,她也会被卷入幻境,与那些女婴一样生出怨气。 厉鬼见苏云漪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沉溺在幻境里,被幻境摆弄情绪。 “你……”厉鬼将苏云漪从幻境中拉出去,在石塔内部的空间里不断围绕着苏云漪转圈。 说话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像是刚刚学说话的小孩。 “为什……么……” “为……什么?” 厉鬼身体不断浮现出一张张婴儿的脸。 张着嘴,似乎在质问苏云漪。 苏云漪知道她们要问什么。 厉鬼身上的怨气,的确会短暂地提高力量。 但怨气缠绕的同时也是痛苦的。 有些厉鬼为什么会毫无理智地胡乱杀人? 究竟怨气折磨下,他们都失去了理智,没有了独立思想。 就像苏云漪刚遇见死去的薛荷。 她被困在阵法中,每个月都会杀人。 即便杀不了人,也会对遇见的鬼动手。 再被困回阵法里的时候,薛荷也是痛苦疯癫的状态。 是苏云漪的出现,让薛荷的理智回归。 苏云漪看着那团厉鬼中浮现的每个孩子的脸都充满了痛苦和仇怨。 一时间竟然也能理解她们为什么会这样质问自己了。 经历了一样的痛苦。 为什么只有我在深渊里沉沦,而你却可以一身轻松? 苏云漪回忆着之前经历的一切,只觉得呼吸都仿佛变得困难起来。 如果没有玉溪村那些人,这些婴灵不会如此。 死后还要被河水冲刷魂魄。 苦不堪言。 苏云漪握着白玉朱砂笔,看着眼前的厉鬼,双手合十,将白玉朱砂笔用大拇指横着扣在手中,盘膝坐下,闭上眼口中轻念:“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尔不乐仙道,三界那得过。其欲转五道,我当复奈何……” 度人经从苏云漪口中慢慢念出。 石塔内起初是一片黑暗。 随着度人经的默读,震动白玉朱砂笔。 笔尖的朱砂发出淡淡光芒。 那点光芒,逐渐转为白光。 白光将石塔内部照亮。 很快,周围浮现出一道道经文和咒文。 如果苏云漪睁开眼睛的话,就可以看见,这些经文和咒文就是石塔外部雕刻的那些。 那些被玄清的师父改过,用于镇压,并且制造出玄阴珠的咒文和经文。 只是随着白玉朱砂笔的光芒越来越盛。 不仅将石塔内部照亮,光芒还有向外延伸的趋势。 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玄清拦住秦商要朝着石塔动手的动作。 苏云漪在石塔里经历了那么多女婴死亡的过程。 但在外面,时间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苏云漪被拉进石塔里面后,秦商自然是最着急的那个。 偏偏这个时候,玄清竟然也无法跟着进去不说,还断了和苏云漪因为长阴灯的关系而联系在一起的感觉。 “这石塔太奇怪了。我也只是听我师父提起过一次。”玄清在外面也是束手无策。 就在两个人都着急要怎么救出苏云漪的时候,小锦鲤开口了。 “我还有一点点力量,应该可以带着一个人进去。但只能进去,出来我就没有办法了。”小锦鲤犹豫了挺久。 只是它这么多年在河里徘徊。 也只见到这几个人有可能将那些婴灵超度。 尤其是刚才那个女人,她身上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 小锦鲤不愿意就这么失败。 它都因为那场托梦,意外卷入了这场因果。 如果不能得到一个好结果,小锦鲤都可以想象到自己未来的下场是怎么样。 原本可以做河神的小锦鲤,只怕到时候又要堕入轮回,经历轮回之苦。 运气好做个人,再慢慢积累功德,说不定还能再有修炼的机会。 可要是运气不好,遇上那些女婴遇到的事情,小锦鲤在水里打了个哆嗦,泡泡都一个个破裂了。 正是因为见过,才知道那些经历的可怕。 它才不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真的可以?”秦商低头看着叶子里的小锦鲤,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一回。 “真的。只不过,你进去了就有可能出不来。而且我对这石塔也没有那么熟悉,说不定你进去了也找不到刚才的那个姑娘。” 小锦鲤提醒秦商。 它的能力实在是有限,拼命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第210章 仙道贵度,鬼道相连。天地渺莽,秽气氛氛 似乎是看出秦商不相信自己,小锦鲤只好说:“我都付出了那么多,如果那些婴灵不能得到解脱,我只怕也要惨了。” 因为托梦,有了石塔。 因为石塔,那些婴灵不得不努力凝聚成一团。 将小锦鲤从前的庇佑保护变成了攻击的手段。 玉溪村的人罪大恶极。 但小锦鲤还是沾染了人命因果。 这样的因果,小锦鲤哪里能招惹得起? “她们若是解脱了,我还能勉强算上一些功德,或许能抵消这次的因果。否则,等到天道考验的时候,我肯定不能通过,到时候别说河神,就是一条鱼都做不了。” 小锦鲤叹气:“更何况,我也要跟着你一起进去。赌命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秦商听到这里,勉强相信了小锦鲤的话。 点头应下的同时,也从小锦鲤那里知道了如何进入石塔的办法。 正要动手的时候,石塔浮现出一道道白光。 玄清下意识抬手抵抗。 却发现这白光格外温和。 “经文!”玄清仔细看去,想要看清楚白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发现不仅白光,就连经文都发生着变化。 “还有咒文!”秦商抬手挡在眼前,努力才能看清楚石塔上面的咒文变化。 与这两人相比,小锦鲤才是真正的鸡贼。 这会儿已经从叶子的水里跳出来,沐浴在白光照耀下,身上鳞片流光溢彩。 “好舒服的力量!”小锦鲤跌入水中,还不忘跟秦商说:“是那个姑娘身上的力量。她终于发现这股力量了吗?” 小锦鲤不是妖,而是灵的一种。 天生对各种力量和情绪感知敏锐。 小锦鲤愿意出现,就是从河底感觉到苏云漪的力量。 “你说,这是云漪的力量?”秦商虽然没有修行,但他因为有功德,加上习武的关系,也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确实让人觉得舒服。 秦商的舒服与玄清不同。 玄清是觉得自己魂体得到安宁。 哪怕血衣厉煞不会失去理智,但因为煞气和阴气在魂魄里游走的关系,会让魂体变得格外躁动不说,玄清还被困在长阴灯里受折磨。 这也让玄清的魂魄格外躁动。 这会儿,玄清只觉得内心一片宁静。 而秦商则是觉得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他在边关多年,又上过战场。 身上不是在边关苦寒积累的寒气,就是身上的老伤。 尤其是肩头和膝盖位置,遇上阴雨天的时候,秦商也会觉得折磨难忍。 现在秦商却觉得有一股力量在祛除那些阴寒,还抚平了老伤位置的痛苦。 “对啊!”小锦鲤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河里也没有其他灵可以教它。 因此,小锦鲤只能用自己的语言形容:“这个力量,与我在那位姑娘身上感觉到的一模一样。她的身上有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只是不明显。没想到,释放出来竟然这么蓬勃。” “五行属东,四时主春。五常主仁,主生发。”秦商口中呢喃:“这就是碧霞元君给的力量?” 石塔内部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原本黑漆漆的石塔内部,此刻竟然一片光明不说,还莫名其妙长出了花草藤蔓,还能听见小鸟的叫声,到处都透着生机勃勃。 藤蔓之下,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经文和咒文完全变了模样。 无数怨气从厉鬼身上抽离。 每抽离一分,就有一个婴孩从厉鬼身上滚落。 小小的婴儿躺在地上啼哭了几声,看见手边的绽放的花朵后,乌溜溜的眼珠盯着不放,随后发出咯咯的笑声。 苏云漪还坐在中间,白玉朱砂笔依旧散发出光芒。 度人经念了一边又一边。 怨气在苏云漪和厉鬼之间,用度人经和白玉朱砂笔的力量,逐渐凝聚在一起。 如果苏云漪这会儿睁开眼睛,就会发现面前的厉鬼身形越来越透明。 而石塔里的光芒不仅在外面显现,还朝着河底延伸。 “……落落高张,明炁四骞。梵行诸天,周回十方。无量大神,皆由我身。我有洞章,万遍成仙。仙道贵度,鬼道相连。天地渺莽,秽气氛氛……仙道难固,鬼道易邪,人道者心,谅不由他。……稽首望玉宸,灵华散金毫。” 随着苏云漪将最后一遍度人经念完。 放下白玉朱砂笔的同时,一颗圆润的珠子跌入手心。 苏云漪立刻睁开眼睛。 见到周围的一切,她还以为自己又进入了什么幻境。 之前的厉鬼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地躺着,正笑的感觉都要岔气的各种婴儿。 苏云漪吓得立刻起身,人都不敢乱走。 生怕自己不小心踩到哪个孩子。 “这……”苏云漪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玉朱砂笔和那颗圆润的珠子,一时间愣在原地。 玄清他们都可以感受到这股力量的舒服。 苏云漪又哪里感觉不到? “这是元君给的力量?”苏云漪有些愣神。 她看着面前一个个气色极好,身躯也都是完整的婴儿。 稍稍张嘴,根本不敢相信。 这些婴儿都是婴灵。 河水冲刷下,不少婴灵的魂魄都已经不齐全了。 说得更直白一些。 那些完整的婴灵还能在先前那只厉鬼身上浮现出鬼脸。 但那些魂魄不齐全的,更像是组成厉鬼的粘合剂。 那一团团犹如水的东西,便是那些魂魄不齐全的婴灵。 这样的魂魄,别说投胎。 就是进入地府的机会都没有。 被勾魂铁索一碰,就会彻底消散。 但现在,那些魂魄竟然都被补齐全了! “生……”苏云漪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都是死亡的恐惧和死亡的力量。 包括恶令和长阴灯都是如此。 还有那股曾经被苏云漪短暂利用过的奇怪怨气。 因为不想被算计,苏云漪一直以来都有目的地压制着那股怨气。 可这会儿,苏云漪不想压制了。 张开一只手,那股奇怪的怨气从苏云漪的手心中涌出。 就在怨气张牙舞爪的要朝着衣袖内短剑的方向探去的时候,那颗莫名凝聚出来的珠子却猛地散发出一阵光芒。 光芒温柔却迅速,将那股怨气笼罩其中。 第211章 号令百鬼,阴兵过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当初从荷花图里引出来的怨气,在那颗珠子光芒的照耀下,竟然变得温和起来。 苏云漪惊愕地看着手心里那团怨气从张牙舞爪变得乖顺服贴的样子,不由得瞪大眼睛。 那颗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珠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有这满地的婴儿。 苏云漪将那股怨气再度放出。 怨气仿佛被净化了一般。 随着怨气平和下来,苏云漪之前因为鬼莲而空虚的力量再度丰盈。 不仅比起之前还要充沛,苏云漪还感觉到自己比起之前对这股力量的掌控也愈发随心所欲。 从前,苏云漪始终有一种这力量是自己借来的感觉。 但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 苏云漪转动手腕,看着那股怨气在自己手里听话地贴着手指缠绕,像是一条灵动的小蛇。 这样的变化,更让苏云漪喜不自胜。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放着宝山不去挖掘,还一个劲儿地想要从外部获取力量。 如果不是太贪心,也不至于被鬼莲算计。 想到这里,苏云漪低声道:“果然,固守本心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苏云漪不会认为碧霞元君不告诉自己这些有什么不对。 任务是元君给的,但修行是她自己的。 她是要逆天改命,死而复生。 如果什么都依靠元君,那还不如让元君自己走这一趟,说不定解决的还会比自己快一些。 收回那股怨气……不,现在不该再称为怨气了。 苏云漪捏着那颗珠子,小心地收起来:“等我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再说!” 那股力量跟荷花图里的力量已经完全不同。 是一股全新的力量。 还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就在苏云漪在石塔里观察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带着这些婴灵一同出去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一处大宅内部密室里,圣尊看着面前一根红绳骤然断开。 一旁低头伺候的人猛地抬起头,看着那根断了的红绳,表情难看。 “不过是一只机缘巧合下才凝聚成的鬼,有什么舍不得?” 圣尊抬手,那根红绳无火自燃,瞬间烧得连灰都不剩下。 “那群婴灵本来就没有多大的作用。最有用的玄阴珠已经被你的人拿到手,号令百鬼,阴兵过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大概是圣尊最后一句话里的质问意味太浓。 那人连忙跪在地上,恭敬地说:“不敢!” “不敢?”圣尊嗤笑,曲起一条腿地坐在莲花座上,整个人姿态怡然,一只手做拈花状,说:“慕容奕,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用你们慕容家,才在我面前如此造次?” 慕容奕听到这话,头低得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地面。 鼻腔呼吸间都能闻见尘土的味道。 “先前将事情交给你们自己处理。京城却几次失利。若非我留着后手,你们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如今那个皇帝,聪明得很。脑袋清醒,还不会被长生所诱惑。一个皇帝做到如此,你们慕容家真是一点希望都看不见。” 皇帝拥有的权利太多。 财富、美人、权势,对皇帝来说都只是一个念头就能得到的东西。 唯有寿命。 是他们渴望而不可及的。 天晟帝对这些都能够控制住欲望,即便圣尊再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想要对九五至尊出手,也要掂量掂量天道和大雍国运的反扑。 尤其是,天晟帝还是一位明君。 这样的人,更得天道喜爱和大雍国运的保护。 在大业未成之前,圣尊也不好随意对天晟帝动手。 否则,圣尊想要让慕容家为自己所用,完全可以直接对皇帝动手。 没了皇帝,大雍有再多的贤臣又如何? 内部乱了,再让慕容奕的人去边关挑拨那些外族,大雍国灭只是时间的问题。 “慕容家有圣尊垂怜,我们不敢有半点其他心思。”慕容奕在圣尊面前根本不敢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这会儿只卑微地在圣尊面前祈求。 只要慕容家还有圣尊的支持,想要复国总是有希望的。 圣尊合上眼,对着慕容奕摆摆手。 “你们服侍得也尽心,交代给你们做的事情也做得不错。行了,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气候的厉鬼。那些婴灵沾的百余条人命的因果,去了地府也要受苦。到时候生出来的怨气可不止如今这点……” 圣尊冷笑,他真的很期待看见地府乱作一团的样子。 只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 众多红线中,一根金线骤然垂落。 慕容奕注意到这件事,低头得更卑微了。 类似的事情,前些日子就发生过。 那次,是苏云漪觉察到了鬼莲的存在。 将鬼莲藏了起来,切断了鬼莲从苏云漪身体里汲取力量和情绪的渠道。 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掉下来了一根金线。 慕容奕跟在圣尊身边,当然知道这金线代表着什么。 之前掉落的金线。 是十恶阵中,圣尊留下的后手。 为得就是跟上可以破阵的人,汲取对方力量,让对方没有再成长的可能,修行停滞。 现在掉落的,就是荷花图中留下的。 那团怨气可是圣尊精心调动出好几个人的命运进行篡改后,凝聚出来怨气。 因为命运被更改。 那些人不被天道照拂,生前凄惨无比,死后也被炼制成荷花图中的锁链,用来困住张白霜。 那锁链上全是扭曲的怨气。 后来苏云漪破了荷花图中的阵法,救走张白霜的同时,还将这股力量也带走了。 也是如此,圣尊才能时时刻刻感知到苏云漪的位置。 现在,这根金线也断了! 圣尊嚯的起身。 哪里还有在苏云漪面前装出来的神秘高深的模样? 看着那根金线,眼底全是癫狂。 “断了?这怎么能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是说,自己这点小动作也被苏云漪发现了? 对方彻底割舍掉了这股怨气? “不可能。”圣尊摇头,低喃道:“她如今力量虚弱到连维持容貌都做不到,怎么舍得丢掉这样一股力量?” “渭城的人,还在吗?” 慕容奕听到这话,连忙点头:“在。” “将他的生存八字给我。我倒要看看,苏云漪在那里究竟做了什么。” 第212章 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苏云漪这会儿还在石塔里找不到离开的路。 偏偏那只厉鬼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满地话都不会说的婴儿。 这些婴灵因为死亡的时候太小,根本控制不了四肢,更不要说走路。 便是孩童学步之前的爬行都做不到。 但因为是婴灵的关系…… 她们可以满天飞。 苏云漪在被第八个孩子撞到额头后,干脆一屁股坐下。 不过,坐下之前,苏云漪还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确定不会坐到一个孩子,这才有了动作。 “天哪。”苏云漪单手托腮。 现在力量太过充盈的关系,她都没有可以遮掩脸上的伤疤,那些力量就自发的去修复苏云漪的身体了。 比起之前脸上还有浅浅疤痕的情况比起来。 苏云漪这会儿看着更像是一个活人。 与她生前的模样相差无几。 还是比起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苏云漪的目光要显得更为深沉。 苏云漪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说实话,她不介意疤痕是一回事,可以让脸上没有疤,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毕竟,这一脸疤痕,或者戴面具,都实在是太显眼。 只是现在苏云漪也顾不得这些,只抬头看着周围的情况发愁。 “这要怎么出去?” 正好这个时候有个婴灵飘到了苏云漪面前。 小孩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 反正在幻境里,苏云漪不是没能睁开眼睛,就是睁开了也模糊一片,什么都是不成型的。 但那张小脸却慢慢靠近她。 直到小婴儿的鼻尖和苏云漪的鼻尖贴着。 哪怕是婴灵,苏云漪都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能闻到小婴儿身上淡淡的奶腥味。 还有靠近时候那种柔软的触感。 “你……好熟悉啊。”苏云漪感觉到小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灵体力量,应该是在幻境中遇到过的婴儿。 苏云漪进入过这些婴灵的回忆。 自然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接触到了她们的灵体。 这会儿贴得这么近,苏云漪当然可以感觉到。 小婴灵慢慢向下,飘到了苏云漪腰间挂着的铃铛边。 看着小婴灵的动作,苏云漪这才猛然想起。 她身上还带着两个婴灵。 是当初在济州的时候,从秦商双腿中取出来,被下了恶咒的婴灵。 苏云漪一直都想给这两个孩子超度。 只是这两个婴灵身上还有恶咒,苏云漪只能让它们不受恶咒影响变得嗜血残暴。 之前还现身帮过苏云漪。 这会儿石塔空间内还有那颗神秘的珠子遗留的力量。 兴许可以用那颗珠子的力量将婴灵身上的恶咒解除。 苏云漪立刻摇晃铃铛,将那两只婴灵放了出来。 与周围受到度人经和白玉朱砂笔度化的婴灵相比,铃铛里出来的这两个婴灵,浑身黑漆漆的不说,身上还能看到明显的创口。 而且这两个都明显是不足月也没有经过分娩,被人强行取出的孩子。 苏云漪这会儿便看见,一群胖嘟嘟的婴灵,围着两个黑漆漆,只有巴掌大小的婴灵打转。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实在是不太明白这些小婴灵之间是在交流,还是……单纯的好玩。 苏云漪这会儿也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那些改变了的经文和咒文,她也研究过。 更像是将石塔内部的情况逆转过来。 让苏云漪隐隐有了对那颗珠子的猜测。 但离开的方法,还是没有。 石塔内部的空间不大,但无论苏云漪做什么动作,都会被内部吸收化解,任何反抗的力量都是无效的。 相比石塔内部的婴灵乐园,石塔外面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等到那股白光消失,小锦鲤飘在水面,一副吃饱喝足要睡觉的样子。 看得秦商都顾不得什么客气和礼貌,抓着小锦鲤的尾巴甩了甩。 哪怕刚经过那股力量照拂后,秦商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点不舒服的地方,情绪也舒缓了不少。 此刻仍旧皱紧眉头,问小锦鲤:“你现在有没有进入这石塔内部的办法?” 小锦鲤被晃得回过神来。 见秦商这么激动,连忙说:“有有有!我说了会帮忙,就一定会帮忙。” 它之前都活不下去了。 现在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活下去。 与其在河里等着因果影响自己很有可能在修行中身死道消,倒不如用自己的力量去帮人。 说不定峰回路转,还能柳暗花明! 小锦鲤在秦商手里挣扎:“我都答应了,你能不能把我放回去?我虽然有些本事,但我还是一条鱼!” 鱼就要在水里! 秦商看了小锦鲤一眼,深呼吸后将小锦鲤放回叶子的水里。 小锦鲤吐着泡泡,在逼仄的空间内转了一圈后,再次问秦商:“我能进去,但我不确定自己可以出来。你真的做好了准备?说不定我们进去了也找不到那姑娘,还一辈子都出不来。” 秦商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有。 秦家只有他一个人。 边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在那里八年,自然有所部署。 否则秦商也不会轻易松口回京。 至于秦国公府的其他人…… 秦商相信天晟帝会照拂立叔他们。 毕竟,这对天晟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稍微往下提一提就好。 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惦念的了。 玄清在旁边看着,表情有些难明。 他又不是真道士。 况且,道士也有娶妻生子的。 男女之间那些事情,玄清看得门清! 玄清再怎么是玄门中人,也总归是活在俗世里。 且不说苏云漪和秦商之间还隔着生死。 只说秦商的身份。 哪怕苏云漪没有死,就苏家的门楣想要攀上秦国公府,那也绝对是高攀。 更不要说秦商本人还很优秀。 在这个普遍看重男人的社会下,玄清被秦商毫不犹豫地答应震撼到的同时,还有些不能理解。 他认可苏云漪的优秀。 但苏云漪这会儿没有美貌,也没有家世。 怎么就让秦商如此情根深种? “秦商,你想好了?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玄清是无所谓。 没有了苏云漪,他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修炼。 做个鬼修,慢慢也能成为一方鬼王。 秦商只看着石塔,说:“那又如何?” 第213章 “我来找你。” “疯子!”玄清冷眼瞧着,只觉得这两个人都没办法理解。 对此,秦商只是笑了笑,又对小锦鲤说:“若是我们有幸回来,我让人在河边给你建个庙。” 这种普通山野灵物也经受不了多少香火,庙都是小小的一个。 在一些地区,土地神的庙都是在墙根下面。 矮矮小小的,还没有大人的腿高。 但这样的小庙对小锦鲤这样的灵物都算是非常不错的供奉了。 如果顺利的话,他日小锦鲤若是可以正式成为河神,有这个庙,再加上一点香火的话,或许还能抵消一部分玉溪村的因果。 小锦鲤高兴得直吐泡泡。 哪怕不能出来,这也是个念想不是? “你们进去吧。”玄清坐在石塔旁边。 经文和咒文更改过后,石塔的镇压力量彻底消失。 玄清在旁边不做任何抵御动作也不会有不适的感觉。 “我和苏云漪有仇。但她也答应过我,只要我跟着她好好做事,以后在地府让我当上鬼王。冲着这件事,我会在外面给你们守一段时日。若是你们真的不能出来了,我会自己找个地方去修行。你若是能在里面见到她,就告诉她,我这次可没有对不起她。” 玄清也不是彻底被苏云漪降服。 而是不想以后日子难过。 现在有机会可以在苏云漪面前卖点好,何乐不为? 万一苏云漪出来了,至少在长阴灯里能少受一些苦吧? 他才不要像柴东河那个蠢货似的,在长阴灯里饱受折磨,还不知道为自己争取。 血衣厉煞,谁说就不能长成一方鬼王? 到那个时候,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长生。 日后便是投胎,只要玄清用修为稳固魂魄。 哪怕来世堕入畜生道,他魂魄强健,兴许也能踏上这条小锦鲤的路。 秦商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深究玄清此举的目的。 小锦鲤从水中跳出。 浑身鳞片在阳光下散发着绚烂光彩。 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泡泡从小锦鲤的口中吐出。 一个接着一个。 到后面,小泡泡融合成一个大泡泡。 将秦商彻底笼罩在其中。 小锦鲤慢慢落下,就贴在泡泡上面。 那双鱼眼里仿佛能看见一抹坚定,带着泡泡,以及泡泡里飞起来的秦商,朝着石塔冲了过去。 秦商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 不等回过神来,四五个婴灵手拉手就这么水灵灵的扑进了秦商的怀里。 上方的小锦鲤也被一个婴灵撞翻了不说。 随着小锦鲤进来,石塔内的婴灵们仿佛被什么吸引,全都自发地围绕在小锦鲤身边。 “这都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孩子?”小锦鲤在河底倒是见过不少婴儿尸体和魂魄。 但这样活泼的婴灵却是头一次见。 小锦鲤蜷缩着尾巴,横着身体不断在地面跳动。 活像是一条案板上待宰,正在挣扎的鱼。 “来人啊,杀鱼了!” 小锦鲤:被婴灵包围,不知所措! “秦商!” 苏云漪见到突然冒出来的一人一鱼,比他们还要惊讶。 “你们怎么进来的?” 秦商怀里抱着几个婴灵,这会儿正不知道怎么办。 听见苏云漪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到一张他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确实是不在意那些刀疤的。 第一次心动,就是苏云漪脸上还全都是疤痕的时候。 但现在看到面容无损,还透着鲜活气的苏云漪,秦商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好颜色的人。 “你……”秦商感觉自己有无数话要说,可见到苏云漪完好,没有受伤,也没有什么危险。 那些话都化作了一抹笑,说:“我来找你。” 苏云漪听到这四个字。 心头的喜悦立刻涌出,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 “傻子!”她娇嗔地看了秦商一眼。 没说什么不该来之类的话。 有人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哪怕前路危险未知也愿意紧跟着上来。 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说扫兴的话? 更何况,苏云漪是真的开心。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平日里又被限制出行。 偶尔去见舅母和表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温情。 不过,舅母自然最偏心女儿。 表妹也跟舅母感情深厚。 倒不是说苏云漪有多嫉妒,或者有多少不满。 人家是亲母女,自己是表姐,是外甥女。 这点分寸苏云漪还是有的。 只是她很羡慕表妹有那样的偏爱。 现在,苏云漪也从秦商这里,感觉到了那种偏爱。 无论你做什么,在哪里,都无条件的支持,都愿意跟随的偏爱。 “你就不怕出不去?”苏云漪上前,朝着秦商伸手。 秦商想也不想就握住了苏云漪的手。 只是还没那么快起身。 有些尴尬地看着怀里的婴灵,不知所措。 其实他感觉不到这些婴灵。 但进来之后,没见到那只厉鬼,周围还一片温暖舒心。 到处都是婴灵。 想也知道这些婴灵都是哪里来的。 想到她们一出生就因为是女儿被害死,秦商便是感觉不到婴灵的重量,也怕弄伤了她们。 “你起来就是。”苏云漪笑到弯腰,好一会儿缓过来了,手上用力,将秦商直接拉起来:“这些小孩一开始还乖巧得很。直到有两个有见识地陪着她们玩了一会儿,就变得格外调皮。” 苏云漪示意秦商看前面。 那边的婴灵更多。 但中间有两个明显更不成人形的婴灵。 秦商很快意识到那两个婴灵的来历,惊讶道:“是那日……” “对。下了恶咒的那两个孩子。” 苏云漪点头,又偏头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就不怕我们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秦商笑着摇头,都不经过思考。 “你在这里。待一辈子也是高兴的。”秦商与苏云漪十指相扣。 两人站在一起,身形一个高大,一个高挑。 没有谁保护谁的感觉,反倒是互相映衬着,却是最般配的模样。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苏云漪也没有半点被困的样子,拉着秦商走到那群婴灵的身边。 绿草如茵,哪怕没有太阳,这里也是一片光明。 第214章 准确的说是鬼影 这些婴灵在石塔内部倒是欢快得很。 数不清的婴灵在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听得苏云漪感觉那些笑声就出现在自己的耳朵内部,而不是听出来的。 “你们就不着急吗?” 小锦鲤大概是在河里帮助过那些婴灵的关系,这会儿被婴灵缠得不能脱身。 那些婴灵就像是小蝌蚪跟着妈妈似的跟在小锦鲤身后,一连串。 而且,这石塔内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颗珠子的关系,小锦鲤在里面竟然犹如在水中一样自在。 这会儿正摆着尾巴,后面带着一连串的婴灵凑到苏云漪和秦商面前。 “外面的经文和咒文也改过了。”小锦鲤看着那些魂魄完好的婴灵,不由地笑起来:“真好。看着都跟活过来了一样。” 苏云漪摇头:“我着急也出不去。这里没有看到任何出口,也没有找到阵法。那些经文和咒文我都看过了,也没有离开的线索。这里就像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苏云漪顿了顿,说:“我不认为这里没有出口。不然之前玄阴珠是怎么凝聚出来的?只是我们没有找到通道。说不定,通道的‘钥匙’就在外面。” 原本苏云漪其实还寄希望于外面的人可以找到线索救自己出去。 没想到,秦商这个傻子关心则乱,直接跟着小锦鲤进来了。 秦商瞪着眼,比起刚才面对那些小婴灵还要不知所措。 看得苏云漪又是一阵笑。 “你真是心大!”小锦鲤“游”到苏云漪面前,看着苏云漪,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这样了,居然还能笑出来。 早知道它就不逞能了。 这下好了,把自己也套了进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苏云漪想得很开。 而且,她不认为自己会一直被困在里面。 “那就只能希望外面那只凶巴巴的鬼可以找到线索了。”小锦鲤唉声叹气。 不过,它也没有维持太久这样的情绪。 很快就被过来“骚扰”它的婴灵打断了。 那些婴灵非常亲昵小锦鲤。 就差没有把小锦鲤当成亲娘了。 不过,苏云漪觉得这也正常。 如果没有小锦鲤,这里大部分婴灵估计早就在河中魂飞魄散。 “凶巴巴的鬼?玄清居然没走?”苏云漪惊讶的看向秦商。 她见秦商和小锦鲤进来,还以为玄清以为自己以后都出不来,逃之夭夭了。 毕竟,玄清这样的人,生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后难道还会改邪归正吗? 秦商把玄清之前交代的话说了。 苏云漪轻嗤,一点也没有被玄清感动的意思。 “他倒是会投机取巧。” 苏云漪就是对玄清有偏见。 这偏见是消除不掉的。 生死大仇。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原谅玄清? 那她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薛荷? 更何况,玄清做这些也不是没有目的。 大家各取所需,也没有谁欠谁的。 秦商对于苏云漪的态度也是赞成的。 玄清生前说是无恶不作也不为过。 青云观那么多人,玄清是恩将仇报。 对于薛荷,玄清更是滥杀无辜。 还折磨薛荷的魂魄。 如此种种,哪怕玄清这会儿真的改邪归正了,也无法抹消他从前的恶。 总不能因为一个作恶多端的恶人做了一件小小的善事,就觉得恶人的一切都该被原谅吧? 脑子进了水的人才会这么想。 就在苏云漪和秦商在石塔内重逢的时候。 石塔外面的玄清却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平静的河面,表情逐渐凝重。 河面再度飘起雾气。 这水雾比起先前那只厉鬼凝聚出来的还要浓郁。 甚至在雾气的后面,玄清还感觉到了浓浓的煞气。 有鬼。 而且有很多的鬼。 玄清抬起头的同时。周围突然狂风大作。 原本还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云朵一点点聚集,凝聚成一大片乌云。 乌云遮天蔽日,将白天都快遮成夜晚了。 仿佛要下大雨一般。 玄清缓缓起身,下意识就想跑。 他坏了一辈子,死后也没有做过什么善事。 这次不过是突然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善心,打算在石塔旁边守一会儿。 到时候无论苏云漪如何,他这样也说得过去了。 却不想,就因为自己这一个念头,居然要面对大麻烦。 玄清可不认为这么大的阵势是来找自己。 他当年害死了青云观那么多人,老观主身上还有浓郁的功德金光。 玄清也没有遇到这么大的阵仗。 除了苏云漪,玄清想不到第二个人。 “我就不该多想那么一点。”玄清看了看石塔,居然还是没有离开。 做都做了。 干脆做个全套。 要是实在是敌不过再逃。 苏云漪总没有话说了! 玄清心绪翻来覆去的时候,河面浓雾越来越多,到最后都快将玄清和石塔包围起来。 只有他们这中间的一圈没有浓雾。 浓雾里,一道道黑影出现。 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看着都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玄清看着被包围的一圈,气得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魂飞魄散的痛快。 又是就差那么一点点。 事已至此,玄清只能提高警惕。 可就在浓雾将石塔和玄清包围得只有周围两三米的空间后,就停了下来。 浓雾里的人影……准确的说是鬼影。 鬼影也跟着停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浓雾中出来。 一手拿着一支招魂铃,一手托着一颗幽蓝的珠子。 “玄清?你们师徒求了一辈子的血衣厉煞,到最后竟然自己成了血衣厉煞。” 崔颢维打量着玄清,讥讽的大笑:“你师父玄冥在这河边留下了这么好的宝贝,没想到最后便宜了我!” 玄清看着眼前的崔颢维,听出这人跟师父玄冥似乎有旧仇。 这下更为警惕了。 “这玄阴珠能够号令百鬼。”崔颢维得意地看着玄清:“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号令血衣厉煞。还有那个叫苏云漪的女人。她既然已经身死,那就是个死人。” 崔颢维现在拿着玄阴珠,手里还有圣尊给的招魂铃。 他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就只能慕容家的人对江山有觊觎? 第215章 你知道我师父? 现在玄阴珠在他的手里,只要他为圣尊好好做事。 圣尊能扶持一个慕容奕,自然也不会亏待他崔颢维。 尤其,如果他除掉了苏云漪。 圣尊只会更高兴。 到那个时候,慕容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玄清看清楚崔颢维手里的玄阴珠,骂人的心都有了。 他这算什么? 几十年都没生出来的善心,好不容易冒出来一次,结果自己要栽在老头子当年留在这边的玄阴珠上? 心里还在忌惮这颗玄阴珠,但玄清嘴上却不是这样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利用玄阴珠才敢冒出来的第一条狗,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玄清生前虽然是冒牌的青云观观主,但在济州多年,倒是养出了一点气势。 加上死后血衣厉煞的身份。 如果没有苏云漪的限制,玄清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威风了。 “牙尖嘴利。”崔颢维打量着玄清,突然道:“真不愧是师徒。这一点,倒是跟你那个师父有些像。” 玄清表情一滞。 原本还想着逃跑的人,此刻却罕见地露出肃然的模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师父?” 崔颢维的年纪比他还小。 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师父的事情? 不过,玄清转念一想。 这其中还有前朝的人参与其中,崔颢维说不准就是他们的人。 会知道这些也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情。 毕竟,那些人都盯上了玉溪村的厉鬼和石塔,怎么可能不知道做这些的人? “玄冥子。”崔颢维嗤笑,转动手里的玄阴珠,说:“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会用这玄阴珠?若是你师父没死,如今见到我,也要规规矩喊一句‘师叔’。” 崔颢维和玄清的师父师出同门。 但玄冥子当年觉察到了圣尊的目的。 玄冥子虽是邪修,却也有自知之明。 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做了也是白做。 他能分辨出来。 玄冥子更是看出,圣尊对他们那些人也不过是利用。 比起成就别人的大业,玄冥子更在乎眼前自己的小命。 费了一番功夫,甚至差点丢了命,这才跑了。 之后也不敢太过放肆,安安分分的行走江湖,收了玄清做徒弟后,更是想要找个帮手。 就这么,玄冥子格外想要养出一只血衣厉煞。 只有这样的鬼在手上,为他所用,玄冥子才觉得安心。 “他死的时候,你应该只有十几岁。没想到,你最后竟然落到了苏云漪的手里。” “正好,就让你师叔爷看看,玄阴珠能不能对付血衣厉煞!” 话音落下,崔颢维操控着浓雾中的那些鬼影,就朝着玄清扑去。 密密麻麻的鬼影,瞬间将玄清和石塔淹没。 石塔内。 苏云漪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这会儿也跟玄清断了联系,便是想要感觉到玄清的情况也做不到。 苏云漪带着秦商在石塔内部转了好几圈。 饶是对阵法颇为精通的秦商都看不出来这石塔内部还能有什么出去的地方。 阵法都是从八卦衍生而来,自然也会有生门。 可到现在也没能瞧见,石塔内部阵法的生门在什么地方。 “这石塔是玄清的师父让人修的,估计玄清进来了才能找到如何离开的方法。”苏云漪叹了口气,说:“不过,以玄清的本性,就算他能进来,也不会来的。” 玄清绝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性格。 要是他知道能用这样的办法摆脱苏云漪的话,更是会巴不得苏云漪在石塔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小锦鲤像是一只老母鸡,身后跟着一串婴灵。 哪怕这石塔内部的空间能看到尽头,这婴灵也仿佛没有尽头。 好笑,又有些心酸。 这么多孩子…… 苏云漪收回视线,取出短剑想要再试试看直接劈开这石塔有没有可能。 她这会儿力量充沛得很。 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朝着苏云漪的身体里涌进来,连魂魄都凝实了许多。 哪怕这会儿没有肉身,苏云漪猜测自己以魂魄出现在外面日光下,都不会有丝毫不适应。 秦商没有阻拦苏云漪,而是在周围继续查看线索。 这空间内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一般来说,阵法总要有个阵眼。 生门的通道就是以往凝聚玄阴珠的通道。 秦商回忆着石塔外部的情况。 他比苏云漪注意到石塔的时间长一些,还仔细观察过石塔。 想到这里,秦商在一旁闭上眼,开始回忆石塔外部的情况。 一层层地回忆起。 石塔的造型除了经文和咒文的区别之外,其他地方与一般的佛塔都差不多。 秦商算不上过目不忘,但记忆力却比一般人要强许多。 “在……”秦商回忆着石塔上一层层的浮雕和图案。 再回忆曾祥当时说起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描述过崔颢维拿走石塔内部东西时的细节。 “第二……不对。不是第二。” 脑海中,那座石塔仿佛就出现在秦商的大脑里。 “第三……” 秦商摇着头,只觉得太阳穴涨得生疼。 用脑过度的关系,就连额前也难受得厉害。 就在秦商痛苦万分的时候,一道轻灵的力量从秦商眉间涌入。 “不要着急。”苏云漪反复试过后,确定确实不能从内部破出去后,回头就看见秦商一脸痛苦地站在原地。 鼻腔位置还隐隐有血迹往下流动。 苏云漪立刻猜到秦商在做什么。 迅速出手,为秦商抚平身上浮躁的气血。 “这石塔里生机太浓。对婴灵,对我和小锦鲤都有益,但你是活人。少量的生机可以修复你身体的暗伤痼疾,多了就不行,过犹不及。” 也怪她刚才一个劲儿地想着怎么离开。 将这一点忘记了。 不过,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 只要秦商能挺住,他们离开了石塔后,秦商无论是身体还是从前的身手,都会上一个台阶。 前提是,秦商可以挺得住。 就像有些幼苗施肥多了,不仅起不到养护的作用,还会生生将幼苗弄死的道理是一样的。 秦商闭着眼,点头答应着苏云漪。 第216章 六丁六甲护身咒 有了苏云漪的帮助,加上石塔内部到处飘荡着的那股生机力量也不是什么坏东西。 反倒是让秦商接下来回忆着石塔外部情况的时候事半功倍。 佛塔在大雍并不少见。 虽说大雍没有大肆弘扬佛教,也没有打压过道教。 可放眼望去,佛寺确实是要比道观多。 京城那些勋贵夫人里,相信佛教的可比道教多多了。 因此这佛塔,还真不是什么难以见到的东西。 原本就有大致的了解,加上这会儿还有苏云漪帮忙,秦商回忆起来比起刚才要顺利多了。 很快就回忆起了石塔外部一个特殊的地方。 在第五层。 第五层雕刻着不少孩童的模样,三三两两的孩童围绕着一颗珠子。 这样的图案,在六角佛塔的五面都有。 剩下那一面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一面没有珠子。 秦商睁开眼睛,眼底全是细细密密的红血丝。 将自己想起来的内容告诉了苏云漪后,秦商就觉得有些难受的坐了下来。 确实如同苏云漪说的那样,秦商在石塔里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舒服的。 但这会儿只觉得躁动得厉害。 身体里堆积着力量,却没有办法发泄出来。 秦商额头和脖子位置的青筋都突起来了,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少。 “你怎么样?”苏云漪之前看到秦商进来没着急。 猜测可能两人都不能出去的时候也不怎么着急。 可这会儿见到秦商这么痛苦,苏云漪的心不是石头做的。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秦商大可以不做这些。 秦商摇头,反倒是安慰起苏云漪来了。 “我还好。剩下的只能交给你了。”秦商笑容里透着无奈,还开玩笑道:“这件事要是传到边关,他们肯定都不相信。我秦商有一天还要躲在别人身后被保护。” 秦商在边关,是百姓和全军将士眼中的神都不为过。 是秦商的出现,让边关不再被匈奴侵扰。 边关许多百姓也因为秦商的关系,才得以安全,休养生息。 他们确实不敢想,秦商居然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苏云漪本来还着急,听到这话,却没忍住的笑出声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苏云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捏着衣袖给秦商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既然是第五层,那就有办法!”苏云漪又帮着秦商疏导了身体里汹涌的力量,还教他默念清心咒。 做了这些还不够。 将带崽的小锦鲤拉了过来。 “你照顾好他,我现在去想办法破阵。” 小锦鲤现在完全听苏云漪的。 苏云漪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 它刚才已经发现了,只要苏云漪可以顺利将这些婴灵送去地府等待投胎。 到那个时候,小锦鲤之前因为玉溪村而沾染上的因果,兴许也会就此解开。 加上秦商承诺的庙。 小锦鲤都不敢想自己以后在河里修炼得有多快乐。 进石塔之前还打算拼一拼,要是出不来就拉倒的小锦鲤,这会儿怕是两人一鱼中最想要离开石塔的了。 “你放心,我出事了都不会让他出事的。”小锦鲤在空中翻了个圈。 开玩笑! 这可是庙呢! 没想到它小锦鲤还有这样走运的一天。 从前发现玉溪村有人丢孩子下来时候生出的阴霾,在小锦鲤这里都要翻篇了。 苏云漪没有在意小锦鲤那明显比之前更雀跃的情绪。 对上秦商鼓励的目光,苏云漪颔首,握着短剑和白玉朱砂笔直奔上方的第五层。 石塔上方是中空的,上方还一点点缩小面积,显然是按照石塔外部的情况产生。 从下往上第五层! 苏云漪很快找到第五层,拨开密密麻麻的藤蔓,按照秦商的描述,很快确定了没有珠子雕刻的那一面。 按理说,这里从前的位置就是玄阴珠的位置。 先前所有从河中婴灵身上夺取的怨气和阴气都是汇聚于此。 但石塔内部的情况因为苏云漪的关系已经发生了逆转。 苏云漪取出先前莫名其妙凝聚出来的那颗珠子。 “没想到,最后生机还是在你身上。”苏云漪立刻将珠子掷入石壁内部。 片刻间,石塔内部发生一阵剧烈的晃动。 那颗珠子掷入的位置开始,一道道白光从石壁向着四周蔓延。 本来就生机勃勃的石塔内部空间,这会儿更是藤蔓疯长,地上原本只是柔软短小的草丛都开始蹭蹭地往上窜。 苏云漪想到下方的秦商,也顾不得其他,立刻飞身朝下,掐诀的同时,口中念着清心咒。 见到脸都涨红了的秦商后,迅速将白玉朱砂笔的笔尖落在秦商的眉心。 “这塔要塌了!”小锦鲤带着婴灵,发现了这个情况后吓得立刻张开鱼鳍,试图挡在婴灵前面。 可小锦鲤也只有巴掌大小,便是将它剖开了,也护不住一个婴灵。 更何况这么多! 苏云漪看着头顶逐渐裂开的石塔,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出现生门的位置,而是整个石塔破裂崩塌。 但是这会儿明显没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 苏云漪扶起秦商,又问小锦鲤:“你能护住自己吗?” 小锦鲤知道,苏云漪这么问肯定是有了办法,连忙点头:“我自己没问题的。” 苏云漪取出一叠黄符,不要钱似的朝着上方散去:“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难。丁巳度我魂,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急急如律令!” 六丁六甲护身咒打出。 苏云漪再祭出白玉朱砂笔,双手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护身咒与真言的力量相互缠绕,最终朝着上方石塔冲去。 本就出现裂痕的石塔瞬间崩碎的同时,这两股力量之下也形成了一道真空圈。 苏云漪反身就要去护住秦商。 谁知秦商比她的反应还快。 虚弱的开口:“要真让你以身护我,传到边关,我真要被那群人笑话死了。” 说着,秦商一个用力,将苏云漪护在身下。 尽管有苏云漪的力量将崩塌中的石塔碎片弹开,但始终有漏网之鱼。 第217章 “简直是蠢货!” 随着石塔炸开。 生机力量外泄的同时,那颗被苏云漪掷入石塔内部的珠子跟着炸裂的石塔一同冒了出来不说,还立刻朝着苏云漪的方向奔去。 仿佛有会巡回的狗狗要回到主人的身边。 苏云漪听着面前秦商明显传出的闷哼,将身上多余的黄符都撒了出去。 催动黄符,能抵御的抵御,不能抵御的也能用作平安符护住秦商。 “傻子。” 苏云漪都不知道说秦商什么好。 这样被人想也不想的选择和保护,苏云漪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在其中沉沦。 秦商其实可以承受得住这些。 更难的情况,他在边关都遇到过。 只是这会儿听着苏云漪语气里的心疼,秦商下意识说:“傻吗?我觉得很值得。” 苏云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随着那颗珠子回到苏云漪的手里,石塔也彻底消失。 婴灵都跟在小锦鲤身边,倒是没有乱作一团。 不等苏云漪和秦商反应过来,就听旁边传来玄清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们两个差不多就得了。没看见周围这么多鬼吗?” 玄清的其实也很意外这两个人会从石塔中出来。 他师父玄冥子的本事,玄清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从一开始秦商要进去找苏云漪的时候,玄清就做好了这两人回不来的准备。 否则他也不会生出善心留在石塔边上等着。 这样,就算苏云漪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出来了,他也有个交代。 没想到自己没等到一点良心的安慰,反倒是把拿着玄阴珠的崔颢维等来了。 他是血衣厉煞不错。 可耐不住崔颢维召来了那么多鬼不说,手里又有玄阴珠又有招魂铃。 玄清一边要应对玄阴珠和招魂铃,一边又要对付那些鬼。 一开始还能应付,到后面就明显有些不太行了。 原以为自己就要在这里魂飞魄散。 别说鬼王,便是鬼将都不曾当上。 玄清心里后悔不已。 他真不该生出那一点点的良心。 结果旁边石塔突然炸开不说,里面冲出的那股力量还让玄清周围那些鬼都避之不及。 要不是玄清反应迅速,他也要在那股力量之下即便不魂飞魄散,也要重伤。 玄清看着苏云漪,再看她手里的那颗珠子。 里面的力量熟悉的同时,又让玄清忌惮。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别人都是必死的局面,偏偏苏云漪就能绝处逢生。 八年前是这样。 如今又是这样。 玄清这会儿都有些庆幸自己早早的跟苏云漪说好了合作。 如果不是这样,玄清只怕会对自己的处境依旧耿耿于怀。 到那个时候,他只会是下一个柴西关。 “出来了!”崔颢维将剩下的鬼召回身边。 眯着眼打量苏云漪。 注意到她光洁白皙的脸,不由得皱眉。 他记得,之前有人说过,苏云漪是个满脸都是疤痕的女人。 那是苏云漪八年前被几乎凌迟后留下的伤疤,便是魂魄上也带着。 而苏云漪与一般的鬼不同。 普通的术法无法遮掩她脸上伤痕。 毕竟,苏云漪不是魂魄,而是有身体的。 身体就是当年被凌迟的那副身体。 至于骨肉肌肤是怎么重新长回来的,苏云漪没说过,外人也不知道。 便是圣尊也闭口不言这个问题。 “苏云漪,听闻你厉害得很。就是不知道,是你厉害,还是这颗玄阴珠厉害。” 崔颢维这会儿拥有玄阴珠,底气足得很。 他就不信,一个苏云漪还能将玄阴珠的力量压下去。 就算自己打不过,他也要将这方圆百里的鬼都召来。 拖也要将苏云漪给拖死! 都提到了玄阴珠,苏云漪哪里还会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崔颢维。曾祥可是对你日思夜想。” 苏云漪和秦商起身。 两人身上都很狼狈。 看着对面翻滚的雾气,以及里面密密麻麻的鬼影,饶是苏云漪都不由得皱眉。 玄阴珠和招魂铃一起用,还真是利器。 这么多鬼。 估计整个渭城,甚至渭城周围的孤魂野鬼全都被崔颢维给带来了。 崔颢维听到曾祥的名字,不屑的嗤笑:“他?不过是个贪心的小人。我这些年帮他贪了不少钱,那些金银珠宝如流水一般的送去他的府邸。如今只是借他的官印用一次,扯平了。” “恬不知耻。”苏云漪还真是被崔颢维的歪理邪说给气笑了。 扯平? 一个用得是民脂民膏。 一个直接让先前的那只厉鬼拥有了无惧阳气烧灼,还有国运庇佑的能力。 最后的结果呢? 渭城百姓苦不堪言。 玉溪村的人就是该死,也不该是这样全村都没了。 崔颢维口中的扯平,根本就扯不平。 吃亏受苦的,全都是老百姓。 “我要是你,这会儿就闭上嘴。免得一开口就是一堆臭气。”苏云漪上前,随时准备迎战。 崔颢维打量着苏云漪几人,注意到旁边站着的秦商。 那惊恐的样子比起看见苏云漪的脸完好无缺还要明显。 “你的腿!” 崔颢维盯着秦商,不敢置信的大喊:“你居然好了!你是什么时候好的?瞒得可真是严密啊!”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秦商从一旁倒下的轮椅里抽出秦家枪,几下便组装在一起。 苏云漪在秦商将枪组装好的同时,立刻打了几道符咒上去。 两人并肩而立。 一个左手持短剑,右手握白玉朱砂笔。 一个双手持枪,眼神犹如雷霆。 看得崔颢维心里都下意识震了震。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崔颢维只觉得一阵羞辱。 明明是自己被震慑,却扭头怪伤了苏云漪和秦商。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白玉朱砂笔厉害,还是玄阴珠强!” 崔颢维冲出的瞬间,双眼短暂的失神片刻。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还顿了顿。 发现了如今的情况后,崔颢维这会儿却表情突然一冷,低声咒骂道:“简直是蠢货!” 他知道崔颢维不是什么聪明人,性格还火爆冲动。 只是这会儿会才知道,崔颢维不仅不是聪明人,还是个朽木,是一滩烂泥! 第218章 人间,已经没有神了 “崔颢维”握着招魂铃,三指托着玄阴珠,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 那双原本浑浊的双眼,此刻透着蔑视和不屑,仿佛这世间万物都不配入他的眼。 “崔颢维”口中念念有词。 原本还浑浑噩噩被召来的那些魂魄,突然眼冒红光,直勾勾的盯着苏云漪几人。 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模样。 不仅如此。 就连跟在小锦鲤身后的那些婴灵都躁动不安,一个个眼中隐隐也有红光,龇着牙露出凶相。 苏云漪就是看着崔颢维在自己眼前发生的变化。 “你……”苏云漪。 “苏云漪,好久不见了。”“崔颢维”开口。 他根本没有要隐藏身份的想法。 而这人一开口,苏云漪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圣尊!” 之前在大理寺天牢里,这人也是这样说话。 哪怕戴着面具,苏云漪也能看见对方满是不屑和高傲的目光。 现在也是一样。 说话的语气,听着慢条斯理,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傲气。 “你还记得我。”圣尊很满意苏云漪的反应。 他看着苏云漪如今恢复了的容貌,稍稍歪头。 动作带着一点娇俏,只是出现在崔颢维的身体上看着有些违和。 “苏云漪,你很不错。” 圣尊大多时候都是在背后指点,没有亲自上阵过。 但玉溪村的这只厉鬼,是圣尊发现了石塔后突发奇想,让崔颢维想办法叫曾祥心甘情愿拿出官印凝聚出来的。 比起十恶阵和荷花图,这只厉鬼其实更像是圣尊亲自带人制造出来的成果。 原以为会给苏云漪制造一些麻烦。 结果只是打了个照面,竟然就将它解决了! 圣尊看着水坑里的小锦鲤,再看小锦鲤后面的婴灵。 没有要进攻的意思,而是好奇地问苏云漪:“你不觉得玉溪村的人该死吗?恶有恶报,让这些婴灵去报仇,才能解恨,才能让怨气不再。我这样,难道不是在帮你?” 圣尊皱眉,似乎不满意现在的情况:“她们被害死,有怨气又如何?难道不该顺应她们?你却在这里做干预,焉知这是她们想要的?” “可怜的孩子们。” 随着圣尊声音落下。 本来就躁动不安的鬼群和婴灵双眼骤然冒出红光,周身煞气瞬间提升,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地朝着苏云漪几人过来。 小锦鲤在水坑里吐着泡泡,试图唤醒那些小婴灵。 可小锦鲤能力有限,对这样的情况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玄清也露出血衣厉煞的原本模样,才不会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婴灵还是其他鬼。 只要是扑上来的,不是被他撕碎,就是被玄清吞入口中。 苏云漪和秦商自然也没有干看着。 毕竟,就是他们想要不理会,那些鬼群和婴灵也不会放过他们。 “苏云漪,你现在这样看着很狼狈。好歹是个官家女子,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却要在这泥坑里打滚,还要随时接受任务失败,再次成为鬼,甚至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圣尊催动玄阴珠。 那颗在崔颢维手里只是简单控制魂魄的玄阴珠,如今却好像成为了那些鬼魂力量的来源。 别说秦商和玄清,就是苏云漪也有些招架不住。 对比他们三个的狼狈,对面圣尊还站在原地没动。 “苏云漪,我真的很欣赏你,我也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圣尊停顿了片刻,扯了扯唇角,道:“不如我再给你看一点我的诚意。” 苏云漪这会儿根本没有听圣尊说话的时间,只觉得自己要对付那些蜂拥上来的鬼的同时,还要被一个人吵。 耳朵边上嗡嗡嗡个不停。 几道金光咒下去,苏云漪稍稍喘着气。 还没缓过来,耳边又传来圣尊的声音。 “知道为什么碧霞元君不能直接出面吗?你若是遇到危险,她也没有办法救你。” “人间,已经没有神了。他们被隔绝在天外,被困在地府。他们对人间生出怨气束手无策,这才找了你。” “你以为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其实你根本不欠他们。” “如果人间颠覆,他们失去了信徒,会出现天人五衰。神仙也是会死的。” 圣尊说这些的同时,还不忘催动玄阴珠。 不一会儿,玄清身上的煞气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会儿别说是被玄阴珠影响的那些鬼。 就是玄清之前瞧不上的婴灵,都能随随便便将他魂魄啃出一个缺口。 秦商身上不见外伤。 可受阴气困扰,魂魄受损的同时,脸色也愈发苍白。 苏云漪知道,再继续下去,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苏云漪,你还看不明白吗?你是被他们利用的工具。没有你,他们会死。因为怕死,所以让你来人间走这一趟。” 圣尊看着苏云漪招架不住却还要强撑着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满意。 他很期待看到苏云漪在自己面前跪下的模样。 碧霞元君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再被他收拢于手下。 那些神仙啊。 可能要吓死了。 想到这些,圣尊更是笑出了声。 恰好这个时候苏云漪看了过来。 圣尊挑着眉。 崔颢维那张四方国字脸上,透着傲娇。 两者结合,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说够了嘛?”苏云漪唇边溢出淡淡的黑色血迹。 她伸手将血迹擦了。 站在原地大口喘气:“我倒是将那个东西给忘记了。都是石塔里生出来的玩意儿,现在刚好看看,到底是谁的东西更强一点。” 苏云漪其实也不会使用那颗珠子。 但她可没有忘记那颗珠子倒是怎么来的。 咬住短剑,苏云漪取出那颗奇怪的珠子,与白玉朱砂笔一道祭出。 随后将短剑迅速插到腰间的腰带里别着,口中念出度人经的内容。 圣尊原以为苏云漪是要低头了。 毕竟,苏云漪再强撑下去。 第一个魂飞魄散的就是玄清。 然后是身体看着没有伤口,魂魄却要四分五裂的秦商。 看着被苏云漪祭出的那颗珠子,圣尊的脸色变了又变! 第219章 别忘了,我们还有三个赌约 苏云漪怎么会有这东西? 想到这里,圣尊更是加速催动玄阴珠。 他从来都不信什么天命。 人间已经成了无神之地,那就是他的机会! 想到这里,圣尊出手速度更快。 单手掐诀,做出一个诡异的手势,催动玄阴珠后,朝着苏云漪的方向打去。 只是,白玉朱砂笔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圣尊的想象。 白玉朱砂笔率先挡住圣尊的力量。 给了那颗神秘的珠子积蓄力量的时间。 圣尊皱眉,他当然知道机不可失。 但他毕竟不是真身在这里,而是利用崔颢维的生辰八字强行控制了崔颢维。 崔颢维本人的资质就不怎么好,这会儿还是压制住崔颢维的魂魄强行动手,效果就更差了。 如果来的是圣尊本人。 只消一个抬手的功夫,就可以解决掉眼前的这些人。 圣尊担心的地方,也是苏云漪考虑过的。 她在大理寺天牢里就见识过这位圣尊的本事。 出入如无人之境不说,抬手轻易就抹去了自己脸上的疤痕。 这样的手段,苏云漪只在碧霞元君那里看见过。 就是谢玉都做不到。 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也希望那颗神神秘秘的珠子不会让她失望吧! 随着白玉朱砂笔与度人经的力量汇聚,一道白光从那颗珠子里迸发出来。 带着磅礴生机以珠子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距离珠子最近的秦商最先受益。 因为那些鬼的进攻而魂魄受损的情况迅速被遏制不说,秦商还觉得自己全身都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不仅如此,身上还充满了力量。 与在石塔内部的时候相似。 只是不像在石塔里有因为生机太盛,身体反而承受不住的情况出现。 随后便是玄清。 残破的魂魄都直接补齐全了。 眼瞧着就要魂飞魄散的人,这会儿倒是好了起来。 玄清盯着上方那颗珠子,眼底没生出贪婪。 他早就习惯了自己如今的情况。 就苏云漪的本事,他还能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只是惊讶于苏云漪怎么到了石塔内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的宝贝。 就是不知道是这颗珠子厉害,还是那颗玄阴珠厉害了。 随着白光照拂的范围逐渐扩大。 先前被玄阴珠控制的那些婴灵和魂魄也渐渐的脱离控制。 对面的圣尊明显蓄力不足。 但要让他就这么离开,也不可能! “苏云漪,下一次我们好好较量一番。”说罢,圣尊双眼一眯,将玄阴珠直接捏碎了不说,用珠子的粉末朝着苏云漪的方向吹去。 粉末一脱离圣尊的手心便仿佛消失一般。 饶是苏云漪感觉到了有一股阴气朝着自己席卷而来。 也因为那些粉末以肉眼根本看不见。 苏云漪便是及时躲闪,却依旧被一点粉末沾染到了身上。 圣尊满意地看着这个结果,对苏云漪说:“别忘了,我们还有三个赌约。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千万别忘记了。” 他现在对苏云漪越来越感兴趣了。 那颗珠子得来十分不易。 他都只在传闻中听说过。 可苏云漪却机缘巧合下得到了。 饶是圣尊,这会儿都忍不住生出一点嫉妒之心。 他不相信,那些人选择的人就一定比自己找得强? 还是,那个狗屁的天命所归? 那他还真要将苏云漪拉到自己手下来,让天命属于自己! 苏云漪看着自己被灼烧过的裙摆,想也不想就用短剑将裙子割断。 “呵。”圣尊当然看见了苏云漪的动作,但玄阴珠粉末的作用可不只是灼烧掉裙摆而已。 “苏云漪,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苏云漪就看见崔颢维的脸色骤然青白,双眼也瞬间无神。 整个人歪斜着倒在地上,招魂铃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再也没了动静。 玄清上前查看,表情惊愕。 “他的魂魄没了。” 苏云漪对此并不意外。 “刚才圣尊是直接控制了他的躯体。魂魄自然会被压制。以圣尊的力量,崔颢维的魂魄怎么可能支撑得住?” 看着周围失去控制后开始四处散开的魂魄和婴灵,苏云漪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见秦商和玄清都没事了,苏云漪收回那颗珠子,摇晃腰间的铃铛,将那些魂魄全都收了进来。 “这次……”苏云漪知道,看着好像是自己赢了。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圣尊真身不在这里。 崔颢维修为太差,从他的魂魄因为圣尊的出现就魂飞魄散也能看出来。 如果崔颢维的修为再高一点,苏云漪就算是有那颗神秘的珠子相助,想要在圣尊手底下救下自己和其他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秦商知道苏云漪要说的是什么。 上前扶着苏云漪:“这次的事情还是凶险得很。等解决了渭城的事情,我们以后定然要小心再小心。” 秦商自然是不怕死的。 生死一事他早在边关就看淡了。 可若是再出现石塔那样的情况,秦商也是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天知道那时他看着那只厉鬼扑向苏云漪,进入石塔后一点小心都没有了的时候,秦商的心里有多惊慌。 苏云漪自然是赞同秦商的话。 圣尊和慕容一族就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窜出来。 皇陵这里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呢?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云漪蹲下身去看水坑里的小锦鲤。 “那些婴灵我都带走了。今夜就会送他们去地府等待投胎。” 小锦鲤肯定是要回到河里的。 它看了眼苏云漪腰间的铃铛,知道那些曾经惨死河中的女婴在苏云漪的帮助下,不见得会立刻投胎,至少不必在河水中受苦了。 还有那些残缺的魂魄,也在石塔内被修复。 “我留在河里修炼,你们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修庙!我要成为河里的河神!谁说这个世道没有神了?” 小锦鲤甩着尾巴。 心里对圣尊是畏惧的,但谁让圣尊这会儿不在呢! 小锦鲤吐着泡泡,说:“说不定我以后修炼得不错,还能帮到你呢!” 第220章 谢玉已经逃出地府 苏云漪还挺喜欢这条小锦鲤的。 双手托起小水坑里的小锦鲤,走到河边。 “行啊。我等着你以后来帮我。” “恩,就这么说定了!”苏云漪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小锦鲤,还是真的相信有一天小锦鲤会帮自己。 还对小锦鲤承诺:“我们离开渭城之前就给你把庙修好。就叫锦鲤庙怎么样?” 小锦鲤在苏云漪的手心里转了一圈,还蹭了蹭苏云漪的手心。 它在河里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 但作为天生灵物,小锦鲤完全可以感受到苏云漪的善意。 “自然是可以的。”小锦鲤压着雀跃的心情,对苏云漪说:“这条河会通往下游的大江。大约几十年前,我还能去大江附近玩一玩。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条大江里就飘出了许多不太好的气息。” “我不知道你们接下来离开渭城之后要去哪里。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走水路。” 小锦鲤是天生灵物,趋吉避凶的能力也是与生俱来的。 正是察觉到了江水中的危险,加上河中那些女婴,小锦鲤很久不再去那条大江中了。 只不过,它一直在河里,玉溪村也没什么人外出。 加上玉溪村的人都在这边丢女婴,便是洗衣裳都不来这里。小锦鲤对于外界的消息知道的就更少了。 “总之,那江水中到现在都有那股让我忌惮的气息。你们万事小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苏云漪将小锦鲤放入河中。 金灿灿带着斑纹的小锦鲤甩着尾巴,很快消失在苏云漪的视线中。 “我们的事情,算是解决了?”玄清看着周围的碎石块,还有明显被鬼气沾染,枯死了一大片杂草的河岸。 如果不是当事人,根本不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还有渭城官员要解决。”苏云漪望着平静的河面。 河面依然有煞气缭绕。 那只厉鬼在这里多年,又带着血债煞气,河中阴气猛涨。 加上玉溪村都没了,这里少了人气。 这条河要恢复到第一个女婴被丢进来之前的情况,少说也要几十年。 “玉溪村附近还有耕田。虽说死了很多人,但房屋却是好的。很快就会安排人住到玉溪村来。”秦商走上前,站在苏云漪身边,说:“这里会慢慢恢复的。” 苏云漪看着玉溪村附近的景象。 其实这里风水很好,如果村里人可以安生过日子的话,以这里的风水,不说出什么大官巨富。 村里文脉会比周围都有些起色。 这对农家子来说,已经是一道很好的助力了。 以如今科考的那些规矩,除了要有学问之外,运气也很重要。 可玉溪村的人害死了那么多女婴,阴气、煞气和怨气浸染河水。 也就导致玉溪村的庄稼都不太行。 日子都是要蒸蒸日上才好。 偏偏玉溪村的日子越过越差。 那些人又将日子越过越差的原因归结到女婴身上。 循环往复,玉溪村会落得现在这样,完全是自找的。 只可惜了这一片的风水。 都被玉溪村给糟蹋了。 从前的那些人死有余辜。 但官府肯定不会放着这里这么大一片地方空着,自然会迁一部分人到玉溪村来。 这里之前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概是要上折子去向天晟帝申请个免除一年赋税什么的吸引周围村里人来过来。 或者城内没有产业,日子要过不下去的穷苦人。 “若是迁人过来,最好是找个德高望重的高僧或者道长,在河边做几日法会。要是还愿意上心一点的话,最好是请人来改一改这里的风水,对以后住进来的人好一些。” 苏云漪对风水一道的掌握一般。 能看,却没有多少本事布置。 一般家宅风水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但这山川地势的风水,苏云漪做不到。 “恩。自然是听苏特使的。”秦商轻笑,握着长枪,之前带过来的轮椅已经在混战中成了一堆碎片。 如果不是天晟帝不允许,秦商早就要这样站在苏云漪身边了。 —— 是夜。 苏云漪请来渭城鬼差,将那些鬼和婴灵都交给了渭城鬼差,由他们带去地府。 只是对方临走前,苏云漪上前给出一支香。 “可否问一下,京城鬼差谢玉……” “谢玉?”渭城鬼差一听这个名字,捏着那支香诧异地看着苏云漪。 他们自然也听说过苏云漪的名字。 很快想起之前有听说过这个因为被碧霞元君选中而死而复生的苏云漪与谢玉的关系不错。 想到苏云漪如今在做的事情,渭城鬼差也愿意卖个好。 “看样子大人是不知晓。”渭城鬼差道:“谢玉已经逃出地府,如今不再是鬼差了。” 苏云漪一怔,只觉得不可思议。 “逃出地府?他为什么要逃出地府?”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过谢玉在十八层地狱带走了不少恶鬼,其中还有许多都是生前罪大恶极,要在地府受罚后投入畜生道的。不仅如此,还连累了两位无常大人,如今牛头马面带着不少鬼差都在抓他呢。” 渭城鬼差还不忘提醒苏云漪:“我知道大人与谢玉关系不一般。大人是碧霞元君选中的人,还有大事要做。若是大人遇见了谢玉,还请不要心软。那些恶鬼离开地府,只会危害人间,谢玉管不住那么多恶鬼。” 大家都是鬼差。 渭城鬼差自认对谢玉的情况还是清楚了。 不过是个做了百年鬼差的鬼,谢玉从前可以对付恶鬼厉鬼,那是因为他带着鬼差的武器。 那些东西可以让鬼差轻松压制住那些鬼。 现在谢玉都逃出了地府,自然不再是鬼差,那些武器他也不能再用。 这样的情况下,谢玉还有什么本事控制那些恶鬼厉鬼? “如今各处的鬼差都在搜寻谢玉的下落,还有那些被带走的恶鬼厉鬼。大人千万要记住。” 渭城鬼差说完,拿着苏云漪给的那支香,带上其他婴灵和鬼,直接进入浓浓白雾中,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白雾散开,苏云漪这会儿却坐立不安。 谢玉怎么会逃出地府? 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第221章 我们明日就骑马离开 送走了那些鬼,苏云漪还站在原地发呆。 谢玉怎么会逃出地府? 就他和谢必安的关系,在地方当个鬼差,积下阴德,他日投胎不说皇亲贵胄,衣食无忧富贵一辈子总是没问题的。 现在逃出地方,还带走了不少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别说他与谢必安有什么关系,就是跟阎君有关系,谢玉的下场也好不了。 秦商见苏云漪久久没有过来,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渭城这边的事,后续都可以交给薛盘几人。 薛盘是金吾卫中郎将,天晟帝的亲信。 肖明飞又是大理寺的人。 一文一武,要对付现在已经没什么威胁的渭城官员,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 秦商这两日进出都做了遮掩,没有再用轮椅。 不仅如此,秦商还打算就用这样的身份跟苏云漪先行离开。 只是这个计划暂时还没有说出来。 “是出什么事了?”秦商上前,手里拿着一件大氅。 知道苏云漪不怕冷,但秦商还是想做这件事。 苏云漪摇摇头。 在自己怎么也想不通的情况下,还是去问了秦商:“如果有个人,本来做自己的事情做得好好的。有官职,上面还有人照顾,只要安安稳稳的过个一些时日,以后不说飞黄腾达,顺遂一生总是没问题的。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人突然发了疯似的犯错,犯的还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这样,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如此?” 秦商听得不太明白。 但想来苏云漪口中的人肯定是存在的。 “变化如此大。”秦商思忖片刻,说:“若说具体原因,我说不出。但无非是国仇家恨,再不然就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曾经改变过自己一生的事情。” 能够让苏云漪变化这么大的人,秦商很快就想到了一个。 “是京城的那位谢公子吗?” 苏云漪没想到秦商一下就确定了是谁。 点点头,想到刚才渭城鬼差说的话,苏云漪脸上不由得挂上愁容:“谢玉不知道怎么,居然叛逃出地府,现在已经不是鬼差了。” 这件事情跟秦商说也没有什么要顾虑的。 秦商不是地府的人,跟地府也没有什么联系。 就是说了,也不会让谢玉骤然被抓。 更不会对谢玉有什么危险。 秦商对这些了解不多,只安慰苏云漪:“既然渭城鬼差只说谢玉出逃,却没有提及后续。谢玉这会儿应该是安全的。” “希望如此吧。”苏云漪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担心也没用。 干脆压下那些情绪,与秦商一同朝着后院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在月色和游廊的烛火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交叠,仿佛互相依偎着。 苏云漪想到那张人皮地图,说:“接下来我们是要去南方?” “恩。”秦商已经收到了天晟帝的信。 信中提及了他们后续要去的地方。 离开京城之前,天晟帝的安排可不是这样。 想来是南方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才让天晟帝这么着急地让秦商带着人过去。 “也有一个好消息。陛下送来了一把尚方宝剑,还有一块如朕亲临的玉牌。即便是要与封疆大吏对上,我们也不需要太忌惮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苏云漪白日回来的时候可是眼瞧着肖明飞憋着火气。 无非是渭城的那些官员互相包庇。 哪怕有证据,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说,甚至还各种找借口和靠山。 肖明飞在京城还有理国公世子的名头,就算知道官官相护的事情,也没有这样直接接触过。 薛盘那张脸都是黑的。 无非是渭城一些官员觉得只要他们再去找厉害的靠山,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这会儿天晟帝送来的东西,说是雪中送炭都不为过。 “我有个想法。”苏云漪也是今日见到秦风带来的替身,这才冒出来的念头。 既然秦商可以找人做替身,那她也可以啊! 像这次渭城的事情。 虽然解决也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可曾祥确实一定程度上干扰到了他们。 与其去别处也这样被刁难。 倒不如她和秦商私下过去。 还能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先查到一些事情。 “你在边关八年,回京不过半年的时间。其实记得你这张脸的人不多。我就更是如此了。” 苏云漪都能猜到,那些人分辨他们几个的时候,都是以什么作为特征。 秦商坐在轮椅上,苏云漪则是一脸疤痕。 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队伍里,简直不要太惹人注意。 秦商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挑眉笑道:“其实我也想跟你说这件事。” 他也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苏云漪反倒是先提出来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苏云漪朝着秦商伸出手,笑容灿烂。 秦商不算是个贪色相的人。 但苏云漪如今朝着自己笑容晏晏的模样,确实让秦商的心跳漏了一拍。 从前的苏云漪,因为疤痕的关系,会让人更注意她那双灵动的眉眼。 可现在,秦商暗自失笑。 他也是个俗人,不是吗? “恩。”秦商伸手,轻轻地与苏云漪击掌。 苏云漪顿时笑开了花,脚步轻快地说:“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快些赶路。我坐在马车里都快长蘑菇了!” 她倒不是迁就秦商。 自己不在意脸上的疤,总要为路人考虑吧? 她不觉得有什么,秦商也不觉得,可那些不认识自己的人却会觉得害怕。 现在脸好了,苏云漪当然不愿意再继续窝在马车上。 秦商知道苏云漪这话的意思,眼底流露出心疼。 看着苏云漪轻快的背影,双手负在身后,就这么慢慢走在她后面。 “秦商,走走走,我们赶紧跟肖明飞他们说。趁着他们还在渭城处理那些官员,我们明日就骑马离开。到时候谁也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先发制人!” 苏云漪都这么说了,秦商还能拒绝? 稍稍提快速度,跟上苏云漪,还不忘提醒苏云漪:“慢一点,前面有门槛。后面是台阶,你慢一些!” “你快点!快快!” 第222章 又是一个。这人没得救了 这个提议很快全部通过。 肖明飞更是头号支持的人。 “太嚣张了!简直太嚣张了!”肖明飞气得脸色通红,喝了一整壶茶都没能将他的怒火压下去。 “渭城的这些官员,仿佛不知道律法为何物!” “你们就是要微服私访。这才能抓住那些人的把柄。这次要不是我们先抓住了曾祥,现在曾祥为了活命,吐出来了不少东西。否则,还不知道那群人要怎么推诿找理由呢!” 一旁擦着随身配剑的薛盘语气凉凉的说:“何止!我今日走在路上都有人投怀送抱。去酒楼吃个饭都被人提前付账。要是再不把那些人处置了,我都怀疑我哪天回去睡觉,掀开被子里面都有个人等着我。” 自从要查渭城这些官员开始,薛盘的日子简直是精彩纷呈。 不过一日半的功夫,他算是什么都见识到了。 就差没有拉着他去花楼里喝花酒。 “你们这样想很不错。”薛盘赞同地点头。 秦商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那么多人去送,还在城门口闹了一场。 他们的行踪被不少人知道。 加上苏云漪和秦商都那么惹人注意,就更是如此了。 现在苏云漪的脸好了,他们两个直接离开的话,一路上估计都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 “你们去做,我和肖明飞帮你们遮掩。真有什么问题,你们传信给我们。”薛盘家境一般,如果不是天晟帝赏识,他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这两日在渭城看到那些官员侵吞的民脂民膏。 再想到天晟帝在京城为了国库的事情日夜操劳。 薛盘就恨不得将那些人的脑袋都砍了。 一路送去京城给那些官员们都看看。 身为大雍的官员,却行这些蝇营狗苟之事,还如此祸害百姓。 简直辜负了陛下的一片信任! 该死! 统统该死! 薛盘是除了秦商之外,身份最高的。 还是天晟帝的亲信。 薛盘都如此赞同,肖明飞自然没意见。 至于贺康…… 有意见也憋着! 既然都说好了,苏云漪和秦商也不在拖延。 次日一早,两人只带了简单的行李,便借着上马车的功夫迅速和秦飞安排来的替身做了交换。 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之后,苏云漪和秦商出了城门后便骑上准备好的马,迅速离开了渭城。 两人的目的地,是江南西道的江州。 —— 从渭城到江州,苏云漪和秦商骑马也要走上一个月的时间。 路上断断续续地从沿途商队口中听到了有关渭城的消息。 肖明飞和薛盘两个人倒是有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风范,苏云漪和秦商走后,两个人与替身一同配合着,竟然将渭城闹得天翻地覆。 直接把渭城官场给掀了。 光是查抄的黄金和白银简直能堆成两座小山。 更不要说其他珠宝古董了。 查封的田地和商铺也是不胜枚举。 其中还有人特地去算了。 渭城起码有一条街上的铺子都属于一个人。 听得人心头震动不已。 渭城并非是什么的经济重镇,城中富户也不算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渭城官员却能贪墨如此之多。 简直是触目惊心! “呵,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道貌岸然。这下好了,被秦国公给掀翻了吧?真该让那些人都来看看,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是给谁挣银子去了!” 苏云漪和秦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一桌是商队。 其中还有一个长得高鼻深目,虽然穿着圆领袍,却一看就是个胡人。 “莫气莫气!” 胡人旁边一个老汉给他倒茶,说:“贪官污吏不少,可如今的陛下却是位明君,还有秦国公这般的贤臣。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的。话说,你这次带来了多少好东西?得大赚一笔吧?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是瞧见了,外面那么长的骆驼队呢!” 提到自己的生意。 胡商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颇为得意地说:“好说好说。你说得也不错,若非陛下圣明,我们要来做生意也是艰难得很!” 胡商来回走一趟确实能赚不少银子。 但前提是有这个命走到京城,再走回去。 否则一切都是打水漂。 自从天晟帝登基后,派兵打了好几个匪窝。 虽不至于将沿途的匪患全都消灭,但比起从前却要安生多了。 那些村里打家劫舍的也不敢做得过火,留下点买路的银子,倒是可以放人离开。 不像从前,碰上心软的都要留下一大半骆驼。 可不只是骆驼,还包括骆驼身上背着的货物。 心狠一点的,连命都要留下。 至少现在,胡商没有从前那么提心吊胆了。 提起这几年做生意的顺利,商队的几个负责人都相视一笑,眼底全都是对天晟帝的感激。 不管渭城那些贪官如何。 天晟帝却是个好皇帝啊。 苏云漪听完那些人说话,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秦商说:“倒不是所有地方都如渭城那样。” 秦商点头,笑道:“若都是渭城那样,那真是……” 大雍都不用等慕容一族四处计划了。 那都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两人吃好,又找茶棚的小二买了好些馒头,将水囊灌好,两人便准备离开,继续赶路。 走出茶棚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惊呼。 “老曹!老曹你怎么了!” “有大夫没有?有人要死了!” 随着惊呼,茶棚内瞬间乱作一团。 苏云漪和秦商只得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的时候。 苏云漪便瞧见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倒下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劝胡商的老汉。 “又是一个。这人没得救了,赶紧将尸体送回老家去吧,这是冒犯了桃花娘娘的人才会死成这样,没人能救得了。”茶棚的小二凑上前,注意到那个老汉脸上冒出来的红斑,摇着头叹道:“也是自找的。桃花娘娘最是善心,你们去冒犯欺负了她老人家,也不怪人家对你们惩戒。” 小二语气凉薄。 仿佛这老汉死有余辜。 与他先前在茶棚内做事时候的讨喜模样截然相反。 第223章 你没几日好活了 “桃花娘娘?”胡商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听到小二的话,连忙追问:“什么桃花娘娘?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是一起来的,他在路上什么都没干!” 小二却扯着嗓子说:“不可能!” “你们要是没有冒犯桃花娘娘,娘娘怎么可能对你们降下神罚!”店小二抬着下巴,鄙夷地看着地上的人:“桃花娘娘从来不会杀错人。他该死!” 胡商本来就是个脾气不好的。 听到这话,下意识骂过去:“我管你什么狗屁的娘娘。现在人成了这样,你不去帮忙叫大夫,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背后的那个什么娘娘也不是!” “你污蔑娘娘!”店小二立刻道:“娘娘一定会惩罚你的!一定会的!你没几日好活了。” 这下是真的把胡商给惹火了。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本来就迷信。 哪怕是胡人,也一样希望在做生意的时候讨个好彩头。 更何况,他们这种行商更是富贵与危机并存。 这会儿冒出来一个人说你没几天好活,这不是给胡商晦气? 想到这里,胡商上去就要给店小二一个耳光。 “我让你乱说话!” 只是胡商还不曾抓到那个店小二,整个人动作突然停滞,表情怔愣之后便露出了痛苦的模样。 “啊!”胡商惊叫一声,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地上。 众人吓得几乎全都后退了几步。 刚才倒下的那个汉子还人事不知,脸上的红斑逐渐形成一朵桃花的模样。 而这会儿的胡商脸上竟然也渐渐出现红斑。 店小二看到这个样子,立刻骄傲地说:“瞧,我说了吧!娘娘不会放过这样的恶徒!胆敢污蔑娘娘,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这下,周围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没看见前车之鉴的胡商这会儿快要断气了? 受气是一时的,但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一眼。 两人虽然着急赶路,但也没有到可以忽视两个人死在自己眼前的地步。 走上前的时候,他们还能听见店小二说起那个传说中的桃花娘娘。 满口称赞,仿佛有人不信桃花娘娘,那就是在亵渎娘娘似的。 痴迷到有些癫狂。 苏云漪从前也接触过这些有信仰的人。 无论是信道还是信佛,亦或是对某位大仙崇拜。 也没见过有人像这个店小二一样。 秦商注意到茶棚里的情况,说:“茶棚的老板也是一样。” 苏云漪听了,立刻看过去。 果然,茶棚老板此刻也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满脸赞成地看着店小二在人群里说起桃花娘娘的事迹。 苏云漪这会儿好奇归好奇。 现在听这些,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就要死了。 加上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听店小二说话,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苏云漪和秦商靠近了这两个人。 苏云漪只探脉便能发现,这两个人的魂魄居然在短时间内迅速虚弱下去。 如果苏云漪不出手,很快就能看见这两个人的魂魄从身体里飘出来。 到那个时候,他们跟真的死了没区别。 苏云漪暂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手自然只是先稳固这两个人的魂魄。 抬手两张黄符下去,上一秒还仿佛要嗝屁的两个人,下一秒就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茶棚里这么多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去听店小二说话了。 胡商和这个汉子的商队的人都关注着这边。 没办法,人家是商队领头的掌柜,他们这些人还要靠着人家吃饭。 要是胡商和这个汉子真死了,他们回去之后不好跟人家的家人交代不说,自己说不定还要惹上麻烦。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人里,还有一部分是人家家里的奴隶。 不是一般的仆人,或者家生子。 而是奴隶! 这在胡商出没的地区倒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这些奴隶可比其他人更害怕。 这两个人要是死了,他们的命只怕也保不住。 在外都不能护住主人,结果一群奴隶活了下来。 要么去做逃奴,要么就只能回去等死了。 “活了!不对不对,是醒过来了!都醒过来了!不会死了!” 前面还在听店小二说话的那些人纷纷回头。 就见地上的胡商和汉子身边突然多了一男一女不说,那两个人竟然还真的活了过来。 “这两个是什么人?” “你看,那里有黄符。这两个人是术士?” “那是术士把这两个人救活了?之前不是还说桃花娘娘一定会杀了他们吗?我还准备给我儿子请一尊桃花娘娘回家,保佑他早日高中呢!” “请什么请?这种会杀人的东西你都敢请回家?不怕出事?” “不是说是个好神仙嘛……” 人群中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但无一例外,都好奇这两个人是怎么醒过来的。 两人商队中的奴隶已经连滚带爬地上前要将他们扶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最先倒下的那个汉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胡商则是一脸胆寒的看着不远处的店小二。 那张脸仿佛要吃人一般。 苏云漪注意到这个情况,自然也顺着视线看过去。 店小二似乎没想到她会转身,吓得连将表情收起来都有些来不及。 “你们这是……” “又要说我们玷污了桃花娘娘?”秦商蹙眉,打断了店小二的话,转而问道:“桃花娘娘是什么人?你为何说这两个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对桃花娘娘不敬?” 店小二目光看了眼胡商和汉子。 确定这两个人是真的醒了,表情难看得很。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桃花娘娘要杀的人,就没有逃过的。 因此,店小二更为忌惮出现的苏云漪和秦商了。 见店小二不说话,茶棚里的其他人明显都急躁起来。 这会儿,躲在后面看热闹的老板坐不住了。 连忙绕着桌子跑过来,站在店小二身侧,笑呵呵地说:“这……我们只是凡夫俗子,哪里知道神仙的事情?这小子也是平日里跟人说话少了,这才敢在大家面前大放厥词!” 老板看着没什么涵养,一开口与他的模样完全不同:“大家海涵!” 第224章 “这里从前没有那么多商队。” 秦商看着上来打圆场的老板,笑道:“方才只见小二在这儿不断地说桃花娘娘有多厉害。不曾见到老板。这会儿倒是见到了。” 老板讪笑说:“这小子是我亲戚,家里的小辈。大家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至于桃花娘娘,她可是我们镇子的保护神。桃花娘娘绝对不会杀错人,方才你们也瞧见了。是那胡商先出言不逊,娘娘这才惩罚他。” 老板看出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一般,只好隐晦地说:“我知道二位贵有真本事。可桃花娘娘不会错的。这位姑娘,你若是不想被娘娘惩罚,还是快些收手吧!” 苏云漪这会儿脸上没了疤痕,容貌自是一等一的好。 老板说:“姑娘长得如此好看,还有本事。可别折在了这里。” 苏云漪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 “我倒是想知道,我不收手的话,你口中的娘娘会来杀我吗?毕竟,比起那位胡商只是出言不逊,我可是直接出手救下了她想要的两条人命。” 苏云漪打量着老板和小二,说:“倒是你们。我见过有人信仰虔诚,却没有见过有人如此狂热。杀人仿佛在你们口中都算不得什么事情了。当真是厉害!” 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桃花娘娘不会杀错人。 只能证明他们口中的桃花娘娘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 甚至可能已经杀了很多人。 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苏云漪和秦商怎么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这是我们落霞镇的事情,两位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老板又瞥了眼汉子和胡商,知道他们也没有完全恢复,心里又稍稍有些满意。 只要那些东西都还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等到时机成熟,娘娘自然会将没做完的事情接着完成。 只是眼前这两人,是个麻烦! “可笑!”秦商都想看看这两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杀人这样的事情,在你们口中仿佛稀松平常。足以说明你们手里人命不止一条。还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落霞镇难道就能独立于外?” 老板这下看出来了。 这两个人的来历还真是不太一般。 之前他们就收到过消息,让他们这些日子都安分一些。 因为京城有人来了,还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的秦国公,以及那位满脸都是刀疤,传闻中死而复生的大理寺特使。 想到这里,老板又看了看苏云漪和秦商,想要看出这两个人是不是传说中的秦国公和大理寺特使。 只是看这两个人,一个站在原地,长身玉立,怎么看都不像是坐轮椅的样子。 旁边的苏云漪就更容易看了。 脸上没有一点疤痕,还长得这么好看。 怎么可能是那位苏特使? 想清楚的老板再看秦商恶化苏云漪的时候就没这么客气了。 “桃花娘娘大度,不与你计较,你还这么出言不逊的话,我也只能将你赶出茶棚了!” “说不过就要赶人?”苏云漪觉得好笑。 不过,她也没打算继续在茶棚里纠缠下去。 看这茶棚里的老板和小二此刻愤恨的表情,和仿佛要将苏云漪生吞活剥了的模样就知道,从这两个人口中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去落霞镇看看。 她倒要看看,这个什么桃花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闹成这样,又是要做什么! 苏云漪记得,人皮地图上可没有落霞镇的标记。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两人都有了决断。 去这个落霞镇看看。 两个人从茶棚里退出来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店小二在不断地跟那些人说起桃花娘娘。 听得人心里有些不安。 “这个落霞镇位置偏僻,是在山坳里。镇上的人要去县城都要半天的时间。如果不是位置足够大,人口也多,一般在这里的都只会是村子。” 秦商倒是很快想起了有关落霞镇的内容。 他这路上虽然一直在赶路,但也没有完全闲着。 沿途会经过哪里,遇到什么,还有沿途的情况,秦商都提前了解得清清楚楚。 防止遇到了什么事情,两人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苏云漪听到这里就更奇怪了。 “这里来往最多就是商队。那个什么桃花娘娘让人在这里给商队说起她,还要杀人……我怎么感觉像是在收纳信众?” 苏云漪说着,都不敢想象如果之后路上遇见的都是跟店小二和老板那样,对桃花娘娘痴迷的人。 那场景也太可怕了。 苏云漪是觉得可怕。 秦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从前没有那么多商队。” 见他们两个人都走了。 两个商队的人把胡商和汉子都带了出来。 现在两个商队的大掌柜都倒下了。 但商队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可以做主。 这会说话的是个汉人,却是那个胡商身边的二掌柜。 不仅如此,这人的脸上竟然还有刺青。 苏云漪听说过,那些发配边疆的人就会在脸上刺青。 防止他们逃了。 就是逃了,这样的一张脸也会暴露身份。 除非毁容。 否则只这个位置受伤的话,更惹人注意。 “我叫赵松。”赵松见苏云漪注意到自己的脸,下意识低头,说:“从前我们是不会走这里的。而是选择另外一条路。但是半年前,这里多了个茶棚。我们这些商队长途跋涉,一般走到这里都很累了。没有茶棚的时候,我们都是原地休息。自从有了茶棚,大家都自发地到了这里休息。” 能歇脚,还能喝茶吃点东西垫肚子。 而且这茶棚的花销不多。 一壶茶也就十个铜板。 茶棚里还有热水供应。 总之,对他们这些商队来说,好处肯定是有的。 “你的意思是,落霞镇的人故意在这里弄个茶棚,就是为了算计你们?”秦商打量着不请自来的李松。 刚才都以为胡商会死的时候,就这么李松最为淡定。 别的奴隶都吓得跪在地上了,只有他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 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凑上来说这些,总要多想一点。 第225章 落霞镇有个姑娘,与人有染,珠胎暗结 李松摇头:“也不是。应该是路过的都会被算计,我们只是正好撞上了。” 李松态度不卑不亢,与旁边的奴隶对比明显。 秦商打量着李松,说:“你姓李?” 李松知道秦商的意思,笑道:“倒是不敢与皇家扯上关系。不过,我祖父叫李忠。” “李忠?” 苏云漪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好奇:“你知道?”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秦商这会儿再看李松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复杂。 “你们家……”秦商见苏云漪好奇,又看李松似乎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反应,便说:“李忠曾是我父亲帐下先锋,是个厉害的汉子。不过……” “不过家里被牵连,九族死的死,发配的发配。” 李松接过秦商的话,倒是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二十几岁的模样,哪怕脸上有刺青,五官看着也是清隽的。 只是皮肤粗糙发黑,看着多了几分沧桑。 “其实你们家若是有些准备,也不必被牵连。李先锋的军功也有,那时我父亲也在,你们……” 秦商其实与李松有过一面之缘。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秦商很小,被母亲抱在怀里,在马车上见过与李先锋站在一起的李松。 再后来,李家被牵连下狱。 那时秦商的父亲老秦国公不是没想过出手相救。 偏偏那个时候边关告急,老秦国公要即刻领兵去往边关。 也是那一仗,秦家伤亡惨重。大雍虽然胜了,秦家却只剩下了秦商这一个独苗苗。 李松却是扯着唇角,笑容有些勉强地说:“祖父那个时候觉得我们家虽然被牵连,但应当不会有太重的刑罚。毕竟祖父身上有战功。可祖父信了当时的兄弟,以为一切都会好。等我们一个个被带去刺青的时候,都来不及了。” 错信小人,又被牵连。 让李家从此坠落泥潭。 “你……” 秦商皱眉,也没有说信不信,只是听到这个情况多少有些唏嘘。 李松却摆手,道:“这与秦国公府无关。祖父那个时候也不想连累了老国公,还担心老国公会不会因为他被牵连。” 当时李家被牵连的是一桩谋逆。 其实还是当年争夺皇位时候闹出来的事情。 将为首的皇子发配去了渭城守皇陵,主谋全都死了不说,九族也被牵扯在其中。 那是先帝在位时第一次发生皇子谋逆的事情,先帝震怒可想而知。 往后不是没有类似的事情出现,但因为儿子越来越少,加上这样的事情先帝也看多了,倒是没有如李家经历的那次一般狠厉。 “这些过去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说了吧。”李松算是这群人里还能做主的,示意其他人带着胡商和汉子跟上自己,还不忘带上他们的骆驼和货物。 路上,李松告诉苏云漪和秦商:“半年前我和主子经过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茶棚。但是前面的落霞镇,我们却是听说过的。” 因为有个喜欢凑热闹,又经常嘴上不把门的主子。 李松几乎是跟着胡商寸步不离。 就怕他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什么人,到时候这个胡商的身份就等着被人狠狠宰一刀吧! 李松道:“主子经常走这一条路线,我们将香料和玉石带到京城。京城有好几家制香坊和脂粉铺都是主子供货。回去的时候再买上京城这边的丝绸和布匹再回去。这条路我们每年都要走两次。” 李松对秦商和苏云漪没有隐瞒。 他们商队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恰好是大半年前。 那个时候还没有茶棚,但落霞镇却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 “落霞镇有个姑娘,与人有染,珠胎暗结……” 那姑娘的事情很快被家里人发现。 姑娘的父母极为震怒,据说是落霞镇有头有脸的人家。 出了这样的丑闻,全家都要在落霞镇颜面扫地。 逼着那姑娘问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但那姑娘怎么都不肯说。 “那户人家给姑娘灌下了红花,却怎么也落不下孩子。后来,派了家里的仆人去县里抓了一包落胎药。” 李松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语气有些沉重地说:“落胎药喝下去,孩子依然在肚子里,倒是将那姑娘疼得满地打滚。” “那家人用了很多办法,这个孩子怎么都掉不下来,反倒是把那姑娘折腾得都快不成人形了。因为这个关系,原本那家人想要隐瞒,可家中的仆人没有管好嘴巴,把这稀奇事跟家里人说了之后,很快落霞镇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那姑娘身上发生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与人有染,珠胎暗结都已经不再是事情的重点了。 让人说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姑娘怀的到底是什么孩子。 红花、堕胎药,甚至是让人用布勒住肚子,这样折腾,那个孩子居然还在腹中好好的。 “随着那姑娘的肚子大起来,她的父母也怕了。觉得那姑娘怀的根本不是个孩子。镇子上也开始有风言风语,说与那姑娘有染的不是人,所以她怀的也不是人的孩子。” 苏云漪听得震惊不已。 都这么折腾了,居然还能怀下去? “到了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姑娘还是不肯说出孩子父亲是谁?”苏云漪惊讶到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般的姑娘家碰上这样的事情,估计吓都要吓死了。 李松摇头:“我打听到的是没有。但后续怎么样了,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不可能在路上耽搁太久,哪怕再好奇,也只能带着商队离开。” 好奇归好奇。 别的也没有他们做生意重要。 李松道:“这落霞镇位置偏僻,但内里并不贫困。这周围的山里长了一种桑树,给蚕吃了之后,吐出来的丝非常好。织成布之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暗处看是白色,阳光下便是五彩缤纷的。” “只可惜,我们哪怕把一头骆驼的香料留下,落霞镇的人也不肯卖布给我们。” 李松是真觉得可惜。 边关是艰苦了些,但有钱人不少。 尤其是一些胡商。 只要不打仗,他们带上京城买来的东西出了关沿途卖。 一年走这两趟,就够他们一大家子吃喝了。 过得好的还能在家养奴才。 第226章 我始终记得自己是大雍人 “不管怎么样,这荒郊野岭的也不安全。他们两个其实没有完全恢复,我只是暂时将他们的魂魄稳定,没有查出他们身上到底是什么时候中了招,他们两个就还有危险。” 苏云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落霞镇都有这么多的事情。 抬头看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这山里也不知道有什么野兽。 最重要的是,谁知道那个什么桃花娘娘会不会还有动作。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落霞镇。 苏云漪牵着马,压低声音对秦商说:“我怎么觉得这倒是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了。” 最后的选择只有落霞镇。 谁知道那边还有没有危险。 秦商点头。 如果只有苏云漪和他两个人,他们倒是可以在野外将就。 李松他们应该也可以。 但谁让他们这会还带着两个命悬一线的人呢! 李松哪里会注意不不到苏云漪和秦商的窃窃私语。 知道这一趟凶险。 除了胡商的安危,李松自己也不想涉险。 他们家如今已经承受不住再多的事情了。 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虽是奴隶,但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他跟着的这个胡商说了,只要李松再跟着他走五年。 五年后,胡商就想办法给李松一家脱去奴籍。 就冲着这一点,李松也不能让胡商死了。 “秦国公,我家主子是月氏王族!他不能在大雍出事。” 李松定定地看着秦商,神色坚决。 他一家的希望都在胡商身上,李松是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 之前在茶棚,李松看着胡商倒下。 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次出发的时候,李松还把这件事情跟祖父说了。 祖父高兴得直流泪。 胡商没有活着回去,哪怕李松逃了,他的家人也要出事。 只有胡商活着,好好的活着,他们一家才有希望。 而且,如果能够救下胡商。 或许借着这次的机会,李松就可以想办法先给家里的几个人脱离奴籍。 “他不能出事,秦国公!” 李松再次强调。 这一次声音比起之前都要冷硬。 意思也很明确。 苏云漪和秦商这会儿算是被李松给架起来了。 原以为只是路见不平,又让秦商遇见了多年前的故人。 却不想,反倒是给他们找了个麻烦。 苏云漪主动留下来救人,和被动不得不救人,这完全是两件事。 秦商垂眸,看了眼李松。 “你在边关,就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秦商其实不意外李松会认出自己。 边关的胡商不见得都见过秦商。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是见过的。 只是这些胡商一般不会多事,因此秦商也没有做什么遮掩。 李松则是个意外。 毕竟别人可不会这么反反复复的强调秦商如今是秦国公的身份。 这也证明,这个倒下的胡商确实不是一般人。 否则,他们一个商队怎么有那么灵通的消息,知道秦商已经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 “主子喜欢经商,月氏所有人都知道主子来了大雍。我们入关的时候,也有月氏的人看着。” 李松紧张到咽口水。 他当然听说过秦商的名字,也知道秦商眼里容不得沙子。 边关在秦商的治理下,一切都欣欣向荣。 不少人收益。 就是他们这些做奴隶的大雍人,也因为秦商在边关八年,屡次将匈奴击退。那些外族人也不敢欺负他们。 李松曾经都埋怨过。 为什么秦商不早一些来边关。 或许他们一家也不用被卖给月氏人。 借着祖父从前与秦国公府的关系,在边关让秦商帮他们恢复良籍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李松第一次见到秦商之后,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秦商和他一般大。 而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祖父去了月氏。 “我始终记得自己是大雍人,我的祖父曾是大雍秦国公手底下的先锋。可只要主子出事,我们一家都活不了。秦国公,你若是还念及我祖父曾经与老国公的同僚之谊,还望帮忙!” 对方就差没有跪下来求秦商了。 无论是现在的情况,还是李松说的从前的关系。 秦商这会儿也做不到真的不管。 “帮你可以。”苏云漪将秦商拉到自己身后,说:“这两个人我可以救。但有条件。” 李松嘴上是威胁秦商。 其实他也知道,能够救人的只有苏云漪。 只是李松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 为什么秦商和苏云漪之间,似乎后者才是主导地位? 他跟在主子身边,倒是知道苏云漪的身份。 是大理寺特使,大雍第一位女官。 可怎么会是秦商听苏云漪的? “你说。”李松这会儿也顾不得分析到底谁更厉害了。 什么也比不上他全家的性命重要。 “第一,不能透露我们的消息。” 李松连忙点头应下。 他注意到苏云漪和秦商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在隐藏身份。 毕竟,世人皆知,秦商的双腿残废,如今只能用轮椅出行。 他只是不想家人出事。 心里还认定自己是大雍人。 “第二,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你们全都要听我的。” 苏云漪可不想再发生刚才的事情。 那个胡商的身份特殊,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别到时候苏云漪出手救人,反倒是惹了一身腥。 李松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下来了。 “后面的我还没想到。暂时就这两点。”苏云漪注意到另外一个商队有人露出了不赞成的样子。 苏云漪抬了抬下巴,说:“我们现在往落霞镇的方向走,希望你在路上就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要是拖了我的后腿,我随时不救人。” 李松回头,正好看见那几个人慌张的表情。 若是寻常时候,李松可不管别人的商队如何。 但现在不行。 李松这个时候也展现出自己作为胡商身边得力助手的模样,上前去与那几个人交涉。 看着那群商队的人,苏云漪好奇的问秦商:“边关真的有很多大雍的人做奴隶吗?” 秦商摇头:“情况会有些不一样。” 第227章 白灯笼怎么能写“囍”字呢! 像李松这样的情况很少。 大部分在边关为奴的都在边关官府的管辖内。 “如果要修城墙,会直接征召那些人。若是到了农忙或者开垦的时候,富裕一些的人家也会花钱请两个奴隶去干活。钱是交到管辖奴隶的管事手里,不会落到他们手上。请人的那些人则要提供早晚两顿饭。能不能吃饱,就要看主家有没有良心了。” “李松这种,应当是那个胡商做了什么,才把他们一家带了出去。” 像这些到了边关,还是被贬为奴的,就没有能翻身的。 在那些管事的人眼中,这些人与牛羊没区别,甚至还可能不如骆驼值钱。 “李松一家是被连累的。但主谋却不是。”秦商看出苏云漪的意思,小声把当年的情况说了。 那桩谋逆案明面上是大皇子不满久居人下,又对成为太子无望。 因此纠结当时的威武将军和负责京城戍卫的大营,再联合了当时后宫的惠妃和文官中颇有威望的前宰相一同逼宫。 实际上,大皇子也是被利用的。 因为对皇位的欲望,大皇子心里哪怕有疑虑,也心甘情愿要搏一搏。 最后的结果是,除了大皇子,还死了三位公主和一位小皇子,后妃六人,文官武将就更不用说了。 “陛下和先帝都信重孟相,便是因为那之后,孟相一力承担起不少事情,这才没让朝堂出乱子。” 秦商的父亲也是那次出兵。 威武将军和前宰相,前者是匈奴在大雍埋了多年的钉子,后者被策反。 这才使得老秦国公那一仗打得格外惨烈,整个秦家就只剩下了秦商一个人。 有的百姓家里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先帝也是那次逼宫后身子逐渐不好。震怒之下,便将几个主谋的九族杀的杀,贬的贬。我听立叔说,那个时候京城菜市口砍头的地方,血都浸到了地下三寸,周围弥漫的味道直到这件事情的一年后才慢慢淡去。” “李松家的情况,其实可以免去刑罚,只是官位肯定也保不住了。听李松的意思,他们家应该是被人骗了,这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秦商在边关八年,他见过不少因为族人或者亲人犯罪而被牵连的。 李松这样跟对方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还被牵连的情况是极少数。 更多的其实是表面上好像没有参与其中,但平日里沾了不少光。 借着对方的势做了不少事情。 像这样的情况,被一同发配倒也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一行人说这话,也到了落霞镇。 另外一个商队的人都在李松的劝解和威胁下安分了下来。 黄昏下的落霞镇看着有些荒凉怪异。 镇口有一棵巨大的枯树。 树身焦黑,似乎是被雷劈过的。 苏云漪原本还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雷击木。 走近了却发现,这棵树居然只剩下了外面的一层壳子,里面全都是空的不说,这层壳子也不过一寸厚。 稍微来个力气大一点的小孩子都能把这棵树推倒了。 镇口挂着白灯笼。 上面却写着一个“囍”字。 “这里怎么看着特别怪?”胡商商队中的一个汉子牵着骆驼,看着眼前的模样忍不住吸气。 他们虽然都生活在边关。 可商队里大部分人还是汉人。 月氏与大雍因为通商的关系,非常亲密。 大雍庇护月氏不被匈奴侵袭,月氏则在必要时候给大雍指路,以及适合行军的天气变化。 毕竟,大雍的将领不见得是从小在边关长大,对那边的天气变化和地形情况一开始都不清楚。 但月氏人却是从小生活在那里。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足够让大雍的将士们在行军打仗的时候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商队里就算是跟着一起来的胡人瞧见了这一幕,多少也知道一点大雍这边的习俗。 白灯笼怎么能写“囍”字呢! “这……我们还要进去吗?”汉子缩了缩脖子。 他们也是见多识广。 出关后要么是茫茫草原,要么是茫茫大漠。 这样的地方他们也走过不少。 可那些危险与眼前这个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在大漠里,他们总还能有希望。 眼前这个……他们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先在外面等着。”苏云漪取出长阴灯,将玄清放了出来。 玄清出来的刹那,商队的骆驼全都吓得直接趴下。 这一动静也把商队的其他人吓得不轻。 李松更是脸色发白的看着苏云漪。 苏云漪没理会他们的反应,让玄清带着柴东河去里面探查情况。 相比玄清这会儿在苏云漪面前虽然是下属,却不卑微的姿态,柴东河就仿佛没了神智一般。 苏云漪可不管柴东河怎么样。 能做事就做,不能她立刻将柴东河送去地府。 按照柴东河生前做过的事情,至少要在十八层地狱一层层下去受刑百年。 柴东河的情况,玄清自然也瞧见了。 若是没有柴西关那档子事,玄清倒是愿意给他在苏云漪面前说几句好话。 “这镇子有些奇怪。”玄清在去青云观之前,也去过不少地方。 肯定比苏云漪见多识广。 但就算是玄清,也从未见过一个镇子如此。 苏云漪点头,对玄清说:“之前在茶棚里听说这镇子有个什么桃花娘娘。那两个人就是据说冒犯了桃花娘娘,突然就变成这样。我看过了,他们的魂魄差点离体。这会儿暂时稳定了下来。” 玄清又去看了眼那两个人。 确实如同苏云漪说的那样。 如果不是苏云漪的符,这两个人的魂魄已经离体。 而且,就是玄清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路数。 若是没能及时找回这两个人的魂魄,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我带着柴东河去里面探一探。”玄清这会儿对苏云漪是的一点不服气的想法都没有了。 人家简直是天道之女一般。 死而复生也就罢了。 去一趟玉溪村都能得到一个大宝贝。 玄清虽然说不上是什么东西,但他有感觉,更有眼睛。 那日蓬勃的生机,将他眼看着都要被撕碎的魂魄都修补回来了。 玄清都不敢想,如果苏云漪掌握了那颗珠子的力量,该有多强大。 第228章 雷击桃木 玄清带着柴东河离开后。 李松这才敢靠近苏云漪和秦商。 “我与主子之前来的时候,落霞镇并不是这样的。”李松担心地看着前方,早知道这次过来会遇到这么多事情,他就应该拦住主子的。 “对了,还不知道你家主子的名讳。”秦商点点头,倒是没有接话。 就落霞镇这个样子。 如果李松提前知道的话,路上肯定说了。 他们这一行人里,与李松一样的奴隶是最担心那两个人情况的。 谁涉险,他们都不会让倒下去的那两个人涉险。 一旦他们真的死了。 这些奴隶也活不下去。 打杀良民违反了大雍律法,可杀了奴隶就不一样了。 有些奴隶连牛羊都不如。 李松知道,这是秦商还信不过他们。 起身从一头骆驼旁边的包裹里翻出了一个盒子。 “主子的名讳是居车儿,如今月氏王的亲侄子。” 秦商蹙眉打量着居车儿的模样。 他在边关八年,自然是见过月氏王。 如今看来,居车儿的模样还真跟月氏王有几分相似。 “如今边关如何了?”秦商自然能收到边关的战报。 上次大战后,匈奴元气大伤,内部也因为多年征战消耗不少,许多匈奴人都对如今的单于有了不满。 毕竟,打仗都要拿人去打。 匈奴人骁勇善战,但人总会死。 匈奴中年轻人死伤惨重,亲人的怨怼也就算了。 现在人数减少,别说对抗大雍。 这一大片地区的其他部族也会对他们虎视眈眈。 比如与大雍交好多年,经常给大雍将领带路和提醒的月氏。 “匈奴人不敢再来,边关安稳多了。现在边关都有人做生意,我与主子入关的时候还看到了南方那边的商人特地带着东西来售卖。从前虽然有,但人数不多。” 李松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金印。 秦商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确实是月氏王族的身份象征。 月氏王族喜好金银器。 能够用上金印的,除了王族,没有其他人敢。 而且金印上还有月氏王族信仰的鹿。 关外与关内不同。 奴隶或许都是一样的。 但平民的日子就完全不同了。 大雍的富商在规制内还会暗戳戳的用一些富贵的东西,彰显自己的财力。 关外就不一样了。 像这样的金印和图腾,一般的商人或者平民如果敢用,没查出来还好。 一旦查出来了,受刑都是最轻松的惩罚。 像居车儿这样只喜好做生意的王族,在关外都算是顶顶好的大善人。 李松看了眼秦商,说:“边关很多人听说了你双腿的情况后,还有人想要去找匈奴的麻烦,被周将军拦住了。” “我知道。”秦商颔首,将东西还给李松,说:“这次的事情解决,你们就赶紧回去吧。” 秦商是担心居车儿这个喜欢做生意的月氏王的侄子到处跑。 万一碰上了慕容一族的人,他就是个现成的把柄。 月氏确实不能给大雍添乱。 便是与大雍开战的能力都没有。 但未来大雍和匈奴还会有一战。 到那个时候,月氏能依旧像从前那样协助大雍吗? 即便月氏会,秦商都不敢完全放心。 比起跟匈奴真刀真枪的对战,这种背后放冷箭的情况才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李松则是直接理解为不想他们再逗留大雍,如果出事,最后谁也不敢保证,月氏王会不会因此迁怒大雍。 “我明白。等主子好了,我就劝他尽快回月氏。” 李松倒是不觉得秦商这样有什么不对。 劝他们离开才是对的。 换做大雍的皇子公主来月氏,李松也会让居车儿这么跟大雍的人说。 月氏可禁不住这样的事。 他想要安安稳稳的过往后余生。 居车儿不能出事。 大雍和月氏之间,也最好不要有事。 众人等待的时候,苏云漪还在围着那棵已经被掏空的大树看。 已经是枯木,还被掏空了树心。 焦黑的外壳根本看不出从前是什么树。 只能从形状上依稀猜测几种可能。 苏云漪双手环抱在胸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棵树。 “这看起来,还真是挺像桃树的。”苏云漪说着,还后退了两步,将整棵树都收入眼底。 秦商已经确定了李松和居车儿的身份,这会儿也没继续跟李松说边关的情况。 走到苏云漪身边,听见了她的低语。 秦商点头:“应该就是桃树。桃树很难长得太高。这棵树的枝丫来看,树冠不小,应该是长了很多年的老树。但高度却远不如其他拥有这么大树冠的大树。” “就是焦黑的太过,不然还能看看树干的情况。” 秦商从来都不是五谷不分的人。 在边关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秦商也从那些人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果真是桃树,那这树心可是了不得的法器。” 苏云漪其实也猜测是桃树。 “本身桃木就有辟邪的作用,又是五木之精,纯阳之体,能量极强。再成为雷击桃木,威力更甚。” 秦商皱眉,不解的说:“我只听说过雷击枣木,倒是没听说过桃木也能。” “雷击枣木自然也有用。但佛门用得更多。道门也用,但相比之下,还是桃木更受推崇。只是雷击桃木稀少。毕竟桃木长得矮,鲜少会遭遇雷劈。” 枣树能涨到十余米。 而桃木最高也只是八米左右。 眼前这棵疑似是桃树的树,树冠如此大,也只有五米或者六米的高度。 如果换做枣树,不说十几米,十米是肯定有的。 桃树辟邪自古有之,枣树反倒是后来。 毕竟,桃树一与夸父有关,二与西王母有关。 两位都是上古大神,西王母还是被道教供奉的神仙。 三来,相传射九日的大羿曾经收过一个徒弟,叫做逢蒙。 逢蒙学成之后,恩将仇报,用桃木棒将大羿砸死。死后的大羿化作统领万鬼的官宗布神。他经常在一颗桃树下,牵着一只老虎。每一只鬼都要到树下检验,若是恶鬼,则会被老虎一口吞下。 大羿如此厉害,还死在桃木下,死后化神又站在桃树下牵虎吞恶鬼。 因此鬼畏惧桃木。 第229章 分明是带了个房子到处走 “若是这棵树真的是桃树。这雷击桃木能够做成的法器,很强。”苏云漪看向落霞镇的方向。 有点担心进去了的玄清和柴东河。 作为工具人,柴东河不好评价,毕竟苏云漪就没怎么使唤过。 更多时候是用来发泄情绪的。 但玄清确实是个合格的工具人。 要是真在里面出事了,苏云漪都不知道去哪里找玄清这么好用又舍得用的鬼。 “回来了!”秦商注意到前面的两个黑点。 玄清和柴东河因为是血衣厉煞的关系,白日里也可以出来。 更何况这会儿已经是黄昏。 残阳如血,更衬得对面的落霞镇诡异惊悚。 “看过了。”玄清带着柴东河走到苏云漪面前。 表情闪过一丝不解:“落霞镇确实古怪。这还没有天黑,大街上看不到任何人。我和柴东河都试过了,落霞镇那些人的屋子我们进不去。因此也不知道镇子上到底有没有人。” “进不去?”苏云漪诧异道:“你和柴东河都进不去?” “恩。似乎是有一股力量在排斥我们。”玄清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力量。 “我与柴东河会合后,都觉得那股力量有一种让我们魂魄都生出惧意的感觉。” 仿佛遇到了天敌。 似乎再靠近一点点,就会让他们魂飞魄散一般。 苏云漪和秦商对视,两人之后的动作非常一致的看向旁边那棵枯树。 或许,他们这会儿可以确定这棵树就是桃树了。 并且,也大概猜到树心去了什么地方。 “我们还要进去吗?”玄清问。 苏云漪立刻摇头。 之前是不知道落霞镇到底有什么古怪。 如果只是简单地闹鬼或者有人作祟,苏云漪和秦商都有自信可以保护自己的同时,也护住这两个商队。 当然,前提是这两个商队都安分听话。 现在已经知道里面的怪异之处是怎么回事了。 苏云漪虽然这会儿不算鬼,可她如今最好用的帮手在落霞镇都束手无策。 只能在大街上,连人家的家门都进不去。 苏云漪贸然进入只会束手束脚。 既然如此,还进去自找麻烦吗? “李松,你们商队应该有在外休息的经验吧?有帐篷吗?” 苏云漪可不相信月氏王族的居车儿在外还真的愿意跟那些商队其他人一样,随便地上铺一张毯子就这么睡了。 别人或许能适应。 居车儿在月氏作为王族,还能接受? 人家做生意是感兴趣,顺便赚钱。怎么可能为了经商四处吃苦。 果然,李松很快就带着人搭出了一个帐篷。 属于居车儿那个拥有十几头骆驼的商队瞬间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苏云漪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居车儿做生意就是兴趣。 三分之一的骆驼背着的居然都是帐篷。 居车儿的帐篷很大。 里面更是细致到划分出了会客的前厅和后面的寝室。 帐篷的角落里更是有出恭的地方和沐浴洗漱的地方。 光是搭个帐篷就准备了半个时辰。 苏云漪走进去的时候,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也就是落霞镇前面这一片地方空地大。 要是换一个没那么平坦的地方,还不见得能搭出来。 苏云漪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帐篷。 “我还真是长见识了。你们这是带个帐篷吗?分明是带了个房子到处走。” 里面还有床。 还有屏风! 有这精力,游山玩水做什么不好,还非要做生意? 李松仿佛大管家一般,对这里的东西都格外熟悉。 听到苏云漪这么说,笑道:“月氏虽是小国,但王族并不穷。” 月氏还与大雍做生意。 这么多年下来,再小的小国也要喂肥了。 “不过,这也要多亏了秦国公在边关镇守。将匈奴击退,让他们不敢轻易来犯。” 李松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骄傲。 听得秦商心里有些不舒服。 如果李家当年没有被人算计。 就算李松的祖父革职,李松也能有投军的机会。 现在,却是不行了。 苏云漪挑了挑眉,看了秦商一眼,笑着转身去看居车儿和卢峰。 这两个人的魂魄现在被苏云漪用符咒强行困在身体里。 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 魂魄是这两个人的。 按理说,他们回到躯体,就像是木匠手里的榫卯结构一般,格外嵌合才是。 偏偏这两个人不是这样。 起初,苏云漪的符纸压住魂魄后,这两个人还恍惚有些神志,能做简单的沟通,还能分辨出人来。 随着时间过去,这两个人的魂魄居然慢慢不适应躯体了。 如果不是符纸困住了两人的魂魄,他们这会儿必然魂魄离体,然后迅速咽气。 “他们的魂魄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不适应躯体。若是再找不到线索解决这个问题,就算魂魄还在躯体里,他们一样会死。” 失去了魂魄的躯体,与尸体没区别。 苏云漪看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了,只好问李松和卢峰商队中的二当家。 说是二当家,其实更像是卢峰的护卫。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那个小二说卢峰是得罪了桃花娘娘。你们这一路上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或者奇怪的人。” 苏云漪不打算夜探落霞镇。 她还没有到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肆无忌惮的地步。 卢峰的护卫名字很简单,就叫阿大。 长了一张国字脸,看着憨厚老实,非常可靠的样子。 听到苏云漪这么问,阿大茫然地眨眨眼,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我们在前面就遇见了居车儿他们的商队,大家一起过来的。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和人。” 商队行走最重要的就是谨慎。 在去边关一带行商之前,阿大跟着卢峰是去西南那边的。 西南那边也有不少外族,当地还有许多禁忌。 就是在西南一带走多了,阿大和卢峰行商都会格外小心。 在外说话也谨慎,就是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时候犯了人家的忌讳,惹了对方的报复。 阿大看了眼居车儿。 非要说的话,遇见居车儿就是他们商队没有预料到的。 第230章 小人们一定会将您救回来的! 苏云漪几人一下就看出了阿大的意思。 李松倒是没什么好生气的。 现在遇到这些事情,谁的心里都不舒服。 而且他们不是第一次跟卢峰接触。 阿大就是这样的性格。 再说了,相比卢峰商队的小心谨慎风格,遇到说话做事都没有丝毫顾忌的居车儿。 人家觉得居车儿是个麻烦也很正常。 “没有?”苏云漪这就有些想不通了。 难不成还有其他的情况? 倒是秦商很快想起了一件事。 “茶棚。”秦商提醒苏云漪:“他们都在茶棚待过,而且坐在一桌。” 从居车儿那个突然出意外的情况看。 卢峰的情况不见得真的像那个小二说的一样,是之前得罪了所谓的桃花娘娘。 秦商沉默片刻,看着众人的眼睛说:“我们其实是被小二和茶棚老板的话引导了。如果,这个桃花娘娘根本不存在,始作俑者就是店小二和茶棚老板呢?” 他们都在茶棚吃了东西。 这个茶棚在李松说出只搭建了半年之前,谁也没有想过,这个茶棚会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 毕竟老板和小二的模样看起来都是老实人的样子。 很难让人怀疑到他们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桌上的茶。”李松很快想到了关键。 “当时与主子和卢掌柜坐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没有喝茶。” 李松就坐在旁边一桌,对于桌上的情况看得很清楚。 “那两个人是拼桌的,我们并不认识。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当是打算歇息后就立刻启程。吃的都是干粮,没有喝茶。桌上的那壶茶只有主子和卢掌柜喝了。” 想到刚才苏云漪和秦商盯着落霞镇镇口的那棵枯树看。 李松虽然分辨不出来,但他见过桃树。 那棵树的模样与桃树有些相似。 不仅如此,小二口中还不断说着什么桃花娘娘。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是桃花茶。我们进来的时候,小二说他们家的桃花茶清新解渴。” 因为是花茶的关系,卢峰是不喜欢的。 但耐不住居车儿想要试试。 “桃花茶。”苏云漪低声道:“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她和秦商去茶棚的时候,小二也推荐了桃花茶。 只是苏云漪确实不太喜欢花茶的味道,加上他们本来就只是打算进来歇脚,只随意点了一壶高沫解渴就好。 比起之前毫无头绪。 至少现在有了怀疑的方向。 想到这里,苏云漪起身,在居车儿和卢峰的身边开始把脉。 与落霞镇外面的安静相比。 落霞镇的内部却变得诡异起来。 一个个戴着桃木面具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这些人脸上的面具与一般桃木不同,上面还有焦黑的纹路。 不仅如此,这些人胸前还挂着一块圆形桃木。 仿佛铠甲上的护心镜。 这些人披着夜色,一个个无声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没有打火把。 周围也没有任何烛火。 就这么自发地行走在黑暗里。 没有人点头打招呼,更何况是说话。 这群人沉默着走到了镇中心的位置。 为首的那个人同样戴着面具。 但这个人的面具却与其他人不同。 夜色下,为首的那个人走上前,张开双臂。 只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镇子中心的位置突然生出一团火焰。 “娘娘恕罪,小人们一定会将您救回来的!” 这话才说出来,火焰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更盛。 将笼罩在黑暗中的大半个落霞镇都照亮了。 镇外的苏云漪等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漆黑的夜幕仿佛被点上了一点红光。 “这……”李松诧异地看着前方:“是落霞镇的人在做什么吗?” 苏云漪放出玄清:“你还能感觉到那股让你畏惧的力量吗?” 玄清摇头,看着远处被照亮的落霞镇,大致估算着说:“那里应该是镇子中心。” 这会儿提起来了,玄清倒是想起了落霞镇中心位置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镇子中心位置那里,好几个地方都有一口井。我一开始没多想,这会儿倒是觉得奇怪了。” 水井出现在镇子上不奇怪。 打井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掏得出来钱的。 有些地方还会几户人家一起出钱打一口井。 可落霞镇的水井却都集中在镇子中心。 “出现在镇子中心,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谁会把水井打在路中间?” 一口井也就罢了。 或许这个地方恰好是出水的位置。 但落霞镇镇中心的那些水井,全都在路中间。 不仅是在路中间,还一般都是在两条路交接的中心点。 玄清抬手用路边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落霞镇的大致分布:“先前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多注意到这件事。可这次冒出来的红光方向就是那些水井的位置,我才越想越觉得奇怪。” “那些水井新吗?”苏云漪问。 她蹲下身看着落霞镇的分布。 “倒是规整。” 落霞镇的分布不仅规整,还规整得有些奇怪。 像是有人拿尺子比出来的。 四四方方,被规划成一个个小格子。 “玄清,你确定没有画错?”苏云漪还从未见过如此规整的布局。 即便是京城也是四四方方,内里却有着不小的变化。 毕竟,有些地方地势高,有些地方地势低。 或者有些地方有河流经过。 自然就会有地形变化,也没办法将坊市规划得方方正正。 但落霞镇不一样。 四四方方,仿佛被人强行拨正了。 玄清摇头,苦笑着看向前方落霞镇,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恐惧:“若是没有这次的异象,我竟然想不起来自己还对落霞镇的分布有过疑虑。” 这段记忆并没有从玄清的大脑里消失。 而是被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 最让玄清觉得可怕的是,他竟然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忽略掉的。 如果不是苏云漪问起水井的情况,玄清根本不会主动去想起来。 “主人,落霞镇太古怪了。这两个人短期内也不会死,不如先避开。或许我们能有其他的办法,将这两个人救回来。” 第231章 生出了比昨天还要悚然的感觉 玄清会这么说也是有考量的。 尽管玄清有些迷信苏云漪的运气。 可运气不会每次都那么恰好地出现,救他们于水火。 落霞镇的情况根本不清楚。 与其夜探落霞镇还要面对未知的风险,倒不如赶紧离开。 昏迷的那两个人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回来。 毕竟,苏云漪手里那颗不知怎么来的神秘珠子连魂魄都能修补,救人应当没有什么困难的。 与其在这里冒险,不如去试试别的办法。 玄清这么想,商队中也有一部分人抱着一样的想法。 他们虽然畏惧玄清,但更害怕面对落霞镇里未知的恐惧。 毕竟,玄清旁边还有苏云漪。 从这两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苏云漪是完全可以控制住玄清的。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落霞镇里未知的恐惧和玄清都是恶犬。 但玄清身上套着绳索,绳子还被苏云漪牢牢抓在手里。 可落霞镇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落霞镇就像是关着恶犬的笼子。 你不绕道走,还要主动进笼子面对没有绳索的恶犬。 这不是找死吗? 李松倒是不在意进不进地。 他的诉求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居车儿活着。 就是死,也要回到月氏,放了他们一家自由以后再死。 他只是有些不满,为什么苏云漪不想办法救居车儿,而是跟落霞镇杠上了。 “要救这两个人,落霞镇非走不可。他们喝的是桃花茶,是落霞镇的。落霞镇镇口的这棵树,可能是桃树。雷劈桃木,树心还没了。你们如果真的想要救下这两个人,得去落霞镇找线索。” 当然,苏云漪也接受了玄清的提议。 “明日一早,我们再去落霞镇。” 等天亮了再进去。 就是不知道明日的落霞镇又会是什么样。 镇子里的那些百姓,是还在镇子里,眼前这仿佛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的情况是他们所为。 还是已经不在镇子里了。 大火烧了一整夜。 随着天边启明星亮起,那片灼红的天空也骤然消失。 看到这一幕,苏云漪反倒是确定,白天去落霞镇应当是安全的。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在场的人全都在大白天生出了比昨天还要悚然的感觉。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考虑到待会儿还要离开,李松带着人把居车儿和卢峰送到了一个小帐篷里,大得像一座房子的帐篷则是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这一行人都听到了与昨天到达这里时候截然不同的喧闹声。 镇口,竟然有人开始摆摊了。 有茶摊、耍猴的、杂耍的……只是他们这会儿在外面,只能看到靠近镇口的这些。 里面的热闹却是有目共睹。 李松咽了咽口水,声音都不自觉带着颤抖:“苏特使,昨天你那位……那位不是说镇子里没有看到人吗?” “只是没看到。不代表没有。屋子里他们都进不去。”苏云漪深吸一口气。 再一次感叹自己的运气。 她好运和坏运气几乎是伴随着一起来的。 之前在玉溪村得到了那颗珠子。 苏云漪还以为自己离开了京城之后运气都好了。 毕竟,除了官印和小锦鲤的因素之外,那只厉鬼其实非常好对付。 可现在,苏云漪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秦商哪里不知道苏云漪的想法。 饶是面对匈奴千军万马都不动声色的秦商,这会儿都不禁生出一点无奈来。 苏云漪这运气,真是没的说了。 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偏偏让她一个人全遇到了。 “若是里面没有人的话,昨天那个情况会更难以估计。”秦商提醒李松。 有人,说明昨天的动静很有可能是人为。 没有人的话,落霞镇却自行冒出了火焰不说,还有茶棚的老板和小二不遗余力地给路过的商队说起落霞镇的桃花娘娘。 为了让桃花娘娘的存在更可信,还用桃花茶算计路过的人。 居车儿和卢峰就是很好的证明。 如果没人,这一切就更让人觉得可怕了。 李松听了秦商的话,不由地点头。 确实。 如果只是人为,似乎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你去跟商队其他人商量,愿意进去的就跟着我们进去。” 苏云漪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落霞镇,里面人影穿梭,远远地还能听见耍猴的那个摊子旁边围住的人群发出阵阵叫好声。 经过商量,也只有李松和阿大愿意跟着苏云漪和秦商进去。 其他人都害怕落霞镇的情况。 对此,苏云漪也没说什么。 人少也好。 不然到时候出事了,苏云漪还要想办法救人。 “他们两个的安全,可以保证吗?”苏云漪看了眼聚拢的商队。 财帛动人心。 商队这些骆驼,还有骆驼背上的东西。 不说价值千金。 只要送去京城,赚个上千两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么多银子,能保证留下来的人里没人动心? 李松非常肯定地说:“跟着商队的,不是奴隶就是可信的人。” 之前那些人对于救人这件事情还有些犹豫,也是觉得居车儿和卢峰活不下去。 现在遇到了苏云漪和秦商,知道有机会救回这两个人。 奴隶不如那些良籍。 但逃奴连奴隶都不如。 况且,无论是居车儿还是卢峰,对奴隶的态度至少比那些动辄打骂还不给饭吃的人好多了。 不说感恩。 至少为了不过得更惨,他们这会儿也会好好护着这两个人的。 听了李松的话,苏云漪依旧感觉不适。 大雍自然也有奴籍,自然过得也不好。 但前提是民不举官不究。 若是有人较真的话,就算不能真的按照大雍律法那样惩治,也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憋屈一会儿。 只能说,李松那些生活在边关,还打上了刺青的罪奴,拼死的结果……那就是拼死。 无人在意。 而苏云漪了解更多的那些奴籍,拼死的结果大概就是……伤敌五十,自损一千。 苏云漪沉默片刻,不再计较这件事。 从前她是不会想这些的。 尽管苏明没有怎么费心地教导过她。 可苏云漪周遭的环境让她自然地学会了忠君,对那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如今却是有些变化了。 第232章 “落霞镇没有乞丐。” 白天的落霞镇与苏云漪和秦商去过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他们四个走进来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注意。 耍猴的老人牵着戴着帽子的小猴子绕场一周。 小猴子迅速跟上,还时不时翻跟头引起阵阵欢呼。 时不时有人把铜板被放在老人的锣上,算下来也有十几枚。 苏云漪只看了一眼那只猴子,便收回了视线。 “先去镇中心看看。”苏云漪还记挂着昨天玄清说的那几口井。 这会儿没那么多心思去看周围的情况。 只是苏云漪不知道的是,他们朝着前方走的时候。 尽管喧闹声还在,鼓掌声和叫好声也还在。 但那些人全都面无表情地朝着他们背影看去。 就连那只翻着跟头的猴子都是一样的没有表情,但麻木的翻跟头。 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叫声。 苏云漪四人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喧闹祥和。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哪怕上一秒都在笑着的人,下一秒也会立刻变得面无表情,只定定地看着他们离开。 落霞镇的面积不算大。 加上苏云漪着急去看那几口井,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情况。 期间秦商倒是回头看过。 可只要他回头,一切就又会变成他们先前看到的样子。 便是戏台上的戏子也没有落霞镇的这些人会演。 四人走到落霞镇的中心位置。 这里就和玄清说的一样。 四四方方。 每一条路都是笔直的,仿佛用尺子衡量着建造出来的镇子。 可走到这里后,苏云漪四人并没有发现玄清说过的水井。 按照玄清的描述,那些水井都在每一条路的交界口正中间。 现在,苏云漪就站在其中一个交界口的正中间。 “没有?”李松又飞快的看向左右两边的两个路口。 一样是一片平坦。 秦商甚至蹲下来,用手指轻扣地面。 “是实心的,下面没有什么密室或者地道之类的存在。” 那就更不可能有水井。 后面的半句话秦商没说出来。 苏云漪没想到这落霞镇的白天黑夜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差别。 难不成非要他们夜探落霞镇才行? “先去周围看看吧。”苏云漪这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既然白天找不到水井,那就只能夜里过来。 现在多观察落霞镇的情况,等到夜里过来,也不至于对这里一无所知。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怎么看,这落霞镇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甚至有些过于安乐了。 “感觉这镇子上的人都没有烦恼。”阿大羡慕地看着周围。 四人虽然在茶楼里,也点了茶水和糕点,却都没有碰桌上的东西一下。 居车儿和卢峰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谁还有胆子碰落霞镇的食物? 李松看得比阿大更细致。 望着外面的街道,李松皱眉道:“落霞镇没有乞丐。” 秦商比李松看得更细致,在旁边补充:“不仅没有乞丐,都没有一个穷人。” “没有穷人?什么意思?”苏云漪瞪大眼睛。 没有乞丐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穷人? “我们刚进来的时候,那个猴子头上戴着的帽子,是丝绸做的。” 秦商是男人不错,但他从小在秦国公府长大,锦衣玉食。 更现实一点的说。 秦商的身份和地位,他便是在边关,吃的可能比不上在京城。 但衣服却是可以直接从京城送布料或者做好的成衣过来。 因此,秦商本人虽然怎么关注穿衣打扮。 耐不住立叔愿意。 天晟帝也不想委屈了秦商,给他准备的布料全都是上乘的。 “还有刚才给我们上茶的小二,他穿的是一种看似很像麻衣的丝绸。这种布料织起来非常麻烦,丝线还要经过处理。达到如丝绸轻柔的同时,还要有返璞归真之感。陛下的寝衣便是这种布料。” 皇帝都只是用来当睡衣穿。 结果落霞镇的一个小二就可以穿在身上? “你没看错?”苏云漪对这些并不熟悉。 尤其是经过这么多事情后,苏云漪对吃穿这些更是没什么追求。 这会儿听秦商说起,她更是努力回忆着刚才那个小二过来的时候,对方身上穿的衣服。 真的有那么厉害? “没有。”秦商摇头,“我也有两套这样的寝衣,是当年陛下赐的。这布料稀缺,三个织娘日夜不断地接替干活才能织出来一匹布。京城都千金难求的东西,在落霞镇仿佛非常常见。但我确定,这布料是江南织造的织娘呕心沥血之作,最初是一位富豪之家为家中信佛的老太太所求。只可惜那老太太去世也没能穿上这样的衣服。做出来后,织造司的人便送来了京城,如今只有皇室才能享用。” “嘶——”李松的祖父毕竟当过官,他太清楚秦商这话里的意思了。 只有皇室才能用的东西,结果在落霞镇烂大街? 这里也不是那种布料织造的地方。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落霞镇的人花钱买的。 “他们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李松惊悚地问道。 “更古怪了。”苏云漪坐在椅子上,不由地叹气。 这个落霞镇,处处透着诡异。 “若是天底下还有落霞镇这样的地方,朝廷做梦都该笑醒了。” 苏云漪这么说,当然是讥讽。 真的有一个没有乞丐和穷人的地方存在吗? 就连店小二都可以穿上皇帝才能穿的衣裳。 或许会有,但绝对不会出现在大雍。 尽管大雍这些年来也算得上是一片盛世。 可就是坐在京城皇宫龙椅上的天晟帝都很清楚。 大雍依旧有人吃不饱饭,有人居无定所。 更不要说落霞镇所处的这个位置就非常不对劲了。 一没有河流,二没有宽阔的官道。 这里没有好的交通,就算是有金子都运不出去。 苏云漪揉着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她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落霞镇就像是一个桃花源。 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 整个镇子就像是镶嵌在了一个山谷里,还规划的四四方方,格外规整。 第233章 “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的计划。” “我跟落霞镇的人打听过茶棚的情况。茶棚的老板是这座茶楼老板的亲弟弟,那个小二则是他们旁支家的孩子。” 秦商也没有闲着,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其他三人。 “茶楼老板姓高,叫高展鹏。茶棚那个则叫高展飞。兄弟俩关系很不错,只是高展飞不愿意在落霞镇抢了大哥的生意,但又没有别的本事,就干脆去外面开了茶棚。说是要先赚一点钱,到时候去外面看看。” 苏云漪是和秦商一起的,这些她自然已经听过。 “你们相信这个说辞吗?” 茶楼能赚多少钱? 茶棚又能赚多少? 更不要说一个是在落霞镇,一个却开在了山路边上。 按照高展飞的意思,他得在茶棚多少年,才能赚够出去闯一闯的钱? 更不要说,这才刚开始,高展飞估计连前期准备茶棚的钱都还没有赚回来,就开始请小二。 这根本不像生意人的做法。 倒像是那些家里本身就富足的公子哥儿找一门生意打发时间,也不图赚钱不赚钱的。 “而且,茶楼里这么多人。”苏云漪看着楼下。 几乎是座无虚席。 老老少少的都来了。 “落霞镇的人再多,真的可以繁华至此?京城倒是能看见,可这里是落霞镇。我从前在济州都不曾见到有茶楼的生意可以这么好。还有最奇怪的地方。在茶棚的时候,高展飞和小二对桃花娘娘的虔诚,大家都看在眼里。可落霞镇里的人却对桃花娘娘避而不谈。” 落霞镇的疑点一个个被找出来。 这个镇子愈发怪异。 仿佛这里真的是一个桃花源。 所有人都能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阿大在旁边吸气,伸手搓了搓胳膊,小声说:“别说了。被你们这么一说,我现在看着他们脸上挂着笑都觉得瘆得慌。” 阿大这会儿都反应过来了。 这里何止没有穷人。 连一个难过的人都没有。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微笑的。 嘴角根本下不来。 四人对视,都被阿大这个形容弄得有些坐不住了。 本来就觉得这里诡异得有些过了头。 现在就更是如此。 “先离开吧。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了。”苏云漪看着正当空的太阳。 哪怕阳光就照在身上,也觉得不寒而栗。 进来之前就知道这里有古怪。 以为进来可以解除一些疑惑,弄清楚一些事情。 却不想,越是打探,就越觉得这里可怕。 苏云漪再自信,也不想带着这些人冒险。 君子不立危墙。 趁着现在还能离开,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商量夜里如何进来打探的计划。 “好。”秦商也是这么想的。 放下两颗碎银,和苏云漪一同起身。 在他们离开茶楼的时候,茶楼正中间的说书人还在说书,可方才还满是笑意听着说书的客人们却齐齐扭头,那双眼睛仿佛蒙着一层黑纱一般,就这么扭头看着苏云漪四人离开的方向。 他们的嘴里还在不断叫好,各种议论声不断。 只听声音的话,根本觉察不出来什么。 唯二不同的两个人,是茶楼的老板和刚才在茶楼内四处给客人们添水的小二。 如果苏云漪他们这会儿再回来,就会发现。 高展鹏和高展飞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而高展鹏身边的小二用肩头的帕子面无表情地擦脸。 再放下的时候,那张脸竟然也与山道边上茶棚里的小二一模一样。 “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的计划。”高展鹏木着脸,阴森森地看着苏云漪等人离开的方向,说:“盯住他们!” 苏云漪几人离开落霞镇倒是顺利得很。 一点阻碍都没有。 出来后,那些人还守在帐篷外面。 李松先进去查看居车儿和卢峰的情况,见他们两个还与之前没什么区别,这才出来。 随着他们回来,商队里其他人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烧水的烧水,收拾的收拾。 李松拿着热好的干粮过来,对苏云漪说:“苏特使,这落霞镇这么奇怪。你真的要夜探落霞镇?” “我如果不去的话,你岂不是不放心?”苏云漪没有接李松手里的馕,而是笑了笑,说:“你不用一直这么试探我们。既然我们路过了这里,发现了奇怪的地方。我和秦商不会坐视不理。” 李松表情有些讪讪。 露出歉意地笑了笑,坐在一旁没有为自己解释。 他确实一直都在试探苏云漪。 比起其他人,李松是最害怕苏云漪会放弃的人。 居车儿不能死! 绝对不能! 苏云漪没有跟李松计较这些。 她很清楚,自己是没办法体会到李松的心情。 在李松之前,她都没有见过边关那些发配过去的罪奴是如何艰难生活的。 李松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做这些小动作,她都可以理解。 “晚上我一个人去吧。”苏云漪偏头去看秦商:“我会带上玄清。到时候把白霜和小荷留下。”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苏云漪总觉得他们刚才进了落霞镇后,肯定有打草惊蛇。 至于落霞镇会有什么反应,苏云漪还不知道。 “我会带上玄清。” 秦商原本想要拒绝。 可他心里很清楚。 如果是排兵布阵,是比试拳脚功夫。 秦商非常有自信。 但苏云漪面对的都不是这些。 他能做的,就是给苏云漪把后方安定好。 “恩。”秦商只能点头,说:“你放心,这里交给我就行。” 只是,秦商心里也下定决心。 这样的情况一次次出现。 他再也不要了。 下次不行。 就下下次。 时间还长,他会努力的走到可以跟苏云漪并肩的那一天。 “你要小心。”秦商想到落霞镇的情况,提醒苏云漪:“虽然不知道夜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我们今天去的那间茶楼,是落霞镇最高的楼。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用这个。” 秦商塞了一截巴掌大小的竹筒给苏云漪:“这是秦家的信号弹。如果有什么情况,你放出来,我会立刻进去找你。” 苏云漪笑着接下。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都担心秦商会拒绝自己。 第234章 “似乎……是镇压?” 毕竟,那些还没有一官半爵的男人在女子面前都一副皇帝老大他老二的模样。 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听他的。 秦商可以在这件事情上退让,确实让苏云漪舒服不少。 她接触的男人不算多,但男鬼不少。 只能说,有些人死了也是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况且,苏云漪还在家见过起苏明与孟氏接触的姿态。 别看孟氏的家世远远高过苏明,苏明还要靠着岳父孟相才能仕途顺畅。 可苏明依然能在一些事情上占据主导地位。 孟氏即便想要插手,也没有办法。 原本对秦商就有些喜欢的苏云漪,这一路上的相处后更觉得秦商这样的性格实在难得。 “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吧!” 秦商也只是拉住她的手,轻轻笑着点头。 除此之外,他这个时候确实帮不到苏云漪什么。 与此同时,落霞镇的镇口位置。 小二缩在城墙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苏云漪等人。 落在帐篷上的时候,小二皱眉,疑惑道:“居然还没有死吗?” “不能让他们破坏了计划!娘娘一定能好过来。” 说着,那个小二立刻起身,急匆匆朝着茶楼方向去,要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告诉高展鹏。 那两个供奉给娘娘的魂魄居然没有去。 他们还活着! 难怪昨夜娘娘会那么生气。 原来是他们的供品没有到。 高展飞果然不会做事,不然也不会让他滚去外面搭茶棚! 他将这么重要的消息说了,娘娘一高兴,说不定会把他的脸还给他! 这张脸,他看都看吐了。 —— 是夜。 苏云漪不仅留下了张白霜和薛荷,还把柴东河也一并留下。 “你们要小心。居车儿和卢峰的魂魄一直都是被我压制着的。我怀疑,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可能远比我想的要复杂。他们到现在也没真正咽气,落霞镇内里又那么奇怪。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苏云漪这会儿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留下几只鬼的同时,还取出了自己这些天在路上空闲时候画的符。 “你都知道这些符是什么,也知道怎么用,我就不跟你多说了。这些都交给你。” 苏云漪托起秦商的手,将厚厚一叠黄符放在他的手里:“一样的话,我也要跟你说。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秦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叮嘱。 说实话,感觉还挺奇妙的。 眼看着夜色将落霞镇笼罩,苏云漪带着玄清再次进入落霞镇。 这里面果然与玄清说的一样,大街上安安静静,跟白天的情况完全不同。 尽管别的地方夜里也差不多。 可落霞镇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像是到了夜里,这个镇子就没有活人了。 苏云漪穿过大门,看着白天还喧闹的大街此刻变得一片安静不说,甚至莫名多了一丝荒凉。 周围安静到苏云漪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主人,这里的情况我都跟你说过了,为什么还要冒险?那两个人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即便居车儿死在了大雍,可他是行商,做这种商队本身就要做好客死他乡的准备。” 这种商人赚钱,但危险也大。 如果赚大钱还安全的话,天底下这样的好事,谁都想做。 即便是月氏王不满,可人有祸兮旦福,许多事情难以说明。 再者,大雍也不需要惧怕一个小小的月氏。 苏云漪摇头。 她当然不只是为了居车儿和卢峰。 “元君让我行走人间,首要是消除怨气。但还有赏善罚恶。若是我明知道落霞镇有问题,却故意不管,有违元君让我来人间的叮嘱。” 上次在玉溪村,苏云漪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机勃勃的力量。 她翻了不少青云观的书,也没能找到有关那颗珠子的记载。 只是,既然那塔内生出过玄阴珠。 而她误打误撞凝聚出来的珠子拥有那么强大的升级力量。 生,又属阳。 苏云漪干脆叫它玄阳珠。 简单好记。 “若是没有玄阳珠,我还会小心一些。但有玄阳珠在手里,大胆一些也无妨。” 她一个人,带着玄清这只血衣厉煞。 想要多厉害不至于。 但自保肯定没问题。 玄清意外于苏云漪的回答,仔细想想又觉得苏云漪说得也不错。 她有今日全靠碧霞元君。 这落霞镇古怪的同时,还真的会害人。 居车儿和卢峰是因为苏云漪出手及时。 否则,他们也难逃一死。 茶棚已经有半年了,谁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了茶棚的高展飞两人手里。 “主人大善!” 苏云漪嘴角抽了抽:“你也不必学李松那一套。大家是老熟人了,你这样说我,我下次撩长阴灯火焰的时候,也不会手下留情。” 玄清立刻闭嘴。 苏云漪不想听,他也不想说。 刚好。 有了白天的记忆,苏云漪很快再次走到落霞镇的中心位置。 这一次,她远远地就瞧见了前面位于两条路中间的水井。 朝着前面走一点,还能看到不止一个水井。 “果然,只有夜里才会出现。”玄清皱眉,绕着水井看了好一会儿,说:“昨日不曾仔细看,今天才发现,这水井里居然没有水。” 都是枯井,还都在路中间。 苏云漪一样打量着水井。 上面没有看到任何花纹或者咒文。 就是一口普普通通的水井。 “还是说,这井里从前有水?”玄清走南闯北多年,从苏云漪那里知道了落霞镇的事情后,也是大吃一惊。 他曾经去过真正的桃花源。 其实就是一群山民。 在前朝之前躲避战乱,就进入了山谷里。 里面倒是丰饶,他们可以在里面自给自足。 还不用给朝廷交税。 更何况,里面的人脾气都不错,邻里之间的纠纷都好解决。 也没有官员恶霸欺负他们。 哪怕知道可以出去,也没有人愿意跟着玄清离开。 但人家是没有货币,可以以物换物。 而不是像落霞镇这样的,一个个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钱财,还仿佛没有烦恼一般。 越好,他们越觉得害怕。 苏云漪后退两步,观察旁边的几口井,很快估算出自己可以看见的数量,再想象出这些井所在的位置…… 是阵法吗? 苏云漪蹲下身,干脆找了一块石头在地上画着。 “似乎……是镇压?” 第235章 她不是这个祭品的对手 但又不完全是。 “如果是镇压的话,普通的小鬼都不会害怕这样的阵法。太粗糙了。”玄清自然听到了苏云漪的声音,走过来的时候也看着地上画出来的图。 这个阵法的粗糙程度就像是民间传闻中,只要家里安置了门槛或者屏风,鬼就没办法进门是一样的。 这确实有作用。 但仅限于那些力量微弱的鬼。 别说玄清这种血衣厉煞。 就是一般的恶鬼都没办法拦住。 这水井的镇压效果,与门槛没什么区别。 “可如果,被镇压得没办法出来呢?” 苏云漪想到了昨天夜里那几乎烧红了半边天的景象。 如果,这井下真的有什么,而它弱小到这样粗糙的镇压都没有办法反抗。 也不是不可能。 这落霞镇如此奇怪。 再出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也正常。 苏云漪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看看的时候,周围突然传出来脚步声和开门声。 “避开!”苏云漪头也不回地躲闪。 玄清自然只能跟在她身后。 夜色下,落霞镇的百姓整齐划一地走在大街上。 这些人依然戴着木头面具,胸前也挂着木块。 为首的那人戴着的面具则更花哨一些。 苏云漪看着都觉得这画面诡异。 只是白天已经知道了够多有关落霞镇奇怪的信息了。 这会儿落霞镇的百姓奇怪一点,反倒是觉得,他们本该如此。 苏云漪看着底下那个为首的人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一声高呼:“娘娘恕罪,小人们一定会将您救回来的!” “祭品也会按时奉上!” 苏云漪正看着,为首的那个人突然转身。 哪怕隔着面具,苏云漪也非常确定。 那个人面具后面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娘娘,祭品!”那个人高高举起手里的一根木杖,径直指着苏云漪:“就在那里!” 随着这个人的声音落下。 几口水井下面隐隐有红光闪烁。 “娘娘,凭什么他们可以如此来去自如,您却要被困在这里?杀了他们!” 水井之下,火焰猛地冲出。 苏云漪看见,火焰里面似乎有什么黑影,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冲过来。 苏云漪怎么可能就这么干坐着? 立刻跃起避开。 几口水井中的火焰仿佛一条条火龙,咆哮着齐齐朝着苏云漪这边过来。 “主人,这火焰有古怪!”玄清皱着眉。 从那群人出现的时候,他就感觉非常不舒服。 这火焰出现的时候,如果不是玄清强压着,这会儿他宁可回到长阴灯里去。 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让玄清的魂魄都在忍不住颤抖。 那种从三魂七魄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让玄清脸色格外难看。 苏云漪尽管还没完全弄清楚这落霞镇的事情。 但从那群人的面具,胸口的木牌,以及方才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手杖。 她很快明白了,被挖空的树心去了什么地方。 “雷劈桃木。”苏云漪道:“看样子,水井之下就是高展飞口中的桃花娘娘了。” 只是看这个情况,这个桃花娘娘应该很弱才是。 怎么来攻击自己的时候,看着一点都不弱? 苏云漪左躲右闪。 看着那几条火龙在屋檐和房顶留下一团团木炭一般的东西。 “玄清,你去镇外保护好他们。”苏云漪看着不断冲过来的火龙,躲避的姿态倒是没有多狼狈。 她这会儿也看出来了。 被关在水井下的那个东西,虽然凶狠,却是实实在在被限制住了。 只要距离水井越远,对方的能力就越弱。 “那你呢?”玄清巴不得离开这里。 但他不好这么直接表现出来。 更何况,苏云漪除了在长阴灯里折磨他之外,玄清现在竟然觉得除了这件事,苏云漪其他地方也挺好的。 毕竟,如果不是苏云漪,他如今的修为也不会到现在这般。 鬼又如何? 没有人能长生不死。 迟早都要做鬼,早一些晚一些,没区别。 在玄清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已经变成了受虐的形状。 “你一个人可以吗?”玄清转身的时候,停住回头问苏云漪。 “你说呢。”苏云漪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不敢保证。 但落霞镇的人早就发觉了他们,估计今天夜里也是故意放苏云漪进来的。 还有刚才那个人口中的祭品。 大概率就是居车儿和卢峰。 张白霜和薛荷不弱,还有秦商在那里坐镇。 只是这群人手里还有那么多雷劈桃木。 对张白霜和薛荷来说是克星一般的存在。 到时候秦商双拳难敌四手。 还要照顾那么多人。 不如把玄清叫回去。 玄清明显是这火焰出来之后更难受,那些雷劈桃木对他有影响。 不过,因为玄清是血衣厉煞的关系,加上他长期在长阴灯里受折磨,反倒有了抗压的能力。 玄清心里不是那么相信苏云漪的话。 可这会儿苏云漪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离开。 玄清走后,苏云漪抽出短剑。 自从上次在石塔里,玄阳珠将先前那股怨气仿佛净化之后,这是苏云漪自牵魂出来之后,第一次再用这股力量。 短剑的剑身和剑柄位置缠绕着铁索。 只是与从前散发着红光血色的铁索不同。 这一次,铁索上只有莹莹白光,满是生机。 苏云漪挥动铁索,整个人轻跃起。 侧过翻身的同时,铁索犹如一道白光,在她的身边绕了一圈。 随后由铁索传导力量,径直逼向其中一条火龙。 短剑迸发出剧烈的白光,居然直接将一条火龙斩断。 与此同时,水井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底下那个拿着木杖的人也没有想到,苏云漪竟然可以直接斩断火龙。 惊慌的同时,不断挥舞着木杖,上蹿下跳的同时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嘴里念叨着根本没人能听懂的话。 做完这些,那个人突然抽出一把刀,朝着自己的小臂就是一划。 “娘娘为我们做了太多,她不是这个祭品的对手,我们要帮娘娘!” 说着,那个人扯下衣摆的一块布,染上自己小臂的血液,丢入距离自己最近的水井中。 第236章 “求你救救我!” 这个人做了之后,其他人也紧跟着一起。 就连半大的孩子,以及苏云漪白日见到的那只猴子都一样。 一团团被鲜血沾湿的布被丢进水井里。 凄厉的嘶吼声愈发清晰。 苏云漪躲避一条火龙的时候,甚至听见了火焰里传出一声:“疼……” 她一直都有注意底下那些人。 落霞镇的人太古怪了。 尽管苏云漪到现在不认为那个什么桃花娘娘有什么好。 但落霞镇的这些人肯定也不是好人。 谁家好人会这么祸害路过的商队? 居车儿和卢峰都成为了他们的祭品。 而且落霞镇的这些人似乎都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这样藐视生命的人,苏云漪就更是不喜了。 “疼……” 火焰里,一个女子的声音逐渐清晰。 只是隐藏在凄厉的哀嚎声下,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苏云漪停下动作,看着在落霞镇上空飞舞的几条火龙。 “或者杀了我!” “求你杀了我!” 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苏云漪还是在避开了火龙后,一剑甩出,将其中一部分还要往水井里都血布的百姓扫开。 其中就有那个领头的人。 “果然!”对方被推得后退几米,还非常狼狈地摔了一跤。 从地上爬起来后,那个人恶狠狠地盯着苏云漪:“你果然是来害娘娘的。你要让我们没有好日子过!” “杀了她!”那个人指着苏云漪:“杀了她,娘娘就可以快些恢复。这样,我们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杀了她!我们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需要种地,不需要干活,金子就会出现在我们所有人家的地底下!” 听到这些话,面具后面的那些人眼睛仿佛浸满了鲜血,拼命地朝着苏云漪冲过来。 哪怕被短剑和铁索逼开一次又一次。 那个躲在人群后面叫嚣的人还在不断刺激着落霞镇的百姓:“她不敢杀了我们!她不敢!大家冲!只有杀了她,我们才有更好的日子过!想想你们每天起来,只要在家里挖几下就有用不完的金子银子。杀了她!” 这些话刺激着那些人,开始疯了一般的朝着苏云漪冲去。 在他们的眼里,苏云漪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浑身上下挂满了金银珠宝的宝贝。 她手上的铁索和短剑都不再是武器。 而是金链子,是金坨坨! 苏云漪看着不断逼近的人,眼中狠厉更甚。 她想错了。 落霞镇的人不仅藐视人命。 还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敬畏。 在这里,贪欲胜过了生死。 苏云漪取出白玉朱砂笔,凌空画符。 苏云漪第一次在活人身上见到这么多的怨气。 怨气凝聚成一块块恶令。 密密麻麻地漂浮在空中。 看得人心惊。 苏云漪额间渗出汗珠。 单手掐诀,将这些恶令凝聚的同时,恶令上金色的字体也愈发清晰起来。 看到上面的内容,苏云漪惊得眼睛瞪大。 “你们……”苏云漪看着一旁的水井,只觉得眼前的这些根本都称不上人。 他们比禽兽还要残忍! “恩将仇报!不是人!” 恶令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事,苏云漪都忽略了。 但有一件,字体最大。 这说明,这件事情是整个落霞镇的所有人一起做的。 引天雷,劈桃树。 将那棵自落霞镇这些人先祖逃荒至此时就存在的桃花树用天雷劈得焦黑不说。 还将树心全部掏空。 镇中心的这些水井下面镇的不是别人,正是桃花树。 这棵树已经生出了灵智。 只可惜,因为帮了太多人的关系,反而耽误了自己的修行。 如果给桃花树一些时间,它或许会修成得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为首的那个人没想到苏云漪会知道他们隐藏的秘密。 气急败坏的要打断苏云漪。 就在他带着镇上百姓要继续朝着苏云漪冲过来的时候。 先前那些不断攻击苏云漪的火龙竟然齐齐朝着镇上百姓冲去。 眼看着火焰就要触碰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脸上的面具和胸前挂着的木块突然放出金光,将所有火龙都挡了回去。 那个人知道,他们想要在今天夜里解决苏云漪,只怕是不行了。 外面还有和苏云漪一起的人。 再不将事情解决,他们落霞镇的秘密保不住不说,落霞镇的所有人都要有危险。 “娘娘!此人胡言乱语,我们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们还在想办法救你,怎么可能害你!” 那几条火龙抖动了几下。 那个人继续说:“娘娘,这个外来人不知道是什么底细。可我们与娘娘是一起的,我们的祖辈就建设着落霞镇。娘娘,我们是你最虔诚的信徒,你给了我们粮食,给我们建房子,让我们吃饱穿暖,不收风吹雨打。我们如何会害您?” 恶令上的记录不会有错。 苏云漪听着这个人说话,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 这就好比一个人被杀后惨遭分尸,结果凶手还对死者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闭嘴吧!”苏云漪听着恶心,挥动铁链,用短剑之间斩开了这人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赫然是茶楼老板高展鹏的脸。 高展鹏惊恐于面具的掉落。 不是因为自己的脸被人看见。 而是没有了这桃木面具,他会被困在水井下面的桃花娘娘攻击。 高展鹏吓得慌忙用手捂住已经裂开的面具。 但苏云漪仍然从面具的裂缝处看到了高展鹏惊慌失措的表情。 玄清和这几条火龙都无法攻击佩戴着雷击桃木的这些人。 苏云漪可以。 她不是不能杀人。 只是在没有弄清楚落霞镇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之前,苏云漪觉得这些人还不能死。 况且,真要死的话。 也不该是苏云漪动手。 真正的苦主,该是那棵桃花树! 想到这里,苏云漪速度更快。 直接操控着铁链用短剑将那些人脸上的桃木面具一一斩破。 这些人与高展鹏一样。 因为面具的碎裂惊慌失措。 不仅如此,还一个个脸色发白地跪在地上,开始对着水井磕头。 与先前那嚣张的样子截然不同。 第237章 却不想,这就是自己的劫难! 没有了桃木面具,这些落霞镇的百姓都像是失去了庇护一般。 就连那只猴子都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苏云漪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可笑讽刺。 按照恶令上所写,这群人是因为贪欲,想要从桃树那里得到更多好处,竟然将桃树引雷劈伤后,夺走了它的树心。 再以树心胁迫桃树,让它在井下不断地给落霞镇的百姓提供金银。 桃树不是没想过报复,只是那些桃木面具和挡在身前的木片,都是它的树心所化。 经过雷劈后形成的雷击桃木更是威力无穷。 即便是桃木本身,想要在愤怒之下施展报复都不行。 这群人还假惺惺地说要复活桃花娘娘。 可他们口中的桃花娘娘就是几乎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而他们去设计路过的商队,还宣扬开桃花娘娘的名声。 并不是要帮桃树修行。 用血食让水井下的桃树因为孽债的关系,再也没有办法走回正道,潜心修行。 而那些供奉的信仰会化作力量,让桃树哪怕再虚弱,也有那么一点力量可以施展它的点金术。 继续为落霞镇的百姓提供用不完的金银。 从此以后,落霞镇的百姓只要整天坐在家里,就有用不完的钱。 他们可以花钱去买那些皇帝才能用的东西。 毕竟,只要睡一觉,金银就会出现。 他们现在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堆着金山银山。 还犯愁钱太多花不完。 苏云漪看这群人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你!你该死!”高展鹏没想到苏云漪的身手这么好。 早知道,他们就应该再小心一些。 也是从前设计桃树太过顺利,加上这段日子花不完的钱,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高展鹏看着苏云漪,恨不得将苏云漪也如同那些树心一样,大卸八块! “你是罪人!阻止我们救活桃花娘娘的罪人!” 苏云漪轻嗤,厌恶地看着高展鹏:“你口中的桃花娘娘,不就是被你们所杀?现在还假惺惺地说要复活人家。你们都有那么多钱了,就没有一个人买镜子照照自己丑陋的嘴脸吗?” 高展鹏哪里会听苏云漪这些? 就是听了,也一样会觉得苏云漪就是嫉妒他们落霞镇过上了好日子。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高展鹏猛地提高音量,仿佛这样就可以压过苏云漪。 “无耻小人。”高展鹏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其实当年的计划不是所有人都赞同的。 只是他们先下手为强,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其他人没办法而已。 一开始日子确实很好过,可谁也没想到。 都被困在了水井之下的桃树,居然还有力气反抗。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高展鹏扯着嗓子叫嚷:“是你害死了桃花娘娘。快随我一起将这个妖邪诛杀!” 说着,高展鹏握着那根桃木手杖便朝着苏云漪冲过去。 落霞镇总有百姓是相信高展鹏的。 因此也紧跟着追上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得得苏云漪头发发麻。 她都在考虑是要用什么手段将这些人一击击退。 然而,不等苏云漪有反应。 后面的水井里火龙冲出。 但火龙不是对着高展鹏他们,而是再次袭向苏云漪。 因为是背对着的关系,苏云漪发现的时候,再做躲闪就已经晚了。 情急之下,苏云漪立刻拉响秦商给自己的信号弹。 随后腰间被火龙卷住,直接掠进了水井里。 苏云漪只觉得那桃树被人设计也是活该。 难道到这会儿还看不出来自己是来帮它的吗? 竟然朝着自己动手? 出乎苏云漪意料。 水井之下没有一滴水不说,底下竟然还长着不少藤蔓。 “桃树能长出来这个?”苏云漪虽然不太了解植物,但基础的认知还是有的。 桃树怎么可能长出这样贴着地面,弯弯曲曲的藤蔓? 苏云漪站在原地不动,只警惕地看着周围。 从她被卷入水井后,那条火龙就消失不见了。 仿佛这东西只会出现在水井口的位置。 “救救我……” 角落里传出一阵阵呼救声。 苏云漪自然听到了。 但她还是一动不动。 “我快疼死了,求你救救我!” “疼?”苏云漪看着声音传来的角落,语气没有半点柔和:“爬出来的力气总有吧?我看你把我拉进来的时候,还挺有力气的。” 这里黑漆漆的,苏云漪对这里也不熟悉。 再好心也没有必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贸然行动。 万一是陷阱呢? 这可是一棵桃树。 难不成你还要跟桃树讲什么情面? 桃树还是被人设计至此,它不仇视人类,都算是大方宽容了。 果然。 在苏云漪这话之后,角落里的声音立刻消失。 但很快,还是那个角落,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人类,果然就是这样自私自利。” 苏云漪握着短剑,警惕地看着周围:“如果我自私自利,我根本不会来落霞镇。” 别的,苏云漪或许不会反驳。 但这自私自利。 她还真不愿意平白无故被担上这样的名声。 如果苏云漪真的自私,大可以看着居车儿和卢峰死在茶棚里。 又何必出手救了他们的同时,还带着他们来落霞镇? “我看在你倒霉被人坑了的份上,这句话我就不计较了。想要活命,总要出来。藏头露尾还要人帮你,想什么好事呢!” 苏云漪语气半点不客气。 她又不欠这棵桃树什么。 更不认为桃树被落霞镇的人恩将仇报,自己就要因为是人的关系对桃树有什么愧疚。 做这件事情的人又不是她。 应该羞愧的人,这会儿都在上头呢! “你!”桃树显然没想到苏云漪的反应会这么强硬。 它不甘心地说:“是你们对不起我!我帮了你们,把我自己的栖身之所分了一部分给你们,你们却要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还这么对我!” 桃树恨得舌头发苦。 它当初帮了落霞镇的人那么多。 没有它,当年来这里的那些人活都活不下去。 原以为这是自己的修行。 却不想,这就是自己的劫难! 还是生死大劫! 第238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恩恩。”苏云漪完全认同这棵桃树对落霞镇那些人的怨恨。 将他们抽筋扒皮都可以。 但,还是那句话。 做出这些事情的不是苏云漪。 那是落霞镇的人贪心所致。 或许有人没有动手。 但是冷漠看着这一切发生,最后还享受到了利益的人,一样可恶。 “你就是……”桃树似乎还想控诉苏云漪的冷漠。 可它自己也知道,苏云漪冷漠也是正常。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蠕动。 苏云漪能看见自己脚下的藤蔓在移动,仿佛蛇一般。 片刻后,一个浑身树皮地,上面还能看到火星痕迹的“人”状物慢慢从黑暗中爬出来。 苏云漪可以勉强分辨出头和四肢。 但是这个样子的东西,实在是很难让人看着觉得好看。 像是被烧焦了的焦尸一般。 想想这棵桃树的经历,看到这模样,苏云漪也不觉得奇怪了。 “你可以帮我?”桃树看着苏云漪。 能从对方的身形看出,这棵桃树化形后选择的是女性的身份。 与之前在玉溪村遇到过的小锦鲤不同。 这种植物化灵是可以自己选择性别的。 毕竟,大部分植物本体是没有没有性别之分的。 只有少数如桑树之类的,会有公母之分,但区别也仅仅是授粉的花朵会开在不同的植株上。 “我不知道。”苏云漪坦言:“我对落霞镇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是落霞镇的人贪心害了你。” 恶令只会写出做过的事情,更多细节就不会记录了。 苏云漪知道的,也只是落霞镇的人不行。 这一点,她第一次进落霞镇就感觉到这里的怪异了。 “是啊。”桃树趴在地上。 她其实化形没多久,都没有学会走路。 就是因为化形了,才惹来了这杀身之祸。 “我叫桃夭,你叫什么名字?” 苏云漪侧目:“你还有名字?” 这种天生的养的灵物都很懵懂。 为善还是为恶,就要看之后遇到的事情。 小锦鲤除了是灵物之外,还能成为河神,这也与它前世为善有关。 这棵桃树与小锦鲤不同。 “我为什么不能有名字?”桃夭趴在地上,说话缓慢。 每次说话的时候,喉咙位置就能看到更清晰的,隐藏在树皮下的红色星火。 “是很早之前来过这里的人给我起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在开花,他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见我有些灵性,就给我起了名字。” 桃夭和那个人只是匆匆一面。 在那之后,桃夭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我与落霞镇的人……”桃夭冷笑一声:“他们就是白眼狼!” “六百年前,落霞镇那些人的先祖逃荒至此。他们是被一群狼追着过来的,眼看着就要有人被狼咬到,我不忍心,便出手相助。” 这处山谷偏僻。 就是踏青都不会有人来这里。 这是桃夭自那个给她起名字的人之后,唯一见到的人。 因为那个给她起了名字的男人,桃夭对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尤其是他们看着那么可怜。 孩子饿到只有脑袋硕大,四肢像是芦柴棒。 大人也不遑多让。 “我得知他们没有地方去,便让他们在这里留下。不管外面是兵荒马乱,还是饿殍遍野。” 桃夭似乎在笑,脸上也出现点点火星。 “我在的这个山谷都不会受到影响。当年那个人走的时候说我这里是风水宝地。” 听到这话,苏云漪回忆起进入落霞镇的时候,周围的情况。 她在风水一道了解不多。 但只粗略地看过去的话,说这里是风水宝地也没错。 加上位于生门,又有灵物。 这里确实是生机勃勃。 出多少大官有钱人不见得,但生活在落霞镇,只要勤快一些,饿肚子肯定是不会的。 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 “他们很珍惜土地。知道我这里可以长出来特别好的庄稼,他们都舍不得用这里的土地建房子。” 为什么桃夭会对落霞镇的人好? 因为刚来山谷的那群人确实淳朴。 淳朴到桃夭这个对外面完全不了解的人,都心疼他们为了活命一路逃荒的遭遇。 所以,桃夭帮着他们建房子。 “那个时候,我只是有意识,也不能与他们说话。所以只能帮他们开垦,找来枯木给他们做柴火。” 那些人似乎也明白是谁在帮他们。 去建屋子砍树的时候,用的都是距离山谷远一些的树。 还将砍倒的那些树记录下来,等到他们有能力的时候,再补种回去。 “日子就这么过。我看着从十几户人家,慢慢变成了现在的落霞镇。也有外面的人过来定居,但这样的人也不多。婚丧嫁娶,我看着那几十个人的孩子生了孩子,再生孩子,子子孙孙。” 桃夭也因为得到了那些人的感激,竟然真的积累了一点功德。 她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 “三年前,我终于能化形了。”她一直被困在树身里。 加上桃树本身不能长太高,因此桃夭的视线一直非常有限。 “我还记得那个人跟我说,外面世界很精彩。他给我起了名字,祝愿我有机会可以化形走出山谷。去见真正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夭化形的消息当然瞒不过落霞镇的人。 桃夭也没想过瞒着他们。 坐在树下还没有学会走路的桃夭告诉落霞镇的镇长高鸣。 她或许会在几年后离开,落霞镇如今已经很好,不再需要她帮助了。 “他们答应了我。”桃夭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饶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苏云漪也看出了狰狞。 “我听高展鹏说,你可以让他们的地底下长出金银,他们只要在地上挖就行。”苏云漪也觉得奇怪。 按理说,落霞镇如今的规模,就算桃夭离开也没什么。 就算担心以后会有什么气候变化,也不该用这样的手段才是。 桃夭顿了顿,说:“我会点金术。” “点石成金?”苏云漪愕然。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果只是视觉上像金子,陈念也可以。 只要有障眼法就行。 但真正的点金术可不是障眼法那种小儿科。 第239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障眼法只是让别人看着是金子,但本质上破石头依然是破石头。 可真正的点金术,是真的可以让石头变成金子。 障眼法还有时效。 过了时间,金子依然要变成石头。 点金术确实实实在在地改变了石头。 “被人发现了?”苏云漪震惊于桃夭居然会点金术这样的术法同时,很快猜到了桃夭为什么会被落霞镇的人控制至此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桃夭如果是什么都不会的桃树,只能帮着落霞镇的人开垦土地。 那么她是走是留,对于现在的落霞镇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毕竟几百年过去,落霞镇这会儿人口多,根本不缺种地的人。 可桃夭如果能将石头真的变成金子,这就完全不同了。 桃夭沉默着点头。 “我听人说,出去之后处处花钱。穷家富路。我只是想在临走前多弄一下金子带在身上。” 桃夭也是知道不能露富,加上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学会走路。 只是捡着桃树旁边的碎石头化作金子。 有的时候化一小把金沙。 每次桃夭都是在夜里做这些。 却不想,被赶夜路的高展鹏发现了。 “高展鹏的父亲高鸣是落霞镇的镇长。其实,往前面算起的话,高家的祖先并不在最开始来的那些人里。” 桃夭提起高家,浑身上下都裂出了一道道火星。 地上的藤蔓却不断地靠近桃夭,试图用藤蔓上的叶子覆盖桃夭身上的伤痕。 “高家才是外来户。” 桃夭之所以还不忍心对落霞镇的人动手。 是她始终记得最开始来的那些人。 他们穷困潦倒,过来就是为了活下去。 好在,这里丰饶,也确实让他们活下去了。 之后的几百年时间里,还有人不断地搬到落霞镇。 最开始的一个村落都够不上的山谷,逐渐成为镇子。 高家甚至来得很晚。 是前朝覆灭,到处都在打仗的时候,一家人带着金银细软来到的落霞镇。 这也是为什么,最晚到的高家,却发展得最好。 相比别的人家都是逃荒逃难过来的。 即便家里还有家底,不是被抢,就是消耗得差不多了,才找到了落霞镇,决定在这里落脚。 高家则是在这之前就注意到了落霞镇。 发现这里位置偏僻,虽然被不少人知道,但两军对阵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个地方。 这里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 便是打到了附近,也没人想走上大半天的山路进来,就为了看一个镇子。 高家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趁着周围还没有彻底乱起来,便带着所有家当来了落霞镇。 一开始还只是一个富家翁。 高家之前一直表现出良善的态度,经常救济镇子上的穷人。 因此高家的风评在落霞镇一直很不错。 否则,也不会将镇长的位置给高鸣。 “高家这些年一直都在做好人。加上落霞镇的人本来就不多,有钱人就更少了。镇上会外出做生意的也就那么几家。” 说起这些,桃夭反倒是没那么生气。 她最恨的,自然是高家。 对于其他人,桃夭更多的是失望和怨。 她不能理解那些人的所作所为。 “所以,高家没多少钱了。”苏云漪转念一想就知道。 高展鹏是镇长的儿子。 就算是真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让他披星戴月的摸黑走山路回落霞镇。 唯一的可能就是,高家没有那么多钱,凡事只能节省。 桃夭点头。 苦笑一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钱的关系,他倒是对金子敏锐得很。” 那夜,桃夭只是试着化了一把金沙在手上倒腾着玩。 这种金沙掉到了地上,她只要用手拨开,别人也发现不了什么。 更何况,那把金沙并不多。 “天雷是他们引下来的。”桃夭也不知道高展鹏是如何做到。 有这样的本事,离开落霞镇做什么不好? 后续的事情,也不需要桃夭说,苏云漪都知道了。 被雷劈后的桃夭自然没有了自保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高展鹏挖空了树心,将桃夭从树身躯体里带出来。 又挖了这几口井,将桃夭镇压在里面。 并且利用桃夭,逼着她每日给落霞镇的百姓提供金银。 随着金银越多,落霞镇的百姓便越不可能好好做事赚钱了。 毕竟,现在只要在家翘脚,睡一觉起来就能在地底下挖到金子。 苏云漪坐在桃夭身边,望着上方。 这里连井口都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 “所以,你把我拉进来。有办法离开吗?” 苏云漪这个问题一问,桃夭突然不吭声了。 “你别告诉我,你把我拉进来,但你也不知道怎么离开!”苏云漪没想到桃夭在被人坑得这么惨后,竟然还这么懵懂。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看出来你很厉害,我以为你肯定有办法的。”桃夭的声音越说越小。 身上的火星都不见了。 黑漆漆的像是一根烧黑的木头趴在地上。 看着桃夭如今的样子,苏云漪再心狠也有些同情。 “这里太黑了。”苏云漪低声着,从袖子里左边翻翻,右边找找。 最后干脆把长阴灯拿了出来。 平时的时候,长阴灯的火焰只有豆大。 但这毕竟是火焰,只要苏云漪狠心一点,让长阴灯里的柴东河痛苦一些,生出来的怨气能让火焰燃烧得更猛烈。 自然也能起到照亮的作用。 柴东河听了苏云漪的话。 畏惧到颤抖的同时,并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柴西关的魂飞魄散让柴东河彻底的看清楚了,他们兄弟的生死,真的只在苏云漪的一念之间。 这些日子,柴东河不知道多少次的后悔。 后悔当年不该答应孟氏,不该因为柴西关的提议,就对苏云漪那么狠。 但凡有一点余地。 柴海东和今日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苏云漪冷着脸,用短剑的剑尖拨动火焰。 长阴灯的火焰跳跃,火焰里还能倒影出柴东河痛苦扭曲的脸。 一旁的桃夭对苏云漪和柴东河的恩怨不了解,只听柴东河的哀嚎,都仿佛能感觉到痛苦。 第240章 脸全都变成了高展鹏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桃夭好奇地看着长阴灯。 其实她这会儿也算是魂魄的状态。 树心被夺走,树身烧焦立在镇口。 所以面对长阴灯,桃夭也生出一种畏惧的情绪。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可以感觉到那上面有让她畏惧的力量。 一旦被那股力量纠缠,她这辈子都别想逃脱。 那比这几口井还要可怕。 “长阴灯。”苏云漪挑眉,饶有趣味地吓唬桃夭:“你想离开,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你进入长阴灯,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只要是魂魄,进了长阴灯,便是神仙来了,只要我不松口,谁也别想让你走。” 桃夭飞快地摇头。 脖子位置不止冒火星,还有黑色的碎屑乱飞。 一粒粒地落在地上还能发出声音。 苏云漪好奇地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 居然是炭! 果然是一棵树。 只是不知道桃树能不能烧炭。 好像可以? 苏云漪对这些并不了解,只觉得桃夭这个样子可怜中有带着一点可笑。 她若是能像小锦鲤那样,心软的同时对人始终带着警惕,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了。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桃夭注意到苏云漪的表情,有些不满的说:“你这样显得我好像很惨,我不要。” 苏云漪用长阴灯照亮井底。 至于柴东河有多惨,她不在乎。 当初她被千刀万剐的时候,柴家兄弟不也没有在乎她的哀嚎? 她看着周围,完全没有看跟在后面爬的桃夭。 说实话,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但一想到这里是落霞镇,又似乎和谐了起来。 “我不这么看的话,难道你就不惨了?” 说着,苏云漪看向桃夭的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的神色。 从某种程度来说,桃夭经历的,也是她的经历。 “你先跟着我,等我找到办法就带你离开。” 桃夭面上一喜。 如果不是这浑身焦黑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桃夭曾经经历过被背叛,还被受她照拂才能在此地扎根的那些人几乎是大卸八块。 “真的嘛!你真是个好人!和那个给我起名字的人一样好。” 比起落霞镇的人,桃夭其实最在意的就是当年那个给她起名字的人。 只可惜,桃夭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记得他的模样。 过去这么多年,只怕都成了一堆骨头。 投胎都不知道投了多少次。 见苏云漪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桃夭跟在苏云漪身后的同时,还不忘说着当年自己被起名字时候的场景。 就差没把每一朵花都仔仔细细地描绘出来了。 “我开花的时候很漂亮的。只可惜不行了,真想给你看看。”桃夭最开始用火龙针对苏云漪,也是被落霞镇的人激怒导致。 现在看出苏云漪好接近。 要不是她还不会走路,而且身体还变成了现在这样,桃夭都想要上去抱一抱苏云漪。 苏云漪这头在水井下找线索。 落霞镇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天亮没多久,高展鹏顾不上被火龙掠去水井下的苏云漪,立刻要去外面看看那些人针对秦商等人的结果如何了。 可让高展鹏完全没想到的是。 走到镇口,就看见一队穿着黑甲的人将镇口层层把守不说,还一副要进入落霞镇,将落霞镇也全部掌握的样子。 尽管这些人粗略看去也只有百来人。 可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些人一个个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你们是谁!”高展鹏不明白,落霞镇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精锐出现? 当年高祖皇帝打前朝的时候都不曾多给眼神的地方。 如今太平盛世反倒是被人盯上了? 可他在外面走南闯北的时候,也没听说过大雍有这样一支玄甲队伍。 私兵? 能够打造出这样一支私兵,幕后的人来头也很大。 高展鹏只在瞬间,脑海里就想了许多。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落霞镇决不能让出去。 他用那个办法也只能将桃夭困在水井下面。 却没有办法将桃夭带走。 距离太远的话,高展鹏都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从桃夭身上得到金银。 那就是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金山银山。 高展鹏怎么可能放手? 从前高家空荡荡的库房,如今到了自己手里后,已经被金子和银子填满了。 只可惜桃夭不能变出珠宝。 如果能有更多稀世珍宝就好了。 人的贪欲就是如此。 已经有金山银山了,还要稀世珍宝。 只见一个穿着黑甲,还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张紧抿的薄唇和下巴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手持长枪。 见到高展鹏的瞬间,便将长枪指在高展鹏的脖子上。 高展鹏吓得双腿颤抖。 他都可以感觉到那杆长枪贴在皮肤上冰凉的感觉。 似乎只要眼前这个男人想,对方就可以立刻要了他的命。 自从设计了桃夭后,高展鹏在落霞镇上说一不二。 手里还有桃花茶这样的东西。 可以说,他就是落霞镇这里的土皇帝。 让高展鹏对付桃夭,没问题。 桃夭单纯,要设计她简直像喝水一样简单。 还有桃花茶。 那也是高展鹏用那个人教的办法做的。 他用这样的桃花茶要了不少人的命。 这段日子,唯一让高展鹏心有不满的,就是桃夭在水井下还敢做小动作。 那些在家挖了金银后就不再做任何事情的懒汉一觉起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脸全都变成了高展鹏的样子。 尽管高展鹏后来出去求来了改变模样的办法。 但那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过了时间,他们全都会变成高展鹏的脸。 不过,就算有这些事情,落霞镇的那些人也不敢在高展鹏面前说什么。 今天冷不丁被威胁到。 倒是将高展鹏从空中打落了一般,终于意识到自己也只是在落霞镇上可以作威作福,更是因为利用了桃夭的单纯,在落霞镇那些百姓面前杀鸡儆猴,让那些人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但,外面的人不是如此。 “昨天夜里的人呢。”秦商沉声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第241章 我们落霞镇来了个桃花妖 “我……”高展鹏想否认自己知道苏云漪进去的事情。 可还没开口,几个同样穿玄甲的人就压着十数个人过来。 最诡异的是,这些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见到高展鹏后,用高展鹏的脸,纷纷开口朝着高展鹏求救。 这些人的声线还都不一样。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说。”秦商手中用力,秦家枪的枪尖直接在高展鹏的脖子上摁出一个小小的血洞。 高展鹏神色惊慌,两腿一软就要跪下。 “我,我说!” 高展鹏低着头,做哭泣的样子说:“那个姑娘被妖怪抓去井里吃了!” “大人不知道,我们落霞镇来了个桃花妖,厉害得不得了。还要吃人!” 高展鹏垂眸,一副惊慌的样子,居然还哭了出来:“大人,你们不知道我们落霞镇的百姓有多苦!你看他们,他们和我的模样!我们都是被那只妖怪害了!她把我们全都变成了一张脸的样子。” “你们瞧外面的桃树。那可是我们落霞镇自有人烟起就存在的桃树,都被那只桃花眼给一道雷劈了。那只妖怪还威胁我们出去给她抓人回来吃。让我们去山道上开茶棚,引来路过的商队,从商队里挑人出来,让他们喝下加了料的桃花茶。这样,那只妖怪就可以吸食他们的魂魄。” 不得不说,高展鹏确实会演戏。 一番话说得让人真的快要相信,落霞镇真的有妖怪作祟,将镇上的百姓残害。 加上那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更是看得人心里发毛。 见过长相一样的双胞胎或者三胞胎。 夸张一点,四胞胎也有可能。 但十几个人都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人头发乌黑,有人头发花白。 双手的皮肤和身型全都不一样。 唯独那张脸是一样的。 怎么不让人看着惊悚? “你是说,她被妖抓走了?”秦商自然知道苏云漪肯定是遇到了危险。 但眼前这个高展鹏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带我进去。”秦商用枪尖压着高展鹏的脖子。 就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高展鹏小心地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枪,再看那些还朝着自己求救的人。 原本还想要卖惨,可玄清却冒了出来。 “胡说八道!这镇子上没有好人。就是有妖怪又怎么样?这群人也不是好东西。” 高展鹏昨天就知道有人逃了。 只是那会儿忙着对付苏云漪,根本没有别的精力和人手去追玄清。 这会儿看到玄清冒出来,高展鹏知道自己的算计暴露,干脆猛地起身,抬手在秦商面前洒出一把粉末。 考虑到这落霞镇的人手里还有桃花茶那种让人魂魄离体的东西。 秦商自然要后退。 抬手挡住的同时,手中的长枪也顺势刺出。 只听得一声惨叫。 秦商用小臂挡住面具眼睛和鼻子的位置,侧头避开粉末的同时,居然握着枪尾。 在刺穿了高展鹏的肩膀后,只用一只手,生生将高展鹏挑了起来。 高展鹏哪里知道秦商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从前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一招百试百灵。 就没有人不中招的。 要么被他手里的药粉攻击,魂魄离体。 要么为了避开,不得不后退,给了他逃命的机会。 可这会儿,秦商竟然一点没有中招。 “想跑?”秦商声音冷厉,透过面具都能看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透着杀意:“你再跑一个试试?” 话音落下,秦商空着的那只手掷出两把飞刀。 直接刺入了高展鹏的膝盖。 长枪顺势拔出。 高展鹏落地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伸直腿。 可膝盖位置有两把飞刀。 两种攻击下,高展鹏瞬间瘫软在地上,哀嚎着根本没办法再起身。 刚才还求饶的那些人都愣住了。 用着高展鹏那张脸,见到高展鹏这会儿狼狈得像是一条打滚的肉虫一样在地上哀嚎。 他们都不敢相信。 这样的人,就是那个敢设计引下天雷杀妖,还逼着那桃树妖给他们每天变出金银的高展鹏? 他不是很厉害嘛? “进去。”秦商将高展鹏丢给旁边的玄甲战士,带着其他人进入落霞镇。 尽管玄甲军比镇子里的人少。 但训练有素的玄甲军也立刻控制了整个落霞镇。 白天看不到那几口水井,秦商望着空空如也的街道,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急躁的情绪。 “这玄甲军,怎么来的?”相反,玄清倒是很自在,还好心地告诉秦商:“主人她这会儿肯定没事,我都能感觉到。这次跟石塔那回可不一样。不过,你也不一样。这次没有能帮你进入水井的小锦鲤。” 玄清确实还能感觉到苏云漪的存在。 要说具体的情况,玄清不知道。 但可以感觉到,苏云漪这会儿确实是没有性命之忧。 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这落霞镇有妖确有此事。那水井里封印的,大概就是桃树生出来的灵,也可以说是妖。” 玄清将昨夜的情况告诉秦商:“落霞镇这么多人。一个高展鹏会撒谎,不至于其他人也撒谎。而且,他们长了一张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是一样的脸。就连那只猴子都是一张高展鹏的脸。这看着确实奇怪。” 玄清没想到的落霞镇还有这样的情况。 只可惜苏云漪不知道。 如果苏云漪在,或许还能看出一二。 “对了,不光主人。如果那小子也在,除了青云观的传承,他不是还有独一门的半本书?或许他也能看出来一些。” 大概是知道苏云漪没有性命之忧,玄清格外自在。 不过,他也能理解秦商的担心。 “秦商,你是喜欢苏云漪吧!” 这一点,长了眼睛的人估计都能看出来。 玄清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引诱的意味:“我呢,曾经跟着我师父学了一道咒。情人咒。可以让有情人立刻坠入爱河,永生永世不分离。你要不要试试?毕竟,你可能只有一世。如果苏云漪完成了碧霞元君交代的任务,她说不准可以做个鬼神,到时候不说永生永世,你投胎个十几次,她再投胎,也不是不可能。” 第242章 你觉得老天不公平,我可以帮你! 秦商这会儿只想着如何找到苏云漪。 越是接触这些,秦商就越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现在还有一个玄清在旁边叽叽喳喳。 秦商站在两条街的交界处,手臂轻动,长枪以迅雷之势扫向玄清。 玄清是鬼,压根就不怕。 笑容挑衅的等着秦商打过来。 可就在秦家枪靠近的瞬间,玄清突然脸色一变,身形迅速躲闪。 “你……”玄清站定后,看着秦商露出惊疑的表情。 秦商的枪上,怎么会有太白金星的杀伐之气? 如果说鬼的驱动力是怨气。 苏云漪因为碧霞元君的关系,她的力量驱动为天地之间的灵气。 当然,她后来又从荷花图中抽取一道怨气,在玄阳珠净化后为己所用。 那么秦商这枪上释放出来的,竟然是星辰的力量。 玄清从前跟着师父的时候就知道,这天地间有怨气,有灵力。 怨气能让鬼疯狂,让人生戾气,搅乱人世。 灵气则可以让人修行。 倒不至于长生不老。 但修为高的术士和尚确实可以长寿。 玄清从前就遇到过一个活了一百八十岁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圆寂之前,还能为当地百姓开法会祈福,祈求风调雨顺。 玄清的师父玄冥子也说过。 除了怨气和灵气,还有几种特殊的力量可以帮助山间草木和野兽生出灵智。 分别是日精、月阴和星辰之力。 但这三种力量稀薄。 即便出现,也只在刹那。 草木和野兽没有生出灵智之前,就算感受到了这股力量也不知道如何化为己用。 只会白白错过。 而人虽有万灵之长的名头,却唯独感受不到这三道力量。 “秦商,你这枪,是个好东西。”玄清压下心底的惊疑,只将重点放在了秦商手里的长枪上。 除了长枪,玄清并不觉得秦商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大概率还是他手里这把枪的关系。 想到这里,玄清还松了口气。 只有一个苏云漪威胁他的日子,在他伏低做小之下,勉强过得去。 要是再来一个厉害的秦商,他以后会连这会儿趁着苏云漪不在,喘息的时候都没有。 秦商根本不想搭理玄清。 恰好这个时候一个玄甲战士走了过来。 身上的铠甲在摩擦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腰间挂着长剑,背后还背着箭弩。 戴着面具看不清楚面容,但身形都非常魁梧修长。 这支玄甲军是秦国公府秘密训练。 无论是在边关还是在京城,这支玄甲军都不曾露过面。 并且,这是大雍建朝之前就已经存在。 当年,就算秦商的先祖不投奔高祖皇帝,也一样有自保的能力。 只是秦家先祖非常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既然这片土地必然要有一个主人,不如由他自行选择一个明主投奔。 这支玄甲军在那个时候还秘密执行过不少任务。 正是如此,高祖皇帝才会那么信任秦商先祖,也就是第一任秦国公。 也是担心飞鸟尽良弓藏的关系,自那之后,秦家先祖便将玄甲军交到了高祖皇帝手里。 四卫也是玄甲军的分支。 玄甲军从百年前秦家的私兵,变成了皇室私兵不说,还负责打探朝中秘闻和做一些不能让人知道是皇帝做的龌龊事。 这次要解决的是威胁到大雍国祚的事情,天晟帝自然将玄甲军也交到了秦商手里。 苏云漪昨日放的信号烟火,就是召集玄甲军的信号。 只是秦商也没有想到,玄甲军会来得如此快。 这也证明了,他们就算离开了京城。 一举一动,全都在天晟帝的眼皮子底下。 “将军。”玄甲战士稍稍低头,将手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交到秦商面前:“已经审问清楚了。这落霞镇的妖,便是镇口的大树。高展鹏与神秘道人有联系,桃花茶和引下天雷劈伤桃树的办法,就是那个道人教给高展鹏的。” 随着这人的禀告,之前派出去控制落霞镇的一个十人小队也回来了。 让在场人都惊讶的是,这十个人全都推着一辆推车。 推车上放满了箱子,最上面的箱子还没能完全盖上。 露出来的缝隙里全都是金光闪闪和银光闪闪的。 “这落霞镇果然古怪。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箱子,里面的金银多得堆成了金山。还不是一户人家如此,而是每一户。”带队的那个人推着这么多金银,都不由得喘气。 “将军,有了这么多金银,陛下肯定就能丰沛军费了!” 玄甲军虽然交到了皇室,可高祖皇帝更相信秦家的能力。 因此,玄甲军大多都是在秦家训练的。 还有不少去过边关磨砺。 自然跟秦商的关系还过得去。 秦家与大雍皇室李家的关系,远非一般的朝臣与皇帝可以比拟。 秦商点点头,看着纸上的内容。 对于落霞镇的事情也知道的清楚明白。 便很清楚,这些金银就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主要原因。 “先把这些东西放到旁边。”秦商拿着那些纸,问:“高展鹏在哪里?” “已经关起来了。听说这人还跟神秘道人学了几手,便让人将他手脚全都捆了起来,这会儿就关在房间里。” “带我过去。”秦商知道,那些水井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 至少在问高展鹏之前是如此。 他守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 既然这一切都是高展鹏做的,那就去找高展鹏问个清楚。 玄甲军将高展鹏随便找了路边的一家铺子关起来。 双手和双脚都用麻绳和草绳捆得结结实实。 以至于高展鹏都没有办法站起身,只能蜷缩着趴在地上。 加上他的膝盖又遭受重创。 这会儿只能在地上不断哀嚎。 高展鹏心中满是愤恨。 他都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让人来破坏自己的好日子? 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你觉得不公平吗?” 屋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高展鹏吓得连膝盖的痛楚都忘记了,震惊的观察着周围:“什么人!什么人在说话?装神弄鬼的躲在角落里算什么好汉?出来!” “你觉得老天不公平,我可以帮你!” 第243章 他就要成为整个大雍最有钱的人 “何必见面?你只要说,你想不想。” 那个声音再次传出。 带着浓浓的诱惑:“那棵桃树是天生的养的灵物,还聪慧,能够自行学会点金术。如果你想,我可以把桃树的力量给你。” 高展鹏愣住了。 给他吗? 那种随手抓一把沙子都能在片刻间化作一把金沙的力量。 他是最早发现桃夭能力的人。 高展鹏永远记得那天夜里,自己赶着夜路风尘仆仆地往落霞镇跑。 经过那些曲折的山路时,高展鹏不止一次地咒骂祖父和父亲。 只为了一个狗屁的镇长,竟然将家财花掉了八成。 落霞镇并不繁荣,高家之前也只是开了一座小小的茶馆。 一个月的进项不过三十两。 就这样,高家也是落霞镇的首富。 可对从小锦衣玉食的高展鹏来说。 不够! 根本不够! 他小时候一个月的花销都不止三十两。 如今都要成亲的年纪了,却要为了省下一钱银子住店,连夜赶路回落霞镇。 高展鹏不是没有选择。 客栈也有几十文一间的房间。 可他嫌弃房间太旧,还担心自己住那么便宜的房间被人瞧见了,宁可借口家中有急事得连夜赶回去,也不用那几十文。 那夜,他经过镇口桃树的时候,见到了桃夭。 落霞镇没有人不知道桃夭。 这是他们全镇的秘密。 桃夭是曾经帮助过他们先祖在此地落地生根的恩人。 镇子上的孩子出生,周岁的时候都会抱到桃树下请桃树赐福。 最开始桃夭没化形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有没有效果。 但落霞镇的孩子们确实都格外健康茁壮。 后来桃夭能化形了,大家这才知道,桃夭确实有照顾镇上的百姓。 便是高展鹏,也受过桃夭的照拂。 有几次高展鹏小时候发高烧,烧到几乎昏厥,都是桃夭暗中用她的力量给高展鹏缓解治愈。 可那天,那么多金沙。 就这样被桃夭随意丢在了地上。 再想到自己风尘仆仆的回家…… 高展鹏便什么都想不到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要占有这样的力量! “好!”高展鹏抬起头,眼底是决绝的贪婪,颤抖着身体,满是兴奋地说:“你能帮我吗?你需要我用什么交换?我什么都愿意换!” 那个人似乎轻笑了一下,很满意高展鹏的回答。 “我要……” 他沉吟片刻,慢悠悠地说:“我要整个落霞镇所有人的命。你占据了桃树的力量,自然也有她对落霞镇所有人诅咒的力量。我要你用桃树的名义,要了所有人的命。包括你自己。” 高展鹏没想到代价会是自己的性命。 至于落霞镇其他人,哪怕这些人里包括了他的父母兄弟和妻子,高展鹏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迟疑地问:“我如果都死了,我还要点金术干什么?鬼又不能荣华富贵!” “你是我选中的人,你的这个身躯死了而已。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为你准备另外的身躯。” 那人话音落下,高展鹏就看见自己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长相平平无奇,丢到人堆里都不起眼的那种。 “既然你只要富贵,那就好好去享受你的富贵!” 高展鹏根本不在意长得好不好。 模样好又如何? 只要有钱,有用不完的钱,他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好!”高展鹏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拥有桃夭的点金术。 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能力。 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只是将桃夭困住,还要想办法威胁桃夭施展点金术。 高展鹏就兴奋得直颤抖。 那可是点金术! 他就要成为整个大雍最有钱的人。 有了钱,他还有什么买不到? —— 苏云漪在水井下走了一大圈,倒是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地方。 看着长阴灯里奄奄一息的柴东河,苏云漪勉强生出了几分同情和善心,将火焰掐灭,让柴东河在长阴灯里修整。 “这水井上方和四周都有布阵。唯一的生门还是火象,你又是草木之灵,还被雷劈过。若是走了火象生门,只会让你的伤势雪上加霜。” 苏云漪同情地看了眼桃夭:“将你困在这里的人,是真的想要你死啊。” 唯一逃生的位置,对桃夭来说也是个死门。 如果是没有受伤的桃夭,或许还有九死一生拼一把的底气。 甚至都不需要九死一生。 一半一半吧。 可这会儿的桃夭,本来就剩下一口气了,日日要受雷劈之伤的灼烧不说,高展鹏还以人命喂养她。 沾染孽债的同时,吊着桃夭的一口气。 吊着的这一口气还是为了逼着桃夭施展点金术。 怎么不算惨? “所以,你可以离开。”桃夭听明白了苏云漪的意思,表情有些落寞。 但很快,桃夭又抬起头,眼底满是希冀地问:“那你可以破阵吗?” 苏云漪没做保证。 只蹲下来用随手捡到的藤蔓枝条在地上开始画起那个阵法的大致分布。 破阵,听着简单。 如果桃夭的情况好一些,苏云漪倒是可以直接破阵。 在阵法破裂的瞬间造成的波动,桃夭还能抵抗。 可现在的情况…… 苏云漪都担心阵法被破后,那一阵波动会直接把桃夭吹成碎渣。 “我相信你!”桃夭点头,脖子和头上又掉下来几块碎炭。 苏云漪清了清嗓子,无奈道:“我也只能试一试。” “你试一试也很厉害了!”桃夭这会儿看苏云漪,就像是当年见到那个道人一样。 对方给了桃夭名字。 这一次,苏云漪或许会给她第二次的生命。 桃夭眼巴巴地望着苏云漪,等着苏云漪救她出去。 苏云漪只好低头继续钻研这个阵法。 她盘腿坐下,单手托腮,手指不断游移着,试图模拟破阵后大致的波动情况。 如果可以波动小一点,自己说不定能护下桃夭。 “啊——” 一旁的角落里,桃夭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苏云漪立刻看过去。 就见本来状况已经很不好的桃夭,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随着她的挣扎,桃夭身上的火星看着越来越多,竟然还有要烧到旁边藤蔓的趋势。 第244章 她想要去的外面,永远都去不了 “你怎么了?”苏云漪立刻上前。 就见周围的藤蔓已经被烧灼起来。 水井之下突然变得热气蒸腾不说,地上痛苦的桃夭更是浑身冒着火焰,让人无法靠近。 “有人……”桃夭痛苦哀嚎,双手死死勒住自己的脖子,痛苦道:“有人在拔我的根!”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树根在一点点被人拔出来。 尽管桃夭的树身仿佛枯死,但她毕竟是灵,只要找回树心,她再回到树身,假以时日,还能枯木逢春。 可树根如果被拔了出来。 那么桃夭便像是如苏云漪当初被千刀万剐了之后,还被人一把火将尸骨给烧了。 若是这样的话,桃夭便只剩下这里的灵魄。 苏云漪还有魂魄,可以投胎。 桃夭的灵魄本来就没有投胎的机会不说,这会儿更是虚弱不已,随时都会散了。 “救救我!”桃夭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活着。 她还没有去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之前没有遇见苏云漪,桃夭或许就在这井底不抱希望了。 可现在遇到了苏云漪,她明明前一刻还在期待着破阵离开这里。 “求你救救我!” 苏云漪立刻抽出短剑,一剑斩开面前燃烧着的藤蔓,甩出那缕怨气,卷起地上的桃夭,将她拉到身边。 “你撑着!”苏云漪知道,桃夭修成人形后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外面看看。 咬破指尖,挤出一大颗浓黑的血液后,朝着火焰上方洒去。 只是血液一沾到火焰,便生出一道红烟,对桃夭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怎么会……”苏云漪收起那缕怨气,思来想去,取出了那颗玄阳珠。 “只能试试看了。” 之前在玉溪村,玄阳珠都能帮着差点被撕碎的玄清重塑魂魄。 或许可以护住桃夭。 苏云漪托着那颗玄阳珠,也不知道其他催动的口诀,便只好念起了度人经。 玄阳珠从苏云漪的手心升起,白色的光芒瞬间迸发出来,带着温暖的力量覆盖火焰。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苏云漪的声音慢慢响起,玄阳珠的力量慢慢将桃夭覆盖。 仿佛一只温和的大手为桃夭抚平身上一切痛楚。 与此同时,高展鹏那里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怎么还没有好?”高展鹏想要夺取桃夭的力量,当然不会一点都不付出。 他此刻的痛苦不比桃夭的少。 脖子上的青筋暴出,脸颊红得仿佛烧熟了一般。 “自然没有。”那个声音轻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个人在捣乱。” 那人嘴上说着“人”,可那语气,仿佛在说一只小虫子。 “再坚持。想要得到这样不属于你的力量,自然要多付出一些。” 那个人语气轻飘飘的。 完全不在意高展鹏的死活。 仿佛这一刻,比起高展鹏是否痛苦,他更在意的是苏云漪能做到什么程度。 “啊——” 水井之下也发出同样痛苦的哀嚎。 苏云漪念着度人经的同时,突然觉得胸口一窒,随后脑袋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那颗玄阳珠也随着苏云漪这里停下,随之掉落。 苏云漪强撑着接住玄阳珠,还想要再催动。 可桃夭发出一声哀嚎后,身上那黑乎乎的碎炭烧伤虽然不见了。 但整个人也彻底成了灵魄状态。 “谢谢你。”桃夭漂浮在空中,身形几近透明。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明明都努力了,也强撑着了,可是结果好像就是不太好。 她想要去的外面,永远都去不了。 苏云漪抬起头,唇边还带着血迹。 这是苏云漪第一次清楚地看见桃夭的模样。 毕竟身体是桃树。 桃花那么灼艳美丽,桃夭的模样自然是好看的。 只是没了树身,只剩灵魄。 桃夭只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着,忽明忽现的灵魄更显得虚弱。 “对不起。”苏云漪想到桃夭从前的经历。 大概是有些感同身受。 她太清楚这种削肉剔骨的痛苦了。 桃夭却摇摇头:“没什么的。我觉得这样也好。说不定,我散开后,我的灵魄还能去外面看看。一眼都好。” 她是一棵树。 从有意识开始,她的视线就只有树身的四周。 可这里是山谷。 桃夭看到的除了山,还是山。 在树上筑巢的小鸟飞出去再飞回来。 总是会带回来不少东西。 刚开始,是筑巢用的东西。 桃夭的树上还有过乌鸦来筑巢。 乌鸦会找来许多亮晶晶的东西藏在鸟巢里。 还有一些鸟儿,会找来羽毛。 全都很好看。 都是桃夭从前没有见过的。 后来就是叼来各种虫子,喂养出壳的雏鸟。 桃夭也觉得可爱。 那些死了的小虫子都可爱。 慢慢的,她想要出去。 直到那个人出现。 给了她名字,还说了外面的世界,桃夭就更好奇了。 “你不用自责。”桃夭看出苏云漪眼里的自责,说:“你已经努力过了。我们毕竟萍水相逢,你愿意这么帮我,我真的很感激。可能我就是有这样的考验。如今,只是我失败了。” 桃夭在苏云漪面前笑了笑:“如果,如果还能有下一次。我肯定不那么相信别人了。有什么都自己藏起来。” 苏云漪看着仿佛只有十三四岁的桃夭漂浮在自己面前,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娇俏的口音。 心里愈发难过。 “不该是这样的。” 桃夭才是那个被辜负,被欺负的人。 努力过后,不该是桃夭的灵魄散去。 大概是知道结局已经出来了,桃夭倒是很乐观:“没有该不该。我们都努力过,谢谢你愿意帮我。其实,如果你不来,我想的也是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比起被高展鹏胁迫,我情愿死了。只是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或许还有离开的希望,或许,高展鹏会良心发现,将我的树心还给我。” “对了。既然没有了我这个负累,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如果你能拿回我的树心,那你就拿去用吧。我知道,雷击桃木如果制成法器,肯定很厉害。本体和灵魄,总要有一个可以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第245章 若是时光倒流,一切重来 苏云漪看着就要散开的桃夭,拿出玄阳珠还试图将桃夭留下来的时候,耳边又是一阵刺痛的耳鸣,像是有什么声音刺激得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苏云漪,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听到这个声音。 苏云漪再抬起头。 面前的不再是桃夭的灵魄,而是一直藏头露尾的圣尊。 “你要做什么。”苏云漪立刻道:“是你教高展鹏如何引下天雷的。” 要引下天雷,还要正好落在桃树上,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事情。 高展鹏一个从小在落霞镇这样偏僻地方长大的人,即便成年后经常外出为家里办事,但他能去的地方至多是省城。 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识还有能力引下天雷的人? 除非,对方是主动找上去的。 “倒也不是。”圣尊没有承认,只是说:“原本的计划里,这落霞镇的每个人都要死,包括那棵桃树。” 圣尊带着笑意,仿佛那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天生地养的灵物,生出灵智后没有潜心修行,反倒是意味一味帮起人来了。我很想知道,如果遭到背叛,这个灵物她还会怎么选择。手底下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便替我去做了。” “更何况,一个怨恨而死的灵在灰飞烟灭之前能生出多少怨气?我想,比人应该多一点。还有落霞镇的那些人。死在他们心有愧的桃树手上,是不甘心,还是畏惧,亦或是什么呢?” “无耻。”苏云漪盘腿坐在地上。 这会儿倒不是不关心桃夭。 而是面对圣尊,苏云漪必须打起全部的精神。 最重要的是,既然圣尊要跟自己进行第一场打赌。 或许,桃夭不会死。 自己没有保住桃夭的能力。 不代表眼前这个圣尊不行。 苏云漪到现在也没能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底气。 只知道这人确实能力超群。 “无耻吗?”圣尊压根不觉得这算什么辱骂。 那些因为他的设计而死的人之中,有不少人临死前都发出了最恶心的咒骂。 这些对他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赌一赌,若是时光倒流,一切重来。那棵桃树还会不会选择做一样的事情。落霞镇的那些人,在同样的诱惑下,又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是两个赌局吧?” 苏云漪盯着圣尊,一点都不退让。 圣尊笑道:“那就只比那棵桃树的选择。这落霞镇的人,太好猜了。” “若是他们真的还有良心,事情又何至于此?” “所以,你跟我赌。重来一次,桃夭是否还会再次选择帮助他们?吃过一次亏的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第二次跟头。这还需要赌?” 苏云漪和桃夭相处的时间虽然短。 但她可以感受到。 从前的桃夭是善良的,或者说她的底色是善良的。 可她不是个一味忍让的圣母。 桃夭的释怀,不过是努力后依然不能得偿所愿后的想开了罢了。 她只是不愿意到死都带着怨气。 “我会让她想不起来。但会一直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不可相信人类。”圣尊倒是无所谓,只是他饶有趣味的说:“我赌,那棵愚蠢的桃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圣尊看着苏云漪的模样,笑得胸腔震动。 “这天下多得是蠢货。蠢货越多,就证明他们越该死。物竞天择!” 圣尊偏头,隔着面具看苏云漪:“那棵桃树的死,是活该。落霞镇的人死,也是因为他们贪心的东西远超过了他们所能拥有的。” “小小凡人,不思进取。妄图坐享其成,更是贪图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该死!” “凡人既然如蝼蚁。那么就该如蝼蚁那样老老实实的待着。”圣尊走向苏云漪,说:“你是死过的人,不算。其他人如果老老实实的,我又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苏云漪听到这话,嗤笑道:“是吗?蝼蚁又如何?人在你眼中就算是蝼蚁,也不该由你来判定人是该怎么活,该不该反抗。” 苏云漪起身,与圣尊面对面。 两人不再是一上一下的视角。 苏云漪哪怕站在圣尊面前还是一眼能看出的弱小。 可她此刻抬起的头颅,挺直的脊梁,丝毫不比圣尊的气势差。 “我赌!”苏云漪望着圣尊:“但我赌,桃夭能有其他破局的办法。” “你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来压我输。我赌桃夭依旧心存善念,但她经历这些后会有成长。她能有自己的破局之法。” “你赌她不愚蠢?”圣尊听了这话后,哈哈大笑。 “桃树是天地之间生出的灵物。这些灵物因为得天独厚的气运和可以修炼的优势,大多心存善念却没有脑子。若是变恶了,那就是极恶之灵。若是善,便会愚蠢的一直善!” “所以,我们的赌局是。你赌桃夭是你眼中的愚蠢之物。我赌,不是!” 苏云漪望着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一一字一句道:“天地万物,都有自己,不是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圣尊看着苏云漪此刻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有趣:“苏云漪,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之后,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是这样说。”苏云漪后退半步,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你让桃夭暂时忘记这些,只知道人类不可信。你干预了赌局,我也要。” 圣尊都给苏云漪这套歪理气笑了。 这算什么干预? “你要什么条件?” “我要见桃夭。在你的赌局里!” 苏云漪知道,桃夭本性善良,但她懵懂。 总要有人去给她点拨。 圣尊沉吟片刻,答应了:“可以,但你得隐藏身份,也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什么信息都不能透露。” “好。” 两人说好的同时。 外面秦商也已经将找到了高展鹏那里。 推门就看到高展鹏没了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秦商问负责看守高展鹏的人。 那玄甲战士也吓了一跳:“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第246章 伸展开的树枝上开满了桃花 “他的魂魄没了。”玄清还是要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地上只有躯壳,没有魂魄。 这倒是跟落霞镇的人设计路过的商队有些相似。 “如果是别人来看,大概都会认为高展鹏是死了。”玄清抬头看天:“快天黑了。那些井也要出来了。” 秦商看着地上高展鹏的尸体。 正要带着人去水井旁边守着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将军,出事了!” 玄甲军的铁甲随着奔跑的动作发出摩擦声。 这样的声音还越来越多。 那些负责看守落霞镇百姓的人都过来了,纷纷着急道:“将军,落霞镇百姓突然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了!” 玄清看了秦商一眼,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对。 “你去水井,我去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说不定都和……” 玄清话没说完,原本应该是降为黑幕的天空突然血红一片。 玄清立刻飘出外面,就看见一阵阵怨气从落霞镇直冲上空。 将天空都映衬得血红一片。 “是怨气!那些人死的时候有什么反应吗?”玄清立刻问过来禀告的人。 对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惨叫一声,然后就倒地了。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他们死了之后,脸都变了模样。之前每个人都长着一张脸,死了之后应该是都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都变回了从前的样子?”玄清望着头顶的天空,语气不乐观地对秦商说:“我们要尽快把主人找到。现在有些变数了,落霞镇人还没死完,生出来的怨气就远远超过了常理应有的分量。再拖下去,落霞镇就要变成人间炼狱,从此彻底废了。” “走!”秦商听了这话,自然二话不说带着人往井边去。 —— 苏云漪自然也看到了井外的天空。 怨气浓郁至此,到现在为止,这是圣尊这一伙人做得最成功的一次吧。 苏云漪暗自掐诀,又对圣尊说:“赌局,开始吧。” “开始!”圣尊自信满满,根本不认为苏云漪能有多少胜算。 他这么多年看下来,该愚蠢的蝼蚁,再来千百遍也是一样愚蠢。 人,叫这锲而不舍。 可他看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本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千百遍更是愚蠢至极。 锲而不舍感动不了他,也改变不了结局。 若是就此放弃,或许他还能高抬贵手,就这么放过了呢? 放弃吧。 蝼蚁就要像蝼蚁一样的活着。 “我要用怨气清洗这个世界。落霞镇会让你看到我是如何做的。只要你赢,落霞镇会相安无事。但如果你输了,怨气清洗人间,就要开始了。” 圣尊说完这些,身形便消失在苏云漪面前。 而苏云漪这会儿也变了模样。 “似乎……是个道士。”苏云漪路过河边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穿着一身道袍,背后还背着一把桃木剑。 不仅如此,圣尊为了不让苏云漪的任何线索引起桃夭的怀疑,还将苏云漪变成了一个男人。 只是看着眼前的绿水青山。 苏云漪确实很难将眼前这一切和幻境联系在一起。 真实得让人觉得诧异。 苏云漪在奈河的时候不是没有经历过幻境。 可幻境之所以幻境,便是因为它如梦似幻。 幻境总能找到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但苏云漪这次经历的完全不同。 无论是周围的景致,还是这会儿吹来的微风。 都真实得让人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幻境,而是就在真实里。 不仅如此,苏云漪的身体也是如此。 仿佛真的有这样一个男人的身体。 苏云漪走在山路上,这里完全陌生,但远处又能看到一点与之前落霞镇附近的山相似的地方。 苏云漪不得不祭出一张引路符。 她之前毕竟跟桃夭相处了一段时间,沾到了不少桃夭在挣扎的时候飞出的碎炭。 用上面的气息寻找桃夭。 黄符卷起碎炭,化作一只纸鸟的模样,带着苏云漪去找桃夭。 只是周围一片杂草丛生,荒草高得都要超过苏云漪的头。 如果不是纸鸟带路,苏云漪压根就不会往这里面走。 “这到底是什么鬼幻境?一点都认不出来,也找不到桃夭。” 苏云漪拂开挡在面前的杂草。好不容易走出了出去。 还准备再说几句,就见一棵巨大的桃树这会儿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周围是一片山谷,桃树就在山谷的正中心伫立着。 伸展开的树枝上开满了桃花。 微风吹风,花瓣跟着风飘起。 苏云漪的头发和衣袍也随之卷起。 仿佛周围都被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萦绕着。 尽管知道桃夭的灵魄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本体也不会差。 可真的见到了这一树桃花,苏云漪还是觉得美得惊心。 这大概是她看过,最好看的一树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苏云漪不自觉喃喃。 好像这句诗突然具象化了。 美的不似人间。 “谁在说话?” 苏云漪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比起苏云漪在水井下听到的,这个声音更稚嫩。 还带着点口齿不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树上的枝条轻轻晃动,飞起来的花瓣更多了。 “是什么意思?” 苏云漪走上前,伸手轻抚着桃树的树干。 里面确实有灵,是一个出现没有太久的灵。 还不能幻化成人,但已经有了灵智,还能开口说话。 “你……” 桃树也不知道自己说话这个人能不能听见,只害羞小声地说:“你能不能放开手,我有点痒痒。” 苏云漪失笑,收回手。 看着眼前的桃树,确实很难想象出被雷劈后的那棵枯树。 “我听得见。刚才那话是夸你好看。”苏云漪知道这里是幻境,也知道桃夭根本不认识自己。 想到与圣尊的赌约,以及圣尊离开之前说的话。 苏云漪知道,自己这一场赌局必须要赢。 否则,怨气席卷人间这件事情,会从落霞镇开始。 然后慢慢扩散到其他地方。 那张人皮地图上标准的一切,都会骤然爆发。 到那个时候,就算苏云漪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来不及了。 第247章 吃一堑长一智 “夸我好看?”桃树轻轻晃动,花瓣落了一地:“真的吗?我好看吗?你能再说一遍吗?” 苏云漪轻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树学着说了一句,晃动着枝丫:“真好听。” 苏云漪越觉得此时眼中的桃树多美,再想到后来被雷劈后的桃夭,苏云漪越是心疼。 “谢谢你陪我说话。”桃树见苏云漪不说话,在旁边道:“你怎么不继续?我在这里好孤单,那些鸟没什么记性,有记性的不太会说话。我让他们给我讲讲外面,东一句西一句,什么都听不懂。” 苏云漪可没忘记自己和圣尊的赌局。 看到桃夭这个态度的时候,苏云漪再次庆幸自己提出了跟进来的条件。 按照圣尊的意思,桃夭是有一部分记忆的。 或者说,不是记忆。而是桃夭的潜意识里会觉得,人类不可相信。 但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桃夭却还是主动开口说话。 这对人毫无防备的样子,看得苏云漪都想让那个桃夭的灵魄来看看。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 她命都快丢了,却还是生不出半点防备之心。 “好啊。”苏云漪干脆在桃树下坐下,开始给桃树说起外面的世界。 其实苏云漪自己都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 但总比桃夭要好许多。 更何况,苏云漪自己也是经历过人间炼狱滋味的。 对人性不说完全了解,却也有着深刻的教训。 “给你起个名字吧。”苏云漪还是更习惯称呼她为桃夭。 “桃夭,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但也有很多危险。人只要动了贪欲,那就是无止尽的。谁也不知道贪心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满足胃口。” “你是天生地养的灵,你拥有的力量是有些人渴望而不可及的。” 桃夭听得仔细。 苏云漪想了想,把自己的过去以别人的名义讲给了桃夭听。 —— 落霞镇。 玄清看着暂时停下的怨气,丝毫不敢放松。 “秦商,你去井下找苏云漪,我去看看这怨气到底怎么回事。”玄清说完,身形骤然在众人面前消失。 也是玄甲军都知道玄清的身份,否则看到这一幕估计都要吓住。 秦商快步朝着井边去。 看到水井出现后,二话不说就要跳下去。 “将军!”一旁的玄甲战士上前拦住秦商:“要不让属下先带着人下去。” 这井下还不知道有什么,不如让他们先去试探一番。 不管怎么说,秦商更重要。 边关如今虽然安宁,但匈奴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 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 秦商的安危更重要。 秦商却摇头:“我要下去。不然我不能安心。边关不是非我不可。” 他对自己一直都很有数。 边关能够安定,是有秦商的一份功劳。 但不代表边关驻守的其他将士什么都没做。 而且边关也不止一个将军。 秦商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都是他们勤勉勇毅。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秦商打断他们,说:“若是我下去都会遇到危险。其他人岂不是送死?” “你们留下看好落霞镇其他百姓。若是玄清回来,你们必要时候可以听玄清的建议。”简单交代后,秦商便立刻起身跳进了水井里。 水井之下是一片被烧焦的藤蔓。 黑乎乎的。 秦商立刻取出火折子作为光源。 这几口水井的下面都是互通的。 秦商一步步地试探,终于在角落里找到昏迷着的苏云漪。 只是在苏云漪身边,还有一截烧焦的桃木。 想到外面的情况,秦商抱起苏云漪的同时,用随身带着的绳索将那块桃木也一并带上。 “秦商。”正要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圣尊与苏云漪打赌之后,并没有离开这里,而是等着下一个进入水井的人。 他早就猜到,秦商会义无反顾地跳进来。 “你是秦家唯一的血脉,却爱上了一个非人非鬼的苏云漪。你当真是不要秦国公府了?” 圣尊叹息着,仿佛真的很可惜一般:“我观察人间千百年。秦国公府确实特殊。” 这话倒不是圣尊故意捧着秦商。 他看过许多所谓的君王与臣子。 但像李家与秦家这样的存在,确实是极少的。 秦家还真没有想过要做皇帝,一代代人对权势更是没什么贪欲。 或者说,君王之下,秦国公府已经很风光了。 私下的权利一样不少。 玄甲军这样的利器,大雍的皇帝还愿意将这支玄甲军交到秦家手里。 换做圣尊从前见过的皇帝,真没有这么大方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秦商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圣尊,却从这人的说话气息和语调,很快就认出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玉溪村附身了崔颢维的那个。 “玉溪村是你,落霞镇又是你。所以,你便是那个帮慕容一族在大雍四处作乱为恶的人吧。” 秦商从苏云漪那里听说过。 慕容一族背后还有一个人。 就是这个人给了慕容一族不少帮助。 否则,慕容一族即便是有个戾太子,也不至于能做到如今的地步。 就连地府都惊动了,还让碧霞元君想尽办法选出苏云漪,让她替代行走人间。 “是。”圣尊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秦商,我可以帮你。”圣尊突然道。 “帮我?我没什么需要你帮的。”秦商这会儿更担心苏云漪的情况,抱着人就要离开。 看着秦商的背影,圣尊笑了一下:“在人间,你是边关镇守,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大雍最年轻的国公,身份尊贵,前途更是一片大好。便是武力,你的身手也是世上罕有敌手的存在。” “如此优秀的你,却在面对苏云漪的时候,生出了自卑。苏云漪身边随便一只小鬼都能做的事情,你却不行。” 圣尊满意地看到秦商停下的脚步:“你只能看着苏云漪去涉险。就像这次,她带着玄清夜探落霞镇,可你只能在外面等着。如今苏云漪找到了,人却昏迷,你依旧是毫无办法。” 第248章 我记得,我叫桃夭! “你在人间有权利,还与皇帝关系匪浅。但这些事情,你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是不是?” 圣尊面具之下仿佛带着笑意,让人只听他说话都能感觉到他此刻心情好的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拥有这样的力量?”秦商似乎心动了。 转身看着圣尊。 但两人都戴着面具,谁也不知道对方面具之下的表情如何,也就看不出来其他的。 圣尊笑道:“没错!慕容家那么多蠢货我都可以让他们拥有这些,你如此聪明,想来比他们好多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秦商轻笑,态度似乎有些软化。 只是在圣尊以为可以得偿所愿的时候,就听秦商道:“不过,我不需要。” 圣尊惊喜的情绪直接断掉。 “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若是你也修炼,你可以长寿,甚至长生!”圣尊抬手,指着秦商怀里昏迷着的苏云漪:“她若是完成了碧霞元君的任务,或许会在地府任职,再不然就在泰山任职,常伴碧霞元君身侧。到那个时候,你们之间的差距,云泥之别!你的一生,或许只是她一个简单的日出日落。” “你真的愿意如此吗?” 圣尊长叹一口气:“若是你们八年前就能认识。她遇难,你出手相救。两个人都是最好的时候。可惜了,你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是阴阳相隔。” “这任务,苏云漪完成了,便是复活,想来也不是寻常人。若是没完成,她又要变回一只鬼。可怜啊!你若是有能力帮她一起,说不定还有机会。” 秦商嗤笑:“云漪的任务完成,你的算计岂不是要落空?你会这么好心?” “这你就误会我了。我一次失败,可以等第二次。人间有这么多的人,他们生老病死,朝代更迭。我下次若是在乱世,或许我能更顺利。” 圣尊语气可惜地说:“慕容一族的人太差了。给了他们那么多机会,却还是不能行。或许此时的天道的并不在我这边,我无所谓。” “就当是,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有趣。有心想要帮一帮你们。” 说了这么多,圣尊就是想要秦商答应他。 可秦商哪里听不出来圣尊的意思。 对方这么直接的表露心思,不过是因为秦商确实对于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的同时,也很心动。 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无力了。 秦商其实不介意,到底是谁保护谁。 他在意的是,苏云漪涉险的时候,他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 这种感觉是秦商从前不曾有过的。 他也努力过。 在京城的时候,秦商便让手底下的人去搜罗了不少有关玄门一道的书。 想着即便不能修炼,至少也要对这些足够了解。 这样才能帮到苏云漪。 饶是秦商这么努力,依然起不到多少作用。 “你帮我,代价是什么。”秦商声音冷静:“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平白无故得到的便宜和好处。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答应你。以你的能力,要做到这些很简单。” 眼前这人,神秘,强大。 这是秦商只用眼睛都能看出来的。 玉溪村的时候,更是让秦商和玄清险些死了。 如果不是苏云漪意外得到玄阳珠,他们全都要交代在玉溪村。 “代价。”圣尊点点头:“确实有付出那么一点点的代价。” “我要你的枪,还要你秦商的身份。” “什么意思?” 秦商不明白。 秦家枪是秦家祖传的长枪。 眼前这人能力都那么强悍了,还要一把长枪做什么? 至于身份…… “你要我隐姓埋名?”秦商摇头:“秦家枪不可以,身份也不可以。” “怎么回?”圣尊摇头,慢悠悠的继续说:“若是你以后开始修行,秦家枪于你来说,大约也不算什么。至于你的身份……” 圣尊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金灿灿的铜碗:“将你的血滴在里面。你依然是秦国公,是大雍的将军。只是,你的气运会被取走。不影响你活着,也不会让你打输仗。一切都和从前是一模一样的。” 秦商越听越觉得这其中有诈。 这个代价太轻微了。 秦商从小就知道,不劳而获都要付出代价。 更何况,这人说的那些,已经远不止是不劳而获那么简单。 —— 圣尊在诱惑秦商的时候,苏云漪在幻境里给桃夭讲故事讲得嘴巴都要干了。 “差不多了吧?我已经跟你说过许多故事了。”苏云漪无奈的看着身边的桃树。 她已经在这里看了四次桃花盛开,吃了四次桃子。 再这么下去,苏云漪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再说一点吧!说一点点!” 桃夭撒着娇。 这山谷的气候也是奇怪。 此地位于南方,但是到了冬天竟然会下鹅毛大雪。 随着桃夭撒娇,树上的积雪扑簌簌的落下。 直接浇了苏云漪一头。 “你这样的话,我大概是真的讲不了了。”苏云漪甩掉身上的积雪,看着逐渐有了几百年后模样的山谷走势,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桃夭,你要知道,人分好坏。没必要因为坏人就隔绝一切,也不要因为好人,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全的。” 从前的桃夭性本善。 她对这个世界懵懂。 即便是后来有人来了,可桃夭接触到的都是那个时候落霞镇最初那些人的感激,以及后来的感恩。 高展鹏是桃夭漫长岁月里遇到的第一个坏人。 因为从前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后来根本没有防备之心。 还会相信高展鹏会将树心还给她。 靠着那些强行塞进去的魂魄,在水井下面苟延残喘。 每日还要用点金术变出那么多的金银。 苏云漪想知道,已经听了不少人间故事,也听她说了不少书中道理的桃夭,之后还会不会有一样的选择。 桃树下,穿着道袍的男人慢慢离开。 桃树轻轻晃动着,仿佛在为男人挥手告别。 “我记得,我是桃夭。” 树中仿佛传来一声懵懂的叹息:“我记得,我叫桃夭!” 第249章 如今是大齐承宣六年 苏云漪不知道背后的桃夭说了什么。 走出山谷后,却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幻境。 知道几百年后会有人逃荒至此。 苏云漪干脆在四周看看。 她倒是不认为圣尊会想要在这个幻境里弄死自己。 对方想要杀自己的话,早在天牢里就可以做到。 这个人的力量,怎么都在自己之上,想要杀了自己,对人家来说,大概只是顺手的事。 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 苏云漪干脆选择去山谷周围看看。 她也想看,圣尊的幻境到底有多强。 其实,整条奈河就像是一处幻境。 否则,再宽广的河流怎么能容纳那么多恶鬼怨鬼厉鬼? 苏云漪在奈河的八年,也相当于在幻境里八年。 奈河之下,有着各种奇怪的地方。 有的是大泽,有的是山川,还有的地方则是一片荒漠。 那都取决于占领那里的恶鬼和厉鬼所思所想。 这一片幻境,更像是圣尊模拟出来的一片天地。 苏云漪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道袍和如今男人的身份。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幻境还是圣尊误打误撞。 她记得桃夭说过,桃夭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在桃夭面前念了那句诗,给了桃夭名字。 只是桃夭说,那个人并没有留下太久,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难不成还能是真实?”苏云漪拉起衣袖看着,站在山巅望向周围景象。 天地浩大,苏云漪都觉得这里真实得完全不像幻境。 可如果是真实的。 那岂不是说圣尊不是钩织幻境,而是逆流时间。 逆流时间…… 便是碧霞元君也做不到,圣尊可以? 因为不相信的关系,所以苏云漪还是把这里当做幻境。 走出了大山,逐渐能看到人烟。 苏云漪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姑娘这是从哪里来?这身穿着好奇怪啊。” 苏云漪进了城,看着高高的夯土墙,有些意外。 她只在一些偏僻的小镇看到过这样的城墙。 大雍如今富饶,加上前朝时期民间烧制砖石的技术改进不少,到如今不说所有人都用得上,朝廷建造城墙大多还是用夯土加砖石的构造。 坚固不说,平整的城墙更能防止有人从城墙突围。 只是苏云漪才走了没多久,就发现情况不再是她观察别人。 而是那些人仿佛看猴子一样看着自己。 “我从山里来的。这衣服……”苏云漪抬起头,这才发现眼前这些人穿的确实和自己非常不一样。 苏云漪穿的是襦裙,丝绸为主。 衣服上还有披帛,图样精美。 而眼前这些人们,穿的却是曲裾和直裾,多为纯色,也以麻为主。 “你们……”苏云漪这才想起,在这个幻境里,距离大雍至少有上千年的时间。 “今夕何年?” 这些人见到苏云漪的衣服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听苏云漪说她是从山上下来的后,原本还有人觉得苏云漪是山民。 可再看苏云漪的衣裳…… 山民哪里会有这么漂亮的衣服? 衣服上金光闪闪的,还薄如蝉翼! 便是他们见过的达官贵人,都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 还有这裙子,又长又漂亮,居然不是跟她们这样的长袍。 “你是神仙!你一定是神仙!只有神仙才有这么漂亮的衣裳。你是山里的神仙吧!” 其中一个人惊喜道。 说着,还要跪在地上朝着苏云漪拜。 苏云漪吓得立刻上前将人拦住:“我不是神仙。” 大概是苏云漪的速度太快,她反对的时候还有人不相信。 见这些人都认定了苏云漪就是山里的神仙。 哪怕解释说了不是,也固执的认为这是苏云漪在隐藏身份。 对此,苏云漪只好作罢。 “不过,今夕何年?”苏云漪好奇的问。 最先靠近苏云漪的那个女子见她与自己说话,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神仙跟她说话了! “启禀神仙,如今是大齐承宣六年。”那人说话的时候,眼神还是控制不住的去看苏云漪身上的衣服还有佩戴的手势。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还有头发上的发簪。 那是玉石嘛? 怎么能雕刻得那么栩栩如生? 还有那些花。 颜色鲜艳,莫不是真的花? 大齐…… 苏云漪还真有印象。 大齐距离大雍确实有一千多年。 这是个非常崇信鬼神的时代。 泰山神更是在这个时期格外昌盛。 苏云漪之前只是模糊的知道桃夭生出灵智的时间非常早。 却没想到,桃夭居然有上千年的岁月。 难怪可以无师自通明白点金术。 相比之下,玉溪村的小锦鲤只会通过托梦施展的灵力,在桃夭面前确实有些算不上什么。 而且小锦鲤是善人转世,身上拥有功德,才能那么早开灵智。 桃夭则是真正的天生地养,在日精月华的积累下生出来的灵智。 “原来是大齐。”苏云漪叹息。 这个朝代存在时间特别短,三世而亡。 但史书上并没有明说大齐是因何而亡。 现存的记载里可以知道的是,大齐的三个皇帝都是明君。 臣子也是贤臣。 明君贤臣,而且大齐存在的这百年不到的时间内,气候也没有任何异常。 但就是这样一个王朝,就是莫名其妙的覆灭了。 大雍也有潜心研究史学的人。 对这些更是争论不休。 有的说是大齐皇位争夺的时候,打的太难看,因此不让史官记载。 可朝廷不让记载,民间居然也没有只言片语才是最奇怪的。 苏云漪从前在苏府的时候,因为苏明从来不会想着教导苏云漪什么,只要学会了女诫什么的就好。 但孟氏不会带着苏云漪去参加宴会,平日里若非薛家来人,苏云漪也不能随意出门。 能够给苏云漪打发时间的,自然只有看书。 史书又厚又沉,苏云漪靠着几本史书倒是打发了不少时间。 对大齐也有一定的了解。 “承宣六年。”苏云漪呢喃。 那不就是大齐覆灭的这一年? 可看着周遭百姓的模样。 尽管大齐这会儿用的还是陶器,吃穿也不如大雍那么缤纷多彩。 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亡国的样子。 第250章 “神仙!果然是神仙!” “看你们都如此开心,想来如今的皇帝是位明君。” 一听苏云漪开始夸皇帝,原本还叽叽喳喳说着衣服首饰的那些人纷纷笑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陛下是一等一的好!” “是呢!若不是陛下,我们这些女子日子可艰难了。” “陛下让女子读书识字,还让这些妇道人家出来做生意,立女户也比从前好多了。我听我家里的太奶奶说,前朝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提起当今的皇帝。 这些人都赞不绝口。 离苏云漪最近的那个人更是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说:“对了!你是神仙!你是神仙就肯定有办法救陛下!” “救?他怎么了?”苏云漪觉得自己大概快要知道大齐灭亡的真相了。 没想到圣尊的幻境还有这样的能力。 想到这里,苏云漪又下意识皱眉。 那这是不是说明,圣尊其实也活了这么多年? 幻境。 除了依靠着进入幻境的人所思所想制造幻境之外,就要依靠布置幻境的人所思所想。 一般不可能出现本人不曾见过的事情和景象。 如果真是这样,那圣尊还真是个老不死的妖怪。 苏云漪压下思绪,就听身边那个女子着急地说:“年前,陛下突然得了病,已经去了许多大夫了。可还是没有办法。” “您是神仙,您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救陛下的!陛下是个好皇帝,我们如今能过上好日子,都是因为陛下、先帝和太祖皇帝。” 连着出了三位明君。 于社稷危难之时,为天下百姓撑出一片天地。 如今当了皇帝还始终记得老百姓。 天下女子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都是因为这些。 她们太希望陛下好起来了。 只有这样,她们才有希望展望更好的未来。 “病了?”苏云漪更觉得奇怪。 只是皇帝病了,大齐就要覆灭? 便是没有嫡系,旁支总有吧? 便是皇帝都没有血脉关系的后人了,朝中还有那么多人。 再推举一个皇帝上去,要稳住局面就好。 也不至于让大齐神秘覆灭后,人间乱了足足一百年! 战火四起,各自占地为王。 “说是陛下总会心痛难忍,还时不时昏迷。前些日子,陛下一睡不起长达七日。” 这女子说完后,旁边还有人跟着补充:“不止呢!还有说,陛下会无端流出鼻血,便是如今的神医瞧了,也不知道病灶到底在何处。” “还有还有!我听说,陛下的情况还不止这些。只要夜里入睡,就会有梦魇。经常从梦中吓醒,然后彻夜难眠。” 苏云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承宣帝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又是梦魇,又是一睡不醒,还有心痛的问题。 对比之下,流鼻血好像都是小事了。 “神仙,你肯定能飞到皇宫里去。陛下是个好皇帝,好皇帝就要福寿绵延啊!” 旁边听到这边动静的人纷纷围上来。 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苏云漪是神仙后,不知怎么就传成了山上有神仙下来,为的就是救陛下! 苏云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几个明显是官员的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拜见神仙!” 苏云漪发现,这群官员里竟然还有女官的存在。 “神仙可是下山为陛下而来?” 苏云漪看着那些人的表情。 感觉自己这会儿就是说不是,好像也不太行了。 更何况,她确实很想知道大齐到底是如何灭亡的。 算算时间,距离有人去山谷找桃夭,至少还要过了大齐灭亡后的几百年。 这会儿去一趟大齐皇宫,也不会耽误什么。 只是跟着他们一路走过去,苏云漪还真是不太有耐心。 “皇宫在哪个方向?我自己去就好了。” 其他人都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那个女官立刻起身,指着皇宫的方向:“在那边。有劳神仙了!” 苏云漪颔首。 看着对方那身女官服制,也难免生出亲近的想法。 尽管相隔千年。 但这之间都没有女官的踪迹。 即便有,也都是在后宫任职。 掌管的权利并未走到人前。 苏云漪是大雍的第一个女官。 而眼前这位,却是千年前的大齐,不知道第多少位。 苏云漪见识过天晟帝要做到这件事情经历了多少阻挠。 尽管大齐仿佛一个梦幻一般和谐的王朝国度,但听方才那些人说,在大齐之前,女子的生存环境与大雍之前的那些朝代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想而知,大齐之后反而退回到从前的秩序,更显得如今的大齐难能可贵。 “客气了!” 苏云漪祭出一张神行符后,身形犹如残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神仙!果然是神仙!” “神仙去救陛下了!陛下肯定有救了。” “天佑大齐!天佑陛下!” 看着苏云漪离开的身影,站在原地的那些百姓愈发激动。 甚至朝着苏云漪离开的方向跪地叩拜。 心肠软一些的,更是直接流出了眼泪。 苏云漪用神行符,倒是很快找到了大齐皇宫。 皇宫大门前,苏云漪的骤然出现,加上那身奇怪的衣服,很快就引来了门口的侍卫。 “来者何人!” 苏云漪看着眼前的皇宫,有些意外。 虽然宫廷巍峨,皇宫更像是一座皇城。 可对比大雍的华丽,眼前的大齐皇宫多少显得有些朴实了。 苏云漪上前:“我听闻陛下身体有疾,特地前来。” 路上的时候,苏云漪已经打听过了。 准确的说,是她出现后都不需要打听,那些人都自发地认为苏云漪就是神仙,并且就是来救当今陛下的。 直接主动把消息告诉了她。 皇宫如今下了招贤榜。 召集天下名医来皇城为承宣帝诊治。 只要可以显露出自己的本事,确定是有能力的人,便能去皇宫为承宣帝诊脉看病。 苏云漪出来得如此惊人。 都不需要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很快就有人去后面通报。 因为情况紧急,对方只是问清楚了苏云漪的来历后,便用着将信将疑的目光,带着苏云漪进了皇宫。 从这些人的反应,苏云漪都能看出,只怕这位承宣帝的情况确实很不好。 第251章 为什么承宣帝的模样和秦商一模一样? 大齐皇宫内部一片肃穆。 以至于进来的苏云漪都不由得紧绷起表情。 “你说你是神仙,可有证明?”带着苏云漪进来的那名官员打量着她。 从苏云漪的衣着,是不是神仙不知道,但这布料却是皇宫都不曾见过的。 想来也是个不出世的高人。 “这要如何证明?” 苏云漪轻笑,取出一张黄符,两指夹住,动作自然地朝着天空丢去。 只见黄符飘到空中后,化作一只只金光闪闪的蝴蝶,四散分开。 场面惊异又梦幻。 那个官员看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口中不断道:“神迹!是神迹!天佑大齐,天佑陛下!真的有神仙来救陛下了!” 官员激动地高举着双手,朝着身后的大殿跑去。 一边跑一边高喊。 苏云漪可以看见,那个官员的声音所达之处,听到这话的人都抬起了头。 不仅如此,每个人都带着欢喜和希冀。 苏云漪看得一愣。 她只接触过天晟帝。 天晟帝是有不少小心思,但总体上能够称得上是一位宽容的明君。 饶是如此,苏云漪也从来没有见过天晟帝有这么得民心。 看来这位承宣帝真是了不起。 苏云漪记得,大齐的三位皇帝,在大齐的史官笔录下都堪称完人。 大齐的覆灭之所以那么让人意难平,便是因为皇帝太好。 整个朝廷都看着很好。 原本一切该欣欣向荣,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朝覆灭。 连一个理由都不曾留下。 苏云漪在原地没有站太久,很快就有一群人朝着她跑过来。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喜。 为首的那个更是如此。 “在下公仪靖,不知神仙娘娘可有法号?” 苏云漪抬手。 尽管认为这里是幻境,苏云漪可不敢就这么应下神仙的身份。 抬手道:“我姓苏。苏云漪。我也不是什么神仙,不过是个修行之人。” 公仪靖虽然奇怪苏云漪为什么自称修行之人,但刚才传话的那个人说的信誓旦旦,公仪靖知道对方绝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不管眼前这人为何如此自称,但就那一手化蝶的本事,说不定真的可以救下陛下。 “先带我去看看吧。”苏云漪都被看得有些尴尬了,说:“不管能不能,总要先看一看才知道。” 苏云漪敢这么过来,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手里的玄阳珠。 就是不知道在幻境里,玄阳珠的作用是不是还能跟在外面的时候一样。 “好!”公仪靖这会儿高兴都来不及,立刻谦卑地侧身,给苏云漪带路。 穿过长廊,苏云漪便到了后面的寝殿。 整个大齐皇宫确实比不上大雍皇宫的华丽,但这里占地极大。 庭院之间在都有非常大一片的空地。 都可以用来跑马了。 “就在前面。” 苏云漪跟着公仪靖。 路上倒是看见了不少女官和宫女。 唯独没有看见类似于后妃的存在。 还没有靠近大殿,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陛下这次是昏迷不醒。已经快半个月了。”公仪靖将承宣帝这些日子的情况告诉苏云漪:“一切,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那次狩猎回来后,陛下先是觉得精力不振,那些日子时不时便有风寒之症。后来,陛下偶尔还会流鼻血。宫内的太医瞧过了,起先只觉得是天气燥热所致。” 公仪靖推开门,领着苏云漪往里面走。 “但无论喝了多少药,都无济于事。甚至让陛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精神也愈发不好。终于有一次上朝的时候,陛下在大家面前竟然晕了过去。太医们束手无策。哪怕用金针刺激也不能将陛下唤醒。” “直到一日后,陛下便清醒了过来。但那次后,陛下每夜都会受梦魇。无法安睡。” 屋内挂着层层纱帐,试图隔绝浓重的药味。 但气味仍然不断地漫出。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陛下便会昏迷。第一次是一日。第二次是四日。第三次则是八日。如今,已然是第四次。按理说,陛下今日就可以苏醒了。只是如今快黄昏,陛下还是没有半点要苏醒的样子。我担心,这次在可能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意外。” 公仪靖的表情紧张。 眼底都是希冀的目光看向苏云漪:“苏姑娘,还望你出手相助!” 苏云漪此刻就站在承宣帝的床边。 看着床上的那个人,苏云漪几乎都要无法思考。 为什么承宣帝的模样和秦商一模一样? 这是圣尊的幻境所致? 还是…… 苏云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这奇怪的念头,不让自己在幻境中迷失。 “我看看。”苏云漪上前,伸手搭在承宣帝的脉搏上。 只是手指刚有触碰,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就皱着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承宣帝虚弱地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姑娘。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可他没有办法控制。 承宣帝有一种预感,他昏迷的时间越长,终有一日,他会就此不再醒过来。 只是承宣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 “陛下!陛下醒了!” 公仪靖惊喜开口,直接打断了苏云漪。 承宣帝知道,自己昏迷这段时间肯定是公仪靖在维持朝堂的平衡。 大齐在他父亲和祖父的治理下,确实一片祥和。 但人总是有私心的。 在可以做到公道的前提下为自己牟利,这对许多人来说已然是品性好。 可这样的人若是多了,还是会出乱子。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承宣帝撑着起身,脸色苍白。 苏云漪看着眼前的承宣帝,直到对方睁开眼睛说话,才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虽然和秦商长得一模一样。 但两人完全不同。 秦商出身将门,又在边关镇守八年。 整个人的气质也更为锋利。 当然,这股锋利是相比眼前这个人。 与其他将军相比,秦商还是要更儒雅一些。 承宣帝仿佛是一座白瓷,眉眼温润,还更爱笑。 只是这样望着你,便让你觉得如沐春风。 第252章 “你的体内,是诅咒。” “这位姑娘是?”承宣帝问公仪靖。 公仪靖刚要做介绍,就听苏云漪说:“你的脉象很弱。” 公仪靖皱眉。 神仙手段,只是这样? “我说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魂魄。你的魂魄在逐渐虚弱。”苏云漪道。 “你的梦魇和身体精力不足、流血各种都是在消耗身体的同时,也消耗魂魄。之所以会沉睡,是因为你的身体和魂魄在下意识修补。” 苏云漪松开承宣帝,取出白玉朱砂笔,说:“如今,是你的功德和九五至尊之气在与这股侵蚀你身体和魂魄的力量抗衡。你会沉睡也是这两股力量在帮助你。等到你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你有一日就会长睡不醒,直至魂魄消耗殆尽,彻底死亡。你也不会有投胎的机会。” 苏云漪很好奇。 到底是因为幻境的关系,所以承宣帝的脸是苏云漪最为熟悉的秦商的模样。 还是……这里的一切就是真实发生的? 苏云漪看着承宣帝,说:“你的体内,是诅咒。” “诅咒?” 不光承宣帝,便是旁边的公仪靖都听傻眼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诅咒? 公仪靖之前还觉得陛下沉睡是一件麻烦事。 没想到,沉睡才是好事。 他自己也回忆了前几次承宣帝苏醒过来的状态。 确实要比陷入昏迷之前要好许多。 是随着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陛下的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 直到继续昏迷。 “这我怎么知道?”苏云漪无奈,说:“如果是下了什么术法,我倒是好解决。可诅咒,还是这么强大的诅咒,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那是什么?”承宣帝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与诅咒有关。 可他自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沾染的诅咒。 还是说,这是冲着大齐来的? “不好说。你们最好仔细想想,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反应,在这个反应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苏云漪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这还是大齐灭亡的秘密之一。 她就更不清楚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道诅咒的力量非常强。 苏云漪便是这会儿有玄阳珠、白玉朱砂笔和短剑,也不见得能是对方的对手。 “这诅咒,除非找到确切原因,或许还能对症下药。但……”苏云漪话没说完,在场的人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公仪靖听了这话,哪里愿意是这样的结果? 下意识道:“可你不是神仙?你难道也不能吗?” 公仪靖与承宣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不论君臣,只论这关系,公仪靖也不想看到承宣帝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更遑论,大齐立国不过三朝,承宣帝继位至今,别说子嗣,皇后都没有。 若是承宣帝出事,公仪靖都想不到还有谁能继位。 大齐这三位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祖孙三代人全都是出了名的情种,只有一个皇后不说,还都是单传。 承宣帝别说亲兄弟,便是堂兄弟也没有一个。 “我说了,我不是神仙。我是一个修行之人。”苏云漪解释,提醒他们:“最好快一些,我可以暂时让他的魂魄被诅咒侵蚀得慢一点。但也只能做到这样。只有知道诅咒到底为什么会找上他,又是如何诅咒的,才能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 见公仪靖还要说话,承宣帝抬手示意他先停下。 “姑娘的话,我们听明白了。这件事,我们会仔细想想。只是接下来可能还要麻烦姑娘。”承宣帝脸色苍白,靠在床上坐着的模样,与苏云漪记忆中的秦商相差太多。 因此,苏云漪根本没有办法将眼前的承宣帝与秦商联系在一起。 倒是让她免去了不少麻烦。 苏云漪可不想在幻境中发生印象错乱的事情。 这样,就算到时候圣尊不对她做什么,她自己也要在幻境中迷失。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苏云漪点头:“好说。我也是恰好有这个时间过来瞧瞧。” 对于苏云漪的冷淡回应,承宣帝其实没什么意见。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只是无奈自己居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觉得荒唐。 却不想,竟然还能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变成现在这样。 无论苏云漪能不能帮到自己。 至少让他死也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死。 只是…… 诅咒…… 承宣帝想起了之前狩猎的时候遇到的事情。 这些,他从前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阿靖,你先请这位姑娘去休息。有些事情,或许我有些头绪了,只是还要再想想。” 见承宣帝自己已经大概想到了些许,苏云漪便没有久留。 她这会儿也有许多困惑想要解开。 但不能在这些人面前。 不然,他们还要把自己当成脑子有问题的人。 公仪靖心里尽管有许多不满和疑惑,甚至想要私下哀求苏云漪想办法救下承宣帝。 只是公仪靖和承宣帝认识多年,从承宣帝刚才的态度都能看出来。 自己不能这么做。 否则,就有违承宣帝的心思。 想到这里,公仪靖垂眸,只是在和苏云漪分开的时候,神色哀伤地说:“苏姑娘,即便你不是神仙,可我也想求你,若是可以救救陛下。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朋友,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这么死得莫名其妙,还如此痛苦。” 苏云漪明白公仪靖的心思,只点头道:“如果有线索,我肯定会全力以赴。只是,若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明白!姑娘愿意如此,请受公仪靖一拜!不管成与否,大齐上下都会对姑娘的恩德铭记于心!” 苏云漪抿了抿唇。 她可以看得出来,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一路,百姓无一不是在担忧承宣帝的情况。 到了皇宫,这些官员也是如此。 若是大齐存在的时间久一点,或许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不说大雍是否会存在,但这世上许多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好? 第253章 还是在人家的祖庙里受的? 公仪靖将苏云漪安排在距离承宣帝寝殿不远的地方休息。 也是方便承宣帝一旦有什么情况,苏云漪可以及时赶到。 苏云漪屏退众人后,独自坐在院子里。 对于大齐皇宫,她也没什么好奇的。 毕竟是千年之前,器具再精美,在苏云漪眼里也有些古朴了。 也是隔了上千年,工艺精进了不少。 不过,这里还是有许多苏云漪从前没有见过的材料。 一眼看去,都不是凡品。 就在苏云漪这边还在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那边的承宣帝和公仪靖的氛围却不太好。 “陛下,真的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可那……”公仪靖站起身,表情带着慌张和不敢置信:“那是祖庙,怎么会呢?” “我们家就三代。三代之前不过是普通百姓,哪里来的祖庙。”承宣帝披着一件外衣,坐在窗边下棋。 模样文弱,还时不时轻咳几声。 听着承宣帝这话,公仪靖无奈:“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保持现在这样!”承宣帝却没有回答公仪靖,而是说:“自从我登基之后,你就一口一个陛下,听得我都烦了。大家一起长大,你何必这样呢!” 公仪靖和承宣帝的关系不一般。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公仪家对公仪靖的培养也是往可以辅佐皇帝的臣子方向培养的。 两个人感情与其他皇帝和臣子的感情不同,亲如兄弟一般。 “我现在跟你说正事!你!”公仪靖气得不行,颤巍巍地伸手指着承宣帝:“你还要不要命了!” 承宣帝低头喝茶,慢条斯理道:“恩?现在倒是不想着我是陛下了?” 见公仪靖真的要生气,承宣帝只好说:“那个东西看起来不太好。既然老天注定我可能活不下去,何必连累其他人?” “那位苏姑娘不一样!她是神仙!”公仪靖哪里不知道,这是承宣帝的心软毛病又犯了。 “我听得很清楚。她不是神仙,只是一个修行之人。是人!”承宣帝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 他不想去连累别人,这话也是认真的。 那日祖庙里的情况太复杂了。 尽管他没有看清楚那个东西到底长什么样,但想来是个危险的。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去连累别人? 公仪靖真的很想拉着承宣帝的肩膀好好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消极! “大齐你不管了吗?你放心别人做皇帝?” “一个国家不会因为一个皇帝的驾崩而分崩离析。再说,不是有你?到时候我把皇位给你,我相信你可以。” 承宣帝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了之后对皇位的安排和处理。 仿佛这不是九五至尊的位置,而是一把普通的椅子,一个玩具。 公仪靖听到这话,脸色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阿斐,你不要在这里乱说话。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怎么都要保下来!我说的!” 随后,公仪靖根本不管承宣帝的表情,也不想听他的回答,转身离开。 承宣帝看着公仪靖的背影,只是垂眸又咳了几声。 随后看着外面的天空,轻笑了一下:“这次才醒过来,我就又开始觉得疲惫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昏迷的时间太长,承宣帝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起之前要差许多。 既然已经命不久矣,承宣帝就不想再连累别人。 那位苏姑娘看着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好好的活着,长寿安康。 苏云漪不知道承宣帝和公仪靖的对话。 只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公仪靖,有些意外。 这人之前给人的感觉还是很风度翩翩,而且非常守礼的。 如今这般闯进来的模样…… 苏云漪猜测,大概率是那位承宣帝的情况不太好了。 或者说,他们想起来诅咒有关的事情,不是很妙啊。 这里尽管是幻境,苏云漪还是不想太冒险。 她可没忘记还有一个圣尊在暗处盯着自己呢。 “苏姑娘,求你救救陛下!”公仪靖上来,二话不说就提着长袍在苏云漪面前跪下。 吓得原本在喝茶的苏云漪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不说,还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丢了出去。 “我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苏云漪可以不会随随便便就给人承诺,看着公仪靖说:“你不如跟我说说,这诅咒到底是怎么招惹到的。我兴许还能想到办法帮你们。” 随后,苏云漪上前,直接将公仪靖拉了起来:“但是不要跪着说。不然我会怀疑你是想用这样的办法逼着我答应你。” 一听这话,公仪靖哪里还敢继续跪着! 都这么长时间了,公仪靖如今只能把希望放在苏云漪身上。 承宣帝自以为他隐瞒得很好。 可公仪靖能看出来。 这一次苏醒过来,承宣帝的身体明显不如之前。 或许,这一次承宣帝会很快再次陷入昏迷。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事情……”公仪靖站起来,眉眼耷拉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哀伤:“事情还要从之前围猎说起。大齐皇室有每年秋季围猎的习惯,到了秋季天气好的时候,都会在围场捕猎。陛下会选定随行的队伍。大齐一向追求质朴,因此队伍都不会有太多人。” 加上承宣帝没有后宫,那就更为精简了。 “前三天都没事。到了第四天,陛下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头白色的鹿。我当时与陛下在一起。发现之后,我们没有射箭猎杀,而是下意识追了上去。” 那头白鹿看着满是神性,仿佛传说中的神兽白泽。 “我们追了许久。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围场虽然有重兵把守,来之前还让人都巡视了许多遍,清除了许多危险。可那里毕竟是深山老林,谁也不敢保证能一直安全。只是我们没想到,那头白鹿竟然一路带着我们去了大齐的祖庙。” 围场的位置距离皇陵不远。 而祖庙的位置距离皇陵也不远。 正是发现朝着祖庙方向去,承宣帝和公仪靖才继续跟着。 “祖庙?”苏云漪有些意外。 难不成诅咒还是在人家的祖庙里受的? 第254章 这里是幻境,还是真实的? 公仪靖点头:“不错。说是祖庙,其实里面也只供奉了开国的圣祖皇帝以及先帝,还有武皇后以及先后。” “说来,苏姑娘这身装扮,想来是从前在山中修炼,并不知晓这人间的变化。” 尽管苏云漪说了自己不是神仙,公仪靖还是把苏云漪当成了那种活了许多年的修行人。 跟神仙也没区别了。 公仪靖笑道:“前朝暴虐,百姓苦不堪言。之后又是战乱,整整近百年的时间,诸侯割据,今朝是这国百姓,明日又成了另外一国的。那些跟着诸侯们打天下的人越来越富裕,百姓们却愈发苦不堪言。民间更是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陛下的先祖并非什么高门望族,也不是什么文人武将。在那之前,圣祖皇帝年轻时候也不过是个猎户,靠着一身力气和打猎的手段养家糊口。后来,圣祖被人诬陷,族中人相助,却反被仇家所害,全族只剩下零星十几个人活了下来。” “起初不过是为了给族人报仇。后来便慢慢壮大了。” 这是个有点滑稽的故事。 想要给族人报仇的猎户,却因为一次次耿直憨傻的举动,一步步被推选为领袖。 又因为为人质朴,作战英勇还身先士卒,体恤百姓,让不少乱世中渴求安定的人认为找到了贤主。 愣是从一穷二白,到称霸一方。 最后慢慢成为了平定天下的雄主。 大概也是因为皇位来得多是因为百姓们的支持,大齐的圣祖皇帝非常理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平定天下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全国上下免除赋税五年。 皇帝除了住的地方大一些之外,吃穿与寻常百姓无异。 便是龙袍上都能看到武皇后为圣祖皇帝做的缝补。 得人心,得天下。 “圣祖皇帝在武皇后去世一个月后,安排好所有事情也随着武皇后去了。先帝尊崇圣祖皇帝的意思,将两人葬在了他们相识的地方,而且葬礼也要一切从简。” “那里也是圣祖皇帝和武皇后生前最喜欢打猎的地方。听我祖父说,那时武皇后见圣祖皇帝处理国事劳累不少,平日里的吃食又很一般。武皇后不愿意为了这些事情劳烦底下的人,便时常去那里打猎,抓来猎物给圣祖皇帝补身体。” 苏云漪听着倒是有些意外。 大雍的高祖皇帝便已经是开国明君了。 加上那时各处战乱才将将平定,百废待兴,高祖皇帝再节俭,也没有到让皇后去打猎的地步。 难怪大齐的百姓如此尊崇大齐的皇帝和皇后。 碰上这样的,谁能不佩服? “说说你们遇到了白鹿之后吧。” 苏云漪提醒公仪靖。 公仪靖连忙点头,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偏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们到了祖庙后,发现那头白鹿就在祖庙门口休息着。见我们来了,似乎是故意引路一般,立刻进了祖庙。” “我们那个时候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祖庙虽然不大,却也有人把守着。” “担心里面会出差错,我们便跟了进去。只是,进去之后,那头白鹿却突然盯着我追,将我逼出了祖庙。” 至于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公仪靖并不知道。 只是从承宣帝出来后得知的,他见既然来了,便祭拜祖父祖母以及父母。 祖庙距离皇宫不算远,上个月承宣帝都独自一人来了。 只是没想到,才有动作,祖庙内室里就突然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黑袍,还戴着面具。他说,可以帮陛下长生,让大齐千秋万载。” 苏云漪一听到这里,整个人就不对了。 上前抓住公仪靖的手腕,问:“你是说是一个浑身黑衣,还戴着面具的人?是什么样的面具?” 公仪靖吓了一跳。 他也没想到苏云漪会突然有这样的动作。 “是……我也不知道。”公仪靖摇头,说:“陛下只是说对方一身黑衣,还戴着面具,其他的都没说。” “不过,陛下拒绝了那人。对方似乎没想到陛下会拒绝,便伸手拍了陛下一下。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后来也进去查了,根本没有看到有人的痕迹。祖庙的内室是石室,里面只是为了放一些东西。以及挂着圣祖皇帝、武皇后和先帝先后的画像。那个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便是我之前同你说的那样,陛下回来之后便开始生病。” 苏云漪却沉默着坐下。 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这里是圣尊的幻境,现在大齐承宣帝的诅咒听公仪靖的意思,大概也和圣尊有关系。 她这会儿真的开始迷茫了。 这里是幻境,还是真实的? 真的有人可以穿梭时空? 苏云漪下意识否认。 “不可能!” 公仪靖在旁边听得一愣:“苏姑娘,什么不可能?” 公仪靖盯着苏云漪。 他发现,自从自己形容了那个出现在祖庙里的人后,苏云漪的态度就很不一样。 加上对方神鬼莫测的手段。 只是拍了一下就让陛下身患诅咒。 显然也不是个普通人。 这位苏姑娘也不是。 所以…… 公仪靖压下心头杂乱的思绪,不想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准确的说,是不想说破苏云漪极有可能与那个人认识的事情。 万一苏云漪跟对方关系匪浅,使坏怎么办? 也不怪公仪靖会这么小心。 苏云漪出现得太突然。 加上这会儿的情况也不好。 公仪靖与承宣帝自小一起长大,先帝和先后离开后,公仪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承宣帝的人。 他非常清楚,今天承宣帝说要把皇位给他这件事情,根本不是开玩笑。 承宣帝是真的想好了接下来的后事。 这样的认识,让公仪靖更为清楚,承宣帝如今的身体情况是真的很不好。 随时都有昏迷不醒,之后再也醒不来的可能。 “苏姑娘?” 公仪靖在苏云漪面前伸手挥了挥。 苏云漪回过神来,看着公仪靖。 眼神先是一片迷惑,似乎想要从公仪靖身上看出什么。 第255章 “善恶都是我。” 她这会儿有些不知道如何分清,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 苏云漪并不相信有人可以做到穿梭时空。 可如果这个人是圣尊。 苏云漪突然有些犹豫了。 一方面,是不相信有人可以穿梭时空,因此苏云漪在怀疑眼前的公仪靖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另一方面,苏云漪又有些犹豫,这里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还能回去吧? 她是不是中计了? “苏姑娘,怎么这样看着我?”公仪靖心里忐忑。 公仪靖最担心的就是苏云漪和那个神秘人如果关系很好的话,那他们怎么办? “没什么。”苏云漪摇头。 问公仪靖又能问出什么来呢? 她难不成还要杀了公仪靖来确定自己到底是在幻境里,还是穿梭了时空吗? 如果是后者,圣尊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云漪看出了公仪靖在担心什么,说:“你不用想那么多。你说的那个人,如果我猜测得没错,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的话,我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兴许还能说得上是有仇。” 听到苏云漪这么说,公仪靖长吁一口气。 他真是担心对方万一跟苏云漪关系好,苏云漪不想帮他们就完了。 有仇? 有仇好啊! 有仇简直太棒了! “行了。”苏云漪看着公仪靖都压不下来的笑,无奈道:“明日带我去你们的祖庙看看。这个交给承宣帝。” 苏云漪取出一张黄符:“这张符可以暂时稳定他的魂魄,让他魂魄不那么快被诅咒的力量侵蚀。” 这倒是与高展鹏给过路行商喝的桃花茶有异曲同工之处。 唯一不同的,是高展鹏的桃花茶最终是让桃夭吞食那些魂魄。 即便桃夭不愿意。 而这个诅咒,则是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将承宣帝的魂魄消耗殆尽。 公仪靖恨不得现在就带着苏云漪去祖庙。 只是见苏云漪又给了现在承宣帝最需要的东西。 公仪靖也顾不得其他,接下黄符后,就火急火燎地要去将东西给承宣帝。 “只是贴身带着就可以吗?”公仪靖问。 得到苏云漪的点头,公仪靖提起外袍,甩着两条大长腿就要去找承宣帝。 “陛下!陛下有好消息了!” 既然在苏云漪都能想到暂时缓解的办法,说不定苏云漪就有解决的办法呢! 不着急! 只要承宣帝还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苏云漪看着公仪靖离开的背影,想到那张与秦商一模一样的脸。 苏云漪垂眸:“不管是真还是假,冲着这张脸先救了再说。” 万一是真的呢?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改变一切? 无论自己还是否存在,至少以后不会有那么多人被圣尊和慕容一族的计划,弄得家破人亡,魂飞魄散? 只是…… 苏云漪低着头。 她真的有资格给那么多人做决定吗? 那些死去的人肯定不想死。 但活着的呢? 他们难道就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苏云漪又有什么资格为他们做决定? 毕竟,在那些人看来,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 “圣尊,你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 桃树下,圣尊站在那里,戴着面具,望着京城的方向。 桃夭的灵魄在树下忽隐忽现:“即便是救下了大齐的皇帝,一切就都能改变吗?” 圣尊没有说话。 桃夭的灵魄在树下飘了一圈,看着还没有落霞镇的山谷,说:“你的善魂留在了千年前,想用这样的办法让苏姑娘修为精进。窥见千年前的秘密。可只很快,善魂就会彻底消失。到那个时候,恶魂便再也没有可以控制他的力量。真的值得?你就那么相信苏姑娘?” 桃夭之前也以为圣尊是个坏人。 后来才知道。 坏人确实没错,但也并非只是如此。 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圣尊的善魂。 与慕容一族狼狈为奸的,则是圣尊的恶魂。 善恶分开,圣尊的力量越强,恶魂对人间的威胁就越大。 恶魂会做的,永远都是恶事,让人苦不堪言。 “我如今除了她,还有谁能相信?”圣尊语气里满是叹息。 除了苏云漪,他现在连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 桃夭长长叹息一声,对圣尊说:“我从未想过,千年前遇到的那个人竟然会是你。” 听到这话,圣尊摘下脸上的面具。 如果苏云漪此刻在这里就会发现,圣尊的脸,与之前苏云漪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一身道袍的男人的脸一模一样。 圣尊轻笑:“我也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有之后的缘分。” 桃夭:“只是,再遇到你的时候,只是你的恶魂。” “善恶都是我。”圣尊摇头。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此刻悲天悯人的模样。 怎么都让人难以将那个跟慕容一族四处作乱的圣尊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桃夭这个见过圣尊的人都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后再见,竟然会是这样。 “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她可以做到?” “苏云漪?”圣尊道。 桃夭点头。 她承认苏云漪肯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但圣尊如今要做的事情,那时将整个人间都交到了苏云漪的手里。 便是苏云漪可以赢过恶魂,将恶魂处置了。 她能承担得起之后的责任吗? “我听她说的那些故事里,她有个心爱之人。那她就有私心,有私心,还能做到众生平等吗?” 圣尊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若是只有大爱而无小情,她便不是一个人,而是没有任何思想的塑像罢了。再说,恶魂若是死了,天道也在。有天道监督,苏云漪便是想要徇私,也要好好思量。” “至于其他……一个已经经历过生死的人。我相信她的韧劲儿可以做到。” “不如你拭目以待?” 圣尊望着桃夭。 桃夭知道,圣尊这是已经确定的意思。 其实,她对苏云漪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说桃夭对苏云漪还有几分喜欢。 可接下来的事情太重要了。 桃夭还是有些怀疑和担心。 “好。那就拭目以待。” 第256章 那个人一直都在这里 苏云漪并不知道,自己不仅回到了千年之前,桃夭也没有完全灵魄消散。 不仅如此,圣尊居然还有善魂和恶魂的区别。 得到了黄符安抚魂魄的承宣帝气色确实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原本苏云漪只是想和公仪靖一同去大齐祖庙。 却不想,承宣帝竟然也要去。 路上。 承宣帝坐在马上,完全可以感觉到苏云漪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姑娘为何要如此看我?” 苏云漪收回视线,说:“你不是皇帝?难道不忙吗?” 一个皇帝,竟然还能这么跑来跑去的? 承宣帝笑道:“自然忙得很。不过,因为我这些日子昏迷的关系,朝中一切事宜都让阿靖安排得妥妥当当。现在我苏醒了,对外还是要以修养为主,没人会来打扰我。” 他都昏迷了半个月,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了。 “不过……”承宣帝的话音一转,说:“我能从姑娘看我的眼神里感觉到,姑娘似乎也不只是在看我。” “你想说什么?”苏云漪瞥了他一眼。 “我是想说,姑娘是从我的脸上看到了什么?还是熟人?”承宣帝看似文弱,但对情绪感知非常敏锐。 他睁开眼睛见到苏云漪的时候,恰好对上了她的双眼。 眼底有疑惑和好奇,还有一丝不解和惊讶。 这显然不是看到陌生人的态度。 “确实是个熟人。你的模样,与我一位朋友,一模一样。” 苏云漪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承宣帝的模样就是跟秦商的一样。 如果这里都是真的。 苏云漪都要觉得眼前的承宣帝是秦商的前世了。 只是,承宣帝做大齐皇帝如今看着就有功德。 安利索,有这样的功德,还有做过皇帝沾染的九五至尊之气。 秦商投胎转世要么成为明君,要么也该是一辈子和乐的那种才是。 结果秦商自小就父母双亡,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和立叔等人照顾着。 这就很说不通了。 “一模一样?”承宣帝有些意外。 他之前猜测可能只是有些相似之处。 竟然是一模一样吗? “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苏云漪倒是反应很淡定,说:“长得一样的人也不是没可能出现。你作为皇帝也不需要担心,他也不会跟你同时出现。” 苏云漪可不想因为这个惹来一个皇帝的怀疑和猜忌。 尽管大齐人人都说承宣帝好,可苏云漪不想去试探一个皇帝的心思。 承宣帝看出苏云漪不想多说这件事,便不再多说。 祖庙很快就到了。 看着这与普通村落里的小庙差不多大小的大齐皇室祖庙,饶是苏云漪都不免有些震惊。 “你们还真是节俭。”苏云漪点着头。 这话是真心的。 承宣帝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只说:“我们家人少,要那么大的祖庙做什么。人家家里的祠堂也就这么大。我听我爹说,我祖父那一代之前,我们家先人的牌位在族里的祠堂里都只能放在犄角旮旯里。” “能像现在这样,很不错了!” 说着,承宣帝上前推门进去。 只在里面还能看到有人守着。 见到承宣帝带人过来,那些人都非常懂规矩地行礼之后,立刻离开。 这些人都知道,这是承宣帝的习惯。 祭拜先帝和圣祖皇帝的时候,不想旁边有人打扰。 “那日,他就出现在这里。”承宣帝指着内室的位置,说:“他也是在这边消失的。” 内里其实也很简单。 供桌,牌位。 旁边还有点燃的香。 左右两侧都有一扇门可以走到内室。 苏云漪抬手的瞬间,黄符就被掐在两指之间。 随着苏云漪将黄符祭出,一道白光扫过。 地上出现了一道氤氲浅薄的白雾。 白雾之间还缠绕着一丝紫色的气息。 那道紫色的气息像是一条长线,弯弯绕绕的朝着承宣帝而来。 “这是什么?”承宣帝下意识后退。 他已经被诅咒给贴上了,可不想再被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碰上。 “是你的气息。”苏云漪道:“九五至尊的气息。” 听到这话,承宣帝才停下来。 “那旁边那一团,是那个人的?” 苏云漪点头:“在后面。去看看。” 苏云漪跟着那团白雾一般的东西朝着内室走去。 这内室也跟一些村子里的祠堂的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里的用料要比村里祠堂高上不少。 正前方一左一右挂着两幅画像。 分别是圣祖皇帝和武皇后。 武皇后并非是姓武。 而是武皇后身手高超。 大齐还未成立的时候,武皇后就与圣祖皇帝是不打不相识,两人还在战场并肩作战。 大齐有好几场精妙绝伦的胜仗都有武皇后的参与。 左侧则挂着先帝和先皇后的画像。 画像都栩栩如生,保存得非常仔细。 还能从四幅画像上看出,承宣帝的面容其实更像武皇后。 先帝则是圣祖皇帝和武皇后的结合。 承宣帝脸上不像武皇后的位置,则像极了先后。 “这里空荡荡的,也藏不了人。”承宣帝说起自己那日追上来的情况:“我那日也在这里找了许久,但始终没有任何踪迹。阿靖也安排人在这里查找,都快把地上的石板反过来了,还是一样。” “不错。”公仪靖走上前:“苏姑娘,这里只有我们进来的地方是出口。不可能有其他的出口。” “什么密道暗室,都没有。”公仪靖这一点上可以保证。 苏云漪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白雾只在这里缭绕,根本没有往外去的意思。 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 那个人是直接原地消失的。 所以她的气息追踪根本追不上。 第二。 那个人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苏云漪突然回头去看承宣帝。 “你真的追进来了?” “自然!”承宣帝认真地点头。 “你说,对方只是拍了你一下,你就身负诅咒?” 承宣帝不明白,苏云漪怎么好端端地问起自己来了? 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只说了他拍了我,但这个结论是姑娘定下的。” 第257章 以后得人间要由他主宰! “圣尊,你会怎么选择呢?”桃夭站在树下。 从圣尊凝出的水镜里可以看到苏云漪那边的情况。 桃夭看着苏云漪,忍不住道:“圣尊,你的恶魂藏匿在承宣帝身上,汲取他的魂魄供养自身。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吗?承宣帝是个很不错的皇帝,至少后来我在树里听到的是这样的。” 圣尊却轻笑道:“恶魂自然不是随便选中的人。这世上,只有承宣帝最适合做恶魂的容器。不过,他失败了。” 随着圣尊话音落下,只见水镜里苏云漪突然朝着承宣帝动手。 “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公仪靖在旁边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 苏云漪一脚踹开公仪靖,短剑在手中转了一圈,飞身靠近承宣帝,将短剑压在对方的脖颈位置:“我?我当然是处理承宣帝身上的脏东西!” “住口!”承宣帝突然瞪眼,似乎被苏云漪的话激怒。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说我!”“承宣帝”望着苏云漪,抬手便是一掌拍出。 苏云漪闪身避开,顺带还把公仪靖拉开了攻击范围。 “现在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苏云漪松开公仪靖,看着眼前的承宣帝,说:“差点被你骗过去了。这根本不是诅咒,而是你藏在了承宣帝的身体里。看样子,你与大齐有仇。” “是又如何!”“承宣帝”,也就是圣尊的恶魂鄙夷地打量着苏云漪。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苏云漪修为不算太高。 这样的人,如果是在他强盛时期,不过是伸手就能随便碾死的玩意儿。 现在,竟然还能在自己面前挑衅。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果善魂被自己吞了,这天底下就不会再有自己的对手。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恶魂控制着承宣帝的身体,五指成爪朝着苏云漪过来。 苏云漪推开公仪靖,一手握着短剑,一手取出白玉朱砂笔迎上前去。 两项碰撞再分开后,恶魂忌惮的看着苏云漪手里的白玉朱砂笔。 “白玉朱砂笔,怎么会在你手里?你跟碧霞元君什么关系?” 苏云漪站定,将那缕怨气缠绕在短剑上,挥动着直接朝着恶魂攻去。 根本不搭理恶魂说的话。 恶魂自然只能避开,只是看着苏云漪的眼神满是忌惮。 他现在还虚弱得很。 真是没想到,从前跟善魂分开不说,居然还被一个人家皇帝给压制在祖庙几十年。 如果不是老天垂怜,让他遇见了承宣帝这个十世善人的魂魄,恶魂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被困多久。 这就是老天注定的!注定他要从这里离开,注定以后的人间要由他主宰! “我问你!”恶魂见苏云漪不回答,气得上前。 苏云漪只躲闪避开,根本不正面跟恶魂对战。 只另一只手在悄悄用白玉朱砂笔凌空画符,似乎在做着什么准备。 “你问,难道我就一定要回答吗?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跟圣尊又有什么联系?还有,你现在立刻从承宣帝的身体里出来!” 苏云漪控制怨气,逼得那恶魂根本没办法近身。 这样的变化,也让苏云漪惊喜。 她发现,如果承宣帝身体里的真的是圣尊。 这里又是真的人间,而不是幻境的话。 她是不是有机会杀了圣尊?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她要杀你。”桃夭看着镜子里苏云漪的表情,有些好奇:“这个时候的恶魂,会被杀吗?” 桃夭是知道圣尊能力的。 苏云漪确实不弱,但在圣尊面前,九牛一毛都比不上。 这样的人到了千年之前,真的可以解决掉圣尊的恶魂? 可是恶魂如果没了,圣尊也会跟着消失。 这也是为什么恶魂只是被禁锢在大齐的祖庙里,而非直接被处死。 “或许可以。” 圣尊似乎很满意看到现在的局面。 他也真心实意的期待着苏云漪可以成功。 死亡于他已经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相反。 在被禁锢的情况下看着“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这样的感觉对圣尊的善魂来着,更为煎熬。 不如早些死了,魂魄散于世间,或许还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呢! “现在的苏云漪有这么厉害?”桃夭有些意外。 她以为苏云漪会输来着。 “是现在的恶魂太弱。”圣尊解释:“大齐的那两位皇帝身负功德之厚重,远非常人可以比拟。他们的功德之力和九五至尊之气压制着恶魂,让恶魂纵然活着,却无法吸收这世上的恶念怨气。这几十年下来,恶魂虚弱无比。” “如果不是承宣帝身在祖庙,让束缚着恶魂的那股力量没有分清楚眼前的到底是两位皇帝留下的气息,还是活人的气息。” “除非他将承宣帝的魂魄全都吞噬干净。否则,这会儿的恶魂还是虚弱的。” 桃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围绕着桃树转了一圈后,桃夭又蹦到圣尊身边,问:“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你要杀了他的话,应该很容易吧!” 那可是自己的恶魂,想要将其控制再处理了的办法,难道不能行? 怎么看这都要比苏云漪这会儿苦哈哈的对战要好得多吧? “我不行。”圣尊摇头:“我毕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不能让两个时代的自己见面。更别说让圣尊去杀了恶魂。” 一旦他们见了面,恶魂或许会直接从祖庙解脱。 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一个苏云漪能解决的问题了。 “原来如此。”桃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苏云漪那边。 水镜里,一切都在发生着。 苏云漪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将被恶魂控制的承宣帝逼得连连后退。 “无知小儿!”恶魂这会儿简直要发狂。 他在大齐祖庙被消耗得太长时间了。 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小凡人都能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你手里拿的是白玉朱砂笔,却还控制着一股奇怪的怨气……”恶魂冷笑着说:“是我太久没有见到碧霞元君,还是那个伪君子又做了什么?” 第258章 不仅弱,还愚蠢 “阎君让你做了什么?竟然让你有了这样一道怨气可以使用。还能碧霞元君没有说话……”恶魂咬牙切齿,生生将承宣帝脸上那股温润给消除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狰狞。 这还是苏云漪第一次知道,秦商的脸居然还能做出这么不好看的表情。 “跟你有什么关系。”苏云漪皱眉。 她是真的没听懂恶魂的话。 阎君? 阎君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苏云漪出现在地府的时候,阎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一切事宜都是由判官和地府其他鬼神一同商议处理。 就连碧霞元君的这件事,也没有看到多少阎君的影子。 “神,就是虚伪!”恶魂似乎是知道自己不能将苏云漪如何,这会儿更是直接发疯起来。 苏云漪只能应对。 只是比起之前的手忙脚乱,也渐渐有了章法。 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藏匿在承宣帝身体里的东西能力并不强。 但苏云漪也要因为承宣帝的关系,出手被限制。 否则,就眼前这个东西的能力,苏云漪要解决的时候尽管不会太容易,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 “人也虚伪!”恶魂看出了苏云漪的动作,嘲讽道:“你若是心善之人,便驱动不了那怨气。现在却要这么束手束脚的。” 恶魂看了眼旁边的公仪靖。 “是觉得不能在人前毁了自己的模样?倒不如我帮帮你。” 一旁的公仪靖这会儿已经惊呆了。 什么情况? 怎么陛下和苏云漪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只是看了一会儿后,公仪靖也看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陛下被附身了! 现在,苏云漪做的事情就是要将那个附身在承宣帝身上的东西赶走。 还不等公仪靖高兴,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恶魂突然盯上了他。 公仪靖起身,握住腰间的长剑,随时准备迎战。 可苏云漪要比公仪靖快得多,很快就挡在了恶魂面前。 “说真的,这张脸与我朋友一样,我还是很喜欢这张脸的。”苏云漪慢条斯理的说着:“所以,你最好是不要再做出这么丑陋的表情。” 苏云漪手腕一动,短剑霎时间飞出去。 “尤其是用这张脸!” 苏云漪身体也跟着短剑一同出去,手里的白玉朱砂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那颗玄阳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苏云漪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并且对这个猜测非常相信。 那个藏在承宣帝身体里的东西,就是圣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圣尊变得如此虚弱。 虚弱也好。 如果这里不是幻境,现在杀了圣尊,以后就都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一劳永逸! 若是后世那些无妄之灾的人有责怪有怨,那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吧! 只要可以解决这些事情,怪也就怪了! 她愿意。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看到玄阳珠的那一刻,恶魂的惊恐是不做丝毫掩饰的。 这仿佛比白玉朱砂笔还要可怕。 白玉朱砂笔只是让恶魂忌惮。 但玄阳珠却是让恶魂觉得可怕。 怎么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臭丫头,不仅有碧霞元君的白玉朱砂笔,竟然还有阎君的玄阳珠? 恶魂见状,立刻放弃承宣帝的身体,试图朝着苏云漪冲过去。 “居然想要苏云漪的身体吗?”桃夭仿佛坐不住,这会儿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柔软的藤条,挂在桃树上荡秋千。 看着水镜里的事情,桃夭只觉得那恶魂比起千年后,不仅弱,还愚蠢。 难道现在都没有发现,苏云漪的身体与常人是不同的吗? “现在的他很愚蠢,也很弱。但……”圣尊并没有觉得苏云漪就可以完全有把握的赢下来。 眼底流露出担心,说:“他还很狡猾。” 果然。 在靠近苏云漪的瞬间,恶魂就觉察出了苏云漪身体的不对劲。 立刻又退回了承宣帝的身体。 “真是奇了。你既然是碧霞元君的人,怎么又是个死人?一身肮脏恶臭的死人血!” “是吗?”苏云漪完全不意外会被发现。 但是恶魂出来的瞬间,她看见了。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就是圣尊! “我找了你很久。不过看起来这似乎不是千年之后的你。”苏云漪握紧短剑,此刻眼神里满是杀意。 “既然老天爷给了我机会,让我见到千年之前的你。而你,又如此的虚弱……” 说着,苏云漪出剑速度极快。 祭出白玉朱砂笔的同时,周遭升起一道道早已画好的符文。 苏云漪双手掐诀:“圣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千年之前?”圣尊听到苏云漪说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前这个人,是从千年之后来杀自己的。 能够做到穿梭时空的,恶魂除了一个人,不做他想。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这么狠!” 恶魂低喃,随后发狂似的对着天空方向大吼:“我们是一体的!我是恶魂,你是善魂!我们才是一起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除了善魂,谁还会做穿梭时空这样的愚蠢事情? 而且,一次穿梭时空就会让善魂的力量被削减。 等到力量彻底消失的时候,善魂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么,自己想要吞食善魂,成为人间最强的理想,岂不是要破灭? “你给我滚出来!”恶魂还能不知道善魂的做法? 既然送了一个人来千年之前,那么善魂就一定在这附近。 他就是要亲眼看着自己死亡才是。 苏云漪哪里会在旁边干看着,就等着恶魂做完一切? 趁着恶魂说话的时候,苏云漪上前便用白玉朱砂笔点在承宣帝身体的眉心。 “你……” 苏云漪一怔,立刻扭头问公仪靖:“他的全名叫什么?” 公仪靖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苏云漪这个时候还会跟自己说话。 但大脑反应更快,张口道:“秦斐!叫秦斐!” 苏云漪挑眉:“居然也姓秦?真是……” 这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承宣帝,姓秦。 还跟秦商长得一模一样! 第259章 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苏云漪握着白玉朱砂笔,点在秦婓的眉间:“秦斐,醒过来!” 这道声音在公仪靖的耳朵里,只是一句简单的话。 可在秦斐的耳朵里,却仿佛是天地之间传来的一道呼唤,将秦斐的意识从身体内部苏醒过来。 秦斐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你是什么人?出去!”秦斐是大齐皇帝,气势全开之下,饶是魂魄虚弱,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出去?”恶魂化作一团没有面目的白雾猛地扑向秦斐,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我为什么要出去?你的身体很好,你的魂魄更好。”恶魂狂笑着,根本不认为秦斐到了如今,还有什么机会从自己的手心里离开。 只要吞食了秦斐的魂魄,恶魂就能挣脱封印,离开这里不说,还能恢复不少力量。 到时候,再找到善魂,将善魂也一并吞食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外面。 苏云漪明显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被圣尊控制的秦斐反抗力气变小,知道自己这唤魂之术起了作用。 更是加大了力度。 “秦斐!快点醒过来!” 白玉朱砂笔的笔尖白光几乎融进了秦斐的皮肤里,仿佛从身体直达灵魂深处。 就在恶魂都以为秦斐没有还手余地的时候,面前原本还虚弱不堪的秦斐魂魄突然力量暴涨。 不仅将虚弱的魂魄凝实,还反过来眼看着就要把恶魂给压制住了! “又是你!”恶魂很快意识到是谁在外面帮秦斐了。 除了拥有白玉朱砂笔的苏云漪,还能是谁? 他不知道善魂为什么把一个跟碧霞元君和阎君有牵扯的人送到这千年之前来。 但既然他们这么忌惮自己,还非要到千年之前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来杀了自己。 这足以说明,在千年之后,那个赢家是自己! 既然如此…… “我不可能输!也绝对不会输!” 恶魂发狠,朝着秦斐扑过去。 仿佛要将秦婓一口吞下。 然而,就在恶魂靠近秦斐的瞬间,秦斐的魂魄里迸发出一道热烈生机。 玄阳珠加上白玉朱砂笔,瞬间将恶魂打飞出去。 “秦斐,你醒过来了没有!” 秦斐的意识恢复,便听到苏云漪的声音。 秦斐喘着气,眼底还带着惊慌后的庆幸,朝着苏云漪笑了笑:“谢谢你。” 如果不是苏云漪,秦斐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还有这样一个东西。 要是不把这个东西解决。 或许到时候秦斐是死了,但那个东西依然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人前。 到那个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等苏云漪和秦斐说话,一旁的公仪靖大哭着扑过来。 “吓死我了!阿斐,你刚才那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远超过公仪靖可以处理的事情范畴。 万一真让秦斐出了什么意外,公仪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只怕是死了都没有脸面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更别说秦家的先人们了。 现在看见秦斐好好地站在这里,公仪靖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能呼吸了一般。 苏云漪后退两步,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突然想起千年之前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龙阳短袖之风颇盛。 秦斐一眼看出苏云漪这表情的意思。 抬手将公仪靖扒拉开,说:“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个关系。” “我也没想你们是什么关系。”苏云漪眯着眼笑了笑,随后正色对秦斐说:“那个东西还在你身体里。现在可以弄清楚了,不是诅咒,你的魂魄是在被对方一点点吞食。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你们家的祖庙。” 苏云漪回身,看着前面挂着的画像。 “苏姑娘认识这个人?”公仪靖这会儿也恢复正常了,试探着问苏云漪。 苏云漪也没有否认,而是说:“确实认识。而且我们有仇。” 至于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这样的事情,苏云漪没打算告诉他们。 毕竟,苏云漪还是不太能想明白,为什么千年之后的圣尊要这么做。 她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会儿的圣尊非常虚弱。 千年之后那个,附身的情况下,苏云漪也只能靠着玄阳珠险胜。 但千年之后,玄阳珠还没有拿出来,只靠着苏云漪自己的能力,都能跟对方打成平手。 要不是恶魂当时跑得快,用最快的速度躲回了秦斐的身体里,而苏云漪又忌惮着不想伤害了秦斐。 否则,恶魂十之八九要被苏云漪当场解决。 这么大的差距,千年之后的圣尊能不清楚? 苏云漪望着画像,只觉得面前似乎有一团团的迷雾。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仿佛是故意把苏云漪安排到千年之前,就为了杀了他似的。 “放心吧,我会暂时留下想办法解决你身体里的问题。而且,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他!” 苏云漪收回视线,对秦斐说:“先回去吧。你修养得越好,他就越难出来。” 既然现在想不通,那就先不烦恼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苏云漪相信,圣尊迟早会冒出头来。 她有的是耐心。 倒是公仪靖在回去的路上有些好奇地问起了有关圣尊的事情。 不过,公仪靖也知道,自己一直这样问,好像显得不相信苏云漪似的。 “苏姑娘,我家祖父与先帝和圣祖皇帝关系匪浅,我回去就去问问祖父,这祖庙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苏云漪这才想起,大齐建朝才三代。 大齐的圣祖皇帝,也就是秦斐的祖父和祖母因为征战的关系,身体其实不太好。 两个人算是长寿,可生下的孩子,也就是秦斐的父亲,身体也跟着很弱。 秦斐的母亲是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之后,秦斐的父亲难过之下身体每况愈下,没几年也跟着去了。 也就是大齐前面的底子打得好,而且文臣武将还都没有什么对皇位觊觎的心思。 否则,秦斐登基的时候可没有那么顺利。 因此,哪怕是三朝,也有老人还活着。 第260章 去找碧霞元君 “不过,那个人真的很厉害吗?为什么偏偏是阿斐?” 都已经说过秦斐的名字了,这会儿又只有他们三个人,公仪靖便不再一直用尊称。 苏云漪点点头:“现在的他还很弱。很弱很弱。” 苏云漪着重强调:“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边,而且轻而易举地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仅如此,他如果真的想对付你们,你们根本等不到我来。” “这么厉害?”公仪靖瞪大眼睛,下意识握紧马缰绳。 “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么强。或许跟他会出现在祖庙的原因有关。” “至于为什么找秦斐。也很简单。” “秦斐身上功德浓郁。我猜测,不光是你做皇帝的时候积累的功德,还有你的前世。” “前世?”秦斐好奇道:“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苏云漪看着的秦斐,这张脸的另一个拥有者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恍惚间,苏云漪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秦商。 也不知道在落霞镇的秦商他们怎么样了。 自己出现在这里,落霞镇那边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出现什么变故? “恩。”苏云漪说:“秦斐的前世也是善人。若是圣尊吞了你的魂魄,堪比大补一场。到时候,就算是我来了,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他。所以,你的性命现在非常重要。若是被圣尊吞了你的魂魄,到时候除了我和公仪靖知道你的情况,旁人根本不知道是你,还是圣尊。” 到时候大齐岂不是任由那个人说了算。 想到这里,苏云漪突然目光深沉地看了秦斐一眼。 她好像知道了,大齐的覆灭真相了。 或许,就是因为大齐的掌舵人不仅死了,还死得悄无声息。 之后的圣尊占据了秦斐的身体,在大齐兴风作浪。 毕竟,从圣尊那么帮慕容一族的情况看,他显然是个不希望天下太平的人。 “圣尊此人,我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他很厉害,而且人间越不太平,他似乎越乐于见到这个情况。” 苏云漪坐在马上,说起有关圣尊的事情。 “秦斐,你如今靠着魂魄强盛和功德压制着他,但你早晚有一天会压制不住。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秦斐看出苏云漪是认真在提醒自己,点头道:“我知道。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 “不是让你照顾自己,而是让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苏云漪骑马向前。 面容不似来时那么轻松。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到了一千年前。 圣尊到底要做什么? 苏云漪垂眸,骑马的速度不自觉地提快。 “苏姑娘是怎么了?这件事情有这么麻烦吗?” 公仪靖并不知道秦斐的长相与苏云漪认识的人一样,只当苏云漪是在担心圣尊的事情。 心里还对苏云漪颇为感激。 毕竟,如果不是苏云漪的出现,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斐没有说出自己模样的事情。 他了解公仪靖。 就算苏云漪保证了那个人绝不会出现,公仪靖还是会不自觉做好最坏的打算。 公仪靖的性格就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公仪靖一路上都在问有关圣尊的事情。 不将一件事情牢牢把握清楚,公仪靖是不会放心的。 更何况是有人与秦斐长相一模一样这件事。 毕竟,有一个跟秦斐模样相似的人的危险程度,也只是比圣尊藏在秦斐身体里低那么一点点而已。 —— 与此同时,落霞镇上的秦商同样是忧心忡忡。 和圣尊的对峙没有任何结果,秦商没有答应。 但圣尊显然也没有那么轻易放弃。 这些日子,秦商都能听到耳边传来圣尊的声音。 充满了诱惑。 若不是他心志坚定,想来不知道什么是会后就答应了圣尊。 “你这样守着也没用的。”玄清看着秦商,再看躺在床上只有浅浅呼吸的苏云漪,说:“她的魂魄还在身体里,但又不在。这样的术法,我做不到。更不知道能怎么破。” 玄清都觉得这次离开京城,简直像是捅了什么秘术的窝。 苏云漪遇到的这个情况,玄清听都没有听说过。 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你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吗?”秦商回头看玄清。 便是在边关,只要不是忙于战事的时候,秦商都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但是此时此刻,秦商满脸的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 整个人都透着沮丧。 玄清看到这样的秦商,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摇着头说:“没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术法,当日圣尊没有告诉你什么线索吗?” 秦商苦笑:“若是我知道,你觉得我会不告诉你?” “这个圣尊太奇怪了。”玄清看着苏云漪,心里也有些纠结。 让他豁出去的帮苏云漪? 这不可能。 但如果苏云漪死了,因为长阴灯的关系,玄清也很麻烦。 严重一些,说不定也要魂飞魄散。 更何况,他的鬼王还没有当上呢! “不如这样。”玄清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气急败坏地撇脸过去,说:“我留在这里帮你看着落霞镇。你带着苏云漪去泰山找碧霞元君。” “元君娘娘是帮过苏云漪的神仙。苏云漪还要为娘娘清除这人间的怨气。想来,若是苏云漪出事,碧霞元君不会不管的。” 注意到秦商瞬间找到希望的眼神,玄清还是要提醒秦商:“这件事情也不是说完全就会发生。我听我师父说过,很早之前这世上就没有神了。只有一些泥像上还有残存着些许力量。百姓若是信服,虔诚祭拜,有了香火,还能发挥出几分力量。不说大富大贵起死回生,至少一些小一点的心愿还是可以得偿所愿的。” “但是,更厉害一些的事情,就没有影子。说不定,碧霞元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也要做好这个最坏的准备。” “我知道。”秦商哪里会不明白玄清说的这些。 可不管事情如何,他都要去试试! 第261章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玄清也不是一个人留在这里。 准确地说,不是玄清一只鬼留在落霞镇。 张白霜也留了下来。 她和薛荷并没有跟在苏云漪身边。 苏云漪和玄清夜探落霞镇的时候,将两只鬼留在了外面。 这会让她们也在。 薛荷因为私仇的关系,自然是不可能留下来跟玄清并肩作战的。 即便知道大事为重,可薛荷心里还是迈不出那道坎。 加上薛荷更担心苏云漪的情况,便选择跟着秦商一同去找碧霞元君。 万一秦商中途遇见什么事情,薛荷还能出手帮忙。 “具体要去什么地方找,我也说不清楚。”玄清想了想,说:“但我记得主人说过,她被柴家兄弟害死的地方就是碧霞元君的庙宇。神像毕竟留了一点神念,力量不够强,但还是能够作为神的双眼探查人间。你去那座庙试试。” “好。”秦商倒是知道庙宇在什么地方。 不仅仅是因为苏云漪说过,更是因为天晟帝安排人去调查了。 秦商不仅知道是哪里,更知道怎么去。 既然有了方向,秦商仿佛立刻找回了自己的精气神,迅速安排起来。 秦商带着秦风,又带上了昏迷的苏云漪,用千里马套着马车飞快地朝着泰山方向去。 只用了六天的时间,日夜兼程赶到乾封。 薛荷见秦商就这么背着表姐。 原本她对秦商并不怎么看得上。 若是她和表姐都活着,只会觉得她们的家世根本攀不上秦商这样的门楣。 薛荷虽然不是捧高踩低的人,却也知道,门当户对有的时候确实是有道理的。 她的姑姑,苏云漪的母亲。 不就是因为苏明的门楣从一个穷书生变成了官员,这才开始瞧不上薛家,瞧不上苏云漪的母亲? 如果苏明没有高中,一直都是靠着岳父一家才能过上好日子的书生。 不说没有孟氏。 即便出现一个如同孟氏一样的人,苏明也不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但现在,她们姐妹俩都死了。 苏云漪甚至是碧霞元君信重的人。 只要完成了碧霞元君的任务,谁说表姐不能混个元君身边的小丫头当一当? 做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苦。 可跟着神仙修炼,总比轮回之苦好多了。 因此,薛荷对于秦商与苏云漪的事情,一直都不看好。 直到今日。 秦商是大雍的秦国公,是百姓眼中战无不胜的将军。 却愿意为了姐姐,几乎连责任都抛弃了。 只为了来泰山求见碧霞元君。 还亲自将姐姐一路背上来。 薛荷这一路也看到了秦商是如何照顾苏云漪ide。 无微不至,体贴入怀。 她也不免有些感动。 “就在前面了!”秦风在前面探路,还将路边的杂草都砍了,方便秦商上来。 朝着上方走了没多久,便能看到一排石板路和石阶。 石阶的最上方,隐约可以看到山门。 一行人继续往前,身形在苍茫的泰山中渺小得根本看不见。 爬完九十九级台阶,这才到了碧霞元君的庙宇。 这里衰败破落,显然是有许多年没人来了。 到处都是杂草,还能看到有小动物在杂草中出现又跳开。 秦商慢慢放下苏云漪,又将她抱了起来。 穿过前殿,一路朝着后面的大殿走去。 秦风打量着周围,忍不住说:“柴家兄弟还真是不怕累,居然找了这样一个地方。” 注意到薛荷不悦的眼神,秦风立刻改口:“但也说得通。这里荒无人烟,就前面长长的石阶便能挡住不少人。谁愿意爬这么久,只为了一个荒废的破庙?” 说着,三人朝着正殿走去。 才推开门,就看见一座已经破败的神像立在正前方。 三人几乎是同时扫视着周围。 目光又几乎同时的停留在了一个位置。 “畜牲!”薛荷红着眼,咬着牙咒骂起来。 在正殿的旁边,有一个烛台架子搭出来的简易木架子。 上面还挂着断了的绳索。 绳索上满是浓黑,断裂的地方也是如此。 在架子底下,则是一摊化不开的干涸的血迹颜色。 想到苏云漪曾说自己死前受凌迟之刑。 从前只是听说。 这会儿看到曾经绑着苏云漪的架子,还有地上蔓延到堪称恐怖的血色痕迹,饶是见过不少死人的秦风都不免觉得触目惊心。 原本秦风还觉得苏云漪对柴家兄弟临死前的惩罚过于狠厉。 但这个念头秦风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便是秦商都不知道秦风还有这样的心思。 现在,秦风只想给有过这个念头的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 真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苏云漪的经历,孟氏要负责任,苏明要负责任,柴家兄弟作为刽子手,更要负责。 若是柴家兄弟给苏云漪一个痛快,这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这一地的血,八年了还没有被掩盖。 捆着苏云漪的绳子都被鲜血浸透,如今成了浓黑的颜色。 在场的三个人都仿佛可以看见苏云漪曾经在这里受凌迟之苦的模样。 薛荷心里更是生出一点愧疚。 她从前总觉得苏云漪是只顾着她自己。 觉得苏云漪没有吃苦,不像自己,被玄清的阵法折磨了几年。 可现在看来,自己也是偏激了。 她受了苦,苏云漪又何尝轻松过? “元君,求您救一救姐姐!”薛荷流不出血泪,只能悲苦地跪在地上,朝着碧霞元君的那座破败的神像跪地磕头。 秦风立刻将自己准备香烛供品什么的全都准备好。 又用带来的草席铺在地上,好让秦商把苏云漪放上去。 “碧霞元君,求您现身一见!或者,救一救苏云漪。” 秦商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想苏云漪曾经的惨状。 他越想,只会越心疼苏云漪。 他见过对方满脸刀疤的模样。 足矣看出柴家兄弟当时下手有多恶毒。 玄清也是柴家兄弟的帮凶。 也难怪玄清都认苏云漪为主了,苏云漪也从不对玄清有好脸色。 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对这样的事情释怀。 “求碧霞元君显灵,救一救苏云漪!”秦商磕头:“若是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第262章 “你的命,换她的命?” 秦商这 “你的命,换她的命?” 秦商这个念头才起,耳边突然生出一道声音来。 秦商猛地抬起头,看着前面破败到几乎看不清楚模样的神像。 只那双眼睛还完好着,此刻正垂眸俯视着自己。 “你们听见了吗?”秦商惊疑地问身边的秦风和薛荷。 一人一鬼都摇着头。 “秦商,你听见了?是比元君吗?”薛荷激动地盯着秦商,仿佛要从秦商的脸上看到答案。 秦商点头:“我听到了声音,你们都没有听到吗?” 薛荷摇头,眼神还有些落寞。 但顾不上这些,薛荷就着急地问:“那元君答应了吗?会不会救表姐?” “还没说。”秦商立刻收回思绪,转身朝着碧霞元君再次磕头:“求元君显灵,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人的性命只有一条,生命应该被珍惜,而不是如此替换。”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对秦商说:“你与她缘分颇深,只是没想到同样的一句话,我会在千年之后对着几乎一样的人再说一次。” 秦商听得一头雾水。 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是为了什么。 “元君,你可以救救她吗?玄清说过,云漪她并非真正的死人,魂魄就锁在躯体里。您既然当初可以帮她死而复生,或许可以再……” “痴儿!”碧霞元君其实一点都不意外秦商会说这些。 同样的话,她不仅说过。 也听几乎一样的两个人说过。 “秦商,你有大好前程。人间的事情或许很快就能解决,或许不能。但在这之前,你在人间都拥有着旁人羡慕的权利,家世。你的一切都做得很好,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苏云漪呢?” “你宁愿将自己的性命换给她。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你不是要镇守边关,完成秦家的夙愿吗?真要让秦家,大雍的秦国公府,就断在这一代吗?” “你的先祖攒下这番基业不容易。大雍有你这样为国为民的将军,更不容易。” “秦商,你当真要这么做?万一你死了,再也没有人能镇守边关,边关又会变成从前的模样,你愿意?” 碧霞元君的每一句话都在让秦商放弃。 可无论碧霞元君怎么说,秦商都有一个回答:甘之如饴! 这样做,秦商很开心。 自己终于有一件事情可以帮到苏云漪。 尽管要用自己的命去换苏云漪的命,秦商也心甘情愿。 看着秦商这执迷不悟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天下有情人确实多,还是说有些人太固执了。 碧霞元君叹着气,说:“便让你看看,你们缘分的最开始……” —— 苏云漪还在帮着秦斐想怎么把圣尊给赶出来。 还是那个想法。 苏云漪一直都觉得这会儿的圣尊虚弱得有些让人不真实的感觉。 每次苏云漪试探秦斐身体里的圣尊时,都能看到一个弱小的圣尊魂魄躲在角落。 可只要苏云漪稍微大一点动静,那个弱小的圣尊就害怕地逃之夭夭。 苏云漪都追不上。 “是不是你太厉害了,所以那个东西根本不敢跟你正面应对?”秦斐坐在苏云漪对面,低头看着苏云漪的一只手在自己胸口位置,脸颊稍稍有些红。 还悄悄地鼓起,好让自己的胸膛显得更宽阔一点。 他可没有错过苏云漪的手在贴到自己胸口位置的时候,那略带玩味的眼神。 绝不是夸的意思。 秦斐想到苏云漪说过,她有一个朋友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定然是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身材魁梧。 至少比自己要魁梧一点。 “别乱动。”苏云漪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从手掌化作剑指,点在秦斐的胸口位置,说:“你的魂魄倒是修补整齐了不少。但之前毕竟是被消耗了许多,这会儿比起正常人的魂魄还是要虚弱一点。只不过那个人更虚弱罢了。” “对了,公仪靖那边还没有消息?不是说,他祖父记录了不少事情吗?” 苏云漪猜测,圣尊会虚弱的原因跟他被困在秦斐家的祖庙有关系。 “似乎是有一点消息了。但了解这些的不是老太爷,而是一位老道士。阿靖去找那位老道士的弟子了。” “老道士?”苏云漪见试探不出圣尊什么,只好用玄阳珠给秦斐补足了魂魄,好奇地问:“怎么又出来个道士?” “是位高人。我听我爹提起过。” 大概是大齐皇帝的家庭结构都比较质朴的关系,什么皇祖父,父皇之类的称呼都没有。 随着民间的叫法。 “听我爹说,我祖父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曾经在路上遇到过一头拦路的白虎。那头白虎似乎成了精,我祖父打不过想要绕着走,却还是不得法。仿佛就是为了拦住去路的。可那次是祖父要去驰援老太爷,也就是那个时候还是将军的公仪老太爷。若是不早些赶到的话,前方战况危矣。”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我祖父差点提着大刀要去同白虎拼命的时候,山间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道士。道士自称是山中道观里的修行之人,看出有白虎拦真龙。而真龙未曾养成,若是让白虎拦住,真龙便要散去,这人间要陷入战乱三百年才能安稳下来。” “道士说,战乱三百年,死伤无数,饿殍遍野。但老天垂怜,还留下了一线生机。便将这白虎拦真龙的天象让他看见了。” “为成形的真龙还不是白虎的对手,自然只能请外援。” “我爹说,祖父只告诉他,那道士只是拿着拂尘随意摆了几下,白虎竟然自己走了。仿佛见到了天敌一般,畏惧的还是夹着尾巴跑的。祖父想要感谢那位高人。但对方没有接受,只是说,若是哪日得承大统,一统天下的时候,一定要派人来找他,他会为祖父找一处好的风水宝地。但也要借祖父的功德和皇族九五至尊之气一用,算是当日驱逐白虎的人情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