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自曝穿越后,一年平辽》 第一章 准备了十七年的穿越者 皇极殿周围旗幡飘荡,日光炽烈,紫禁城的琉璃瓦烁烁发光。 陆延眯起眼睛,看着丹陛之上。 在场的新科进士们下意识屏住呼吸。 礼部尚书孟绍虞从一旁太监手里捧过金榜,高声道:“戊辰年四月癸巳,礼部尚书臣孟绍虞于皇极门外,奏为科举事,会试天下举人取中三百五十三名。” “其进士出身等第,恭依太祖高皇帝钦定资格,第一甲例取三名,第一名授从六品,第二三名,授正七品,赐进士及第。第二甲取六十七名,授从七品,赐进士出身。第三甲取二百八十三名,授正八品,赐同进士出身。” 孟绍虞将金榜徐徐展开,对着丹陛下的百官,众进士念道:“崇祯元年戊辰科殿试一甲第一名.........“ “陆延!” “崇祯元年戊辰科殿试一甲第一名陆延!” “崇祯元年戊辰科殿试一甲第一名陆延!” 陆延暗暗握紧拳头,心像是快要跳出胸膛。 自己数年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刻,总算是成功了。 “宣第一甲第一名,陆延觐见。” “陛下有旨,宣第一甲第一名,陆延觐见。” 鸿胪寺官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状元郎,请吧,陛下还等着呢!” 陆延努力平复心情,露出笑容:“还烦请大人引路。” “状元郎客气了。”鸿胪寺官态度十分亲近。 陆延手捧笏板,跟在鸿胪寺官身后,朝着金銮殿走去。 脑海里记忆一幕幕闪过。 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 是的,他是一个穿越者。 与其他穿越者不同,他提前十年就得知要穿越大明朝,而他唯一的使命便是挽天倾,救神州陆沉。 他穿越到大明已经有七年,这一天,他终于站在这金銮殿前。 鸿胪寺官引领着陆延来到丹陛前,停下了脚步。 陆延看到了金銮殿上年轻的天子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陆延低下头,对金銮殿上行觐见之礼:“臣陆延,叩谢龙恩。” 太监正要宣榜眼觐见,陆延连忙双手高举一本书册道:“陛下,臣呕心沥血十余年,终于成书,献于陛下,可一年平辽!” “甚么!” 金銮殿上传来两声惊呼。 “大胆!”王承恩喝道,“金殿之上,岂容你放肆!” 崇祯的目光注视着陆延,大殿之中死一般地寂静,半响,崇祯才道:“拿来让朕看看。” 王承恩连忙快步走上前取了书册,快速检查一遍,确认没有暗器或是毒物,这才回来龙椅边上,躬身将书册交给崇祯。 崇祯取来书册很快脸色变得铁青,而后又变得苍白。 “你不过十七岁而已,不通兵事,安敢言一年平辽?”崇祯道。 “便是袁爱卿也不敢夸下海口!” 陆延顺着崇祯的目光,看到了丹陛下的一个官员。 此人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直鼻权腮、相貌魁梧,似乎有些眼熟。 “黄口小儿,安敢妄言误国!” 陆延心中一动,此人莫非便是袁崇焕。 “袁大人的计策虽好,然大明国库空虚,实在无法支撑长期作战。” 袁崇焕道:“鄙人袁崇焕,不才在辽东与建奴数次交锋。” “不知道状元郎又有何功绩?你如此急功冒进,怕是要损兵折将,这才是大大不利于国朝!”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崇祯总算还记得今日是金科取仕的日子。 “袁爱卿,你先去云台。”崇祯吩咐道。 袁崇焕看着陆延的身影,只能退出大殿。 崇祯的目光死死盯着陆延:“朕问你,何为穿越者?” 陆延朗声道:“大明朝国祚至今已有二百六十载,内忧外患,已近倾颓,我乃是应命而生之人。” “我受太祖高皇帝感召来到此间,便是要廓清中土,再造河山,令日月重光!” 陆延一步步上前,他的身后突起火光。 崇祯定眼一看,惊得站了起来。 陆延的背后,一火焰升腾之间,构成一个大大的‘明’字! “保护皇上!”王承恩挡在皇帝面前。 而大殿之中的大汉将军,拔出刀枪,对准了陆延。 只要一声令下,便能让他血溅五步。 崇祯死死盯着陆延。 虽然陆延身显异象,但崇祯是个多疑的,又经常听闻世宗皇帝沉迷修道,光宗皇帝更是因为迷信方士,服红丸而亡。 他心中对于修道方士存在着本能的不信任。 “你说你是受太祖高皇帝感召而来,何以为证?” 陆延笑了起来,只要崇祯感兴趣了,那么他的计划就算成了。 “想要证明,又有何难?” “我知道,陛下令工科给事中刘安行大人巡视太仓银库。而他将很快便会查出,官员预支官俸之弊,积侵国库三十六万两之巨。” “什么!竟有此事!”崇祯又惊又怒。 如今国库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而这些文官竟然还在中饱私囊! 这叫崇祯怎么能忍! “此外,云南道御史毛羽健将上疏陈述驿站之害。”陆延继续道。 “奏疏上言,张居正为相时,最严公器私用,当时每马一匹,草料仅二十八金,每夫一名工食仅七两二钱。” “今日法纪荡尽,兵部之勘合火牌有发出无缴进,缙绅竞相假借,奸棍互相买卖,一纸洗补数番,一人往返数用。而一省之中两院有牌,司道府有票,乡官有帖,应付不一。” “今日每马加至百余金,每夫一名加至三五十金。民生安得不蹙,国计安得不穷。” 原本明朝的驿站制度是十分严格和规范的。 除了用于军情与公文传递之外,官员需要凭借驿符,驿站才会接待。 如果你没有这个驿符呢?那很抱歉,你是不能使用驿站的。 但等到明朝中后期,驿站制度败坏,是个人都能凭着驿符到驿站蹭饭,蹭马。 大明朝本就穷了,哪里负担得起。 最典型的就是穷游全国的徐霞客,这厮靠着蹭来的驿符,到处薅大明朝的羊毛! 崇祯眉头深深拧了起来,他是个抠门的,一切都向朱元璋学习。 这种薅大明朝的行为,他怎么能容忍。 但紧接着,陆延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破防了。 “陛下将在明年裁撤驿站,但是殊不知,此举才是给大明朝套上了白绫啊!” 第二章 这个穿越者有钞能力 “你说什么!”崇祯眼睛通红,死死地瞪着陆延。 陆延却是自顾自地道:“陕西连年大旱,官吏为奸,加派之赋数目日增。” “自白水王二造反之后,陕府王嘉胤、汉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等领导饥民造反,全陕响应。” “此时,虽然高迎祥、王嘉胤势大,但真正能成大势的,却是米脂张献忠,以及李自成!” “李自成,银川驿之马夫耳,奋臂大呼,九州幅裂!”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定都西安,建国号‘大顺’。” “而后挥师百万过昌平,不过两月,便入主京城。” “满城文武竞相开门献城,而陛下不肯逃往南方,在景山一颗歪脖子树上自缢而亡.......” “可以说,正是陛下裁撤驿站,这才给大明朝系上了白绫!” “混账!”崇祯狠狠拍着龙椅上,他须发皆张。 立即,十多个锦衣卫围住陆延,冰冷枪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便能让他一命呜呼。 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上前拜道:“陛下,如此贼子不杀不足以安天下,便由下官带到北镇抚司施凌迟之刑,定能拷问出背后妖人!” “陛下,是与不是,等过几日云南道的奏疏传来便可知晓!”陆延道。 “若是陛下擅杀忠臣,恐怕太祖高皇帝在地下难安啊!” “另外,我陆家愿意出资二十万两助军!” 崇祯胸膛起伏,半响吐出一句话:“先将其关押,静待发落!” 崇祯的目光在大殿中扫过,最终落到了吴孟明与王承恩身上。 “你们两人近前来.......” “此事涉及巫蛊之术,不可使其张扬出去,若是有只言片语外传,我唯你们是问!” 吴孟明原本是想要将陆延带到北镇抚司,崇祯却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将陆延关押在一处偏殿,并派了重兵把守。 崇祯是觉得,毕竟这是自己登基以来钦点的第一个状元,就这么杀了不太好。 才不是因为陆延说的二十万两军饷呢! 二十万两军饷呢! ......... 已经是亥时了,冬暖阁依然灯火通明。 朱由检没有受过帝王心术的教育,但他也不愿意做个昏君,每每以太祖皇帝为楷模,励精图治,宵旰靡宁。 今日虽然发生了许多怪事,但朱由检依然不愿意早点休息。 “陛下,皇极门外有众多进士聚集,为金科状元请命。”王承恩躬身说道。 “不是告诉他们,那陆延涉及大案,需要羁押审问么?”朱由检不耐烦说道。 “咱家告诉他们了,但那些进士说,一日不放陆延,他们就一日不走。”王承恩说道。 “哼,他们爱待着就待着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待几天!” 周皇后提着食盒前来问候:“陛下,夜已经深了,还是早日歇息罢,可别熬坏了身子。” “无妨,朕批阅这些折子就休息。”朱由检头也不抬地说道。 “臣妾为陛下熬了参汤,先用一些吧。”周皇后说着,打开食盒,将茶碗摆在桌上。 “陛下,下午之时,广宁那丫头来见过妾身了........” 朱由检突然失手将奏折丢了出去,一下将茶碗打翻,参汤在桌上流淌开来。 “陛下,是臣妾鲁莽,请陛下恕罪!”周皇后连忙跪地请罪。 朱由检却是没有说话,就连被参汤烫到了都没有察觉。 朱由检的手颤抖着,缓缓拿起桌上被浸湿的奏折。 【张居正为相时,最严乘传,当时每马一匹,草料仅二十八金,每夫一名工食仅七两二钱........民生安得不蹙,国计安得不穷。请皇上宣谕,禁革诸弊。】 “这上面........竟........竟然和那小子说言分毫不差!” “不,这怎么可能!” 朱由检瞪大眼睛,已经语无伦次了。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周皇后吓得扶住朱由检。 朱由检摆摆手,“皇后,你说这世上可有仙人?” 周皇后素来贤静,她皱眉思索片刻道:“陛下,神仙之说不过是愚民自欺欺人而已,万万当不得真的。” “从祖龙寻长生药开始,到汉武、唐宗又有何人能够得偿所愿。” “陛下,如今朝廷积弊,百废待兴,万万不可信方士之说啊!” 周皇后这是真怕崇祯也学万寿帝君朱厚熜跑去修仙了。 朱由检点点头:“你可相信有预言之术,可测未来?” 周皇后摇了摇头。 朱由检笑道:“我也是不信的。” 朱由检安抚了一阵,周皇后先退了出去。 崇祯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继续批阅奏折。 “虽然这奏折在送来的路上多次经手,那小子未必没有办法得知其中内容,但太仓银库的情况是否真如那小子所说........” 崇祯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心。 “王承恩,让吴孟明前来觐见!” 崇祯直接让吴孟明派人快马赶往太仓查看情况,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四天后,吴孟明一得到消息立即入宫觐见。 “启禀陛下,工科给事中刘安行巡视太仓银库,已经查出银库大量亏空。达到........” “亏空多少?!”朱由检重重放下笔。 “三十五万九千八百二十一两!”吴孟明垂下头。 “三十五万九千.........”朱由检喃喃自语,“难道那小子真是神人.......” 吴孟明忍不住开口:“陛下,华亭陆家乃是巨富,与太仓守库官吏有关系也未可知!” 吴孟明的意思很简单,陆延串通守库官吏弄虚作假。 朱由检琢磨了片刻,还是觉得陆延有古怪。 “你说得有道理!快带那小子来见朕!” 当陆延被带到朱由检面前之时,不但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就连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朱由检不由看了王承恩一眼,你个老小子是一点不领会我的意思啊! 王承恩低下头,心说不是我不想敲打一下,完全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朱由检打量了陆延两眼:“你竟然一点不怕?” “我知道陛下一定会再次召见我。”陆延说道。 “呵呵,不错,这次我是要杀你的!”朱由检脸色一沉。 “陆延,你罪犯欺君,罪犯万死!” 崇祯的演技实在差了点,陆延有些没眼看了。 “陛下,我还有一事要密奏。” “你还有什么遗言!”朱由检道。 陆延不说话,只是看着吴孟明。 吴孟明也怒了:“大胆小儿,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 “呵呵,吴大人,这话怕是你听了,就要脑袋不保!”陆延淡淡说道。 吴孟明悚然一惊,不由想起之前陆延的话。 什么大明国祚只有十七年了,皇帝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这是人能说的话么! 第三章 原来朕竟是亡国之君 朱由检皱眉思索片刻:“吴孟明,你先退下吧。” 吴孟明如蒙大赦。 房间内只有朱由检,王承恩,以及两个不明所以的侍卫。 “陛下,想要证明我是否天命者,很简单。”陆延说道。 “我说一件,只有陛下知道的事情。” 陆延正要开口,想了想又道:“还是我写下来吧。” “哼,给他纸笔。”朱由检道。 陆延写地飞快,很快将纸张交给了王承恩。 王承恩昂着头,是一点不敢看,连忙将纸张合起,交给崇祯。 崇祯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熹宗初即位,陛下犹在冲龄,熹宗忽问曰:“这个官儿我可做得否?”熹宗曰:“我做几年时,当与汝做。”】 崇祯大惊,这话是朱由校刚登基时对他说的,此事绝对没有外人知道,竟然被这小子得知了! 如今,此事竟然一语成谶了........ 此时回想,不禁唏嘘。 崇祯继续看,下面还有一行字。 【此间壁隅有暗格,乃魏逆布置,实是为了蒙蔽陛下心神。】 朱由检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朱由检即位后不久,在便殿批阅奏章,突然闻到一阵异香,不禁为之心中悸动。 问身旁的宦官是怎么回事,宦官回答是“宫中旧方”,朱由检大怒,下令马上毁掉,不得再用,并叹息:“皇考、皇兄皆为此误也!” 而后,魏忠贤又给他进献四名国色天香的美女,朱由检本来不想接受,但担心魏忠贤起疑心,就将其纳入后宫。 进宫搜身之时,发现每人各携带一粒“迷魂香”,一触碰就会激发男人的欲望。朱由检大怒销毁了这些歪门邪道。 只是,尽管在除掉了魏忠贤之后。 朱由检依然感觉有时候还会闻到熟悉的气味,时有时无,一直以为是错觉。 朱由检不禁环视周围,命令道:“你们去,检查一下墙壁。” 两个侍卫立即在房间内检查起来,片刻之后,一人道:“陛下,这里发现暗格!” 朱由检立即让人拆掉墙壁,发现里面有一神龛。 里面是一尊铜像,模仿男女淫邪之状,其状不堪,双手交捧着香丸一粒,大如黍子。 有浓郁的异香传来。 朱由检怒道:“立即毁了这淫邪东西!” 等侍卫送着铜像离开,朱由检看向陆延:“你真是太祖皇帝派来的天命者?” 陆延露出笑容:“如假包换!” 朱由检挥退了王承恩等人,而后才问道:“之前你说过,崇祯十七年,反贼攻入京城,朕........朕也自缢身死,那么,吾儿定然灭了反贼夺回了江山!” 陆延缓缓摇了摇头。 “北京城破之时,陛下虽然送太子和皇子出城,但可惜都被反贼俘虏。” “什么!”朱由检又惊又怒,“那后来呢?” “反贼李自成攻占北京,随后建奴入关,李自成被迫弃城而逃。大明宗室及文武大臣大多逃亡南方,此时淮河以南名义上仍属明朝。”陆延说道。 “同年福王朱由崧监国南京,之后称帝,改元弘光。史称‘南明’。” “次年,驻守武昌的左良玉不愿与李自成正面交战,以“清君侧”为名,顺长江东下争夺南明政权。马士英被迫急调江北四镇迎击,致使面对清军的江淮防线陷入空虚。” “建奴破徐州,渡淮河,史可法坚守扬州二十五日。建奴破城之后展开十日屠杀,史称****。” “随后,建奴渡过长江,克京口镇江。” “弘光元年,五月十五,众大臣献南京投降。二十二日,弘光帝被俘获,送往北京,弘光帝在位仅一年。” 朱由检已经是气得浑身颤抖,眼中又有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悲哀。 “南明........南明,原来,原来朕竟是亡国之君........” “那后来如何,可有如同光武帝那样的人物站出来,重整大明河山,大业以济。”朱由检抓住陆延的肩膀。 陆延摇了摇头。 “南京失陷后,南明从此四分五裂,各地宗室或是自立,或是被有野心的军阀立为傀儡。” “先后有杭州的潞王朱常淓、应天的伪太子王之明、抚州的益王朱慈炲、桂林的靖江王朱亨嘉等宣布监国,但都被迅速推翻。” “弘光元年闰六月,唐王朱聿键在郑芝龙等人的拥立下,在福州监国称帝。” “一个月后鲁王朱以海也在绍兴监国。” “此时,建奴正因为薙发令,在江南陷入反抗的浪潮。” “但鲁王政权和唐王政权不但没有利用这种有利形势,发展抗清斗争,反而在自己之间为争正统地位,形同水火,争斗不休,导致被建奴各个击破。” “众观南明数十年的历史,永远少不了的都是内部争斗和争权夺利。” “1664年,大明在大陆的所有残余力量全部被消灭。” “郑芝龙之孙郑经迎宁靖王到小琉球监军。” “1683年,建奴已经坐稳江山,携水师讨伐小琉球。郑家无力阻挡,投降建奴。宁靖王朱术桂携妃子自杀殉国。” “至此,南明灭亡.........” “其实,并非建奴有多强,而是南明更烂而已。” “这江山就像是被硬塞到建奴手中的。” 朱由检眼睛瞪大,手都在剧烈的颤抖,半响,他无力地垂下手。 “不孝子孙朱由检........愧对朱家列祖列宗啊!”热泪顺着朱由检的脸颊滑落。 突然,他眼中光芒一闪,紧紧抓住陆延的肩膀:“对了!对了!” “太祖皇帝既然请了你来,那便是为了挽救咱朱明江山!” “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我确实有办法,但需要陛下尽力配合才成。”陆延说道。 “首先,第一步就是撤掉袁崇焕的蓟辽总督之职!” 朱由检又惊又喜:“真的如此么?你有几成把握?” “至少有八成把握。”陆延说道。 朱由检为难起来:“但,朕刚任命袁崇焕为蓟辽总督,这突然又撤他的职,这也说不通啊!” 朱由检的甩锅技能再次发动了。 另外朱由检为难的是因为袁崇焕担任蓟辽总督之事,是朝中许多大臣推动的。 阁臣之中李标、钱龙锡、周道登、刘鸿训全部表示支持,文官之中也有许多人支持。 朱由检无法没有缘由直接撤了袁崇焕的职位。 陆延看出他的为难:“陛下,无须担心,不如明日廷议之上我自与袁都督分辨明白。” 第四章 大明及时雨 晨曦微亮,在雄浑悠扬的钟声中,宫门缓缓打开。 皇极门外的广场上数百个帐篷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之中。 陆延走出宫门,来到一个帐篷边上,掀开帘子,看到一个人影包裹着几层厚被子。 这人似乎有所察觉,睁开眼睛,露出喜色:“继之(陆延表字)!真是你!” 此人正是史可法。 史可法此时不过26岁,同为崇祯元年戊辰科进士,还显得十分青涩。 “继之,他们可有为难你,你有没伤着哪里?”史可法激动地抱住陆延的手臂,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陆延来大明的这段时间可不仅仅是在搞钱,更重要的是和未来的大佬交好,提前经营人脉! 史可法,家中乃是世袭锦衣百户,倒是不缺钱。 但陆延诡计多端,很轻易地就让年少的史可法引为知己,彼此经常通信。 这次参加科举便是早已经约好的。 “无妨,我只是帮忙调查一个案件而已。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陆延笑道。 史可法上下打量一番,确定陆延没事,这才安心下来。 “大家伙,都起来!陆继之回来了!”史可法突然喊了起来。 很快,各个帐篷里钻出一个个脑袋。 看到陆延之时,都欢呼起来。 两三百举子聒噪成一片,皇极门前变成欢乐的海洋。 陆延靠着钞能力,没事就撒币。 不但资助未来的进士,便是连那些学识平平的举人他也不放过。 许多举子进京后花钱大手大脚,没多久便把盘缠挥霍一空。 通常这种时候,会有放债的人主动借钱,但那是利滚利的高利贷。 许多进士被坑得大出血。 但今年,这些放债的全部失业了。 因为,出现了陆延这个及时雨。 每当举子没钱了,陆延便会及时出现,慷慨解围,每次几十上百两的银子往外掏,那是眼睛都不眨! 无他!陆家有钱! 赠人金钱,手有余臭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而陆延及时雨名头传开,来求接济的举子越来越多,陆延是毫不吝啬。 就是花钱买名声。 哪怕一些举子没受过他恩惠,但也对他的意气佩服不已。 是以一听他出事了,不论是那些受过他恩惠的,还是钦佩陆延人品的,全部都来了! 此时,看到陆延没事,一个个都欢呼起来。 “继之,你没事可太好!” “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咱就准备挂帽而归,不如回乡种红薯!” “对!王兄说得有理!” 陆延朝着众人团团一揖:“在下不才,能得诸位相助,实在是三生有幸!” “陆贤弟说得哪里话!” “对,当日要没有陆贤弟相助,我怕是要露宿街头了!哪里能够考中进士!” “我,我虽然没有中举,但陆兄恩德,我没齿难忘!” “既然陆兄弟没事,那咱们走吧,替陆兄弟接风洗尘!” “对对对!” 一群人簇拥着陆延浩浩荡荡地走了,只留下皇极门外的广场上一片狼藉。 王承恩暗暗记下来,准备向皇帝汇报。 ....... 袁崇焕穿过建极殿,向云台门而去。 他意气风发,前几日,他讲述的“平胡方略”不但得到诸多大臣的支持,还得到了皇帝的青睐。 直接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即蓟辽督师),替代刚被罢免的王之臣。 袁崇焕感觉自己达到了人生巅峰。 更令袁崇焕高兴的是,皇帝向他许诺“不吝封侯之赏”。 崇祯帝喜欢将小朝会的地点定在建极殿后的平台,被称为平台召对。 袁崇焕到的时候,在场的官员已经有很多了。 袁崇焕的目光一下子放到了中间的四位阁臣身上。 分别是韩爌、李标、钱龙锡、刘鸿训。 刘鸿训眼尖一下子看到了袁崇焕。 “自如来了,快快过来。” 袁崇焕分别向几位阁臣行礼,才问道:“几位阁老,可知道今日陛下召开小朝会,所为何事?” 钱龙锡与袁崇焕最为要好,袁崇焕复出,便是他极力推动的。 钱龙锡道:“自如,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商议的正是辽东剿除建奴之事。” 袁崇焕露出笑容:“欲要除贼,需得钱粮、武器到位,另外,辽东一切任免皆需我一言而决,我便有把握五年平辽。” 接着,几位侍郎、郎中围了上来。 “听闻袁总督,以红夷大炮独守孤城,力挫建奴,真是国之干臣,这次定然一举剿除建奴!” “天启六年,二十万建奴围攻宁远,袁总督却能与朝鲜使者谈笑风声。” “对,袁总督,以红夷大炮守城,一炮糜烂数十里,建奴闻风丧胆!” “那建奴老酋被袁总督一炮命中,当场重伤,建奴顿时兵败如山倒。就连那建奴老酋也在数月之后暴毙,真乃不世之功!” 一群人围着袁崇焕不断吹嘘,口水横飞,袁崇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哈哈,真是可笑!” 众人转头望去,便见一位俊眉朗目的白衣公子信步而来。 工部尚书刘廷元喝道:“你是何人,敢擅闯云台?” “在下陆延。我之所笑诸位在京城,倒是知晓辽东大小事情,恍若亲眼所见,在下佩服!” 陆延一嘲讽一大片,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有羞愧不语的,更多的是恼羞成怒,怒骂起来。 “黄口小儿,安敢妄言!” “这哪里来的小子,竟然混进了云台!” “我知道此子是金科状元!” “我看他定然是靠着舞弊这才当上状元!” 这人口不择言,金科主考官施凤来、张瑞图都在当场,显得十分尴尬。 不过这两人此时因为之前魏忠贤得势之时,有攀附之举。 此时魏忠贤倒台,两人生怕被打为阉党,都夹起尾巴做人,此时也不敢多说,只当做没听到。 袁崇焕之前被吹捧,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十分受用的,此时被陆延当面打脸,若是再假装听不到,那他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 何况,之前陆延在皇极殿上说得那些话已经得罪了他。 “呵呵,那我倒是要请问状元郎,他们所说的错在何处了?” 第五章 一年平辽 “既然你不耻下问,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陆延环视一圈,缓缓说道。 “首先,便是袁都督炮轰建奴老酋,令其重伤不治。” “但据我所知,当时的边关军情是写,城上西洋大炮击中黄龙幕,伤一大头目,用红布包裹,众贼抬去,放声大哭。” “而这位大头目,并非贼酋努尔哈赤。而是贼将长孙哈兔。” 之前说袁崇焕击毙努尔哈赤的就是工部尚书刘廷元。 这货也是阉党,现在看到袁崇焕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便极力巴结。 刘廷元被陆延揭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不肯低头。 “你说是长孙哈兔便是长孙哈兔?有何证据?” 陆延道:“宁远之战爆发于天启六年正月,建奴连续攻城两天,反而在红夷大炮下损失惨重,努尔哈赤被迫下令退军。” “努尔哈赤为了平息军中不满,下令突袭觉华岛。” “时值隆冬,海面冰封,无险可守。守军由于缺少武器甲胄,又都是水手,不习陆战,寡不敌众,最后全员战死。” “建奴屠杀岛上一万四千余口军民。粮食、战船,皆被建奴焚毁。” “此时毛文龙出兵袭击建奴后方永宁,努尔哈赤只能率兵回军。” “同年,七月中旬,建奴贼酋努尔哈赤身患毒疽而死。” 陆延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因为如此大事,竟然无人知晓! “混账!竟有此事,朕竟然不知情!”朱由检在王承恩和几个锦衣卫的簇拥下大步行来。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已经是怒到极点。 “此事若是属实,定然是蓟辽总督隐瞒军情不报!”首辅韩爌面色铁青,“同时,微臣身为阁臣,有失查之职。” 袁崇焕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知道韩爌说得不是他。 “此事,我当时在辽东,但实是不知情啊。” 韩爌道:“如此大事,想要隐瞒下来,非得兵部配合不可。” “田尚书,可否到兵部一查当年的档案啊?” 朱由检的目光看向躲在角落的兵部尚书田吉。 田吉点点头:“虽然我也不知此事,但既然事关兵部,我自然配合。” 田吉喊过兵部侍郎,让他回去调查此事。 待到兵部侍郎离去,工部尚书刘廷元立即跳了出来。 “启禀陛下,此子鲁莽无状,闯入云台大放厥词,侮辱众臣,请陛下治罪!” “陆延,朕让你来可不是来大放厥词的。”朱由检淡淡说道。 刘廷元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延竟然是朱由检请来的。 刘廷元悻悻地退下。 陆延道:“陛下,我可不是在大放厥词,皆是有理有据的。” “另外,是这位大人说,红夷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的是吧。” 陆延缓步来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侍郎面前,后者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 “是又如何!” “首先,红夷大炮威力确实强,但最大射程只有五里,理想射程是二到三里。”陆延道。 “而宁远之战的关键也并非红夷大炮,而是坚壁清野,建奴每次来犯总是以战养战,只要断了他的粮食来源,他就无法持久。” “不知道袁都督觉得我说得是否可对?” 袁崇焕不禁高看了陆延一眼,这小子看着年轻,却是抓住了宁远之战的关键! “状元郎所说属实。” 听到袁崇焕的话,那个侍郎的脸色更是难看。 韩爌眼看场面有些难以收场,便站出来打圆场:“陛下,敢问此次小朝会,是何议题?” 朱由检朗声道:“区区建奴,跳梁小丑,肆虐辽东十数年。” “辽地百姓涂炭,朕作为天子,于心何忍,还得尽快议定平辽方略才是。” 袁崇焕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在上次的朝会上他提出,需要钱粮、武器、人事以及言论管制等等的要求,以及吏、兵、工、户四部协助。 这里面涉及的人和物太多,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够理清楚的。 袁崇焕回去之后,又整理了一份折子,他相信今日就能议定,好早日往辽东赴任。 袁崇焕从衣襟之中掏出折子,双手捧起:“陛下,臣的方略,尽皆在此奏疏之中,臣敢担保,只要五年时间,定能扫平建奴,恢复全辽!”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袁崇焕之时,陆延也上前一步。 “陛下,臣也有一计,可一年平辽!” “什么!”当场的官员顿时一片哗然。 原本许多大臣都准备好吹捧一下袁崇焕了,哪里想到又跳出一个陆延。 “大胆小子,安敢在天子面前放肆!” “不错,速速将此人驱逐!” 但有的官员却是暗暗看向崇祯,皇帝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意外。 加上陆延是皇帝请来的,莫非其中还有什么曲折。 便见朱由检道:“好大的口气,你倒是说说你如何一年平辽,若是说得不好,朕少不得治你个欺君之罪!” “先攻凤凰城,再攻辽阳,则辽东可定也。”陆延高声道。 场上又是一片哗然,陆延的计划实在是太过激进了。 这是要直捣建奴老巢啊! 袁崇焕道:“陆延,你可知道辽东有多少兵马,那些建奴战力又如何,安敢妄言先取盖州卫!” 大明朝在辽东南部设立四卫,即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四卫,并称沃饶,乃辽阳第一膏地。 《辽东志》说其联属海滨,以严守望东西,倚鸭绿、长城为固。 明朝曾修筑了自旅顺经金州至辽阳的千里官道,这条官道就是辽东半岛的血管,在努尔哈赤造反前,建州的物资也要靠四卫供给。 皆取给金复海盖之间。 一旦外族控制了辽南四卫也就是控制了辽东半岛,就会对长城沿线造成巨大压力;反之,中原朝廷控制住四卫,也就控制住了东北各民族。所以四卫对明金双方都有重要意义。 万历时期,税收太监高淮对辽地尤其是四卫掠夺甚重,几乎到敲骨吸髓的程度,使得四卫人心背明。 努尔哈赤造反后,曾派第十子德格类到四卫招降。 结果,当地汉人军民居然成群结队、整村整族地投奔后金,但这些人万万没想到,高淮只是要钱,后金可是要命的。 第六章 以贼攻贼 辽南四卫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全部投降了建奴,这替努尔哈赤免去了极大的麻烦。 努尔哈赤随后以四卫为农业根据地,将当地汉人充当农奴,强迫他们种植粮食,冶炼食盐。 建奴治下的四卫赋税极重。 那些辽东汉民属于出了狼窝,掉进火坑了。 活得比之前还惨! 在大明他们还算是人,但在建奴眼里他们就是奴隶,就是两脚羊! 广宁之战明军战败之后,广宁,义州、锦州、大凌河、右屯卫等40余座城池皆落入后金手中。 努尔哈赤下令将这些地区的汉人全部迁往四卫充当奴隶。随着人口增加,对于汉民的剥削也更重了。 但大明也不是没有官员能够意识到辽东四卫的重要性。 孙承宗最先提出,“欲恢全辽,必先复四卫”,“全辽之存亡,全系四卫之得失”。 可惜孙承宗经略辽东只三年,就被阉党弹劾,罢官归乡。 而后换上了高第,这货一上任,就将将两百里守兵全部撤回,退守山海关。 努尔哈赤得知孙承宗辞职后,率军大举进攻。 袁崇焕抗拒高第的命令,不肯撤出宁远城,与满桂、祖大寿等依靠昔日与孙承宗做的军事准备将后金军击退,取得宁远大捷。 而袁崇焕的基本策略是,守住关宁锦,以东江镇为依靠,收复四卫。 收复四卫就能实现平辽费用的自给,减少国库开销,“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但这项计划是持久战,五年时间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袁崇焕来京之时,已经与钱龙锡商定,先杀了毛文龙,或者夺了他的兵权。 联合皮岛与登莱水师才能攻下盖州,实现第一步计划。 袁崇焕道:“你要如何收复盖州卫,这可不是靠嘴巴说说就成的!” 陆延道:“盖州临近辽河,必须要有水师才可。” “之前恺阳公(孙承宗)从江南调来了淮扬水军,取名龙武营,并配备火器,严加操练,便是准备为了收复盖州。” 袁崇焕道:“你怕是不知道,这龙武营在恺阳公归乡之后,便已经调兵驻守觉华岛。” “可惜,这些军将,皆被建奴屠戮。” 陆延道:“我既知建奴老酋突袭觉华岛,我又怎么会不知道龙武营已经不存于世?” “我所言者,不但不需要朝廷拨军饷,而且可以立即着手收复盖州。” 朱由检一听不用自己出钱,眼睛顿时亮了:“快快说来!” “闽浙沿海第一大海盗,郑芝龙!”陆延道。 朱由检眉头微皱,虽然他昨日也听陆延提起郑芝龙,但他内心还是十分抵触这些贼寇的。 袁崇焕冷笑一声:“先不提这郑贼十否能够击败盖州卫的建奴。” “这郑贼乃是沿海贼寇,又如何为你所用?” 陆延作揖道:“陛下!郑芝龙盘踞东南沿海,虽然甚少为恶,但终究是一个隐患。” “其手下聚集海贼数万,大船上千,实力不可小觑!” “据我所知,去岁,郑芝龙在海上与佛郎基人交战而胜之,东南沿海,无人能与其抗衡!” 兵部尚书田吉立即不满了:“陆延,你这未免涨贼寇威风,灭自己志气了!” “我大明沿海卫所林立,只是这郑贼狡猾,这才久久难以剿灭!” “若是聚集沿海水师,定能灭了郑贼!” 陆延道:“据我所知,前年,郑芝龙刚击败了闽浙副总兵俞咨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另外,朝廷剿贼费时费力,还难以建功,不若令其以贼攻贼,朝廷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收复盖州,有何不可。” “还是说大司马有何妙计,能够筹措辽东数卫拖欠的八十万军饷?” 田吉此时就是十分后悔,自己多余插嘴做什么! 他田吉要是能筹措八十万两军费,那他坐得就不是兵部尚书之位了,而是做户部尚书了! 陆延看出崇祯已经意动,立即道:“在下愿意请往福建招降郑芝龙。” “陛下,不可啊!陆延只是新科状元,从未涉足官场,如何能担此重任!”钱龙锡站了出来。 他是看出来了,陆延就是个搅局的。 钱龙锡与袁崇焕的五年平辽计划关系重大,涉及东林党的利益,他是绝对不容许陆延破坏的。 朱由检本来想要答应,但看到钱龙锡这么说,又迟疑起来。不由看向其他几位阁老。 刘鸿训道:“陛下,臣以为还是该派老成持重之人前往为好。” 李标却是说道:“陛下,福建巡抚吴之屏亦是三朝老臣,但在任间碌碌无为。” 朱由检左右为难之时,首辅韩爌说道:“新任的福建左布政使熊文灿是个能任事的,陛下不妨让陆延一试又何妨,若是事情办砸了,那之后再做处罚。” 陆延立即道:“我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此事不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由检权衡片刻,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此事若是陆延能够办成,那才更能说明陆延天命者的身份。 否则,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平定辽东呢! 朱由检立即拍板:“既然如此,那便任命你为福建巡察御使,专司招抚海寇之事,勿要让朕失望!” “微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望!”陆延沉声道。 钱龙锡道:“陛下,既然辽东局势颓糜,总督之人选必须尽快到位,还是让袁自如尽快赶赴辽东才是!” 钱龙锡隐蔽地撇了陆延一眼,意思很明显,小子你还太嫩了,光想着去福建招抚郑芝龙,却忘记了最重要的是蓟辽总督之位。 虽然钱龙锡也不相信,蓟辽总督这样关键的位置会落到陆延这个毛头小子身上就是了。 陆延却是只当没有看到,他知道,袁崇焕有东林党的支持。 自己没有根基,很难竞争得过袁崇焕。 东林党想要做的是除掉毛文龙这个不听话的,同时也不愿意让孙承宗重新复出。 那么推出袁崇焕就十分合适了,这样东林党便可以控制整个辽东。 而这其中还有建奴和晋党的支持。 他们都不喜欢孙承宗和毛文龙,而袁崇焕便被推选出来了。 但他们却是不知道,陆延对此早有了安排。 蓟辽总督不过是让袁崇焕先坐几日而已,很快,袁崇焕就要被赶下台的! 第七章 朱由检的甩锅技能 东暖阁。 朱由检一脸无奈:“继之啊,不是朕不想帮你,实在是众多大臣都推举袁自如,朕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独断专行啊!” 陆延知道崇祯这位领导那甩锅的技术是顶级的,同时耳根子又软,决定好的事情,也可能因为大臣的话而改变主意。 但谁叫自己的任务是拯救大明朝,现在也只能认了。 “陛下从谏如流,乃是明君之兆。”陆延违心地道。 朱由检也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咳咳,之前你说过这郑芝龙,不妨多说说这位东南大海贼。” 陆延也没有揭破,而是认真道:“郑芝龙原本只是出身在福建吏员家庭。” “年少之时不学无术,被送往香山澳投靠舅父黄程。” “这黄程是做走私买卖的。郑芝龙跟着黄程到过马尼拉,并学会了卢西塔语和佛郎基语。” “为了获取佛郎基人的信任,他还加入了天主教。” 朱由检顿时皱起眉头:“我堂堂华夏子民,怎能信奉那红毛蛮夷之神?” 陆延道:“西夷虽然容貌粗鄙,但其也有可取之处。” “火药虽是从中国传入,但西夷发展数百年,如今之红夷大炮却是要胜过我大明。” “此外,西夷之远洋海船能行千里海疆抵达大明,当初便是三宝太监的宝船也未行得那般远。” 朱由检点点头,对于红夷大炮的威力他多次听大臣奏报。 而且,有宁远、宁锦两次捷报之下。 袁崇焕更是提出“凭坚城、用大炮”的战略。 陆延正色道:“陛下,切不可小觑了这些西夷。” “或许陛下无法想象,两百多年之后,这些蛮夷用坚船大炮轰开我中华国门,纵兵肆虐紫禁城。” “而后更是中华民族上百年的黑暗历史。” 朱由检豁然站起,又惊又怒:“这些西夷安敢如此,安能如此!” 陆延沉声道:“只因为建奴入关之后,施行闭关锁国之策。” “而西夷靠着海贸之利,快速发展。建奴皇帝十分清楚,但却是防备我汉人学会西方的技术,不肯学习火器之法,反而将火器全部封存。” “等到西夷入关,还要靠着大刀弓箭与西夷作战,焉能不败!” 朱由检怒道:“建奴不过北方蛮夷尔,安能坐天下!” “此番定要犁庭扫穴,一举平辽!” 陆延看着朱由检那怒气冲冲的神情,虽然这个皇帝不是合格的领导,但至少还有血气。 “陛下,还是说回郑芝龙。” “郑芝龙跟着舅父黄程而结识了李旦。” “陛下或许不知道李旦。这李旦乃是一大海商,与佛郎基人关系极好。” “他长期居住在日本,德川幕府能统一日本据说曾受李旦资助。” “其手下海贼数万,船只上千!” “郑芝龙因为通晓佛郎基语而得到李旦看中,李旦觉得郑芝龙能干,交给他一部分资产和船只让他到越南做生意,获大利。” “不数年,郑芝龙成为巨富,常往来中国、日本间。” “而三年前,李旦病故,便将所有产业全部赠予郑芝龙。郑芝龙因此成为东南第一大海贼!” “郑芝龙行事谨慎,并未行劫掠之举。去岁闽南大旱,赤地千里。郑芝龙救济贫苦,威望比官府还高。但有官府想要围剿,百姓无不望风通报,是以,几任巡抚皆难以平定海寇。” 朱由检顿时大怒:“这些刁民,竟然为虎作伥!” 陆延道:“若非活不下去,谁又愿意从贼呢。” 朱由检此时脸皮还没有那么厚,顿时涨红了脸:“那,那朝廷也不是不救,只是暂时筹措不及粮饷而已........” 朱由检转移话题:“继之此番赴闽地,有几成把握招抚郑芝龙?” “我自是有十分把握。请陛下放心,我定然能携数万海贼夺回盖州。”陆延沉声道。 朱由检握住陆延的手:“万事皆赖继之矣!” ........ 明朝建立之初,太祖建金陵十六楼,十六座酒楼高基重檐,栋宇宏敞。 鹤唳楼者,高有六层,舞乐繁华盖十六楼矣。 城北,什刹海旁,钟楼鼓楼静静矗立。 什刹海上承西山水系,下接京南诸流,在元朝之时,本是一处百货骈集、舳舻蔽水的繁华港口。 明成祖朱棣夺取皇位,迁都北平,在元大都的基础上建立北京城。 由于多年战乱,年久失修的什刹海水利漕运已逐渐废弛。 明宣德年间,皇城墙从东、西两面进行扩建,通惠河上游的玉河被圈入皇城内部,切断了通惠河和什刹海的联系。 自此,什刹海从热闹的港口成为一片寂静的水湾。 明朝的官员率先在此修建起了府邸,随后更多文人雅士选择聚居于此,什刹海一时名园荟萃。 原本鼓楼宏伟如宫阙,但它的旁边,此时却是伫立着一座六层高,美轮美奂的大酒楼。 每一层的飞檐上,还悬挂着栩栩如生的鸟兽花灯。转动的走马灯。 酒楼顶层有一展翅欲飞的仙鹤,周围彩云流转,真如仙鸟下凡。 无数彩灯将此楼装点得如同天上宫阙! 陆延特意请来了苏州的花灯工匠,花费两年时间,为这座大酒楼增光添彩。 听闻,京城这两年的元宵灯会都失色不少,鳌山灯都不复重现。 陆延建立鹤唳楼不过三月,鹤唳楼便已经力压众多酒楼,成为了北京城最顶级的酒楼,京城官员指定的聚会之所。 进入酒楼之内,里面的装潢更是奢侈。 整个轩敞挑空的大堂中灯火辉煌,彩光流溢。 大堂中央设一高台,四名身姿娇柔的舞姬,在靡靡琴声之中翩然而舞。 帝城歌舞乐繁华,凤凰楼阁丽烟花。 掌柜见到陆延连忙上前道:“少爷,史公子他们正在六层包厢等您。” “我知道了。”陆延点点头。 陆延来到六层包厢,此间珠帘秀额,四壁挂山水名画,名家字帖,只有一股雅意。 里面已经坐着四人了。 除了史可法之外,还有四人,分别是陈子龙、夏允彝以及宋应星与宋应升兄弟。 史可法见了,“继之,听闻你今日欲要毛遂自荐蓟辽总督之位?” 史可法师从左光斗,左光斗是东林六君子之一,能知道小朝会的事情,并不奇怪。 “确有此事。”陆延点点头。 史可法叹了口气:“继之,糊涂啊,此事为何不与我商议,如今,唉..........” 陆延笑道:“宪之,无须担心。我虽然没有争取到蓟辽总督的位置。” “不过,陛下倒是委派我前往福建担任巡察御使,专司剿抚海贼。” 第八章 大江东去古今流 史可法对于崇祯竟然真的让陆延担任巡察御使是十分吃惊的。 鼎甲三人一般是进翰林院,以示清贵。 而二甲之中能有部分进入翰林院,至于三甲进士,那就别想了,一般是外放做个推官或者知县。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 这造成明朝官场内重外轻。进士都不愿意到地方去任职。 进士出身者宁可在京为七品,也不愿出任四品知府。 陈子龙原本应该在崇祯十年考中进士,但因为陆延的关系,现在就中了三甲进士。 “继之,你虽然有心报国,但也不必急在一时啊。” 陈子龙意思很明显,是想让陆延按照传统的晋升路子,日后必定官居高位,再行改革之举。 陆延摇了摇头:“我成立大同社,乃是为了天下大同。” “或许我按部就班,可以官至阁臣,尚书,但实在太久了。国朝积弊已深,已经没有时间等那么久了。” “何况,我为官岂是为了权利。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陈子龙身子一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继之所言甚是,是我太过狭隘了!” 宋应星与宋应升兄弟,原本只是被拉来的,他们多年应试却无法高中,本打算不再继续赴考。 听闻陆延此言,颇有些热血沸腾。 宋应星说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我也愿意加入大同会!” “我也是!”宋应升也道。 陆延露出笑容:“有两位加入,我大同会日益壮大也!” 史可法道:“继之,既然你要去福建,不如我也同往,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陆延摇了摇头:“不,宪之,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先往迁安做知县。” 夏允彝说道:“那我陪你去。” 陆延道:“彝仲,我也事情安排给你做。” “我需要你暗中购买京城西郊的废弃煤矿。” 夏允彝微微一愣:“京郊的废弃煤矿渗水严重,已经无法开采,完全就是废矿,买下何用?” 陆延道:“你只管买便是,我已经拨给你二十万两,多多益善。” 夏允彝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可以。” 宋应星与宋应升兄弟看得暗暗惊奇,明明陆延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但众人却以他为尊,对他言听计从! 这位新科状元郎,果然不凡! 陆延来到宋应星面前:“听闻长庚兄正在收集百工百业之技术,将其编撰成书?” 宋应星苦笑一声:“我屡试不第,为有如此打发时间尔!” 宋应升道:“你要是多花些功夫研究科举试题,也不至于屡次不第!” 宋应星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决定放弃科举了,看看能不能通过吏部铨选当个县令。” 陆延掏出两本书和一张图纸:“这两本书是我所着的《物理入门》《化学入门》还请长庚兄斧正。另外,我还想请长庚兄帮我做一件东西。” 宋应星看着图纸上的东西,微微皱起眉头:“此物链泵有些相似,可是用于取水之用?” “不错,若是长庚兄能够帮忙做出来,我愿意出一千两作为科研经费。”陆延说道。 宋应星有些心动了,他此时才着手编撰《天工开物》,他收集到了一些技术和图纸。 但一些东西似乎存在错漏,但他根本没有经费来做试验。 宋应星仔细看了下图纸道:“此物不算复杂,只需两百两就可以了。” 陆延笑道:“其他的便算是研究经费,我今后还有许多东西要拜托长庚兄的。” 宋应星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当陆延这是要给他送钱。只是他是真需要这些钱做试验。 .......... 第二天,张家湾码头上人山人海。 听闻陆延将要前往福建赴任,众多举子都来相送。 陆延在站在码头上与他们依依惜别。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继之大义,我等深感佩服!” “我黄图昌也愿意加入大同会!” “对,我姚思孝也愿意加入!” 一时间,竟然有十多人想要入会。 陆延心中感叹,果然还是这些年轻人好骗,要是和那些官场老油条说这个,怕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传了出去。 陆延道:“感谢今日各位相送,诸位之情,我陆继之铭感五内,今日就敬各位一杯!” 陆延端起酒一饮而尽。 “继之说得哪里话,若非有继之相助,我怕是早露宿街头了!” “对,继之大义,我王忠孝是佩服的,日后但有所求,我必定万死以报!” 众人举杯回敬。便见众人眼圈发红,好一副依依惜别的景象。 便在此时,夏允彝却冒了出来,一把抓住陆延的手。 “继之,你还说自己没有诗才!” “今日临别之际,怎能无诗!” 陆延道:“我是真不擅长诗词之道,还是算了吧!” 陈子龙也道:“继之总是说自己不擅长诗词,但这两句不但大义凛然,更是对仗工整,又怎么能说不会诗词呢!” “继之,来一首吧!” “对啊,若是不能一睹继之大作,怕是夜不能寐!”众人起哄起来。 陆延有些拗不过,只能答应下来:“那好吧,我便来上一首。” 众人闻言,也不在说话,都安静了下来。 陆延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吟诵道。 “词赋梁园忆胜游,一麾云梦泽南州。三分谁似周郎少,九辨深知宋玉愁。” “乌鹊南飞河汉转,大江东去古今流。山川如此容高啸,我自黄泥坂下舟。” 陈子龙喃喃自语:“乌鹊南飞河汉转,大江东去古今流.......” “继之多保重!” 陆延也转身登上了那艘豪华客船,船上打着陆记的旗帜。 陆延朝着他们挥着手,客船缓缓驶离码头。 那些士子却依依惜别,跟着送出很远,一直到客船的影子消失在江水之中。 第九章 鹤唳华亭 原本从京城前往福建,该走大运河至杭州,再经江西入闽。 但陆延从天津卫,直接改走海路南下。 又过四日,吕四场一片范公堤,便抵达了华亭。 或者说是崇明沙。 明代的崇明可不像是后世连成一体,面积达到1200多平方公里。 此时的崇明沙有30余沙岛。 最大的岛屿有三座,分为平洋沙、长沙、南沙。 平洋沙乃崇明县治所在,原本长沙、南沙被沙帮海寇所占,但陆家出钱出力,清剿贼匪,安置百姓,如今已有四年。 陆家开办纺织工厂,鼓励百姓种植棉桑、玉米、红薯。 此处百姓安居乐业矣。 又因南沙岛形似鸟嘴,故又被称为陆家嘴。 陆延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陆家嘴从浦东跑到了崇明。 不过也没差,因为陆延算是陆深的曾孙,都是陆家人也不用计较这些了。 从船上望去,便见岛上连田阡陌,屋舍井然,百姓正在田间辛勤劳作,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船只停靠在南沙岛码头,便见码头边上有巨大的石塘、石寨宽足有一里有余。 这便是陆家船厂! 能够同时打造五条三千料的大海船! 造船工匠足有三千人! 这倒不是陆延短短时间就能培养这么多造船的人才。 这些人几乎都是挖来的。 大明朝廷海运废弛,许多船厂都已经快瘫痪了,偏偏那些工匠都是匠籍,编造在册,想要做别的营生都没有办法。 只能靠着接私活维持生计。 至于私活从哪里来,自然是那些海盗倭寇了。 否则那些家伙哪里来的船。 每条石塘内都有许多工人忙碌着,木工、铁工、锡工、雕工、艌工、蓬工、索工、缆工、油漆工等造船的工匠,各司其职才能完成一条大海船。 这些工匠但有看到陆延,都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地打招呼。 这时,有一群人匆匆赶来。 领头的是一位壮汉,此人身高八尺,双眉卓竖,目细而长曲,面赤有须。 “阎应元见过公子!” 而阎应元的数十个穿着短打,露出健壮手臂的,俱都是陆府家丁,交由阎应元训练已有两年。 打个沙匪、海寇,那简直和玩一样! 陆延露出笑容:“阎大哥不必如此客气!我即日便要南下福建,人和船可准备好了?” 阎应元不善于言辞:“公子提起派人通知,我已经准备妥当。” “共有海沧船八艘,家丁三百。公子,不妨多等几日,等到往日本的船队回来,人能更多些。” 陆延摆摆手:“无妨,这就够了,我是去招呼海寇的,又不是和他们开战。” 阎应元道:“只是,那些海贼手上沾染人命,万一公子要是有什么闪失.......” 陆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公子,老爷请你尽快回去一趟。”阎应元道。 “行,那就先回去吧。”陆延点点头。 陆家并不在上海县城内,而是位于浦东。 华亭陆家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 陆逊曾被封为华亭候,陆家在华亭有祖产田宅,此地清泉茂林,有华亭水、华亭谷,因多有鹤鸟栖息繁衍,当地人称为“鹤窠”。 东吴降晋之后,陆机等东吴久臣被北方官员排挤打压,屡遭猜忌。 最终,陆机在政治斗争之中惨败。 临刑之前,陆机再次想起华亭天空中的声声鹤唳,长叹一声,“华亭鹤唳,可复闻乎”,遂从容就死。 华亭空谷人不归,鹤唳清声难再闻....... 江水荡漾,船只停靠在俞塘码头。 “陆少爷回来了!” “是新科状元郎!” 一群码头工人认出了陆延,纷纷上来作揖行礼,场面十分混乱。 要不是阎应元派人分开一条路,陆延怕是连船都下不去。 码头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在护送下陆延回到了陆府。 名曰‘后乐园’乃嘉靖十九年陆深辞官回故里时翻修。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意。表示自己虽然隐退着,亦不敢忘忧。 陆延才下马车,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父亲陆明允。身边还站着一大票官吏士绅。 他立即躬身见礼:“拜见父亲!” 陆明允年约四旬,着一身青色宽松道袍,着金丝四梁冠。美髯齐整,容貌庄严。 陆明允摆摆手:“我已经听闻吾儿高中状元,我华亭陆家自从俨山公(陆深)之后,便在无人能入仕,吾儿如今高中,可谓光耀门楣的喜事!” 华亭知府何慎行上前道:“陆贤侄允文允武,颇有顾公振羽之风。” 顾公振羽指的是顾凤翔,华亭顾家人,万历二十年武科会试上,顾凤翔武艺策论皆优,兵部尚书石星对顾凤翔的对策试卷极为赞赏,认为顾凤翔是难得的奇才,遂擢为武科状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陆延还得喊顾凤翔作表舅。 华亭三大士族,陆、顾、徐世代联姻,关系非同寻常。 顾家发迹于明代中后期,出了顾正心、顾正谊兄弟,之后又出了顾中立、顾中孚兄弟,顾氏家族富贵显达,家世习文,出过不少进士。 而徐家自嘉靖时期,出了一位首辅,徐阶。这才一下子发迹。 徐家在明代中后期盛极一时,徐家在江南占地四十万亩,号称华亭徐。 徐阶侵占的田亩,是严嵩在江西占地的二十多倍! 上海县令张国亨上来便握住陆延的手:“贤侄啊,多亏有你,上海县才能在吏科考功排名第一,不日我便要高升了,这都是托你的福啊!” 陆延道:“伯父客气了,华亭是我的家乡,我不为华亭考虑,又为哪里考虑呢!” “小侄先预祝伯父前程似锦!” 张国亨摆摆手:“哪里,贤侄是新科状元,陛下一上来就委以重任,这是简在帝心啊,才是真的前途不可限量!” 张国亨为何对陆延如此感恩戴德? 只因为陆延发明出了珍妮纺纱机,让纺纱的效率提升了8倍! 又大量引进玉米、土豆等粮种,这让上海县的税赋几乎翻了一倍。 自然就排到了全国考功第一! 听闻张国亨马上就要调到许州担任知州了,华亭知府何慎行十分羡慕。 知县是一道门槛,许多知县一生也难以晋升为知州。 何慎行是正经进士出身,都熬了六年。 而张国亨只是监生铨选入仕途的,竟然晋升得比他还快! 这都是因为抱上了一条好大腿! 何慎行握住陆延的手,热切道:“听闻贤侄还有新式织布机,不知道可否一见!” 第十章 无情无义熊文灿 若非陆明允解围,怕是陆延就要被那些热情的官员给淹没了。 实在是陆延掌握的东西对于官员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这些都是政绩啊!能让人快速晋升的金手指! 中午,陆明允摆下三十多桌宴席。 不但宴请华亭官员士绅,就连陆家家丁也可以一同沾沾喜气,吃大席。 席间,一群人围着陆延敬酒,各种彩虹屁不要钱的涌来。 要不是陆延装醉,还真脱不开身。 陆延只在华亭留了一天。 翌日。 八艘打着陆家、巡按御史旗号的海沧船离开华亭。 虽然陆延在华亭逗留了一天,但走海路比起走内河却是节省了七八日功夫。 三月十五便抵达了福州府。 抵达福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但码头上依然人潮涌动。 商贾卖力吆喝着,力夫正从船上挑下一箱箱货物。 码头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商船。 虽说朝廷施行海禁,只开放月港进行通商。 但到了此时海禁政策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各种走私贸易,已经是堂而皇之了。 码头钞关的吏员跑上船来,他看到陆延打出的旗帜却是不敢放肆。 “敢问是何司官属?” 书童陆姚递上文书:“我家大人乃是新科状元郎,陛下钦点的福建巡按御史!” 吏员吃了一惊,但看着文书上面印章签押一应俱全,连忙点头哈腰。 “卑职多有冒犯,只是没有接到通报大人要来!” 吏员仔细一看,却是发现打着巡按御史旗号的船只竟然有十二条! 每艘竟然都是大型海沧船! 吏员犹豫地道:“这,这些都是御使大人的船么?” 陆姚傲然道:“如今匪患不绝,从京城到福建路途艰险,多带些家丁护卫怎么了?” 吏员无语了:“咳咳,大人真是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小人这边去通报府尊!” 这吏员便是对陆姚这样的小书童都是客客气气的。 陆姚这完全是狐假虎威。 虽然巡按御史品级不高,与知县一样都是七品。但权柄之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巡按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就是和巡抚都能掰掰手腕! 很快,福州知府何宗季,闽县知县陈于晋带着一众官员匆忙赶来。 “陈于晋拜见巡按大人!” “下官拜见巡按大人!” 何宗季还是讲究一些面子的:“不知巡按到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无妨。”陆延带着笑意。 只是何宗季看到后面下船的家丁顿时傻眼了,这些人全副武装,扛枪挂刀的,这合理吗? 不只是他,那些官员也看呆了,人家上任最多也就带二三十号人,你这十多条船,说是来打福州城的,我们也信啊! 何宗季有些尴尬:“陆大人,实在是不巧,咱们福州城的巡察行辕地方不大,实在是无法安排这么多人。” “呵呵,这些就不用何大人安排了。”陆延笑道。 陆家在福州也有生意,安排两三百号人还是能做得到的。 酒宴已经准备好了,席间知县陈于晋还一直担心陆延怪罪,一直不断恭维。 自然,一贯的孝敬是少不了的,礼金竟然达到一千两。 虽然陆延没有将一千两放在眼里,但对于其他巡按来说已经算不少了。 借着陆延方便的功夫,陈于晋偷偷向阎应元询问:“这位义士,不知道陆大人究竟是何出身?” 阎应元的话很少:“华亭陆家。” 但光这四个字已经够他们震惊了! 这几年来,谁人不知华亭陆家富甲天下,便是比起明初沈万三也是不差的。 何况,他们还听闻,这个巡按御使是新科状元。 这种巨富之家的子弟竟然还能高中状元! 只是,你这个状元不好好进翰林院镀金,跑到福建这个山沟沟做什么! 这下他们又担心那一千两够不够收买陆延了,毕竟人家是天下首富,还真不把一千两放在眼里。 只是,他们还没合计好,陆延已经回来了。 “陈大人,听闻熊藩台也是刚上任的,我到这里来,按理是该上门拜访的,还不知道其喜好?” 陈于晋道:“熊藩台听闻大海寇郑芝龙有归降之意,亲往招抚,应该这两日就能回来了。” “什么?”陆延皱起眉头。 他之前已经派人接触了郑芝龙,他并没有归降朝廷的意思。 但熊文灿才刚到福建几天,竟然就能让郑芝龙归降。 莫非这个功劳真是熊文灿应得的? 陆延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怕这件事情出意外。 若是这个功劳被熊文灿抢了去,虽然还是能想办法让郑芝龙北上攻打盖州,但终究是差了一点。 陆延心中思索着,便是连酒都没喝几口。 酒席间。气氛很快尴尬起来。 陈于晋还想着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巡按御使。 突然,一个小吏匆匆跑进来:“不好了,熊大人被海寇抓了!” “什么!”何宗季拉住那个吏员,“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有人将信丢在衙门前,信上说,说,明日到码头给熊大人收尸!”小吏慌张地说道。 何宗季夺过信一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何大人,可否让我看看。”陆延道。 何宗季沉默地将信递给他。 陆延一看,信件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朝廷无信,熊文灿无义,明日午时长乐码头,熊文灿首级奉上!】 落款是郑芝龙。 陆延皱起眉头:“熊大人究竟是做了什么,这才惹怒了郑芝龙?” 何宗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前日,熊大人与都指挥使王大人带着两百士兵说要与郑贼商议招抚之事。” “走的时候,熊大人春风满面,还说此事十拿九稳,让我们备下酒宴来着。”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如此........” 何宗季唉声叹气,其他官员更是六神无主。 陆延喝道:“此事十万火急,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何大人,你可知道他们在哪里见面?” “不,不知,熊大人也没说啊!” 陆延差点被这些人气死,简直没一点用处! 第十一章 开台王颜思齐 “公子,人带来了。”阎应元带着一个瘦小的少年来到陆延面前。 “这是林阿七,兄长就在郑芝龙手下做事。” 陆延点点头,看向这个少年:“你知道些什么?” 林阿七犹豫不决。 陆延拍了拍手,书童陆姚捧上来一盘银子,足有两百两! 明晃晃的银子晃花了少年的眼睛。 “我,我听闻几位当家都到了平潭岛。” “他们有多少人?又为何扣押了官兵?”陆延又问。 林阿七犹豫道:“我,我说了,公子可不能说出去啊!” “放心好了。”陆延笑道。 在少年的讲述之中,陆延着才知道了事情。 郑芝龙经过熊文灿劝说,最终决定投降朝廷。 但他也不放心来福州城。 双方最终决定在平潭旁边的小岛见面,约定招降事宜。 原本事情十分顺利,郑芝龙还摆下宴席,宴请官军以及熊文灿和福建都指挥使王廷沛。 结果,熊文灿酒醉之后欲要非礼颜思齐的妹子。 郑芝龙大怒,将官兵扣押,欲要将熊文灿斩首向朝廷示威。 颜思齐发迹可比郑芝龙更早。 万历三十一年,颜思齐逃亡日本,做起了走私买卖。 由于他广结豪杰,遐迩闻名,日本平户当局任命他为甲螺(头目)。 天启四年,颜思齐等谋划推翻德川幕府统治,在日本建立政权,接受明朝册封。 郑芝龙也参加了这次谋划。 结果事情败露,颜思齐只能带人逃亡台湾。 颜思齐率船队柢海湾,在笨港靠岸。他见岛上地肥水美、大片荒野未辟,决意在此开疆拓土,干一番事业。 台湾开发史上,颜思齐最早率众纵横台湾海峡,招徕漳泉移民,对台湾进行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拓垦,因而被尊为“开台王”。 但颜思齐死的十分蛋疼,天启五年,思齐和部众到诸罗山捕猎,豪饮暴食,不幸染伤寒病而亡。 颜思齐死后,众人推选郑芝龙为盟主,继续拓垦大业。 郑芝龙继承了颜思齐的手下和船只,对于颜思齐的妹子,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道义上那都必须要照顾的。 现在熊文灿竟然敢动颜思齐的妹子。 郑芝龙又怎么能放过他! 此外,陆延还知道,郑芝龙在平潭有海寇一千余人,大小船只三十条。 林阿七得了钱,欢天喜地的走了。 陆延道:“此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阎应元道:“公子,我另外打听了,还通过陆记的渠道了解了一些,这人的话应该有八成可信度。” 陆延嗤笑一声:“这熊文灿莫非是猪脑子,到手的功劳飞了不说,这脑袋都难保!” 阎应元问道:“公子,我们是否要救熊文灿?” “当然要救了。”陆延道。 “为何?” “熊文灿毕竟是皇帝任命的福建布政使,又迁右佥都御史。郑芝龙杀了他,那与朝廷之间便再也不可调和了,咱们又怎么借郑芝龙这把刀来杀建奴呢!”陆延道。 “所以,熊文灿必须要救!” “但是,要怎么救呢,咱们只带了三百人。”阎应元道。 “三百人,便已经足够了。”陆延笑道。 当即,陆延命人准备船只,下午直接前往平潭。 福州府境内有官兵主要有三所一卫,万安、定海、梅花三个千户所,一卫为镇东卫。 平潭岛可以说紧挨着万安卫。 但到了明中期,卫所制度废弛,大量军户逃亡。 北方面临鞑子和女真的威胁还算好点,南方的卫所早已经烂透了。 整个福州府能调遣的卫所兵丁只有四百人,还都是老弱病残! 实际上,东南沿海走私泛滥,那些官员能不知道么? 但为了政绩,一个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远远已经能看到平潭岛的影子,陆延站在船首,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平潭岛又称‘岚岛’,这风是真的大! 阎应元拿着望远镜,突然说道:“公子有三艘船迅速向我们靠近,是郑芝龙的船!” 很快,三艘船呈品字型挡住了他们。 “前面的,是做什么的!” 阎应元问道:“公子,要怎么回?” “直说便是了!”陆延道。 “福建巡按御使陆延来见,请立即通报郑哒哪!”阎应元高声喊道。 那边传来一片笑声。 “哈哈哈哈,朝廷狗官还敢来!快滚,否则就凿穿了你们的船,让你们游回去!” 阎应元平常不爱说话,但可不代表他脾气好! “你们只管来试试看!” 而那些陆家的家丁已经端着火枪,或是准备开炮了! 三艘海盗船飞快而来。 突然,一声几乎要击破耳膜的爆炸声响起,激起七八米的水浪。 而与此同时,左侧那艘三百料的海盗船像是撞上暗礁一般,几乎折断成两截。它向一侧倾斜,并开始缓缓下沉。 船上传来一片惊呼声,哀嚎声,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海盗扑通扑通地跳进水中。 片刻之后,另外两艘船这才上前救援。 “哈哈,公子这新研发的水雷果真有奇效,乃是水战利器!”阎应元哈哈大笑。 最早的水雷出现在嘉靖时期,由中国人发明。 该雷用木箱做雷壳,油灰粘缝,下面的绳索连接铁锚,控制深度,人工操纵击发,比西方制造和使用水雷早了200多年。 这种水雷主要用于打击沿海倭寇。 而陆延的这种新式水雷,使用碰线引信触发,打击效果更好! “确实不错,记科研部一功!”陆延笑道。 “公子,可要趁乱追击?”阎应元问道。 “不必了,对方只要不是傻子,应该是不敢再打的。”陆延道。 果然,等所有人都上了那两艘船。 两艘海盗船立即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转身就逃回了岛屿去。 “咱们也过去吧。”陆延道。 两艘海盗船在前,八艘大型海沧船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两艘船就像是开道的驱逐舰。 待到靠近岛屿,两艘海盗船立即打出旗号。 很快,岸上冲出一群衣裳破旧的海盗,又有十多条船驶出码头,围住了陆家的海沧船。 “那姓熊的真不是好东西,现在又有官兵来围剿!” “杀光这些狗官差,咱们反了他丫的!” 船上的海盗大呼小叫,一些人还用弓箭火铳对准了这边。 双方瞬间剑拔弩张! 第十二章 剑拔弩张 “华亭陆家陆延在此,对面是哪位好汉当家的,请出来说话!” 陆延喊了一遍。 家丁们又齐声将他的话喊了一遍。 片刻之后,对面船上出现一个年轻人。 “我便是郑芝龙,有何见教?” 陆延不禁多看了一眼,便见郑芝龙身材魁梧,剑眉英目。着一身圆领皂衣,身上并没有什么配饰,但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英武之气。 “郑当家,难道不请我到岛上坐坐?”陆延道。 郑芝龙笑了起来:“既然陆公子都敢闯我这龙潭虎穴,你们这样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郑芝龙挥挥手,海盗们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依然没有收起刀,冷眼看着陆延他们的船只从他们中间穿过。 平潭港中帆樯如云,粗略一数,竟然不下五十条船! 但这里面船只样式各异,既有大明的苍山船、鸟船、快船,也有日本的安宅船、回船、关船。 陆家的海沧船靠在码头。 码头上已经站满了海盗,远处则是有渔民拿着鱼叉鱼网冷眼旁观。 陆延在众多海盗的目光之中坦然自若地下了船。 郑芝龙也跳下船来。 “陆公子果然好胆色!请!”郑芝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郑芝龙在前引路,众多贼寇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片刻之后,陆延被带到一间石屋。 此间风大,又时常有台风登陆,百姓多建造石屋,这间石屋也只是比普通石屋大了一些。 一个普通的渔家妇女端来了茶和一些点心,便离开了。 郑芝龙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热茶:“听闻华亭陆家乃是天下巨富,陆家公子少年高才,短短数年就让陆家成为巨富之家。” “这次更是金榜题名,以十七之龄,高中状元,当为一世英杰!” “想不到郑某能够一见。” 陆延笑了起来:“郑当家白手起家,称雄东南沿海,手下战船数千,才是当世豪杰。” “我亦佩服郑当家豪义,不恃强凌弱,欺压良善,反而能够救济贫苦,可谓侠士。” 郑芝龙扯了扯嘴角:“陆巡按莫非以为给我带高帽子,我就不杀熊文灿了?” “今日,我必杀之!” 郑芝龙突然拔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插在桌上,用力之大,匕首半没入桌面之中。 阎应元脸色一沉,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房间内几个海盗头目沉着脸,随时准备动手。 陆延笑了起来:“若我是郑当家,那就不会动手。” 郑芝龙眯眼看着他:“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威胁我了!” 陆延笑道:“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一个海贼头目嚷嚷起来:“大哥,和他废话什么,不如绑了这小子,让陆家交赎金!” “魁奇!稍安勿躁!”郑芝龙道。 李魁奇这才坐了回去,只是神色不善地看着陆延。 陆延看向郑芝龙:“郑当家真要杀了熊文灿么?你应该明白,擅杀封疆大吏,朝廷定然会兴兵讨伐,郑当家真能抵达大明水师么?” 郑芝龙傲然道:“我又不是没有和朝廷水师打过交道,东南沿海的卫所已经烂透了,东南沿海还不是任我驰骋!” 陆延道:“郑当家以为我陆家的商船如何?” 郑芝龙微微皱眉,陆家那些海沧船都是两三千料的大船。 而沿海卫所的海船才不过三四百料! 这能叫商船? 不过此时,那些红毛鬼的装备几十门火炮的也叫商船…… 郑芝龙道:“倒是不错。” 陆延笑了起来:“我陆家足有两百条大商船,郑当家以为可否与你在海上一战?” “你敢威胁我们,我现在就宰了你信不信!”李魁奇又跳了起来。 而其他人都面有怒容,神色不善地看着陆延。 郑芝龙皱眉道:“我郑芝龙出身草莽,死不足惜,而陆公子是新科状元,千金之子,和我这样的人拼命,划算么?” 陆延摇了摇头:“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威胁郑当家的,而是来劝郑当家的。” “郑当家之前答应熊文灿归降朝廷,想必是已经考虑过了,当一个海贼,不如归顺朝廷,当一位将军,封妻荫子,才是大丈夫所为。” 郑芝龙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他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小吏,但从小耳濡目染,还是希望能够入仕途为官的。 李魁奇冷笑一声:“姓熊的仗着官威,想要在我们这里作威作福,我李魁奇第一个不答应,今日我一定要杀熊文灿!” “对!杀熊文灿!”众贼鼓噪起来,隐隐有动手的趋势。 而原本有些动摇的郑芝龙,再次冷下脸来。 “陆公子请回吧,今日,熊文灿必死!” “不过,其他人我可以放他们回去。” 陆延皱眉道:“郑当家请听我一言,若是杀了熊文灿,那遭殃的便是郑当家手下数万兄弟。” “到时候,朝廷兴兵数十万讨伐,必定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李魁奇道:“朝廷无道,有多少人愿意给皇帝卖命,我们往海上一躲,别说数十万水师,就是百万人,又能奈何我们?” 陆延心中恼恨这个搅屎棍。 “郑当家所依仗着不过是对日贸易,若是日本人不要你们的生丝又如何?” 郑芝龙缓缓转过身来,面色铁青。 “是你做的?” 李魁奇一下拔出刀来指着陆延:“好啊,我说平户藩怎么不要我们今年送去的生丝了!” “都是你小子从中作梗!” 而其他海贼鼓噪起来,围住了陆延两人,双方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动手。 阎应元紧紧握住刀柄,准备一动手就率先朝郑芝龙下手! 陆延突然笑了起来:“只要我陆家愿意,不但今年断你们的生丝,往后你们的生丝都别想在日本买出去一根!” 郑芝龙眉头深深拧起。 因为郑芝龙这些海贼的收入来源之中,对日贸易占据了八成,而这其中,生丝贸易又占了大头。 陆延所需要做的也很简单,只要从每年11月从华亭运输生丝往日本就行了。 为什么古代福建在对日贸易上面十分重要,大明朝在福州设立市舶司,专司对琉球与日本贸易。 只因为古代缺乏天文导航手段,所有船只航行十分依赖陆地地标,船只从福建出发,其实是沿着第一岛链走的。 而郑芝龙需要借助季风航行,一般是六月出发。 他们还需要提前收购生丝等货物,等待季风一到便立即开拔。 这个时间点就十分尴尬了。 因为春蚕吐丝在4月下旬,夏蚕要到7月,而秋蚕是9月。 郑芝龙收不到多少新丝,注定他运往日本的主要是去年的陈丝。 而陆延11月开赴日本,带的都是当年的新丝,直接将价格打了下去。 等到郑芝龙到的时候,日本丝商全部买了陆家的生丝,谁会买郑芝龙的陈丝?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郑芝龙死死盯着陆延。 第十三章 熊文灿?我真不熟! “因为我能运输当年的新丝到日本,那么日本丝商,自然不会收郑当家的陈丝了。”陆延笑道。 “不可能!”郑芝龙的眉头深深皱起。 自从日本战国时代发现数座大型银矿之后,日本的大名迅速富了起来,相对的,他们对于生丝等奢侈品的需求也是与日俱增。 想要满足日本市场,至少需要三百万斤生丝。 而想要收集齐这么多的生丝,就要花上一两个月时间。 陆家根本赶不上季风时节! 陆延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因为陆家根本不是从福建出发,而是十一月从华亭出发的。” “而等到你们第二年抵达,日本的丝商早已经不收丝了。” 郑芝龙道:“不可能,你没有幕府朱印,是没有权利与日本商人交易的!” 朱印指的是幕府颁发的‘异国渡海朱印状’。 自德川幕府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起,日本开始向锁国政策转变。 德川幕府关闭了英国商馆,又与西班牙断交,禁止西班牙船只进入。 只有持有幕府颁发的‘异国渡海朱印状’的船只才允许和幕府交易。 而大明持有朱印状的只有郑芝龙这伙人。 陆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在郑芝龙面前扬了扬:“郑当家指的是这个?” 郑芝龙顿时怀疑地看向众人,莫非是有内鬼将朱印状交给了陆家! “哈哈,郑当家不必看了,德川幕府能够和郑当家交易,自然也可以和陆家交易,何况,我能给出更优厚的价格。”陆延笑道。 郑芝龙死死地盯着陆延:“陆公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简单,暂时放过熊文灿。”陆延道。 “只要郑当家放过熊文灿,归顺朝廷,我保郑当家一个海防游击的位置,且可以不解散手下弟兄。” 郑芝龙有些心动了,陆延开出的条件,可比熊文灿优厚多了。 但他却不能不杀熊文灿。 否则,他不但失去了声望,手下更是会离心离德。 他手下很多都是颜思齐的手下,若是不为颜思齐的妹妹报仇,他今后这个首领也别做了! 郑芝龙正要拒绝,便听陆延道:“郑当家,只要你答应归顺朝廷,今后找个机会杀了熊文灿,我绝对不会阻止。” 郑芝龙即便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陆延的话惊到了。 你怎么比我还像贼寇! 其他人更是神色古怪地看着陆延。 陆延露出和煦的笑容:“呵呵,当然,这话只要走出这个房间,我是不会认的。” “郑当家是否要答应,就看你了。” “说实话,对于日本生丝贸易,我陆家也不是那么在意,我可以交出八成份额给郑当家。” “今后,我陆延飞黄腾达,而诸位也可以封妻荫子,不必天天担惊受怕,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岂不美哉?” 陆延的话,让众多海贼头目都心动了。 若是能够当官,谁又愿意当海贼,天天到海上风吹日晒的呢? 郑芝龙道:“什么海防游击的位置我不在乎,你真能保证让大伙都当上官?你真能保证日后不反对我杀熊文灿?” 陆延看着郑芝龙露出笑容:“我带着敕书而来,一共有三个千户名额,五个百户名额,至于给谁,你可以自己分配。” “还有这便是海防游击的诏书。只要你点头,我可以立即宣旨!” “至于,你要杀熊文灿,我自然是反对的,但熊藩台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也没办法不是。” 郑芝龙看着明黄色的圣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转头看向众人道:“诸位兄弟,咱们是在关公爷面前立过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位可同意朝廷招抚?” “我同意,当了百户之后,我亲自杀了熊文灿那狗贼!” “我也同意!” “我同意!” 只有李魁奇站出来反对:“不行,谁知道这狗官说得是真是假,万一他转头就反悔了怎么办?” 陆延突然翻脸骂道:“李魁奇!你个狗娘养的,逞得忒多废话!” “我要杀你,便带着我陆家船队,用火炮直接送你上西天!” “还用得着我亲自登岛和你们废话半天!” “要不是看着郑当家和诸位好汉的仁义之名,我立马转身就走!” “到时候,你们日本生丝的路子被切断,看你们手下几万人靠什么吃饭!” 李魁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但陆延的话已经暗自将他们分化了。 首先,其他人都更偏向于归顺朝廷。陆延又说他们仁义抬高他们的身份,之后又点名日本生丝这个他们的关键利益。 这些海贼首领下意识更加认同了陆延,认为他是为了升官才亲自登岛和他们谈判。 而李魁奇这厮每每跳出来搅局,就显得有些不顺眼了。 “混账,咱们手下十万弟兄,战船上千,纵横东南沿海,还怕你们一个陆家!”李魁奇怒道。 “惹火了我们,我让你连华亭都出不了!” 只是还没等陆延反驳,一人就拉住了李魁奇。 “魁奇!冷静一点,咱们又不是不给颜家妹子报仇!” “对啊,咱们先答应他们,之后再寻机会报仇就是了!” “谁不愿意当官啊,光耀门楣,你当贼行吗?!” 李魁奇看着身边的兄弟,这些人昨日还口口声声要活剐了熊文灿报仇,今日被这小子一忽悠,就要变卦了! “哼,既然你们贪图富贵,你们就去罢,就当我李魁奇没有这样的兄弟!” 李魁奇转身夺门而去,留下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郑芝龙到底更老道一些:“魁奇也是一时没想明白,稍后我劝说一番,也就好了!” “那么,郑当家,还有几位好汉,是都愿意归顺朝廷了?”陆延笑了起来。 郑芝龙道:“我出身贫苦,也是无奈为贼,今日能够报效国家,我郑芝龙义不容辞!” 其他人也道:“报效国家,我等义不容辞!” 陆延环视一圈,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 突然,他脸色一变:“不好!小心熊文灿那边!” 第十四章 翻手为云 “我要见熊文灿!”陆延急道。 一人道:“放心,虽然我们将熊文灿绑了,但并没有动他一根毫毛。” 郑芝龙脸色一变:“魁奇这人容易钻牛角尖,快去看看熊文灿!” 一群人赶了过去,郑芝龙和海贼首领杨天生抢先一步冲进屋子,而后传来打斗的声音。 片刻之后,李魁奇被五花大绑推了出来。 后面还有惊魂未定的熊文灿。 陆延看着满脸怒容的李魁奇。 此人虽然是同郑芝龙结拜的十八芝之一,却是反复无常,在历史就杀死了同为十八芝的杨天生、陈衷纪。 陆延笑意盈盈地拱手一礼:“在下福建巡按御使陆延,熊藩台亲自招抚贼寇,真是我辈楷模。” “如今,郑芝龙等俱已经接受朝廷敕封,熊藩台功劳可是不小!” 熊文灿刚才差点就被李魁奇给宰了,此时还是惊魂未定。 听到陆延的话,这才逐渐明白过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延,不知道是该感激对方救了自己,还是该恨他抢了自己的功劳。 熊文灿挤出僵硬的笑容:“有劳陆大人出手了。” 陆延道:“郑当家的,也别太难为这位义士了,想必他也是一时没想通。” “只要多做做工作,想必是能让他明白在朝廷当官比当海贼好的。” 郑芝龙点点头,又朝着熊文灿郑重一礼:“熊大人,是我等招待不周,还请勿怪!” 熊文灿连续在鬼门关前徘徊,此时也不敢过于托大,僵硬地笑了笑:“哪里!” 很快,陆延又见到了一同被扣押的福建都指挥使王廷沛。 王廷沛是个爆脾气,一见着郑芝龙就骂。 还是熊文灿拦住了他。 郑芝龙还想摆下酒席作为赔罪,熊文灿借口还有要事要处理,而王廷沛根本不给面子。 两人带着卫所兵直接离开了。 而陆延就不好不给面子了,否则难免让这些大海盗多想。 一群人虽然已经归降了,但到底匪气难改,加上对于陆延之前的嚣张十分不满,一个个围着他灌酒,虽然有阎应元帮忙挡酒,但很快陆延就醉倒了。 ........ 熊文灿与王廷沛同坐一船。 “熊大人啊,这次咱们忙活半天,这可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啊!”王廷沛发着牢骚。 “不过,你怎么就管不住裤裆里的东西,什么女人你得不到,非要动颜思齐的遗孀!” 熊文灿冷笑一声:“想我熊文灿走南闯北,差点却是死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王廷沛嘿嘿一笑:“熊大人啊,不过那丫头得有多美,才能让你不顾一切?” 熊文灿摇了摇头:“是挺漂亮,不过那手腕才叫厉害!” 王廷沛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熊文灿一拍船舷:“意思就是,我熊文灿被一个丫头耍了,差点就死在那里!” “你的意思是,着了他们的道?”王廷沛问道。 “对!但这说出去谁能信呢!”熊文灿啐了一口,“这些贼子,有朝一日,我定要叫他们鸡犬不留!” ........ “大人,来尝尝这极品大红袍,正好解酒。” 陆延感觉到门被推开,罗裙摇摆之间,一个窈窕的人影走了进来。 她柳眉弯弯,那张脸儿艳如桃花,黑亮的眸子如同星子。 陆延在江南自是见惯了美人,但如此娇艳的人儿,却是极少见的。 颜雅向着床榻看了一眼,便见那青年满脸通红,眼神迷离。 颜雅轻轻抿着下唇,低声哼了一声:“若不是这坏家伙,郑大哥又怎么会改变心意,李大哥又怎么会被关起来!” 她倒了一杯茶,端起缓缓往床榻走去。 颜雅咬了咬牙,轻轻拉开衣裳一角,露出半只肩膀来。 她来到床榻边,这才看清床上之人的容貌。 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仪表不凡。 颜雅不由愣了一下,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拉住,带着她往床上倒去。 “啊!” 颜雅感觉自己被拉进男人的身体,她能够清晰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以及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陆延盯着面前的女孩。 少女头上的发簪悄然滑落,一头墨发宛如瀑布倾泻而下。 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皮肤晶莹如雪,一双眼睛欲语还休,一双红唇轻轻绽开。 三千青丝披散在滑润的香肩上,也落在陆延的胸膛。 拨弄着他的心。 陆延的目光也变得炽烈起来。 少女想要呼喊求救,但才发出短促的声音,后面的声音便被那灼热的唇瓣堵住。 颜雅瞪大眼睛,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如此深沉,又带着霸道。 颜雅努力想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的身子虚软,脸蛋上一片嫣红艳丽,煞是好看。 突然,颜雅剧烈地挣扎起来。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闷响,颜雅瞪大了眼睛。 半个时辰之后,陆延轻轻放开了少女。 少女的身体如同面条一般瘫软,身子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突然,少女一个鲤鱼打挺,已经跳到床榻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明晃晃地匕首。 “恶贼!我杀了你!” 陆延一掌拍在她手腕上,身子一缩,已经跳下了床榻。 “你不是侍女?” 少女又羞又怒,柳眉倒竖:“混蛋,我要杀了你!” 陆延一探手就捏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一拉,就把颜雅带入怀中。 陆延的嘴角勾起:“看来熊文灿是着了你的道,差点做了枉死鬼了!” 少女并不回答,只是不断挣扎着:“混蛋,放开我!” “别动,否则我就不保证我还会做了什么!”陆延低喝一句。 瞬间,少女满脸红晕。 见她停止了挣扎,陆延问道:“你是想要阻止郑芝龙投靠朝廷,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暗恋他吧?” “呸!龌龊!”少女骂道。 陆延也不生气,反而是把少女看得羞恼起来。 “你,你放开!” 陆延夺了她的刀,这才放开她。 颜雅立即拉过衣裳,披在身上。 瞬间转身,一把匕首再次袭向陆延的面目。 “铛!”陆延轻松击飞了她的匕首。 “你还想试试么?” 颜雅神色数变,最终叹了口气,默默穿上了衣裳。 “我,我只是想要完成大哥的意愿,建设小琉球而已........” 第十五章 收网 “你凭什么认为郑芝龙接受了朝廷招抚,就不会继续建设小琉球了?”陆延问道。 “哼,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颜雅咬着下唇。 “能够在大明吃香的喝辣的,谁愿意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我可以赞助你一百万两,让你当岛主如何?”陆延道。 “呸,你把本姑娘当成青楼妓子了?”颜雅说着就要暴怒。 陆延连忙拉住她的手:“你想什么呢!” “本公子去青楼都是白嫖的........”陆延嘀咕道。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可是有条件的,我给你钱,是让你帮忙掌管小琉球岛,今后每年必须向我提供粮食等物资的。也就是说我们合作,你来当主事的。”陆延解释道。 “那你愿意留,留下来吗?”颜雅咬着下唇说道,她虽然故作镇定,但脸颊上已经是一片绯红了。 她之前可是黄花大闺女,可没有同哪个男人说过这种情话。 “该是你先跟我回华亭见公婆才是。”陆延道。 颜雅看着他,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陆家乃是豪门大户,又怎么会愿意接纳一个女海贼,若是你不愿意留下来........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颜雅走了,走得干脆利落。 甚至连陆延都还未想好挽留的话。 陆延第一次对于女人如此不舍,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女性的独特。 ........ 码头边,陆延拉起鱼竿,上面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鲷鱼。 “看来晚上有鱼吃了。”陆延呵呵一笑。 阎应元来到陆延身边:“公子,钱已经送到小琉球了,交到了颜雅的手中。” “公子,若是属意那位姑娘,为何不将她带回华亭?” “你不明白,她就像是海里的鱼儿,是无法待在鱼缸里的。”陆延解下鱼钩上的鱼,将其丢进鱼篓之中。 “但是公子交给她的那些技术,真能让那座海岛发展起来吗?”阎应元问道。 “事在人为,她能做到什么地步,谁也不能确定。”陆延道。 “若是能够为我们建立一个稳定的后方,对于我们开拓日本以及南洋市场大有好处。” “若是不能,那也无妨。” 阎应元道:“这些日子海上纷争不断,越演越烈,公子不如先到福州城中暂住。” 十八芝之中并非铁板一块,除了李魁奇坚决反对接受招安之外。 还有陈衷纪摇摆不定,巨寇刘香更是不甘屈居郑芝龙之下。 双方约谈数次,因为刘香他们洗劫沿海商船,双方直接翻脸。 这段时间,双方已经火拼了数次。 熊文灿要求郑芝龙务必剿灭这伙贼寇。 陆延收起鱼竿:“我们在福建待得已经够久了,该是时候北上了,把咱们的船暂借给郑芝龙吧。” ......... 东碇岛的海域上,二十多条船降下风帆,随着洋流飘荡。 李魁奇只穿着短打,迎着凛冽的海风站在船头。 “老刘,真有一批大货会经过这里?” 刘香叼着长长的烟枪,吞云吐雾。 “放心,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是一批佛山铁锅,足有二十万斤。还有五十门佛郎基炮!” “只要搞到这批货,咱们还要怕他郑芝龙么?” 李魁奇只要想到这批货的价值,不由内心火热。 “这些货是哪家定的?有多少船护卫?”李魁奇问道。 刘香嘿嘿一笑:“他郑芝龙可吃不下这么大批的货,自然是华亭陆家订的,看来之准备运往日本的。” “你不是恨姓陆的那个小子吗,正好报仇了!” 李魁奇道:“我自然是恨不得活剐了那小子。” “只是不知道为何颜家妹子突然跑到了小琉球,连我的面都不见。” 刘香道:“只是可惜还是没能阻止郑芝龙投靠朝廷!” “郑芝龙也是个傻的,朝廷就给了一个海防游击的五品官职,他就给朝廷眼巴巴地卖命,拼了老命对付咱们!” 李魁奇道:“老刘,你不是搭上了佛郎基人的关系,只要我们多弄一些火炮,何愁打不过郑芝龙!” 刘香啐了一口痰:“对!只要老子将这批货卖给佛郎基人,至少能弄来五十门炮,那咱们还怕什么!” “来船了!”李魁奇突然道。 海面上出现几艘船的轮廓,李魁奇已经远远看到了陆家的旗帜。 “兄弟们,家伙都准备好了!”李魁奇吆喝一声。 海面上船只的影子逐渐清晰,一共五条货船,都是三四百料的海船。 李魁奇道:“对面运输这么多货,怎的没有派船护送?” 刘香嘿嘿一笑:“你以为我先派衷纪出去是做什么?” “他们自以为牵制住了我们,却不知道真正中了调虎离山计的是他们!” 李魁奇大喜:“刘哥妙计!” 随着李魁奇的命令所有海盗船都挂帆摇桨,全速向对面靠近。 而对面也发现了不对劲,调整角度,往东北方向逃跑。 这些海寇又怎么会愿意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呢,自然在后面穷追不舍。 双方一追一逃,那些商船因为运载着货物,逐渐被海盗船接近。 李魁奇站在船首大喝:“对面的,识相地就弃船投降,否则等老子抓到你们,鸡犬不留!” 对面根本不答话,只是更加拼命的划桨。 但终究因为运载着货物,距离逐渐被拉近到了三,四海里。 海盗们开始开炮,六磅炮一阵乱射,海面上水花四溅,那些商船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李魁奇很快发现,他们的骚扰战术起了作用,对方的速度明显降低,双方进一步靠近。 海盗们兴奋起来,举起鸟铳、三眼火铳就是乱射。 这些海盗眼中只看到对面那些惊慌失措的水手,根本没有注意到侧面金门岛方向二十多艘战船快速接近。 “准备接弦战!”李魁奇也拔出了长刀,跃跃欲试。 突然,刘香目光撇到旁边,不由大惊:“咱们中计了!” 但已经迟了,北面陆家商船居中,旁边是十多艘苍山船朝着他们全速前进。 第十六章 落水虎 刘香看到对面的海沧船速度慢了下来,并开始转向,形成长蛇阵,以侧面对准了他们。 “这些家伙搞什么!” 李魁奇急道:“别管他们了,下令撤退!” 但还没等刘香的命令传达下去,他就看到那些庞大的海沧船侧弦打开一个个缺口,露出黑洞洞的火炮来! 连绵不断的炮火声之中,密集的炮弹朝着海盗船射来! 数枚炮弹落到右侧的海盗船上,竟然在侧面船舱,或是甲板上破开大洞来。 崩裂的木片四处飞射,几个倒霉的海盗受伤躺在地上哀嚎。 看着远处正在沉没的船只,刘香又惊又怒! 对方的射程太远了! 这个距离,他们的火炮根本无法打到对方! “撤退!撤退!”刘香咆哮着。 但原本正在疯狂逃窜的货船迅速转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十多发火炮朝着他们袭来。 一枚炮弹落在甲板上,直接将一个倒霉蛋打成两截,鲜血洒了一地。 刘香指挥着船只朝东面突围,但已经有两艘船挡在那里,并不断朝着他们开炮。 刘香大怒:“混账,杀了这些混账!” 刘香推开一人,直接操着火炮向对面开火。 一炮命中对面的船舱,水密舱破开一个大洞,海水朝里面疯狂倒灌。 “砰砰砰!”海盗们举着三眼铳、鸟铳便是对着面对一阵乱射。 而对面货船上的也都是郑芝龙集团的海盗,纷纷举枪还击。 双方打得热闹,结果伤亡极小。 更多的人握紧长刀,都准备接下来的接弦战。 刘香突然听到背后一阵轰鸣,冰冷的海水浇了他满头满脸! 原来,那些大型海沧船排成一字型前进,并不断打出炮弹,一发炮弹就落在他们的船侧。 而更令刘香吃惊的是对方竟然已经击沉了他们五艘船! 那究竟是什么炮!? 便是佛郎基人的攻城炮也没有这样的威力啊! 就连货船上的海盗都看呆了,便见炮弹不断落下,几乎每轮齐射都能击沉一艘海盗船。 而后面追上来的鸟船十分尴尬,因为火力太猛烈了,他们根本不敢靠近炮火地带。 只能在外围游曳,用火炮攻击。 但实际上他们的火炮根本打不到刘香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以免太过尴尬。 海盗船一艘艘沉没,海上到处飘着跳海逃生的海盗。 刘香这些人反而被激发了凶性,钩爪已经勾住了商船,数艘船逐渐靠近。 甲板上站着跃跃欲试的海盗。 “砰!”两艘船终于靠在了一起。 一瞬间,双方同时开火。 密集的火枪近距离射击,一些海盗被铁砂命中,一片血雾飘起。 一轮齐射过后,双方同时丢掉火枪,拔出长刀,扑向敌人。 而后便是惨烈的肉搏厮杀。 郑芝虎正在陆家商船上面,他孔武有力,武艺过人,手提长刀藤盾,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砰!” 郑芝虎一刀斩下海盗首级,突然肩膀中弹。 郑芝虎大怒,他循声望去,便看到刘香举着一把鸟铳,枪口冒着白烟。 “混账!” 郑芝虎避开一击,反手藤牌一拍,直接将那个偷袭的海盗拍到海中。 刘香瞄着郑芝虎又是一枪,这次郑芝虎早已有准备,看他抬起枪,立即蹲下身子隐蔽。 但飞溅的木屑,还是在郑芝虎身上擦出几道血痕。 刘香看到两侧海盗船正与商船接弦战,前方却是空出一个缺口。立即下令撤退。 郑芝虎大怒,哪里愿意放走刘香。 郑芝虎口含钢刀,手持藤盾牌,抓住船尾绳荡跃至刘香船上。 “郑芝虎,老子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己送上门来!”刘香骂道。 “不取你狗头,我就不叫郑芝虎!”郑芝虎竟然直接冲向刘香。 甲板上的海盗立即朝着郑芝龙围杀过去。 但郑芝虎果然勇猛,竟然杀人如同砍瓜切菜,连杀五人。 刘香大吃一惊,也被郑芝虎气势吓住了。 刘香转身就逃,郑芝虎哪里愿意,立即就追。 却没防备,左右一张大网当头罩了下来。 郑芝虎直接被渔网网住,挣脱不得。 左右的海盗,狞笑着围了过来。 郑芝虎眼见不好,直接撞开一人,落入水中。 他在水中还想要挣扎,却是被渔网越捆越紧,根本无法游泳,逐渐向下面坠落。 远处的郑芝龙见状,又惊又怒,竟然直接跳入水中。 陆延的旗舰远远缀在后面,但他靠着望远镜也看到了这一切。 他皱起眉头,没想到本已经胜局已定,竟然又出了这样的变故。 “迅速解决战斗,帮忙救人。”陆延吩咐道。 旗舰上面的旗手立即打出了旗号,海沧船改变策略,朝着内里逼近,挤压海盗船的空间。 这样一来,炮弹命中率再次提升一截。 而陆家的海沧船装备了大量的链弹和开花弹。 远距离用链弹可以轻易摧毁敌人的船只,而近距离改用开花弹,一炮射出,数十枚小弹丸在敌人甲板爆开,对于甲板上的海盗来说,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又因为海沧船远远高于海盗的小船,可以十分轻易的打击敌人的甲板。 连续横扫四条海盗船,剩下的海盗眼看着海沧船逼近,不是躲进船舱,就是直接跳海。 因为被那开花弹命中实在太惨了,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一柱香时间,除了三艘海盗船趁乱逃了。 剩下还有五条船孤零零地漂浮着,甲板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几艘船靠了上去,郑氏海盗跳到船上,进入甲板将那些幸存者全部抓了出来,五花大绑。 更多人则是跳入水中,不只是为了捉捕海上的海盗,更是为了救郑芝虎。 郑芝龙已经浮出水面换了两次气,但都没有找到郑芝虎的影子。 他的内心越来越焦急。 时间拖得越长,找到郑芝虎的希望就越渺茫。 陆延这边,也派出了陆家家丁之中水性好的一同帮忙寻找。 突然,一个人在水面探出脑袋。 “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还拖着一个包裹成粽子一般的身影,正是郑芝虎。 第十七章 人工呼吸 郑芝虎躺在甲板上,身上的渔网已经被剪开。 但他面色青紫,躺在那里胸膛没有丝毫的起伏。 “怎么样?”陆延跳上船便问道。 一群陆家家丁围着他,把郑芝虎救出来的陆宣摇了摇头。 “少爷,已经没气了。” “不可能!”却是郑芝龙浑身是水地跳上船。 他疾步冲到郑芝虎面前,又是摇又是晃。 陆宣道:“我知道一种法子,可以救溺水之人,但需要取灶中灰两石.......” 周围人一片沉默,现在可是在海上去哪里拿这么多的灶灰........ 就是在城中,想要找这么多灶灰也要花上很长时间,人怕是早就没了! 郑芝龙却是病急乱投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我找灶中灰!” 陆延拉住他:“郑当家,我另外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试试!” “你快说!”郑芝龙急道。 “让我试试。”陆延道。 郑芝龙将信将疑地让开位置。 陆延先是清理了郑芝虎口鼻中的水草,又用布垫在他后颈,让他保持仰头抬颈,这样可以开放他的气道。 而后,陆延快速进行人工心肺复苏,用双手进行胸外按压。 “你这是什么法子!?”郑芝龙惊异不定地看着陆延,不断快速按压着弟弟的胸膛。 突然,一股股海水从郑芝虎口鼻之中涌出,连续按压之下,又流出两次,郑芝虎原本青紫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陆延试探了一下,他依然没有恢复呼吸。 “别废话,你给他做人工呼吸!”陆延喝道。 “人工呼吸?” “就是口对口吹气,要捏住鼻子!” 郑芝龙虽然感觉奇怪,但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便吸了一口气,朝着郑芝虎的嘴巴吹去。 “捏住鼻子!”陆延喝道。 郑芝龙只能依言而行,两次之后,陆延低头用耳听依然没有气流呼出。 陆延再次按压起来。 按压30次,再次让郑芝龙进行人工呼吸。 两次人工呼吸之后,陆延俯耳去听,已经能够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了。 陆延大喜,再次进行胸外按压,等到二十次按压之后,郑芝虎脸上的青紫色已经完全消退,呼吸也稳定了不少。 郑芝龙的手在他鼻子前已经能够感觉到呼吸了,他顿时大喜。 “芝虎!芝虎!你没死,没死!哈哈哈!” 郑芝龙激动地手足无措。 陆延吐出一口浊气:“郑当家,他才刚救回了,还很虚弱,不要摇晃他。” “对对!”郑芝龙像是听话的孩子一般,连忙缩回手。 他按住陆延的肩膀:“陆大人,这次要不是你,芝虎他就,总之之后我郑芝龙这条命就是你的,但有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但凡皱一下眉头,我便不算是男人!” 陆延露出笑容:“郑当家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同朝为官,总是要互相照应着嘛!” 郑芝龙留下来照顾郑芝虎,陆延则是去清点收获。 那边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了。 “公子,俘虏一百二十三人,咱们这边没有伤亡,不过,郑游击手下阵亡五人,受伤二十一人。”阎应元说道。 陆延这边的家丁全部远距离用火炮轰击敌人,自然是没有伤亡的。 而郑芝龙那边,需要拦截敌人,与敌人正面肉搏作战,只死亡五人,已经算是好的了。 但这也靠着陆延这边将敌人士气直接打崩溃了。 直接灭了敌人八艘船,刘香那边直接自乱阵脚了。 陆延直接道:“弟兄们辛苦了,回去之后每人五两赏银!” 陆府家丁一个个神色振奋,因为陆延一向对于下人优厚! “多谢公子!” 而在场的那些郑家海盗都羡慕坏了,他们跑一趟船也只能赚个两三两,还要风里来雨里去的! 但陆家家丁只要躲在后面开炮,就能白捡五两银子,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他们! 便见陆延又向着他们这边喊道:“我知道诸位弟兄也辛苦了,我拿出五千两银子作为诸位弟兄的花红,另外也算是伤亡弟兄的抚恤,希望大家今后继续为朝廷效力,保家卫国!” “多谢大人!”众多海贼立即欢呼起来。 五千两银子!除掉伤亡人员的抚恤,每个人还能再分个两三两,也算是极好的了! 一些人甚至希望今后就跟着这位少年公子混了。 “公子,这便是贼首李魁奇,以及刘香,他们如何处置?”阎应元带着两人过来。 这两人全部被五花大绑,李魁奇满脸血污,依然愤愤不平瞪着陆延。 而刘香神色淡漠,根本不正眼看陆延。 陆延道:“这两个人就交给郑游击处置吧。” “刘香!”一个包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却是郑芝龙扶着郑芝虎走了过来。 郑芝虎依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已经能慢慢行走了。 郑芝虎来到陆延面前,郑重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此情此意没齿难忘!” 刘香冷笑一声:“呸,两个卑鄙小人!” “刘香,今日我定要杀你!”郑芝龙的声音森冷。 刘香仰天大笑:“郑芝龙当初你不过一无名小卒,要不是我,你能得颜思齐看中,引为兄弟。” “结果呢,颜思齐一死,你就争着要当老大。” “你这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算什么!啊——” 郑芝龙大怒,抽出旁边一人的佩刀,手起刀落,刘香的一条胳膊就落在了地上。 刘香跪在地上,口中发出渗人的嘶吼。 郑芝龙余怒未消:“将他挂在船后面,若是等到福州港,他还能活,就算他命大!” 郑芝龙这完全是废话,海盗挂人,可不是吊在空中,而是倒挂着拖在水里。 身上还要划出血口,就算不被鲨鱼吃掉,也要被淹死的。 哪里有人能活的? 十八芝之中,其他人神色复杂,却是没有人劝说。 因为,刘香在众人结拜之后就脱离群体,自己去单干去了。 但李魁奇却是一直跟着他们做事情的。 郑芝龙看向瞪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李魁奇,终于叹了口气:“至于你,回去等众多兄弟商议之后,再行发落。” 第十八章 还愣着做什么,喊叔祖 李魁奇最终还是死了。 在福州菜市口被当众斩首。 郑芝龙团体半月剿灭沿海三伙贼寇,朱由检拿到战报奏疏顿时大喜过望,加封郑芝龙‘五虎游击将军’号,迁登州海防参将。 宣旨太监高起潜宣布完郑芝龙等人的任命,继续念道: “金科状元,福建巡按御使陆延听赏!” “陆延招抚有功,又统筹剿灭沿海贼寇,还东南百姓以太平,朕心甚慰,赐斗牛服一袭,加俸十石,长芦盐课一千引,表率乡闾,庶副朕眷遇之意,钦哉。” “状元郎接旨吧。” 陆延接过圣旨,暗中已经将一个钱袋塞进了高起潜手中。 高起潜这才露出喜色:“状元郎果然一表人才,恭喜状元郎了!” 说着又朝郑芝龙看了一眼:“不像是某些土包子,一点礼数都没有!” 郑芝虎闻言大怒,就要上前,却是被郑芝龙拦住。 熊文灿十分殷勤:“高公公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了,本官已经备下酒宴,也算是给公公接风洗尘。” 看着高起潜与熊文灿等官员热切寒暄,陆延来到郑芝龙身边。 “郑大人,这太监怕是好不容易才捞到一份外派的差事,不吃个脑满肠肥,哪里肯罢休,若是不予他好处,怕是要在陛下面前给你穿小鞋的。” “什么,我一个六品官还要巴结一个死太监!”郑芝龙吃惊道。 陆延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事情上犯了糊涂,“咱们在外面立下再大的功劳,那还不是要靠着皇帝面前的进臣,否则那些个小人天天说你坏话,皇帝又会怎么看你呢?” 郑芝龙道:“我听闻当今陛下少年英才,诛除阉党,怎么会信任这些小人呢?” 陆延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花点钱买个安心。” 郑芝龙点点头:“稍后我再暗地里给他送些好处。” 陆延不放心地交待一句:“切记不可小气了。” “我省得的。”郑芝龙道,“只是,陛下为何让我当登州海防参将?” 郑芝龙有些担心这是朝廷准备鸟尽弓藏了。 陆延道:“不妨告诉郑大哥,此事是我向陛下举荐的。” 郑芝龙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陆延继续道:“郑大哥之前便已经得罪了熊文灿和王廷沛了,此时他们不动手,是忌惮我这个巡按御使,等我一走,他们必定动手。” 郑芝龙皱眉道:“我大小也是个游击将军,他们真如此大胆?” 陆延笑了起来:“他们有何不敢的?毕竟你们是海盗出身,不满约束再次复叛也是常事。” “他们只要诛灭你和几个头目,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而且还能让我也吃个挂落,岂不是一箭三雕!” “这.......”郑芝龙越想,发觉越是有可能。 别的不说,那王廷沛绝对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显然是憋着坏。 还真有可能如同陆延所说! 宴席间,郑芝龙也同其他人一般给宣旨太监高起潜敬酒,高起潜也是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直到高起潜方便过后,再同郑芝龙一同回来之时,对他的态度立即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不过,这种事情已经是定例了,众人也没有说破。 陆延暗暗盯着席间觥筹交错,喝得满脸通红的高起潜。 这厮完全是个外强中干,溜须拍马的家伙。 这货仗着读了几本兵书,就在崇祯面前指点江山。 结果崇祯还真信了他这套,派他作为监军。 崇祯十一年,建奴大蹂畿辅,连下四十三城。高起潜拥重兵驻扎在临清,按兵不动。 崇祯帝令卢象升总督各路兵马,抗击建奴。 结果高起潜主张议和,对卢象升处处阻扰,导致卢象升可用之兵不足两万。 卢象升在巨鹿贾庄抗击建奴主力,向高起潜求援,而高起潜置之不理,导致卢象升所部全灭。 高起潜听说战败,仓皇逃跑,对于巨鹿贾庄的战败全部推脱得一干二净。 而高起潜能得崇祯信任,继续当他的监军。 可惜高起潜在赴任的途中,弃关逃走。 最终投靠建奴。 这样的货色,定要想办法除了了事! 四月初七,陆延与郑芝龙率军北上。 随行的足有两百多艘战,士卒三万有余。 陆延终于还是说动了郑芝龙出兵平辽。 郑芝龙先行北上,而陆延来到苏州城。 码头上,陆延看到了吴中陆家的人。 吴郡陆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 齐宣王的儿子封平原县,得姓陆,遂称陆通。是为平原陆氏。 陆通,字接舆。 陆通因对当时的社会不满,索性剪去头发,假装发疯,不入仕途,人们称他为楚狂接舆。 孔子早期积极从政,他到楚国时,陆通朝着孔子所乘的马车大声唱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这就是成语“接舆歌凤”的由来。 李白在《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开篇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就借用的这个典故。 到了汉初,陆烈始迁至吴地,成为吴郡陆氏。 陆家世代显赫,与顾、朱、张并称吴中四姓。 按理说,吴中陆氏才是主枝,而华亭那一支,是陆逊之孙陆机和陆云定居华亭,这才发展起来。而在陆机和陆云死后遭受重大打击。 而吴中陆氏一直显赫到唐朝,有唐一朝入相的吴郡陆氏成员就有:陆敦信、陆元方、陆象先、陆希声、陆贽、陆扆。 但在白马之祸时遭受直接打击,一些分支迁徙各地。 来迎接陆延的是陆世仪。 陆世仪也只有17岁,少时擅长诗词,文诗敏捷,曾从刘宗周讲学。同样加入了大同社。 这家伙看书很杂,天文地理、礼乐农桑、河渠贡赋,战阵刑法,无所不通。 还曾经拜被誉为“江南第一”的名师石敬岩学习枪法,研习兵法。 这货未来能够成为理学、文学大师,可以和顾炎武相提并论。 “叔父!”陆世仪有些别扭的喊道。 没办法,双方系出同源,排资论辈之后,陆世仪就得喊陆延叔父。 一开始这家伙还不愿意喊来着,但双方比试三场,武功、诗词、兵法,陆世仪都输了。 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便宜叔父。 陆世仪突然露出奸笑,一把拍在旁边的少年背上:“小圻愣着做什么,喊叔祖!” 第十九章 天下大同 陆延看着那涨红脸的少年,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个侄孙。 陆世仪解释道:“这是钱塘陆家的陆圻,按照辈分该喊我叔父的!” 陆世仪颇有些得意。 陆延顿时眼睛一亮,这又是个人才。 陆圻少明敏善思,早负诗名。后来与陈子龙等组建登楼社,世号“西泠十子” 后来因为母亲久病难医,竟然自学成为名医。 到清朝之时,被卷入文字狱,干脆就躲到山上去修道了。 陆世仪道:“我听闻叔父在福建大破贼寇,实在是快慰人心!” “这次来到吴中,可是为了开创大同会分社?” 陆世仪也是个爱搞社团的,一开口就是创建分社。 陆延道:“此事不可急于一时,我这次前来苏州是想要联系江南世家,组建江南商会。” 陆圻少年早慧,之前又听陆世仪将陆延吹嘘得文武双全,天下无双,却是没想到陆延开口就是商贾之事。 陆圻道:“听闻华亭陆家乃是天下首富,陆家公子更是商圣再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陆延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不过少年得志,不免有些傲气。 陆延道:“陆宣公(陆贽)言,天下之物有限,富室之积无涯。养一人而费百人之资,则百人之食不得不乏;富一家而倾千家之产,则千家之业不得不空。” “你以为如何?” 陆贽这话便很符合古代大儒的思想,正所谓‘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只有公平分配财富,才能维护社会稳定。贫富悬殊必然矛盾激化,终成祸乱之源。 陆圻不假思索地道:“周道止是均平,贫富不均便无天下大治。” “错!大错特错!”陆延直接道。 “吾祖父(陆楫)言,先富而后奢,先贫而后俭。也就是说,富裕带来奢侈,贫穷带来俭朴。” “但奢侈并非浪费。你看这苏州城,半城因纺织业而兴盛。”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陆圻道:“富商之家,必夺贫室之财!若非这些豪绅剥削,那些人又怎么会活得如此艰难!” 陆延道:“你既然如此悲天悯人,何不散尽家财,用来赈济贫苦之人?” 陆圻无言以对,他本就是士族出身,家中田产无数,依靠众多佃户供养,才能过着优渥的日子。 他本就是自己口中所说的富商之家,更是不知道掠夺了多少贫室之财........ 而昧着良心说什么他钱塘陆家从来不曾苛待佃户,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陆延道:“奢则其民必易为生。” “便以苏州而论,洋货、皮货、绸缎、衣饰、金玉、珠宝、参药诸铺,戏院、游船、酒肆、茶店,如山如林。” “享受这些繁华的只有少数人,但苏州城百万民众,却是赖此而活。” “有千万人之奢华,即有千万人之生理。” “若是那些权贵商贾一日突然不穿丝绸,不带金玉珠宝了,必将使千万人生计断绝,无以为生!” “此天地间损益流通,不可转移之局也。” 陆延的爷爷陆楫虽然没有入仕途,但思想完全不同于当代的主流‘黜奢崇俭’的思想。 而是大胆喊出崇尚奢侈反节俭!吾未见奢之足以贫天下也,认为节俭仅对个人和家庭有利,从社会考虑则有害。 自一人言之,一人俭则一人或可免于贫。自一家言之,一家俭则一家或可免于贫。至于统论天下之势则不然。 陆圻道:“如今富者连田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 “但有天灾,只能卖儿卖女,甚至背井离乡,成为流民。如何能救?” 陆延道:“如今陕西民乱四起,各地亦有民乱,你以为是何原因?” 陆圻道:“因为旱灾、洪涝、蝗灾,百姓吃不上饭,加上有刁民煽动,是以发生暴乱。” 陆延摇了摇头:“这些并非根本原因。” 陆圻愕然:“那什么是根本原因?” “人与地的矛盾。”陆延道。 “人与地的矛盾........”陆圻下意识重复。 陆延道:“太祖开国之初,大明人口只有6500万左右;而如今两百多年过去,在鱼鳞图册上面的人口大概在8000万左右。” “你觉得正常吗?” 陆圻下意识摇了摇头:“如今到处都是刁民,靠着飞洒、诡寄、虚冒等手段逃避税役,这些人都是不在鱼鳞图册上面的。” 钱塘陆家名下有七八万亩的田,这些田很大一部分都是不交田税的。 还有上千家丁,这些人口全部都是黑户。 明末之时,这些士族大户全部各种逃税漏税。把税收负担转嫁到贫苦农民身上的手段,这让贫者愈贫,变卖田产,甚至卖儿卖女,才能得活。 一旦遇到天灾,那就是家破人亡。 如此一来,国家收不上税,越加贫困,而钱财全部都在大族手中。 陆延道:“如今之人口,比起开国之初,增长三四倍有余。” “而地只有那么多,并无法增加,又怎么能够供养日益增加的人口。” “加上富绅侵吞田产,贫者的田地愈少,这便是人与地的矛盾。” 陆圻皱眉思索,半响他握拳:“难道说,只有改朝换代,再造天地,才能弥补贫富之差?” 陆世仪原本正听两人辩论,听得津津有味,哪里想到这小子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他连忙捂住陆圻嘴巴:“混蛋,你小子不想活了,老子可还惜命呢!” 陆世仪左右一看,幸好这里人声吵杂,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延也没想到自己的大侄孙还是一个造反的好苗子。 不过,他此时还没准备起事呢。 陆延道:“国内的田都瓜分完了,那可以去分外面的田啊!” “天下之大,何止万万里,还有无数良田等着华夏子孙去开拓,又何愁没有田地呢!” “那时,人人有田,岂不天下大同!” 陆圻眼睛一亮:“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天下为公,则天下大同也!” 第二十章 盛泽归家院 阊门吊桥南面的称南码头,南码头万商云集、游人如织。 码头帆船林立,好不热闹。 码头沿岸商铺林立,而近半数商铺经营丝绸纺织品。 此时正是苏州极盛之时,常住人口达到两百多万。 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 明清之际,苏州堪称世界最大的工商业城市。 苏州府城的东半城以丝织等手工业生产发达着称,西半城以商品流通商业贸易着称。人称“凡四方难得之货,靡所不有……天下财货莫不盛于苏州”。 坐船行至盛泽,运河边上,岸旁植满柳树。 天色渐晚,酒肆茶楼前都起各色纱灯,多逾百盏。 河边清风阵阵,树影婆娑。 晚风带来一阵脂粉味儿。 便见两岸朱楼之中,轩窗半敞,有女史倚在窗前,对镜梳妆,或是抱琴轻弹。 “便在此处了,叔父请下船吧。”陆世仪道。 陆延看着面前挂着红色灯笼的小院,说道:“这种烟花之地,带小孩子来是不是不太好。” 陆圻顿时不肯了:“哼,小爷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稀奇的!” 陆延往招牌上一看,归家院。 陆延正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突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原来是陆公子来,难怪今日儿一早就听喜鹊在面前叫唤。” 这女子穿着窄袖罗裙,妩媚可人,别有一番风味。 陆世仪道:“徐姐姐,我们这三位都是陆公子,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呐?” 女子妩媚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转,陆圻虽然年幼,但自有一种少年人的锋芒毕露。 而陆延虽然只是穿着青色道袍,身上也没有任何修饰。 但气质内敛,让人看不透深浅,明明只是一位少年郎,却是让人感觉阅历风霜。 女子微微一愣神,便道:“这两位莫非也是吴中陆家的俊杰?” 陆世仪笑道:“这你可猜错了,还是给我们安排一个雅间吧。” “对了,云翾姐姐今晚可得空?” 女子点点头:“阿佛今日还未曾有约。” 女子柳腰款摆,将他们引进院中。 这内里布置充满江南风格,曲院回廊,亭台水榭。 三人被引到一处临着湖的小楼,三人落座,自然有婢女奉上香茗。 片刻之后,听到脚步声,陆延下意识转过头,便看到一位净面淡妆,花绸子比甲,湖绿马面裙的女史款款走下楼来。 这女史身段窈窕,肤色白的出奇,柳眉儿弯弯,一双灵活的媚目秋波荡漾。 而她旁边,还有一位十岁左右的小侍女,也是模样清秀可人,完全是一个美人胚子。 陆世仪低声道:“这便是名冠苏州的徐佛,能琴善画,尤擅画兰,江南女史无人能出其右!” 徐佛缓步行到他们面前,盈盈一拜:“几位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不知道这两位公子有何称呼?” 陆世仪介绍道:“这位是我堂侄,钱塘陆家的陆圻。” 陆圻虽然之前说得豪气,但此时只是被徐佛那双媚眼看上一眼,顿时便满脸通红,略一拱手。 “陆圻见过姑娘。” 陆延主动道:“在下华亭陆延。” 徐佛眸光一闪,盯着陆延多看了两眼。 “华亭陆继之大名,谁人不知。” “文章四海吴状元,那肯军装遽如许。听闻状元郎巡抚福建,招抚贼寇,还东南百姓一个太平,奴家深感佩服。” 陆延摆摆手:“不过侥幸而已。” 徐佛与几人寒暄几句,而后问道:“不知道几位公子,今日是想打茶围,还是行飞花令?” 陆世仪道:“自然是行飞花令!” 此时,突然听闻外面一阵吵杂声。 “别拦着我,既然你们已经将人卖给我了,那我今日便要将其带走!” 陆世仪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徐佛脸上有些不自然:“不过一些小事,绮姐就能应付了。” 徐佛正吩咐小侍女去准备东西,才打开门,一个大汉就要往里闯,站在门口的阎应元顿时横刀在前,挡住了他。 大汉怒道:“姓徐的,这算什么,老子真金白银花钱买的人,却不让老子带走,这是何道理?” 之前引着他们进来的徐绮,十分为难:“翁大爷,您花了钱是不假,但咱们文书上说了,要五月初五,您派人接阿佛过门的,如今时间还没到不是。” “而且,咱们这还有贵客,您还是在等几天吧。” 翁员外更是大怒:“老子花了五千两银子纳妾,还要老子等,今日不管谁拦着,我都要接徐佛回去!” 徐佛谦让向陆延几人行了一礼:“让几位公子见笑了。” 徐佛款款来到翁员外面前:“妾身,是卖予你家,今日也可以跟你过门,不过还请我接待完这几位公子。” 翁员外朝里面看了一眼,一口痰吐在地上:“呸!你都是老子的人了,还接待什么,嫌老子头上的绿帽子带的不够!” 翁员外说着一手就朝徐佛抓去,却是被阎应元挡住。 “我家公子没有发话,今日谁也不能带人走!”阎应元冷冷说道。 翁员外看了阎应元一眼,朝着徐绮骂道:“好啊,你们归家院是想要赖账了,告诉你们,今日不交出徐佛,你们就别想开门营业!” 陆延站了起来:“我乃是华亭陆延,兄台既然签订了文书,那便该按照文书行事。” “日期未到,人自然不能给你带走。” 翁员外紧紧盯着陆延:“你便是华亭陆继之!” “不过,就算你来了也没用,不妨告诉你,我买徐佛可不是纳妾,而是送给周春官的。” “周春官得新皇看中,即将北上,身边正缺少一个研磨添香的人儿。” “徐佛,周春官可是周子后人,又得圣眷,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可比的。” 陆延皱起眉头:“你是说周道登?” “呸,你一个毛头小子,周大人的名头也是你能直呼的,何况听闻这次陛下看中,周春官可是有机会入阁的!嘿嘿!”翁员外骂道。 第二十一章 周道登 崇祯一朝17年,内阁辅臣用了五十多位,内阁首辅走马换将竟然有19位,这些事实上的宰相平均每人任职时间都很短。 宰相们很少有好下场,罢官坐牢、流放杀头、为国捐躯等都是正常操作。 而六部九卿也差不多,更换极其频繁。 但这些阁臣首辅之中,要说无德无能者,周道登为最。 周道登不学无术,他能当上首辅完全靠得是运气。 崇祯即位之后,对于那些曾经对魏忠贤溜须拍马的大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很快就将阁臣换了一批,为了重建一套像样的领导班子,他命令大臣们推荐十个能力和人品都优秀的宰相候选人,周道登也位列其中。 一共有十位候选人,而周道登的名字就以“反阉斗士”的身份而赫然在列。当然,他是作为陪选人而报上来的,因为东林党并不看好他能被选中。 但皇帝却不是靠庭推选出阁臣,崇祯皇帝别有高招——抓阄。 周道登就这么被抽中。 他第一次晋见崇祯皇帝时,就一口气提出三条建议:“一曰守祖制,二曰秉虚公,三曰责实效。” 就这样平平无奇,说了等于没说的时策,竟然得到崇祯的赞赏,全部予以接纳,令其为首辅。 周道登为人愚蠢谦和,多年的官场生涯,周道登就是认认真真装孙子,等到自己修成正果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装了,因为他已经成了真的孙子。 无论做官还是做事,此时的他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迈半步绝不迈一步。 《明史》上记载:某日朝会,崇祯帝见某位官员的奏折上有黑齿一词,不解,便请教这位周大学士,周阁老想了半天,回奏道:“黑齿,齿发黑者也,意思是黑齿,就是牙齿发黑。 崇祯对他的能力越来越质疑,可是却一直苦于没有借口将其罢免。 终于,借着朝臣们弹劾周道登“尸位素餐”、“举措失当”,崇祯赶紧下旨将其罢职。 不过,崇祯性好猜疑,阁臣鲜有得善终者,周道登能够全身而退,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陆延却是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为了巴结周道登! 陆延也懒得和他废话:“丽亨(阎应元字),送他出去!” 阎应元一伸手:“请吧,还是说要我请你出去。” 翁员外哪里肯被落了面子,朝着后面喊道:“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今天就是抢也要把徐佛给抢回去!” 后面七八个帮闲家丁闻言,操起棍子就冲了上来。 便见阎应元刀也不拔,刀鞘或拍,或抽,不时一记鞭腿,不消一时三刻,一群人全部躺在地上哀嚎声一片。 阎应元摸着刀柄,看向还站着的翁员外:“你呢,是要躺下来,还是现在走。” 翁员外脸色难看,深深看了陆延一眼:“你们等着,得罪了我翁韦信,绝对没有好下场!”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跑出了院子,生怕阎应元改变主意。 而躺在地上的那些家伙,纷纷夹着尾巴逃跑,哪里还敢留下来。 徐佛和徐绮来到陆延面前,盈盈一礼:“多谢公子相救,否则今日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延笑道:“无妨,此人莽撞无礼,我只是顺手教训一番而已。” “不过此人是何来头,姑娘又为何会卖身于他?” 徐佛垂着眼帘,轻叹一声。 徐绮道:“此时都怪我。” 原来,徐佛是乐户出身,母亲也是江南名妓。 本是嘉兴人,后来随徐母迁居盛泽归家院。 徐母体弱多病,只能靠徐佛、徐绮二人养活。 前些日子得了重病,花费无数却难以医治。 两人没办法,便想着卖身救母。 最后,翁韦信花了五千两买下了徐佛。 “妹妹,那翁韦信不是个好的,而且,他还是将你送给周道登。”徐绮道。 “我听说,那周道登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家中还娇妻美妾无数,你嫁过去还能有好,不如直接逃了吧。” “姐姐,咱们虽然流落风尘,但信义二字值千金,我虽然是女子,也不可无信无义!”徐佛道。 两人凄凄切切,就差没有抱头痛哭了。 陆世仪见此,哪里还能忍:“两位姐姐放心,此时我叔父定然能摆平的!” “不就是洞庭商帮么?我陆家传承数千年,岂会怕他来!” 陆延内心无语,这傻小子,没看出人家在演戏,就等着你入套呢! 不过谁让他喊自己叔父呢,这个长辈也不是白当的。 “两位放心,此事也不难解决。不消几日,我定然让那翁韦信上面退还文书。” 徐佛顿时眼睛一亮,朝着陆延盈盈一拜:“公子大恩大德,阿佛无疑为报,只愿此后随侍公子左右,为奴为婢。” 陆延无语,这家伙还打蛇随棍上了。 酒菜上来,徐佛与徐绮极力服侍,一阵吹捧,真让陆世仪与陆圻都飘飘然不知所以。 结束之时,两人都喝得醉熏熏,反而是作为徐佛两人劝酒对象的陆延还保持着十分清醒。 徐佛两人亲自送陆延他们出了院子,还依依惜别。 走出一段,陆世仪道:“叔父准备怎么对付那翁韦信,我可以帮忙!” 陆延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就你这道行,还说什么纵横花丛,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陆世仪捂住脑袋,委屈巴巴:“叔父,你打我做甚!” 陆延道:“我打你还是轻的!” “亏你长这么大,是一点心眼都不长!” “陆公子,请留步!”后面传来女孩儿脆生生的喊声。 陆延转过头,便看到街角那个小侍女提着红灯笼,红光将她的小脸照的红彤彤的,像是红苹果。 “何事?”陆延问道。 小侍女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过来,而后拿出一份请帖:“几位公子,我家小姐于十五组织了阳澄湖游湖,还请几位公子赏光。” 陆延点点头,接过了请帖。 “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女巴眨着大眼睛,愣了愣才说道:“小女名唤杨爱。” 第二十二章 江南公司 拙政园始建于正德年间,解官回乡的御史王献臣,以大弘寺基建造宅园。 取西晋潘岳《闲居赋》“筑室种树……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之意题名拙政园。 王献臣死后,其子一夜赌博将园输给徐氏。徐氏子孙后亦衰落,园渐荒废。 吴中陆家又将其买了过来。 今日,陆家怀橘堂内宾客满坐。 怀橘堂的名字来自吴中陆家先祖橘子大盗·陆绩。 怀橘堂内,江南士族大家,皆聚集于此。 而他们的目光都汇集到上首那位少年身上。 “陆公子,今日召集我们,到底是所为何事?”说话的年轻人名王鉴。 这是太仓王家的人,他爷爷便是大明诗坛盟主王世贞。 陆延笑道:“在坐的诸位都是江南名士,在下不过是小辈,哪里敢召集诸位,不过是有一桩买卖想要与诸位商议罢了。” 在坐之人,神色各不相同,有人感兴趣,有的则是不屑,还有漠不关心的。 陆延继续道:“陆家能够成为华亭甚至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布商,靠得便是新式纺织机,诸位应该都是听说过的吧。” 原本有些不屑的人,不由提起兴趣。 这两年来,陆氏纺织机之名江南无人不知,甚至许多人企图使用各种手段抢夺,而不得。 在坐的这些人,谁又不感兴趣呢! 否则,他们也不会前来了。 “贤侄提起这个,难道是愿意卖这纺织机?”说话的是嘉定伯周奎。 周奎以贪婪着称,这次陆延一给他发帖子,他马上巴巴地跑来了。 其他家多少顾忌面子,来得都是小辈。 陆延点点头:“自然。” 随着陆延的话,大厅内一片哗然。 这纺织机可是陆家能够成为天下首富的关键,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陆延竟然愿意出售。 陆延道:“其实,我请各位来,是想要邀请各位一起成立江南公司,除了赚钱之外呢,最大的目的是为国为民。” “何为公司?”说话的是王时敏。这是王锡爵的孙子。 王时敏善画山水,与王鉴合称二王。 众人竖起耳朵,这也是他们所关心的话题。但多数人直接把陆延的后半句话给忽略了。 “诸位可以理解为一起合资开办大商号,众人一起合资参股,那买卖就算是大家的。”陆延道。 “私人的买卖,多大都不保险。但公司就不同了,咱们一同合资,那就是大家的买卖。” “参股的股东足够多,那谁要是想动咱们的生意,那也要掂量掂量。” “贤侄说得不错,但这又与你说的织布机有何关系,难道公司做的就是丝绸买卖?”说话的是陆嵇。 这货出自平湖陆家,曾祖父便是明朝锦衣卫都指挥使、忠诚伯陆炳。 陆炳在嘉靖朝可以说是权倾朝野,是明朝唯一一个三公兼任三孤的官员。 但等隆庆皇帝上位,立即对平湖陆家进行清算,削去陆炳的官阶,抄没陆家的财产。幸而有张居正劝说,陆炳的儿子才得以免罪,保住了家产。 陆延道:“若是入股了江南公司,那便是一家人了,那我也不会继续保密织布机,愿意以一百两一台的价格与诸位共享。” 众人不禁思索起来,一百两一台的织机显然是极贵的。现在大型织机的价格在三十两到四十两只间。 但陆家织机的性能是普通织机的三倍,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是以陆延卖这个价格,众人觉得还是很便宜的。 陆嵇道:“贤侄,你我都是一家人,我自然要支持你的生意,不知道要如何入股?” 陆延道:“江南公司,第一期发行五千份股票,每股十两,诸位可以凭需求购买,买的多的,占股就多。” 陆嵇立即道:“我平湖陆家愿意买六百股!” 六千两,对于平湖陆家来说不算什么。 平湖陆家虽然还承袭锦衣卫职务,但几乎被边缘化了,空有家财却没地方花。 而陆延是新科状元,还被皇帝委以重任,又与华亭众多大佬关系极好。 这样的人才,正是投资的好对象。 而且,正好可以借机进入纺织业。 “我徐家愿意购买五百份!”说话的是徐尔爵,徐光启的孙子。 徐家也是华亭大族,陆延自然是要打好关系的,之前就卖了五百台织机给徐家。 徐家此举更多是为了和陆延打好关系。 王鉴道:“我王家也愿意购买五百份!” “我顾家购买三百份!” “我王家买两百份!” 有人带头,顿时现场气氛热烈,一个个争相购买。 没有人怀疑这些是托,因为在场的都是江南大族的嫡系,谁不认识谁啊! 何况,有陆公子出售织机的承诺,这就足够了! 到后来,五千股直接不够卖了,还需要一些大户出让一部分,这才让场上之人没有空手而归的。 就连周奎都买了三百股。 众人拿着股票,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股票是陆延让人做的,和会票相似,正面印着‘江南股份公司’而北面印着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八字。 股票用了四色油墨,纸张柔软坚韧,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纸张。 直接杜绝了仿照的可能。 “诸位既然都买了股份,那就是自己人了,诸位请看,这便是陆氏织机。”陆延让人将机器抬到厅中。 一群人围着那架巨大织机。 陆延做出来的飞梭织机比明代织机大了一倍,为了保密,陆延直接将飞梭部分用铁皮包住,而且,一旦暴力拆除,直接就会损害内部结构。 是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能够仿照出来。 当然,陆延绝对不会小看明朝人的发明能力,逐渐已经出现了一些仿制品,虽然性能还达不到飞梭织机的程度,但比起原来的织机已经提升了许多。 陆延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再捞上一笔! 一个织工演示了起来,那速度看得这些江南士绅一愣一愣的。 太快了! 传统织机使用的梭子,得有两个人配合,现在使用飞梭,一个人就能完成织布工作。 所以飞梭的发明使织布速度变快。 而更重要的是飞梭织布机的布比之前老式织布机的更宽。 更宽的布,才是华亭布占领市场的关键! 这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第二十三章 后悔,十分后悔 经过演示,这些士绅对于飞梭织布机的热情达到了顶峰。 陆延直接拿到了七十多万两的购买机器款项。 原本应该是先交一部分定金,等货到了之后,才交全款的。 但陆嵇和徐尔爵直接带头交了全款买了七百架织机,后面的人就不好意思提定金的事情了,全部都是全款。 而陆延也表示,陆家已经有一千架织机,可以按照各家比例先供应一部分。 顿时,皆大欢喜。 陆延拍了拍手,等众人安静下来才道:“诸位,我之前说过,我成立江南公司,是为了百姓谋福祉,而咱们公司,第一项买卖便是,海运!” 海运! 海运自宋朝之时,便已经十分发达。 元朝漕运更是几乎都靠海运,但到了明朝,怎么反而禁绝海运了。 大明朝是什么时候停止海运的呢? 永乐初海运七十万石至北京,至永乐十三年,会通河通利,始罢海运。 朱棣停止海运给出的理由是,京杭大运河能完全满足京师的运输需要,加之海船数量不足,所以便停止了持续百余年的海运漕粮。 而之后,海禁更严,所以从浙江到山东的大明朝沿海上,除了大明朝的兵舰其它船只一概都是违法的,这对大明的造船业打击之烈可想而知。 那些士大夫总是说什么大海凶险,时有倾覆。 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永乐之时,七下西洋,宝船最大者,能够达到5000料! 反而到了明中后期,造船业迅速萎靡,工匠们连打造一千料的大船都困难! 刘大夏真是千古罪人,烧毁郑和海图,让大明朝彻底错过大航海时代! 而朝廷之中,像是刘大夏这样的人却是不少。 为了阻止海运,无所不用其极! 而随着陆延的话,在场的人心思也活络起来。 漕运之利何止千万! 谁不想染指这么大的利益,可惜漕运被北人把持,这些江南士族难以伸手。 若是江南公司真能够成功,那么他们这些家族往后真是坐拥金山了,子孙后代都不用愁了! “诸位,光凭我想要改漕运为海运自然是不可能办到的,但若是诸位合力,我有八成把握成功。”陆延道。 徐尔爵立即道:“继之,我徐家愿意全力配合!” 陆嵇道:“需求多少钱,我平湖陆家愿意出!” 其他人也纷纷表现愿意出人出力,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身家后世的大事! 同时,他们也感到庆幸,今日来参加聚会,否则定然会后悔一辈子! 陆延与他们详细商谈了具体操作,之后又吩咐他们对于海运之事,绝对需要保密。 众人纷纷答应。 ........ 翁韦信此时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陆延邀请江南士绅,成立江南公司,这样的大事,又怎么能瞒得住。 不说别的,光是这几日,陆家商船大量往苏州、太仓运输织机,这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陆氏织机这几年来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 但真正被摆在江南各处织坊之中,大家才知道,那些传言,根本不是传言! 这织机真的神了! 翁韦信简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翁韦信出自洞庭商帮。 洞庭商帮又叫“洞庭山帮,是以洞庭东西山的山名为名称的商帮,可以算是苏商的代表。 两山之人,善于货殖,八方四路,去为商为贾,所以江湖上有个口号,叫做“钻天洞庭”。 又有钻天洞庭遍地徽之称。 洞庭商帮真正壮大,要追溯到东山大商人王惟贞。深谙积着之术,善于理财,从而打下了王氏家业的基础。而后王家又出了山中宰相王鏊。 王家这算是真正发迹了。 洞庭商帮王家之后,还有翁家。 明中期出了一个翁笾。 翁笾客于“百货之凑,河济海岱间一都会”的清源,招徕四方商贾,南北转毂,四处贩运。 数年经营,名声渐响,以至“闻其名,非翁少山布勿衣勿被”。 一个贩布的商人,名声大到不是他的布,人们就不买来做衣做被的地步,足可见他商业上的成功。 海内当时称他为“翁百万”。 翁百万去世之时,甚至请大学士申时行为之作传。可见翁笾名头之大!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翁笾死后,翁家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翁韦信这一代,家产已经被败得差不多了。 是以,翁韦信听闻周道登即将被起复为礼部尚书,立即巴巴地前去送礼。 又听闻周道登喜好女色,便想买了闻名江南的名妓徐佛投其所好。 “老爷!王家、顾家都弄来了新织机,出来的布又宽又好,现在店铺生意可好得很呢,而咱们家没有新布,一些老顾客都要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妻子王氏急切地说道。 翁韦信这几日,最烦的就是听到这个。 “织机!织机!咱们弄不到,又有什么办法!”翁韦信怒道。 翁家以纺织为主业,新织机对于翁家的打击简直就是毁灭性的! 此时,家丁匆匆跑了进来:“老爷!王老爷和席老爷来了!” 后面又有两个中年人匆匆进来。 正是洞庭商帮,另外两号头面人物,王家王继阳,以及席家席溥。 翁家衰弱之后,席氏迅速崛起,到了清代康熙南巡,席家是以地方绅士代表的身份迎驾的。 翁韦信只能忍住怒气,拱手道:“王兄,席兄,今日是什么日子,两位竟然联袂而来!” 王继阳一点不给面子:“还不是你干得好事,若不是你得罪了陆继之,咱们洞庭商帮怎么会被排挤在外,一台织机都没有拿到!” 席溥也道:“翁贤弟,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昨日想要加入江南公司,但人家直接说,不接纳洞庭商帮。” 翁韦信大怒:“陆继之,无耻之尤!” 王继阳抓住他的手:“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得罪他的?” 翁韦信没办法,只能将事情说了一遍。 王继阳道:“你啊,糊涂啊!那周道登是个顶用的吗?” “就算他能入阁,但陆继之已经联合江南众多世家,周道登又岂敢对付他!” “听我一句劝,立即把文书送到陆家去,去给陆继之赔礼道歉!” “什么!还要我给那黄毛小子赔礼道歉!我不去!”翁韦信怒道。 “你以为你翁家还是少山公(翁篷)之时呢?华亭陆家,名满天下,你不想翁家就此没落,你大可以不去!”王继阳道。 “今后,我王家与你翁家再无关系!” “翁贤弟,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啊,面子这东西不值钱!”席溥也劝说道。 翁韦信脸色变幻,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真君子陆继之 翁韦信犹豫半天,这才来到吴中陆家。 但得到的消息是陆延已经离开苏州了。 陆世仪捻着文书,笑眯眯的:“翁员外的道歉,我替叔父领了。” 翁韦信想起翁家的情况,只能觍着脸道:“陆公子,不知道如何才能加入江南公司?” 陆世仪道:“咱们江南公司在阊门外设了办事处,你去那里买股票就成。” 陆延的理念便是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也只是想教训翁韦信一番,也就算了。 是以,离开之前,已经交待了陆世仪。 只要翁韦信肯低头,此事便了了。 陆世仪这才如此好说话。 翁韦信巴巴地跑到阊门的江南公司办事处,发现这里人山人海,那比每年的生丝开市还热闹。 “昨日不是一股才五十两么,怎么今儿个就要五十五两了!” “五十五两?那是早上的价,现在可是五十七两了!” “谁不知道,加入江南公司,才能采购新织机啊,那些个纺织行的东家,哪个不想加入江南公司?” 翁韦信听得惊呆了,他听说,陆延卖出江南公司股票的时候才一股十两,这才几天,竟然翻了近六倍! 那小子这得赚了多少! 陆世仪很快收到家丁回报,翁韦信花了一千两百两买了二十多股江南公司股票,并订购了三百架织机。 而洞庭商帮的王家和席家,也分别花了两千两和一万两买江南公司股票,并大量订购织机。 江南公司的第一批股东,简直要乐开了花。 短短时间,他们手中的股票都已经翻了六倍! 哪里有来钱这么快的买卖啊! 甚至许多人都后悔没有多买一些股票了! 而更令他们开心的是,江南公司的第一批股东,享受织机的优先购买权。 只有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批订单,才会供应后面的股东。 陆世仪也很开心,他一向以叔父为中心,这次直接买了八百股。 直接赚了四万两! 陆世仪带着文书来到归家院。 徐佛今日穿着浅紫色裙衫,薄施脂粉,淡淡的柳眉下,一双俏眼简直要勾了人的魂儿。 “公子救命之恩,阿佛没齿难忘!” 陆世仪笑道:“此事我只是跑了个腿,姑娘还是谢我叔父吧。” 徐佛道:“只是不知陆公子今日为何未至,那日他可是答应参加游湖会的。” 陆世仪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了那日小侍女送来的请帖。 只是别说陆延了,就连他都忘记了这回事。 什么文会,哪里有赚钱快乐! 徐佛心思玲珑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幽幽一叹:“锦簟孤栖灯炧青,董笼斜倚漏三更。西风欲破人愁寂,吹入芭蕉作雨声。” 陆世仪也不是傻的,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 徐佛虽然名满江南,但皆是以诗词琴画与名流相交,并没有听说什么不堪之事。 莫非真是倾心叔父了? 长江之上,一艘奢华大船往西而行。 陆延眯着眼睛看着逐渐清晰的石头城。 “公子,可是忘记了什么事情?”阎应元道。 “有吗?我怎的不记得了?”陆延道。 “那应该是我记错了。”阎应元道。 南户部主事沈廷扬,得知新科状元,福建巡按御使陆延前来相见的时候,十分惊讶。 沈廷扬是崇明人,沈家家境富有,其为人慷慨有志气。 虽然,沈家和陆家也有往来,但两人并不算熟悉。 陆延就算是路过南直隶,也没有必要专程来见他。 “季明兄可是奇怪我为何而来?” 沈廷扬笑道:“贤弟金榜题名,可是为华亭增光,为兄还未来得及设宴为贤弟庆祝!” 陆延摆摆手:“那不过些许小事,我今日来找季明兄是为了国家大义。” “辽东战事焦灼,往来运输粮食,靡费无数,我苦思冥想,认为海运或许可以节约大量消耗,这次来是想问问季明兄的意见。” 陆延将一个册子推到沈廷扬面前。 沈家以海运起家,沈廷扬虽然入仕途,对于家中生意还是了解的。 历史上,沈廷扬在崇祯十二年提出恢复海上漕运,沈廷扬亲自乘舟试行海运,结果大为成功。 崇祯大喜,加沈廷扬户部郎中,经理海运。 沈家在海运上还是很有实力的,陆延自然想要拉上沈廷扬。 陆延从来不喜欢吃独食,伟人说得好,要将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就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绩。 而此时,沈廷扬因为是靠秀才身份买监生再捐官入仕途的,被那些同僚看不起,备受排挤,正是拉拢的好时机。 沈廷扬看得十分仔细,反复看了两遍,大喜道:“继之此策,乃是利国利民的善政啊!” “若是以海运运输粮草,花费可以降低两倍!” “不过,这两处地方可以修改一下,走武清县方向,离岸较近,有搁浅的危险,不如走刘家港到界河口一线。” 陆延道:“多谢季明兄斧正,我准备回京,便将此策献给陛下。请季明兄一同署名。” 沈廷扬愕然,而后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这海运论都是你的心血,我岂能据为己有。” 陆延摇头道;“我岂是在意这些许名利之人。” “季明兄乃是心怀天下之士,如今在这南直隶郁郁,岂不是徒耗光阴。” “唯有站得更高,才能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沈廷扬沉默半响,突然起身深深一礼:“为兄受教了!继之乃真君子也!” 陆延与沈廷扬迅速商定,而后陆延私人出让五百股江南公司股份,沈家也加入了江南公司。 等到海运之事确定,便可以借调沈家的商船了。 陆延婉拒了沈廷扬的邀请,立即再次北上,连家门都没回。 他紧赶慢赶,终于在五月廿二抵达了京城。 此时的京城,满城风雨。 锦衣卫到处逮捕阉党余孽。 魏志德、杨文昌、冯继先、付之琮、董永忠、崔铎、王禄等全家流放岭南。 李夔龙、吴淳夫、倪文焕、田吉被抄家。 田尔耕、许显纯正在被菜市口处斩! 第二十五章 改漕为海 如今这批六部九卿,皇帝都不太满意。 崇祯自己也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是心怀异心的。 崇祯没受过帝王心术的教育,没经验啊。 但今日,崇祯是越来越不满意。 崇祯登基之时,很快便处死魏忠贤。 内阁四位阁臣,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 第二十六章 祖宗之法不可废 “江南公司可以承诺,从苏松转运粮食至天津,全部运费每石计四钱,超耗、鼠雀耗损等全部由江南公司承担!” “而从苏松转运粮食至关宁前线,全部运费每石计六钱。同样不计其他损耗!” “江南公司可以保证,在苏松交付多少粮食,到了天津卫或是关宁,便交付多少粮食!” “若是有空缺,全部由江南公司补上!” “如今朝廷困顿,江南士绅忧国忧民,又怎么不能替国家分忧,替陛下解难呢!” 皇极殿上,陆延慷慨陈词,在他的描述中,江南公司完全是不为自己,完全利人的良心企业! 朝廷官员顿时就沸腾了,有支持的,也有大声反对的。 那些反对派,干脆直接说陆延企图染指漕运,居心叵测! 反对的最厉害的便是漕运总督郭尚友。 “陛下,臣以为,陆延所谓改漕为海之说,纯属误国误民!” “江南商贾最是逐利,又岂肯白白帮着朝廷运粮食!” “我且问你,江南公司的船从何来?还不是之前走私的海船!” “我看你便是想要废掉漕运,而后再趁机涨价,以此谋取巨利!” 朱由检闻言,也惊疑地看向陆延,昨日听他说得慷慨激昂,朱由检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朱由检是个疑心病重的,是绝对不肯把国之重器,操于官员之手的。 将来谁知会不会尾大不掉! 陆延丝毫不慌:“陛下,朝廷在沿海皆有卫所水师,亦有海防船只。” “这些船只稍微一改,便足有满足海运所需。” “若是江南集团涨价,陛下完全可以用数十万水师来取代江南集团啊。” 朱由检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 大明朝沿海卫所无数,都是配备船只的,难道船还没有一些商贾多吗! 郭尚友顿时被噎住,他有心想说陆延这是蒙蔽皇帝,那些卫所烂成了什么样子,官员都是知道的。 特别是南方的沿海卫所,已经是烂到了骨子里,所谓战船那开出海就要散架的。 否则,嘉靖年间,又怎么会让数十个倭寇打到了南京城下! 但这种事情虽然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决计是不能让皇帝知道的。 郭尚友根本没法说! 郭尚友只能道:“陛下,漕运乃是祖制,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何况,漕运乃是百万漕民衣食之所系,贸然废除,这些百姓又何去何从!” 马上,那些反对派官员齐声道:“陛下,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大明朝的官员动辄就要拿祖宗之法说事,甚至皇帝都被圈养在紫禁城,似乎走出去一步就大逆不道一般! 朱由检被吵得头疼,只能道:“此事稍后再议。” 散朝之后,次辅钱龙锡主动找到了陆延。 “贤侄想要为国家做事的心是好的,但未免操之过急了。” 钱龙锡态度和蔼,一副温厚长者的模样。 钱龙锡之前在云台奏对上,和陆延争锋相对,但这次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因为钱龙锡和陆延是老乡,都是华亭人。 而且,陆渊已经给钱家递了好处,八百股股份,这几日又涨价,已经达到了每股七十两,这就是五万多两银子啊! 再加上,钱龙锡是南方人,改漕为海对他有好处,自然愿意帮陆延一把。 陆延道:“如今国库空虚,而内贼外患不断,我身为人臣,又岂能不为君分忧呢!” “何况,若是改漕为海,华亭百姓也会大力赞颂钱公的。” 钱龙锡确实有些心动,当官的,谁不想在家乡留下美名。 若是能办成此事,不但钱家能够获利无数,而且他钱龙锡之名,在华亭,谁能不称颂? 当然,钱龙锡相信陆延不会那么傻,一点好处不分润给钱家的。 钱龙锡顿时十分有兴趣,主动拉着陆延来到僻静处。 “贤侄啊,此事确实不太好办。” “五位阁臣之中,我是会支持你的,不过李汝立是高邑人,他绝对会反对的。” 李标是真定府高邑县人,离着临清不远,是绝对不可能支持海运的。 而首辅韩爌是山西人,刘鸿训是山东太和庄人,与漕运没有关系,是可以争取的。 至于施凤来,数次上疏请辞,皇帝终于答应了,已经离京了。 剩下一个张瑞图天天被弹劾,应该是没有胆子搞事情的。 而六部尚书之中,工部尚书刘廷元是平湖人,江南系官员。 礼部尚书孟绍虞是河南杞县人,兵部尚书田吉是河北故城人,但这两位都被人攻击依附阉党,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刑部尚书王纪山西芮城人,户部尚书毕自严山东淄川人。吏部尚书王永光是北直隶长垣人。 除此之外,六部科道及其侍郎、郎中算下来,漕运派与海运派的票数差不多。 那么关键便在户部尚书毕自严和吏部尚书王永光身上了。 毕自严管着大明的钱袋子,至关重要,而且,原本漕运就是户部的下属部门,只是后来漕运愈发重要,才脱离了户部管辖。 但毕自严掌管粮饷供给,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另外,许多人都认为阉党是皇帝的白手套,给大明朝廷收拢了不少钱财。 但实际上,毕自严于崇祯元年到任时,明朝国库早被魏忠贤侵吞挥霍一空,国家每年赤字达130余万两白银。 财政崩溃,政府只得向人民大肆苛敛。 是毕自严提出12条时策,这才逐渐缓解了大明财务危机。 另外一人便是王永光。 王永光曾经担任太子太保,而且关键的一点,他并非东林党人。同时,他虽然曾经借着阉党的力量办事,但他从来不曾经依附魏忠贤。 也是崇祯最信任的大臣,王永光虽然屡遭东林言官弹劾,但这些弹劾都被崇祯帝驳回。 但这位崇祯最信任的大臣也不是什么好人。 诛杀毛文龙就有他的影子。 后期朝廷党争更是有他推波助澜,崇祯七年,皇帝才看清了他,直接被夺去少保兼太子太傅的加衔和恩荫。 不过,陆延又不是皇帝。他也没有能力直接将朝廷来个大换血。 至少,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那么,陆延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达到目的了。 陆延谢过钱龙锡,当晚就亲自拜访了大明朝政总管毕自严。 第二十七章 声东击西 另外一边,漕运总督郭尚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漕运延续两百多年,已然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 房间内坐着众多勋贵们,反而文官要少一些。 大明从永乐元年开始漕粮北运起,漕运系统就是勋贵一手组建,并把持至今的。 首任漕运总兵官,靖难功臣平江伯陈瑄。 他总督漕运三十年,一手构建了大明漕运系统。 之后,陈瑄的子孙,也都在漕运系统担任要职。 这些勋贵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当代平江伯、镇远侯,以及成国公。 当然,这三位都没有来,来的只是子孙辈。 平江伯、镇远侯世系经营漕运系统,与漕运牵扯极深。 而成国公得到皇帝信任,也在其中分了一大块蛋糕。 其他勋贵反而对此没有那么上心,只是随便派了一个子侄辈过来。 郭尚友道:“诸位,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那姓陆的小子是诚心要不让咱们吃饭!” “虽然姓陆的说得好听,随时愿意交出海运权,交给朝廷卫所。” “但咱大明的沿海卫所是什么样,想必大家都清楚!” “这不过是他的说辞!” “这就是要砸了咱们的饭碗!” “诸位都是大明功臣之后,家底丰厚,固然是不指着这点钱过活。” “但大运河沿岸,多少漕民就指着这条河吃饭,这是要让数百万人家破人亡啊!” 漕运可是大蛋糕,这些勋贵虽然家底无数,但谁又愿意让人抢了饭碗呢! 平江伯之子陈审立即站了出来:“漕运可是我家先祖历经二十年才搭建起来的,更是百万漕民衣食所系,我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那些漕民考虑!” 镇远侯之子顾颍立即也道:“江南商人最是贪婪,他们会肯只要三成运费?” “我看他们就是想要将咱们弄垮了,好独吞这个馅饼!” “到时候,想怎么涨价那都是他们说了算!” “陆继之就是一个国贼,定然不能让他成事!” 郭尚友道:“如今,漕运总兵,副总兵都镇守淮安和凤阳,那陆继之便是想要趁着我们不备,直接将事情办成。” “我们只要拖住几日,等到淮安和凤阳那边传来消息声援。” “另外,我已经联系了运河沿岸的官员一起弹劾陆继之。” “咱们只要撑过十日,那小子反而会引火烧身!” 郭尚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众人纷纷表现愿意出力,会帮助漕运顶住这段时间。 郭尚友又看向一直坐在角落没有说话的锦衣卫,王德殷。 这位虽然只是锦衣百户,但却是司礼太监王德化的弟侄。 司礼监可是在这块蛋糕之中分了一大块,此时要出力了,怎么能当缩头乌龟。 王德殷只是道:“叔父今日交待了一句话,昨日陆继之暗中入宫觐见,而后陛下似乎很高兴。” 郭尚友脸色一沉,这说明,陆继之今日提议改漕为海,是经过皇帝同意的,甚至是皇帝支持的。 不过,他还是相信自己不会输。 漕运乃是百万漕民所系,谁敢动这里,那大明可是要被捅破天的! 郭尚友的办法很简单,用尽所有办法,拖延时间。 实际上,他的计划十分有效。 连续几日,朝廷上官员因为漕运问题争论不休,吵得崇祯都头疼。 自然没有办法决定。 而随着运河沿岸官员的奏折,以及淮安和凤阳方面的奏折传到京城,形式渐渐开始对海运派不利起来。 漕运派打着百万漕民所系的名头,开始压制海运派。 便在郭尚友已经尘埃落定之时,一个惊天消息传到了京城。 宁远发生兵变! 以张正朝、张思顺为首,组织兵卒攻入幕府,捉了巡抚毕自肃、总兵朱梅等,并向朝廷讨要欠饷! 朝堂之上,风云突变,大量言官攻击毕自肃办事不利,激起宁远病变。 毕自肃的大哥便是大明朝政总管毕自严。 毕自严怎么能看着兄弟被人冤枉,立即站了出来。 “陛下,毕自肃多次上书辽东欠饷严重,士卒们群情激奋,然而国库空虚,是以迟迟无法下拨薪饷,这才是导致这次兵变之因,请陛下明察!” 朱由检哪里不知道这事情,只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弄来钱,正思索之间。 陆延又站了出来:“陛下,如今国库空虚,但边军之薪饷亦不可拖欠,否则兵无战心,岂不是让鞑子和建奴有机可乘!” 朱由检皱起眉头:“但如今国库没钱,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继续加征粮饷吧!” 陆延道:“可有江南公司,暂时先借款给国库,而朝廷可以松江盐引来折银。” “如今,便有钱可以解决国库之难,解了燃眉之急。” “另外,微臣愿意自请前往辽东调查此次兵变真相,看看究竟是否如毕尚书所说,士卒真是因为欠饷!” “再者,事情紧急,微臣请以海路前往辽东!” 朱由检立即道:“好,即日便撤销毕自肃辽东巡抚一职!” “陆延,朕命你为巡查辽东,亲往辽东调查宁远兵变一事!” 郭尚友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陆延这是声东击西! 看似打击毕自肃,实际是为了海运试行! 郭尚友立即道:“陛下,不可啊,陆继之年纪尚轻,如何能担此重任!” 陆延道:“陛下,之前我前往福建招抚海贼,一些人也认为我办不到。” 朱由检笑道:“陆爱卿之前往福建剿贼,甚得朕心,然而却还未有赏赐!” “有功当赏,有过必罚!我便擢升你为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加辽东巡抚巡按御使!” “务必查清宁远兵变之事!” 其他漕运派还想要反对,但皇帝这任命都已经下了,说什么都迟了。 郭尚友又气又急,但却是毫无办法。 突然他看到户部尚书毕自严对陆延怒目而视。 郭尚友心中暗笑,这陆继之还是太年轻了,为了获得前往辽东的机会,却是得罪了大司徒。 漕运虽然已经独立出来,但还是要和户部打好关系。 何况,陆延那连影子都没有的海运呢! 就算让陆延成功了,只要毕自严反对,那他的漕运改海就成不了! 第二十八章 宁远兵变 但郭尚友却是没有想到,退朝之后,毕自严与陆延就坐到了一块喝茶。 “继之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又何必如此!” “如今,怕是那些人都将比你做祸国殃民的佞臣了。” 陆延端起茶了一口:“大司徒,如今国家困顿,朝廷内却还因为一己私利而争斗不休。” “我既食君之禄,又怎可不为君分忧!只要于国有利,些许恶名又怕什么!” “何况,我相信清者自清,史书之上,自见分晓!” 毕自严道:“继之大义,我不如也!” “不过,自肃此次落难,其中另有内幕,你往辽东还要小心才是。” 陆延正色起来:“小子愿闻其详。” “自肃此次巡抚辽东,另外一个目地乃是查清楚关宁军吃空饷的内幕,之前他写信予我说,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突然就发生了兵变,其中恐怕另有蹊跷。”毕自严道。 毕自严主动将双方的通信都拿了出来,陆延仔细查看,眉头逐渐皱起。 “我之前便听闻九边糜烂,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陆延恨声道。 毕自严苦笑一声:“继之为官之日尚浅,还不知道这里有多少龌龊之事,唉,如今国朝江河日下,实在令人担忧啊!” 陆延道:“只要朝廷还有大司徒这样愿意做事,敢做事的正直之臣,那便还有希望。” “希望如此罢!”毕自严叹息一声。 毕自严又道:“我曾经担任天津巡抚,整备海防。” “熊廷弼经略辽东,建“三方布置”之策,我自领京东防卫,与登莱巡抚袁可立策应,互成犄角之势。” “我对于辽东之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当下,毕自严倾囊相授辽东诸事,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 陆延受教颇深。 郭尚友原本还想做出一些布置针对陆延,结果,陆延第二天就带船队北上,直接让郭尚友的布置全部作废。 也让郭尚友又急又怒,这意味着陆延早就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宁远兵变只是一个借口! 陆延一行有二十条大船,皆是江南各家所出。 陆延提前已经调集到了天津。 ....... 宁远乃是大明在关外的军事重镇。 袁崇焕修建宁远城完工不久,建奴努尔哈赤便立即感觉到宁远城的威胁,发兵来犯。 袁崇焕顶住辽东经略高第的巨大压力,守孤城宁远,最后才有了宁远大捷。 但宁远城也并非全是袁崇焕的功劳。 先是孙承宗在在关外辛勤经营四年,缮城修堡,造炮制械。 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石。 若不是遭到阉党排挤,换上了高第替代。 建奴根本没法入关! 高第一来就全部反对孙承宗的政策,他命尽撤锦州、右屯、大凌河、宁前诸城守军,将器械、枪炮、弹药、粮料移到关内,放弃关外土地400里。 锦州、右屯、大凌河三城,为辽东明军的前锋要塞,如仓皇撤防,使已兴工修筑的城堡弃毁,布置戍守的兵卒撤退,安顿垦耕的辽民重迁,收复200里的封疆丢失。 让原本与建奴相持的局面迅速恶化! 袁崇焕看着眼前的孤城,内心感慨,曾经他在此浴血奋战。 他原本抱着必死的信念,要与宁远共存亡。 当时,他只是一个宁前道的小官,朝中没有后台。 既得不到兵部尚书、蓟辽经略高第的支持,又失去其座师大学士韩爌的援助。 最终,袁崇焕守住了宁远,从此声名大振! 而他再次站在辽东,已经是蓟辽总督,大权在握! “舜臣,宁远军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袁崇焕问道。 幕僚梁稷道:“督抚,贼首的要求只有发放拖欠的八十万两。” 袁崇焕怒道:“八十万两,八十万两!便是杀了我也凑不起那么多钱啊!” “何况,辽东欠饷已经是定例,他们只是被拖欠了四个月而已,而辽东将士,那已经是被拖欠了数年呐!” 梁稷无语,这虽然是事实,但欠饷终究是朝廷的问题。 何况,这次哗变的主要是四川、甘肃的士兵。 他们远离家乡,在辽东浴血奋战,这连粮饷都拿不到,也不能怪人家。 梁稷只能劝说道:“督抚,为今最重要的是处理兵变。您才刚来辽东赴任,便发生兵变,多少于您的名声不利,恐怕言官会借此弹劾啊。” 袁崇焕道:“怕什么,这次我为蓟辽总督,可是有几位阁老支持的!” 袁崇焕缓了一口气又道:“不过,舜臣所言还是有道理的。” “这样,你派人通知叛军首领,我明日与他们见上一面。” 第二日,天气晴朗,地上还有未化的残雪。 袁崇焕骑马来到城下:“蓟辽总督袁崇焕在此,尔等还不快快开城投降!” 城头上一片哗然,很快贼首张正朝、张思顺打开城门请袁崇焕入城商议。 袁崇焕一入城便让两人带他去见被抓住的官员。 张正朝也没有拒绝。 袁崇焕一看到辽东总兵朱梅、巡抚毕自肃的模样顿时大怒。 “尔等真要谋反耶!” 张正朝对于袁崇焕还是十分敬重的,“督抚息怒,当时士卒气愤,怒而动手伤了几位老大人,是下官失职!” 袁崇焕怒道:“我这次任蓟辽总督,便是为了荡平建奴而来,粮草武器都不会短了你们的!” “如今,你们却是闹出了这种事情,让我颜面何堪!” 张思顺有些脸红:“是我们愧对了督抚!” 张正朝则是问道:“督抚,朝廷可有招抚之意?” 这些人都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因为咱大明朝便有兵变的老传统了。 如嘉靖时期的宁夏兵变、徐海兵变、万历时期的辽东兵变等等,这都是正常操作。 完全是因为卫所制度已经彻底崩坏,底层的军户简直还不如奴隶。 其主要原因是宦官与上层军官的盘剥,以及朝廷的腐败,导致卫所编制、装备、训练、待遇、管理等方面都十分落后,军队的纪律和忠诚也十分松懈,军队的腐败和变节也十分普遍。 第二十九章 袁崇焕的手腕 明朝中后期,卫所兵已经没有战力可言了。 真正打仗靠得还是募兵制,以及武将的家丁。 比如,被认为大明最后的精锐的关宁铁骑。 关宁铁骑的前身是李成梁建立的辽东铁骑,这支骑兵由于有了火器的加持,在万历朝鲜战争中大放异彩。 在李如松率领下,4000关宁铁骑杀得数万小日本丢盔弃甲,尸横遍野。 本来是小日本精心设下的伏击圈,结果成了单方面屠杀的场面。 经此一战,小日本直接吓破了胆子。 在此役之中阵亡的日本名将就有,桂五左卫门、池边永晟、安东幸贞、安东常久、汤浅新右卫门、久野重胜、横山景义、小川成重、内海鬼之丞、小野成幸、十时连久等15人。 各种号称战国时期的绝世名将都死在此战中。 而袁崇焕组建的关宁铁骑,基本继承了辽东铁骑的装备,但在作战能力已大幅下降,而且还有大量吃空饷的情况。 号称三万,实际上可战之兵只有一万出头。 是袁崇焕不想多组建军队吗? 完全是因为朝廷的制约,上面贪墨严重,十成的军饷,发到袁崇焕手里只有四成了。 别说辽东军官还要在过一手! 能维持一万战力,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袁崇焕能不明白朝廷和辽东是什么样子么?五年平辽根本就是空谈! 若是孙承宗当年没有被撤换下来,或许还有可能! 袁崇焕看着张正朝、张思顺两人,叹了口气:“你们二人能否招抚,还是等我巡视过后再说。” 张正朝苦着脸:“我死不要紧,重要的是我麾下士卒都是无辜的,他们实在活不下去,这才哗变的!” 张思顺也道:“督抚,要杀就杀我好了!” 袁崇焕冷哼一声:“你们两个百户,还能掀起宁远兵变?你们老实待着,我出去看看!” 张正朝、张思顺两人被训得和孙子似的,却根本不敢反驳。 完全是因为袁崇焕在辽东的声望。 袁崇焕离开四川兵的兵营,立即找到了宁前兵备副使郭广。 郭广也是刚被调来的,他比袁崇焕早来一步。要不是他拼命护住毕自肃和总兵朱梅,两人怕是要被士卒打死了。 士兵搜查了毕自肃的住处,结果钱根本没搜出多少。 此时张正朝、张思顺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他们本以为是毕自肃贪墨了军饷。 但在毕自肃这里没有搜到钱,这跟下面的人怎么交待! 张正朝、张思顺只能让郭广去筹钱! 郭广也答应积极筹措一二,以解燃眉之急。 要说郭广还是很卖力的,急忙把用于拉拢蒙古王公的两万两银子紧急调拨过来发给了兵变士兵。 但这也太少了,不够五十三万欠款的零头,士兵们并不满意,依然不同意释放毕自肃等人。 袁崇焕来的时候,郭广正找城中大户借钱呢。 “这些家伙,明明只有五十三万两欠饷,竟然与我说有八十万两!”袁崇焕十分恼火。 郭广苦着脸:“督抚,我寻遍了城中大户,也只借到了五万两银子,剩下的实在没有办法了!” 袁崇焕道:“不必担心,我离京之前,已经得到陛下的承诺,六部都会配合我尽快剿灭建奴。” “钱不是问题,待我上疏,定然很快便会运达。” 郭广这才露出喜色,这些天,他实在太憋屈了。 一面要受那些丘八的气,一面还要低声下气地到处借钱。 郭广突然压低声音道:“督抚,这些天来,我发现这次兵变并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有人在后面煽动!” 袁崇焕脸色一沉:“此事当真?” 郭广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有七八成把握。” 袁崇焕点点头:“此事我自会处置,你且安心歇息吧。” 袁崇焕当晚设宴,宴请宁远各营军官。 席间,袁崇焕只是大谈曾经的战绩,对于兵变之事,只口不提! 中军吴国琦先忍不住了:“督抚,朝廷打算如何处置咱们?” 袁崇焕看了他一眼:“阁老商谈之后,自然拿出章法。” “你们现下该约束士卒,不得再有任何违法乱纪之事!” 参将彭簪古怒道:“商量!商量!弟兄们都快饿死了,什么时候能等到朝廷商量出个结果!” 袁崇焕一拍桌子:“彭大炮!要不是念着你守宁远有功,我现在就斩了你!” 彭簪古精通西洋火器,还是袁崇焕调到宁远的,也参与了宁远之战,人称彭大炮。 彭簪古还真有些怕袁崇焕,一缩脖子:“那督抚说如何办?” 袁崇焕道:“陛下钦点我为蓟辽总督,这便是朝廷的诚意。” “陛下已经许诺我军饷供给,以及辽东一切任免!” “我来便是要打建奴的!” “但你们呢,闹兵变!还将辽东巡抚和总兵都抓起来了!很威风么?” “怎么不见你们打建奴有如此威风!” 在场的军官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彭簪古道:“俺不是孬种,便是和建奴野战,俺也不怕!” 袁崇焕打一棍,又给一个甜枣。 “你们许多人都和我并肩杀过建奴,都是兄弟,我能不知道你们的苦处么!” “都放心好了,军饷很快就会拨付下去的!” 场上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军官纷纷向袁崇焕敬酒。 “督抚,是我们的错,我向你赔罪!” “督抚放心,下面哪个家伙敢闹乱子,我第一个不放过!” “督抚放心,您要如何处置,我听候发落,绝对没有二话!” 宴会散场之后,袁崇焕立即找来张正朝、张思顺二人。 “这次兵变之事,我已经了解了。” “你们煽动之罪是跑不掉了,不过,其中主事的还有谁,你们给我一个名单,我或可以从轻发落!” 张正朝、张思顺两人对视一眼,终于还是交待了。 袁崇焕拿到名单,并没有立即发作。 而是准备等到朝廷军饷下来,再算总账! 只是左等右等,朝廷的军饷还拨不下来。 这下,不但士兵急了,袁崇焕更急了。 第三十章 祖大乐 袁崇焕被一阵吵杂的声音惊醒,他唤来亲卫。 “发生了何事?” 实际上,袁崇焕内心已经有了计较。 果然,亲卫证实了他的猜测。 “督抚,十三营的人又来询问军饷何时能到?” 袁崇焕道:“不是已经告诉他们,不日军饷就能运抵辽东吗,急什么!” 但袁崇焕也知道这话只能私下发发牢骚,是绝对不能让那些士兵听见的。 这些士兵刚哗变过一次,好不容易才暂时安抚,若是再受到刺激,难免再次兵变。 袁崇焕可不认为靠着自己的威望就能压制住他们。 何况,筹措的那些军饷实在太少了,更糟糕的是军粮也不足,现在士兵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如今一来,怨气就更大了。 袁崇焕现在不但不能发火,反而要天天到各营地去做工作,安抚士兵,激励士气。 另外一面,他天天写信催促朝廷运输粮饷。 此时,幕僚梁稷进来道:“督抚,户部回信说粮饷还在筹措,还需要一段时间。” 袁崇焕怒道:“几天之前,他们就回复需要时间,一天拖一天!” “我是等的起,但那些士兵等得起么!” 梁稷道:“我听闻朝廷本已经筹措到了一部分军饷,足有二十万两,但户部左侍郎王家祯却是将之拨付给了宣化府。” 袁崇焕大怒:“王正之,定然是因为之前我与他有嫌隙,便在后面给我拆台,我定然要弹劾这厮!” 梁稷道:“督抚,这写信一来一回又要五六日,即便陛下处置了王家祯,与宁远形势也于事无补。” “还是要早做应对才是。” 袁崇焕忍住怒气:“你说得有理,只是有何法子?” 梁稷思索片刻道:“督抚,为今之计便是要尽快筹措粮饷,好安将士之心。” “辽东物资匮乏,便是富商大贾也没有多少粮食,但有人却是有粮!” “此次兵变,惟祖大乐一营不动,这祖家乃是辽东将门,屹立北地数百年,他们家中定然是不缺粮的,不如督抚找祖大乐暂借一些,等军饷下来,再归还便是了。” 袁崇焕叹了口气:“为今也只能如此了。” 袁崇焕好不容易才安抚了那些上门讨债的军士,又找到了祖大乐。 但等到袁崇焕回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祖大乐这厮狂妄!” 梁稷连忙问道:“督抚,他怎么说的?” 袁崇焕怒道:“这厮竟然想把平定兵变的功劳让给他,才愿意借粮。” 梁稷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若是杀贼的功劳也就算了。 但宁远兵变这么大的事情,多少眼睛盯着,一个不慎,袁崇焕便要落得欺君杀头的下场! 即便袁崇焕答应,梁稷也是要劝阻的。 正在两人商议该去哪里找人借钱之时,外面又是一阵喧闹。 梁稷跑出去查看之后,跑了回来。 “督抚,那些军士不知道哪里听说了消息,说是朝廷不管宁远的士兵了,都跑来讨说法!” 袁崇焕脸色一变:“定然是祖大乐那厮!” 袁崇焕连忙出去,便看到衙门前围了数百士兵,一个个群情激愤,还有更多人往这边赶来! 他往人群之中扫了一眼,便知道坏了。 这里面一个高级军官都没有。 之前来讨钱的主要是高级军官,至少还要卖袁崇焕几分情面。 但这些低下的士兵,可不讲什么情面! 吃饭才是硬道理! 没有军饷,谁管你是不是蓟辽总督! 袁崇焕立即朝着梁稷道:“快去找来十三营的各千户喊来!” 梁稷吩咐亲兵护住袁崇焕,就往外面跑。 但那些士兵看到袁崇焕便喊了起来:“袁大人在这里!” “袁大人,今日说什么都要给我们发军饷,否则咱们就不走了!” “再没有军饷,老子就要饿死了!” “反正都要死,不如反了他丫的!” 下面的士兵群情激奋,而袁崇焕的亲兵纷纷拔出刀枪,眼看着动乱一触即发。 外面突然传出一声轰鸣。 下面的士兵不由一阵混乱。 “是建奴打来了?” 袁崇焕也不由往远处看去。 一支队伍突然出现,当先的是一面王命旗牌。 旗用阔绢一幅,长四尺,阔一尺九寸,枪连长六尺五寸,上有卧虎盖。 而后面的军士盔甲鲜明,气势雄壮,与宁远十三营那些如同乞丐般的士兵一比,高下立见! “巡按御使陆延陆大人到!” “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这些军士急步上前,而宁远士兵被迫让开一条道路。 军士齐刷刷在衙门前站了两排,而后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到了宁远衙署前。 着青袍,绣鸂鶒的陆延跳下马车。 陆延施施然地朝着袁崇焕行了一礼:“陆延拜见督抚大人。” 袁崇焕定定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内心五味杂陈。 “这是京城来的大官!他一定有钱!” “对,不给我们发军饷!我们就不走了!” 那些士兵再次鼓噪起来,虽然喊得大声,却是没有人再敢拥挤。 只看着陆延带的一千军士,盔甲鲜明,武器锃亮,明显是不好招惹的。 陆延转身,朝着他们团团一揖,朗声开口。 “诸位将士,我听闻宁远十三营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杀鞑子,灭建奴,那都是从来不皱眉头的!” “这次发生动乱,乃是意外。” “陛下心中是记着诸位的功劳的,一听闻此事,便立即着我带着军饷赶赴辽东,慰问十三营的军士。” 听说有钱了,士兵们都很激动。 “这位大人,真的有钱么?”一个人大着胆子问道。 “自然!”陆延拍手示意,阎应元来到后面一辆货车,打开箱子。 顿时,亮澄澄的银子晃花了这些士兵的眼睛。 “真的是钱!好多钱!” 这些士兵看着那一车车的箱子,齐齐吞了口口水。 这该有多少钱! 倒是没有人想要抢夺,或者说这个想法显然不现实,那些军士显然不是吃素的。 陆延高声道:“诸位想要领军饷的,便让你们营的军官过来,一个个营的领取,保证不会短了大家的!” 这些士兵轰然应诺,而后飞速往回奔去。 第三十一章 收买人心 很快,那些闹事的士兵就走了个干净。 袁崇焕似笑非笑的盯着陆延:“陆大人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就解了本官的危局!” 陆延露出灿烂的笑容:“为陛下办事,乃我份内之事,这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袁大人不必介怀。” 袁崇焕皱起眉头,他觉得这小子的笑容是如此扎眼! “按理来说,军饷该由户部和兵部联合押送,为何会让陆大人送来?” “莫非是袁大人觉得我送来得太早了呢?”陆延道。 袁崇焕被刺了一下,内心十分不快,偏偏无法发作。 “哈哈,陆大人真是会开玩笑!你能及时送来军饷,实在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啊!” “既然军饷已经送到,那剩下的便交给本官好了!” 陆延道:“看来是没办法了呢,不过还是请袁大人派人一同发放军饷,也好做好统计。” 袁崇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一群士兵火急火燎地簇拥着千户赶来。 显然这些人是不会给他们时间进行交接的。 袁崇焕简直怀疑这小子是故意收买人心的。 便看你小子如何吃瘪! 这些辽人可不会轻易相信南方人的!袁崇焕内心如此想着。 军兴以来,援卒之欺凌诟谇,残辽无宁宇,辽人为一恨。军夫之破产卖儿,贻累车牛,辽人为再恨。至逐娼妓而并及张、刘、田三大族,拔二百年难动之室家,辽人为益恨。至收降夷而杂处民庐,令其淫污妻女,侵夺饮食,辽人为愈恨。有此四恨,而冀其为我守乎? 此为辽人四大恨! 明朝末年,建奴成为心腹大患,拱卫京城的主力逐渐从南军转为辽军。 然而,辽军总给人一种出工不出力的感觉,辽东的军队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朝廷榨干了全天下的百姓用以给辽军做军费,但建奴仍不断强大。 朝廷之中,甚至有许多人攻击辽人。 加上大量辽人投靠建奴,导致他们背上了卖国贼、汉奸的罪名。 但生活在辽地的汉人,可谓是水深火热。 辽地多数都是军户,以及军户家属。 在在辽东官员和卫所长官的层层剥削下,辽人几乎家家破产,但他们还要承担繁重的劳役,为官府挖矿,即使惨死其中也领不到任何抚恤金。 而且,辽东是明朝的边关,居住的汉族以军户及其家属为主,他们不仅要交钱,还要在战事来临时冲在第一线。由于军户们在盘剥下已经破产,所以他们需要卖儿鬻女来换取一把刀上阵,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死罪。 高淮乱辽之时为甚,高淮克扣军饷,凌辱下级军官和士兵,动辄打杀士卒。 高淮的暴行导致辽东出现两次兵变,士兵聚众哗变,“誓食淮肉”,吓得高淮逃入关内,并对辽军进行了残酷的报复。 高淮乱辽是当时朝廷和辽人关系的写照,剥削百姓的不只是高淮,不论是李成梁还是后来的官员,只要他们主宰辽东,当地的百姓总要遭难。 而努尔哈赤抓住机会,大量招募汉民。他专门开辟一地,给投奔自己的辽人居住,并给予他们丰厚的条件。 投奔建奴是数典忘祖的行为,但对于灾年就只能易子而食的辽人们来说,到建奴那里至少可以活命。“生于辽,不如走于胡”。 这才是努尔哈赤时期,建奴快速发展的原因。 虽然有一些人看清了辽地的形势,但介于大明皇帝,以及朝廷时局,根本无法改变。 而袁崇焕却是辽人少数能信任的南方人了,是以,他十分自信,这些辽人根本不会相信陆延。 所以,袁崇焕只是冷眼旁观看着陆延忙前忙后,先是与那些千户对接鱼鳞图册,以及交接军饷签字画押。 陆延每次都让那些普通士兵围观,验看了银两,再让士卒搬回去。 如此,一忙就忙到了下午。 眼看着得空,陆延正提着一个水囊咕咚咚地喝着水。 冰凉甘甜的井水吞下肚去,这才让快要冒烟的嗓子舒服了起来。 这时,军营外,十多骑疾驰而来。 到了近前,竟然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警戒!” 阎应元拔出刀来,而周围的士兵迅速举枪瞄准,看着对方竟然毫无顾忌。 阎应元也不迟疑:“开枪!” “砰砰砰!” 当先一名将领,身下坐骑连中数枪,冲出十多步,轰然倒地滑出数米。 后面又有数骑落马,其他人这才又惊又怒的勒住缰绳,在陆延士卒前十多米徘徊。 那名将领推开马尸,跳了起来,指着陆延就骂。 “混账东西!为何伤我宝马!” 阎应元拔刀指着对方:“放肆,你莫非没看到王命棋牌在此!”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祖大乐说话!” 陆延定眼一看,这位将军年约四旬,身材雄壮,方面阔口,肤色黝黑,颌下一缕微髯,一双眼睛目露凶光。 这便是祖大乐了! 祖大乐有一个名头更大的堂弟,便是祖大寿! 辽东有四大将门,而最大的将门,便是祖家。 祖家原本是李成梁的老部下,战争中逐渐逆袭成了辽东明军第一将门。祖家的特点是不求斩首最多,只求家族带兵最多。 此时最出名的便是祖二疯子的,祖大弼、祖大乐! 而“名流千古”的吴三桂此时还只能跟着祖家混呢! 阎应元冷声道:“我家大人带天巡狩,那便是代表天子,你贸然冲击王命旗牌,便是藐视天子!” “杀了你也是轻的!何况,不过杀你几匹马而已!” 祖大乐铁青着道:“俺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王命旗牌!” “俺只知道,大家都分了军饷,你为何不分我营弟兄,莫非你看不起我辽人!” “常言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难道要我们饿着肚子打建奴?” 陆延道:“祖大乐你不认得王命旗牌,我且不怪你!” “但你说我不给你军饷,这就不讲理了!” “我让那些士卒回各营通知了,其他营的千总都来了,为何独独你不来。” “如今反而要怪我,这是何理?” 祖大乐瓮声瓮气地道:“我一直在营地操练,可是和那些天天造反的货不一样!” 陆延笑道:“我可没说那些军士是来总督衙门闹的,祖千总又是如何得知的?” 祖大乐涨红了脸:“你,你,那些家伙天天来衙门闹,又有什么奇怪的!” “你到底是发不发军饷!” “发,当然发了!”陆延道。 第三十二章 敲上一笔 祖大乐领着十多个兵,拉着两车银子大摇大摆地离开。 什么巡按御使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奉上银子。 袁崇焕笑眯眯地上前:“陆大人,既然公务也忙完了,不如一起小酌一杯如何?” 陆延道:“督抚所请,我自不敢推辞,不过容我回去换一身衣裳。” 袁崇焕点点头:“应该的,我让人给陆大人安排住处!” 二人虚与委蛇一阵,袁崇焕让亲卫带着陆延离开。 看着陆延离开,袁崇焕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 “竖子实在可恶,靠着谄媚陛下,换取高位,佞臣当道实乃大明之患!” 梁稷道:“督抚何必担心,一般人只以为祖大乐是个直肠子,暴脾气,其实内心却是黑得很!” “陆延杀了他的爱马,他岂会就如此轻易揭过,其实内心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袁崇焕道:“你说得有理,到时候我只需要作壁上观即可。” 梁稷道:“督抚乃是谦谦君子,自然该维护后辈。” 袁崇焕皱起眉头:“竖子可恶,你还让我救他........” 袁崇焕话说一半,突然明白过来:“对对,舜臣之言有理啊!哈哈哈!” 另外一边,祖大乐领着十多个家丁,拉着两车银子往回走。 那些家丁越想越是气愤。 他们祖家人世代经营锦州,随着大明和建奴的交锋,锦州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出来。 祖大寿凭借祖家在辽东地区的庞大影响力,成功左右逢源,成为各方封疆大吏争相拉拢的对象。 祖大寿的兄辈子侄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辽东军逐渐“祖家化”。 还真没有谁敢在他们祖家人面前如此嚣张! 便是连袁崇焕见了祖大寿、祖大乐,那也得客客气气的! “他陆延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毛没长齐的臭小子而已!”一个亲卫骂道。 “对!这小子仗着皇帝信任,就想要在辽东耀武扬威,我看便是第二个高淮!”另一人说道。 祖大乐皱起眉头:“你们说的不错,不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岂不是让人看了祖家的笑话!” 一人道:“听闻那小子出自华亭陆家,乃是天下巨贾,有钱得很!何不狠狠敲上一笔!” 祖大乐眼睛顿时亮了:“你说得有理!” “千总,我们不如将一部分军饷换成石头........”亲卫说道。 ........ 府衙花厅内,陆延与袁崇焕觥筹交错。 “继之,年纪轻轻便得圣眷,可谓前途无量啊!” “哪里比得上袁督抚镇守一方,让建奴退避三舍!” 两人看似一团和气,暗中却已经交锋了不知道多少次。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 马上,有亲兵跑进来。 “督抚,不好了,祖大乐带人围住了府衙!” 袁崇焕看着陆延故作淡定的样子,心中暗乐。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个祖大乐又闹什么!继之,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 来到府衙门口,外面明火执仗围了一大片人。 中间的自然便是全身披甲的祖大乐。 “陆延小儿,你可算是出来了!”祖大乐大喝一声。 袁崇焕喝道:“大乐!你这是做什么,想要造反不成!” 祖大乐对着袁崇焕一拱手:“督抚是了解我的,我祖大乐一向终于朝廷,便是吃些亏也不要紧!” “但是,却是不能让下面的兄弟吃亏!” “陆延,我且问你,为何将我营的军饷克扣近半?” “便算我们有过节,你冲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何必为难下面的人!” 祖大乐这话说得正气凛然,仿佛真是爱兵如子的好官! 而且,直接将矛头直指陆延,指责他夹私报复,直接坐实了陆延的动机和意图。 让陆延有口难辨! 袁崇焕道:“我是相信陆巡按的,华亭陆家乃是天下巨富,又怎么看得上你们那三瓜两枣!” 袁崇焕明着是劝架,暗地里满是挑拨。 祖大乐顿时怒了:“老子最是看不起那些商贾了,唯利是图,为了钱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我看你们陆家便是靠着黑心钱才起家的吧!” 陆延丝毫没有动怒,而是冷静地问道:“祖大乐,我且问你,下午清点交接的时候,你可在场,若是少了你的,为何不说!” 祖大乐自然是早就想好了托词:“我的亲兵都是粗人,不通算数,被你们蒙骗了!” “你们偷梁换柱,一箱银子里面只有面上是银锭,下面都是石头!” “这事情可是整个营地的弟兄都看到的,做不得假!” 随着祖大乐的话,后面的士兵立即喊了起来。 “对!快交钱!” “否则老子手上的大刀可不长眼!” “交钱!交钱!” 陆延提高声音:“具我所知,你离开府衙是申时三刻,而你到底营地的时间却是酉时四刻!” “府衙离你们的营地只有两里地,你们为何走了这么长时间!” “我看你是中饱私囊,侵吞了弟兄的血汗钱!” 随着陆延的话,原本喧哗的士兵渐渐安静了下来,都看着祖大乐。 一丝冷汗从祖大乐额头滑落,他强装镇定:“你胡说,我根本不是酉时四刻到营地的!” 突然,人群之中有一个士兵道:“我听到城中钟楼的声音,是酉时之后千总才回到营地的。” 祖大乐跳脚道:“那就是我酉时才离开府衙的!” 陆延看到对方已经慌了,露出笑容:“哦,我忘了,我这里有一位弟兄说,看到了祖千户押送着马车往弘丰街那边去了。” “祖千户驻军的营地明明是西面,跑去北面做什么呢?总不能是为了去闲逛吧?” 祖大乐大怒:“你派人跟踪我!不对,你胡说,我根本没去过弘丰街!我领了军饷就回营地了!” 陆延笑道:“我记得,祖千户在那里有一处宅子,莫非,那些钱在祖千户的宅子中?” 祖大乐只恨自己一个不慎,被对方抓住了通脚,现在只能死撑着了。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去过那里,你想要栽赃于我,没有那么简单!” 陆延道:“是不是我栽赃你,去你宅子里一看便知!” “若是没有,我愿意赔偿你双倍的军饷!如何?” “还是说祖千户,良心有愧,根本不敢答应!” 第三十三章 大乐俯首 “祖千户若是问心无愧,那便带我们到你的宅子看看!” “另外,其他十二营的军饷都没有问题,为何偏偏你的军饷少了呢!” “我倒是要看看,是有人中饱私囊,还是别有居心!”陆延喝道。 冷汗顺着祖大乐的脸颊滑下,他根本没想到陆延竟然准备了后手,他根本没有怎么隐藏那些银子,又哪里敢带人去看呢! “你,你胡说!我根本问心无愧,但即便你是巡按御使,也没有资格搜查我家!”祖大乐咬牙说道。 陆延笑了起来:“祖千户不愿意,那也不要紧,因为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祖大乐脸色大变:“混账东西,你敢!” “大家伙给我上,拿下他!” 但多数士兵根本没有动,只有上百号祖家的家丁操起武器冲了上来。 “砰砰砰!” 陆家的家丁拱卫在府衙前面,十多把火枪朝天射击,顿时震慑住那些祖家家丁。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冲击府衙!祖大乐!你要谋反不成!”陆延冷喝一声。 祖大乐又惊又怒,真正让他愤怒的是,他带了三年的延辉营的弟兄竟然一个个袖手旁观! 但他也不想想,他平时将那些军户当做牛马使唤。 祖家真正核心的还是家丁,好装备好武器也是给他们配备。 那些军户又为何要给你卖命! 况且,此时祖大乐还是侵吞他们军饷的重大嫌疑人! 这些军户会如何选择,就很明显了! 祖大乐怒道:“督抚,这小子颠倒黑白,你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袁崇焕简直就快骂娘了,这蠢货自己做事情没收拾好首尾,被人抓住马脚,现在想起自己了。 但他面上的功夫还是要维持的。 “咳,继之啊,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事情要闹得这么僵呢,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陆延内心冷笑,刚才做什么去了,现在想要让我卖你人情? 陆延道:“祖家世代忠良,我自然是不能冤枉的!” “何况,这些军士为国杀贼,流血流汗,我不能再让他们再流泪!”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今日,若是不能为这些军士找回军饷,我陆继之于心何安!” “今日便要见个分晓,若是我找不回丢失的军饷,我愿意自掏腰包补给这些军士!” 陆延说得情真意切,让这些军士十分动容。 历来这些官员都视他们如同草芥,而顶头的军官,只是将他们当做升官发财的工具,任意驱使的牛马,哪里有人把他们当做人看待的! 唯有陆延一人而已! 而陆延这话更是说到了他们心中! 这些辽人又哪里愿意投靠建奴,只是朝廷和官员逼着他们无法生存而已!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祖千户,今日之事,便见个分晓!”陆延高声道。 祖大乐大怒:“混账,我看你们这是栽赃嫁祸!” 他立即就想要带人离开! 但四下里,冲出大量的陆家家丁,一个个手持火枪,瞄准了祖大乐等人。 祖大乐更是发现,那些底层军士默默与他们拉开距离,甚至暗自握住了刀,竟然想要朝着他动手! 祖大乐又惊又怒,却是毫无办法。 “祖千户,就别走了,今日定然要将此事弄清楚。”陆延淡淡说道。 袁崇焕叹了口气,只当没有看到祖大乐那求助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祖大乐只感觉度日如年! 突然,街道出现一支队伍。 阎应元带着五十多号人赶来。 “大人,我们在祖家搜出了白银七万多两!” 顿时场面一片哗然,无数士兵将愤怒的目光投向祖大乐,甚至恨不得生吞了他! 祖大乐怒喝道:“胡说,这些钱本是我祖家的钱,你这是栽赃!” “祖千户的家底还真是丰厚啊!”陆延踱步来到马车前,拿起一枚银锭。 “不过,你这些银子下面都印着我陆家商号的标记,这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记得我陆家商号有你这一号大客户啊!” 祖大乐又惊又怒:“胡说!你胡说!这都是我祖家的钱!” “何况,就算是朝廷军饷,又怎么会印着你陆家的标记!” “哦,忘了告诉你,这批钱有一部分是朝廷用盐引和陆家换的,自然就有陆家的标记了!” 祖大乐此时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 陆延喝道:“祖大乐!你贪赃枉法!嫁祸长官!为祸军营,其罪当诛!以慰将士之心,杀!” 袁崇焕还想出声打个圆场,好让祖家欠个人情。 哪里知道阎应元说动手就动手,提刀上前,瞬间就斩下了祖大乐的脑袋。 这变故太快了,不但祖大乐的亲兵没反应过来,就连祖大乐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做了枉死鬼! 祖大乐无头的尸体栽倒在地,他的脑袋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数圈。 此时,那些祖家家丁才反应过来。 “杀啊!” “为千总报仇!” “胆敢动手者,杀无赦!”陆延喝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密集的枪声响起。 如今近距离开枪,祖家家丁身上绽开血花,直接倒下二十多个。 这些人果然悍勇,依然冲击府衙。 陆家家丁举着枪,就用刺刀突刺。 刺刀见血,又倒下三十多人。 剩下的人这才逐渐有人丢掉武器投降。 陆延叫人将他们绑了,而后高声道。 “祖大乐积吞军饷,虐待士卒,这些人为虎作伥,其罪难逃!” “可有人愿意出来指正他们罪行的!” 陆延连喊三声,渐渐出来几人,分别指正了祖大乐和祖家家丁的罪行。 一旦确认罪行,陆延直接让人就地执行。 祖家家丁被踢翻在地,大刀直接砍在他们头上。 场面十分血腥! 但那些延辉营的士卒却是看得热血沸腾,十分解气!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家奴的身份,欺压他们这些军户,此时被杀,他们一个个拍手称快! 慢慢的越来越多人站出来指正。 形式已经站在了陆延这边。 袁崇焕心中愠怒,这小子是一点没把他这个蓟辽总督放在眼里,说杀人就杀人! 袁崇焕拉住陆延:“继之,祖大乐毕竟是朝廷官员,即便按照律法该杀,那也要等刑部和兵部审理过后行文下来再动手!” “你这样定然会被言官弹劾的!” 陆延却道:“祖大乐为祸地方,欺压军户,如果不杀天理难容,怕是又要引起病变!” “若是陛下怪罪,我一力承当便是!绝对不会为难督抚的!” 袁崇焕心中气急,这小子还在阴阳自己呢! “继之说的哪里话,你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此事我会如实禀明陛下,尽量为你转圜的。” “那便多谢督抚了。”陆延笑道。 说着,陆延便走下台阶。 此时,那些祖家家丁已经全部俯首。 陆延直接开始给那些军士发钱,顿时场面十分热烈,群情欢呼。 袁崇焕整张脸气得铁青,他知道这延辉营士卒的内心已经站在了陆延那边....... 第三十四章 杀人带抄家 听着外面一阵阵的欢呼声,袁崇焕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竖子可恨!” 梁稷安慰道:“督抚,那小子自以为是,擅自杀了祖大乐,确实打乱了咱们的计划,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 “怎么说?”袁崇焕停下来回踱步。 “督抚,祖大乐被杀祖家又岂能善罢甘休,届时这小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梁稷道。 “到那个时候,陆延怕不是要跪在您面前求援!” “哈哈哈,正是如此!”袁崇焕眉头舒展开来。 但袁崇焕根本没想到陆延不但要杀祖大乐,还要带人抄了他的家! “诸位!这祖大乐能住着这样的豪宅,吃香喝辣的,那可都是吸着你们的血!”陆延高声道。 “你们一个个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却还吃不饱饭,而他坐享其成,坐拥娇妻美妾,你们愿意吗?” 下面一片沉默,突然稀稀拉拉有人出声。 “不愿意!” “我们不愿意!”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这些军户目光中喷出火焰。 “那好,便随我抄了祖大乐的家!”陆延喝道。 之前祖家已经被阎应元带人破开,一些家丁已经是惊弓之鸟,又听到动静,一个个吓得不轻。 只是,大门很快被愤怒的军户撞开。 这些人看到祖家人就打。 一开始,他们有些人还不敢动手,但越来越多军户开始行动,表情狰狞可怕,完全进入狂热状态。 一个人追上家奴,立即几个人围了上去。 各种工具胡乱招呼。把家奴活活打死了,依旧不肯停手。 祖家院子之中一片呼喊哀嚎。 甚至祖大乐的一个孙子也被抓住,被愤怒的军户活活打死! 陆延怕事态无法控制,立即让阎应元带人阻止。 但这些军户已经压抑了太久,此时就如同放出牢笼的野兽。 阎应元只能采取暴力手段,打倒控制住了一些人,这才勉强控制住了事态。 很快,所有祖家人全部被控制住,集中在院子中。 而他们面前摆着一些金银首饰。 陆延看到一些女眷衣衫不整,脸上还有一些淤青,显然她们差点就被糟蹋了。 陆家家丁手持火枪,警惕地盯着那些军户。 陆延环视了一圈,高声道:“祖大乐虽然罪恶滔天,被罪抄家,但也不是说你们做什么都成!” “现在,你们将抢的东西都交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低下头去,但没有人站出来。 “我也不要你们的,这些等会都会分配给你们,但要保证公平公正!”陆延继续道。 “谁敢私藏,被我搜出来,那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人群之中有一些骚动,显然,一些人私藏了宝贝,但其他人却不愿意了,纷纷让他们上交。 逐渐有一些人站了出来,把金银丢到中间的钱堆里。 祖家之中有一个少年喊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来我祖家做乱!” 陆延向前踱了两步:“你是何人?” 少年昂着头:“小爷我乃是祖泽远是也!” 陆延问道:“祖大乐是你何人?” 祖泽远道:“是我叔父!你敢杀我祖家人,不管你是谁,你都死定了!” 陆延笑了起来,明末祖家大量投降建奴,这位祖泽远是祖大乐大哥祖天定的儿子。 也不是什么好的,后随祖大寿降皇太极。之后跟着建奴征大同,克太原,征福建,佐军务。以功授三等阿达哈哈番。 这些祖家人之前面对建奴有多懦弱,打起明军来就有多凶猛。 杀这些人,陆延是一点不会手软! “就你叫祖泽远!”陆延突然翻脸,带鞘的长刀一下子抽在他脸上。 祖泽远被打翻在地,咳嗽两声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原本祖家哭哭啼啼的女眷都吓呆了。 陆延高声道:“祖大乐侵吞军饷,这些钱财本该属于你们的,清点一下,平分下去!” 军户们眼睛放光,而后高声喊道:“多谢陆大人!” 陆延又道:“你们且指认出其中罪大恶极者,全部绞刑!” “至于女眷有单身的,就分了!而剩下者,全部打为奴隶!” 被围在中间的人有上百号,其中家奴丫鬟有四十多人。 而祖家只是祖大乐这一支,祖大寿那一支已经搬到了锦州。 这些人听到陆延的话都吓傻了。 但那些军户可不和他们客气,那些家奴一一被指认罪行,而后被拖出来,乱棍打死! 就连祖家人也是如此,陆延根本不带劝的! 祖泽远眼睁睁看着两个堂兄就在他面前,被那些低贱的军户打死,他吓得如同鹌鹑一般,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处置完之后,剩下的男丁竟然只有七个,还有四个是三四岁的孩子! 之后,便是发钱发女人! 那些衣不蔽体的军户,如同挑选货物一般挑选着祖大乐和祖天定等人的妻妾。 等陆延给军户发了钱,这些人一人至少拿到十两,一个个就差喊万岁了! 而这么大的动静,袁崇焕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从陆延带人去祖家之事,便已经得知消息。 “疯了,陆延这是疯了!”袁崇焕急得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梁稷也坐在椅子上直愣神,陆延这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巡按御使有权纠察百官、弹劾百官。你要钱,要权,那也该用官场的手段。 但陆延这是直接将碗给砸了,根本不按照规则来办事! 千百年来从来没人这么干的! 梁稷喃喃自语:“陆延就算得陛下信任,那也不能这么乱来,他就不怕自己丢官流放么?” 袁崇焕反而冷静下来了:“不对,按理来说王命旗牌只有总督巡抚才能请赐,但陛下偏偏给了他王命旗牌,莫非这是陛下的意思?” 梁稷道:“但这已经是逾越了,就算陛下要对祖家动手,那也该以其他手段!” 袁崇焕突然思路清晰:“不对,当今陛下乃是临危登基,况且陛下性格刚烈,且看那魏忠贤不也是说杀就杀了,或许真是陛下让他对付祖家的!” 袁崇焕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 毕竟没有哪个疯子能当上状元的! 梁稷突然一拍脑袋:“那陛下的意思,就是想要控制辽东!” 袁崇焕道:“是了,辽东将门盘根错节,便是蓟辽总督也无法轻动,派这样一个愣头青来,或许还真能撼动。” “但陆延行事激烈,必定会引起祖家,或是辽东将门的强烈反扑!” 第三十五章 祖家的反应 陆延带人抄了祖家,当夜就搬到了延辉营,没出来过。 陆延另外写信知会袁崇焕,害怕延辉营动乱,这才亲自坐镇。 而后天天安排阎应元操练士卒延辉营士卒。 袁崇焕并没有责怪他擅杀祖大乐,反而宽慰了他一番,而后,立即事无巨细上疏北京。 没两天,祖家的报复就来了。 宁远城中所有粮铺的粮价就翻了一倍。 这些军士刚发了军饷,自然要买米买粮了,如今粮铺的粮价翻番,这些士兵又怎么能忍。 此时正是四月,辽东开始冰雪消融,树上的草芽长了出来。 但眼下也正是辽东百姓,最难捱的春荒时节。 去年的存粮早已经吃完了,离新粮下来还早。 而他们还要春耕,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力气干活! 家中的青壮只能吃点稀的,老人孩子就只能吃野菜糊糊。还要每天跑到野外去挖菜根,采榆钱回去充饥。 好不容易盼着军饷发下来,能渡过春荒,却没想到那些粮铺的粮价全涨了! 买不起粮食的百姓都慌了! 陆延来到城中最大的粮铺‘黄兴和’,看到外面围了一群百姓。 等到店铺的门被打开,前面的百姓看清粮价,顿时哀嚎一片。 “怎么又涨了!” “昨日还是三两三,今日就三两七了,这不是要逼死我们么!” “我们你们和土匪也没什么差别!” 围在外面的百姓鼓噪起来。 原本一些人还想咬牙买一些渡过粮荒,如今看了这个粮价,顿时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一个伙计来到门口高声道:“嚷嚷什么!嚷嚷什么!” “不买就让开,有的是人买!” 百姓们鼓噪起来:“你卖这么贵,哪个傻子肯买!” “就是,赚这种黑心钱,不怕生儿子没腚眼!” 掌柜黄云昌走了出来,朝着众人拱手:“诸位父老乡亲,这并非是本人心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咱们宁远的粮食主要靠着祖家供应,现在祖家断了粮食,这粮食是卖一天少一天!”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还请父老乡亲多担待!” “或者说诸位到别处去看看?” 百姓们哪里不知道城中的粮商全部串通,连价钱都一样,一个子都不差! 下面一阵议论。 “为何祖家要断粮?” “你这都不知道,前两日城南的祖家宅子被抄了,连祖千总都被杀了,这都不知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杀他?” “听说啊,那皇帝派来的巡按御使不是个好的,想祖千总要好处,人不给,一怒之下就杀了祖千总!” “豁!怕不是又来了个高淮高扒皮!” “谁说不是呢!” “但他们闹他们的,这断了咱们的粮,咱们还怎么过啊!” “按我说啊,不如去巡按衙门闹,总之咱们得吃饭!” “是极是极!” 被有心人煽动之下,买不到粮食的百姓立即蠢蠢欲动。 “安静!”陆延提高声音。 众人的目光不由朝他看来,阎应元带人分开一条道路。 陆延来到粮铺门口,提高声音道:“鄙人便是巡按御使陆延!” 这话一出,下面一阵议论,不过倒是没有人敢冲上来动手的。 陆延笑眯眯地看着掌柜黄云昌:“掌柜的,你说你家粮铺都是祖家供应的粮食?” “对,怎么了?”黄云昌点头道。 “是因为缺粮了,这才涨价的?”陆延再问。 “没错!” 陆延陡然变脸:“既然如此,那带我去你的仓库,看看是这没粮,还是假缺粮!” 黄云昌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哪里敢让陆延去看。 “大人没必要吧,真的没粮食了。” “少废话,有没粮食一看便知道了,你不敢让我去,怕不是内心有鬼?”陆延喝道。 陆延的话十分简单浅显,很快得到了百姓的支持。 黄云昌却是犹豫不绝,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推辞。 陆延却是冷声道:“速速带路,否则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本官连祖大乐都敢杀,何况是你!” 黄云昌打了一个寒颤,不情不愿的在前面带路。 只是来到后院的库房,黄云昌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打开仓门。 阎应元直接推开他,连劈两刀,那锁链直接断裂,门应声而开。 顿时众人便看到里面稻谷满仓,哪里像是缺粮的样子。 后面的百姓也涌进来看个热闹,看到这一幕一片哗然。 黄云昌脸色苍白,被陆延一把抓住衣领。 “你这奸商,之前不是说缺粮这才涨价么,我看这粮食都快装不下了,这是缺粮么?” “这,这........这些粮食要运往大同的.........”黄云昌嘴唇发白,胡言乱语。 陆延直接道:“按照大明律,凡藏匿货物高增价值者予以罚没,主犯被杖六十!凡用计诈欺官私者,流三千里!” “此人最大恶极,给我拖出去打!” 黄云昌直接吓得瘫软在地,被阎应元拖了出去,在粮铺门口支起一条凳子,剥掉裤子就打! 陆家家丁是一点没有留力,没两下就打得血肉模糊。 但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陆延来到粮铺前,直接宣布此间粮食一律平价出售! 围观的百姓一片欢呼,而后争相购买粮食。 紧接着,陆延让人通知城中另外几家粮铺,敢有囤积居奇者,一律抄没! 不过,这些人像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有了‘黄兴和’的前车之鉴,竟然还不降价! 陆延也不惯着,接连让阎应元抄了两家,那两家的掌柜同样杖六十,而后枷号游街,以儆效尤! 而那些粮食全部平价出售! 消息传出,百姓一片欢呼。 那些粮商却是吓得不清,全部跑到了城外的祖家老宅。 祖家老宅当家的是祖大乐的三叔祖承云。 祖承云与祖大乐的祖承教都是祖家的家丁出身,但祖承教厉害,靠着一股狠劲,做到了指挥佥事,最终死在了万历朝鲜战争的战场上。 祖承云就差些了,只做到了百户,而后伤痛回到宁远,做起了地主。 这次,他听闻祖大乐被杀,又哪里能忍! 第三十六章 来迟一步 “祖老爷子,这可如何是好!” 祖家老宅里,几个商人围着祖承云。 另外却是有三人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 这些都是在宁远做粮食买卖的,真正急得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商贾。 而这几位都是辽东大家族底下做事情的,他们还真不怕陆延敢拿他们开刀! 毕竟陆延已经得罪祖家了,难道还敢继续得罪其他几家! 祖承云喝了一口茶:“诸位莫急,我已经联系我侄大弼,以及铁岭卫李家。” “别说他一个黄毛小子了,便是袁崇焕那也得对咱恭恭敬敬!” “这次,定然要让那小子走不出宁远!” “是是!既然有祖老爷子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几个掌柜虽然得了祖承云的承诺,但还真心里没底! 你祖家那么厉害,怎么死了祖大乐,你还躲在城外,一个屁都不敢放! 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只是祖家毕竟势大,他们这些商贾还要仰赖对方,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他们还真怕陆延突然发疯,纷纷派人在军营门口守着,一旦有异动,他们就准备立即跑路。 实际上陆延连抄三家粮铺,仓库内的粮食已经足够供应宁远百姓了。 另外一边,祖大弼得知自己的堂兄祖大乐被杀,顿时大怒,立即从锦州带兵回宁远。 他打着的旗号是,发现小股建奴骑兵,前来剿贼的! 与他一同的还有铁岭卫的李顺祖。 李顺祖是李如松的孙子,他爹是李如松次子李显忠,辽东副总兵。 而李顺祖只做了一个指挥佥事。 李顺祖带了五百士卒,打着去宁远探亲的旗号。 祖大弼紧赶慢赶,但从祖承云报信,到祖大弼赶到也花了八天。 离着宁远还有七八里,就看着祖承云带着祖家人在官道旁候着。 祖大弼跳下马:“三叔勿忧,侄儿带人回来了,定然不会放过那小子!” 祖承云一拍大腿:“迟了啊!” 祖大弼大惊:“他,难道敢抄了祖家老宅?反了天了!” “不是!陆延那小子前两日就带兵出去剿贼了!”祖承云道。 ....... 辽东湾之中,十多艘大船往东而行。 虽然已经是四月,辽东湾之中海面上还飘着一些浮冰,海风凛冽而冰冷。 陆延在船首眺望。 阎应元道:“公子咱们有精锐火器,又岂会怕了那祖二疯子!” “便是李家出手,也是不惧!” 陆延摇了摇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没有必要!” “即便胜了祖家又如何,那不过是平白折损了大明的军力!” “杀鸡儆猴,重要的是敲打辽东将门,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辽东不是只手遮天的!” “不过,说起来他们早该到了的。” 阎应元道:“属下已经提前知会了他们,按理来说该到了的。” “若是出了意外还真有点麻烦。”陆延道,“再等等吧。” “南面有船来了!”了望手大声喊道。 陆延拿起望远镜一看,果然看到三十多条船打着风帆,快速驶来,桅杆上打着‘郑’字旗。 很快,对面的船已经驶到陆延这艘旗舰周围。 对面的正是郑芝龙、郑芝虎兄弟。 陆延让他们登船来商议要事。 “继之,别来无恙!”郑芝龙道。 “继之兄弟,这些日子我可是憋得慌,终于能打建奴了!”郑芝虎颇为兴奋。 陆延朝着两人一拱手:“两位在登莱过得如何?” 郑芝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别提了,说起来就窝火!” 郑芝龙解释起来,陆延才知道登莱总兵杨国栋鄙夷二人出身海盗,对他们是处处打压。 要不是郑芝龙压着,郑芝虎怕是早就要杀官造反了。 陆延道:“杨国栋不过阉党余孽,等咱们得胜归来,轻易可除!” 郑芝虎顿时高兴起来:“有继之兄弟这话,我就放心了,到时候我要先抽这老小子一顿,方能解恨!” “好,我答应你!”陆延笑道。 郑芝龙则是有些担心:“不过,靠着我们这些人真的能夺取盖州卫?” “只要依计行事,大事可成!”陆延道。 郑芝龙道:“既然继之都如此说了,那我就拼了!” ........ 明洪武五年置盖州,并将土城改建砖城。 全城设三门,东曰“顺清门”,南曰“广恩门”,西曰“海宁门”。 盖州卫设察院行台、苑马寺、抚民通判公署,经历司、镇抚司、左右中前四千户所、儒学、社学、军器局、军储仓、预备仓、钱帛库、养济院、草场、教场、漏泽园、盐军百户所、铁军百户所、驿站等。全境置屯兵城堡8处,关4处。 后为御倭寇扰边,置烟墩8座,墩架25座。 在明初盖州卫完全是以军事为目的建立的军镇,但随着元残余势力彻底清除,盖州进入稳定发展时期。 到嘉靖年间,盖州卫已经是城乡家给人足,都鄙廪庾皆满,货贿羡斥,每岁终替至京师,物价为之减半的繁荣景象。 直到天启元年,努尔哈赤亲率大军攻陷了辽阳和沈阳。 辽南四卫全部落入建奴之手,大明只能靠着锦州、广宁一线与建奴僵持。 半夜,郑芝龙率领两艘小船靠近盖州城。 但等到郑芝龙已经靠岸了,城头上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把郑芝龙都弄糊涂了。 郑芝龙只能带着人跑到城头下叫门。 喊了半天,城头上才亮起火光,有人探出头来。 “喊什么!喊什么!” 郑芝龙故意装作用蹩脚的汉语道:“军爷,我们是朝鲜的商人,运粮往辽阳的,却是半途遭遇毛蛮子的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 城头上的军士道:“胡说,你运粮往辽阳不往内河走,怎么往海路走!” 郑芝龙道:“军爷,你是不知道,今年的鬼天气,这已经四月底了,大虫江(爱河)还冻着呢,走不了船,而台吉那边又催得紧,也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军士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就在城下待着吧,明早就走!” 郑芝龙连忙道:“别啊,军爷,那毛蛮子凶的很,我就怕他追来!” “我人是能跑,但这些粮食可跑不了!” “求军爷让我们进城躲一晚吧!” 第三十七章 这就拿下了? 郑芝龙掏出钱袋子打开,即便是夜晚,也能看到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满了银锭。 那银光晃得士兵眼睛发直! 但那军士也没有傻到了直接开门,而是道:“你让我看看书信,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朝鲜商人!” “行!军爷,你拉我上去!”郑芝龙喊道。 城头上放下一个藤筐,等郑芝龙坐了进去,上面的军士用力拉动绳索,将他吊了上去。 军士看着他:“行了,你快将文书拿出来!” 郑芝龙伸手在怀中摸索着,突然直接扑向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个军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直接被刺杀! 另外一人大惊,刚想要呼喊,郑芝龙已经扑来,一刀封喉,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郑芝龙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杀了这两人之后,举目四顾竟然只看到黑漆漆的城头,再没有其他守军了! 郑芝龙原本还不信,毕竟盖州卫位置十分重要,建奴怎么也该派重兵把守才是。 但等他转了半圈,这才确定这不是有埋伏,而是真没人! 郑芝龙就这样轻易地打开城门,放外面的人进来。 “大哥,贼兵在哪呢!”郑芝虎提着刀到处乱看。 郑芝龙苦笑一声:“没了,城头看守的就两人。” “啊?” 他们轻易地就控制了盖州城,容易的让郑芝龙总感觉是在做梦! 等他抓住城中所有守军,这才发现城中的守军只有满洲兵50名,蒙古兵13名,汉军97名。 这些人由牛录鄂真莫洛浑统领。 经过审问,才知道盖州长期无人主宰。 其原因是后金见明军在辽东大势已去,为追击明军主力而无暇顾及。 二是由于战后,辽南汉族人民几乎都逃亡关内,留下荒城废堡无驻守之必要。 三则是毛文龙这个老六总是不和建奴正面打,等建奴南下后背空虚,就来偷袭。 建奴干脆将盖州的人口迁徙往辽阳。 陆延经过审问,发现这莫洛浑竟然还有些来头。 他爹便是海西女真扈伦四部哈达部贝勒,哈达部酋长万与温姐之子,纳拉孟格布禄。 哈达部酋长万汗忠于明廷,海西女真其他三部皆受其约束。 结果,万汗一死,哈达部内部立即分裂为三个势力,即康古鲁、孟格布禄及扈尔干之子岱善。 孟格布禄不敌,只能逃往叶赫部。反而带着叶赫部劫掠哈达部。 建州的努尔哈赤,因结仇于叶赫。 努尔哈赤决意亲率大军把孟格布禄围在城中,经过激战,活捉了孟格布禄。 虽然建州部将都劝努尔哈赤杀了孟格布禄,但努尔哈赤却将他恩养起来。 孟格布禄再次背叛努尔哈赤,企图与噶盖同谋造反,而被杀。 但努尔哈赤却是将女儿莽古济嫁给了孟格布禄的长子吴尔古代。 吴尔古代在努尔哈赤的支持下,成为哈达部首领。 但哈达部经过连年征战和权利争斗,早已经衰弱。 常常遭受叶赫、蒙古诸部的侵扰,努尔哈赤便以此为口实,取回了吴尔古代,占领了哈达部,至此哈达部灭亡。 而莫洛浑也娶了努尔哈赤的同母弟舒尔哈齐的第六女。 陆延站在莫洛浑面前:“你可愿意归附?” 莫洛浑啐了一口:“呸,当初我爹便是大明害死的!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投降南蛮子!” 陆延知道他指的是万历二十五年,叶赫部纳林布禄与努尔哈赤结盟后,孟格布禄与叶赫部的关系紧张起来,从盟友转为厮杀的仇敌。 纳林布禄率部众攻打孟格布禄所部,孟格布禄力不能支,屡战屡败。 由于此时纳林布禄已经背盟于努尔哈赤,孟格布禄借此机会送三子质于建州,请求努尔哈赤出兵援助。 努尔哈赤还真的出兵帮助哈达部戍守。 建州军马援助哈达,使纳林布禄恐慌起来,他以重金买通明边官,致书诱骗孟格布禄。 孟格布禄信以为真,转过身来欲袭击帮助自己的建州军马,因此惹恼了努尔哈赤。 这才有了后面的努尔哈赤围城。 陆延也懒得和这货废话。 旁边的汉人军官却是喊了起来:“大人,大人,我是被迫从贼的,我可是一直盼着大明朝廷能够收复盖州啊!” 而那些汉人士兵也纷纷喊了起来。 陆延问那汉人军官:“最近的建奴驻扎在哪里?” 汉人军官摇头:“不知。” “耀州有多少兵马?”陆延又问。 “这,这我也不知道。”汉人军官道。 陆延道:“那要你有何用!把这些人押出去!” “若是你为虎作伥,那死罪难逃!” 盖州百姓一大早就看到城中多了一支军队,正惶恐之间,突然发现原本作威作福的建奴和那些包衣全部被抓了,在广场上跪了一排。 “是明军来了!” “明军来了!大明万岁!” 不知谁率先呐喊,其余百姓跟着欢呼起来。 黄台吉迁走大量人口,更是掠夺了百姓的粮食,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还得受这些建奴的盘剥,自然是希望大明能来解救他们的。 陆延来到一个老汉面前:“老丈,如何称呼,又是做什么营生的?” 老汉瘸了一条腿,他躬身说道:“回大老爷!老头儿以打鱼熬鱼胶为生。” “每年春秋两季,会有鞑子过来,把熬制的鱼胶都收走,这些鞑子不是人呐,十斤的鱼胶只能换两斤粮食,老汉的孙儿都有一个被饿死了!” 陆延又问其他人,发现这些人不是为建奴提供军需物品的,便是提供一些粮食干货。 而那些军需物资,都会运输回海州和鞍山,在那里建奴安置了大量掳掠来的工匠。 且建奴对于这些人盘剥极其苛刻,便是打死了人,也没人为他们做主。 是以他们每天都期盼大明能收复盖州! 陆延高声道:“诸位,我便是来打建奴的,收复盖州只是第一步。” “而后,我们要光复整个辽东,驱逐建奴!” 这些百姓只是看着,神色有些麻木。 建奴崛起,到明军一步步溃败,他们听了太多类似的口号,已经麻木了。 “诸位,这些建奴和包衣奴才全部被我们抓住了,今日就在此公审,他们是否有罪,你们说了算!”陆延高声道。 突然一个,断臂汉子站了出来,指着汉人军官:“这人强掳妇女,欺压汉人,罪该万死!” “你,你胡说!”汉人军官吓得脸色苍白。 马上又有一块石头砸到他脸上。 “黄五!你不是人,当初要不是我爹你就饿死街头了,你巴结鞑子做了官儿!结果反而要抢了我妹妹,去巴结鞑子官儿,你还是人嘛!” 有了开头,一声声哭诉谩骂在广场上响起。 甚至有人冲到这些建奴和包衣奴才面前,拳打脚踢,发泄着内心的愤怒的仇恨。 场面一片混乱,但这是盖州百姓压抑了数年的仇恨! 第三十八章 直接抢光 攻下盖州,陆延没有停留,而是立即从辽河口进入三岔河北上,直扑耀州。 耀州,全称是耀州驿,后面虽然经过发展,逐渐变成城市,但面积却是比盖州小了数倍,只是一座夯土小城。 守军起初还以为是建奴的军队,毕竟也只有建奴军才会如此大摇大摆出现。 甚至,他们都做好迎接的准备,一个个跑到城外,卑躬屈膝。 但等到那支军队来到近前,他们才意识到不对,想要跑回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阵枪声,那些包衣奴才倒下四人。 剩下三人着急忙慌地跑了回去,想要关门,郑芝龙麾下的海盗已经冲进城了,直接控制住这些人。 这耀州城的守军更少,只有二十多个汉人包衣,还被杀了五个。 剩下的包衣奴才瑟瑟发抖。 陆延也不废话,直接带着这些包衣奴才北上赶往海州城。 海州城墙高八米,称得上雄伟。 郑芝龙再次跑到城下诈城。 “额真!额真!大事不好了!南蛮子打来了!” “盖州和耀州已经失守!我是特意赶来报信的!” 海州守将是瓜尔佳索海,满洲镶黄旗人,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费英东第六子。 此时还十分年轻。 索海目光在郑芝龙身上扫视,突然摘弓便是一箭射出。 “你既然丢了耀州,那也没有活下来的必要!” 幸而郑芝龙一直警惕着对方,这才险险避开。 郑芝龙怒道:“实话告诉你,老子是登州海防参将,我们大帅已经联合皮岛毛文龙奇袭辽阳了,你们已经被围了,识相地就打开城门给老子磕一百个响头,或许还可饶你一命!” 索海冷笑一声:“我岂会相信你的鬼话!” 他话音刚落,外围的林子间出现大量人影,都是盔甲整齐的士卒,还有十门狰狞的巨型火炮! 索海粗略一数,竟然超过两万人! 这样庞大的军队是如何深入腹地的! 就算是之前毛文龙数次骚扰也只是派出一些游骑,在外围村镇劫掠而已。 难道海州和耀州真的被攻破了? 海州城的守军也不过八百多人,其中包括五百汉人包衣,真正的八旗兵只有三百人。 索海内心真有些忐忑。 但索海并没有弃城而逃的心思,在他看来,明军人数多又怎么样,一打起来自己就会崩溃! 如何是大金的对手?! 索海立即将所有部队都调集到城头上,并让城中的汉人准备城防物资。 陆延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让人将火炮推到了攻击距离,而后点火开炮。 “轰轰轰!” 炮弹落在城墙上,索海感觉整个城墙都在震动。 他顿时大吃一惊,对方的火炮比红夷大炮还厉害,打得还要远! 他抓来城上的炮手,“还击!快用火炮还击!” 炮手苦着脸:“索海额真,咱们的炮打不了那么远啊!就算红夷大炮也不行!” “混蛋,不管打不打得到,都给我打!”索海怒道。 炮手没有办法,只能开炮还击,但真如他们所说,炮弹离着明军阵地还有一里就无力地落在地上。 明军顿时士气大振,炮火更加猛烈,不断轰击在城墙上。 砖石泥土簌簌落下。 阎应元却是找到了陆延:“大人,如此下去,不行啊!” “为何,难道是火药不够么?”郑芝龙问道。 “那倒不是,而是至少要两到三日才能轰塌城墙!”阎应元说道。 海州其地“控东西之孔道,当海运之咽喉”,盛产粮食和海盐。繁华仅次于辽阳。 海州城墙几经修缮,城高九米,厚度有三米,即便陆延用的是二十磅炮,短时间也无法轰破城墙! 陆延道:“既然他想要躲在乌龟壳里面,那就让他们躲!” “海州城外多有良田,是建奴的重要粮食产区,咱们就抢他丫的!” “不但抢粮,还要抢人!” 郑芝虎摸着下巴:“抢劫!这咱拿手!继之兄弟,你是要漂亮的女人,还是屁股大的!” “呸,老子要的不是女人,而是能种田的男人!”陆延十分鄙夷。 ........ 刘计平本是宁远的匠户,因为不堪上官剥削,逃到了盖州。 但他没有想到他才刚到盖州不久,就遇到努尔哈赤率军攻城。 盖州城破,他也被八旗军抓了去,看他身材健壮,就成了农奴。连包衣都不是。 “快点干活,否则别怪我鞭子不长眼!”汉人包衣提着鞭子在后面催促着。 刘计平吓得打了个哆嗦。 虽然已经是四月,辽东这天气依然冷的很。 但刘计平只是穿着破衣烂衫,光着脚在开垦田地,他的后背衣服已经破成一缕缕,上面有斑驳的鞭痕和伤疤,都是这个名为胡四的汉人包衣打的! 而那些女真主人,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这些汉人包衣,甚至比建奴还狠,还恶毒! 在城外住的都是低级满洲八旗家庭,他们负责为八旗军提供粮食,更重要的任务是多多生娃,为满洲八旗提供兵源。 “啪!” 刘计平又挨了一鞭子,后面火辣辣的疼。 但他不敢喊,否则胡四会更狠毒地打他! 刘计平感觉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不但要被建奴剥削,这些二鬼子更狠! 或许,自己该表明铁匠的身份,那样就能够搬到海州城里面。 至少能吃得饱饭,也不用挨打........ “哒哒哒!” 突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胡四转头看去,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那支骑兵打着大明龙旗,朝着这个村庄冲来。 郑芝虎率领的这支骑兵只有七八十人,骑得也不是什么好马,都是在耀州和盖州缴获的。 但这个村庄里面多数都是包衣和农奴,每一户建奴都拥有数名,甚至十数名包衣农奴。 至于青壮年建奴,那都去参军去了。 那些包衣奴才,看到这么多人,哪里敢上来,早躲起来了。 郑芝虎冲入村庄,看到留着金钱鼠尾的就杀,不管对方是建奴还是包衣。 “我乃是大明官兵,愿意杀建奴的都过来!” 刘计平突然暴起,锄头直接砸在胡四头上。 旁边其他的农奴也反应过来,纷纷上来就打。 将胡四打了个半死,拖到了郑芝虎面前。 “军爷,我们都是被抓的汉人,而这个是给建奴卖命的狗汉奸!” “哈哈哈,干的好!狗汉奸就该死!”郑芝虎纵马冲了上来,一刀就砍了胡四脑袋。 “你们主子的家在哪?随我去杀人分粮!” 第三十九章 再下耀州 刘计平带着人来到小院,一脚踢开门。 里面的建奴女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怀中还有两个孩子。 刘计平高声道:“告诉你们,大明天兵来了,当初你虐待老子的,今日老子就要还回来!” 刘计平抓起建奴女人就是两巴掌,又要去打孩子。 却是被郑芝虎拦住,“你打孩子做甚!” 刘计平讪讪道:“这些都是建奴蛮子,不是好东西!” “好了!上面有交待女人和孩子都带回去。”郑芝虎不满道。 刘计平这才住了手,又亲自打开地窖,搬出里面的粮食和钱财。 这里钱还真不少,竟然有五百多两。 一问才知道,这家的男人在辽阳当兵,打过几场战,这都是收缴回来的战利品。 郑芝虎一家家搜过去,那些建奴男人和包衣敢反抗的就直接杀了,剩下的抓住,回去贬为奴隶种田! 等搜完了村子,他身边的农奴已经聚集了两百多人了! 粮食和钱财装了三大车,还有二十匹驽马。 陆延分派郑芝虎等分为三队去周围村庄劫掠。 海州、辽阳本是建奴的粮食基地,被满清经营多年,而且不断的从别处掠夺人口,安置在这边。 周围已经形成许多村落。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陆延用得便是建奴一贯的战略,直接将黄台吉的老底搬空。 人口、牲畜、粮食这才是辽东最重要的东西。 索海在城头上,原本看到陆延的部队离开,还以为他们害怕后金援军,这是要撤退了。 哪里知道,陆延竟然派人去周边劫掠! 索海又惊又怒,此时正值春耕时节,一旦被陆延大肆破坏,海州绝对要大减产的。 而他还要被按上畏战不出的罪名,即便守住了海州,也要受到责罚! 索海终于决定,出城一战。 他不是发疯了。 虽然海州城的守军不过八百多人,而敌人足有两万。 但在索海看来,明军就是样子货,只要发起冲锋,敌人就会不攻自破,自乱阵脚! 索海立即带着八百骑兵从东门而出,绕开一段距离,直扑明军后方。 他本以为机密的行动,却是完全被陆延看在眼中。 等索海从林子中杀出,面对的是列成阵列的火枪队。 “杀!” “开火!” “砰砰砰砰!” 索海正觉得对方指挥官愚蠢,这么远的距离,鸟铳怎么可能打得中。 突然,他就感觉大腿一阵疼痛,一枚子弹击穿了他的右腿!差点就坠下马去! 但跟着他冲锋的骑兵却是损失了三十多人!、 “给我冲!冲到阵中,咱们就赢了!”索海举刀大喊。 但他就看到前排的明军蹲了下来,露出后面举着火枪的明军。 “砰砰砰砰!” 又是五十多人倒下! 索海惊呆了,双方离着上千米,他就损失了近百人,这仗还怎么打! “撤退!快撤!” 索海连忙下令撤退,建奴骑兵往东面逃窜,企图躲进城中。 陆延朝着城头守军大喝:“蓟辽总督袁崇焕与平辽总兵毛文龙率军二十万已经到了辽阳城下!” “黄台吉完了,海州也守不住了!” “城头上的汉人兄弟快快投降,此时弃暗投明还为时未晚!” 陆延的话,配合着一连串的炮击,让城头上的汉人士兵心惊胆战。 城头上的汉人士兵惊疑不定,这些明军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大炮,还有这么多部队出现在海州。 这说明前线已经崩溃,而辽阳那边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莫非真的有明军在攻打辽阳! 反正海州是肯定守不住了! 不如此时投降,还能活命! 反正这些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投降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 结果,索海顶着枪林弹雨,又牺牲了十多人,这才跑到了城东门,结果发现城门关了。 索海大怒:“王姚!你这狗娘养的!敢背叛大金,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城头上的汉人军官探出头:“索海!老子不过是来海州当内应的,便是等待大明天兵一到里应外合!” “之前你没看出来,只能怪你太蠢!” 城头上,一阵滚石砸下来,索海只能慌忙躲闪。 眼见着叫不开城,而那边的明军已经朝着这里逼近。 索海无奈,只能往北逃窜。 陆延虽然有些可惜没有全歼建奴军队,走漏了消息。 但也没有办法,他们根本没有多少骑兵,还都派出去劫掠去了。 不等陆延兵临城下,王姚赶紧便将城门打开,又带人亲自出迎,卑躬屈膝,极尽谄媚。 “不知大人名讳!” “在下王姚,本是耀州百户!世代忠良!当初本欲报国,但父母要我留此有用之身,以报社稷!” “在下隐忍多年,不惜认贼做父,终于等到了大明天兵到来!” “海州百姓这些日子日盼夜盼,就是盼着大人来扶危拯溺呐!” 陆延也懒得揭穿他,若是真有心,刚才就该反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陆延问道:“城中可还有建奴守军?” “只有这几人了。”王姚大手一挥,三个建奴士兵被押了上来。 “还愣着做什么,杀鞑子啊!”陆延道。 王姚知道,自己只要动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不,从他关上城门那时候起,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王姚咬牙拔出腰刀,冲上去挥刀就砍! “狗建奴,老子与你们不共戴天!” 那些汉人士兵争相表现,一个个真好似与建奴有血海深仇一般! 不过数息,那三个建奴身上已经挨了上百刀,死的不能再死。 很快,城中的建奴官吏也被拖出来,王姚干脆一不做不休,全部都杀了! 陆延很满意:“听闻海州乃是建奴军械局所在,你带我去看看!” 军械所在城北,靠近来远门,占地面积颇大。 负责监管这些匠人的建奴官吏已经被杀了,当这些工匠被带出来之时,颇有些忐忑。 陆延道:“你们这里谁是主事的?” 一个中年人道:“回大人,小的叫做王天相,原是铁岭的火器匠户。” “自从被建奴抓了来,就被迫给他们造火器。” “造的如何了?带我去看看。”陆延道。 王天相内心惴惴:“大人,我们原本是不想给建奴卖命的,但小的家人都在他们手中,不给他们造火器,他们就要杀人。” “这些工匠都是如此,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陆延道:“放心,此事我不追究,但你们若是有加害汉人之举,那我定不轻饶。” 王天相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们可不敢做那样的事情!” 第四十章 军械局 军械局之内分出了一间间屋子,有实验室、锻造室、制造室等等,中间是一片大空地,还摆着许多小型火炮火铳。 王天相拿起一把火枪,介绍道:“我们这些人天天被关在这里,就是打造火枪火炮,这是我们造的火枪,只略略逊于广东造,不过却是比朝廷军器局造出来的好用的多!” 明朝后期,火器装备混杂。 部队装备的既有老式的火铳,也有仿制葡萄牙人的鸟铳。而鸟铳又分为小西洋铳,这是印度、英国火绳枪。大西洋铳是西班牙、葡萄牙火绳枪。 而辽东火器部队装备的多数是火门枪,但这些工部送来的火门枪,大家都不爱用,完全是偷工减料的残次品! 这些火门枪经常炸膛,加上八旗军精锐都装备棉甲,对于火门枪有极强的抵抗,导致一场战打下来因为火门枪受伤的明军,甚至比敌人还多! 戚继光在《练兵实纪》就记载了,大明工部造出的火器十分低劣。 有的枪管的尺寸常与弹丸不合,导致士兵在临战之时无法将弹丸装进枪管;有的发动装置有问题,往往怎么点火都点不着,每批火器的合格率,大概只在15%左右。 精锐部队配备的反而是民间军器工场私造的火枪。 其中以广东福建打造的火器最为精良,威力和精度已经可以与小西洋铳相比了。 除此之外,各地也有地方府衙或是卫所设立的军器局。 例如河州杂造局,每年可造涌珠炮52座,快枪359杆,其他兵甲武器若干。 还有延安军器局,榆林杂造局等,这才能供应九边的军需。 陆延在询问之下,了解到建奴在辽阳和沈阳拥有更大的军械工厂。 大量的工匠为建奴打造兵甲火器。 除了努尔哈赤从铁岭等地掠夺的大量工匠之外,还要多亏一个人,那便是佟养性。 佟养性本为抚顺的商人,靠着与蒙古、建奴做买卖积累了大量财富。 努尔哈赤尚未立国之时,佟养性便图谋投靠他,被辽东巡抚郭光复发现。 郭光复为控制努尔哈赤,故意释放佟养性,让他去建州女真充当间谍,这是万历四十二年的事。 结果,没两年郭光复就病死了。 而佟养性哪里是去做间谍的,他是真心投靠努尔哈赤,把一家人都引到了建奴那边。 努尔哈赤将孙女(阿拜之女)嫁给佟养性,称号施吾理额驸。 佟养性在此期间,来往关内外,或是欺骗,或是威逼利诱挖走大量卫所匠户,带往关外。 而建奴军克沈阳、拔辽阳,佟养性也立下了大功,叙功晋二等子爵,命为总兵官。 而后这货一心打造红夷大炮,在与明朝的大凌河之战中,佟养性所率炮营屡立奇功。 陆延问道:“你们火炮试验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王天相道:“回大人,我们现在尝试仿制红夷大炮,然而已经炸膛数次了。” “用铜质大炮倒是可以,只是造价昂贵,而且太过沉重,行军不便。” 陆延看了下场中已经炸膛的火炮,又来到铸造间查看了一下。 “你这里的炉温太低了,炼出的铁汁里面还有大量杂质,这会造成炮管有沙眼,必然开不了几炮就会炸膛!” 王天相十分惊奇:“大人,竟然还懂得铸炮之法?” “略知一二。”陆延道。 “但不知道,该如何改进?”王天相问道。 陆延摇了摇头:“以你这里的条件,很难打造红夷大炮。” 王天相有些失望,只当陆延不肯说。 他转而道:“听闻大人带的火炮能发三四里,威力其大,不知道能否见识一下。” “自然可以。”陆延答应下来。 当王天相看到那五米长的巨型火炮,直接震惊了。 这些火炮不但体型巨大,拥有专门的车架和固定装置。 最令这些工匠震惊的是它的炮管,实在太光滑了! 一点沙眼和瑕疵都看不到,像是精心打磨的铜镜一般。 但偏偏这完全是铁炮,而不是铜质大炮! 王天相完全无法想象这些大炮是如何铸造出来的。 陆延没有理会这些工匠的震惊。 此时,郑芝虎三人已经回来了,还是满载而归。 后面跟着大量被解救出来的农奴和装满粮食和金银的马车。 经过清点,这些农奴有上千人,被抓来的建奴和包衣也有五百多人。 郑芝龙找到陆延,商量对策:“继之,咱们不如趁着敌人不备,一举拿下辽阳。” 陆延摇了摇头:“不成,辽阳是建奴的核心区域,防备必定远远超过海州。” “况且,海州距离辽阳足有一百二十里,路途遥远,咱们一路急行,已经人疲马乏!” “到了辽阳反而是疲惫之师,而敌人好整以待,对于咱们十分不利!” “况且,辽阳距离沈阳极近,黄台吉可以迅速支援,这是其二。” “所以,此时还不是打辽阳的时候。” 郑芝龙道:“那咱们接下去怎么办?” “守!”陆延道。 “召集周围村庄的所有百姓,来加固修缮海州城,以应对黄台吉的反扑。” 郑芝龙道:“听闻继之与袁崇焕交恶,他能出兵帮助咱们吗?” “想来是不会的,不过,黄台吉也不敢精锐尽出,后面还有一个毛文龙呢!”陆延道。 郑芝龙沉思片刻:“继之有信心与建奴一战,那我便陪你一战!” 郑芝虎大咧咧道:“动脑子的事情你们负责,我只管打仗!” 陆延与郑芝龙商议定,已经是半夜。 他回到府衙住处,一打开门,却是看到内间的床榻上坐着一位少女。 少女头上戴着貂鼠皮帽,身上穿着红色缎面的鹿皮袍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美妙的身体。 长发编成数股小辫子,上面缀着彩色的贝壳、宝石和珍珠,衬托着那张脸蛋娇俏可人。 只是,此时少女身上被五花大绑,连嘴巴都塞了布团。 “你是何人?”陆延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少女扭动着身子,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第四十一章 喀喇沁蒙古 陆延伸手摘掉少女口中的布团。 突然,她猛地扑来,手中还抓着一柄匕首。 可惜,她终究被绳子束缚,陆延轻易闪身躲过,伸手一拨,少女就撞在桌子上,而后摔在了地上,匕首也当啷落地。 陆延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猜你应该是某个蒙古部落的别乞(指蒙古部落首领女儿)。” 陆延上下打量她:“看你的装扮,应该是喀喇沁蒙古的。” “而这海州城中能娶到你这样女子的,我猜应该是海州守将吧。” 少女趴在地上,看不清神色,只是恨声道:“汉官,你确实有些本事!” “不过别以为我会像是那些汉人女子,被你玷污了身子就认命了,或是寻死腻活!我阿娜日发誓,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不是,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为何要杀我?”陆延道。 “这........”阿娜日不由一滞,“你,反正你们南蛮子就没什么好人!” 陆延笑了起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阿娜日听着那邪恶的声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她感觉后背像是有一条蛇顺着脊椎往上爬,她身子不断挣扎,想要逃避这样的噩梦。 突然,她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而后被放在椅子上。 那个少年在对面坐下,用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她。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陆延道。 “放心,我这个人不喜欢强迫,不过你若是不配合,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阿娜日只是模糊地哼了一声。 “第一个问题,海州城的守将是谁,他是什么来历,又是你的什么人?”陆延问。 阿娜日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他叫索海,是我的丈夫,属于瓜尔佳氏,满洲镶黄旗人。” 陆延想了片刻,这个索海倒不是什么名将,能混得不错,全靠有个好爹。 而且,这货还是好色如命的,元妃丧期时,索海还不忘招来舞姬淫乐,差点就被多尔衮杀了,后来靠着老爹免死削职。 “你是来自哪一部?”陆延又问。 阿娜日道:“扎鲁特部,不过,你休想让我出卖部族!” 陆延摇了摇头:“怎么能说是出卖呢?” “喀喇沁蒙古受大明册封,明廷每年拨付抚赏银,又与你们建交互贸马市,其份额可要远远超过建奴和察哈尔蒙古。” “你们反而恩将仇报,帮助建奴,这是何道理!” 阿娜日怒道:“你胡说,明廷的抚赏银一年比一年少,还有马市,我们每次都要收到汉官盘剥,我们也是活不下去了,这才........” 阿娜日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投靠大金的!” 陆延笑了起来:“我还知道喀喇沁汗早已经和建奴暗中苟合。” “喀喇沁汗这次召集土默特、永谢布、阿苏忒、阿霸垓、喀尔喀等部与察哈尔部林丹汗交战,向建奴贼酋黄台吉说以十万之众,歼灭察哈尔四万人大胜,企图让黄台吉一同出兵剿灭林丹汗。” “但实际上,你们双方伤亡甚重。” “喀喇沁汗还差点被围困,好不容易占领归化城,结果林丹汗再次反扑,不但马上夺走归化城,还将喀喇沁诸部打得大败,光马匹就抢了3千多。” 此役中,不仅喀喇沁汗等部落损失惨重,包括一些前去援助的塔布囊们(蒙古贵族)也遭了殃。塔布囊们被察哈尔军杀戮,公主们也被掳走,还有一位名叫班第台吉被俘。 “若不是黄台吉率兵赶到,恐怕你们喀剌沁三十六部就要被灭了四五个了。” “其实,你们都被黄台吉给骗了,你们和察哈尔部打生打死,而黄台吉躲在后面看热闹。” “等你们打累了,他再出来摘桃子。” “黄台吉率兵一来,直接打溃了林丹汗,杀敌数万,俘获一万多人,牛马无数。” “而你们得到了多少?” 阿娜日沉默了,她是今年刚嫁来海州的,只是知道部族听从喀喇沁汗的号令出兵与哈尔部交战。 而后面部族得胜的消息还是索海告诉她的。 具体情况,她还真不了解。 “不,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阿娜日不断摇头,不愿意相信事实。 陆延也没有劝说她,而是转身出了房间。 其实,之前喀喇沁蒙古虽然一直与建奴暧昧不清,但还没有真正倒向建奴。 这次,被后世称为赵城之战的战役,才是喀喇沁蒙古与明朝关系的转折。 让前者真正倒向建奴。 黄台吉在帮助喀喇沁蒙古击败了林丹汗之后,黄台吉与喀喇沁蒙古议和,而后于九月共同出兵察哈尔。 一直打到兴安岭,获人畜无计其数。 这次出征,后金既打击了大敌察哈尔部,也进一步巩固了对已归服的蒙古诸部的统治。 而明朝这边知道这事情,已经是今年年底的事情了。 蓟辽督师袁崇焕还想要招抚喀喇沁蒙古诸部,但可惜明朝根本没钱。 更糟糕的是第二年大荒,崇祯又停了喀喇沁蒙古诸部的抚金。 导致喀喇沁蒙古诸部直接倒向建奴,当了带路党。 而后才有了己巳之变! 陆延思索着。 想要灭建奴,自然是不能让黄台吉成功拉拢喀喇沁蒙古诸部的。 而这些蒙古人最重要的是什么——粮食。 此时,处于小冰河期。 不但关内百姓日子难熬,关外的游牧民族更难熬。 不过,陆家或许其他东西没有,却是唯独不缺钱粮! 现在陆延的问题是,如何接触喀喇沁蒙古。 陆延正思索之间,看到郑芝虎行色匆匆。 “做什么呢?” “哈哈,还想着继之今晚有好事,所以没喊你!”郑芝虎露出猥琐的笑容。 “我当是谁做的,原来是你这厮!”陆延没好气道。 “说吧,什么事情?” 郑芝虎挠了挠头:“下面的弟兄说,抓到几个企图偷偷逃离的商人,我正准备过去审问呢。” “走吧,一起去。” “你不回房去了?” “不去了。” 第四十二章 暗通款曲 三个商贾模样的人被押到了陆延面前。 “你们是何人,又为何要趁夜翻墙?” 中间的中年人躬着身子:“回大人,我们,我们是宁远的商人,我们是没办法才和建奴走私的。” 隆庆万历以后,蒙古与内地之间各种形式的贸易市场遍布长城全线。 王士琦描述得胜堡市口的盛况,说“每遇互市,东西名王率众数万,烽屯城下。” 但除了张家口、宣化、得胜堡、水泉营等官方许可的边市之外,还有一些私市。 这些私市往往会交易一些被官方禁绝,或是限制的商品。 比如盐铁等等。 陆延以为,这些人也是走私商之一。 这些人虽然可恨,但也有他们的无奈。 边市不但有时间限制,一般一月开一次,或是半月一开。 而且,朝廷对于交易额度有限制。 加上军官官府盘剥,这些小商人确实只能铤而走险,进行走私。 “罚没他们的货物,给他们留一些盘缠,直接赶走吧。”陆延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几人连连磕头。 陆延正要转身离开,突然顿住。 陆延转过身来:“你叫什么?” “鄙人任大广。” 陆延点点头:“我正要往宁远采购一批毛料,不知道现在是何价?” 任大广道:“去岁寒灾,冻死了大量的牛羊,想来毛料会便宜许多的。” “那到底是多少钱?”陆延问道。 “这,这应该只要一钱银子吧。”任大广连忙道,“大人,小人并不从事毛皮交易,是以对此并不清楚。” “呵呵,我看不只是不清楚皮毛的价格,连其他东西价格也不清楚吧。”陆延冷笑道。 “因为你根本就是个假商人!” 任大广顿时身子一震,脸色变得煞白。 “不,我真的是宁远的商贾!” “去,把他帽子摘了,再搜一下他的身!”陆延下令。 立即有家丁上前,摘了他的帽子,顿时,露出了他头上的金钱鼠尾。 “原来是包衣奴才!”郑芝虎大怒。 任大广吓得浑身无力,几乎瘫软在地。 其他两人还想反抗,却是被数把长枪抵住,无法行动。 家丁很快将任大广身上搜了一遍,除了一些钱财杂物之外,还有一封盖着火漆的信件,以及一块牙牌,上书‘大金’汉旗牛录额真令,另外一面是满文写就。 “呵,没想到还抓到一条大鱼啊!”陆延笑了起来,他一边拆开信件。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便是。 奉帝命统辖边兵之兵部尚书袁,敬复于汗陛下: 来书所言议和者,盖不忍两家赤子遭罹锋镝也。汗之美意,天地共鉴之。 唯议和有议和之道,非一言能定之者也。 自我帝嗣位,贤明果断,严于边务,若非十分详实,则不可奏闻。 汗诚以怜恤众生而休兵,当思议和之道,则边官有荣,亦不失汗之美意,我将乐意转奏之。 边务之事,当由边臣等议,不涉及朝臣。 下面盖着十分明显的蓟辽总督印信。 陆延没想到,随便抓的一伙人,竟然涉及到袁崇焕与黄台吉的密信。 陆延揉着额角思索起来,他记得根据史书记载,袁崇焕早与建奴有书信联系。 而第一次,很可能是在天启七年正月。 此时,黄台吉刚刚即位,后金面临严重困难。 明朝构筑关宁锦防线并联合朝鲜、蒙古封锁后金。 四大贝勒合议制掣肘汗权,加上建奴内部穷困潦倒,百姓也不愿意打仗等等。 皇太极一上台就曾致函宁远巡抚袁崇焕,表示要谈和“誓诸天地,永归和好。袁大人,尔即以此言转奏尔皇帝’”。 而皇太极转头就安排进攻朝廷和皮岛。 这一信息,很快被毛文龙知晓。毛文龙一边提醒袁崇焕,一边上疏朝廷。 奴款于东,则欲肆骋于西;款于西,则欲肆骋于东。 黄台吉意图很清楚,他派主力去攻打毛文龙和朝鲜,老巢空虚,害怕关宁明军来袭,于是同一时间派人去与袁崇焕谈和,以达到麻痹关宁明军的作用。 黄台吉正月十三日攻打朝鲜,而他自己则率兵攻毛文龙部的驻屯地铁山。 可惜袁崇焕迟钝如行尸走肉,还沉浸在后金攻打东边,自己正好多修城池的美梦中。 还要等到三月份天启皇帝亲自下旨:着马上差人,说与宁远抚臣。乘着金人老巢空虚,挑选关宁精锐,轻兵直捣其巢穴,大兵后续跟进,以牵制其力量,缓解属国的危急情形。 袁崇焕对这一命令表面答应,实则敷衍,派几千兵丁,装模做样到三岔河那里游荡了一阵。 王在晋直接弹劾说“乃官军望河而止,此真所谓纸上之兵也”。 袁崇焕事后辩解中信口开河说后金有二十万大军:“顷闻奴兵十万掠鲜,十万居守”。 黄台吉兵行险着,还真被他赌对了。 袁崇焕不会出兵。 因为袁崇焕和毛文龙之间,早有嫌隙。 天启之时,袁崇焕派去与毛文龙商议移镇的赵佑、徐敷奏二人中,前者被杀于石城岛,后者虽然逃回,但不断被毛文龙以招诱两万辽兵为由要求处死,这使袁、毛两人开始结下梁子。 袁崇焕不愿意救毛文龙也有这层原因。 当时是袁崇焕成为当时名将的最好机会。《满文老档》中记载,“惟汗与二贝勒留家兵少,蒙古与明,皆为我敌矣,设若有警,难应付矣”。 可见城中的守军极少,明军随便派出一支部队,就能打下沈阳。 而袁崇焕坚持认为锦州三城若成,全辽即在目中。 东江毛文龙,那完全就是只会吃白饭的。 陆延思索着,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袁崇焕这封信件之中,言辞极其恭敬。 这显然与袁崇焕的为人不符合。 陆延的目光落在‘汗诚以怜恤众生而休兵,当思议和之道,则边官有荣,亦不失汗之美意’这行字上面。 “议和之道,则边官有荣........”陆延低声喃喃着。 这明显是想要让黄台吉退还部分辽东土地,然后他才方便上奏给皇帝。 如此一来,袁崇焕有了面子,明朝也有了面子。 但黄台吉不是白痴,吃到嘴里的肉,又如何肯退还........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第四十三章 各怀鬼胎 “毛文龙!”陆延从牙缝之中挤出这几个字。 崇祯二年发生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便是袁崇焕擅杀毛文龙,而后建奴入关! 陆延捏着那张信纸,一行行看过去,连看了三遍。 他发现这封信言辞模糊,但很有可能其中的交易不方便落入笔墨,而是由人口信传达。 “继之,到底怎么回事?”郑芝龙有些弄不懂,陆延竟然如此失态。 “立即将这三人下狱,严加拷问,记住分开审问,再核对口供。”陆延下令道。 三人被拖了出去,而陆延将信件递给郑芝龙。 郑芝龙顿时咬牙切齿:“袁崇焕这厮竟然和建奴苟合!” 陆家家丁和海盗联合用刑逼供,虽然不如锦衣卫,但这些也不是什么死士,很快就被撬开了嘴巴。 领头那个是辽阳把总任大良,一个是投靠建奴的生员郑信,还有一个则是喇嘛。 而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送信了,这是袁崇焕担任蓟辽总督以来的第二次。 袁崇焕对于双方界限的划分与黄台吉数次争执。 什么明以大凌河为界,金以三岔河为界。 完全能满足袁崇焕安安稳稳在大凌河等地修筑城池的如意算盘。 而关键的是袁崇焕的一句话,“我愿罢兵,共享太平,乃出于至诚,尔等亦真诚言之。我等双方勿得头顶皇天而施诡计也。” 而作为黄台吉出让土地的条件,便是除掉毛文龙! 至少也要让毛文龙改镇,至少不能待在皮岛! 黄台吉是假议和,但袁崇焕是真信了! 黄台吉真正的目的是争取时间,统合喀喇沁蒙古的力量,而后绕道南下。 而袁崇焕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认为喀喇沁蒙古忠心于大明,不可能与建奴勾结。 郑芝龙大怒:“袁崇焕这鸟厮!我还真以为是个好的!”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郑芝虎问道。 陆延思索片刻道:“我先写信知会毛文龙,另外派心腹送信入京。” “对,不能让这鸟厮的奸计得逞!”郑芝虎道。 陆延内心暗叹,他们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事情,并非袁崇焕一个人的主意,甚至朝中许多大臣必定是知情的,合力构陷毛文龙,这才让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之后,屁事没有! 黄台吉三日之后才收到海州、盖州二城陷落的消息! “废物,要你何用!”黄台吉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索海。 要不是顾念着费英东的面子,早一刀砍了他了! 索海连忙爬起,叩头道:“大汗,南蛮子狡诈,不但以重炮轰城,又派出数队骑兵,劫掠周围村庄。” “我是怕影响周围春耕,这才出城野战。” 黄台吉又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混账,以八百对两万,你脑子是怎么长的,你以为你是谁?” 黄台吉好不容易才出了气,让人找来多尔衮。 很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大步进来。 多尔衮和黄台吉的关系有些微妙。 黄台吉上位之后,对于其他几个贝勒或是打压,或是排挤。 但对于多尔衮和多铎格外眷顾。 多尔衮年少之时,黄台吉就将他带在身边征战四方,给多尔衮历练的机会。等他成年之后,更是让多尔衮担任主帅领兵出征。 但实际上多尔衮却是怨恨着黄台吉的。 黄台吉可是抢走了多尔衮的挚爱,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儿。 黄台吉一上位,便宣读父汗遗诏,令阿巴亥及两位庶妃殉葬,这令多尔衮十几岁失去了母亲。 但黄台吉是什么人,很快就借着一次打猎的机会对多尔衮说。 “你嫂子好像怀孕了,正好打一头鹿给她补补身子。” 迷茫的多尔衮好像瞬间找到了目标,那就是帮助黄台吉,就等于帮助大玉儿。 从此,多尔衮成了黄台吉的忠实支持者。 “四哥,你找我来做甚!?” “盖州和海州被南蛮子夺了去。”黄台吉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甚么,这个混蛋,我杀了他!”多尔衮大怒,拔刀就要砍了索海。 幸而被黄台吉拦住:“瓜尔佳氏毕竟为大金立下汗马功劳,留他一命。” “为今之重,是如何夺回海州。” “咱们的大计可不能被耽误了!” 多尔衮大咧咧地道:“怕什么,不过两万南蛮子而已,给我五千兵马,轻易可破!” 黄台吉虽然是大汗,但事关军国大事,他也无法一言而决。 此时,后金施行的是四大贝勒合议制,即由努尔哈赤的四位子侄所构成的后金决策机构,是议政会议的核心,这四人分别是:次子代善、侄子(舒尔哈齐之子)阿敏、五子莽古尔泰、八子黄台吉。 不过,出兵海州的计划很快被通过,大家都不放心这背后又多了一支明军。 何况,还是作为粮食产地之一的海州,这对于后金是极其严重的威胁。 会议最终决定,由阿敏为主帅,多尔衮为副将,率领两万人征讨海州明军。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人。 其中最为在意的便有一人,名唤刘兴祚。 刘兴祚,辽东开原人,流落建州女真后,得到努尔哈赤的赏识。 其机缘是努尔哈赤的福晋病重,吃了刘兴祚给的药后痊愈。努尔哈赤不但授予他备御之职,又为他起了一个女真语名字“爱塔”。 因为其擅智谋,知兵法,很快成为后金汉官中的第三号人物,地位仅次于抚顺额驸李永芳和施吾里额驸佟养性。 虽然刘兴祚的地位不断提升,但他却早对于建奴压迫汉人逐渐不满,他本人也常被主人代善夺走马匹或财物,因此萌生归顺明朝之心。 刘兴祚此前数次和毛文龙以及辽东总督孙承宗联系,企图叛逃建奴。 但却是失败了,反而导致弟弟刘兴仁被努尔哈赤处死。 此后,刘兴祚的种种举动,让黄台吉对他十分警惕。 刘兴祚打听之下,很快知道了始末。 但他并没有立即行动,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而且,刘兴祚更奇怪的是,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 刘兴祚思索在三,先传信给毛文龙,而后准备继续打听关于这支明军的消息。 第四十四章 震惊的多尔衮 毛文龙是先收到陆延的信,隔了三天才收到刘兴祚的信件。 陆延的信十分简单,只有一行字:“担心袁崇焕。” 更是连署名都没有,毛文龙还以为这是黄台吉的阴谋。 很快,他又收到了刘兴祚的信件,上面详细说明建奴企图出兵征讨海州明军。 耿仲明道:“大帅,这刘兴祚两面三刀,他的话不可信呐!” 毛文龙皱起眉头:“多亏刘兴祚的提醒,才让东江军免于危局,这话以后我不想听到!” 耿仲明讪讪地低下了头。 尚可喜道:“大帅,这海州明军是什么来头!袁崇焕那厮是绝对不敢出城的!” 毛文龙道:“我听闻乃是陛下亲派的巡按御使,以及登州海防参将郑芝龙。” 耿仲明张大嘴巴:“什么时候巡按御使是来打仗的了,还有那郑芝龙原来不是闽粤大海盗么!” 大厅里,不知情的人听闻这个消息都十分吃惊。就像是突然听说一伙书生占了辽阳一般。 孔有德道:“海盗怎么了,海盗里也有好汉!” 孔有德本也当过海盗,对于投靠大明的郑芝龙天生有一种亲近。 毛文龙道:“我招你们过来,是想商议如何应对。” “盖州、海州防备空虚,他们能夺了并不稀奇,只是海州乃是建奴的核心区域,守军上千,想要快速拿下却是不容易的。” “这伙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过,如今建奴尽起大军讨伐,他们能不能守住还是问题!” 耿仲明道:“大帅,咱们不能去支援!” 众人也纷纷劝说,因为东江镇这些人数次配合朝廷行动,反而多次被友军卖了。 这才不算,那些文官还要弹劾他们不听号令,想要自立。 这是个人都忍不了! 是以,这些东江将领对于朝廷十分不待见。 毛文龙点点头:“确实不能驰兵救援,咱们不知道海州明军虚实,若是纸老虎,咱们反而要陷入危险,不如还是攻敌后方,让建奴自乱阵脚为好。” 众将纷纷称是。 ......... 阿敏整顿兵马,筹集粮草,抵达海州之时,已经是五月中旬。 “这,这是海州城?” 阿敏看着面前的城池,差点惊掉了下巴。 而多尔衮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只因为眼前的城池完全不像是他们印象之中的海州城。 围着海州城,建了一圈一米的壕沟,壕沟之内又有护城河,河宽两米。 还有那城墙是怎么回事,竟然一片平整,光滑非常,像是完全用一块石头砌成。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识。 明明才过了半个多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而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攻城! 阿敏明白,想要完成黄台吉所说的速复海州的任务是没有希望了。 阿敏道:“此城难破,唯有打造攻城器械之后,再行攻城。” 多尔衮只能点头同意。 同时,他们派出探马,搜查海州周围。 得到的消息让他们十分沮丧,对面施行坚壁清野的计划,周围的村庄已经全部空空如也! 不但人口全部迁入城中,搬空的粮食,还将农田全部破坏了。 他们这支兵马,想要补给就只能靠后方转运了。 “混账!一定是袁崇焕这厮教的计谋!”多尔衮大怒。 阿敏也皱眉道:“这厮装作与咱们议和,背地里却是弄出这套,真是该死!” 城头上,陆延借着望远镜能够看清阿敏和多尔衮的神色,不由大乐。 “看来镶白旗旗主多尔衮,还有镶白旗旗主阿敏都来了!黄台吉还真是看得起我!” 阎应元道:“大人,城中百姓都已经安置好了,陆家的第二批粮食也已经运到。” “粮草足够城中人口支持半年所需。” 陆延为了守城,从陆家调集来三十万石的粮草,以及大量水泥。 并迁徙周围所有村庄百姓,那些建奴和包衣不管愿不愿意,全部打成奴隶,去挖河修壕沟。 除此之外,陆延还征调了近五万人来修建城防工事。 这才在半月多的时间内,修成如今的样子。 阿敏与多尔衮,只能后撤十里扎营。 结果,八旗军前脚刚去扎营,海州城门打开,一群农夫就跑出来修战壕了。 多尔衮那个气啊,难道我不要面子的。 他立即带了上千骑兵,前去骚扰。 多尔衮的骑兵才出现,那些农夫立即往城里跑。 多尔衮还想趁乱冲城。 等他靠近,城头上响起数声轰鸣。 “砰!”一发炮弹打在多尔衮身边,两个旗兵直接被砸死,炮弹弹跳着,又砸死两人。 多尔衮大惊,他离着城头还有三四里,这个距离对面的火炮竟然能够命中! 但多尔衮没有后退,反而发起狠来,下令冲锋。 八旗兵拼命催动胯下战马,朝着城墙冲去。 眼看着距离吊桥只有一千米,突然,城边出现大量明军。 “砰砰砰!” 一轮齐射,便有二十多人坠马。 多尔衮估算了一下,只能撤退。 吊桥面积小,冲过去完全是给明军当靶子。 多尔衮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匆匆撤退,结果他一走,那些农夫又跑出来修战壕了。 多尔衮撤回远处的缓坡,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怒。 更气人的是阿敏的嘲笑。 “混账,你刚才为何不支援我?”多尔衮怒道。 “为何要支援你,过去一起当靶子么?”阿敏冷笑道。 “你!”多尔衮大怒,“回去之后,我定然参你一本!” “随便你!”阿敏十分无所谓。 “不过,你就不觉得奇怪么?那些农夫竟然如此卖力干活。” 多尔衮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后面有鞭子和屠刀,谁都能卖力干活!” 阿敏做手搭凉棚状,“呵,这你可说错了,那些农夫后面完全没有鞭子,也没有屠刀。” 多尔衮一点也不信,但一看之下,也惊讶起来。 现实确实如同阿敏所说,那些农夫并没有人监督,就自发的卖力干活。 完全不像是建奴治下的奴隶,需要包衣奴才整天监督着,就这样还要找机会偷懒! 但这怎么可能! 第四十五章 白粥管够,百姓归心 而海州城下,完全是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无数农夫卖力劳作着,挥汗如雨,却是没有一人偷懒。 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些人虽然还比较消瘦,但脸色却是比普通农夫好得多,干起活来也有力气。 看到陆延走来,农夫们纷纷放下工具行礼。 “青天大老爷!” “陆大人真是我等的再生父母啊!” “陆青天在上,受小人一拜!” 一个人说着就要跪下磕头,却是被旁边的拉住。 “做什么,陆大人说了,不要随便磕头!” “还有,你这一磕头不就耽误了工程进度,若是建奴打进来,你担当得起么!” 那老汉愣愣地跪在那里,是站起来也不是,磕头也不是。 陆延上前扶起:“老丈不必多礼,今后也不用行此大礼。” 老汉热泪盈眶:“陆大人真是我等再生父母!” “我王六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一段饱饭,哪里知道在这里天天都能吃到!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对!俺也这么觉得!去哪里寻陆大人这样的好官啊!” “对,陆大人如此待我们,我们也不能偷懒!” “谁要是偷懒,老子就打断他的腿!” 听着周围的应和声,大有陆延一声令下,他们就敢冲上去和建奴八旗兵拼命的趋势。 “铛~铛~” 城中响起悠长的钟声。 陆延高声道:“大家伙,已经开饭了,快回去吧!” 但哪里知道众人不但没有放下工具,反而干的越发起劲了。 “陆大人,我们还不累!” “对,我们趁着天还没黑再多干一会!” “是啊,我们不多干一会,我都感觉对不起大人发的粥!” 陆延苦劝了几句,大家伙竟然都不为所动。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一个个听到吃饭的钟声,那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的! 这世道变化得太快了! 郑芝龙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继之,我要是那些农夫,便是为你赴汤蹈火都可以!” “别说他们了,就连我手下那些弟兄都有想投靠你的!” 陆延苦笑一声:“一官,我没有想要挖你墙角的意思。” 郑芝龙笑了起来:“我知道。” 天色渐黑,这才有农夫陆续收拾工具,三五成群地说笑着慢慢走回城去。 而在城门下,架起十多口大锅,每口锅前,都排着长队,没有一个人拥挤。 锅里面熬煮着稀粥,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稀粥,还是有玉米碴、红薯、稻米共同熬煮的稀粥,浓郁的饭香顺着晚风弥漫整个城市。 而旁边还有烤土豆! 一个个土豆,烤得表皮微皱,露出数道口子,浓郁的香气,比稀粥还诱人! 农夫们排着长队,每人能领一碗粥,两个烤土豆! 农夫们领了食物,就到旁边的空地上,席地而坐。 “太香了,这饭食我之前便是过年也没吃过!” “谁说不是呢,便是建奴老爷也没吃上这种好东西!” “哈哈,那些建奴,现在只能吃咱们的残羹剩饭!” “要是天天能吃这些,便是让我少活五年,我也愿意!” “我愿意少活十年!” “美的你,这海州城还能修一辈子啊!” 陆延分的这些粥,可不算稀,汤水只有上面一层,下面可都是米粒和红薯玉米。 还有那香喷喷的烤土豆! 不说现在辽东连年天灾,收成锐减。 加上他们还要收建奴剥削! 就算之前的好年景,他们也吃不上这些好东西! 就是过年也不敢想! 陆延和郑芝龙吃的也和普通农夫一样,只是他们多拿了两个土豆。 两人就坐在路边吃了起来。 郑芝龙唏哩呼噜地就喝光了杂粮粥! 他剥着一颗土豆说道:“小时候,我家里穷,兄弟又多,吃不起粥,都是吃地瓜米!” “每年收上来的地瓜,削了皮,再切成丝放到水里一遍遍地洗,把里面的粉洗出来。” “这些粉可以做成地瓜粉卖。” “而那些地瓜丝晒干了就是地瓜米了,每顿加一些野菜一起熬粥。” “那些地瓜米又干又涩,一点味道都没有,比野菜还难吃!” “但再难吃也要吃,我小时候就发誓再也不要吃地瓜米了!” “因此,我独自跑到香山澳,投奔舅舅。” 陆延叹了一声。 福建自古山多地少,百姓穷困。 而第一个引进红薯的也是福建人。 万历二十一年,福建商人陈振龙来到南洋菲律宾做生意,发现红薯在菲律宾种植非常适应,生长快且产量高,于是萌生了引入红薯的想法。 然而西班牙人对于红薯管控极严,严禁红薯流入中国。 陈振龙多次尝试之后,将红薯藤夹在船上围网上,偷带回国。 陈振龙回到福建,立即开始培育红薯。 第二年果然培育成功,并将其上献给时任福建巡抚的金学曾。 金学曾大喜,将其推广福建全省。是以,在福建又被称为‘金薯’。 但在大明朝,红薯种植的地方并不多。 只有在福建、广东有一定面积的种植,其他地方反而十分少见。 陆延当初还要派人往福建引进红薯到华亭种植。 还有玉米,玉米最初由葡萄牙作为礼物献给中国皇帝,被称为“御麦”。 但人们多数将其作为观赏植物,几乎没有人吃。 民夫们吃饱了,陆续往家里走, 虽然城中一下子挤入五六万人,但城中的那些建奴贵族和汉奸全部被打为奴隶,挤挤还是够住的。 等到民夫都吃完,才轮到建奴和那些包衣奴才吃饭。 他们吃的只剩下一些稀的见底的米汤,以及一个土豆,让他们有力气干活。 阿里布原本是建奴贵族,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哪里想到一朝落难! 他吃完了稀粥和土豆,肚子还是饿的咕咕叫。 顿时他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包衣奴才,“袁七,把那些吃的交出来!” 但原本卑躬屈膝的奴才,不但不交出食物,反而一步步上前,直接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交给屁!你以为你还是主子呢!” “我呸,当初我给你当奴才吃得还不如现在!” “我想明白了,还是当汉人才有前途!” 那些包衣奴才的思想迅速转变。 第四十六章 海州之战 多尔衮和阿敏实在太好奇了! 他们实在想象不出对方是如何在半月之内修建出这样的工事。 再付出三十多名斥候的代价,他们终于探听到了一些城中的消息。 他们得知,城中主事的竟然是巡按御使。 这陆延不但是新科状元,还是大明首富! 弄来了一种名为水泥的东西,能够快速筑城! 而且,这陆延每天都给民夫发放稀粥和一种名为土豆的东西,在民夫之中威望极高。 “此为邀买人心之辈!”阿敏道。 “听闻那粥都快像是米饭了,我就不信姓陆的钱多烧的!”多尔衮道。 “等他过段时间支持不下去了,不得不降低伙食标准的时候,现在这些人有多崇敬他,将来骂的就有多狠!”阿敏道。 两人都不看好陆延,虽然不知道那些火器从何而来,但他们都认为,只要过段时间,陆延维持不下去,城中定然大乱。 “不过黄台吉命我们尽快拿下海州,还是得尽快出兵才是。”阿敏道。 “明日攻城器械就能打造好,一早出兵伐海州!”多尔衮道。 次日一早,悠长凄凉的号角声在海州城外响起。 不得不说,阿敏打仗还是有一手的,两万八旗军,军容齐整,朝着海州城推进。 这两万人包括五千骑兵,八千步兵。还有五十架楯车,以及大小攻城器械。 早期,建奴靠得还是重步兵。 徐光启便说,奴之步兵极精,分合有法。 大量增加骑兵,还要等到征服喀喇沁蒙古,以及察哈尔部分地区之后,获得了大量战马,才让建奴骑兵迅速增加。 而建奴另外一个利器便是楯车。 楯车宽有五六米,推动之间如同移动的城墙,后面可以遮挡一二十人,前楯厚约五六寸,可挡火炮鸟铳。 后金在与明朝的战争中,制造精良的铠甲和坚固的楯车,可谓是后金军与明朝作战时的利器。 后金军依靠这两者配合,顶着明军“炮枪齐发如雹,矢下如雨”的火力输出下,而后明军就直接崩溃了。 这次,海州城周围被陆延坚壁清野,阿敏抓不到奴隶,只能让旗丁推着楯车在前。 楯车缓缓向前推进,城头上终于有了动静。 安置在城头的二十门火炮齐齐开火。 剧烈的轰鸣声不但吓了那些建奴一跳,城内的百姓都吓着了! 而炮弹落下,竟然命中两架楯车。 在阿敏震惊的目光之中,两架楯车四分五裂,成为一片烂木头,而后面的士兵损伤超过十人! “怎么可能,明军的火炮竟然能击穿楯车!”多尔衮惊道。 “放心!咱们可是打造了五十辆楯车,就让他打!”阿敏狠狠道。 楯车虽然体积不小,但火炮想要准确命中还是不容易的。 三轮炮火之后,楯车已经前进到了一千米的距离。 战壕后面出现大量明军,一片火光绽放。 “砰砰砰!” 密集的弹雨打在楯车上面,那可怕的火力简直让躲在后面的建奴心惊胆战。 陆延和郑芝龙在城头用望远镜查看战场形势。 陆延很快发现,虽然陆家家丁使用黑火药定装弹,但这些楯车的装甲太厚了,靠着火枪难以击穿。 “继之,不如我领军袭击建奴侧翼,好阻止对方推进。”郑芝龙提议道。 因为畏惧火器,建奴的大部队都在后面,郑芝龙的计策确实可能奏效。 但陆延还是拒绝了。 “一官,建奴想要破阵,没那么容易,何必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即便和他们耗,咱们也耗得起!” “而他们劳师远征,能坚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郑芝龙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勉强,不过火枪难以破坏敌人的战车,不如我也将弓弩队派上去。” “好。”陆延答应下来。 郑芝龙麾下的海盗之中还是用火铳、长刀的多。 用弓弩的并不多,只凑了五六百号人,用的弓弩还是各式各样的。 弓弩一阵胡乱抛射,能命中的却是极少,更多的箭矢稀稀拉拉地落在了地上。 在付出十二辆楯车的代价,建奴终于将楯车推进到了壕沟。 旗丁们从楯车后冲出,但他们面对的是近距离的火枪齐射。 “砰砰砰砰!” 那些幻想着杀戮的旗丁,身上被打出无数弹孔,倒了下去。 成排的旗丁倒下,后面的旗丁却是奋不顾身,扑向战壕。 陆延修建的这条战壕可不是挖出一条壕沟,而是用挖护城河的泥沙,加上水泥构筑的一米高的矮墙。 而前排的火枪兵射击完,立即后退,换上海盗,以及延辉营的辽东兵。 建奴才跳上矮墙,便有乱刀砍来,长枪刺来,鲜血染红了矮墙。 无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旗丁,被乱刀砍杀,倒在矮墙上,变成一具具尸体。 还有受了伤还没断气的建奴,躺在血泊之中不断哀嚎,却是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他的同伴越过,或是踩着他的身体,冲击着矮墙。 八旗兵十分悍勇,已经折损过半了,却是没有一个人后退! 延辉营士兵一开始还有畏惧,甚至有人看到建奴冲来就想要后退。 但陆延的火枪和火炮却是带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许多建奴还没冲到面前,就被乱枪打死。 能靠近战壕的建奴兵实在不多。 加上那些海盗一个个杀敌勇猛,他们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他们发现,建奴好像也不过如此! 这些辽东兵士气迅速攀升! 战场上,眼见着前面厮杀激烈,后面的镶白旗兵也加快速度冲向明军阵线。 在战壕的后面,又建造土坡,立了木墙,构筑成简陋的土堡。 土堡中的火枪兵开火了。 居高临下的火枪兵不断用子弹掠夺着建奴的生命! 浓烈的血腥气息开始在战场上弥漫,一些家丁的手都在发抖。 他们之前虽然经过数年训练,但最多也就打打山贼海盗,哪里有打过这样惨烈的硬仗! 甚至有人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却是被那些海盗拽了起来,“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拿起武器!” 不用他们解释,那些家丁已经看到了,如同潮水般的敌人杀了过来。 第四十七章 多尔衮,你也不行啊 “轰轰轰!” 城头上的火炮不断开火,落在建奴的阵列之中,掠夺建奴的生命。 “开火!”阎应元大吼。 前面的旗丁已经被全部杀死,火枪兵重新装填。 阵前腾起一团团白烟,前排的八旗军如同麦子般倒下。 “撤退!”阎应元下令。 部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迅速往后退却,另外一部分则是用火枪继续痛击建奴。 多尔衮亲率骑兵作战,看到这一幕顿时冷笑。 那些南蛮子到底是软脚虾,哪里敢与八旗兵野战! “给我冲,冲乱敌人的阵型!” 八旗兵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嚎叫着冲向明军阵线。 “砰砰砰!” 又是一阵排枪打出,击杀大量的建奴。 但这些八旗兵却已经忘却了生死,脑中唯一想到便是杀死面前的敌人! 此时,双方距离只有两百米。 前排的明军开始撤退,而后面的明军在两翼,利用火枪打击。 凶猛如虎的建奴嚎叫着冲了上去,很快就翻过了战壕。 在他们看来,那些明军一旦被近身,那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而明军还在靠着木桥过河! 镶白旗牛录额真乌达补举刀大喊:“两旗的勇士们,跟我冲啊,砍了这些南蛮子,今晚吃香喝辣的!” 乌达补率先冲过战壕,杀向木桥。 此时,还有近半的明军来不及渡河。 在乌达补眼中看来,这些南蛮子和死人也没有区别! 突然,他看到一些明军点燃了箭矢。 乌达补突然意识到不妙,便已经看到一支支火箭划过轨迹,落到了战壕边上。 下一刻,猛烈地大火升腾而起,将众多的八旗兵直接吞噬。 哀嚎!惨叫声响彻战场! 一些人冲出火海,但已经成了火人,他们狂奔着,最后无力倒地! 火焰在阵地上形成两米高的屏障,没有人敢尝试跨越! 乌达补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数百个同伴,因为冲的太快,被困在火焰前面,后方的大军无法支援他们。 “杀!”乌达补长刀一撩,率先冲向敌人。 剩下的八旗兵同样发出大吼,冲向明军。 而对面的明军举起火枪。 “砰砰砰!” 乌达补身中数枪,挣扎冲了两步,健壮的身躯跪倒在地。 一轮射击之后,超过一半的八旗兵倒了下去,而剩下的人迅速被海盗和大刀队围杀! 阎应元命令士兵撤退之时,打翻战壕之中的火油。 火油遇火燃烧,火焰炽烈而凶猛。 八旗兵只能寻找火焰的缺口,发起攻击。 但这种缺口并不多,而且明军迅速占领这些缺口,在后面不断射击。 八旗兵前赴后继,不但要忍受着高温,还要面临明军的枪林弹雨,根本就冲不过防线。 这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 多尔衮又下令士兵破坏战壕,熄灭火焰。 但工兵的铁锹砸在战壕上面不但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们手臂发麻。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多尔衮一脚踢在上面,只感觉像是踢石头! 但这又不可能是石头,先不说修建一道石头城墙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 单单说这道战壕,完全像是一个整体,这明显不是石头能够办到的。 而八旗兵想要用沙土灭火,可惜这里小石子比沙土还多。 一铲下去,不但没有熄灭火焰,反而让火焰更加猛烈。 升腾的高温很快让八旗兵受不了了,退避三舍,远远地做着徒劳的工作。 多尔衮目睹着这一切,却是无可奈何。 即便强令士兵上前,也无法扑灭大火,反而白白耗费兵力。 “撤!”多尔衮咬牙下令。 八旗兵丢下一千多具尸体,匆匆撤退。 更糟糕的是,花了七八日打造的楯车全部报废了。 “多尔衮,你也不行啊!”阿敏冷嘲热讽。 “你行你上啊!”多尔衮怒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攻城的!” “行,我来就我来!”阿敏答应下来。 但打造楯车需要时间,阿敏可舍不得让自己的镶蓝旗直接去冲阵。 结果,他们这边打造楯车,海州那边又开始修筑工事。 看着对面的战壕一天天加高,土堡越来越坚固。 阿敏内心火急火燎。 好不容易打造好了楯车,阿敏立即下令攻城。 这次,他吸取教训,楯车和大部队距离更加靠近,同时派出骑兵准备从侧翼骚扰。 但他的想法是好的,却是没防备敌人在外围埋了雷。 每一声爆炸,泥土碎石横飞,一起被砸飞的还有他的镶蓝旗兵! 随着一声声爆炸,八旗兵迟疑了。 他们害怕这种看不见的可怕火器,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惨死在战场上。 阿敏只能下令撤退,回来清点兵马,折损了五百多人,而竟然连敌人的皮毛都没伤到! “哈哈,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啊!”这次换多尔衮开心了。 “哼!只是你运气好,南蛮子没有布置这种地火阵而已!”阿敏十分不服气。 “那明天你来攻城!”阿敏道。 多尔衮顿时不说话了,他也拿这个地火阵没有办法! 地雷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在诸葛亮平南方叛乱时,有如下记载:孔明归到寨中......谓百众将曰:吾今此计......吾见盘蛇道谷止一条路......下面都是沙土,因令马岱将黑油柜内安排于谷中......皆是预先造下的火炮,名曰"地雷",一炮中藏九炮......中容用竹竿通节,以引药线......山损石裂。 而宋朝和明朝也有使用地雷的记录。 戚继光守卫蓟州时期,就制造过一种钢轮发火的地雷。 但阿敏和多尔衮就没见过,威力如此巨大的地雷! 之前的地雷也就砸伤几人,但这陆延弄出来的地雷,那是一炸一大片! 吓得八旗兵不敢前进了! 阿敏和多尔衮都很明白,想要对付这样的地雷阵,最好的办法就是人海战术,用人命去填! 但偏偏他们现在抓不到奴隶,更舍不得用精锐的八旗兵去填这个窟窿。 何况,冲过了地雷阵,还要再填护城河,以及那高大的城墙! 只是一想,阿敏和多尔衮就感觉绝望! 为今之计,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围城等敌人粮食耗尽。 二是返回鞍山附近抓捕大量的汉人过来,填这个窟窿! 先不说要多少人才能填了这个窟窿! 鞍山那些农奴,那都是旗人的财产,他们回去定然会被各旗主攻击。 他们左思右想,竟然毫无办法! 两人只能将消息传回盛京,让黄台吉决断。 第四十八章 陆延去哪里了 袁崇焕没想到陆延去剿个贼,结果人没了。 连带着整个延辉营上万人都没了。 袁崇焕是又惊又怒。 如今,他袁崇焕总督蓟辽、登莱、天津军务! 而他陆延不过是个小小的巡按御使。 你一个巡按御使,可以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也可以审录罪囚,吊刷案卷,存恤孤老,巡视仓库,查算钱粮,勉励学校,表扬善类,这都可以。 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巡按御使带兵出去打仗的!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将延辉营带走了,这是一点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真是想要做什么,学毛文龙拥兵自重么! 想起毛文龙,袁崇焕不由叹了口气。 他与黄台吉商谈数次,但对方就死盯着毛文龙,要求必须杀掉毛文龙,才愿意交还大凌河以南的盖州、耀州等区域。 袁崇焕始终下不定决心。 梁稷道:“督抚是因为建奴之事忧愁,还是因为陆延?” 袁崇焕道:“皆有之。” 梁稷说道:“督抚所虑者,乃是大明社稷,乃是天下黎民。” “建奴如今看似气焰嚣张,然而不过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而已!” “于内老酋死后,几个贼子争权夺利。还有连续数年饥荒,想必建奴国内的粮食也用的差不多了!” “于外,海东海西女真残部对于建奴可是有着新仇旧恨。往西还有喀喇沁、兀良哈两部与建奴争夺草场。” “只要咱们稳固广宁、锦州一线,让建奴无机可乘。” “建奴内部就会不攻自破!” “而毛文龙之徒,不过是献媚阉党之徒,江东军更是靡费军饷!” “请督抚以天下苍生为重,杀一人而救天下人!” 袁崇焕沉默半响,道:“关东款议,庙堂主张已有其人。文龙能协心一意,或可得活。” “否则,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梁稷道:“要杀毛文龙,需得控制东江军,否则其若是投降建奴,必为大患!” 袁崇焕思索片刻道:“我欲要禁海改道,原本起于登州的东江运道改为从山海关起运,在觉华岛换船,一切船只需得督师衙门挂号才可出海。” “只要控制了东江军的粮草,东江军还不是任由我拿捏。” 梁稷道:“督抚妙计!” “至于那个陆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只要将他的所作所为如实上奏,陛下定然便会削其官职了。” ......... 紫金城,乾清宫。 百官三跪九叩,三呼万岁之后分两班站列。 这几日朝会气氛有些沉默。 朱由检的眉头皱起:“如今陕西流贼肆虐,局势糜烂。陕西总督武之望剿贼不利,以至于乱贼越剿越多,诸位可有人愿意接替陕西剿贼总督职务?” 下面的大臣一个个低头不语,国势艰危,陕西连年大旱,赤地千里,还听说那边出现人吃人的情况。 谁愿意去蹚这趟浑水! 还有,陕西总督武之望虽然说剿贼不利,但他也是忧惧成疾,自杀身死的。 你一个皇帝不但没有一句宽勉,反而将黑锅都推到了武之望头上。 未免太过刻薄寡恩了。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礼部右侍郎杨景辰身上:“杨爱卿熟知兵事,不知道可愿往?” 杨景辰顿时吓了一跳:“陛下,在下只是纸上谈兵,恐难以担此重任!” 朱由检连续点了几人,结果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找借口推脱。 朱由检的眉头逐渐皱紧,百官们的表现让他很不满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这些人之前夸夸其谈,真要让他们干实事就没人敢做了! 算怎么回事?! 朱由检目光在大臣之中驱巡,最后落到了左副都御史杨鹤身上。 杨鹤不但是三朝老臣,老成持重。 还是从县令做起,一步步爬上来的。 又是因为得罪魏忠贤被罢官的清流,朱由检觉得杨鹤还是不错的。 而且,杨鹤一经起复,便上了一道折子:谋求天下大治的要领在于培植元气。 其中切实分析大明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三种元气大伤。 小民元气大伤,其次封疆元气大伤,三是士大夫们元气大伤。建议皇帝不要急于求成,慢慢恢复元气。 这道奏折,让崇祯觉得杨鹤有见识。 陕西现在也伤了,就派他去疗伤吧。 “杨爱卿可愿为陕西总督?” 杨鹤出班,深深一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朱由检一听,更是十分满意,又问:“卿觉得陕西乱局,如何能平?” 杨鹤回答说:“清慎自持,抚恤将士而已。” 崇祯于是任命杨鹤为兵部右侍郎,让他接替武之望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崇祯这个任命一下,兵部尚书田吉立即跑了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弹劾巡按御使陆延骄恣妄为,身为御使,却是不思本份,擅杀宁远千户祖大乐,又邀买其部下!” “如今更是带着一万宁远军士不知所踪!” “微臣怀疑其有异心,甚至乃是建奴奸细!” “不杀此贼,或将破坏袁总督的平辽之策!” 马上又有言官跟上。 “陛下请杀陆延!陆延奸逆也!其还未入仕便在生员之中邀买人心!” “之后更是聚集在午门之前闹事,此乃佞臣也!” “臣弹劾陆延,其华亭陆家在当地横行霸市,甚至百姓只知有陆家,而不知道有朝廷!” “臣附议,陆延在江南联合众多士族,成立所谓江南公司,不但想要垄断漕运,动摇国本!更是想要独享海贸之利,此国贼也!” 一时间,跑出来二三十人弹劾陆延。 大有不杀陆延,誓不罢休的架势! 崇祯的眉头深深拧起。 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会动摇。 但就在两天前,他收到辽东来的密信。 陆延派人秘密送入京城,上面不但写明了他的动机。 还附着一份信,一份袁崇焕暗中和建奴苟合的密信! 信中袁崇焕对于贼酋极尽谄媚! 说什么皇帝贤明果断,结果这厮转头就和黄台吉苟合! 什么议和之道,还不是完全为自己考虑! 哪里有一点将他这个大明皇帝放在眼里了! 而根据陆延所说,此事在朝中涉及多位要臣,是以陆延才不敢用塘报发往京城。 崇祯想起之前朝臣合力推荐袁崇焕的景象,已经对其信了八九分。 你袁崇焕担任蓟辽总督,又是要钱,又是要权的。 而人家陆延,只当了一个巡按御使,还主动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 孰优孰劣,还用说么! 第四十九章 帮你的不一定是队友 崇祯的目光在众多出班请奏的臣子身上掠过,而后放在了几个阁臣的身上。 特别是钱龙锡、工部右侍郎王洽,当初就属这两人最积极。 崇祯道:“王尚书,你以为如何?” 王永光微微低着头:“微臣以为,此其中曲直,还需派钦差调查取证,才有公断。” 崇祯又问:“你认为谁可担当此任?” “报!辽东塘报!”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小太监双手高举塘报冲进了大殿。 众多大臣反应各异,有漠不关心的,也有忧心忡忡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钱龙锡最为紧张,莫不是袁崇焕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如今正是与黄台吉议和的关键时期,他可不愿意出现什么变故。 秉笔太监王承恩赶紧接过塘报呈到朱由检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份塘报上。 便见朱由检打开塘报看了没几行,双手竟然开始颤抖起来,塘报倏忽落到了地上。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正偷眼察看动静的钱龙锡内心一跳,莫不是辽东出现什么坏事了,否则皇帝怎会气成这样! 突然,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啊!” “王承恩!你念给众爱卿听听!” 王承恩悄无声息地捡起地上的塘报,但看清上面的字,眉头不由一跳。 他按捺下来,而后高声宣读。 “臣奉帝命巡按辽东,然辽东兵马积弊日深,更有祖大乐者,横行不法,目无朝廷,侵吞军饷,更是煽动士卒攻击钦差。” “臣无奈斩之!特此请罪!” “后发现建奴踪迹,率祖大乐余部出城追击。” “臣追贼踪于海上,恰遇登州海防参将郑芝龙。” “贼子逃遁往盖州,臣探查盖州防御空虚,令郑芝龙扮朝鲜商人,一举夺城!” “收复盖州后,连夜北上,今又克复耀州、海州二城!” “全赖将士用命,皇天保佑!” “崇祯元年五月初三,臣陆延书。” 这简直像是一枚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池塘,朝堂一片哗然。 “巡按御使竟然领兵打仗去了!” “这可谓是古勒山一役之后,我明军难得的大胜仗!” “陆御使真乃少年英才也!” 但也有人跳出来贬低。 “陆延这是越权,他一个巡按御使如何能带兵!这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不错!这只是建奴南面防备空虚,让他捡了便宜!” “陆延如此行事,完全是不顾袁总督的平辽之策,我认为不但无功,反而有罪!” “那郑芝龙便是陆延招降的,如今两人在辽东胡作非为,这是目无朝廷,目无君主!请陛下治罪!” 王永光站了出来,指责跳得正欢的兵部尚书田吉:“田大人说只是建奴南面防备空虚,那为何历任辽东总督都没能收复盖州、耀州、海州三城。” “反而是一个巡按御使做到了历任总督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田吉气得脸色涨红:“难道王大人认为袁总督镇守辽东多年,数次与建奴大战,功劳反而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 “何况,这次袁总督筹划五年平辽之策,陛下和诸多阁臣也是认可的。” “难道王大人是在怀疑陛下和众多阁臣?” 王永光立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不要乱说!” “如今国朝危难,正是需要能臣,干臣之时,陆御使立下如此大功,便该嘉奖,而不是吹毛求疵的挑一些毛病。” 田吉大怒:“治国之本,乃是伦理纲常,这陆延不思巡按御使正务,反而跑去剿贼,此乃不顾常理,本末倒置!” “若是上下大臣吏员皆是如此,岂不是国家大乱!” “如此举措竟然被王大人如此推崇,实在可笑!” 王永光道:“听闻陆御使少读兵书,又在华亭组织家丁乡勇抵抗山贼和倭寇,定然是知兵之人,又怎么能说是冒失呢!” “何况,我即便是不通兵事,也知道战机稍纵即逝,难道要事无巨细都要但上官决定,那还打什么仗!” 崇祯的眉头拧起,虽然他也觉得陆延太过冒失。 但相比起他克复辽东三城的大功劳比起来,这就不算什么了。 最重要的是王永光一句话说到了他心底,如今朝堂上都是蝇营狗苟之辈,有多少人是愿意干实事的? 这样的人才不提拔,难道用袁崇焕这种和建奴苟合之辈! 两人争论不休,很快其他朝臣也加入其中,朝堂很快乱得像是闹市。 就在朝臣的争端越演越烈,马上就要动手之时,被崇祯喝止了。 “够了!陆延在辽东剿寇之事,乃是朕应允的!” “还有,郑芝龙也是因此事提前调防到登州的,便是为了打建奴一个出其不意。” “何况其还有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一职,剿贼平叛乃是分内之事,又怎么能说是逾越呢!” “陆延克复辽东三城有功,该赏!” “迁陆延为辽东巡抚,加兵部郎中衔!” 众多大臣都愣住了,他们之前吵了半天,几乎只记得陆延是辽东巡按御使。 而忘记了皇帝还给了他一个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的职务。 “陛下英明果断,决策千里!”众大臣先是拍了一记皇帝的马屁。 而后田吉立即又跳了出来反对:“启禀陛下,陆延年纪尚轻,恐怕难当此重任!” 王永光也道:“陛下求才心切,但陆延毕竟才十七岁,还是要多加培养,不可一下子担任要职,以免心生骄纵。” 王永光之前为陆延说话,那可不是因为他真心维护,这只是打击政敌的手段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看出了皇帝想要提拔陆延。 不过,也不能让他爬得太快! 陆延现在才十七,已经做到了五品官。 皇帝还想让他当辽东巡抚,那已经是封疆大员了。 那下一步什么升迁,直接入阁? 众多大臣纷纷反对。 崇祯便退了一步,封陆延为辽东经略,加兵部郎中衔。 郑芝龙升任参将,移镇海州。 虽然最后崇祯盖棺定论了,但这场风波却并未因此结束,王永光借机弹劾田吉为阉党,田吉不久坐罪论死,田吉一派多人或是被贬,或是直接被罢官。 而王永光借机提拔了史 第五十章 喀喇沁蒙古 海州的消息传回盛京,黄台吉大怒。 “混账!他们两人打了这么久,竟然奈何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那给我围,耗也要耗死他们!” 老汉奸范文程明白他说的只是气话,连忙劝阻道:“大汗,不可啊!” “我听闻华亭陆家乃是大明首富!那陆延完全是花钱买功劳的!” “他打仗靠得可不是大明朝廷的钱粮啊!” “而且,我得到密报,之前就有陆记的运粮船过登莱往北,想来是送了大批的粮食!” “咱们如果往海州运粮,路途遥远,咱们耗不起啊!” “还有,根据咱们在朝廷的线报,南蛮皇帝对于这个陆延十分支持!” “南蛮子这是图谋已久,那海州里就有上万海盗,都是福建郑芝龙麾下的。” 黄台吉惊道:“福建郑芝龙跑到辽东做什么?” “听闻,陆延主动招降郑芝龙,没想到竟然让这些海盗来打咱们了!”范文程道。 “这南蛮皇帝倒是打着好算盘!偏偏这郑芝龙还真蠢到了给南蛮子皇帝卖命!”黄台吉怒道。 有一个毛文龙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多了陆延和郑芝龙! 范文程道:“大汗,南蛮子这是想要拖延咱们啊!” “咱大金国内本就粮食不足,这连年天灾的,陆延又破坏了海州的大量农田,咱们这冬天可不好过。” “必须尽快拿下喀喇沁蒙古三十六部。” 黄台吉到底是奸雄,很快冷静下来。 “那便将镶白旗调回来,留下镶蓝旗驻守海州,防备这陆延继续北上骚扰鞍山和辽阳!” 黄台吉感觉阿敏最近行迹可疑,还想拉拢弟济尔哈朗。 黄台吉早有了削弱阿敏的打算,正好打发他盯住那个陆延。 而让多尔衮这个工具人回来。 ......... 乌兰木图山奇峰突起,北面的草原上,大片积雪还未消融。 这已经进入了辽河套的地界,此时控制这里的是喀喇沁蒙古。 所谓喀喇沁蒙古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盘踞漠南蒙古的非常松散的一个部落联盟。 嘉靖时,右翼蒙古黄金家族老把都为哈喇慎(即喀喇沁)首领逐渐渗透朵颜卫,死后其子青把都控制朵颜卫,朵颜三十六家视喀喇沁部为共主,并以喀喇沁塔布囊自居。 草原上,一支队伍往西而行。 人人刀盾弓弩,羔裘皮甲,装束齐全。 这些人护卫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你真愿意为我的部族提供一批粮食?”蒙古少女阿娜日,穿着红色缎面的鹿皮袍子,还披着一领貂裘。 陆延坐在她的对面:“不,只是交易而已。” “你真愿意用粮食和盐换一些毛皮?”阿娜日道。 陆延道:“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是看着部族投靠建奴。” “我记得你们部众可是与建奴多有仇怨。等到建奴一步步坐大,你认为他们还会如此优待你们么?” 阿娜日瞪着他:“你们明人最是奸诈!你让我如何相信这不是你们的阴谋!” 陆延两手一摊:“我能保证的就是一年向你们部落收购不少于五万张毛皮,至于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情。” 阿娜日横了他一眼,胸膛起伏着。 但她却是明白,当自己答应他一同前来之时,便已经是相信对方了。 海州城那边,阿敏的八千镶蓝旗驻扎在离城十里的教军山,不时还会派探马来城外转一圈。 已经是放弃了攻城的打算。 但陆延不但没有放弃建筑防御工事,还打算在旁边修筑两座卫城,完全是一副将海城发展成前线基地的打算。 阿敏是又气又怒,但多次派骑兵来骚扰,不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因为火枪队的反击折损了不少! 因为火枪的射程比弓箭远太多了! 阿敏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远距离侦查,防止明军突然北上攻打鞍山。 眼看着建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陆延便留下郑芝龙守城,自己带着三百精锐前往喀喇沁蒙古。 想要阻止黄台吉,最有效的便是破坏他和喀喇沁蒙古的联合。 此时一骑快速而回。 “前方有两方人马交战。” 陆延来到车外,问道:“是什么人,探明了吗?” 那斥候道:“一方是海西女真,另外一方应该是附近的小部落。约莫有三四百人。” 阿娜日急急地探出头:“那一定是奈曼部的一支,这些海西蛮子果然不讲信用!” 阿娜日昂起头,便看到陆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柳眉竖起,瞪了回去:“哼,你要救不救与我何干!反正又不是我的族人!” 陆延这才转头吩咐道:“加速行军,援助蒙古部落!” 转过一道小山,果然看到一道河流,以及河边的蒙古包。 河岸周围已经成为了战场,两方人马厮杀不休。 可以看出,奈曼部已经处于劣势,海西女真已经围住了蒙古包,并不断用弓箭消耗着对方。 而奈曼部这边的壮年,只剩下数十人,紧紧护住后面的女人和孩子。 海西女真的头领骑着一匹健壮的黑马:“巴哈,你难道真要看着族人因你而死?” “乖乖交出哈斯珠拉,不但你的族人没事,你日后还能享受荣华富贵!” “休想!”蒙古汉子已经伤痕累累,却是提着刀,不肯后退。 一个红衣蒙古少女提着短刀跑了出来:“谩都本!你不要妄想了,我便是死也不会跟你走的!” 这时,突然出现的队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海西女真警惕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便看到这些骑兵那不熟练的动作。 而他们离着上千米,便停了下来,所有人翻身下马。 谩都本还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就看到他们全部举起了火铳! 谩都本嘲笑道:“这些南蛮子,离着这么远还放火铳,简直要让人笑得大牙!” “砰砰砰!” 一片硝烟升腾而起,而谩都本耳边是一片哀嚎声,竟然有超过三十人中枪倒地! 谩都本又惊又怒:“还愣着做什么,快上!杀光这些南蛮子!” 此时,明军第一队蹲下,第二队发动齐射。 “砰砰砰!” 又是超过三十人的伤亡! 谩都本大吃一惊,连忙下令撤退:“快撤!” 海西女真连忙找到马,匆匆忙忙地逃跑。 蒙古少女却还不放过,娇喝一声掷出短刀。 短刀打着旋儿飞向谩都本,谩都本屁股一疼,差点坠下马去。 他拼命咬牙忍住,又加快速度逃离这片河岸,往西而去。 第五十一章 奈曼部 海西女真撤离,但奈曼部的族人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警惕地看着这些明人。 此时,阿娜日从车上跳下来,奔向蒙古人。 “巴哈!哈斯珠拉!” 哈斯珠拉原本还十分警惕,看到阿娜日立即迎了上去。 “阿娜日!你怎么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阿娜日有些脸红。 “那你怎么和这些明人混在一起,你不是嫁到了建州女真?”哈斯珠拉问道。 阿娜日往后看了一眼:“这个明人是明国的大官,率兵打下了盖州、耀州还有海州。” “他想要见喀喇沁汗,和咱们部族做毛皮生意。” 巴哈瞥了陆延一眼,说道:“明人最是狡诈,他能相信吗?” 哈斯珠拉突然盯着阿娜日:“你该不会是被明人迷惑了吧,真信了他的话!” 巴哈也道:“阿娜日,你莫不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若是你真与他私奔了,那些建州鞑子那里可不好相与!” 阿娜日一跺脚:“你们说得哪里话!索海那混蛋自己弃城而逃,不管我了!” “我也只是给他带路而已,至于他能不能和喀喇沁汗谈成,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巴哈道:“我自与他谈谈。” 巴哈向陆延走来,先是抱拳行礼,“我是奈曼部的哈拉达(头领),你可以叫我巴哈,感谢你对于我们部落的援手。” 陆延道:“左翼蒙古历年与大明互通有无,乃是兄弟之邦,兄弟有难,自然该帮忙。” “我乃是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陆延。” 巴哈原本对于大明抱着本能的敌意。 主要是虽然明朝与左翼蒙古开了互市,但限制极多,他们想要获得一些食盐、茶叶或是铁器等,往往会被汉商坑上一笔,还要被那些护市将官再勒索一笔。 偏偏蒙古人没有办法,必须依靠互市来获得这些东西。 这样的情况下,任谁都不会太舒服。 但今天不管怎么说,陆延是切实救了他的部落。而且陆延并没有明军将官那些高高在上的态度,巴哈对其好感不由多了几分。 “今日幸得陆将军相救,按照咱们草原的规矩,那必须设宴款待的!”巴哈道。 帐蓬里,陆延席地而坐,面前的桌案摆满了酒肉。而阎应元坐在他的旁边。 两个蒙古汉子抬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进了大帐,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两个蒙古汉子来到陆延面前,巴哈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镶嵌宝石的银质匕首。 阎应元眉头皱起,手按住了刀柄。 巴哈却是将匕首捧到陆延面前,示意他在羊背上划出十字,寓意十全十美。 巴哈亲自切下羊背的肉,放在陆延的桌上,以表示尊敬。 剩下的羊肉分一圈过去,巴哈坐回自己的位置。 “陆将军来蒙古乃是为了交易。但大明在九边都设立互市,将军想要毛皮,只要去互市即可,何必跑这么远呢?”巴哈问道。 “哈拉达真的认为互市就能满足蒙古部落所需?”陆延笑道。 巴哈不由坐直了身子。 互市分为大小市,嘉靖年间初开马市只有官市,小市也不是月市,可能几个月或是一年才开一次。 这使得边境上走私盛行,卫所的将官,又怎么愿意到嘴的肥肉溜走,于是不断上书加开互市。 到了明末,小市已经是每月一开,但这种小额的贸易,依然满足不了蒙古人巨大的需求。 他们很多只能捏着鼻子被汉商宰,以换取必须的物资。 巴哈不由道:“难道是大明皇帝下令要加开互市了?” “你可以认为是大明长期向你们收购毛皮。”陆延道。 “毛皮?”巴哈有些失望。 “不知道大明皇帝是想要紫貂皮,还是火狐皮?” 陆延摇了摇头:“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大量的羊毛羊皮。” “羊毛羊皮!”巴哈大为吃惊。 因为之前大明对于毛皮的需求是很小的,只会要一些羊毛毯子,或是编织好的地毯。 而蒙古人虽然会用羊毛来做衣服,以及一些器具。 但相比那大量的皮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许多皮毛都是丢在仓库烂掉,或者直接丢掉。 但就这样的废物,竟然有人愿意用粮食来换取!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不是白送钱么? “你真的愿意大量收购毛皮,我的部族就有很多的毛皮!”巴哈道。 “当然,不过,我还是必须面见喀喇沁汗,来达成这笔大买卖。”陆延道。 巴哈盯着他:“我可以带你去见大汗。但我必须警告你,大汗是很讨厌欺骗的,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陆延笑道:“我这个人最讲究的就是信用。” 巴哈笑着举起银质酒杯:“哈哈哈,好,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河岸边,篝火熊熊燃烧着,有蒙古青年拉着悠扬的马头琴,悠扬的歌声之中带着一点凄凉。 西面的一顶蒙古包里面,奶茶正在小火炉上煮着。 哈斯珠拉与阿娜日说着女儿家的私话。 “阿娜日,不是说明军一个个都像是软脚虾吗,我看那陆延带的兵就挺能打的,隔着老远就杀了谩都本数十骑!”哈斯珠拉道。 阿娜日咬着奶酥,有些漫不经心:“那可不是大明的军队,而是他的家丁。” “明国将军都靠着家丁打仗。” 哈斯珠拉似乎十分感兴趣:“那他们手中的火铳怎么那么厉害,隔着七八百步,就能打死人!” 阿娜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哈斯珠拉道:“你不是跟着他这么久了,怎么能不知道呢!” 阿娜日竖起柳眉:“什么叫做跟着他这么久了,说得好像有奸情一样!” 哈斯珠拉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也没什么嘛!咱们草原儿女,敢爱敢恨,又不似汉家女子!” 阿娜日道:“倒是你,怎么不愿意嫁去海西女真,他们部落可是很得女真大汗的信任。” 哈斯珠拉啐了一口:“那家伙长得又老又丑,还娶了七八个福晋,谁愿意嫁给他!” 阿娜日啊了一声:“他不是给儿子娶亲的啊!” 第五十二章 时代变了 陆延一行停留了三日,而后继续西行。 巴哈在这段时间内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 蒙古人信仰长生天,崇尚自然,面对死亡更加豁达。 奈曼部原本就只是小部落,如今更是只剩下两三百人,已经无法在乌兰木图山北的草原生存。 否则他们连下一个冬天都渡不过! 唯有投靠大部落才能生存下去。 这便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沿着秀水河往南,是大片的肥沃草原。 这里已经十分靠近明长城了,再往南便是镇安堡、镇远堡。 这里属于扎鲁特部的地盘,阿娜日出生的地方。 说起来阿娜日和巴哈还有些亲戚关系。 “你为何不投靠扎鲁特部,反而舍近求远?”陆延奇怪问道。 巴哈挠了挠头:“我的母亲就是阿娜日的姑姑。” “那不是更好吗?”陆延道。 巴哈苦着一张脸:“阿娜日的父亲不来打我们都算好的了!” “这是为何?” “因为我的母亲,是我父亲抢回来的。”巴哈道。 “咳咳!”陆延大为吃惊,不过想想,这在草原上似乎也并不算什么。 阿娜日和哈斯珠拉两人的关系就不错嘛! 草原上,数百人的队伍一路向西。 五日后来到一处河滩,这里秀水河和柳河交汇,形成肥沃的冲击河滩。 巴哈让队伍在这里修整,马儿和骆驼解了绳套放他们喝水吃草。 突然,一支队伍出现在河对岸。 两支人马顿时警惕起来。 陆延望去,对面有两三百骑,这伙人的装饰比起奈曼部更鲜艳一些,还喜欢在隔壁上缠着彩带。一个个握着两尺多长的弯刀,装备十分精良。 “是扎鲁特部的人!”巴哈说道。 一个汉子策马向前,“奈曼部的,来这里做甚!再向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阿娜日连忙跑了出来,一边朝着那边挥手:“阿哥!” “阿娜日!你不是应该在辽东,怎么会和奈曼部的家伙混在一起。” 随着那汉子的吆喝,扎鲁特部的人往上游而行,跑了两三里,寻了个浅滩蹚水过了河。 而后疾驰而来,在距离五百米处停下。 陆延这才看清这汉子的面容。 这人方面阔鼻,鼻梁高耸,双目深陷,下颌胡须杂乱,头戴卷檐皮帽,上面插着灰色的鹰羽。 这便是阿娜日的大哥,阿木尔。也是喀喇沁蒙古的巴图尔。 “巴哈!你还真敢来!不怕我再打断你的腿!”阿木尔喝道。 巴哈有些讪讪,主要是真打不过对方啊! 阿娜日连忙拉着哈斯珠拉出来,“阿哥,这便是巴哈的妹妹,陶格斯姑姑的女儿!” 阿木尔上下打量哈斯珠拉两眼,这才叹了口气:“你长得倒是像是你母亲,罢了!” 巴哈看到对方这个态度,顿时松了口气。 阿木尔拉过阿娜日:“倒是你,为何会在这里?!” “还有那些明人是怎么回事?” 阿娜日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阿木尔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索海那个混蛋,把你丢在城里,自己逃了!这个混账,若是被我抓住,我一定要砍了他双腿!” 巴哈吓了一跳,这个阿木尔几年没见,脾气可更暴躁了! “不过既然你到这里了,还是快回去吧!额涅(母亲)可还一直挂念你呢!” 阿娜日连连摇头:“奈曼部被海西女真袭击,已经无法乌兰木图山附近生存,我想要帮助他们!” “这是男人的事情,不用你们女人帮忙!”阿木尔看了陆延一眼,“你不会是为了这个明国男人吧!阿瓦(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阿娜日或许之前并没有那样的想法,但接连被自己的兄长指责,气得一跺脚。 “我便是想又怎么样!阿瓦也管不了我!” “混蛋!”阿木尔大怒,策马冲到陆延面前,用长刀指着他。 “你敢和我比上一场么!” 阎应元立即挡在陆延面前,“要比试,我与你来!” 阿木尔却根本不理会阎应元:“躲在后面,算是什么男人!” 陆延有些无奈:“在下不通武艺,不过射术还是会一些的。” “砰!” 阿木尔只见陆延一翻手,手中就多了一把模样奇怪的短铳,枪口还冒着白烟。 五百米外,一棵樟子松的树干上出现一个洞口。 阿木尔眉头一皱,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射出,箭矢同样钉在了樟子松的树干上,就在陆延的弹孔旁边。 “好!”那些扎鲁特部的骑士纷纷叫好。 陆延再次开枪,两发子弹并排出现在树干上。 “不错。”阿木尔却是一下摘了两支箭矢,搭在弓弦上。 二连射! 两支箭矢化为离弦之箭,齐齐而至。 同时钉在树干上,形成整齐的品字形! “好射!”扎鲁特部的骑士轰然叫好,就连奈曼部的人也叫好起来。 在草原上能做到二连射的人可不多! 阿木尔得意地看着陆延,在他看来,即便陆延的枪法再好,还能同时一枪双发不成! 也就是说,这比试,他赢定了! 陆延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抬手便射。 “砰!”一捧硝烟飘起。 阿木尔依然得意地看着他:“是我赢了!” 陆延摇摇头:“是我赢了!” “胡说!”阿木尔瞪着眼睛。 却是听到后面族人的惊呼,他不由转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便见樟子松上面,只有一支箭矢。 剩下两支箭矢都落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阿木尔大呼,“我的箭便是野牛都能射死,怎么可能会落到地上!” 阿娜日道:“阿哥,你的箭矢被子弹打折了,所以才落到地上。” 阿木尔涨红了脸,一双牛眼死死盯着陆延。 陆延还真怕这货玩不起。 却是见阿木尔突然笑了起来:“不错!好射术!” “草原上的汉子可不会耍赖!输了就是输了!” “哪里,我只是仗着兵器之利而已。”陆延笑道。 阿木尔摇摇头:“你能一击打折我的两支箭矢,是个高手,我服气!” “这样,我可以做主将阿娜日改嫁给你!” “不过,你得按照草原上的传统,送来足够的过礼,同时按照草原的礼仪娶她。” “啊?”陆延瞪大眼睛。 第五十三章 喀喇沁汗 阿木尔好不容易才在阿娜日解释下,相信了两人之间并没有关系。 “只是,我妹妹如此漂亮,他竟然都不心动!” “我听闻明人盛行男风,喜好找小相公,莫非这小子也喜欢这一套!” 阿娜日红着脸,低啐了一声,“阿哥,奈曼部被海西女真袭击,如今只剩下七十多户,不如咱们接受了他们吧。” 阿木尔思索片刻,“此事我无法做主,还得阿爹做决定。” 阿木尔派人通报扎鲁特部哈拉达之后,竟然得到允许。 奈曼部被安置在柳河上游的乌兰沟,这里草场不大,土地也略显贫瘠。 但依山伴水,奈曼部能得这样一块地方安置,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巴哈安置了族人,带着二十多青壮继续跟着他们往西行。 按照规矩,每一部新选出的哈拉达,都是需要得到喀喇沁汗的同意,才算是正式继承了哈拉达的位置。 一行人又行十日,终于来到查干哈达。 查干哈达便是辽国上京。 乌力吉木伦河边,屹立着古老的城池,城墙已经斑驳。 但这座城池真正不同于中原城市的是,外围连绵数里的蒙古包。 蒙古包之间是无数货摊,他们在地上铺一块毡毯,摆上食物、皮革、药材,或是手工艺品就开起了买卖。 陆延行走其间,有些目不暇接,这里的热闹带着一种有别于中原的豪迈。 旁边的餐馆就在路边杀牛宰羊,现场烹烤。而旁边是个小理发摊,理发师正在给一个大汉修整胡须。 陆延甚至看到杂耍班子在沿街表演。 据巴哈说,这月正是各部给大汗纳贡的日子,各部落会将貂皮和药草送到查干哈达。 同时,也会在这里交易一些物资,是以极为热闹。 陆延一行好不容易进了城。 城中反而显得冷清一些,里面房屋多数低矮老旧,一些甚至已经倾颓。 这里常住的人口并不多,只是在部族大会期间会有大量的人到此。 但出乎意料的是,城中竟然有不少的佛寺,更有道观。 看模样似乎里面还有和尚、道士。 王宫殿宇,以朱墙碧瓦,顶上之瓦,皆红黄绿蓝及其他诸色。上涂以釉,光泽灿烂,犹如水晶。 大殿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各处却是装点着许多金器。 金座上坐着一名蒙古大汉,他穿着珠翠金宝,衣冠腰带,盛饰名马,无比华丽的质孙服,戴着攒着红缨的蒙古大帽,只是坐在那里,便不怒自威。 陆延、巴哈以及阿木尔被带到他面前。 三人行礼之后,却是久久没有听到动静。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巴哈!阿木尔!你二人勾结明人,乃是大逆不道,都给我拿下!” “哗啦啦!”大殿内的侍卫拔出弯刀,便要围上了。 “住手!”陆延忍不住了。 喀喇沁汗喝道:“你一个明人,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陆延道:“自从俺答封贡以来,我大明与右翼蒙古便化干戈为玉帛,世代互市。” “而大汗亦受明朝指挥之职务,受朝廷厚恩,而在下代表大明天子而来,大汗若欲要杀我,不怕大明天子之怒吗?” “何况,建州女真者,老酋努尔哈赤本是明朝的羁縻跶酋,内倚中国,外结建州。” “而大汗乃是成吉思汗子孙,黄金家族血脉,难道愿意屈服在这样的人脚下?” 喀喇沁汗眉头皱了起来。 他身为黄金家族的子孙,和林丹汗打来打去,再怎么说都是蒙古人内部的事情。 若不是迫于无奈,是怎么也不愿意向建州女真求助的。 喀喇沁汗还没说话,大殿旁边一个却是站了起来。 “黄口小子,敢在这里胡言!” 这人穿着右衽长袍,头戴貂皮帽,圆面小眼,即便努力瞪着一双眼睛,依然像是眯眯眼。 陆延看向这人:“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汉子大怒:“我乃是朵颜部哈拉达杜凌!” 陆延顿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杜凌大怒。 “我笑你不忠不义!”陆延冷声道,“朵颜三部于太祖时期便投靠大明,更是协助成祖奉天靖难有功,得到恩赏,世代驻守大宁城。” “但你们后来投靠达延汗,土默特部,此乃是不忠!” “我大明天子不计较你等过错,依然每年抚恤银两,广开互市。” “但如今我大明使臣前来漠北,你兀良哈人不思招待,反而恶言相向,这难道便是草原的待客之道!此乃不义!” “此外,这里喀喇沁汗乃是主,而兀良哈只是仆从,主人还未开口,你便大声呱噪,你想要谋逆不成!” “你,你!”杜凌气得说不出话来。 朵颜三卫又称兀良哈三卫,分为泰宁卫,朵颜卫,福余卫。 燕王朱棣发动了靖难之役之时。原属于宁王朱权的兀良哈三卫蒙古骑兵,公开支持燕王朱棣,为靖难之役的胜利立下赫赫战功。 朱棣登上皇位后,为答谢兀良哈三卫,送给他们大宁卫水草丰美的牧地,同时还授封兀良哈三部大小首领为都督佥事、都指挥同知、千百户等官职。 永乐年间,鞑靼部和瓦剌部互相攻伐,兀良哈三卫也跟着鞑靼部掠夺大明边境。 朱棣率军北伐之时,顺手横扫兀良哈,斩首数千级,尽收其人口、牲畜。 兀良哈受到重创,直到宣宗继位后,才重新恢复兀良哈三卫的朝贡制度。 有明一代,朵颜卫一直就是个骑墙势力,在明朝和蒙古之间不断摇摆。 实际上泰宁卫和福余卫几经权利更迭,部落争斗,以及达延汗时期喀喇沁、土默特东迁,已经被合并消亡了。 只有朵颜卫一直保持骑墙派,左右逢源,反而越发强大。 花当时期,拥有控弦之士上万人! 喀喇沁汗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在此之前,朵颜部便和建奴眉来眼去,让他十分不快。 朵颜卫一直就是个骑墙势力,虽以喀喇沁为共主建立姻亲关系,但是时而附明,时而附蒙古抄掠明朝,真正的墙头草。 原本右翼蒙古的局势是土默特部和喀喇沁部争锋,互相争夺主导地位。 这次察哈尔蒙古东侵,土默特部和喀喇沁部只能联合阻挡察哈尔部的兵锋。 结果土默特损失惨重,几乎被灭,博硕汗带着残部跑到河套去了。 喀喇沁部也损失不小,喀喇沁汗本就担心下面的人有想法。 特别是朵颜部这个骑墙派了。 此时,陆延的话更是让他提起了警惕。 喀喇沁汗道:“杜凌,你先退下!” 杜凌一张脸涨的通红,却不得不依命行事。退出大殿之前,还狠狠瞪了陆延一眼。 喀喇沁汗道:“明朝使者,你既然代表明国天子而来,那么所为何事?” 陆延道:“自从顺义王(俺答)封贡以来,两国互开边市,互通有无。” “但如今一些不臣打着大汗的名头叛盟盗边,走私的物资都进了自己的口袋,这不但损害了大明的利益,也损害了喀喇沁的利益。” “大明陛下认为,还是互市限制,导致一些蒙古百姓买不到想要的货物,因此决定加开互市。” 喀喇沁汗露出喜色,虽然如今开了大量的互市,但因为定额的关系,他们想要获得更多的物资,那还是要从走私汉商手中获取。 而这些人往往从中吃下大量利润。 或是增加了互市的定额,这对于喀喇沁部是有大好处的。 陆延道:“同时,我国要采购大量的羊皮羊毛,这些都能够用粮食、茶叶、盐来交易。每年不少于十万张!” 第五十四章 宫变 喀喇沁汗闻言,顿时激动了:“可否用粮食来换。” “可以。”陆延答应的十分痛快。 别看外面一片热闹,实际上右翼蒙古正闹饥荒,“夷地荒旱,粮食无资,人俱相食,且将为变”。 否则喀喇沁汗也不会听信朵颜部的话,准备和建州女真联合。 喀喇沁汗大喜,又问:“如今,顺义王远遁河套,右蒙古以我喀喇沁部为尊。” “我一向是十分尊敬大明的,可否请大明皇帝印信封爵?” 陆延明白,这喀喇沁汗是看到顺义王跑了,他也想要封王了。 当然,他并非为了这个王号。 而是大明册封王爵之后带来的巨大利益。 既然敕封王爵了,那不得开互市,赐恤金啊。 陆延道:“此次离京之时,陛下还未听闻漠南之事,大汗之请我定然会向陛下转达。” 喀喇沁汗摆摆手:“贵使不远千里而来,实在是有失远迎,快快令人设宴!” 另外一边,杜凌古英气愤地出了城,回到了部族驻扎的帐篷。 帐篷之中还有两人,一人十分年轻,着右衽长袍,戴着金顶大凉帽;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喇嘛。 “杜凌,事情如何,喀喇沁汗何时愿意见我们!”年轻人问道。 杜凌摇了摇头:“硕托贝勒,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只是,今日明国的使者突然到来,恐怕喀喇沁汗要反悔了!” 硕托的眉头深深拧起:“什么,南蛮子的使者,为何我从未听说!” “这我也不知道,只是他是与扎鲁特部、奈曼部一同前来的。”杜凌说道。 “莫非这两部已经投靠了明朝?”硕托道。 “这,我也不清楚。”杜凌说道。 硕托沉声道:“杜凌,你不会也想要投靠明朝吧?” 杜凌脸色一变,连连摆手:“贝勒说得哪里话,我杜凌是一心想要跟着黄台吉汗的。” 硕托道:“如此最好,别看明朝打了一两场胜仗,他们辽东边军烂成什么样子了,你是清楚的,大明要完了,我建州女真终有一日将重现大金的荣光!” “另外不妨告诉你,之前你们往辽东的信,袁崇焕已经拒绝了你们的要粮食的要求。” “这个明朝使者,难道还能比蓟辽总督还厉害?” “我看他就是明朝皇帝派来暂时安抚你们的!” “等到察哈尔部再打来,明朝人能帮你们?” “还不是要靠我大金!” 杜凌脸色数变,最终道:“这次其实喀喇沁部也遭受重创。” “札萨克图汗本就与喀喇沁汗有嫌隙,或可以以重利说动札萨克图汗。” 札萨克图汗统领的喀尔喀部,同样是右翼蒙古的一大势力。 在喀喇沁部损失惨重之后,已经可以威胁喀喇沁汗的地位了。 “可以,你便告诉札萨克图汗,我大金可以提供一批粮食,让他渡过灾荒,另外还能支持他火器和兵甲。”硕托说道。 杜凌道:“既然有贝勒这个承诺,我相信札萨克图汗是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 这几日,喀喇沁汗连日摆下酒宴招待陆延。 便是连巴哈以及阿木尔两人都沾光,受到了不曾有过的礼遇。 而巴哈也顺利的继承部落哈拉达之位。 “陆延,本汗有一小女,聪明伶俐,她自小在草原长大,但却是仰慕汉人文化,不如你带着她到辽东看看。”酒宴上,喀喇沁汗喝的半醉。 陆延一听,大吃一惊。你也想送女儿? 陆延连忙道:“大汗不可。” 喀喇沁汗眉头一皱:“难道你还看不上本汗的女儿不成!” 陆延道:“并非如此!大汗乃是草原英雄。想来赐印封王是不成问题的。然大明毕竟与草原不同,若是大臣与王侯走得过近,难免被猜忌。” “为了避免大汗声誉受损,在下这才拒绝大汗的美意。” 喀喇沁汗顿时哈哈大笑:“这汉人就是穷讲究,不如草原汉子痛快!来喝酒!” “我看这汉人就是一个骗子!”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四五个蒙古首领出现在大殿门口。 喀喇沁汗皱起眉来:“札萨克图、多诺依衮济、诺干达喇,你们怎么来了!” 这里面不但有喀尔喀蒙古的首领札萨克图汗,还有喀喇沁下面的几个部落首领。 多诺依衮济道:“我部遭遇蝗灾,今年荒旱,粮食无资,三番四次地请那袁崇焕拨一些粮食救急,之前袁崇焕还妆模作样,现在是直接将我的人赶出来。” “对,我也是这样!”诺干达喇也说道。 札萨克图汗道:“而如今,这个汉人跑来说什么可以支援咱们粮食和盐,还要封王赐爵,这定然是明朝的阴谋,只有大金才能帮咱们挡住察哈尔部的兵锋!” 喀喇沁汗大怒:“我已经决定和明朝合作,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立即出去!” 多诺依衮济道:“拉希喜布,你冥顽不灵,已经没有资格做这个大汗的位置了,我们要重新选汗!” 喀喇沁汗怒道:“混账,你这是要谋反不成,来人将他给我拖出去!” 只是喀喇沁汗喊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侍卫出现。 喀喇沁汗浑身一震,指着札萨克图汗:“你,你们真的要谋反不成!” 突然,呼啦啦一群侍卫出现在门口,手持明晃晃的弯刀。 “快,给我拿下他们!”喀喇沁汗大喝。 只是,那些侍卫根本不为所动。 “反了,反了,我要杀光你们!”喀喇沁汗大怒,拔出刀大声咆哮。 那些侍卫分开,走出一个年轻人,正是喀喇沁汗之子,万丹卫征! “阿爹,你已经老了,喀喇沁该由我做主了!” 喀喇沁汗又惊又怒:“你,你,蠢货,你真以为自己能坐稳大汗之位!” “我认为自己至少比你强!”万丹卫征道。 数十个侍卫手持钢刀,威逼向大殿内的喀喇沁汗。 原本在大厅内饮宴的蒙古贵族都跑到万丹卫征身边,显然准备支持这个新的大汗。 一些舞女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大殿之中还站着的,只有喀喇沁汗、陆延、巴哈以及阿木尔。 第五十五章 你再考虑考虑我妹妹 “父汗,你已经老了,喀喇沁该由我做主了!”万丹卫征缓缓说道。 “逆子,我便是死,也不会传位给你!”喀喇沁汗怒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办法!”万丹卫征叹了口气。 “砰砰砰!”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枪声。 接着是哀嚎声与喊杀声。 “砰!”陆延瞬间拔出枪来,便是一枪! 札萨克图汗额头出现一个血洞,迎面栽倒下去。 他们的蒙古贵族都吓了一跳,纷纷避开。 “杀!杀了他们!”万丹卫征又惊又怒。 陆延再次扣动扳机,弹巢旋转,再次激发子弹。 万丹卫征的胸膛绽开一朵血花! 万丹卫征连退两步,他又惊又怒,想不明白这个明人手中的短铳为何威力这么大,还能连续发射。 但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了黑暗。 那些侍卫大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札萨克图汗和万丹卫征连续死亡,他们一下没有了头领,这就算杀了喀喇沁汗又有什么用呢! 而那些蒙古贵族更是大惊失色,他们震惊于这种火器的可怕,更怕陆延的下一枪对准他们。 “杀啊!”巴哈和阿木尔瞬间拔出刀来,冲了上去,见人就砍。 一下子连杀数人。 多诺依衮济、诺干达喇等首领立即转身就跑,而那些蒙古贵族也跟着跑。 剩下的侍卫惊慌失措,也往外逃去。 结果,巴哈和阿木尔连杀了十多人,周围直接没人可杀了。 多诺依衮济、诺干达喇还没来得及逃出王宫,便遇上了持枪赶来的阎应元带领的上百家丁。 一个照面之下,多诺依衮济被杀,死的还有三四个贵族。 剩下的人直接就投降了。 这次叛乱,竟然以这种闹剧般的收场! 诺干达喇等十多个蒙古首领和贵族跪在喀喇沁汗面前之时,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么快的么,喀喇沁汗还没从儿子背叛的惊怒之中反应过来,不但儿子死了,连叛乱都被平了。 陆延道:“大汗,这些叛乱者,交由大汗处置!” “啊?对对!”喀喇沁汗擦了擦汗,努力冷静下来。 之后宣布将诺干达喇处死,剩下的人连续三年需要交出双倍的贡品,作为处罚。 活着的领主顿时又惊又喜,连连磕头。 而诺干达喇等三部,被宣布为叛逆者,所有部众归入喀喇沁部作为奴隶。 就连巴哈以及阿木尔因为救驾有功,都一人分到三百户的奴隶。 令两人大喜过望! 喀喇沁汗还不算太傻,没有将这些人全部处死。 否则这些部落全部造反,喀喇沁部就直接完了! 而如今喀尔喀部,以及两个大部落被喀喇沁部吞并,其势力甚至要超过之前。 喀喇沁汗内心十分高兴,至于死个儿子算什么,他还有十多个儿子呢! 而另外一边,王宫大乱的时候杜凌和硕托根本没有参与,而是躲在外面看热闹。 他们很快知道札萨克图汗等人身死,剩下的首领全部对喀喇沁汗俯首称臣。 他们又惊又怒,却只能赶紧收拾包裹跑路。 生怕被喀喇沁汗找上门来算账! 一行人逃出十多里。 “可恶!札萨克图这个废物!”硕托十分火大。 杜凌内心发苦,本想着借着万丹卫征让喀喇沁部大乱,再借机吞并喀喇沁部的势力。 却是没有想到鱼没吃到惹得一身腥! 现在得罪了喀喇沁部,只能靠着建州那边了。 “贝勒,既然这计不成,那我还有一计!” 硕托眼睛一亮:“快快说来!” “既然那陆延是明国使者,那只要杀了他,那明国皇帝定然大怒,继而断绝与喀喇沁部的互市,那拉希喜布便只能投靠大金了。”杜凌说道。 “此计甚妙!”硕托大喜。 杜凌立即赶回朵颜部准备召集人马。 但哪里知道喀喇沁汗竟然派人护送陆延,一直送到了边境。 巴哈以及阿木尔也在护送队伍之中。 两人颇为不舍。 阿木尔道:“陆兄弟,这次可多亏了你,对了,你再考虑考虑我妹妹!” 巴哈也道:“我妹妹也可以的。” “咳咳,你们快回去吧,送到这里便好。”陆延赶紧打发他们走。 陆延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 “陆兄弟,你这是改变主意了?”阿木尔大喜。 “不是,只是想起这个,交给你们。”陆延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画的有些潦草,却是标注出一些矿山。 “这是.........”阿木尔看得有些熟悉,“这里竟然有金矿!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可以去试试真假。”陆延笑了笑。 回到海州之时,已经是六月底了。 海州城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外围设立了两道战壕,一道护城河,之间又设立有土堡。 离着数里,正在建设的两座卫城已经初见规模。。 这主要还是人多,加上百姓们一个个干活热情高涨,以及水泥带来的高效率。 郑芝龙以及郑芝虎出城相迎。 “这段时间,建奴可有再来?”陆延问道。 郑芝龙道:“那些建奴倒是来了,但都是派人远远看着,哪里还敢来!” “按照进度大概再有两个月,那两座卫城便能完工了。”陆延道。 “继之说得不错,现再工程进入后期,有些百姓倒是不知道如何安置了。”郑芝龙道。 “若是让他们回家去,恐怕就要遭了建奴的毒手。咱们骑兵少,也没法一直防备着。” “若是留下,又不知道让他们做些什么。” “那先让离着海州近的几个村子的人回去。至于其他人,可以迁徙往耀州和盖州,咱们只要把海州经营牢固了,那后面便没有后顾之忧了。”陆延道。 “继之说得法子倒是不错。”郑芝龙点点头。 一行人边走边聊,沿途看到的百姓都会停下工作,向他们行礼,而陆延也会回应。 突然,郑芝虎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忘记了,皇帝派来的宣旨太监可还一直等着呢!” “对对!继之,可快点吧!”郑芝龙拉着陆延就走。 这次来到还是熟人高起潜。 高起潜巴巴跑来辽东,本宣了旨就回去,哪里想到陆延跑了。 高起潜没办法,只能在海州等了,这一等便是快一个月了,终于听说陆延回来了。 府衙内立即摆起香案。 高起潜立即宣读制敕,开头是一番套话,接着才是实际内容:“迁陆延为辽东巡抚,加兵部郎中,司盖州、海州、耀州三城事务。赐斗牛服一袭,加俸三十石。” 第五十六章 他这不是缺心眼吗 陆延从高起潜手中接过圣旨,以及印信官袍,一边暗自将一张银票塞到了高起潜手中。 高起潜略微一撇,顿时喜笑颜开,那是一张5000两的陆记银票! 这位陆公子果然是首富,随便出手都这么大方! “还请问高公公,毕自肃大人如何安排?” 高起潜低声道:“陛下对于他引起宁远兵变十分不满,还有一些人也攻讦毕大人,陛下已经着令他回京了。” “很可能会被贬到南京六部。” “多谢高公公了。” “哪里哪里!”高起潜连连摆手,陆延这样的新贵,不但有钱,还得皇帝看中,那必须要交好的! “陆大人不但带兵打仗有一套,而且还善于筑城,这修城的水泥,我之前可是闻所未闻呐!” “若是九边有这种利器,哪里还怕那些鞑子建奴?!” 陆延立即便知道他的意思,“实不相瞒,这种水泥虽然是修城利器,但制作困难,我也是从江南公司处买来的。” “当然,我可以交一部分给高公公带回去。” 高起潜顿时大喜:“那便多谢陆大人了!” 陆延又道:“我此番去了一趟漠北,左翼蒙古喀喇沁部等部遭遇右翼蒙古袭击,处境艰难,有投靠建奴的可能。” “幸而经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喀喇沁汗愿意重新向大明效忠。” “具体是由全部写在此信之中,还请公公转呈陛下。” “陆大人真是国之栋梁,像那袁崇焕不过蝇营狗苟之辈,对此竟然没有丝毫察觉!”高起潜感叹道。 高起潜拿了一些水泥,便立即告辞。 陆延还在挽留,高起潜却是恨不得插翅飞回京城。 陆延刚送走高起潜,却是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毛文龙伪造兵丁名册,实际兵丁只有三万六千余人,却是宣称有六万二千人。 这本来是正常操作,谁让大明朝廷烂透了。 银子才出了太仓就能少两成,上下盘剥之下,能有三成到毛文龙手中就算好的了。 他要养三万六千,那不得报六万人,若是老实的,下面的人不是饿死,就是造反了! 毛文龙对此上疏称户部的官员只点了皮岛的兵,还有其他岛屿以及出哨屯种的官兵没有调查,并宣称“各岛兵丁精壮者合计实有十五万”。 这就离谱了! 而且毛文龙态度桀骜,几个阁臣都十分不满,还有那些东林党更是不高兴了。 郑芝龙道:“之前陛下是准备派我去核查东江兵额的,只是我怕建奴偷袭,只能推掉了。” 陆延一拍脑袋:“坏了!” ....... 高起潜的船离开海州,顺着河流南下,行至登莱附近。 一个小太监道:“公公,那陆延行事张狂,无所顾忌,是以朝中老臣多有不满者,这次又擅自跑到漠北去,公公何必和他如此亲近呢!” 高起潜顿时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小太监的脸立即红了起来。 “混账东西!陆大人乃是陛下眼前红人,岂是你可以诋毁的!”高起潜怒道。 “若是再被我听到你背后嚼舌根,就拔了你的舌头!滚!” 小太监捂着脸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高起潜虽然不是真的知兵,但却是懂得揣摩皇帝心思。 他能看出皇帝不喜欢那些阁臣,更喜欢陆延。 最重要的是陆延有钱! 自己花钱打仗的官儿谁见过! 陆延就是! 作为一个太监,那必须紧紧抱住皇帝的大腿,皇帝喜欢的他就喜欢! 高起潜自然要支持陆延。 结果,高起潜晚上就发现那封密信不见了,连带着不见的还有那个小太监。 高起潜顿时大怒,立即吩咐随行的锦衣卫搜查,无果。 结果,第二天,这封信就摆在了袁崇焕的案头,而且是建奴的使者送来的。 “陆延这厮竟然偷偷跑去漠北了!”袁崇焕一拳打在桌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梁稷接过信件,看了之后,眉头深深皱起。 “之前督抚上奏天子,请发左翼蒙古的恤金以及救济,却是被陛下拒绝。” “陛下能答应陆延这厮的建议么!” 袁崇焕叹了口气:“如今,九边军镇多少都缺饷,朝廷是真没钱了,又哪里有钱分给鞑子。” 梁稷道:“这两年蒙古诸部遭受旱灾,前些日子又听闻虎墩兔憨(林丹汗)东征,顺义王所部几乎被灭,其率领残部西逃了。” “右翼蒙古遭受重创,又得不到救助,恐怕其会投靠女真。” “若是建奴收服喀喇沁部,那黄台吉便可以绕过锦州远宁,而进攻蓟镇、万全一线,则京城危矣!”袁崇焕眉头深深拧起。 “如此一来,若是陆继之能够说服喀喇沁汗,或许是好事。” 梁稷道:“督抚,九边都缺饷,还不是有一部分拨到了海州!” “否则,陆延靠什么打下辽南三城的!” 袁崇焕摇摇头:“不,陆延并不是靠兵部拨饷,而是花的自家的钱!” 袁崇焕倒是想靠着兵部卡陆延的脖子,但哪里知道兵部传来的消息是,他们没有拨给陆延一分一毫的钱。 人家花自己的钱给朝廷打仗,你有什么办法! “这,他,他这凭什么啊!”梁稷目瞪口呆,“他这不是缺心眼吗!” 袁崇焕道:“陆延一个多月时间,已经将海州打造成铜墙铁壁了,连黄台吉都没有办法!” “什么!一月筑城,这不是天方夜谭吗!”梁稷惊呆了。 “这是真的。”袁崇焕道。 梁稷一咬牙:“这就更糟糕了,陆延有钱,愿意花钱买功劳,陛下又怎么可能不倚重他。” “如今他已经是辽东巡抚了,直接能威胁到督抚的地位。” “若是真让他招抚了喀喇沁汗,督抚的这个位置还能做得稳当吗!” 袁崇焕皱起眉头:“我在朝中有诸多阁老、大臣支持,还怕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成!” 梁稷道:“督抚,这陆延有钱,愿意花钱,那便能做到许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你看,这次他擅杀祖大乐,抄了祖家,竟然一点事情没有,还升了官,换了别人,可能吗!” 袁崇焕不禁沉思起来,“你以为如何?” 梁稷道:“不能让喀喇沁汗投靠大明!” 袁崇焕一惊:“若是喀喇沁汗投靠建奴,那我岂不是大明的罪人!” 梁稷道:“只要督抚还坐在这个位置上,此事还犹可挽回,只要加强蓟镇、万全的防御,建奴千里迢迢南下,劳师动众,一旦无法得手,他们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督抚一旦失了势,东林党还会继续支持督抚吗?” 袁崇焕的手微微颤抖着。 第五十七章 聪明的崇祯 皇极殿上。 “启禀陛下,臣弹劾辽东巡抚陆延,擅离职守,竟然临阵而逃,弃海州十数万百姓于不顾!”一个言官出班奏对。 另外一个言官也站了出来:“陛下,微臣风闻这陆延乃是暗中前往漠北,面见了喀喇沁等右翼蒙古,竟然盘桓月余,夜夜宿于王帐!” “身为边疆大臣,却是暗自会晤外邦夷王,臣怀疑陆延有不臣之实!请陛下治罪!” 这日,朝会上再次掀起对于陆延的全面攻击。 一群言官围绕着陆延擅自离开海州,前往漠北。 接着又牵扯出其他各种鸡毛蒜皮,或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这是都察院这些御使言官惯用的招式,不管有的没得什么脏水都往你身上泼,白的也给你说成黑的。 若是之前,崇祯往往会听到脑袋发疼,或是有些不知所措。 但今日,崇祯只是靠坐在龙椅上,静静听着他们狂吠。 结果,这些言官弹劾半天,发现不但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就连皇帝都没有一点反应。 这陆延在朝中没有一点根基,又得罪了东林党诸多大佬,没有人为他说话很正常。 但皇帝之前不是一直支持陆延么,怎么能没有一点反应呢。 这些言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所措。 等这些言官都不说话了,崇祯这才摆摆手。 “此事朕知晓了,会与众阁臣商议此事的。” “这两日,朕收到一份折子,弹劾的正是辽东重臣........” 下面那些言官不由提起耳朵,难道皇帝这是要处置陆延了? 便听崇祯继续道:“袁崇焕暗中与建奴苟合,并有书信为证,众位爱卿如何看呐!” 崇祯道:“王承恩,将那信念一遍!” “奴婢遵命!”王承恩打开信件,轻咳一声,便念了起来。 “奉帝命统辖边兵之兵部尚书袁,敬复于汗陛下。 来书所言议和者,盖不忍两家赤子遭罹锋镝也。汗之美意,天地共鉴之。 ......... 汗诚以怜恤众生而休兵,当思议和之道,则边官有荣,亦不失汗之美意,我将乐意转奏之。 边务之事,当由边臣等议,不涉及朝臣。” 朝堂百官全部呆住了。 袁崇焕通敌,竟然罪证还传到了皇帝那里了! 刘鸿训出班道:“启禀陛下,袁崇焕镇守辽东十数年,与建虏征战无数,战功赫赫,更是曾经击退了老酋努尔哈赤,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或是奸人构陷。” 崇祯怒道:“这上面袁崇焕字迹清晰,用得也是蓟辽总督府印信,你说有人构陷,那真是好大的本事!” “王承恩,将信给他们看看!” 王承恩拿着信在众多大臣面前转了一圈。 钱龙锡只是一瞥,就知道这信是真的了。 实际上,这事情袁崇焕已经提前知会过他,甚至是这些东林大佬首肯的。 对于东林党来说,稳定的辽东才是最好的情况。 若是能一边和建奴做生意,一边让辽东维持现状,那就更好了。 明末时局之下,最大的外国白银输入方有三个,一是日本,一是西班牙,一是建奴。 结果,日本市场几乎被陆家以及一部分江南世家全占了。 而西班牙国内动乱,东方贸易大为受损。 那只剩下建奴了。 是以,东林党全力支持袁崇焕担任这个蓟辽总督。 只要控制了辽东,不但有源源不断的财源,还可以不断刷功劳,东林党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只是钱龙锡没想到,袁崇焕这么蠢,这份密信竟然到了崇祯手中! 钱龙锡暗怒,却是不能表现出来,他使了个脸色。 兵部左侍郎申用懋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启禀陛下,袁崇焕此乃诱敌之计,假意求和,令奴酋麻痹大意,以求一战而胜!” 有了申用懋带头,下面大小官员纷纷站出来支持袁崇焕。 崇祯怒道:“申用懋,既然你这么说,袁崇焕乃是事先与兵部通过气了?” 申用懋只能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微臣也是刚收到辽东的信件,还来不及上疏陛下,请赐罪!” 崇祯冷着脸:“袁崇焕提出五年平辽,朕才擢升其为蓟辽总督,结果呢,他去了辽东这么久,一战未打,避战不出,还不如一个巡按御使!” “要朕如何相信他!” 申用懋苦着脸,但要说袁崇焕烂,这也不能这么说。 关宁兵普遍欠饷,士兵懈怠,这种情况怎么打仗! 陆延能打,他是拉着家丁和福建海盗去打仗的!还把祖大乐的家底给搬空了,谁能和他比啊! 是以之前东林党与袁崇焕计策便是先除毛文龙,掌控了江东军,才有实力与建奴划江而峙! 但这个计划被陆延搅得一团乱! 东林党只能死保袁崇焕。 崇祯道:“既然你们认为袁崇焕没有通敌,那便派出巡抚调查此事!” 结果,朝堂上又因为这个巡抚人选吵翻了天。 最后,决定起复孙承宗担任巡抚彻查袁崇焕通倭一事,以及陆延勾结蒙古之事。 朝臣们吵了一个早上,口干舌燥,一个个都是饿着肚子上朝的,现在已经两眼昏花了,本以为终于能退朝了。 哪里想到皇帝又冒出一句:“如今国势艰难,国库空虚。” “边疆战事频繁,朝廷虽然没钱,但还是不能让边军饿着肚子打仗才是!” “想要保证将士的粮饷供应,这漕运乃是重中之重!之前陆爱卿提倡改漕为海,并亲身试验。” “其上奏提到,漕运改海,原本需要月余的路程,只需要十一二日便至!如此便可以省下大量钱响,是利国利民的善政,理应推行!” 郭尚友一听,差点栽倒在地,连忙跑出来反对:“陛下,且不可推行海运之策!祖宗之法岂可轻改!” 还有诸多大臣都站出来反对,但或许是因为饿了,这些反对显得有气无力。 同时,有钱龙锡等一众南方官员支持。 崇祯最终拍板:“试行海运,第一批先运粮五万石,着江南公司准备。” 第五十八章 卢象升 郭尚友等漕运派哀鸿一片,感觉似乎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阴险,先是麻痹他们,再一锤定音。 还有陆延那货,都跑到了辽东,竟然暗中收买了钱龙锡等江南的大臣,获得他们的支持。 但这还没完,崇祯继续拉拢东林党。 “朕昨日看到一份折子,倪侍讲请毁《三朝要典》?” 站在末尾的倪元璐没想到自己的折子竟然被皇帝念到了,立即出班奏对。 “启禀陛下,《三朝要典》系明天启六年大学士顾秉谦等编纂,述梃击、红丸、移宫三案始末,附以论断。” “三案者,天下之公议;《要典》者,魏氏之私书!” “其书名为敕修,实一时阉党借此罗织正士,献媚客魏,中间颠倒是非,天良灭绝,本应毁弃。又有狂悖之处,应请销毁。” 当初,魏忠贤借着修《三朝要典》,给三案翻案,实则为了打击东林党人。一时间,东林党参与三案的主要人物都受到了迫害。 王之寀、何士晋、孙慎行、张慎言、杨涟、左光斗、周朝瑞、高攀龙,等十多名东林大佬被定为元凶,并捏造了不少“事实”来诬陷他们。 这些人或是被杀,或是被关入昭狱,严刑拷打,十分凄惨。 被牵连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听闻崇祯提起《三朝要典》,众多东林党纷纷出声,请毁《三朝要典》。 一时间群情激奋。 崇祯直接拍板:“《三朝要典》者颠倒是非,天良灭绝,理应销毁!” 群臣叩拜,高呼:“陛下圣明!” 崇祯又道:“漕运改海虽然是试行,却是关系重大。” “然而陆延需得主持辽东事务,分身乏术,诸爱卿以为谁可当此重任?” 郭尚友闻言,立即摩拳擦掌。而东林党也不愿意错过这个大捞油水的机会。 双方你来我往,接连推荐了数人,结果都被对方给驳倒了。 此时,毕自严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臣举荐山东按察副使卢象升。” “其曾经担任户部山西司员外郎,监管临清仓账目清晰,政绩斐然。” “这些日子还听闻其在大名府计擒获“巨盗”马翩翩。” “可谓有勇有谋,可担此任。” 崇祯立即拍板:“好,那便擢升卢象升为海运总督,总督海运事宜。” 接着崇祯又接连任命了几个辽东官员,分派往海州、耀州、盖州主持事务。 史可法任海运管粮同知,陈子龙任盖州知县,刘若宰任盖州知县,黄图昌任耀州知县。 此外,还有沈廷扬升任理漕参政。 这个任命很快就被通过了。 虽然皇帝此举有提拔亲信的嫌疑。 但对于东林党来说,史可法算是自己人,至于陈子龙等人都是去辽东那鬼地方,就算让东林党的人选择,也没人会去这种苦地方。 那不如顺着皇帝的意思算了。 何况,皇帝之前才刚刚决定销毁《三朝要典》,这是东林党的大好事,还是要给皇帝一点面子的。 至于皇帝为何会突然要提拔陈子龙等人,自然是陆延的建议。 高起潜的信件被盗,又惊又怒,却只能返回海州,回报陆延。 陆延重新写了一封信,让高起潜贴身携带。 高起潜是走海路,速度比袁崇焕的信使更快! 信件中除了写明他远赴漠北的原因,还请崇祯将陈子龙等人都分派到辽东来帮自己。 郑芝龙等人打打杀杀还行,治理地方的水平就有些不够看了。 陆延需要一些文官来治理地方,那为什么不把功劳送给自己的亲信呢! ........ 鹤唳楼,今日聚集了上百位士子。 史可法,陈子龙,刘若宰,黄图昌都在其中。 “宪之兄,卧子兄,几位兄台,即将赶赴辽东,我等敬你们一杯!”夏允彝举杯道。 史可法一饮而尽:“继之在辽东连战连胜,以水泥之法筑造坚城,建奴久攻不克,反而损兵折将,实在快哉!” 宋应星道:“只恨我不能赶赴辽东,见识炮击建奴的大好场景!” 史可法道:“长庚所行之事,亦是十分紧要,继之在信中还多次提起。” “哎,长庚最近在做什么,怎么文会也不参加,酒会也不见人呢!”一个人问道。 史可法知道这些士子里面一些人还不能完全信任,连忙打圆场。 “呵呵,是江南公司的事情。” “这漕运改海,乃是国之要事,任何一点都不可马虎的!” 陈子龙道:“呵呵,现在这个重担可就要交给你了!” 史可法摆摆手:“我只是做些杂事,真正主事的还是卢象升卢大人!” 话题很快被引到这上面。 有人道:“我知道此人,其出自茗岭卢氏乃是大唐卢升之公(卢照邻)之后。” “此人不但通读经史兵书,你们听说没有,前不久山东巨盗马翩翩,就是被他所擒,令卢建斗之名响彻山东!” “竟然还有此事,那令其主持海运事务,倒是正合适。” ......... 卢象升得到朝廷的消息,皇帝任命其为海运总督,总督海运事宜。立即赶赴苏州。 苏州港口,人山人海。 站在前面的是嘉定伯周奎、以及一众苏州府官员。 沈廷扬站得靠后,与一众江南士族站在一起。 这次太仓两个王家的当家人、吴中陆家,平湖陆家,洞庭商帮的重要人物都来了。 他们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因为,朝廷改漕为海的消息一出,江南公司的股票直接涨疯了!如今已经到了三百两一股,还是有价无市! 那个大股东都赚疯了,就这还没有人愿意拿出股票交易! 这些士族的当家人集团出现,便是为陆延站台。 在这后面还有史可法,还有陈子龙,刘若宰,黄图昌等新科士子。 而对于苏州府的官员来说,改海可是大好事,从此海运起始站便定为苏州。 这是多么巨大的利益以及功劳! 苏州知府王鼎相更是立即决定给陆延立一座生祠! 卢象升下了船,立即受到苏州官员的热情迎接。 王鼎相道:“卢督宪,陛下要求的第一批五万石粮食已经运抵码头,请查验。” 卢象升做事十分认真,一炷香之后,全部查验完成。 “王府尊送来的粮食都没问题!” 卢象升与苏州官员寒暄几句,又与沈廷扬聊了两句,便不说话了。 站在码头静静等着。 不多时,海面上出现一些影子。 二十艘海沧船快速行来。 第五十九章 我叔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这十艘海沧船并不算大,只是一千料的海船。 但比起内河漕运的船只可要大多了,卢象升对于江南公司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很快,船只靠岸,夏允彝、陆世仪作为江南公司主事,下船与卢象升以及一众官员见礼。 夏允彝与陆世仪带着账房清点过粮食,而后令家丁装船。 但卢象升看到这些人并不是直接往船上搬运,而是跑到栈桥末端,那里立着水车轮似机械,上面有绞盘、麻索、挂钩。 而机械面前还有一些木质的大托架子,便见家丁将一袋袋粮食搬到木托架。 再用机械上的挂钩固定在托盘上,而几个工人开始操作水车般的大家伙,木托架便被绳索吊了起来。 巨大的悬臂旋转一圈,而后慢慢放松绳子,木托架稳稳地就落在船上。 而船上的家丁可以从容地卸货。 码头上这种机械有三架,全部运转起来,轻轻松松就能实现重货的过驳。 “这,这是何物?”卢象升惊问道。 这东西看过去和城门的绞架有一点类似,但卢象升却是完全不明白这是谁弄出来的。 “卢大人,这是我叔父发明的,名为起重机!”陆世仪得意地说道。 “你叔父是哪位大匠?”卢象升问道。 “咳,我叔父便是陆延。” “什么?陆巡抚竟然还懂得机巧之事!”卢象升十分惊讶。 “那是自然,我叔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览百家。”陆世仪得意道。 卢象升只当这是少年的偶像崇拜,笑了笑:“那此去辽东,倒是要拜访一番了。” 卢象升很快发现这起重机效率极高,原本需要一个时辰的活,竟然只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完成了。 难怪陆延敢说用3成运费,包揽大明漕运! 果然是有一把刷子! 这种起重机,主要还是靠人力。 但省去了最费力的过船这一步! 传统装船,那是需要力工一袋袋扛着上船的,货物沉重,加上跳板狭窄湿滑,不但速度慢,还有威胁。 这起重机的原理并不复杂,主要还是滑轮组和绞盘,但省去了过船,以及简化了装卸的步骤,顿时大大节省了人工。 那些江南公司的股东试用过后,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他们家中都有许多业务,自然有许多要靠船运的时候。 而这种起重机可是帮了大忙。 洞庭商帮甚至专门写信给陆延,想要求购这种起重机。 陆延直接决定,在南方大城市租借码头,全部安装上起重机,作为会员的福利。 这下子,江南公司所有股东全部拍手称赞! 粮食全部上船,食物和淡水也早已经准备好了。 卢象升与沈廷扬带着五百护航兵丁一起登船,而陈子龙,刘若宰,黄图昌等人也上了另外一条船。 他们本就是要到辽东赴任的,如今跟着史可法跑到苏州来,还不就是想要试试这海运么。 陆世仪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做正事还是很靠谱的。 其他人都正在排队上船,而他则是在下面做着最后的检查。 他突然看到最后一艘船那边,几个家丁和两人正在争吵着。 “发生了何事?”陆世仪疾步走了过去。 江南公司的船员由江南各世家抽调家丁,另外雇佣陆家家丁五百人,一共一千人。 这几个就是陆家家丁。 “主事,这两人想要蒙混上船!” 陆世仪冷笑一声:“好啊,江南公司这第一庄买卖就有人想要捣乱,把他们抓了,带去见官!” 那两人穿着宽大的道袍,还带着斗笠。 刚才还看不清容貌,但等那两人转过身来,陆世仪顿时吃了一惊。 “云翾姑娘!” 来人正是徐佛,以及小侍女杨爱。 陆延赴京之后,徐佛竟然又找上了陆世仪。 只说既然是陆延交换的赎身文书,那她便是陆延的人了。 陆世仪也不能将徐佛送到华亭,便只能寻了一个陆家空置的小院,将她安置下来。 结果,徐佛因为陆延失约,连做怨诗五首。 陆世仪哭笑不得,准备等叔父什么时候回江南送给他。 “云翾姑娘,你来做甚?”陆世仪问道。 徐佛干脆也不装了,施施然说道:“既然小陆公子说了,买了我是准备送给陆公子为奴为婢的,那我自然要去服侍的。” “啊?”陆世仪正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突然期待起两人见面的场景了。 “既然姑娘要去,那我也不拦着,只是船上按照规矩是不能有女子的。希望两位不要暴露身份。” 徐佛露出笑容,柳眉犹如远山含黛:“我自然晓得。” 陆世仪特意将她们安排在装货的船只,另外安排了一处住所,并让人不要打扰。 十艘海沧船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驶离了苏州港。 船儿悠悠,徐佛与杨爱不好到外面露面,便坐在船舱之中。 虽然经过打扫,但还是带着淡淡的腥味,让素来爱洁净的徐佛颇有些不适应。 “姑娘可是后悔了?”杨爱突然说道。 徐佛笑了起来:“我攒下的钱,加上姐姐的存款,也够她自己赎身了。” “以陆公子的威望,鸨母是绝对不敢不放人的。” “母亲有姐姐照顾,我也放心了。又有什么后悔的。” 杨爱道:“姑娘在江南长大,从没去过北方。而且,与那陆公子就只见过一面!” “如今陆公子飞黄腾达,已经是皇帝眼中的红人,还会在意咱们么........” 徐佛幽幽道:“咱们这些人啊,在之前便是在受追捧,无数男人为你大把的撒银子,那也不是因为爱你。” “他们只是享受那种一字千金买美人一笑的感觉,咱们在那些人眼里也不过是件物品,是让他们炫耀的资本而已。” “一旦厌倦了,那便会毫不留情的抛弃。” 杨爱愣了片刻问道:“那位陆公子也会这样么?” “人心难测,谁又能知道呢!”徐佛幽幽一叹,而后轻唱了起来。 “萋萋芳草春云乱,愁在夕阳中,短亭别酒,平湖画舫,垂柳骄骢。一声啼鸟,一番夜雨,一阵东风。桃花吹尽,佳人何在,门掩残红........” 第六十章 东江军犯登莱 卢象升一行,行至登莱海域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卢象升正借着望远镜眺望登莱。 “此镜可观百里之外,真乃行军之利器也!” 卢象升正感叹着,突然脸色一变。 登州港外,数十艘战舰摆开阵势,像是随时可能爆发大战。 “毛文龙这厮怎么跑到登莱了!” “什么!”史可法大惊,也拿起望远镜一看。 果然,外围的十多艘战舰五花八门,既有大明的船只,还有朝鲜的戈船、板屋船打着的正是毛文龙的旗号。 史可法道:“毛文龙为何擅离职守,跑到登莱?” 卢象升皱起眉头,他之前在山东户部任职,对于其中的门道看得更清楚。 “我听闻袁督抚定下东江之粮饷改道之策,毛文龙此来应该是来讨饷的。” 史可法道:“这不就是兵变么?!前有宁远兵变,现在毛文龙也想来一出?” 卢象升道:“我听闻毛文龙曾经与山东总兵杨国栋有旧,他想来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史可法惊讶道:“但我怎么听闻二人视若仇寇,多次互相攻讦。” 两人毕竟还没到可以交心的地步,事涉两位大员,卢象升不想说得太清楚,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 “那边的船是要做什么?”史可法突然惊呼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三艘江南公司的船只直往登州方向而去。 登州港外,登莱水师与东江水师战舰排开,双方的水手弩上弦,炮上膛,剑拔弩张。 在岸边,登莱巡抚孙国祯与一众官员急得满头大汗。 登莱道副使王廷试道:“毛文龙这厮刚愎撒泼,如今直接跑到登州来,实在令人头疼。” “这天罗地网之计是阁老定的,名是袁崇焕的,而这罪却是咱们受!”孙国祯的语气颇为幽怨。 王廷试道:“孙抚台说笑了,此东林共议,毛文龙此次必死!这厮乖乖待在东江或许还能多活一阵子,跑到登州来,正好是撞到枪口上!” 孙国祯心中一惊:“这,之前不是说,只是让毛文龙移镇么.......” 王廷试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掩饰地笑了笑:“孙抚台,毛文龙孤悬海外,不听调令,已有自立之意。” “阁老更是收到密报,毛文龙与贼酋黄台吉暗通曲款,其在信中称,黄台吉取山海关,毛文龙取山东!” “如此大逆不道之辈,岂能留着!” “若是令其移镇盖州,与登莱只隔数十里,须臾可至,我等岂有安眠之日!” 孙国祯下意识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但朝中阁老都已经议定了,他又有什么办法。 王廷试又安抚道:“钱阁老已经答应,只六部尚书有缺,孙抚台可直入中枢。” 孙国祯道:“但杨国栋与毛文龙有旧,就怕其给毛文龙通风报信。” 王廷试笑道:“先不提杨国栋不过是个利欲熏心之辈,之前买马,他可没少拿钱呢!” “另外,他对于此事,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根本不知道咱们要杀毛文龙。” 孙国祯深深叹了口气。 王廷试却是说道:“杨国栋与毛文龙照面了。” 便见登莱旗舰上放下一艘小船,杨国栋带着十名亲卫往东江船那边去了。 “砰!” 一发炮弹落在小船边,激起水花将几人浇了个透心凉。 杨国栋又惊又怒,指着毛文龙就骂:“直娘贼,敢用火炮打老子,有胆子让老子上去,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 毛文龙也探出头大骂:“辱门败户的谎贼,怎敢无礼!便叫你上来,又有何不敢!” 两人骂声不绝,这两个都是大嗓门,声音便是码头上都能听到。 这两人各处阉攒词都往外冒,听到王廷试、孙国祯这些文臣直皱眉头。 “这两泼才!”王廷试低骂了一句。 那边,杨国栋已经上了毛文龙的座舰,双方的亲卫剑拔弩张。 杨国栋拖着毛文龙往船舱走。 一进了船舱,便锁上了门。 杨国栋按住毛文龙肩膀:“你这鸟厮,跑来登州做甚,是真不怕杀头不成!” 毛文龙却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张狂,他长叹一口气。 “我皮岛孤悬海外,养兵三万,却是遭受朝中奸逆诋毁弹劾,断我军饷粮草,我不走这一趟,岛上的弟兄就要饿死了!” 杨国栋急急追问:“岛上的情况竟然已经危急至此了么?怎不见你来信!” 杨国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哪里还有一点仇人的模样。 毛文龙道:“杨兄又不是不知道朝中那些人的贪婪德行!” “不但那些文官蔑视我等武人,便是那些阉人也能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十万石的粮食,到咱们手中能有三成便算好的了,还都是些掺了沙的陈米!” “不虚报兵额,又怎么养这些人!” 杨国栋叹了口气,这都是武将的基本操作了,九边都这么干。 但被人发现举报那就不同了。 杨国栋道:“我此次来,是有一事要与你说。” “何事?” 杨国栋按住他的肩膀:“东林议定,欲要杀你!” 毛文龙顿时大惊失色,在袁崇焕咄咄逼人,以及户部派人核查东江兵额之时,他已经意识到不妙。 却是没想到,竟然要杀他! “这,这是为何!”毛文龙惊得退了一步。 “我东江军民,孤悬海外,衣食无着,矢死以报国,竟要落得如此下场!” 杨国栋道:“我只知道,此事主导者一是钱龙锡,一者袁崇焕。” 毛文龙眉头深深拧起:“袁崇焕小儿,便是记恨我杀赵佑。” “那赵佑小儿,狂妄无礼,光明正大向我索贿十万两!” “我他娘哪里有那些钱!我有钱不如多买些粮!” 杨国栋道:“那你也不用杀了他,赶走就好了。” 毛文龙恨声道:“这厮索贿不成,竟然向我讨要爱妾,我一怒之下就杀了!” 杨国栋无语:“那徐敷奏又是怎么回事?” 毛文龙道:“赵佑那厮是贪得无厌,而徐敷奏便是包藏祸心,名为商议移镇之事,实则暗自欲要坏我军心,想要收买我手下诸将。” “只恨其跑得快,没能杀了!” 这是天启年间的事情,包括袁崇焕及兵部尚书王永光等在内的诸臣纷纷上疏请将毛文龙移镇近处。 毛文龙对于种种指控及移镇之请自然极其不满,接连上疏辩白。 在此期间,袁崇焕派赵佑、徐敷奏二人去与毛文龙商议移镇之事。 前者被杀于石城岛,后者虽然逃回,但不断被毛文龙以招诱两万辽兵为由要求处死,这使袁、毛两人开始结下梁子。 第六十一章 佛郎基人都是这样欢迎客人的 “那钱龙锡,又为何要杀我?”毛文龙道。 “你可记得去岁你打劫的十艘商船?”杨国栋道。 “这倒是记得,这些船上都是上好的生丝绸缎,瓷器茶叶,可让我赚了一大笔!否则去年冬天都熬不过去了!”毛文龙道。 “去年干旱,粮食减产,兵部的那些龟孙子又拖欠了我五个月的军饷!这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你啊!你还不知道,便是因为这些货坏了事!”杨国栋打住毛文龙的话。 毛文龙面色尴尬:“这按照规矩本是五船抽一,但那些日子不是岛上都揭不开锅了嘛,这才.......” “此外,袁崇焕那厮,多次上疏你沟通鞑酋黄台吉,贩其粮食,这到底是真是假?”杨国栋道。 毛文龙点点头:“确有其事,我写信给黄台吉,不过戏耍那贼子而已,同时借机刺探军情。” “那袁崇焕才是真的勾通建奴!” “至于贩卖粮食,那都是老酋的事情了,我用粮食与其换貂皮人参,赚取其利!” 杨国栋皱起眉头:“你说得是天启年间那几批货,我说呢,朝鲜哪里来那么多的好货!” “但现在,袁崇焕却是抓住了这个痛脚。” “对了,你现在没有继续干吧?” 毛文龙叹了一声:“自从朝鲜被建奴劫掠之后,已经无法供应粮食给我,朝廷这边又拖欠粮饷,我哪里来的粮食和建奴做这买卖!” “我如今带兵前来也是没有法子。” “不闹上一闹,岛上的弟兄是真要饿死了!” 杨国栋思索片刻道:“事已至此,却是不可闹大。否则不好收场!” 毛文龙道:“我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待会我就打上几炮,威逼登州港,同时宣称要血洗山东,劫掠登州。” “我就不信王廷试那狗贼不怕,敢不交粮!” 两人议定,毛文龙推开门,大骂:“杨国栋狗贼,今日若不交粮,老子便要血洗山东,劫掠登州!” 两人推推搡搡,下面的亲卫也冲撞到一起。 突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爆响,海上激起巨浪,拍打在甲板上,冲的这些士卒东倒西歪! “他娘的,谁开火了!”毛文龙大骂。 远处一个士卒跑过来,“毛帅!有三艘船朝着这边来了!” “什么,是哪边的船?”杨国栋惊问道。 “这,他们打着海运总督的旗帜!” 杨国栋往东南面看去,果然看到三艘大船满帆而来,船上插着数面旗帜‘海运总督’‘总督之亲辖部队’‘江南公司转运’等旗帜。 “这,哪里的海运总督?”毛文龙惊问道。 “陛下已经通过了陆延的改漕为海之策,任命卢象升为海运总督。”杨国栋道。 毛文龙还准备说些什么,突然骂道:“这厮,竟然要我放下武器投降!” “小的们,给我打上几炮,让他们见识一下东江军的实力!” 杨国栋连忙阻止:“不可!你已经得罪了东林党,还想连海运总督都得罪了!你真想饿死啊!” “人家都打到脸上了,我不反击几炮,面子还往哪里放!”毛文龙的倔脾气上来了。 “砰砰砰!” 十数发炮弹朝着海运船只打去,但这些操炮手都记着毛文龙的吩咐,都没对准目标,离着还有几百米呢! 结果,对方立即反击。 “砰砰砰!” 毛文龙立即看到自己外围的一艘板屋船船舱破开大洞,正呼呼地往里面灌水。 “这,这漕运船的火力怎的如此凶猛!” 毛文龙那个心疼啊,这些船都是他的宝贝,结果一下子就被人打残了一艘。 杨国栋连忙拦住他:“振南(毛文龙字)!你可不要继续犯傻!” 毛文龙骂道:“我他娘的是要问问对方要干嘛!” 这边打出旗语,那边很快有回应。 “毛帅,对方要我们放下武器投降。”旗令官跑过来。 “我他娘的难道没长眼睛,要你多话!”毛文龙骂道。 “那咱们怎么办?”旗令官问道。 “你没看到对方有十艘大船,还是海运总督的船,当然是投降了!”毛文龙骂道。 登州港。 登莱巡抚孙国祯和登莱道副使王廷试如临大敌,看着毛文龙带着人下船。 而毛文龙浑然不像是刚被打残了一艘船只能投降的样子,反而气焰嚣张,根本不把王廷试和孙国祯放在眼里。 卢象升之前虽然主要在临清,但与登莱官员多少打过交道。 先是互相见礼之后,卢象升道:“早闻毛帅独镇海外,干城足恃,牵制建奴,乃真英雄,今日才得一见。” 毛文龙是倔毛驴,卢象升这么客气,倒是令他有些不好意思。 “过奖了,卢督抚年轻有为,才是令人佩服。”毛文龙干巴巴地夸了一句。 卢象升道:“我之前在山东任职,也曾听闻过东江的一些情况,但今日毛帅擅自率船来到登莱,实在不应该。” 毛文龙摆摆手:“卢督抚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来闹事的。” “只是辽东苦寒之地,军民百姓衣食无着,我们只能靠着挖人参,收集皮草,来补贴一下。” 卢象升点点头,表示理解:“辽东生活确实困难,特别是这几年天灾连绵,更是如此。” 毛文龙道:“我们只是想去宁远、广宁用这些土特产换一些粮食,结果在海上遭遇怪风,船只就被吹到这里了。” “这也怪我,刚才没有和杨总兵说清楚,以至于闹出这乌龙。” 王廷试怒道:“简直胡扯,先不说今日登莱海域风平浪静,你这厮刚才一来,就放话要血洗山东,劫掠登州!这话不是你说的!” 毛文龙两手一摊,十分无辜:“王大人说得哪里话,虽然咱东江百姓都快饿死了,但咱们有骨气,是绝对不会干违反国法的事情的!” “你,你这奸猾贼厮!”王廷试涨红了脸。 杨国栋怒道:“狗贼,你刚才差点一炮打死我,又如何说!” “杨兄啊,刚才那是在欢迎你登船呢!佛郎基人都是这样欢迎客人的!”毛文龙笑嘻嘻的说道。 第六十二章 你这么做生意不行啊 毛文龙一直插科打诨,耍无赖,就是不承认自己是来闹事的。 王廷试只能怒道:“毛文龙,今日此事,我一定要上疏弹劾!” “没问题,不过你们是不是该把我东江的欠饷发我了。”毛文龙道。 王廷试道:“如今袁总督规定,所有粮饷一律从广宁走,你若是有意见,自去找袁总督理论。” 毛文龙忍住怒气:“既然你们说走陆路是为了避开建奴的战船,以及海上危险。” “那我现在人就在这里,领了粮食,便算了!” “至于后面是被劫了,还是飘没了,这都和你们登莱没关系,这总行了吧!” 王廷试摇摇头:“不行,这一切都得按规矩办事,不是你毛文龙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卢象升连忙出来打圆场,几人不欢而散。 毛文龙却不离开登州,反而说要去天妃宫上香,反正就是赖着不走。 而且在登州港上肆无忌惮,拦住往来船只让其无法靠岸。 山东士绅只能找到孙国祯告状。 王廷试气急:“这厮又要做什么?” 孙国祯苦着脸:“毛文龙说要与那些商贾做生意。” 王廷试怒道:“有这么做生意的?一定要让人买他的皮毛,不买不让走!” 卢象升忙着和山东户部官员交接粮草。 陆世仪却是跑到毛文龙那边看热闹。 “我说你这么做生意不行啊!” “那你会做生意?”毛文龙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毛文龙已经知道,刚才就是这厮下令开炮,打烂了自己的一艘船。 “当然了,小爷我光是今年便赚了二十多万两银子!”陆世仪得意洋洋地说道。 “什么!”毛文龙顿时大吃一惊,他上下打量着陆世仪却是看不出这家伙才17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爱信不信!你还不知道吧,这江南公司可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陆世仪道。 他在心中默念。 江南公司听我的,我听叔父的,没毛病! 毛文龙挤出笑容:“你是做大买卖的,不如把我的毛皮买了吧。” 陆世仪倒是来了兴趣,他听说一些货商专跑关外去收皮货。 只消运到北京便能获五倍之利,若是运到江南可获利八倍! 陆世仪觉得这个买卖能做,反而船都要回苏州的,捎带一些货也不是问题嘛! 陆世仪问道:“你这皮货是什么价钱?” 毛文龙道:“一张一两五钱。” 陆世仪估算了一下,这价钱只是比在漠北收货略高一些,但还是说道。 “一两三钱。” 毛文龙十分痛快的答应下来。 陆世仪道:“那带我去看看货!” 等陆世仪看了船舱的货,差点鼻子没有气歪了。 全部都是破烂皮革,都是被虫咬了,发霉了的垃圾,难怪刚才那么多商贾即便冒着风险也不愿意收毛文龙的皮料。 “这些货色你也敢卖我,以为我的火炮不利否!” 毛文龙本打算能骗就骗,既然骗不了那就算了。 “呵呵,既然陆公子不要,那就算了。” 这时,一个副将说道:“毛帅,咱们不是带了一些好货吗?” 陆世仪道:“还有好货,快快拿出来!” “没有,我那些货可是用来换粮食的,可不能卖给你!”毛文龙直接说道。 毛文龙是打算将这些皮草交给杨国栋处理的。 杨国栋之前可是与毛文龙关系极好,但等到登莱道副使王廷试来了之后,双方迅速反目。 两人互相上疏攻讦,实际都是在演戏而已。 杨国栋之子杨振就待在东江,在毛文龙手下混呢。 杨国栋是义州卫出生,与建奴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愿意支持毛文龙杀建奴。 陆世仪道:“不就是粮食吗,我有,而且不但便宜,还都是不掺假的新粮!” 毛文龙大喜:“五张皮子,换一石粮!” 陆世仪没想到毛文龙竟然开了这么高的价钱! 按捺下激动:“我要先看货!” 毛文龙立即让人将东西抬过来。 箱子打开,里面摆着一张张毛皮,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皮毛油亮,也看不出箭口。 陆世仪便是对于皮毛生意没什么研究,也知道这是上等的好皮! 这样的皮子,在苏州至少要卖到十两左右! 这生意果然赚钱! 毛文龙又道:“我这里还有好东西!” 士卒又打开另外一个箱子,这里面都是貂皮! 这东西可比狐皮和獐子皮值钱多了! 一张卖到上百两,还有价无市! 毛文龙道:“貂皮一张就要换一石粮食!” 陆世仪满口答应下来,最后用一千石的粮食,换了三千多张皮草,三百多张貂皮。 其中还有三块上好的紫貂皮。听闻这东西在建奴那边只有大头领才能用,普通鞑子可穿不得! 毛文龙看着陆世仪送来的粮食,那是满心欢喜。 这都是新粮啊,而且是一点沙子和糠皮都没有掺杂的。 这样的粮食在辽东一石就要二十多两了! 就是在山东也要十两才能买到! 毛文龙感觉自己赚了,而陆世仪也觉得赚了,这些皮草运往江南能翻个十多倍! 毛文龙抽空问道:“陆贤弟啊,你这不是给朝廷运粮么,怎么随便就能拿出一千石来啊!” “那卢象升这么好说话的?” 陆世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当初叔父请改海之时便说了,江南公司运粮,只取运费,其他飘没、虫鼠损耗等都由江南公司负责!” “啊?还有这种好事,那你们靠什么赚钱?”毛文龙十分吃惊。 他立即就明白了,这是江南公司自己带了粮食。 听闻,那陆延不靠朝廷拨粮,自己花钱打建奴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陆世仪道:“这可是商业机密,反正叔父已经带我们发财了!” 毛文龙瞧这小子神神叨叨的,也不想和他多话,说了两句就带人走了。 那边,孙国祯与王廷试还正头疼呢,想着是不是找杨国栋赶人,没想到人毛文龙自己就走了。 “这狗贼怎么自己走了?”孙国祯摸着脑袋。 “谁知道呢,不管他,我这就要写折子弹劾他!”王廷试怒道。 刚才毛文龙一点不给他面子,可把他气得够呛! 第六十三章 修城之利器 卢象升那边,顺利和山东户部交割完军粮。 毕竟还有一些交情,山东户部官员也不敢太过分。 又补了几百石的粮食,塞了一点钱,户部官员便签字画了押,这趟便算是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他们还要往盖州送粮。 原本,袁崇焕自然是想连陆延一起制裁。 但皇帝却是不许,袁崇焕只好作罢。 卢象升抵达盖州之时,已经是七月十七了。 陆延亲自带人在盖州相迎。 盖州已经修建了简陋的码头,可以让海船装卸货物。 卢象升与陆延互相见礼,态度颇为客气。 卢象升已经收到毕自严的信,知道是陆延举荐,他才能担任这个海运总督,心中自然有几分感激。 “陆抚台自提一旅,连克三城,真乃少年英才也!”卢象升惊讶于陆延的年纪。 陆延道:“听闻卢督抚经济武略出众,这海防总督之任,没有比督抚更合适的人选了。” 沈廷扬也上前见礼:“见过陆抚台!” 陆延连忙扶住他,“叔父何必多礼!” “此番粮草能够按时抵达,全赖二位之功。” 沈廷扬有些脸红,他一个在南京打酱油的户部主事能捡到这种好差事,还是多亏了陆延这个子侄辈。 几人寒暄了一阵,陆延带着几人游览盖州。 卢象升看到码头上工匠正在修缮码头。 突然,他发现这码头地面平整如石,竟然毫无拼合的痕迹。 “陆大人,这码头是如何修成的?” 沈廷扬也十分好奇,不由提起了耳朵。 陆延把他们带到那些工匠面前,指着地上正在搅拌的水泥灰浆。 “此物名为水泥,乃是修城之利器,不但能加快效率,而且坚固异常。” 陆延递给卢象升一把锤子,“卢大人可以试试。” 卢象升试着锤了两下,发现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又用力之下只是留下一点白痕。 “这,这泥浆般的东西,竟然能变得坚若磐石?” 沈廷扬也道:“继之能一力抵挡建奴大军,莫非就是靠着此物?” “正是。”陆延点头。 卢象升十分吃惊,用手抚摸着水泥墙:“这里修了几日?” “不过半月。”陆延答道。 卢象升看着已经建设了一半的码头更是吃惊:“这,这竟如此神效!” “便是糯米砂浆筑城,也需要两三月时间,这水泥比糯米砂浆还要坚固,竟然速度更快!” “真乃筑城神器也!” 古代的城墙动辄五六米,还能屹立数百年不倒,靠得便是糯米砂浆。 工人将糯米和熟石灰以及石灰岩混合,制成浆糊,然后将其填补在砖石的空隙中,制成了超强度的“糯米砂浆”。 而这还没算完,重要的城池,往往需要构建三四层糯米砂浆。 而每层糯米砂浆要等它晾干之后,才能生效。 这晾干的过程便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是以古代筑城动辄都要数年甚至十多年。 卢象升之前听闻陆延一月筑海州坚城,还以为是吹嘘,如今一见,才知道是真事! 卢象升道:“若是九边有此利器,那建奴和鞑子又有何惧?” “恐怕不行,这水泥产量极低,制作困难,我这也就刚够用而已。”陆延道。 卢象升知道,海州三城直面建奴兵锋,确实也没法让陆延交出水泥来,以作他用。 城外,一些百姓正在开垦荒地。 这些的百姓不论是农夫还是工匠,都带着一种生气,带着对于生活的希望。 而盖州城,不但正在修葺城墙,连里面都到处都在施工。 卢象升道:“这盖州城原来有这么多人口么?” 陆延摇摇头:“当初我奇袭盖州之时,城中只有不到两百名守军,而剩下的百姓都是老弱病残,人数不过万,城中百业凋敝,无数百姓饿死街头。” 沈廷扬环视一圈,“如今城中百业正欣,全赖继之之功。” 陆延道:“海州本是建奴的粮仓,有人口近十万。” “我当初为了抵抗建奴,坚壁清野,毁了城外无数良田,又迁徙村庄百姓入城。” “贼酋阿敏连攻半月,反而损失惨重。” 卢象升道:“建虏者,域外蛮夷也,只是靠着骑兵奇袭,以战养战而已。” “一旦其初战不克,便会士气大折,后继乏力!” 陆延笑了起来:“卢大人高见!” “哪里,陆大人看得才是透彻,已经用到了实处,而我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城中府衙还没翻修,还带着建奴的一些装饰。 不过,卢象升与沈廷扬也不是讲究这个的人。 陆延安排的菜里面有许多海鲜,一些吃法,便是沈廷扬这个华亭人都感觉十分新奇。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卢象升与沈廷扬坐了这么久的船都有些疲乏,很快告辞去休息。 陆世仪却是兴致匆匆:“叔父,你一定想不到,江南公司的股票已经达到了三百两一股,还是有价无市!” 陆延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这倒是好事。” 陆世仪有些失望,这都没吓住对方。 “哎,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会高兴!” 陆世仪拍了拍手。 陆延正疑惑之间,便看到转角一双纤绣红鞋轻移,翠绿罗裙飘荡,一个俏丽的人儿飘然走了进来。 正是那位风情万种的徐佛。 徐佛只是薄施脂粉,一双媚眼似幽似怨,但偏偏配上那柔媚可人的脸蛋,瞧着倒像是情人般柔媚勾人。 陆延也不由愣神了片刻:“你,你怎的来此了?” 徐佛朱唇轻启:“也不知道是谁明明答应了人家,却又失约。” 陆延一愣,细细回想,才记起当初徐佛确实让侍女给自己递了请帖,而自己确实答应了。 只是因为操心江南公司的事情,以及安排远赴辽东的诸多事情,早就将这事情抛之脑后了。 “这,确实是在下的错。”陆延直接承认。 “不过,我已经交待道威将文书交还给徐姑娘了,应该能算作赔罪吧。” 徐佛横了他一眼,用娇柔的声音道:“既然那翁韦信将文书转送公子,那奴家便是公子的人了,为奴为婢,任凭公子差遣。” 陆延很想说,你还是回江南过自己的日子好了。 但面对这样一个娇媚的美人儿,陆延这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徐佛缓步向前,她娇美的唇轻轻勾起,柳眉微弯,肌肤润玉、嫩脸如花,洋溢着说不出的娇媚。 突然,她笑容绽开,那种触及心灵的惊艳就像投入陆延心底的一枚石子,攸地荡起层层涟漪。 第六十四章 大召唤师毛文龙 天光大亮,原本习惯早起练功的陆延一夜酣畅淋漓,今天倒底睡过了时辰。 旁边的徐佛还在酣睡,鸳鸯被上还带着一抹殷红。 “老爷醒了,让妾身服侍老爷着衣。”徐佛颊绽桃晕,更是显得艳光四射。 “无妨,我自己来便成,你再睡会吧。”陆延道。 徐佛似乎想到昨夜的风骤雨狂,不由身子娇软,没了力气。 徐佛挣扎坐起,青丝披散在肩膀上,修长滑润的细颈白皙动人,被子滑落,白酥雪腻的胸脯不住起伏。 陆延心底一热,便将其揽入怀中。 徐佛低吟一声,湿润的眼波朦胧如海。 徐佛虽然出身青楼,但以往不过是清倌人,以诗画会客。 床笫之间的经验竟然十分浅薄,被陆延一挑拨,便已经是身子瘫软,娇喘吁吁。 那股子柔媚姿态,更是令人心头火热。 陆延正欲再行好事,突听外面传来脆生生的声音。 “老爷,姑娘,起了么?” 徐佛顿时羞红了脸,推开陆延:“是小爱那丫头。” “那又怎么样,她还能闯进来不成?”陆延霸道地揽住她的腰。 徐佛连哄带劝地道:“老爷,我的大老爷。若是被人知道了,您宿在我房中,还到了日上三竿,那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指着我脊梁骂我是狐狸精了。”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陆延虽然如此说着,还是放开了她。 徐佛还想服侍,却是感觉浑身无力,又被陆延按回到被子里。 陆延穿戴整齐,打开门便看到杨爱伸着小脑袋探头探脑。 看到门突然打开,吓了一跳。 “你叫做杨爱?”陆延问。 “老爷叫我小爱就行了。”小姑娘说道。 “嗯,你去打些水,再令伙房那边熬一盅鸡汤送来。”陆延吩咐道。 等到陆延离开,小姑娘立即跑进屋去。 只看到内间里的床榻上,徐佛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探出一个脑袋来。 “姑娘,昨夜........” “小姑娘家的打听什么,快去打水,要热一些。”徐佛竖起眉头。 ........ 陆延来到花厅的时候,陆世仪与史可法正在吃饭。 早餐是简单的小米粥、鸡蛋,以及几碟咸菜。 “叔父,今儿个起的可够早的,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到午时才能起呢!”陆世仪调笑道。 “别把我和你这浪荡公子混为一谈。”陆延故作严肃。 “呵呵,也不知道昨晚是谁,一见人家姑娘就看直了眼睛,判若无人的........”陆世仪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史可法装作在吃饭,暗自竖起了耳朵。 “咳咳.......”陆延轻咳两声。 陆世仪立即打住了话头,让史可法有些失望。 陆延打了一碗小米粥,喝了一口:“听闻,你们来的时候遇到毛文龙兵犯登州了?” “确实如此,气得我直接炮击东江水师,我亲自操炮,这链弹就是厉害,我一炮之下就打沉了一艘大船!” “那毛文龙吓得立即就投降了!” 史可法要正经地多:“毛文龙说朝廷拖欠了东江粮饷五月,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准备到广宁用皮草换粮。结果遇到妖风,漂风到了登州。” “呵呵,我们的毛帅可是能召唤黑龙的,遇到妖风也很正常嘛。”陆延随口说道。 “黑龙?”陆世仪瞪大眼睛。 陆延便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毛文龙发往朝廷的塘报经常夸张非常,甚至离奇。 比如关于丁卯之役,毛文龙的塘报是: 奴引数十万众猝袭铁山,直薄云从滩口,距臣营帐止隔里许。乘是坚冰,何难径度? 乃十五日,忽有黑龙约长十余丈,自西南洋,自首奔犁而东,直至云从,响若山颓,海冰遍裂,化而流澌。 方是时,龙方在蛰,不从天来地出,实有所司,默令我师得以分路出奇,屡挫狂锋耳! ......... 各岛官兵日就饿毙,臣方虑无孑遗,何意沿海滩涂忽涌鱼子数千余石,嗷嗷之众,赖以延活,此孰非波臣之效灵耶!… 史可法道:“真是荒诞离奇,但我听闻丁卯之役中,贼酋阿敏率兵三万进攻毛文龙。” “东江军驻地铁山被毁,毛文龙就移驻云从岛坚守多日,拼命死战,后金无法攻克,只能退走。” 陆延道:“其实这黑龙未必是假的。” “什么?”陆世仪惊呼道。 “这黑龙未必是真龙,而是龙卷风。”陆延道。 “《庄子》曰,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 “这很可能指的便是龙卷风。” “《说文解字》中也有记录:飘,回风也,盘旋而起之风,庄子所谓羊角。” “我曾经看过元朝官员杨瑀在《山居新话》中写道:至正戊子小寒后七日,即十二月望,申正刻,四黑龙降于南方云中取水,少顷又一龙降东南方,良久而没。俱在嘉兴城中见之。” “这位杨瑀,一天之内见过五次黑龙取水。” 陆世仪问道:“什么是龙卷风?和龙又有什么关系?” 陆延道:“龙卷风是大气中最强烈的涡旋的现象,它是从雷雨云底伸向地面或水面的一种范围很小而风力极大的强风旋涡。” “地面上的水吸热变成水蒸气,上升到天空。当冷空气和暖空气相遇时,冷空气下沉,暖空气上升,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流环境。” “当大气层中存在较大的温度和湿度差异时,空气会变得不稳定,容易形成对流。” “龙卷风形成时,暖空气会迅速上升,形成强烈的上升气流。这种上升气流会形成一个旋转的气旋,从而导致龙卷风的形成。” 陆世仪连忙喊住:“等等,你说的这些都太复杂了,能不能解释地通俗易懂一些。” 陆延两手一摊:“龙卷风的形成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需要多个因素的相互作用。” “也涉及到许多的物理知识,平时让你多看书,你不听!” 史可法道:“我倒是明白了一部分。轻而清的东西上升为天中,其中轻而清的东西即水蒸气,上升为天中的清即变为天上洁白的云。” “也可以这么理解。”陆延道。 “这龙卷风发生在海面上,那便可以卷起海水,远远望去便如同黑龙一般。” “正因为龙卷风卷起海水,这才有了后面的各岛官兵日就饿毙,臣方虑无孑遗,何意沿海滩涂忽涌鱼子数千余石,嗷嗷之众,赖以延活!” 这既然发生了水龙卷,那下鱼雨也很正常了。 虽然这份折子似乎合理,但毛文龙也有许多怪诞的塘报。 例如.......至温帅屡赫声灵,天启五年,奸细白惟学谋为不轨,约如期信炮为号,集叛党数千人械臣献奴,是夜温帅俨然真形,直入辕门,轰鞭四震,兵丁巡逻者靡不惊诧非常,喊声彻臣卧所。 因为温元帅显灵,而抓获奸细。 第六十五章 毛纺 “叔父,我之前从毛文龙处,采买了一批毛皮,等回到江南定然能大赚一笔。”陆世仪兴致勃勃。 “毛文龙还让我有空去一趟东江,他那里还有好皮子。” 陆延点点头:“毛文龙长期和朝鲜以及建奴打交道,肯定是积攒了大量的毛皮你倒是可以走一趟。” “不过,他只愿意以物换物,不愿意收银子。”陆世仪道。 “这倒是,辽东物资匮乏,银子反而没什么用处。”陆延道,“这样我这边暂时也用不了那么多粮食,你先拿一部分,其他的茶叶之类也带上一点。” 陆世仪点点头。 “另外,你下次来的时候,带一些木匠来,工钱开得高一点也没有问题。”陆延又道。 “叔父可是要盖房子?” “我给你们看一个东西。”陆延回房间一趟,取了一个盒子来。 陆世仪好奇地打开来,便看到里面放在一件奇怪的衣服。 这衣服虽然有袖子,但上面布满一个个空洞,像是密集的细网,而且并不像是袍子般前面有开口。 陆世仪翻来覆去,竟然不知道哪面是正面。 “这,这是衣裳?” 史可法也伸过手来:“这料子摸着倒是挺软的。” 陆延道:“这叫毛衣,乃是羊毛织就,轻便保暖。” “毛衣,那如何穿上?”陆世仪问道。 陆延接过毛衣,抓住下摆摊开,直接罩在陆世仪头上。 往下一拉,陆世仪上半身直接被束缚住了。 “叔父,你这是做什么!”陆世仪大叫。 “你急什么,试着把手伸到袖筒里。”陆延提醒。 陆世仪很快发现,这毛衣十分有弹性,他竟然真能在里面伸手。 很快,他将手套进袖子里,伸展了两下,竟然觉得十分舒服。 陆世仪摸着身上的衣服:“这毛衣,嘿,又软又贴身,冬天一定舒服!” 史可法也上前伸手去摸,却是被陆世仪拍开:“摸什么,小爷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呸,我也没那种爱好!”史可法骂了一句,“说说感觉怎么样?” 陆世仪扭了扭身子:“挺好的,很舒服,就是有些紧有些热。” “当然热了,现在可是七月。”陆延道。 陆世仪还有些不舍得脱,显摆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脱下来。 结果,史可法马上就穿了起来。 他一开始不懂得穿法,被陆世仪好一阵嘲笑。 好不容易穿上了,史可法摸着身上的毛衣。 “确实舒服,很软。” 陆世仪道:“叔父,这毛衣是如何做出来的?” 陆延笑道:“我带你们去看看。” 毛纺织工坊陆延便安置在衙门旁边,反正如今衙署的官吏都不多,有大量的空置屋子。 来到工坊,便听密集的织机声。 第一个房间中央摆着数台,如同海盗船一般的机械。 底座和上面的船型装置钉满了铁钉,便见工人将剪下来的毛球团放进机械中间,推动海盗船,让原本结成团的羊毛变得松散。 而这个梳棉机更重要的作用是将羊毛捋得均匀、方向一致。 而后将梳理好的毛线团放入一个两个滚筒组成的机械。滚筒上面满是细铁钉,而后转动把手,两个滚筒开始旋转,等待羊毛在大滚筒上面铺上一层。 这是精梳机,让羊毛梳理顺直。经过这一道程序会让羊毛变成薄纤维网。 又有工人拿着一个带着圆孔的木片,拉着薄纤维网状羊毛穿过空洞,就变成长而蓬松的粗棉条,像是柔软的长。 而这些‘’会拿到第二个房间。 在这里,工人从粗棉条上面捋出一根丝将其绑在滚筒上面,工人踩踏踏板,那个滚筒便开始旋转,将羊毛拉成细密的毛线,卷在滚筒上面。 这便是翼锭加捻。纱条从前罗拉输出,穿过锭翼套管,经边孔进入锭翼空心臂绕经压掌,卷于筒管上。 锭翼转动时,边孔与绕在压掌上的纱条被握持,并随锭翼罗拉同向同速回转,纱条被翼锭加捻加捻。 一边放丝,一边踩踏踏板,不多时,滚筒上已经绕了半卷的细毛线。 陆延一边带他们参观,一边给他们讲解着其中的原理。 当然,能听懂多少就看个人了。 羊毛要变成毛线还有许多步骤。 比如初步的清洗,分离油脂,以及除臭等工序。 剪下来的羊毛上包含了大量的杂物,以及动物油脂。 这些都是在外面完成的。 房间角落的箱子之中,已经摆放了一卷卷成品毛线。 陆世仪拿起一卷毛线:“叔父,这些毛线又如何变成毛衣?” 陆延带他们来到最后一间房屋,里面坐着一些妇人。 她们边聊着家长里短,边用几根粗长的针编织着毛线。 这些织工见到陆延,立即就要起身行礼,却是被陆延拦住。 “你们且忙着,不必多礼。” “多谢大人!” 陆延道:“我准备等到九月,便将第一批货运往京城销售。” “其中会分为成品毛衣和毛线两种,毛衣分为大中小号,直接就能穿。” “而毛线便宜一些,普通家庭可以自己买回去织成毛衣。” 三人往外走去。 陆延道:“我已经与右翼蒙古喀喇沁部联系,大量收购皮毛。” 史可法道:“之前蒙古连年犯边,便是因为其物资短缺,难以自足,只能来咱们这里抢了。” “自从俺答封贡以来,蒙古犯边之事大为减少。” “蒙古人有了粮食,那自然便不会老想着抢了。” 史可法眼睛发亮,他能看出这条毛纺织业带来的好处。 首先,右翼蒙古有了粮食来源,便能逐渐稳定。 而且,只要其长期依靠这道交易,他们会逐渐依赖于此,被迫绑在大明的战车上。 另外这道辽东的毛纺织业,能够给辽东百姓带来收益。 而南方百姓也能买到便宜又合用的衣服过冬,实在是一举数得! 陆世仪立即道:“我回去之后,便立即大量招募木匠。” “嘿嘿,等到毛衣卖到京城,卖得江南。那江南公司的股票又要大涨了!” 陆延想了想说道:“如今一股价格已经高达300两,不但令一些小户望而却步。” “有心购买的,也买不了多少,这不利于股票流通。” 陆世仪立即道:“那些穷鬼买不起就算了,反正咱们公司的股东已经够多了!” 陆延摇摇头:“股票只有流通起来,对于股东才是好事。” “股票只有流通起来才能快速升值,大股东手中拥有大量的股票,股票价格与他们的利益紧密相关,那自然要全力支持公司了。” 陆延接下来又讲了股权结构、股改、股权等知识,听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第六十六章 交易 蛤蜊河从步云山顺流而下,蒙古栎森林郁郁葱葱,野花盛开。 穿过蛤蜊河,又行二十里,一大片帐篷便出现在面前。 这是扎鲁特部一个小部落的游牧据点,蒙古人称之为石窗子。 但今日这里的人明显多了些。 对于他们这支突然到来的队伍,这些蒙古人有些警惕,青壮出现在帐篷前。 阎应元骑着马上前:“我家大人陆延,应喀喇沁汗邀请而来!” 阎应元连喊三遍,后面一个大帐之中出来十多人,其中正有巴哈与阿木尔两,为首的却是一个年轻汉子。 这人朗声道:“我乃是拉希喜布之子吉日格拉!” 吉日格拉瞟了一眼后面的上百匹驮马露出喜色。 “欢迎你,我的朋友!” 吉日格拉热情地邀请陆延进入帐篷喝奶茶、吃手抓肉。 陆延却是婉言拒绝了:“吉日格拉台吉,正事要紧,不如咱们先做完生意,再坐下来把酒言欢。” “是是!陆延兄弟说得对!”吉日格拉开怀大笑。 陆延让家丁解开货物来,让吉日格拉查看。 前面的都是米粮,麻袋里的米粒洁白无瑕,用手一拨,也没看到米糠。 吉日格拉十分欣喜,在草原上哪里看得到这种好粮食! “好!好!好!” 这时,一个汉人疾步走到吉日格拉面前:“台吉,之前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吉日格拉皱起眉头来:“让开,别挡着我办事!” 那人急切道:“台吉,我范家与喀喇沁部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价格一向也是最公道的!” 吉日格拉怒道:“将这厮给我拖下去!” 几个侍卫立即围了上来,正要动手。 陆延喊住:“且慢!” 陆延走上前,问那汉人:“你是什么人?” 那人昂着头:“我乃是山西范家的,范永信是也!” 陆延又问:“范永斗是你何人?” 范永信道:“族中堂兄!” 陆延点点头:“我没事了,拖走吧。” 范永信原本得意的脸色顿时一变:“你!我范家生意遍布九边,你这是要与范家为敌!” 陆延只做没听见,对吉日格拉道:“台吉,不妨看看其他货!” “我可以保证,我给喀喇沁部的货,不但比范家好,而且更加便宜。” 吉日格拉哈哈大笑:“陆延兄弟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范永信被拖了下去,陆延又令人卸下其他货物,其中有铁锅、茶叶、盐、布匹。 吉日格拉一一查看过去,越看越是满意。 陆延这批货都是从苏州运来的,自然比范家的货好上太多! 而且范家为了利益最大化,那经常以次充好,就仗着这些蒙古部落没办法,只能和他们做生意,从中谋取暴利。 两相比较之下,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吉日格拉的喜色溢于言表。 “不知道这些东西要卖上何价?” “米粮一石十五两,铁锅五两,茶叶三两一斤,盐每斗七两,布匹六两。”陆延之前已经探查过了关外的物价,直接报出价格来。 吉日格拉更是高兴,陆延的货不但远远胜过范家,就连价格都略微低于范家! 其实,陆延赚的比范家还多! 因为陆延是从江南直接运到辽东的。 江南百货聚集,商品物美价廉,加上陆延直接走海运往辽东,成本价很低。 而范家的货是从山东临清,京城采买的,这成本价就不低! 吉日格拉很高兴,直接就想把这些货全部吃下,还是陆延开口,匀了一些给巴哈与阿木尔。 两人顿时向他投来感激之色。 草原上物资匮乏,谁不想要这些东西啊! 只是和喀喇沁部相比,扎鲁特部就不够看了,更别说寄人篱下的奈曼部了。 若是吉日格拉要全部吃下,两人根本不敢说话。 但现在陆延开口帮他们说话,那是帮了大忙了。 只是其他东西都没问题,吉日格拉却是对于茶叶有些问题。 “陆延兄弟,咱们草原上面更喜欢用茶砖。” 阿木尔解释道:“是这样的,茶叶是金贵东西,平时可不舍得多用,一块茶砖都要用很久的。” “但咱们又要经常迁徙,依水草而居,经常茶叶就会受潮发霉,所以大家都宁愿买贵一些的茶砖。” 陆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个你们放心,我这虽然是散茶,但都做过防潮处理,比茶砖更难发霉。” 陆延从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包包茶叶。 “我这些茶都用牛皮纸包了,一包就是一斤。我再送你们一些石灰包。” “你们可以将两者一起密封存放,两三月换一次石灰,如此可以保证一年都不会潮湿。” 阿木尔大喜:“这个好,原本茶砖就比散茶贵,咱们是没办法才买茶砖的,现在就可以买散茶了!” 吉日格拉道:“之前陆延兄弟说要皮毛,这次我们可是带了很多!” 吉日格拉带他走到一个帐篷,里面地上铺着木板,竟然整个帐篷都是羊毛,一股腥膻味道差点让陆延反胃。 陆延强忍住,查看了一下这些羊毛。 都是十分完整的羊毛,至少都是一年的羊毛,虽然看着寒碜,但质量很高。 吉日格拉有些郁郁:“去岁寒灾,冻死饿死了不少羊,许多族人因此饿死。” 陆延道:“我可以给你一担羊毛二两的价钱。” 吉日格拉立即转忧为喜,牧民对于羊毛的需求并不高,而汉人也不喜欢这种东西。 大量的羊毛可以说就是废物。 如今能够卖这么好的价格,吉日格拉直接感觉是白捡钱一般。 吉日格拉按住陆延的肩膀:“陆延兄弟,你真是蒙古人的安达!” 除了羊毛之外,还有一些羊皮。 陆延同样收了,一百张羊皮三两。 在明代,羔羊皮可以做成皮裘、靴子,但老羊皮价格低贱,根本没人要! 除此之外,几个部落还带了大量的狐皮、鹿皮、还有一些貂皮。 陆延全部按照正常价格收了。 因为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太多,陆延换完了所有粮食,对方的库存竟然还有三分之二。 陆延只好说,等送回海州,再运两批货过来。 这让吉日格拉三人十分欣喜,这样的好东西,他们永远不嫌多! 交易完成,吉日格拉还拿了一些东西来说要送给陆延。 两张纯净无暇的火狐皮,虎骨、虎鞭、鹿鞭,按照吉日格拉的话说。 这都是他亲手猎到的,在草原上也是稀罕物! 陆延只好收下,否则在草原汉子看来,便是不尊重主家了。 那两张狐皮倒是可以给徐佛做衣裳,不过虎骨、虎鞭,陆延就用不上了。 交易完成,吉日格拉摆下酒宴款待,营地间一片热闹。 第六十七章 顾凤翔 陆延只在这处据点停留一日,第二日清早便返程。 离开石窗子即将进入步云山之时,突然出现一支军队。 这些人穿着明军装备,约莫五百人。 只见一名满脸横肉的骑兵上前,满眼贪婪地打量陆延队伍之中的马匹,马背上的包裹鼓鼓胀胀,显然装了不少货。 “大胆贼子,竟然敢私自出关通贼,给我拿下!” 那些士兵一个个跃跃欲试,便要动手。 但陆延分明看到这些人每个都背着大包小包,又不像是打过仗的样子。 很显然,这些人干的事情和陆延也没差别。 九边的将士,偷偷与蒙古进行走私,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便是连守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士兵都快饿死了! 这些家伙看来是把自己当成肥羊,准备发一笔横财了。 陆延正准备让他们吃个教训。 突然看到了躲在后面的一个汉商,正是昨日见过的范永信。 吉日格拉只是没收了范永信的钱财和货物,就把范家人赶走了。 却是没想到范永信这是找人来报复了! “混账,我乃是辽东巡抚陆延,我看谁敢动手!”陆延喝道。 那些准备黑吃黑的士兵迟疑起来,而前面那个小校却是怒道:“胡说八道!给我拿下!” “砰砰砰!” 突然,前排的家丁一起动手。 十多发子弹打在那个小校前面的地上。 那匹战马受惊之下,人立而起,直接将那个小校甩落马下! 那些明军惊慌地拔出刀来。 “都给我住手!”一个明将打马向前。 “顾将军!”小校顾不得疼,从地上爬起。 那位顾将军却是根本不看他,而是盯着陆延:“你是华亭陆家的人?” 陆延看着此人颇为眼熟,犹豫地问道:“您是振羽公?” 顾凤翔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小子,却没想到如今你都当上辽东巡抚了!” 顾凤翔跳下马来,大步上前,大手拍在陆延肩头。 这一下势大力沉,陆延嘴角一抽,这顾凤翔手劲还真是大! 这正是华亭顾家的武状元顾凤翔。 说起来顾凤翔已经多年没回华亭了。 顾凤翔只能算是华亭顾家的旁支,与顾家走得并不近。 顾凤翔从小家境并不好,又不喜欢读书,而好练武。 之后自己跑到北京,为了糊口,不得不受雇为人抄写邸报。 长期在京城抄写邸报,使顾凤翔不仅具有了顺天府的户籍,成为名正言顺的北京人,而且通过抄写邸报,顾凤翔还了解了很多朝廷的大事,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 顾凤翔发誓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于是他毅然参加武举。 万历二十年,全国武科会试在北京举行。前两场考的是马上箭和步下箭。武举子们个个争先,技艺超群,难分仲伯。 第三场考时务策,它不仅要考核你的文化基础,更重要的是要考察你有没有文韬武略,是否将帅之才。 此时,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女真,成为塞外一支强大的力量,对大明王朝已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策论的试题便是如何应对建州女真。 这下难住了大部分武举子,这里面许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更别说写策论了。 只有顾凤翔援笔立就,洋洋洒洒,对提出的问题逐条答对,有理有据,详细剀切。 主考官兵部尚书石星对顾凤翔的对策试卷极为赞赏,认为顾凤翔是难得的奇才,遂擢为武科进士第一人。 不过说起来,顾凤翔其实一直怪顾家主脉当初瞧不起他们家,反而对于接济过他们家的陆明允心存感激。 顾凤翔拍了拍陆延的肩膀:“好小子见外了不是,喊表舅!” “表舅!”陆延乖乖地喊了一句。 顾凤翔道:“几年不见,大外甥倒是长得这么高了!” “之前听闻辽东来了一个叫陆延的巡按御使,一下子收复辽东三城,我还想是不是你呢!” “最近忙于军务,一直没空与你联系。” “却是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你了!” 顾凤翔与陆延两人,一口一个表舅、外甥的喊着亲热。 那小校却是吓得差点又趴下! 哪里想到,这对面竟然来头这么大! 而范永信更是差点吓尿了。 原本,范永信只当这年轻的小子是山西哪一家的小子,不知道轻重,敢和范家抢生意。 便想教训一番。 正巧遇到了出关做买卖的镇武堡的武官。 范永信与其有些交情,便鼓动他来打劫了陆延。 反正汉商跑到关外做买卖,本就是走私,朝廷收缴了钱财都是轻的,重则全部处斩! 那小校,想着走这一趟,赚两份钱,那哪里有不干的道理! 却是没想到一脚踢到了铁板! 范永信一见不好,立即就要开溜,却是被旁边的军士一下扣住。 “干什么!” “咳咳,我就是想方便一下!” 顾凤翔停下交谈,冷冷地看着他:“此人私通外虏,大逆不道,全部绞死!” 范永信大惊失色:“顾大人,我可是范家嫡系!你就不怕得罪范家么!” 顾凤翔冷笑一声:“范家?不过是些蝇营狗苟,谄媚建奴的低贱商贾而已,杀了便杀了!” 范永信吓得跪俯在地不断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只要将军放了我,我愿意献上白银五万两!” 顾凤翔道:“加上一条,贿赂边将,杀了吧!” 军士们按住三十多名范家家丁,拖到了树下,几个人合力一个个捆住范永信的双手。 麻绳套过脑袋,另外一端系在马鞍上,中间穿过树梢。 “你,去绞死这厮。”顾凤翔对那小校说道。 “我?”小校脸色苍白。 “怎么,你不愿意?” 小校哪里敢拒绝! 他这样的小武官,在顾凤翔眼中和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范永信不断哀嚎求饶,下身屎尿齐流,那小校只当听不到,催动马匹。 范永信猛地被吊起,眼睛暴突,双手不断抓着麻绳,两脚使劲蹬着。 可惜却是毫无作用,他的双手渐渐失去力气。 一张脸涨的发紫,眼睛暴突,显然是死了! 其他范家家丁全部跪倒,磕头如同捣蒜。 但只能一个个被吊死。 这些人死了,顾凤翔还不放过,绳子就拴在树上。 这些人的尸体到死都不能入土,只能任由野兽啃噬,死无全尸! 第六十八章 甩锅的袁崇焕 顾凤翔随口一句,便杀了三十多人,面上没有一点波动。 顾凤翔转头看向陆延,便见其面色如常,这才露出笑容。 “继之,咱们有五六年没见了,走到我那里喝上一杯。” 陆延点点头:“小辈不敢推辞。” 陆延便回去和阎应元说了一下,令他继续和喀喇沁部交易,而自己准备去广宁走一趟。 阎应元留下三十号好手护卫陆延,而他带着其他人顺着原路返回。 顾凤翔看了阎应元远去的身影:“继之,你这生意做得倒是挺大的啊!” 陆延道:“表舅该知道去岁,林丹汗大举进攻右翼蒙古诸部之事吧。” 顾凤翔点点头:“听闻顺义王大败,尽失其土,被迫远走漠西。” 陆延道:“喀喇沁部等部刚遭受天灾,又遭遇林丹汗袭击,自身难保。” “贼酋黄台吉趁机要挟威逼,企图吞并喀喇沁部,其朵颜部已经暗中投靠建奴。” “若是喀喇沁部再被建奴拿下,黄台吉便可以绕过辽西,直接进攻宣府、蓟镇,则京城危矣!” “甚么!”顾凤翔突然喊了起来,“不好了!” 陆延道:“怎的了?” 顾凤翔道:“袁自如在高台堡开互市,对朵颜等部开放额赏。” “既然朵颜部已经投靠建奴,这不是资敌吗!” “我这就派人通知袁自如!” 陆延摇摇头:“袁崇焕此人刚愎自用!且我与他有间隙,若是知道消息是从我这里得知的,他定然不会听的。” “那我不告诉他是你说的不就成了!”顾凤翔道。 “那行吧。”实际上,陆延对此并不报多少希望。 顾凤翔草草写了一封信,令士卒飞马往宁远通报袁崇焕。 中午,一行回到广宁左卫。 陆延打量着四周,见这城只是一条东西大道,城中央是一座钟鼓楼,周围的民居低矮杂乱,两边的明沟里堆满垃圾,散发恶臭。 城中虽然开着一些店铺,但贩卖的东西寥寥无几,也没什么客商。 顾凤翔解释道:“这里多都是军户,不甚热闹。” “大家伙要买东西,都会等到开市的时候跑到镇武堡去,到时候不但鞑子会来,周围的客商,百姓聚集,那叫一个热闹。” 顾凤翔的府邸在城南,看过去不甚豪华。 不过胜在地方够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顾凤翔已经提前通知了家中,陆延到的时候,顾家人全部在门口相迎。 除了因为陆延辽东巡抚的身份,更因为记着曾经陆家的恩情。 顾凤翔有一妻一妾,子女一双。 顾凤翔的妻子王氏带着家人行礼:“拜见抚台大人!” 陆延连忙跳下马,虚扶道:“舅母可莫要多礼,真是折煞我也!” 顾凤翔扶起王氏,笑道:“这小子可是我看着穿开裆裤长大的,别和他客气!” 大儿子顾常启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女儿顾采薇则是用一双大眼睛盯着陆延。 顾凤翔给双方做了介绍,见礼过后,顾凤翔就拉着陆延往里面走。 顾家大是够大,但装饰粗犷,一点没有江南园林的精巧。 来到堂屋,陆延随手掏出两件玉镯送给王氏以及小妾。两个孩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陆延送的是自己做的万花筒,两人爱不释手。 而送给顾凤翔的是一只望远镜,顾凤翔十分欣喜。 “竟然有此神器,必可料敌先机!” 顾常启立即丢了万花筒,想去拿望远镜,却是被顾凤翔拍了一击。 “毛手毛脚做什么,这可不是你能玩的!” 顾常启伸手:“表哥,你不如也送个望远镜给我!” 陆延还没说话,顾凤翔便喝道:“没一点规矩,退下!” 顾常启十分不服气,气哼哼地走了。 “还不是你纵然儿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王氏面露羞赧,行了一礼:“老爷,我去看看启儿。” “走走走!你们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顾凤翔气呼呼地挥袖。 “继之,让你见笑了,实在是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逆子!” “表舅,他也只是年纪尚浅,还不懂事。”陆延安慰道。 顾凤翔突然盯着陆延:“继之,我记得你之前可是调皮捣蛋,上房揭瓦,但怎么就突然刻苦读书,一下就中了状元?” “咳咳,我那都是我爹教导有方。”陆延勉强解释道。 “如此么,那改日真要向你爹讨教一番了。”顾凤翔说道。 几人喝了一会茶,管家来通知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顾凤翔正喊陆延去吃饭,突然,一个军士急匆匆地送来一份信。 顾凤翔看过之后,脸色沉了下来。 “表舅,发生了何事?”陆延问道。 顾凤翔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眼。 小妾很识趣地带着顾采薇退了出去。 顾凤翔这才说道:“朝廷欲要裁撤蓟州、密云、永平三地冗兵。” 陆延顿时脸色难看:“蓟密永乃京畿要地,边防要冲岂能裁撤!” “何况,如今朵颜暗投建奴,一旦朵颜部联合黄台吉,片刻便可破关,直逼京城!” 陆延记起,崇祯二年10月底,后金军在蒙古喀喇沁布尔葛都部引导之下,攻破了大安口。明廷蓟州守军开门迎敌,后金几乎兵不血刃取得蓟州北部。是为己巳之变。 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有两个。 停发蒙古各部抚赏大荒之年停止市米。蓟北东蒙古各部倒向后金,明朝蒙古联盟对待后金,变成了明朝对付后金蒙古联盟。原本作为明廷北方的天然屏障蒙古部落开门揖盗,北方防线彻底瓦解。 朱由检在关键时刻又下旨裁汰了蓟州守军,酿成两次兵变。蓟军士气低落无心恋战。而后金乘此机会破口,被汰军则争为内应,开门迎敌。 陆延没想到朝廷这个时候已经准备裁军了! 顾凤翔将信件递给陆延:“你看看。” 陆延接过信,竟然是孙承宗送来的,上面写着朝廷欲要裁撤蓟密永三协兵。 至于为什么突然要裁撤蓟密永的兵额,说到底还是朝廷没钱。 首先是,袁崇焕要钱收买右翼蒙古诸部。 只是朝廷迟迟无法下拨抚赏银。 袁崇焕便提出,让蓟密永三镇的军饷由顺天府负责。 因为,原本为了方便蓟辽总督指挥,蓟密永三镇的军饷是由辽东这边发放的,也就是由辽饷供给。 袁崇焕为了省钱就不想要这个包袱了。 第六十九章 高台堡 这其实还是袁崇焕的问题。 原本辽东是有专门的抚赏银的。 但袁崇焕借走天启六年未发下去的部分作为买马钱,一共借了户部、兵部合计49万两银子。之后用8万两银子和其他物资来还。 虽然这都是正常操作,但袁崇焕没想到第二年便是大灾。 现在,蒙古诸部都跑来要接济了。 袁崇焕只能东拼西凑把这钱补上,自然就把包袱丢给了顺天府。 但顺天府尹王应豸这就不干了啊,他当顺天府就是当孙子,一下丢过来这么大的包袱,他根本接不了啊! 王应豸立即跑去调查了蓟密永三协军队的总数,一算吓了一跳。 蓟、密、永三协总数达到了10万7千人,岁费为蓟州42.6万两,密云36.5万两,永平28.9万两,合计108万两。 顺天府哪里养的起! 王应豸只能表示没钱,要么皇帝另外拨钱,要么还是由辽东发放。 拨钱是不可能拨钱的,崇祯想为什么要这么多钱,其中是不是有人贪污了。 崇祯便让王应豸去调查一下。 这一查,自然是发现大量的冗兵的问题,空兵虚饷。 最终经过内阁讨论,皇帝拍板,决定裁军! 至于裁撤多少,还在讨论。 孙承宗还是能看出其中的问题的,这蓟密永三镇乃是边防重地,稍有差池,便是边关尽毁,贼虏直入京城! 是以想要请顾凤翔一同上疏,看看这事情还能不能挽回。 顾凤翔沉声道:“此事关重大,陛下定然是被奸逆蒙蔽,这才偏听偏信!我是定然要上疏的!” “继之,你以为如何呢?” 陆延心说,这分明是崇祯一拍脑袋弄出的神操作。 不过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表舅,既然如此,那我立即回去上书。”陆延道。 顾凤翔露出喜色,一拍他的肩膀:“好,等过了这段,我就去寻你喝酒!” 顾凤翔亲自将陆延送出家门。 陆延离开广宁左卫,第二日中午便到了海州。 阎应元才准备出发和喀喇沁部交易,看到陆延突然回来还正奇怪。 陆延道:“丽亨,这趟你就不用去了,我有要事。” 陆延另外吩咐一位信任副将负责送货,另外召集郑芝龙,陆世仪,陈子龙,刘若宰,黄图昌商议。 史可法与沈廷扬和卢象升已经坐船返航了。 陆世仪来的时候原本还想调笑两句,看到陆延那严峻的脸色,顿时乖乖老实坐好。 陆延便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又道:“我或许无法阻止袁崇焕发放抚赏,不过咱们可以换一种方式阻止。” 陆世仪道:“叔父,你是说抢?” 郑芝龙摆摆手:“怎么能说是抢呢,本就是大明的米粮,咱们只是拿回来而已!” 果然,还是郑芝龙这海盗脑筋转得快! “继之,你就说吧,要咱们怎么配合你!”郑芝龙直接说道。 “那便如此如此.........” ......... 高台堡之外便是朵颜部驻地,是辽西最重要的对蒙古贸易点。 高台堡的大市一月一开。 每月开市便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但今日却是更为热闹,天没亮,关外已经聚集了数千蒙古人,大量的牛马或是驮着包裹,或是拖着牛车,就连这些人身上也背着大包小包,活像是前来逃难的。 “台吉来了!”突然有人喊道。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数百勇士簇拥着三十多人而来。 为首的便是朵颜卫三十六家首领,苏布地杜棱,也被明朝人速不的、束不的。其部族也被称为‘束部’。 关隘大门打开,让杜棱以及三十六家首领通过。 剩下的蒙古人又被挡在了外面。 天边微亮,城墙上响起密集的鼓声。 关隘上开启一道小门,这些蒙古人立即就要往里钻。 “挤什么挤什么!” 守门的士卒拦住了他们,这是索要过关银,倒是也不贵,一人一张狐皮。 待蒙古人交了要过关银,简单检查了一下,便放过去了。 高台堡的北面专门划出一大块地方,专门用以互市。 设有栅栏,市门,还有箭楼,鹿角,防止鞑子乱跑,或是有不轨企图。 但互市之初,彼此十分提防,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个了。 明军这边防备松懈,几个看守的士兵甚至坐在箭塔下赌钱。 门市内已经十分热闹,周围的大小商号都会带着货物前来交易,这也是这些辽东商人主要的收入来源。 便是一些百姓都会带着自己种得蔬菜瓜果来,看看能不能换一些肉,或是皮子。 门市内百姓就在路边摆起了摊子,而那些商号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都是带着牛车的,货物就摆着牛车上面,供蒙古人挑选。 马市有卫所经历这样的文吏担任断事官,负责“抽取夷税银两,抚赏夷人”。 随着蒙古人到来,马市顿时热闹起来,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而此时,苏布地杜棱和朵颜三十六家的首领,已经被带到了衙门。 大人物们进了衙门,那些侍卫却是留在门口。 两百来号蒙古汉子摆开阵列,这些蒙古人均是戴着暖帽,敦实如墙壁般的身躯,穿着各色皮甲,胸口的位置钉着铁制甲叶,可以防住对要害的致命攻击。透露着一股凶悍之气。 让衙门门口的侍卫压力极大。 花厅内,众人分坐两边。 一边是杜棱以及蒙古众多首领,另外一边则是宁远诸将。 杜棱拱手道:“袁督抚,咱们朵颜部世代守卫漠东,那是尽职尽责啊!” “咱们多少儿郎为了大明,而和蒙古人、女真人死战!” “但你现在给的抚赏实在太少了!” “往年便也就罢了,去岁关外大寒,大雪如鹅毛,冻死了多少牲畜!” “咱们没法种地,这在换不到粮食,家中的妻子,那都是要被饿死了!” “前些日子,黄台吉派人联系我们,说只要和他合作,便将克鲁伦河南面的大草原让给我们,那可是上好的草场啊!” “混账,你这是在要挟我么?”袁崇焕冷冷地看着对方。 杜棱打了个哈哈:“在下怎么敢呢,只是我虽然是朵颜三十六家之首,但我也不能命令他们等死啊!” “况且,草原这么大,腿又长在他们身上,我也无法时时刻刻盯着不是!” 袁崇焕沉声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杜棱道:“我要二十万石粮食!” 袁崇焕断然拒绝:“不可能,即便整个宁远都没有那么多粮食,只能给你们三万石!” 杜棱道:“督抚,我这里可是有三十六部,近十万张嘴啊,三万还不够吃一个夏天的!不行!”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袁崇焕说道。 杜棱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大明朝廷亲封的卫指挥使,正经的官儿,不能因为我不是汉人就歧视我们啊!” “就是就是!”那些蒙古汉人吆喝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 第七十章 瞒天过海 花厅内吵成一团之时,外面的户房之中,梁稷正与主簿几人打着叶子牌。 主簿丢出一张八索:“梁师爷,瞧那边吵得厉害,你不去看看?” 梁稷随手丢了一张九索,“那些鞑子身上臭烘烘的,我可不想沾上!” “再者说了,咱们粮食就那么多,宁远十二营也要用,督抚能挤出三万石,这已经是废了老鼻子功夫了,这些家伙还不满意,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若是惹恼了督抚,那叫他们连这点粮食都拿不到!” 主簿道:“梁师爷智计无双,堪比诸葛孔明,诚意伯!” “要我说啊,这些鞑子,那是一点眼力见没有,也不知道谁才是督抚身边能说上话的!” 梁稷心中十分痛快,面上却是故作谦虚:“哪里哪里,可别胡说!我哪里比得上武侯和诚意伯!” “哎,夭豹!我赢了!” 主簿等人又是一阵溜须拍马。 主簿正在掏钱之时,突然看到一陌生面孔走了进来,看模样却不似衙门中人。 “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身材消瘦欣长。 “我只是来拿一样东西?” 主簿喝道:“快滚快滚!这不是你能来的!” 那人手一扬,一团烟雾飘向众人,主簿只感觉一股奇异的香味钻进鼻子,意识逐渐变得浑浑噩噩。 “带我去取总督印信!”那人用奇异的腔调说道。 梁稷的眼神像是失去焦距:“不,不行,只有督抚才能碰印信.......” “快带我去,这是督抚吩咐的。”那人道。 “好........”梁稷下意识地回答。 他僵硬地走在前面,而那人缓步跟在后面。 来到后院的户房,虽然有文吏奇怪有一个陌生人随意行走,但因为是梁稷怎么带着的,便也不好询问。 梁稷动作僵硬地打着房门,用钥匙打开暗格。 那人站在梁稷身后,一个手刀,梁稷便软软地栽倒在地。 那人从暗格里取出总督印信,以及一枚牙牌。 又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用着印信在末尾盖上印。 他又小心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将文书和牙牌都揣进怀中,出了户房。 那人出了门,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而后径直出了衙门。 衙门后面是一条幽静的小巷子,一辆马车静静等在那里。 突然,一个黑衣人影翻墙而出,上了马车。 马车内有两个人,一个正是努尔哈赤之孙硕托,另外一个却是中年汉人。 中年男人一见那人,便急道:“如何?” 黑衣人没有答话,而是掏出了文书和牙牌。 硕托顿时大喜,“没错,便是这个!” “快走!去库房!” 库房位于城南,数十名守卫把守,而隔壁便是军营。 一队蒙古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硕托领着那队蒙古人上前:“速速开门,袁督抚有令,让我等来换取抚赏!” 仓房大使上来检查,看到那数字顿时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可能!” 硕托喝道:“这乃是袁督抚的命令,你敢违背?” 仓房大使十分为难,硕托不但有文书,还有总督牙牌,显然证明是袁崇焕的命令。 但竟然一下子要求十万石粮食,这显然远远超过往年的抚赏! 硕托连番催促,仓房大使只能喊过一个吏员,让他到衙门询问,自己则是先带硕托领粮。 但是仓房大使才进入库房,后面一把利刃便刺穿了他的身体。 几个明军士卒,接住他的尸体,拖到了旁边。 “贝勒,都已经准备好了!”几个明军士卒一脸谄媚。 “很好,抓紧装车!”硕托下令道。 一袋袋粮食被装上马车,拉出城去。 外面的明军士卒虽然疑惑,但没有长官的命令,却也只能听之任之。 仓库吏员紧赶慢赶跑到衙门,一看却是傻眼了。 外面一群蒙古汉子,直接围住了衙门。 “哎哎,你们让一下,让我进去。” 一个蒙古汉子突然喊了起来:“快让开,我们要进去!你们是不是扣留了我们台吉!” 蒙古人直接骚乱起来,一个个要往里面冲。 守在外面的明军哪里答应,立即阻拦,双方推挤在一块,乱成了一团。 仓库吏员不断叫喊,但此时哪里有人会理会他! 而衙门内,袁崇焕被这些朵颜部的家伙吵得脑袋生疼,杜凌这个混蛋,抓住一点细节不断和他讨价还价,从三万石,一直吵到了五万石。 杜凌还不满意,又扯到朵颜部需要支付的皮毛上,双方不断拉扯。 一个时辰后,游击曹文诏出了军营,便看到库房这边一片忙碌。 不断有蒙古人拉着满载的马车往城北赶。 曹文诏是知道今日袁崇焕会交付给朵颜部抚赏的。 只是,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听到这边的动静了,这未免搬运的时间也太久了。 曹文诏皱起眉头,招来一个守卫:“这搬了多久了?” 守卫道:“回将军,大概有一个时辰了。” 曹文诏道:“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两三万石粮食,怎么也不用搬这么久才是。” 守卫道:“谁说不是呢,但仓房大使黄大人还在里面呢!” 曹文诏眉头一皱,“不对劲,我要去一趟卫所衙门!” 曹文诏立即回军营,骑了马,往衙门而去。 但他却是不知道,早有外面望风的汉人守卫将事情告诉了硕托。 曹文诏急马赶往城东的衙门,但今日城中开大市,道路多有摆摊的,加上来往的汉人和蒙古人,道路十分拥挤。 曹文诏内心着急,不断吆喝着让路。 但前面却是有四五个蒙古汉子,就像是没听到一般,慢悠悠地走着,还不时东张西望。 曹文诏喊道:“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曹文诏扬鞭抽去,倒是没用多大的劲。 哪里知道,啪的一下,那人直接软倒在地。 剩下几人顿时围住了曹文诏。 “来人呐,杀人了!” “汉官就了不起了,杀了咱朵颜部的人!” “今日你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 曹文诏又急又怒喝道:“快让开,总督府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那几个蒙古汉子,根本不怕:“俺们不管什么总督不总督!便是袁崇焕来了,也要给个说法!” “对,咱们朵颜部的人不能白死!” 曹文诏还想拔刀,但这几个人抱住他的大腿,一下将他拖下马来,两人按手,一人抱腰,直接压制住他。 也不干别的,就喊着要他赔偿,而周围原本来做买卖的蒙古人逐渐聚集过来,围了一大圈。 第七十一章 互相甩锅 又半个时辰,杜凌这才带着朵颜三十六家的首领出了衙门。 杜凌看着衙门前一团乱相,这才妆模作样地喝道:“都给我住手!” “这是做什么!” 那些蒙古汉子和明军推搡了半天,一个个汗都没流一滴。反而那些明军像是被蹂躏了一遍遍的小媳妇,汗流浃背,差点就要瘫软在地。 蒙古汉子之中头领道:“台吉,我们是看到你进去那么久,怕明人使坏!” 杜凌佯怒道:“胡扯,袁督抚是什么人,岂会干这种事情!” 杜凌又给那些侍卫作揖:“诸位,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没管教好手下!” “快走,别在这里给我丢入显眼!” 接着,一行人纷纷上马,一溜烟就跑了。 只剩下原地发愣的明军侍卫。 衙门里。 袁崇焕坐在椅子上喘着气,刚才那种如同泼妇买菜般的争执实在不适合咱们这合皇、帝、王、霸、儒、道、释为一者的袁都督。 袁崇焕连灌了两杯茶,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参将王承胤道:“督抚,咱们是不是给的有点多了。” 袁崇焕有些疲惫地挥挥手:“也就六万粮,看来朵颜部是真的受灾严重,否则杜凌也不可能跟我吵了近两个时辰!” “也罢,只要能让朵颜部不投靠建奴,这钱就花得值得!” 何可刚突然道:“若是这些鞑子不信守承诺,拿了咱们的粮食就投靠建奴怎么办?” 袁崇焕笑了一声:“你多虑了,朵颜部便在大明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敢投靠建奴么?” “何况,海州被夺,建奴自己也没多少粮食,这个冬天都难熬!” “朵颜部跟着他们是要喝西北风么!” “办妥此事,我要是要上疏向陛下说明的。” 袁崇焕让人去后院取印信,便和众将闲聊起来。 “梁师爷!梁师爷!” 梁稷被人摇醒,脑袋依然迷迷糊糊的,但之前的画面却是一一在脑袋之中闪过,无比清晰。 他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梁师爷!梁师爷!你怎的躺在这里?” 梁稷不愧是做幕僚的,脑筋转的就是快! “快,刚才有贼子袭击了我,盗走了总督印信和牙牌!” 那侍卫道:“梁师爷,印信还在呢!” 梁稷喝道:“你懂什么,那贼子偷用了印信,定然图谋不轨!” “抓贼啊!” 很快,抓贼的声音便传遍了衙门。 袁崇焕得知,匆匆赶来。 “舜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稷直接将责任推得干净:“督抚,刚才我经过户房,看到一道人影在您房中鬼鬼祟祟,我便料定,这定然是贼子。” “只是这贼子身手了得,将我击倒,偷了东西便逃了。” “什么!”袁崇焕又惊又怒。 “我在昏迷之前,看到其偷偷用了督抚的印信,此贼定然有备而来!”梁稷又说道。 “混账,定然要抓住此贼!”袁崇焕怒道,“立即下令全城搜索此贼子!” “此人容貌如何?” 梁稷道:“此人消瘦,个子高,看着不像是鞑子.........” 袁崇焕喊来画师,准备画像大索全城。 突然,曹文诏风一般冲了进来。 “督抚,不好了!城中的粮仓被搬空了!” “你说什么!”袁崇焕如遭雷击,待在了原地。 “督抚,城中的粮仓被搬空了!”曹文诏说道,“那些鞑子搬空了粮仓!” “那可是十万石粮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运走!”袁崇焕抓住他的肩膀,“仓房大使呢,守卫呢!都是瞎子聋子吗?” 曹文诏脸色难看:“鞑子买通了粮仓守卫,杀了仓房大使。” “那你为何到现在才来通报!”袁崇焕直接开始甩锅。 曹文诏跪地请罪:“是末将失职,发现不对原本是想来衙门查看,但路上被鞑子所阻。” “等回粮仓查看才发现仓房大使已经死了。” “你!你这罪便先留着!”袁崇焕气得浑身发抖,“若是追不回粮食,你罪责难逃!” “是!”曹文诏低下头去。 而那边,杜凌出城之后策马疾驰,跑出三里。 穿过密林,便听到哗哗的水声,以及吆喝声、呼喊声。 这里聚集了上万人,一艘艘小船几乎将六州河挤满。 六州河又称蒐集河,因汇大宁、建州等六州之水而得名。又因河之上游摩该图河、呼鲁伯楚特河、额里叶河、布勒图河及四道沟河五条支流汇入主流蒐集河,合而为六,后世称为六股河。是辽西地区三大河流之一,一直往东,汇入辽东湾。 朵颜部的人拼命地往那些小筏子上面装粮。 一但装满了,船上的桨手便开始拼命划船。 一艘艘小船,如同蚂蚁般往北而去。 袁崇焕那边,得知朵颜部蒙骗,又惊又怒。 他一面下令调集兵马,一面封锁全城。 所有人员不得出入。 这命令一下,那些还没出城的蒙古平民顿时乱成一团,但明军已经不打算和他们客气,敢反抗的,一律格杀。 互市内,一片腥风血雨。 蒙古平民不堪欺压,奋起反抗,双方杀成一团。 杜凌和硕托计划周密,安插在明军之中的间谍又何止那些。 在这些间谍的捣乱之下,等到袁崇焕聚集齐两万兵马,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袁崇焕立即率军出北城,一路上大量的车辕印记以及脚印,都预示着蒙古人的行踪。 袁崇焕行踪焦急,一路催动战马疾驰。 那些将领和亲卫担心,只能紧跟着。 但后面的明军便是骑兵,也追不上,队伍逐渐拉长。 曹文诏催马追上:“督抚,不可急追,若是贼子埋伏,咱们首尾不能相接,恐怕——” “轰!” 一炮在袁崇焕身边炸开,碎石泥土飞射。 战马大惊,人立而起,袁崇焕直接被甩落马下。 密林之中,朵颜部连发七八发炮弹。 前面的明军将领顿时大乱,纷纷躲避。 林中又出现大量弓手,一片箭雨抛射过来。 袁崇焕摔断了腿,一时间竟然无法躲避。 曹文诏冲过来护住袁崇焕,身中两箭,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抱起袁崇焕冲回本阵,而那些亲卫迎了上来,用盾牌护住袁崇焕。 第七十二章 打脸 密林前朵颜部的士兵摆开阵列,一千余步卒弯弓搭箭。 而两侧还有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严阵以待。 “哈哈哈!”杜凌笑着走到前面。 “袁督抚何必这么客气,带这么多人相送!” 袁崇焕气得脸色涨红,他让曹文诏将他扶起:“混账,杜凌!你若是将粮食还回来,我或可既往不咎!” “否则,我必定兴兵讨伐,到时候定要叫朵颜部鸡犬不留!” 杜凌掏出一张文书道:“袁督抚,这是说得哪里话!” “粮食不是你送给我们的么,如今又要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袁崇焕大怒:“混账,这是你们骗走的,你真当我软弱好欺不成!” 杜凌瞬间变脸:“呵呵,尊敬你喊你一声袁督抚,你还真以为是个人物了!” “实话告诉你,粮食都已经上了船,运往利州,你若是有本事,自己来拿!” 袁崇焕气得几欲吐血:“上,给我抓住杜凌,若不灭朵颜,我便不姓袁!” 话音落下,后面的众将和骑兵都面面相觑。 明军这边只有五百多骑,而对面足有两千人,还是在密林周围,这拿头打啊! 曹文诏劝说道:“督抚,敌人有所准备,咱们还是等后面的步兵追上来,再做打算吧。” “混账!”袁崇焕怒地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人家都要把粮食运走了还等,等得急么!” 那边的杜凌看得哈哈大笑:“哈哈,冲锋!我倒要看看袁督抚今日要怎么拿回粮食!” 杜凌一声令下,朵颜部骑兵发起冲锋。 他这边足有五百重骑,五百轻骑。 轻骑速度更快,很快接近明军,却并不冲击明军的阵列,而是左右分开,不断使用弓箭攒射。 明军长期被蒙古人、建奴吊打,早已经人心涣散。 如今,袁崇焕失去理智,还被骗了粮食。 这简直是挎夸打脸,明军士气低落,又没有人组织,只能被动防御。 看着冲来的重骑兵,下意识就想要后退。 后面的朵颜弓箭手推进,连绵的箭雨向明军袭来。 袁崇焕终于清晰过来,“撤退!” “曹文诏,你带一百人断后!” 曹文诏僵硬在原地,最后只能咬牙道:“遵命!” 袁崇焕在亲卫的搀扶下上马,带着人转身就跑。 曹文诏内心沉重,翻身上马,拔出刀来,高喊:“兄弟们以身报国,便在今日,随我杀啊!” 明军的士气稍稍提振,跟着曹文诏发起冲锋! 双方瞬间撞在一起,人喊马嘶! ........ 袁崇焕仓皇逃回关内,就连帽子都掉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梁稷急切地冲下城楼,“督抚,怎的如此!” “鞑子奸诈,在城外埋伏重兵,我们差点就中了计!”袁崇焕怒道。 梁稷忙道:“来人啊,快去喊大夫!没见着督抚伤了吗!” 袁崇焕摆摆手:“无妨,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寻回粮食才是要紧事!” 袁崇焕明白这粮草失窃乃是大事! 原本他便因为到了辽东屡屡没有建功,皇帝已经颇有微词了。 而这次用抚赏拉拢朵颜部,是他一力要求的。 若是被朝廷知道,他用粮食喂了白眼狼,还被这头狼偷了家里的牛羊! 那些御使言官一定不会放过他! 即便有东林党庇佑都不行! 甚至,东林党内部都会放弃他! 梁稷这段时间已经想好了对策:“督抚,我们先调集宁远十二营,再调遣顾凤翔的广宁军,两面围剿!” 袁崇焕道:“对,对!舜臣说得有理!” 梁稷又道:“不过一定要快!定要在朵颜部将粮食运走之前拦住他们!” 袁崇焕立即派人,一人三马,往宁远和广宁送信,催促两边出兵。 此时,城门再次打开,浑身是伤的曹文诏回来了。 袁崇焕倒是还没有忘记曹文诏,令王承胤带步卒前往援救。 等王承胤赶到的时候,曹文诏所部已经死得只剩下十多人,还个个带伤。 杜凌看到援军赶来,便放弃了围杀,直接撤离。 王承胤也不敢追入密林,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离开。 袁崇焕皱眉道:“带他们下去疗伤!” 袁崇焕的信是下午送到宁远卫的,但是祖大寿直接拒绝出兵。 祖大寿直接道:“我正在给兄长服丧,有所不便,至于我的部队,等整顿好,便可以出兵了。” 送信的小校急着看向十二营其他将领:“不知道几位将军何时能出兵?” 这些人都看向祖大寿,“这个,咱们兵少将寡,一切以祖将军为主!” 小校直接麻了,哪里看不出来这些人根本不想出兵,只能飞报袁崇焕。 祖大寿不愿意出兵的理由很简单,陆延杀了祖大乐,又抄了祖家老宅,不但没事,日子还过的逍遥! 这个气,祖大寿如何能忍! 只是,他数次上书弹劾陆延,要不是被驳回,要么就是毫无音讯。 祖大寿干脆以为祖大乐服丧为由,带着兵留着宁远了。 而宁远之中,有超过七营和祖大寿有关系,自然支持他了。 而剩下的一些人,对于袁崇焕先挪用他们的军粮去送给朵颜卫也颇有微词,这算是抗议了。 如此,就直接导致宁远竟然没有一人愿意出兵。 另外一边,顾凤翔收到信,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听闻朵颜卫叛乱直接在高台堡抢粮顿时大惊。 听从袁崇焕的命令,调遣两万广宁军从关外南下,夹击朵颜部。 袁崇焕听闻祖大寿不愿意出兵,顿时大怒,亲自赶往宁远。 祖大寿样子做得很足,披麻戴孝在城外亲自迎接袁崇焕这个恩人。 天启三年。祖大寿驻守宁远期间,孙承宗曾令其出塞招抚蒙古诸部,祖大寿却不听军令,没有离开宁远,孙承宗便要斩了他,全赖袁崇焕求情才免于一死,从此祖大寿对袁崇焕感恩戴德。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督抚!”祖大寿拜道。 袁崇焕在亲卫的搀扶下,下了马。 “你,你这脾气还没改,是要吃大亏的!”袁崇焕恨铁不成钢! 祖大寿躬身道:“督抚之命,某不敢不从,然而军中士卒一向尊敬大哥的,这调集起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袁崇焕简直想直接砍了,但不得不顾全大局:“你,你立即让他们集合!” “你放心,完成了此事,我定然亲自上疏陛下!” 祖大寿直起身来:“多谢督抚,只是如今那人正得圣眷,恐怕咱们也没办法啊!” 袁崇焕压低声音道:“我才是蓟辽总督,你真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他么!” “只要你能配合,定然叫他在辽东混不下去!” “听闻他还和喀喇沁苟合,还怕没有机会么?” 祖大寿握紧拳头:“一切全凭督抚做主!” 第七十三章 兵围红石峰 六州河发源于建昌的荒砬山下,先后纳入东来的甘草沟岭、逯杖子川水和娘娘庙河水。明水向西南流,至玲珑塔东南汇入西来的五道岭河水。河水折转南流至白塔子,纳入西窝铺和巴什罕川水。 数百米宽的六州河上,无数小船逆流而上。 汉子们在船上挥汗如雨。 但这其中除了一些硕托带来的会水的朝鲜人以及女真人之外,那些蒙古汉子多不会水。 经常出现一些船不断在河面上打转,两船相撞,甚至船只倾覆的情况。 等过了养马甸子,河水折向东流,有支流汇入大凌河。杜凌指挥人手进入支流,等到了大凌河,便是顺流,不必继续卖力划桨了。 翻船等事故顿时大大减少了。 硕托骑在马上意气风发:“杜凌,汉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就是俊杰!” “而拉希喜布那个老家伙冥顽不灵,我看他如何应对林丹汗!” 杜凌道:“贝勒,大汗真要入关南下?” 硕托得意洋洋:“放心好了,大汗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时机一到,便要马踏中原!” “而南蛮子皇帝竟然还要削减蓟镇的兵马,真是可笑!” 杜凌也道:“谁说不是呢,南蛮子的皇帝一个比一个废物!” “之前的皇帝天天当木匠,而这个皇帝什么都不懂,就喜欢瞎指挥!” “还让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当了辽东巡抚,真是可笑!” 硕托皱起眉头,“之前要不是陆延那小子坏事,咱们便能夺取喀喇沁部的权利了!” 杜凌也对陆延恨之入骨,他谋划已久就是想要除掉拉希喜布,掌控喀喇沁部。 结果却被陆延破坏了。 “等到咱们入关,定然要叫陆延那小子跪在我面前求饶!” 突然,有一骑疾驰而来,“台吉,前面发现明军踪迹!” 杜凌皱起眉头:“明军就算追击,也该往利州的方向,怎么会往东北方追呢?” 杜凌他们逆流而上,到了六州河的支流,便令一部分往西北,往利州的方向而去。 造成他们是带着粮食回老巢的假象。 但实际上,杜凌已经吩咐三十六部举族搬迁,前往克鲁伦河南面的大草原。 斥候道:“台吉,他们是从北面来的,可能是广宁的兵马。” 杜凌问道:“有多少人?” 斥候道:“一万余。” 硕托冷笑起来:“出击,直接吃掉他们!” 等到北面那支明军发现敌人的时候,已经迟了! 这支明军正是顾凤翔率领的广宁军。 顾凤翔明白野外遭遇蒙古人是什么结果,但此时已经远离边塞,他只能退守附近的山林。 只是,顾凤翔在撤退途中,被朵颜部咬住,损失三千余,这才退入红石峰据山而守。 但朵颜部直接不追了,在下面直接围山。 顾凤翔因为仓促出兵,军粮带的不多,又被困山上,眼下军粮只够三日了。 士兵们士气低落。 大凌河上,二十数艘战舰往西而行。 阎应元道:“真没想到这些鞑子竟然会想要用船来运输粮草!” “毕竟这批粮草太多了,使用牛马,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运离高台堡。”陆延道。 “哈哈,情报里说鞑子因为运粮落水淹死者上百,真是笑死我了!”郑芝龙道,“我倒是真想见识一下!” “这马上就到一官发挥的时候了!”陆延笑道,“记得,还是要尽量保证粮食的安全的。” “当然,若是事不可为,全部烧了便是,不要让建奴得到粮食就行。” 郑芝龙十分轻松:“继之,放心好了,我手下都是在水里讨饭吃的好手,潜入水里,那真像是回家一样,你就放心好了!” “好,那水战便交给一官了。”陆延道。 船行至王满沟,陆延带着家丁和延辉营一万人下船往西行。 红石峰。 顾凤翔已经在山上待了两天,因为辎重不足,士卒都是只能席地而睡,加上早晚温差,以及蛇虫鼠蚁,以及对于前途的迷茫,士兵们开始生病,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 顾凤翔明白继续如此下去,恐怕就要哗变了。 “将军,下面人的躁动,已经快压不住了!援军什么时候能来?”副将焦急地问道。 顾凤翔道:“告诉兄弟们,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应该今晚,或是明天就能到!” 顾凤翔虽然是如此说的,也派人去求援了。 但能不能等来援军,他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顾凤翔一整天都在用望远镜观察下面敌人的动向,以及南边方向。 然而,无论他看了多少次,依然没有发现一点援军的影子。 吃了一些午饭,副将带来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两营的士兵因为争夺水源而打了起来。 只因为,山上的水不够了! 顾凤翔只能觉得殊死一搏,现在冲下去,还有一点希望,但等到士兵缺水丧失战斗力,那就真没有希望了! “告诉弟兄们,我已经收到督抚的信了,傍晚下山,里应外合,夹击鞑子!” 傍晚,顾凤翔亲率士兵从敌人防备薄弱的东面进攻。 一声短促的牛角号声响起后,明军嚎叫着杀向正在埋锅造饭的敌人。 但哪里知道,对面的鞑子竟然一点不慌,边打边往营地里退。 顾凤翔只想一举击溃面前的敌人,立即往南逃离。 但他有些高估了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双方打得十分焦灼。 而悠扬的牛角号声在营地之中响起,北面的骑兵已经快速奔袭而来。 顾凤翔急得满头大汗,此时,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退回山下,看看能不能等到袁崇焕的援军。 但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顾凤翔已经对此不报太大希望了! 另一个选择便是拼死一搏,往南逃离。 但距离山岭还有二十多里,靠着步兵想要逃过骑兵的追杀,简直就是妄想。 两条路,几乎都是死路! “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了!”顾凤翔怒而拔剑,杀向敌人! “杀!” 朵颜骑兵加快速度,朝着明军杀去。 明军看着气势汹汹的蒙古骑兵,那鼓起的一点士气,顿时一泻千里,一些人甚至打算丢掉武器,转身就逃。 第七十四章 手长的优势 丘陵上,两支军队厮杀在一起,杂色的队伍,逐渐要淹没红色的军队。 “砰砰砰!”随着一连串密集的枪声。 气势汹汹的蒙古骑兵,突然接连坠马。 这种高速度之下,落下马的,几乎难逃被战马践踏而死的命运。 “东面!有明军!”杜凌大怒,立即调遣三千骑兵进攻东面的明军。 顾凤翔刚斩下一个鞑子的脑袋,忽的看到东面突然出现的明军,那是喜出望外。 “兄弟们,加把劲,援军来了!” 这突然出现的援军,对于广宁军的士气鼓舞,那效果是无与伦比的。 “杀啊,杀光鞑子!” “坚持住,咱们能赢!” 广宁军士气大振,不但挡住了朵颜步兵,竟然将阵型反推进营地之中。 这下,后面冲锋而来的蒙古骑兵因为营地外围的拒马鹿角,反而需要减速,杀伤力大降。 阎应元在东面的矮坡上沉稳地指挥。 “换第二排,射!” “砰砰砰!” 朵颜骑兵靠近到五百米的距离,火枪的杀伤力顿时大增,这一轮射击,足有五十多人落马! 朵颜骑兵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起凶性,嚎叫着冲向明军。 但他们突然发现敌人推出二十门黑乎乎的火炮来! “轰!!” 二十门中型野战炮同时开炮,八斤重的铁弹带着强大的动能喷出炮管! 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这个时代,不管是明军还是建奴火炮用的都是石弹! 因为他们的火炮威力不够打不远,换上沉重的铁弹,攻击距离堪忧。 而且,石弹便宜,打过去石头裂开,还有溅射伤害,还不怕敌人捡着铁弹再利用! 有这么多的优点,谁会用昂贵的铁弹呢! 但陆延就装备铁弹了! 铁弹落地之后,瞬间爆开,里面不但装填了火药,还有数百枚铁珠子。 瞬间爆裂开来,化为钢铁弹幕! 瞬间,周围的骑兵都倒了大霉! 密集的铁珠打在身上,整个人都被打成筛子。 那些战马身上布满血孔,倒在地上还没死,不断地嘶鸣着。 周围十米,变成一片白地! 那可怕的爆炸声,不但吓住了后面的战马,这种惨状更是把那些骑兵吓得不轻! “冲!给我冲上去,那些明人来不及装填弹药!”指挥骑兵的朵颜首领必勒格不断怒喝。 朵颜骑兵鼓起勇气,再次发动冲锋。 双方距离逼近到了三百米! 朵颜骑兵顺着缓坡往上冲锋,又一排明军火枪手出现山坡上。 “砰砰砰!” 大团的硝烟,被风吹逝。 而正在冲锋的朵颜骑兵身上出现一朵朵血花,一些人直接坠落马下。 朵颜骑兵已经接近到两百米! 第二排火枪手退下,换上第三排火枪手! “砰砰砰!” 直接倒下上百名骑兵! 更可怕的是那二十门火炮再次开炮! “轰轰轰!” 密集的炮弹在朵颜骑兵阵列中炸开,这次距离更近,效果更是可怕! 前方出现数十米的白地! 被火炮炸死炸伤的朵颜骑兵超过两百! 朵颜部的人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火器! 与之相比,之前明军的火器简直像是玩具! 但双方已经近在咫尺,退无可退! “杀!” 朵颜首领必勒格亲自率军冲锋! “杀!” 朵颜骑兵举刀咆哮,拼命催动战马! 全力冲锋之下,这些轻骑兵速度极快。 必勒格眼看着便能与对方短兵相接,结果,他看到对面的明军竟然直接撤了。 他们往南面的山坡撤离。 必勒格冷笑一声:“真是幼稚,这么近的距离,以为能逃过朵颜铁骑的追击吗!” 他已经幻想着,追上对方,不断收割明军的生命了! 果然,朵颜骑兵冲上缓坡之时,对方才撤出数十米。 这个距离,骑兵转瞬即至! “杀!杀光南蛮子!”必勒格大喝着。 朵颜骑兵们早已经一肚子怒火,迫不及待想要发泄。 立即催动战马冲锋。 “砰砰砰砰!” 朵颜骑兵才开始发动冲锋,突然一连串的爆炸在骑兵阵列之中出现。 前面的数十骑直接被地雷炸伤炸死! 必勒格亲眼看到一匹残缺的战马被地雷炸飞,落在他面前,战马只剩下半个身子,还在不断抽搐着。 必勒格这才看到,地面上布满一个个小洞,有的用草皮树叶潦草地掩饰着。 有的,甚至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直接裸露在他面前。 “混蛋!绕过这片区域,从北面进攻!”必勒格下令。 但他们绕过缓坡,结果发现北面山坡陡峭,战马根本无法行动。 他们只能下马爬山。 而山上明军借着火枪居高临下,那就是在打靶子! 必勒格又惊又怒,令朵颜勇士使用弓箭还击! 但他们发现上方有树木,加上距离太远,攻击根本打不到对方! 而对方可以从容点射! 又死了两百多人! 必勒格只能下来撤退! 但必勒格一撤离,阎应元就下令士兵下山,继续在缓坡上面攻击! 必勒格在撤离过程之中又损失了一百多人,牙齿简直都要咬掉了! “必勒格为什么那支明军还在那里?”杜凌怒道。 他看着自己的三千骑兵损失了近一千,剩下的还灰头土脸,气打不从一处来! 必勒格抹了一把汗水:“台吉,这支明军狡诈,使用一种长火铳,能击八百步之远!咱们的弓箭打不到对方啊!” “还有,他们还在地上安置阴险的地火,马一踏上去便会爆裂,声势极其骇人!我怕贸然折损兵马,这才选择撤退啊!” 杜凌也有注意那边的情况,知道确实如对方所说。 硕托道:“我看,那边的明军便是陆延的队伍!陆延的军队装备大量火铳,还有威力极大的地雷!之前我们大金的军队也着了他的道!” 杜凌皱起眉头:“陆延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硕托道:“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看看能不能灭掉顾凤翔的广宁军!” 杜凌道:“必勒格,你去劫击广宁军!” 场上,顾凤翔也发现援军直接将朵颜骑兵击退,开始率领部众往东面撤退,企图和陆延合兵。 必勒格立即率领骑兵突袭广宁军侧翼。 但阎应元指挥火枪手逼近,接应广宁军。 同时派出延辉营步卒推进。 双方厮杀一阵,广宁军拼死杀敌,想要博出一条生路。 而山坡上火枪兵密集的枪声,极大的打击了朵颜部。 眼看着广宁军距离山坡越来越近,杜凌已经准备下令撤退。 突然,斥候疾驰而来,“台吉,不好了,大凌河上出现敌军战船,运粮船损失惨重!” 第七十五章 大凌河之战 傍晚,大凌河上的小船如同过江之鲫! 一艘龟甲船上,韩润眺望着河面上的船只。 韩润以及兄弟韩义乃是建奴之中朝鲜人的首领。手下掌握五千朝鲜精锐。 至于他们为何会流落到后金,便要从天启四年的李适之乱说起。 曾经,李适是朝鲜武将之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被人称为‘多才智’,文武双全。 还参与拥立朝鲜仁祖李倧,推翻光海君,其功劳排名第二。 但随着李适逐渐手握大权,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他不满于头等功臣金瑬,以及文官集团的排挤。 李适于天启四年举兵造反,李适麾下有12000余名士兵,“三冬练艺,号称精锐”,其麾下700名使用鞭棍的骑兵以及130余名作战勇敢的“降倭军”更是让官军防不胜防。 叛军势如破竹,仅过半个月就逼近汉城。 然而便在叛军接近胜利之事,张晚、郑忠信等率官军击败叛军。 接着叛军发生内乱,李适等几个头目,被自己人杀死。 李适之乱结束。 其同党韩明琏的子侄韩润、韩义带领残部并逃入后金。 “哥哥!等到大汗南下,打下大明京城,咱们也能风光一把了!”韩义说道。 韩润握紧拳头:“到时候我要请大汗借我两万骑兵,亲自打下汉城,抓住朝鲜王,给父亲以及李伯父报仇!” 突然,韩润看到前方一艘小船上的桨手突然跌进河水里。 “这些个鞑子,又蠢又臭,真是没用!” 韩义喊住一个朝鲜水手:“喂,你去救一下这个蠢货!” 朝鲜水手身上还湿漉漉的,不久前刚跳入水中救人。 他一边拧着裤腿上的水,边说道:“哎呀,不用这么急,先让这些鞑子喝一点水,否则在水里乱动,很是麻烦!” 韩义觉得很有道理。 但水面上那鞑子原本还在挣扎,结果扑腾两下,突然就沉入水中,没了声息。 “这是怎么了这是!”韩义奇怪道。 “应该是被水底的水草缠住了吧。”朝鲜水手说道。 说着,他准备跳入水中。 结果就看到侧面的小船上,桨手接二连三地落水! “这,这是有水鬼!”朝鲜水手吓得一跳。 “不对,这是有敌人,我看到了一只手!”韩义喊道。 韩润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了幽绿的河水中,一道人影靠近小船,便快速伸手将上面的桨手拽入水中。 桨手落水惊慌失措,拼命拍水。但很快便被拖入水底,再没有声息。 “敌袭!敌人在水中!”韩润大喊起来。 朝鲜水手都聚集在船舷,取来弓箭和火铳向水下攻击。 但郑芝龙挑选的都是游泳好手,又躲在水下,只有出手之时,才突然浮出水面。 加上这些朝鲜人实在太少了。 河面上,乱成一团。 小船上不断有人落水,那些蒙古人都吓坏了,拼命往船中间挤。 然而,这些小船太小了,甚至许多船因为是赶工,都是粗制滥造,加上船上装满了货物,根本没地方可以躲避。 反而因为乱动,导致数艘小船直接翻船。 而一些船上的朝鲜和建奴桨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还想使用弓箭反击,但因为船上位置狭窄,反而被下方神出鬼没的海盗抓住脚拖进水中。 几个海盗围上来,匕首乱刺,这些还想反击的朝鲜人和建奴很快变成尸体浮在水面上。 河面上,乱成一团。 四处都是呼喊声,哀嚎声。 河面上,混乱的船只与无人的船只撞在一起。 在岸边护送的朵颜部骑兵,又惊又怒,他们想要反击,却是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加上他们又不会水,只能在岸上干着急。 统帅这支朵颜骑兵的是杜棱之子,固噜思奇布。 固噜思奇布又惊又怒,朝着河上大喊:“混蛋!韩润!快杀了河里的汉人!” 韩润也急啊,他只能拼命呼喊,让朝鲜人先聚集过来,再做打算。 但河面上已经乱成一团,那些朝鲜人虽然会水,但也没什么好办法。 反而因为着急,被海盗们不断袭击。 半天,韩润也只召集了三百多号人,看着那些属下被一一杀死,他可比固噜思奇布还急。 韩润亲自引着弓,死死盯住不远处的一艘小船。 突然,一只手探出水面。 韩润猛然射出一箭,精准地钉在那只手臂之上。 那海盗吃痛,放弃袭击,潜入水中远遁,只留下水面上一片殷红。 “混账!”韩润大怒。 “呜呜————” 突然,远处传来悠扬的号角声。 “大船!明军的大船!”韩义大呼。 韩润看着那些超过一千料的大船也吓了一跳。 在朝鲜,便是国王的座舰都没有这么雄伟! 看着那庞大的舰船,韩润的软骨头病都差点犯了! “太,太可怕了!”韩义喃喃自语。 “准备火炮,迎击!” 韩润一把拉住他:“韩义,你疯了么?咱们这样的小船,在大明宝船面前,轻易就会被碾成碎片的!” “哥哥,那咱们怎么办!”韩义问道。 “我们就看着就行了!”韩润道。 韩润不但没有迎击地打算,反而令人拉开距离。 岸上的固噜思奇布看着突然出现的明军战船更是吃了一惊。 “迎击!” 朵颜骑兵冲向下游,准备拦截大明战船。 船上的郑芝龙见此哈哈大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让你们见识一下火炮的厉害!” “开炮!” “轰轰轰!” 船左舷二十门大炮齐射,船体因为反作力,甚至向右倾斜。 炮弹落入朵颜骑兵之中,直接砸死十多人,而炮弹弹跳起来,人马触之即碎! 朵颜骑兵之中直接出现七八道白线,这条线上,所有的人马都变成碎块! 朵颜骑兵的冲锋却没有停下。 郑芝龙再次下令开炮。 “轰轰轰!” 这次的效果更好,朵颜骑兵直接折损上百骑! 两轮炮过后,船上响起密集的枪声。 前排的朵颜骑兵唰唰绽放血花,一个个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等朵颜骑兵冲到了河滩上,已经死伤过千了! “放箭!”固噜思奇布大喊。 密集的箭雨朝着战舰笼罩而去,结果箭雨齐齐落在河中。 或者便是高度不够,只射到船体上,又滑落下去。 能够抵达甲板的寥寥无几,加上明军是躲在垛口攻击,一轮箭雨下来,受伤的明军只有三四个。 而明军已经重新装填,再次开火。 这些朵颜骑兵站在岸边,那就是靶子。 一轮排枪过去,像是割麦子般倒下一片! 第七十六章 大凌河之战(2) 固噜思奇布看着周围的骑兵不断倒下,也受不了了,只能下令撤退! 朵颜骑兵只能被动挨打,早就想跑了。 听到固噜思奇布下令,立即转身就逃! 明军还在后面用火枪和火炮欢送,朵颜骑兵又留下数百具尸体,这才退到安全距离。 郑芝龙哈哈大笑,这才下令继续前进。 前方,河面上一片混乱。 那些蒙古人本就慌乱,看到明军大船接近,更是乱成一团。 有想要往回跑的,也有想要到岸边躲避的,许多船撞在一起,又发生多起落水。 而那些海盗趁机四面出击,收获满满! 一时间,河面上呼喊声,哀嚎声响成一片。 船上的明军居高临下,从容开枪,不断有朵颜部族人中枪,有的为了躲避,甚至直接跳入水中,在水里拼命挣扎。 而固噜思奇布只能在岸边干着急。 “哥哥,那咱们怎么办!”韩义问道。 “我们当然是过去了!”韩润道。 “哥哥,你疯了,咱们怎么能敌得过明国的大船!”韩义惊呼道。 “不,咱们当然是向明国将军效忠的!”韩润大声说道。 韩润让手下将三艘朝鲜龟甲船开了过去,韩润还站在船首不断挥舞白旗以及朝鲜国旗帜。 “大明将军别开火,我是朝鲜人!” “我们是朝鲜人!”一群朝鲜水手在船上大喊。 “呦呵,这些是朝鲜人?”郑芝虎拿着望远镜看得清楚。 郑芝龙却没有让他们太过靠近,数发炮弹落在韩润船前,吓了他一跳。 郑芝龙让人喊话:“你们是何人,派主事的过来!” 韩润哪里敢拒绝,便带着韩义两人坐小船来到明军船前。 郑芝龙让人将他们吊了上来。 韩润与韩义两人一上船就被明军用刀控制住。 韩润大呼:“我听闻大明乃礼仪之邦,就是这么对待属国臣子的吗?” 郑芝龙大步走来:“呵呵,你们还懂这个?” “放开他们!” 明军这才收回刀,但依然警惕地盯着他们。 韩润带着韩义纳头就拜:“下国臣子韩润、韩义拜见天朝将军!” 郑芝龙看着两人:“你们是朝鲜人,位居何职,又怎么会和鞑子在一起?” 韩润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回将军话,我们乃是朝鲜旧主光海君的部下。” “当初,逆贼李倧做乱,掀起叛乱,光海君令我们向大明求援。” “结果,我们渡过鸭绿江便遭遇到了建奴的大军。” “我们不敌,只能暂时从贼。” “之后,我们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不断地向东江的毛帅,以及朝鲜忠于光海君的几位将军通报建奴的情报。” “我们一直等着有一个机会彻底反攻建奴啊!” 郑芝龙上下打量这两个朝鲜人,“既然你们乃是心向大明的朝鲜人,那定然与建奴势不两立了。” 韩润连连点头:“对对,将军说得对!” 郑芝龙道:“很好,既然如此,那便配合我们杀了这些建奴和鞑子!” 韩润一口答应:“求之不得,请将军放心好了!” “不过将军麾下都是英勇之士,为了避免误伤,我令麾下解下上衣!” “好,去吧!”郑芝龙道。 等到他们两人又被士兵放下去,郑芝虎问道:“大哥,这两人真的可靠吗?” “呵呵,是否可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咱们势大,任这些朝鲜人也翻不起浪花来!”郑芝龙道。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了!” 韩润回船之后,直接宣布归降大明。 他麾下的士卒,也没有什么忠心于建奴的,如今能活命,跟着大明爸爸混又有什么! 立即掉过头来打鞑子和建奴了。 这些人都是久经战阵的,弓术一点不比建奴和鞑子差,站在船上便射,一时间不断有鞑子落水。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河面上飘满尸体,还有一些落水的鞑子拼命抓住木头。 这些还活着的鞑子被拖上岸,变成了奴隶。 大量的小船靠在岸边,明军指挥奴隶往船上搬运粮食。 固噜思奇布试图抢回粮食,结果组织两次冲锋都被打退了,反而又损失上百骑兵。 此时,固噜思奇布是既不甘心这么多粮食被抢走,但让他进攻又不敢。 他瞪大眼睛,看着韩润上了明军的大船。 韩润表现地十分卑微,立即跪拜:“将军,在下幸不辱命,率领部下杀贼五百有余!俘虏三百。” 刚才,那些朝鲜人的表现,郑芝龙都是看在眼中的。 这些朝鲜人那咬起人来是真狠!郑芝龙颇为满意。 “你做的不错,等到了抚台面前,我定然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韩润露出狂喜之色:“将军,可是那位辽东巡抚陆延?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位陆大人?” 郑芝虎顿时不喜道:“废话什么,咱们陆大人日理万机,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韩润不住点头:“是是,是我冒昧了!” 郑芝龙扮演白脸:“韩润,只要你忠心给大明办事,咱们大人是不会亏待你的!” “郑将军的话,小的铭记在心!”韩润连忙表示。 等到杜凌和硕托率兵匆匆赶来的时候,郑芝龙已经将所有粮食全部搬上了船,带着粮食和俘虏顺流而下。 硕托大怒,自己忙了半天,结果给他人做了嫁衣裳,他如何能够甘心! “混账,陆延,我定然要将你碎尸万段!” 杜凌道:“贝勒,还是传信给台吉,派出大金水师拦截吧!” 硕托大怒,先不说来不来得及,就建奴水师那水平,怎么和陆延的水师打?! 建奴现在的水师完全是投降的朝鲜人以及一部分皮岛的降将带来的,总计不过百余艘小船,真要和陆延打,那完全是送菜! “混账!咱们追,一定要在陆延回到海州之前拦住粮草!”硕托怒道。 但实际,不论是杜凌,还是硕托都明白,他们根本无法拦住陆延的大船! 这不过做做样子,对上面有个交待而已! 远处,山峰之上,站着两个人影,一个中年汉人,另外一人身材消瘦,套着黑色兜帽斗篷。 中年汉人凝视着下方,夕阳下东行的大船,长长叹了一口气。 “云岫,真没想到咱们机关算尽,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中年汉人神色复杂。 此人名为张柬白。 十四年前,王森创建闻香教,自称曾救一狐,狐自断其尾赠之,狐尾散发出异香,因此以异香为号召,吸引了众多信徒。 但实际上,这也不过是白莲教的一支。 王森被剿灭之后,其余人等四散而逃。 张柬白号称‘无为道人’带着数十亲信远走关外,之后便投靠了努尔哈赤。 云岫缓缓开口,但她的声音却并非之前的低沉,而是轻柔的少女声音。 “古佛出现安天地,无生老母立先天。” “如今天下大乱,妖孽横生,乃是神谕,真空家乡,马上就要降临了.......” 第七十七章 主持内政 “继之!若是没有你相救,我这次怕是要........” 顾凤翔浑身染血,有鞑子的,也有他自己的,数道伤口还在流着鲜血。 陆延赶紧扶住他:“说得哪里话!表舅纵横沙场,又何惧这些朵颜鞑子!” 顾凤翔摇了摇头:“这次完全是我指挥不当,轻敌冒进,全赖你及时相救!” “表舅先别说这些了,我让人先给你医治一下!”陆延道。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你先给弟兄们治疗吧。”顾凤翔说道。 “我已经派了医师的,来人啊,快去请大夫来!”陆延转头对着亲兵喊道。 “对了,继之,你为何会在这里?”顾凤翔问道。 “我听闻朵颜部频繁调集兵马,担心其有异动,这才带兵来巡察一下,却没想到正好遇到了表舅。”陆延敷衍过去。 顾凤翔点点头:“之前袁督抚传信给我,朵颜部联合建奴劫掠高台堡,夺走大量粮草,应该便是这批了。” “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些粮食?” 陆延道:“表舅觉得我该如何处置?” 顾凤翔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已经是边疆要臣,手握权柄,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陆延笑了起来:“我听闻表舅与那祖大寿素有嫌隙,导致广宁军的军饷时常拖延。” “我便先做主,拨三万石粮食给表舅。” “至于其他的,那我还是先运回海州,免得再给鞑子和建奴有可乘之机。” 顾凤翔沉思片刻,也笑了起来:“既然继之做了决定,表舅支持你!” 顾凤翔立即给袁崇焕写信,说自己遭遇朵颜部不敌,被迫撤退。 袁崇焕收到信的时候,陆延的船已经到了大凌河下流。 袁崇焕好不容易劝说祖大寿出兵,他们追到了利州,这才发现朵颜部已经人去楼空。 之前那些木筏被丢弃在河道边,整个草场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混账!杜凌!我此生定要斩你首级!”袁崇焕大怒。 祖大寿表情阴蛰,之前袁崇焕可是许了分他好处的,他这才愿意出兵。 现在袁崇焕毛都没捞到! “这些朵颜鞑子定然是去投靠建奴了,不如我们追上去。” 袁崇焕虽然不甘心丢了粮草,但他更不想和建奴野战! “不可,建奴善于野战,又有骑兵的优势,咱们不可深入追击!” 梁稷出谋划策:“不如将这个消息传给东江和海州。” 袁崇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毛文龙和陆延若是出兵那定然损失惨重,这便削减了皮岛的实力。 若是不出兵,正好可以治他们一个怠误战机,畏战不前的罪名,趁势杀了毛文龙! 陆延的船在前面走,杜凌和硕托再次眼巴巴地在后面护送着,一直到离着关隘二十里,杜凌只能无奈撤退。 陆延收到袁崇焕的信的时候,刚回到海州。 回信袁崇焕说,自己尽力拦截,斩敌三千余众,然而朵颜部势大,海州终究兵少将寡,怕折损过重,故而退回关内。顺便,还向袁崇焕讨要兵甲粮饷。 而毛文龙那边也很快回信,说自己东江精锐尽出,然而贼子狡猾,难觅敌踪,只能无奈撤退。末了,还不忘催促袁崇焕发饷。 袁崇焕与祖大乐立即抓住陆延的信各种弹劾,什么怠误战机,虚报战绩等等。 他们根本没想到,高台堡的十万粮草已经被运到了海州! 然而,袁崇焕很快自顾不暇,因为孙承宗来了。 袁崇焕不但要应付孙承宗关于通敌的调查,还要想办法瞒过高台堡的事情,很快焦头烂额。 顾凤翔早回去广宁镇守去了,这也是防止露馅了。 而后粮食,是陆延派人后面运输到广宁的,以免暴露陆延劫掠了这批粮草。 这次,顾凤翔的广宁军损失超过四千,还要考虑士兵的抚恤和治疗,这些事情就够他头疼的了。 万幸的是,陆延不只送了三万石粮食,还有十万两白银。 顾凤翔喜出望外,心中更是下定决心坚持站在陆延这边。 海州这边,没有袁崇焕下绊子,日子倒是安生了。 陈子龙,刘若宰,黄图昌三人下到地方,主持内政,鼓励农桑,开垦农田,恢复生产。 他们三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但这次随着他们而来的,还有十多个科举无望的举子。 有他们帮忙,倒也勉强将框架搭建起来。 而对喀喇沁部的贸易交给了郑芝龙负责,已经跑了五趟了,海州堆积了大量的皮货和草药等草原特产。 陆延令陆世仪先将其运往江南。 而阎应元、郑芝虎负责操练军队,以陆家家丁为骨干,统合起延辉营以及福建海盗。 这些人两日一操,每七日还有拉去和阿敏打上一仗。 阿敏简直快崩溃了,这些家伙简直不当人了。 拿他试验各种战术、配合,这是拿他刷经验啊! 一开始,海州军还主要是外围骚扰为主,但随着磨合,越发放肆,甚至将火炮拉到了建奴营地数里的距离,上演枪炮协同作战。 偏偏阿敏的镶蓝旗兵已经被打得没脾气了,这些明军仗着枪炮之利,各种耍无赖! 阿敏数次请调回的信件,全部被黄台吉驳回了。 阿敏已经对黄台吉愈发不满。 海州城内,陆延正在巡视刚扩建的毛纺工厂。 现在,毛纺机已经增加到三十台,原本的地方已经不够了。 陆延干脆重新划拨了一大块地方,现在羊毛处理、羊毛加工,全部划拨一块,倒是能提高一些效率。 陆延看着工人们将羊毛倒入盐水池子中清洗,清洗数遍之后又捞起,放入第二个加了茶叶梗的池子再次清洗。 经过这两道程序之后,羊毛需要晾干,这才能去除羊毛之中的异味,进行下一步加工。 盐水池子之中,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油脂,每次洗过羊毛便需要重新换水。 陆延忽地有了个主意,“陆姚,你跑一趟去买些东西!” 书童陆姚连忙点头:“少爷,你只管吩咐。” 但陆延一项项东西报出来,陆姚很快苦着脸了,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了。 陆姚他拉住一个路过的工匠。 第七十八章 香皂 “你叫什么?” 那人看看陆姚,又看看陆延,直接跪在陆延面前不住磕头:“小的刘计平,本是建奴下的奴隶,幸而有大人相救,如今在工械局做一些杂活。” “大人再造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陆延扶起他:“在这里不必讲究这些,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你当成奴隶。” “谢大人,谢大人!”刘计平满脸泪水,还想跪下去,却是被陆延一把拉住。 陆姚撇撇嘴:“你生这么大个,胆子怎的这么小,我不过是让你一起去买些东西而已。” “是是,我听这些小大人的!”刘计平不住点头。 陆延皱起眉头:“行了,别吓唬他了。” “你们快去快回,我还等着用呢!” 陆姚连忙捂住嘴,“是,少爷!” 不多时,陆姚和刘计平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呼,呼,少爷,买这些东西到底是做什么啊?”陆姚问道。 “别多话,看着便是了!”陆延敲了他脑袋一记。 陆姚乖乖闭上了嘴,刘计平更是不敢多话。 此时,正好陈子龙走了进来。 “继之,听闻你过来了,我便来看看。”陈子龙道,“哟,这是做什么呢。” “你看下去便知道了。”陆延卖了个关子。 陆延让工人将池中的油脂都捞出来,放入锅中,加水熬煮,而后捞出其中的杂质。 一边让人取了河蚌,取出河蚌肉,把河蚌壳子清洗干净,刮去杂质,放在炭火上烘烤酥脆。之后碾磨成粉末。 又取干稻草放入锅中熬煮,熬煮半个小时,等到里面清水变色,碱水便算是煮好了。 将碱水与蚌粉充分搅拌,沉淀之后,再用细纱布过滤,便得到了碱水混合液。 那边的羊油数次过滤,已经变成纯净。 陆延直接将碱水混合液倒入羊油锅之中,一边让人搅拌。 陈子龙主动上前帮忙。 看着原本橙色的油脂,迅速变成褐色,大感新奇。 “这是怎么回事?” 陈子龙发现越是搅拌,液体变得越发浓稠,此时已经如同米糊一般了。 “呵呵,这叫皂化反应。”陆延解释道。 “杆灰泡水就是氢氧化钾,蚌壳灰泡水就是氢氧化钙,二者加上油脂,便是肥皂。” “肥皂?可是这与肥皂荚也不像啊?”陈子龙很好奇。 陈子龙会这么说,并非因为有其他穿越者大明了肥皂。 而是因为,明朝人口中的肥皂与现代的肥皂不是一个东西。 明朝人指的是皂荚树的果实,因为其肥厚丰腴,所以,给它取名叫肥皂子,或者肥珠子。 《本草纲目》中记录:肥皂荚生高山中,树高大,叶如檀及皂荚叶,五六月开花,结荚三四寸,肥厚多肉,内有黑子数颗,大如指头,不正圆,中有白仁,可食。十月采荚,煮熟捣烂,和白面及诸香作丸,澡身面,去垢而腻润,胜于皂荚也。 而富贵人家会用另外一种洗涤产品便是澡豆,也叫胰子。 胰子使用猪胰研磨成糊状,加入豆粉、香料、药物粉末等混合制成的小丸子或粉末状的物品,能够很好地清洁。 胰子早在西晋时期已经出现,历经数朝不断的改进,已经发展出许多版本。 说话之间,陈子龙手上的液体变得越发浓稠,陆延又让其舀出,倒入模具之中晾干。 很快,便过了一个时辰。 陈子龙迫不及待地从木格子中取出了方形的肥皂。 陈子龙拿着肥皂在水里搓了搓,很快,便涌出了大量细密的泡沫来。 “你这样不行,试试这个!”陆延说着,直接把他手按住旁边的罐子里。 原本,那罐子是装油脂的,顿时陈子龙感觉满手油腻。 陈子龙素来洁净,哪里受得了,“继之,你要试倒是自己试啊,为什么要用我的手!” 陈子龙一边搓着手,一边抱怨着。 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手中那种油腻的感觉很快消失,变得清爽起来。 他抬起手,用手一摸,果然手心的位置一片光滑,没有半点油脂。 “哎,这个肥皂好用!可比澡豆好使多了!”陈子龙道。 陆延又从旁边捡了一块肮脏的抹布,丢给陆姚。 “小姚子,你试试用肥皂洗干净。” 陆姚原本还在看陈子龙的热闹,哪里知道这事情马上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但他也不敢反驳,只能瘪着嘴捡起了抹布,放入水盆之中用肥皂搓洗起来。 很快有灰黑色的泡沫涌出来,搓洗两遍,再用清水冲洗,抹布上面的那些污渍竟然全部洗掉了,显现出原本的颜色来。 陆姚张大了嘴巴,他平时自己洗衣服可没有这么简单地就能把脏东西洗掉。 往往需要用木棍反复捶打衣服,才能把脏东西洗掉。 这样不但费力气不说,而且在这种过程之中衣服很容易就被打旧打坏了。 但这种肥皂只要随便搓洗几下就干净了,这肥皂太神了! 陈子龙道:“继之,没想到你用废油、河蚌和干稻草就能做出这种好东西来!” 陆延道:“既然能做肥皂了,那这毛纺工厂的旁边,可再建一个肥皂厂,还需要招收一些工人。” “这样,造羊毛的废料也可以变废为宝。” 陈子龙道:“不过这种肥皂还有一些羊的膻味,我们可以加一些香料去除味道。” 陆延点头:“可以让百姓采集一些山上的花,例如桂花、菊花、茉莉等晒干之后加入肥皂之中,便可去除这些异味。” 陈子龙道:“不过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肥皂,该给他换一个名字。” “那便叫做香皂好了!”陆延拍板道。 “香皂!好名字!”陈子龙道。 毛纺工厂的旁边开始兴建新的香皂厂,陈子龙还令人贴出告示,收购河蚌壳和各种野花。 另外,郑芝龙也多了一项任务,那便是向蒙古部落收购羊油。 河蚌这东西,原本是没人吃的。 这时候油盐贵,香料更贵,河蚌没有经过处理,腥味重,肉又老又韧,多数人都吃不了,只能用来喂养鸡鸭。 海州城周围,孩子们忙碌起来,上山采花,下河摸蚌。 第七十九章 毛文龙 太子河畔,生长着密集的垂杨柳与金叶榆,将靠近河岸的河水遮蔽。 杨柳树下,一块大青石伸出水面,形成一处天然的平台。 此时,一张香妃竹榻就搭在平台上,陆延躺在竹榻上,斑驳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昏昏欲睡。 旁边有一张桌案,徐佛着一身素青薄裙,鹅黄比甲,纤腰笔直端坐着,提笔作画。 而侍女杨爱却是坐在小板凳上,手持一支青竹鱼竿,鱼线垂落水中,看似认真的垂钓,实际上小脑袋一点一点,早已经打起了瞌睡。 忽地,那支青竹鱼竿一沉,杨爱吓地猛地一提,脑袋瓜顿时撞到了桌案。 桌上的素白的宣纸上立即多了一道墨痕。 “你这丫头,瞧你做的好事!”徐佛竖起柳眉来。 杨爱巴眨着大眼睛:“小姐,我这也不是故意的,”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别吵醒了老爷!”徐佛眉头一皱。 “我.......小姐,有人来了。”杨爱看到后面有数骑停在了林子外面。 县令陈子龙以及郑芝龙将军,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大胡子。 陈子龙缓步行来,而郑芝龙与那大胡子停在原地。 杨爱连忙起身相迎。 “陈大人。” “你家老爷醒了么?”陈子龙问道。 “懋中,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陆延幽幽问道,却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 陈子龙不满道:“你将事情都推给我,自己倒是乐得清闲,天天柳林垂钓,好不痛快!” “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待时而动也。”陆延如此说着,还是站了起来。 便看到了站在林子外面的郑芝龙,以及那个大胡子。 陈子龙道:“那是毛文龙。” 陆延微微颔首,与陈子龙一同走了过去。 毛文龙神色一凝,而后露出笑容:“真没想到威震辽东的陆抚台,竟然如此年轻。”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毛文龙生得黑面阔脸,身材高大,又留着浓密的长须,活像是黑门神。 “毛帅真是过奖了!毛帅以二百人夺镇江,擒逆贼,献之阙下,乃为奇功!”陆延道。 “又守海外孤城近十年,牵制建奴,屡屡袭击敌后,如此胆略,国朝难寻啊!” “可谓是鸭绿江头建鼓旗,间关百战壮军威!” 毛文龙咧开嘴:“抚台实在过奖了,文龙不敢当呐!” 两人互相吹捧一阵,陆延将其引到林中的茅草屋,杨爱奉上茶水点心。 陆延问道:“在下还来不及到东江拜访,却没想到毛帅先来了。” 毛文龙颇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两件事情。” “袁崇焕那厮,不但屡屡上书弹劾我,还不给我发粮食,今日来是运了一批药材、皮毛等货物,想要和陆抚台换一些粮食的。” 陆延颇有些诧异:“我记得不久前才和毛帅交易过一次吧。” 毛文龙道:“确实如此,只是不久前,我又收留了一批渡海逃难的流民,这才打算再换点粮。” 陆延道:“毛帅,恕我交浅言深,以东江、义州两地,怕是难以供养这么多军民。” 毛文龙打下东江堡之后,因为孤悬海外,补给供养困难。 之后,便向朝鲜暂借了义州郡和铁山郡作为东江军屯田之用。 但丁卯之役之中,铁山郡被毁,而皮岛本身土地贫瘠,光靠着义州一地,想要养那么多军民就更难了。 毛文龙面上有些羞赧:“确实如陆抚台说言,但那些百姓冒死来投,我又怎么能将其拒之门外,任由其自生自灭呢!” 陆延明白,毛文龙固然是想增强自己的实力,好有底气和朝廷谈判。 但终究是收留了这些百姓。 陆延道:“如今,我虽然克复海、盖、耀三城,然而建奴凶残,将百姓都掳掠往辽北。” “如今三城虽然克复,却是缺乏人口。” “不若毛帅将一些人送来,充实人口,才好恢复生计。” “若是毛帅愿意,在下不胜感激。” 毛文龙不禁思索起来,正想陆延所想,他自己收留这些百姓,还是想要借此和朝廷,和袁崇焕谈判。 但现在袁崇焕就是不松口,东江反而自己都快撑不住了。 毛文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答应。 “陆抚台既然开口,我自然是要支持的。”毛文龙道,“不过之前见过你船上舰炮的神威,回去之后是日思夜想啊!” 陆延笑了起来:“这又有什么难的呢,毛帅回去的时候,捎带上七八门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呢!”毛文龙道。 陆延道:“不知道毛帅所说的另外一件事情是什么?” 毛文龙正色起来:“我收到线报,黄台吉欲要攻伐喀喇沁部,而喀尔喀部和朵颜部已经投靠建奴了。” “若是喀喇沁部也倒向建奴,黄台吉便一统右翼蒙古,蓟镇一线将会压力大增啊!” 陆延皱起眉头来。 右翼蒙古主要的势力分为三部分,喀喇沁部、喀尔喀部、朵颜部。原本还有一个土默特部,结果土默特部几乎全灭,顺义王逃亡河套,之后明面上实力最强的便是喀喇沁部。 之前,杜凌联合札萨克图汗,企图吞并喀喇沁部,被陆延破坏。 札萨克图汗被杀,喀尔喀部应该会被喀喇沁部吞并。 陆延道:“不瞒毛帅,今日我与喀喇沁部有一些交易,右翼蒙古应该是不缺粮食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喀尔喀部突然投靠黄台吉?” 毛文龙摇了摇头:“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那么清楚,我会继续派人调查。”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喀尔喀部已经投靠建奴。” 陆延点点头:“毛帅的话,我是相信的,只是不知道毛帅有何对策?” 毛文龙苦笑一声:“我东江孤悬海外,兵少将寡,我又人微言轻,不过是上疏而已,还有什么好办法。” 陆延皱起眉头,久久不语。 “我倒是有一计策,只是颇为凶险........” 毛文龙道:“陆抚台有何良策,不妨说来看看。” “便如此,如此.........” 第八十章 坦荡君子 即便袁崇焕极力隐瞒,但高台堡被劫之时,实在太大,涉及的人员太多。 孙承宗还是知晓了此事。 衙门花厅内,桌上摆开各色菜肴,但桌上只有袁崇焕和孙承宗二人,梁稷从旁侍奉。 “恺阳公,当初在此一别,没想到又再次再聚,人生无常啊!”袁崇焕亲自拿起酒壶给孙承宗斟酒。 “确实如此,当初柳河之役,若非有自如,怕是要让建奴乘胜追击。”孙承宗道。 “而你在宁远一役,独守孤城,也证明了你的能力。” 袁崇焕连忙道:“恺阳公说得哪里话,柳河之役不过是小败一场,而朝中那些奸逆却是夸大其词,喧哗十万辽军已经全军覆没。” “这定然是高第贼子的阴谋!” “当初,陛下召我入京,命我督师辽东,我数次想要拒绝,请陛下起复恺阳公。” “然而被宵小破坏,不过,如今能见恺阳公,我便安心了。” 孙承宗端起酒抿了一口,淡淡道:“自如,有心了。” 袁崇焕夹起一块锅包肘子,放入孙承宗碗中:“恺阳公,这是我专门请的保定名厨做的,快尝尝。” 孙承宗环视一圈,桌上除了锅包肘子之外,还有荷包里脊、侉炖鱼、南煎丸子、桂花鱼翅、芴板干贝、加板鱼肚、全爆、清蒸炉鸭。 孙承宗尝了一口:“确实是保定的味儿,我当初进京赶考,为了能多写一些文章,便准备了好几份锅包肘子,饿了就拿出来啃两口然后继续写。” 袁崇焕道:“恺阳公竟还记得那么清楚。” 孙承宗道:“十年寒窗,做人立心,我又如何能忘记。” “一剑三年万里心,天涯芳草又骎骎。 壁图昼按车攻垒,朝鼓宵传奏凯音。 款市黄金腾战马,放衙白发拥书蟫。 春来绝塞寒仍苦,堠火征衣半不禁。” 孙承宗端起酒,一饮而尽,一抹红晕出现在他面颊上。 袁崇焕赞道:“好诗!恺阳公大义如同青天白昼,何其凛烈!” 孙承宗重重放下酒杯,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份信,而后死死盯着袁崇焕:“这封信,是真是假?” 袁崇焕心中一凛,急忙去拿信封,当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之时,他内心已经是一沉。 袁崇焕长长呼出一口气:“恺阳公,若是我说,我之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明,你会相信吗?” “此不过是为了迷惑贼酋,借机筑城尔。” 孙承宗微微颔首:“那高台堡之事,其中又是如何?” 袁崇焕道:“去岁朵颜部大饥,加上察哈尔攻占其故地,我又不能相助。” “今开市卖米救其活命,是为了树德,使其为我藩篱。” “若是不与,其定投建奴矣。” “只是我没想到苏布地杜凌早已经暗中勾结建奴,又买通城中守卫,调虎离山,劫走米粮!” “等我察觉,欲要追时,已经晚矣!” “你,唉,我早有听闻,后金时常遣人渡过三岔河勾结束不的,买布匹粮食,为入犯计。”孙承宗道。 “你怎的竟然如此糊涂!” 袁崇焕做痛苦状:“恺阳公,高台堡之失,一者在于我,一者在于粮仓。” “我已经上疏乞骸骨了,今后辽东便全靠恺阳公了!” “你!”孙承宗一甩袖,“我今日来,岂是为了惦记督抚之位!” 袁崇焕忙道:“恺阳公,坦荡君子,自然是不会如此的!” “然督抚之位,非恺阳公莫属!” “若是换上奸逆之辈,辽东怕是要再次生灵涂炭了!” 孙承宗深深地看了袁崇焕一眼:“自如力扞危疆,乃是边疆干臣,万不可自误。” 孙承宗只留下这么一句,便直接头也不回地告辞了。 留下袁崇焕呆坐原地。 半响,袁崇焕抬起头:“舜臣,孙承宗这是何意?” 梁稷在袁崇焕身边正襟危坐,只挨着小半屁股坐在椅子上。 “督抚,我觉得孙抚台应该是不会计较暗通黄台吉之事,毕竟孙抚台也曾任蓟辽总督,懂得咱们这只是缓兵之计,兵不厌诈嘛!” “但粮草之事,却是需要给一个交待。” “至少是让孙抚台面子上过的去的交待。” 袁崇焕摸着胡须:“你是说,咱们先补回一部分粮草?” “正是。”梁稷道,“为今之计,只能将损失减小,再找一个替罪羊,这样才能尽量遮掩督抚的罪责。” 袁崇焕沉思片刻,“你说得有道理,那便按你说的办,便由曹文诏做这只替罪羊。” “但要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呢?” 梁稷思索片刻道:“督抚,这需要分为两步,一者,咱们需要补回一部分粮仓的米粮,至少要一大部分。” “到时候可以宣传,您追击建奴,夺回大部分粮草,将功折过。” “而另外,督抚需要一场胜利!” 袁崇焕眼中闪过一道光,“你说得不错!” 在孙承宗抵达宁远的第七天。 朵颜余部于龙川义州犯边,袁崇焕亲自率兵出关围剿,斩首一百余。 袁督师深入虎穴,直捣炒花部巢穴,杀贼五百有余,夺回粮草七万石。 宁远军民欢欣鼓舞,对袁督师歌功颂德。 而参将曹文诏因放走朵颜所部,丢失粮草,疑与鞑子里应外合,被押送京城,待兵部、刑部问罪。 在外面都在给袁督师的功绩歌功颂德之时,我们的袁督师却不怎么高兴。 因为,光是弄出这些动静,袁崇焕便花了十五万两! 袁崇焕低声下气地求着喀喇沁汗半天,对方才答应配合他演戏。 不过演戏可以,演出费结一下! 就这,就让袁督师丢了三万两,至于那些鞑子首级,也简单。 喀喇沁汗之前不是刚刚征服那几个部落嘛,奴隶有的是,还有抓来的野人女真,简简单单就凑齐了六七百人。 袁崇焕为了弥补缺失,又花了十二万两,从祖家、李家那里买了七万石,这还欠着八万两呢! 袁崇焕原本打算借着高台堡抚赏大赚一笔,却是没想到亏到了姥姥家! 就在袁崇焕唉声叹气之时,突然收到一个消息。 辽东巡抚陆延强抢喀喇沁部公主,与喀喇沁汗交恶,双方在蛤蜊河大战。 喀喇沁汗还放言要马踏辽东,一定要杀了陆延! 第八十一章 做人要嚣张 “你们以为此事,是真是假?”黄台吉看向众人。 范文程道:“此事定然是假,陆延贼子卑鄙狡猾,这次硕托贝勒无法成功运回粮草便是他所致!” “这样的家伙岂会因为一个女人便得罪喀喇沁部。” “何况,咱们收的消息,这段时间陆延多次供应粮食给喀喇沁部。” “若是陆延有意,拉希喜布怕是直接就将女儿奉上了!” 硕托连忙开口支持:“正是如此,陆继之卑鄙无耻,这定然是他设下的陷阱!” 莽古尔泰冷笑一声,“硕托,你何时变成如此胆小,莫非是败于陆延之手,便一味抬高他,好为自己开脱!” 歹善见这货竟然攻击自己的儿子,哪里忍得住:“你既然厉害,何不与阿敏一道,夺回海州城!” 莽古尔泰却不中计:“如今,咱们首要的任务是吞并喀喇沁部,海州陆延不过芥藓之疾而已!” 歹善道:“芥藓之疾?陆延拥兵三万,战舰数十,火炮犀利,乃是心腹大患!” “其占据海州,旦夕便可打到辽阳腹地,怎么能说是芥藓之疾!” 莽古尔泰争辩道:“歹善,咱们已经定下讨伐喀喇沁部!” “你如今是想要破坏咱们的计划吗?我看你是扰乱军心!” 黄台吉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够了,别吵了!” 多铎道:“我觉得是真的,听闻拉希喜布之女乌日娜,被称为乌兰哈达大草原上的明珠,林丹巴图尔东征就是为了抢走乌日娜!” 硕托道:“简直胡说八道,林丹巴图尔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劳师动众!” 多铎道:“那有什么不可能,铁木真不也是到处抢女人!” “林丹巴图尔是铁木真的子孙,抢女人有什么不可能!” 一群人争论不休之时,他们突然收到消息,喀喇沁汗的长子吉日格拉带着四个喇嘛,领率五百三十人,已经到了沈阳城外。 黄台吉命阿济格、硕托、萨哈三贝勒出迎,并大宴来使。 汗宫庭院之中,黄台吉高坐主位,接受众人的叩拜,但吉日格拉只是躬身行礼。 多尔衮大喝:“见到大金国天聪汗,你为何不跪?” 吉日格拉昂然而立:“我乃是成吉思汗子孙,岂能跪尔等女真人?” 多尔衮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被黄台吉拦住。 “呵呵,既然这是喀喇沁部正使,黄金家族的子孙,又何必在意这些小节呢!” “不知道尔等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吉日格拉道:“此番前来,乃是奉喀喇沁汗之命,有两件事情。” “其一,察哈尔部的林丹汗率部东征,这不管对于我喀喇沁部,还是天聪汗来说,都是一个大威胁。” “之前天聪汗答应与顺义王一同起兵,共抗林丹汗,不知道天聪汗何时可以出兵?” 黄台吉道:“之前与我商议一同出兵的乃是土默特部的博硕克图汗,但如今他逃亡河套。” “我自以为起兵之事已经取消了。” “何况,非是我不愿意出兵,实在是大金内外交困,自顾不暇啊!” 吉日格拉即便是个憨直的,又哪里听不出黄台吉的推脱之言。 “天聪汗这是不愿意出兵了,难道大金便看着林丹汗吞并我喀喇沁部,到时候林丹汗一家独大,怕是大金也不好过!” 黄台吉露出笑容:“哎,吉日格拉兄弟,我也没说不出兵啊,何必如此激动呢!” 吉日格拉直接道:“那你何时出兵?” 黄台吉没见过这么憨直的使者,愣了一下,而后道:“这个行军打仗非是儿戏,总是需要时间的,容我准备准备!” “既然你不愿意出兵,那便算了,当我没来!”吉日格拉直接转身就走,还吩咐手下将送来的礼物都抬走,这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将大殿上,那些建奴贵族都看傻了。 黄台吉一看,不行啊,这是个憨货,可不能欲擒故纵了。 “哎哎,吉日格拉兄弟,别急着走啊,我没说不出兵啊!” “那你什么时候出兵?”吉日格拉转身问道。 “这,这不是小事,需要四大贝勒商讨之后,才能决定的。”黄台吉道。 他又转移话题:“之前吉日格拉兄弟,此来有两件事,不知道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吉日格拉一拍脑袋。 “朵颜部原本是喀喇沁部之附属,每年向我们贡貂,如今突然改投了你们大金,这不符合草原的规矩,你们必须给一个交待!” 苏布地杜凌之前就一直躲在后面,没想到还是被点到名字。 黄台吉的目光也向他看来。 杜凌只能站了出来:“吉日格拉台吉,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之前,朵颜部效忠的也是顺义王,我们世代在多伦草原放牧,接受明朝册封。” “如今顺义王逃了,这也不代表我们朵颜部便是喀喇沁部的从属。” 吉日格拉一下子就翻脸了:“你这秃噜货,之前扒拉着在我面前点头哈腰,如今换了新主子,就敢在我面前赛脸了!” “还有炒花那个混蛋,掳掠我族民,抢我牛羊!我今日就要宰了你们!” 吉日格拉骂了还不算完,当场拔出刀来便要上来算账。 把杜凌吓了一跳。 要不是硕托和多尔衮拦住,就要在这里打起来。 至于炒花是札萨克图汗的弟弟,在喀尔喀部只能算是二把手。 结果札萨克图汗死后,炒花直接直接废掉了札萨克图汗之子,自己当了喀尔喀部首领。 还跑到喀喇沁部这边劫掠了一把,而后直接投靠建奴去了。 这次,炒花干脆不见人影。 最终,黄台吉做主,朵颜部与喀尔喀部,赔偿喀喇沁部一千头羊,五百头牛。 喀尔喀部还要交换掠夺的族人和牛羊。 此事便算过去了。 另外,大金会尽快讨论出一个出兵的时间。 吉日格拉回到黄台吉安排的住处,顿时笑了起来。 “果然如同继之所说,黄台吉会答应。” 旁边扮做侍卫的巴哈连忙道:“台吉,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对对!”吉日格拉连忙压低声音。 “不过,黄台吉真会出兵吗,若是他坐视察哈尔部灭了喀喇沁之后再出手怎么办?” 巴哈道:“黄台吉一定会出手的,若是林丹汗坐大,黄台吉岂能好受!” 吉日格拉道:“黄台吉这贼子狡猾,之前顺义王数次求援,他就是不出手,等到土默特部与察哈尔部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摘桃子!” “若是他故技重施怎么办?” 巴哈想了想说道:“咱们只能相信继之了。” “如今朵颜部、喀尔喀部投靠大金,咱们喀喇沁部实力大损,黄台吉就不怕一个不慎,咱们投靠察哈尔部了?” “毕竟,咱们都是蒙古人!” 第八十二章 日日笙歌 自从龙川义州一战大胜之后,朝堂上的风气快速转变。 原本一些对于袁崇焕的微词全部消失,变成一片对其歌功颂德之声。 并认为袁崇焕才真正能够实现五年平辽。 此外,大量言官弹劾陆延、毛文龙骄恣浮夸,身握重兵,有里通建奴之嫌疑。 而关于高台堡朵颜入寇之事,也有了定夺。 参将曹文诏镇守不利,导致朵颜部大举入寇,劫掠粮草,免职。 袁崇焕监管不利,罚俸三年。 同时,内阁决定令袁崇焕与孙承宗调查陆延、毛文龙二人。 河边幽雅的竹林之间,搭建了一幢院子,其中翠竹点映,亭台雅致,俨然神仙境地。 陆延一身青色道袍,盘膝而坐,一束乌黑的长发,未带发冠,只用竹簪挽着,双目微闭,吹奏着青玉竹笛。 而徐佛坐在旁边,手中正抚弄着一具古琴。 琴声笛声纷纷扬扬。 屋内,却是另有三名胡姬美人儿,随着曲声翩跹起舞。 三人俱着大红绡金裙,玉臂半露,圆润的小蛮腰上露出一片白腻的皮肤,舞动之间露出修长的大腿,手腕、脚腕上的金铃铛哗哗作响。 三名胡姬极力配合琴曲,漠北歌舞配上江南琴曲,竟然别有一番韵味。 片刻,笛声稍停。 陆延放下笛子,而那三名胡姬已经是香汗淋漓,细密的汗水贴在轻薄的裙纱上,若隐若现,妙相毕露。 这三名胡姬,正是来自阿娜日、哈斯珠拉,还有乌兰哈达大草原上的明珠乌日娜。 “哈哈,好!好啊!”陆延端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就饮。 晶莹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划入脖颈。 “陆继之!陆巡抚,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外面传来喧哗声。 大胡子毛文龙想要冲进小院,却是被四位家丁死死拦住。 毛文龙那个急啊! 毛文龙喊了半天,门终于打开,陆延走了出来。 虽然毛文龙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一闪而过的美色,依然令他如痴如醉。 “毛帅,你怎的来了?”陆延一张口便是,一阵酒气。 毛文龙这才记起,拉着陆延就走:“哎呀,我的陆大人,蓟辽总督袁崇焕和恺阳公都已经到海州城了,你还做得住呐!” 等毛文龙带着陆延赶回城,袁崇焕和孙承宗已经在衙门喝了一壶茶了。 孙承宗之前还听闻,陆延是可造之才,独领一军克复三州。 但如今见他满身酒气,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心中已经有了三分厌恶。 “我一直听闻陆巡抚乃是少年俊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孙承宗冷冷说道。 袁崇焕却是在旁边扮起了红脸:“恺阳公,继之毕竟年轻,一些事情还是难免的嘛!” “咱们一把年纪,该理解一下。” 孙承宗瞥了他一眼,“咱们世食君禄,便该做好分内之事,如此玩忽职守,岂是小事!” “陆延,本官还听闻你收下三位胡姬,日夜笙歌,可有此事?” 陆延瞪着他:“呵呵,我是尊重你,才喊你一声恺阳公,若是你以为能够在我面前倚老卖老,那便错了!” “你孙承宗坐镇辽东4年大修城垒,坞堡,耗费钱响六百余万两,却是未有寸功。” “反而因为糜资费饷,导致朝廷不断加饷,这才有了陕西之乱!” “你孙承宗责无旁贷!尔等文人,如深闰之秀,徒好狂言,多生事端!” “你!你!”孙承宗已经六十有五了,头上生出白发,他气得白胡子乱颤。 特别是最后一句,那侮辱性简直拉满了! “狂妄小儿,以为打下数城,便目中无人了!” “你且等着,若是被我查出你贪赃枉法,我定然不轻饶!哼!”孙承宗气红了脸,怒气匆匆地走了。 袁崇焕真没想到陆延这么刚:“陆继之,你未免太过狂妄了。” “恺阳公乃是内阁老臣,又是帝师,你竟然如此侮辱,简直有违人臣!” 陆延冷笑一声:“难道是朝中老臣便要敬重,孔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若是无德小人,又怎么让人敬佩?” “还有你,袁自如!” “守住宁远,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了,妄言五年平辽,却是和黄台吉蝇营狗苟!” “以市米则资盗,中饱私囊,后又欺上瞒下,乃为国贼也!” 袁崇焕大怒:“竖子,我不敢杀你乎!” 陆延冷笑一声:“袁督抚可有尚方宝剑?” “你,你等着!”袁崇焕甩袖而走! 旁边的毛文龙虽然没有吱声,但看到袁崇焕被气得浑身发抖,那就像是大夏天吃了冰镇西瓜,从头爽到脚底! “真是痛快啊!哈哈!”毛文龙道。 “不过说恺阳公像是闺阁里的小媳妇,就过分了点吧。” 陆延道:“孙承宗可是与王肖乾公(王化贞)不合,你为他说话,这就不对了。” 毛文龙顿时闭上嘴巴了。 毛文龙对于提拔他的王化贞,可以说是感恩戴德。 天启年间,王化贞任辽东巡抚,结果因为盲目自大发动了广宁的全部兵力,和建奴野战。 结果王化贞大败,后金占领广宁,并接连占领明军放弃的义州、平阳桥、西兴堡、锦州等四十余城,努尔哈赤将大量辽西百姓迁往辽东。 结果,辽东经略熊廷弼以“失陷广宁罪”被斩,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而王化贞见势不妙立即投靠魏忠贤。顺便参与陷害熊廷弼,魏忠贤趁机利用他揭露东林党“贪污辽东军饷”,一举击溃了东林党的力量。 魏忠贤虽对王化贞百般袒护,但罪行确凿,王化贞此时还被关在昭狱里。 毛文龙这人完全是个不看对错,只重义气的。 此事之后,毛文龙还曾上疏请以自己所立之功赎回王化贞的死刑。 毛文龙叹了口气:“陛下派此二人前来调查,便是对咱们有了不信任。” “你又如此出言不逊.........” “袁崇焕此人刚愎自用,睚眦必报,定然不会如此罢休的!” 陆延道:“毛帅只管放心,我又怕他何来!” 陈子龙、郑芝龙等听闻此事之后,一起来劝说。 然而陆延只是充耳不闻,继续日日笙歌,不理政务。 第八十三章 下马威 烈日炎炎,校场上旗番招展,全军肃立。 阵前站在首位的是三位身着铠甲,正是郑芝龙、郑芝虎以及阎应元。 “大哥,咱们摆这么大阵势做甚,这大热天的,都快热死我了!”郑芝虎抱怨道。 郑芝龙喝道:“袁督抚和孙抚台亲至,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郑芝虎却是满不在乎:“他们来又如何,难道我还要将他们供起来,便是咱们陆巡抚都不讲究这些!” 阎应元提醒道:“听闻袁督抚和孙抚台这几日心情可不好,你别被抓了小辫子!” 郑芝虎顿时叫了起来:“我岂会怕了他们!” 一阵马蹄声响,袁崇焕领着十多骑径直冲进辕门,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袁崇焕今日少见地身着甲胄,而他后面皆是辽东将领,祖大寿、祖大弼、李顺祖、吴襄、王承胤、尤世禄、朱梅...... 阳光下处处都是甲胄的耀眼闪光。 袁崇焕翻身下马,亲自到后面扶着孙承宗下马:“恺阳公,你看这海州之军如何?” 孙承宗摸着胡须,“不错,不错。” 郑芝龙带着两人上前拜道:“海州参将郑芝龙率领海州将士,参见袁督抚、孙抚台!” 袁崇焕笑眯眯地:“郑将军英勇无双,乃是难得的将才,不必多礼!” 袁崇焕扶起郑芝龙、郑芝虎两人,但却是对还跪着的阎应元熟视无睹。 “我难得来到海州,可要好好看看海州将士的英姿!”袁崇焕一边往后面走去。 来到阵前,问前面的将领。 “你叫什么?” “下官陆邱!” 袁崇焕又走向下一个人:“你叫什么?” “下官陆昆!” “下官陆隗!” 袁崇焕一连问了七八人,都是姓陆! 但这其实完全是袁崇焕故意为止,阵前二十多位军官,除了一部分陆家家丁之外,还有海盗之中提拔起来的将领。 但双方甲胄有所不同,陆家家丁装备的都是陆家的装备。 而袁崇焕光挑着这些人询问,那自然都姓陆了! 袁崇焕面色依然带着笑容,走向郑芝龙:“郑将军,请开始操练吧,也好让我们看看海州军士的英姿!” 郑芝龙看向后面还跪着的阎应元:“袁督抚,阎都司........” “郑将军,可不要让我们久等了!”袁崇焕的笑容里带着某种威胁。 郑芝龙咬牙喝道:“全军听令!” 郑芝龙只是指挥他麾下的海盗,而总指挥都是由阎应元来的。 但如今让郑芝龙硬着头皮指挥,很快各营之间的配合就出现错误。 而袁崇焕便以此为由,不断令郑芝龙重练! 大热的天,士兵们一遍遍排练,挥汗如雨。 而阎应元还跪在那里,祖大寿、祖大弼隐隐露出讥笑之色,不时评头论足。 忽地,火器营之中,一个总旗丢掉火枪,大步走向阎应元。 “这鸟什子的演武,老子不练了!阎老大,咱们走!” 阎应元喝道:“陆夏齐!你给老子回去!” 陆夏齐根本不管,上来扶住阎应元:“老子又岂会怕了这些狗官!” 而军阵之中,那些海盗也鼓噪起来,有人丢了武器。 “不练了!不练了!这大热天的,没这么折磨人的!” “就是说,有些人光说不练,自己倒是下来练练!” “听说啊,一些大官儿不喜欢女人!” “那喜欢什么?” “他们啊!就喜欢小相公,最是喜欢那些生的白净的!” “我看某些人,就是靠卖腚儿才爬上去的!” “哈哈哈!” 这些海盗本就粗俗,说起混话来,更是百无禁忌。 袁崇焕一张脸气得铁青,“郑将军,在军中不尊号令,侮辱上官,该当何罪啊?” 郑芝龙心中一沉,喝道:“都闭嘴,继续操练!” “头儿!”还有人想要说话。 郑芝龙喝道:“继续操练,谁若是敢犯事,别怪我手下无情!” 袁崇焕一连点了四个军官:“你们身为军官,却是带头闹事........” 郑芝龙喝道:“来人,将他们拖出来,杖责三十大板!” 烈日炎炎的校场前,四个人被按在板凳上,光着腚儿。 木棍打下去啪啪做响,一棍便是一道红印儿,很快,渗出血丝来。 袁崇焕一行,一直待到了未时。 “郑将军,我对于海州将士不太满意啊,明日我再来,希望能让我满意。” 祖大寿、祖大弼等人哈哈大笑,骑着马扬长而去。 校场上,将士们瘫坐在地上,一个个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郑芝虎握紧拳头:“大哥,你刚才为何拦着我!” “胡闹!”郑芝龙先是上前扶起阎应元。 “应元兄弟受苦了!” 阎应元摇摇头:“我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郑芝虎手握刀柄:“我去宰了那袁崇焕!” “混账!”郑芝虎一脚踹了过去,“咱们现在是官兵,不是盗匪!” “何况,那可是三省总督,你是想造反不成!” 郑芝虎梗着脖子:“造反就造反!” 反而是阎应元按住郑芝虎:“芝虎兄弟冷静,那姓袁的怕是巴不得咱们冲动呢!” “他人来海州,还带着数万兵马,打着什么主意,便是想等咱们动手,就一举按死咱们!” 郑芝虎怒道:“咱们又怕他不成,打不了杀了袁崇焕,咱们回南边,出海当土皇帝!” 另外一边。 袁崇焕一行洋洋得意地返回衙门。 祖大寿、祖大弼心中快意。 “只恨刚才那陆延不在,否则高低得踩上他两脚!”祖大弼道。 祖大寿道:“那贼子狂妄自大,真以为打了一次胜仗就无法无天了!” 王承胤也道:“谁说不是呢!若是当日我在场,高低得抽他几巴掌!” “竟然敢对袁督抚和恺阳公出言不逊!” “休要妄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车厢之中传出。 众将士立即闭上了嘴边,在这里孙承宗还是很有威望的。 “自如!”孙承宗喊了一声。 袁崇焕立即打马行到马车边,孙承宗撩开车帘。 “你觉得此城修得如何?” 袁崇焕道:“固若金汤!难怪能以两万兵马抵挡建奴的大军!” 第八十四章 撤职 孙承宗望着平整如同镜面的水泥路。 “前两日,我已经派人试过了,这水泥坚硬如铁,刀剑难伤,听闻更是能抵挡火炮!” “且方便快速,短短两个月,便能筑成坚城,若是能得此利器,又何必担心辽东防线!” 袁崇焕道:“恺阳公所言甚是,我会想办法让陆延交出水泥来!” “我还听闻,陆延军中火炮威力奇大,弹出如雨,乃是攻守之利器!明日倒是要好好看看!” 孙承宗道:“比之红夷大炮如何?” “只强不弱!”袁崇焕道。 孙承宗道:“竟然还有如此利器!” 袁崇焕道:“若非有如此利器,他陆延一个毛头小子,又如何能连克三城!” 孙承宗摇摇头:“你莫要小瞧了他,我观其没有那么简单!” 袁崇焕嗤笑一声:“若是他能够沉下性子,或许真是一个威胁。” “但陆延此子,不过有了些许功绩,讨的陛下欢心,便持宠而骄,狂妄自大,一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样的人又少了么,虽然有些许才华,但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孙承宗捻着胡须道:“自如啊,你以为他如今日夜笙歌,是真是假?” 旁边祖大寿插话道:“老督师,那还能有假?” “听闻那几个胡姬都是陆延从草原上抢来的,他为了这几个女人甚至不惜和喀喇沁部闹翻,他们还打了一场!” 祖大弼也道:“就是说,我还听闻陆延那厮手段残酷,经常折磨的那些胡姬痛不欲生,每到深夜经常哭哭啼啼的,府衙的下人都听到了!” 王承胤嘿嘿一笑:“那他们还有没听过其他声音?” 祖大弼道:“呸,就姓陆的那小身板,也就只能玩一些花活了,真是废物!” 袁崇焕眼看这些家伙越说越是不堪,挥手道:“去去,在恺阳公面前胡说什么!” 祖大寿讪讪一笑:“老督师,是我们嘴上没个把门,您别介意!” 说罢,拉着几人就往前面去了,但隐约还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以及那笑声。 袁崇焕道:“难道恺阳公认为陆延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孙承宗捻着胡须:“我只是觉得有些反常........之前在京城和江南甚少听闻其有不堪之处。” “但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就这样荒诞不堪了........” 袁崇焕笑道:“恺阳公未免多虑了,或是陆延此子狡诈,之前将这些劣迹全部遮掩了,也说不定。” “何况,美人乃是英雄冢,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折在这上面了!” “陆延不过一个少年,情难自持也是很正常的嘛!” 孙承宗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我今日观那阎应元乃是可造之才。” “听闻陆延麾下军士皆是由他操练,而郑芝龙只是统管他麾下的海盗。” “那些军士军容严整,比之关宁军也不差!此人或可拉拢!” 袁崇焕哪里不知道孙承宗说得已经是委婉了,这海州军士岂只是比之关宁军也不差,这完全是碾压关宁军了。 就连从关宁军出来的延辉营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当然,袁崇焕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他是统帅,负责指挥全局。 军队不行,那完全是下面将领的问题! 只能怪祖大乐这厮不会练兵! ........ “公子,别喝了!”阎应元急得夺过陆延手中的酒杯。 “听闻,听闻郑芝龙兄弟现在和袁崇焕走得很近,还有延辉营也快被祖大寿给拿下了!” “毛帅已经回去避风头了,走得时候还托我带话,说让您万事小心。” “您再不出面一就晚了!” 这时,杨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老爷!皇帝派人来了!” 很快,几个锦衣卫簇拥着高起潜进来。 “辽东巡抚陆延听旨,朕听闻陆延于辽东勾结鞑靼,骄横妄为,多有劣迹。” “朕本是不信的,然国有国法,着令暂除陆延辽东巡抚一职,立即回京.........” 陆延顿时大怒,抓起酒壶猛地砸在地上:“混账!老子在外面打生打死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老朱家的天下,现在听到一些事情就怀疑我!” 高起潜立即变了脸色,对着后面的锦衣卫喝道:“你们先出去。” 他关上门,上前道:“陆大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虽然陛下撤了您的职务,但只要解释清楚,还是能官复原职的嘛!” 陆延一把推开他:“你也来看我笑话!告诉你,就算我陆延不做这官,依然活得逍遥自在!” “他朱由检有什么,能比我有钱么!” 阎应元连忙捂住陆延的嘴巴:“高公公,这,公子喝醉了,酒后失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高起潜皱眉叹了一口气:“陆大人,我高起潜不算什么,但那些锦衣卫的番子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阎应元立即道:“我懂得,多劳高公公费心了!” “小爱,等下去取一些土特产给高公公带上。” 高起潜闻言,立即高兴起来:“哎,你说得哪里话,咱家都是托了陆大人的福,现在已经是御马监监官,这次我也想为陆大人说话,然而内阁那些老头子铁了心要弄陆大人。” “咱家也是没办法啊!” 八月二十,十三艘大船驶离海州。 今日微风,便是连桅杆上的陆字旗帜都显得萎靡。 来的时候,陆延是带着数万大军,但走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千家丁。 后面几艘船上操船的是福建海盗。 因为陆家家丁不够,而陆延又不愿意留下陆家的船只,郑芝虎便带人送这些船只到京城。 “继之,我,我可没投靠袁崇焕那厮!”郑芝虎涨红了脸。 “大哥,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我定然会劝说他回心转意的!” 陆延站在船首,有些意兴阑珊:“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做甚!” 船楼上,三位蒙古姑娘好奇地张望着窗外的风景。 今日,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大船行在河面上,平稳无波,两岸的群山和草原在身边后退。 这是一种不同于骑马的新鲜感觉。 第八十五章 海阔天空 “阿娜日、哈斯珠拉,你们为什么愿意跟着我来。”乌日娜突然问道。 原本,父汗拉希喜布和大哥吉日格拉和她说,让她到汉地,乌日娜是拒绝的。 但经不住父汗和大哥苦苦哀求,乌日娜只能答应下来。 在她心怀忐忑地前往辽东之时,却是没有想到阿娜日、哈斯珠拉竟然也加入了队伍,还要装扮成她的侍女。 “还能为什么,我们也是被逼无奈。”阿娜日叹了口气。 “对啊,陆延这家伙卑鄙无耻,用族人要挟我们,说是不从了他,就要断了我们部落的粮食。”哈斯珠拉道。 “就是,这个家伙真是坏透了,竟然还让咱们穿那么羞耻的衣服!”阿娜日咬牙切齿道。 乌日娜狐疑地盯着她:“我怎么看你还挺高兴的呢!” “有吗?”阿娜日揉搓着脸蛋,“怎么可能嘛!” 哈斯珠拉也道:“怎么可能,我们两个每天都在诅咒他,怎么会高兴呢!” 乌日娜瞟着两人:“不是吗?当初撺掇我穿那舞裙的不就是你们吗?” “还有,阿娜日!我还看到你半夜偷偷摸到了陆延的房间,你是去做什么的?” 听闻乌日娜的话,哈斯珠拉顿时盯住阿娜日,“好啊你,什么时候去的?” “你,你别胡说,我根本没有半夜摸到他的房间!”阿娜日涨红了脸。 “你一定是看错了!” 乌日娜坚持道:“怎么可能,我很确定我没有看错!” 阿娜日道:“我记起来了,我阿爸说我有夜游症,当时我一定是犯病了!” “真的么,我怎么一点都不信呢!”哈斯珠拉狐疑地盯着她。 “当然了,你可以去问我大哥!”阿娜日笃定地说道。 船行两日,进入了辽东湾。 这里的海水并非纯净的蓝色,更像是暗沉的深蓝。 碧波无垠的渤海上,狂风凛冽,炙热的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成群的海鸥围绕在海船周围。 这些草原上的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美景。 这是不同于大草原的壮阔! 便是徐佛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船了,但还是看得目眩神迷。 上次她和杨爱躲在憋闷的船舱里,平时也只敢晚上出来透透气,如今却是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船首眺望这辽阔的大海。 特别是杨爱,小丫头痴痴地看着海面,张大了嘴巴。 突然之间,她感觉自己是如此地渺小! 船在渤海行了三日,郑芝虎感觉到不对劲了。 “继之,为何咱们在原地打转?” “芝虎啊,你说什么呢,咱们往南面开,怎么会是原地打转呢!”陆延喝了一口酒。 “怎么可能!我在船上待了半辈子,船明明就是在打转!”郑芝虎道。 “是你多虑了,咱们需要调转方向,适应风向,所以你才产生了错觉。”陆延淡淡说道。 郑芝虎并没有被说服,只是他按捺下来,想看看陆延到底搞什么鬼。 晚上,陆延突然把他叫了过去。 “芝虎!你想打建奴吗?”陆延今夜少见地没有喝酒。 郑芝虎皱起眉头:“继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延道:“我刚收到消息,黄台吉率军五万,出兵征讨察哈尔部,我欲要袭击沈阳!” “什么!”郑芝虎大惊,一下子跳了起来。 陆延道:“你若是不愿去也无妨,你便径直往京城便好,就当我与你没说过这话。” 郑芝虎一拍桌子:“我有何不敢!” “大哥说你是聪明人,绝对不会干傻事的,你既然敢去,那便是有把握的!那我又有什么不敢呢!” 陆延笑了起来:“你不怕我拿你当枪使!” 郑芝虎道:“继之,便是那样我也认了!当初若不是你,我早已经死在东海了,便是还你一命又如何!” “好!” 当夜,十二条船掉头北上。 而高起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发现不对,太长时间没看到其他船只了。 他找来船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船呢?” 船老大是长年跑船的福建人,用着浓重口音的话道:“哎呀,都和你说了昨夜大风,那些船落后在后面了,这都是正常的啦!” “你这样一直问,一直问,我都没法做事情了!” 高起潜大声道:“停船,我要等后面的船跟上来!” 船老大还想反对,高起潜直接让锦衣卫动手。 船老大只能照办。 结果一直等到了天黑,其他船的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你不是说他们都在后面吗?人呢?船呢!”高起潜尖着嗓子喊道。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是说可能在后面嘛,也有可能跑到前面去了啦!”船老大道。 “你!混账!”高起潜大怒。 “哎呀,你火气那么大作什么!这大海那么大,又不像是陆地上,就一条道!这船到处开,谁知道他们在前面还是后面!”船老大道。 “还是快点开船,不然就追不上了啦!” 高起潜皱紧眉头,突然喊道:“掉头,去登莱!” “哎呀,咱们不是要去天津卫吗,怎么又去登莱了啦!”船老大的话音戛然而止,一把钢刀架在了他脖子上面。 而此时,东江镇。 毛文龙也召集众将,“诸位,我收到消息贼酋黄台吉已经起兵东征,这咱们也不能看着啊,得给黄台吉送一份大礼!” 耿仲明道:“黄台吉真要打察哈尔部,万一他只是做做样子呢!” 尚可喜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建奴要是转头打咱们,咱们直接跑就是了!” 毛文龙却是沉声道:“明日点齐兵马,带上十日口粮,咱们必须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耿仲明惊道:“毛帅,不可冲动啊,咱们势弱,不是建奴的对手,若是蛮干,损兵折将,这东江咱们也待不下去了!” “对啊!毛帅还请三思啊!”尚可喜也劝说道。 毛文龙一拍桌子,“这些日子以来,肖乾公屡屡遭受弹劾,若是我再不做些什么,怕是其性命不保啊!” “何况,咱们东江也需要粮食,才好过冬!” “不去建奴那边抢,又怎么办!” 第八十六章 凤凰城 成化十七年,修凤凰堡,设守堡官镇守。 于险山堡设立险山参将,管辖叆阳、新安、险山、宁东等堡。 凤凰堡地处黄海北岸,扼守朝鲜咽喉。 到了天启年间,辽东全面落入建奴之手。 努尔哈赤在凤凰堡设凤凰游击、险山游击,划归后金镶蓝旗管辖。 此时,凤凰守将正是阿敏之子固尔玛珲。 而且黄台吉为了防备毛文龙偷袭,还特意调拨了三千人,如今凤凰城的守军达到了五千,以其地利,足以自守了。 是以固尔玛珲听闻东江军来犯,一点也不担心。 “哈哈,那毛文龙只管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士卒道:“固尔玛珲额真,那毛文龙这次带了三万人来攻城!已经到了城下!” “什么!”固尔玛珲大吃一惊,连忙爬到城墙上。 一看,果然如此! 密密麻麻的东江军,还真不少! 但固尔玛珲却不担心。 凤凰城依凤凰山而建,又有叆河作为天然的护城河。 城外的原野上,无数沟渠纵横,最外围是弯弯拐拐的数道拦马沟,数道工事直接拦住了明军前进的步伐。 而此时,后金军已经在外面的壕沟阵地布防,只等明军自投罗网了! 固尔玛珲冷笑一声! 虽然后金军人数上要少于明军,但他就是敢出城作战! 只等明军露出破绽,便可以一举将其击溃! 凤凰城号角连绵,鼓声震天! 毛文龙重点攻击西段防线,那里也是距离凤凰城最近的区域。 固尔玛珲看着直想笑:“愚蠢,我岂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果然,东江军立马遭遇了后金军箭矢和火炮的猛攻。 东江军之中一片骚乱,开始往后退却。 但东江军之中却是推出了五门重型火炮来。 “轰轰轰!” 恍若平地惊雷,周围的东江军都吓了一跳! 一颗颗铁弹呼啸着落入后金军阵地,顿时泥土四溅,土墙倾颓,只要挨着的,非死皆伤! 战壕里,一片哀嚎。 “轰轰轰!” 连续数次炮击,战壕里的后金军死伤超过两百。 而后金军这边却是根本攻击不到对方,固尔玛珲开始急了。 “出击,击溃毛文龙!” 凤凰城之中有两千汉军旗,甲喇额真名为佟普汉,正是佟养性之子。 佟普汉驱赶四百包衣奴才推动盾车。 二十多辆盾车一字排开,齐头并进,如同一道城墙一般向前推进,而后面便是佟普汉率领的两千汉军旗兵。 战壕里,一些巴牙喇手持强弓探出头来。 这些是督战队,他们手中的箭矢上沾染了红色染料,任何人敢迟疑不进,便会遭受攻击。 就算侥幸逃脱性命,战后被发现沾染了染料的,也会一律处斩,用以威慑。 “轰轰轰!” 又是一轮炮击,三枚炮弹落到战壕里,两枚炮弹扫过盾车阵! 盾车猛烈的一震,前护板承受不住如此大力,猛然爆碎,无数碎片朝旁边飞射。 而炮弹还未完全失去威能,砸向躲在后面的包衣奴才,只要挨着的,无不是断手断脚,十分凄惨! 三辆盾车直接报废,死伤超过百人! 毛文龙看得哈哈大笑,“炮口放低一点,先灭了那些盾车!” 每架盾车后面都有一二十人,还挤在一起,一炮之下死伤大半,可比轰击战壕痛快多了! “轰轰轰!” 新地一轮炮击落向后金阵营,这次四枚炮弹命中盾车。 六辆盾车报废,一辆盾车损伤严重! 大量的汉军旗兵躺在地上哀嚎。 佟普汉都吓了一跳,他根本没见过威力如此之大的火炮。 “快冲过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佟普汉收到固尔玛珲严厉的斥责。 他已经看到那些督战队已经举起了弓箭,再不前进只有死路一条! “冲!不许回头!”佟普汉大声命令,并将剩下的汉军旗都派了出去。 盾车缓缓推进,但随着接近,东江军中的各色火炮全面开火。 炮弹纷飞,汉军旗的伤亡迅速增加,哀嚎声响彻战场。 “砰!”又是一声巨响,铁弹扫过两辆盾车。 有着厚重护板的盾车,就像是易碎的玩具一般脆弱! 盾车后面的士兵肠穿肚烂血肉模糊,更惨的是断手断脚的,只能躺在地上不断哀嚎。 还有满脸被木屑刺穿,疯狂乱跑的。 汉军旗的伤亡超过六百! 两侧的汉军旗已经出现逃兵,他们往叆河逃去,或许想要钻进山林。 督战队毫不犹豫地放箭,许多人跑着跑着便中箭栽倒,有的爬起来继续疯跑,但中箭的,几乎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汉军旗前面面对的是严阵以待的东江军,而后面孤立无援,只有督战队的冷箭。 而彻底让汉军旗崩溃的是东江军的百虎齐奔箭,密集的火箭带着怪啸,密集地命中盾车阵。 火焰如同跗骨之疽,在护板上灼热燃烧着。 突然,汉军旗中间一些人崩溃了,直接放弃盾车跑出来举手投降。 如同病毒一般,战场上的汉军旗直接放弃了,一窝蜂的出来投降。 一些军官还想阻止,结果直接被愤怒的部下杀死! 而后面的督战队根本就攻击不到这么远的距离。 毛文龙哈哈大笑,下令停止开火。 汉军旗士兵跑向东江军,全部被绑了起来,需要等之后筛选出可信之人,再打乱安插到各部之中。 固尔玛珲气得脸色铁青,命人将佟普汉抓来。 “大人,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东江军火力凶猛!”佟普汉争辩道。 “混账!你还敢狡辩!一战损失两千兵马!”固尔玛珲一巴掌将佟普汉打翻在地。 “若是因为你丢了凤凰城,我定然饶不了你!给我押下去!” 毛文龙俘虏千余汉军旗士兵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退却了。 当晚,毛文龙找到养子毛承禄与孔有德。 “我拨给你二人三千兵马,你们明日继续以大炮攻城,并伪装我大军围攻之假象。” 毛承禄惊道:“阿爹,那你呢!” 毛文龙道:“这凤凰城有多少粮食,我自然是要去抢粮的!” 第八十七章 大玉儿 在毛文龙炮轰凤凰城的时候,陆延与郑芝虎带来两千人在黄骨岛堡登陆。 这里不但没有守军,更是连百姓都全部迁走了,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陆延等了不多时,一支马队自西北而来。 巴哈与阿木尔带着五百人,以及五千多匹好马! 陆延亲自出城相迎,“感谢巴哈兄弟与阿木尔兄弟能够相信我!” 巴哈道:“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最是重视承诺,既然答应了你,便绝对不会背弃!” “好兄弟!”陆延笑道。 阿木尔道:“阿娜日过得好吗?” 巴哈也道:“哈斯珠拉呢?” 城中奔出两名蒙古少女。 “阿哥!” 几个闲话几句,阿木尔才道:“陆兄弟,难道要带她们一起去吗?” 陆延摇摇头:“她们会留着这里,我会留一百护卫守护,若是有危险,只消躲到海上,便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们的。” 阿木尔点点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好吧,我们出发吧,此事可不能拖延!”巴哈道。 “你们,也要去吗?”陆延问道。 “这是自然的了,你都叫我兄弟了,我又怎么能当做没有看到呢!”阿木尔道。 “对,我也带了50名部落勇士!”巴哈也道。 陆延也不是矫情的,“那好,此情我陆延记下了。” 陆延点齐兵马,一路北上。 顺着哨子河北上,过青台峪堡,一路上荒芜人烟,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但过了青台峪堡之后,便是摩天岭、棒槌岭、安平山形成的天然险要,这更是辽东的要冲之地。 大明在此建立甜水站堡、连山关扼守险要。 连山关地势险要,地处中朝交通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当夜,郑芝虎派二十名好手翻山越岭,利用钩锁爬上连山关。 结果一看,顿时苦笑不得! 关内竟然只有五十名守军!还有大半都是老弱! 难怪轻易地就让人爬上了关隘! 陆延下令,所有建奴全部杀死,全军在此修整,同时派人联系毛文龙。 而毛文龙那边,虽然他留下毛承禄与孔有德牵制凤凰城守军。 但他行进很快受阻。 毛文龙绕过凤凰城,那便只能往东北面走,走草河和大虫江一线。 这里同样不好走,在这里,有新安堡、草河堡、酒马吉堡三堡互为犄角,封锁了毛文龙行进的道路! 黄台吉就是怕毛文龙会趁机搞事情,在这里全部分兵把守。 虽然兵力不多,但已经足够拖住毛文龙了。 而且,毛文龙麾下的东江军一开始士气很高,当遇到坚固的堡垒,难以攻克,顿时人心涣散,再难持久。 这也是毛文龙一直在辽东搞事情,却始终没有立下大功劳的原因。 士兵素质和装备都不行。 ....... 盛京宫殿始建于努尔哈赤时期的天命十年,努尔哈赤出于战略考虑,定沈阳为都城,改名盛京。 并在沈阳旧城的中心,修建了大政殿和十王亭。 努尔哈赤去世,黄台吉继承汗位。 黄台吉却没有搬到努尔哈赤的汗宫去住,而是着手将自己的四贝勒府改建为新的皇宫。 但此时,才刚建成了崇政殿。清宁宫才刚有个雏形。 黄台吉此时已经娶了两个福晋。 大福晋哲哲,科尔沁贝勒莽古斯之女。 蒙古科尔沁部自从作为左翼九部联军之一与努尔哈赤战争失败后,便逐步倒向努尔哈赤一方。 之后更在形势的影响之下,不断地与后金联姻以加固同盟。 哲哲的祖父纳穆赛生有三子,依次为莽古斯、明安、孔果尔。哲哲是莽古斯的女儿,努尔哈赤的两位侧妃则分别是明安和孔果尔的女儿,和哲哲是堂姐妹关系。 明安还有一位女儿嫁给和多铎,孙女则分别嫁给和豪格和多尔衮以及和代善的儿子、孙子。 可见其关系之混乱! 哲哲从16岁嫁给皇太极,过了11年仍没生下一儿半女,莽古思急了,便又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了皇太极,这就是大玉儿。 就在大玉儿嫁来的那一年,哲哲竟然怀孕了,生下一个女儿。 此时,海兰珠还没嫁给黄台吉。 海兰珠是大玉儿的姐姐,还要再过六年才会嫁给黄台吉,那时候海兰珠已经二十六岁了。 结果,海兰珠一入宫,便宠冠后宫,被为“宸妃”。 这日,阳光灿烂,天气晴朗。 大玉儿从暖阁出来,她看着里面的哲哲和孩子的笑容,她的内心总是有些酸涩。 大玉儿嫁给黄台吉已有三年,但一直无所出。 虽然依然受到黄台吉宠爱,但她又怎么能不急呢。 “玉儿!” 大玉儿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不由浑身一僵。 她缓缓转身,便看到了一身戎装的多尔衮。 大玉儿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你,十四弟怎么来这里了?” 多尔衮笑道:“如今我镇守盛京,自然要到处看看,有没漏洞!” 多尔衮说话之间,又靠近两步。 大玉儿有些慌张,身子往后面退去。 多尔衮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这些日子没见,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如此生疏了么?” 大玉儿不知所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多尔衮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就是说,你也想着我了!” 大玉儿面色滚烫,正不知所措。 突然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一把抽回手来。 “十四贝勒!十四贝勒!” 多尔衮快步往外走去,“我在这!” 那亲卫快步迎上来,“贝勒爷,不好了,毛文龙尽出东江兵攻打草河堡!” 多尔衮暗恨这厮坏了自己好事,“这点小事也来烦我!” 亲卫道:“贝勒爷,毛文龙亲率五万兵马,而草河堡只有三百守军,已经顶不住了!” “甚么!毛文龙是疯了么!”多尔衮惊道。 “咱也不知道,毛文龙一定是探查到大汗出兵察哈尔,这才来犯!”亲卫道。 “现在,那些大人都在大政殿等着贝勒爷商量对策呢!” “我知道了!”多尔衮只能按捺下内心的躁动,往大政殿赶去。 第八十八章 挑拨离间 刘兴祚自从得知明军收复三城之后,更是迫切希望回归大明。 但他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冒险。 他一边谋划,一边向毛文龙传递消息。 这次黄台吉带兵西征,刘兴祚立即给毛文龙递了消息。 而毛文龙果然没有令他失望,竟然尽起大军西进。 “如今毛文龙大举来犯,诸位以为该如何抵挡?”多尔衮道。 范文程道:“事关重大,还是派人通知大汉以及几位贝勒才是!” “不行!”多尔衮立即道。 若是黄台吉回来,那他还怎么见大玉儿,成就好事呢! 多尔衮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了,他道:“大汗西征察哈尔,只是其一,真正的目的是吞并喀喇沁部,若是遇到一点小事就要通报,岂不是让人小瞧了咱们大金!” 范文程思索一下,觉得也是。 努尔哈赤第四子,汤古代对于黄台吉竟然委任多尔衮摄政十分不满,“区区毛文龙又有何惧,给我两千兵马,我自取毛文龙首级!” 范文程却是道:“贝勒,不可啊!以八千兵力守盛京已经凶险了,继续往东面调兵,若是明军来犯,怕是危险了!” 汤古代道:“袁崇焕小儿,胆小如鼠,岂敢出城来犯!” “况且,辽阳还有三千守军,便是袁崇焕敢出兵,想要打下辽阳已是不易,又怎么能威胁到盛京呢!” 刘兴祚道:“贝勒,我愿意带麾下汉军旗出征。” 多尔衮死死盯着刘兴祚,之前这家伙数次有叛乱的嫌疑,但是努尔哈赤和黄台吉都放过了他。 多尔衮却是对他抱着敌意,这个时候冒头出来。多尔衮第一时间便想到是不是这厮暗中通知了毛文龙,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 黄台吉刚走,毛文龙就精锐齐出攻打草河堡? 多尔衮立即道:“不行,毛文龙精锐尽出,你怕不是其对手,还是由四哥统兵出征吧。” 经过讨论,汤古代率领两千兵马支援草河堡。 连山关。 陆延得知毛文龙被挡在了草河堡,叹息一声。 毛文龙短时间内已经是无法突破草河堡,两面夹击盛京了。 “嘿,这毛文龙还真是窝囊,率领三万士卒,连个小堡垒都过不去!”郑芝虎一锤桌面。 阎应元冷静分析:“咱们还是要尽快做出应对才是。” 陆延点点头:“连山关被夺的消息瞒不了太久,若是咱们失去偷袭这唯一的优势,那战也不用打了!” 郑芝虎道:“继之,你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陆延道:“沈阳城的守军兵力在八千左右。” “这次留守在沈阳城中的是杜度的正白旗,以及多尔衮的镶白旗。还有一部分属于黄台吉的正黄旗。” “不过,黄台吉害怕其他几个贝勒兵变,不允许其他旗驻扎在盛京城内的。” “这些军队白日会在城外巡视,特别是浑河周围,假装城中戒备森严,但实际盛京完全是外强中干!” 阿木尔道:“黄台吉这厮真是奸诈!” 陆延道:“今夜犒赏将士,接下来,我们要一路奔袭,直插建奴腹心!” 穿过安平山,过太子河,有一虎皮驿。 南面有十里河水缓缓流过,两岸多为良田。 原本附近有一集镇,但在老酋努尔哈赤攻打辽阳之时,这集镇便已经毁于一旦。 之后,努尔哈赤迁徙辽西人口,这里又开始有人在河岸两边耕种,形成两个村落。 阎应元和郑芝虎带兵,冲入村庄。 那些包衣奴才看到军队还以为是八旗军,但看到旗帜,顿时大惊! 骑兵冲上去,包衣奴才和建奴全部杀死,而那些农奴也被控制住全部集中起来看管。 陆延下令全军修整一个时辰。 待到傍晚,奔袭盛京。 杜度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长孙、广略贝勒褚英的长子。 但自从褚英被努尔哈赤处死之后,他的处境并不好。 他虽然统领正白旗,但黄台吉总是找机会打压他。 他连带兵出征的机会都捞不到! 长这么大,只有之前褚英带他打过仗!之后他就只能坐在后方,看其他人立功! 杜度十分不甘,但黄台吉手握大权,他根本没有办法。 他又想到前些日子,阿敏送来的信件。 但他只是想想,便一阵后怕。 便在此时,他的庄园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刘兴祚,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杜度十分傲慢。 刘兴祚表情平静:“贝勒爷,我本不想来的,但是事关重大,我不能假装不知道啊!” “到底是什么事情?”杜度道。 刘兴祚道:“接下来,不论我说什么,请贝勒爷冷静。” “真是可笑!你说吧!” 刘兴祚道:“多尔衮他暗中与西侧妃布木布泰暗中有染!” 杜度惊怒交加,豁然拔刀:“不可能,我杀了你!” 刘兴祚十分平静:“贝勒爷真要杀我,我自然毫无办法!” “不过,我死了,最高兴的怕便是多尔衮了吧!” 杜度的手都在颤抖:“你妄图挑拨离间,难道不该死么!” 刘兴祚道:“多尔衮不止暗中勾结西侧妃,而且我怀疑他欲要篡位谋反!” “你胡说!”杜度怒道。 刘兴祚道:“多尔衮先是调走汤古代贝子,同时排挤您,这盛京城之中,不就是他一家独大了吗!” “只要他发动叛乱,又有谁能拦住他!” “请贝勒爷起兵,以清除逆贼!” “什,什么!”杜度惊地刀都拿不稳,一下落在地上。 “不,不可能多尔衮不会这么做的!” 刘兴祚道:“如今,多尔衮频繁调兵,难道贝勒爷不知道吗?” 杜度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刘兴祚继续加码:“我已经写信通知二贝勒了,他已经起兵赶回了!” “贝勒爷想要立功,便要趁早了!” 刘兴祚确实是给阿敏写信了,但信才刚寄出。 而且这其中漏洞百出,阿敏估计根本不会相信。 也只有杜度这样的才会被刘兴祚一诓,就慌了神! 正在杜度举棋不定之时,突然外面传来一片喊杀声。 刘兴祚大惊:“莫非是多尔衮打来了!” 杜度捡起刀来:“多尔衮他敢!” 第八十九章 刘兴祚 白塔堡距离盛京不过二十里,但努尔哈赤改都沈阳之后,便被杜度占了,营建自己的庄园。 庄园外围是数个村庄,居住杜度的上万农奴,这些人供养着建奴贵族。 深夜,陆延率兵直扑白塔堡。 这里的防御工事之前已经被摧毁,杜度只是简单修缮。 正白旗的防卫到处都是漏洞,陆延拔掉外围的两个哨塔,直逼白塔堡。 随着一声爆响,简陋的城墙瞬间坍塌! 睡梦之中的建奴士兵惊慌失措,有的甚至衣服都没穿,跑了出来。 阿木尔与郑芝虎率军冲入正白旗营地,见人就杀,许多建奴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直接了账! 一名牛录额真聚集上百旗兵冲到门口,他面对的是成列的火枪兵。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之中,上百旗兵倒下近半! 那牛录额真大惊,拔腿就跑! 哪里知道侧面杀出阿木尔,阿木尔一刀直接砍下他的脑袋,他无头的尸体跑了几步,无力的倒下! 剩下的蒙古勇士一拥而上,将那些建奴乱刀砍杀! 郑芝虎与阿木尔冲入营地,到处放火,见人就杀! 而正白旗防备松懈,根本没想到盛京腹心之地,竟然会有敌人偷袭,竟然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挡! 正白旗两个牛录额真带着四五百人来到杜度的王府之时,这里也乱成一团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杜度提着刀出来,便看到赶来的两个牛录额真。 牛录额真苏吗喇道:“贝勒爷,不好了,南蛮子打来了!” 杜度大吃一惊:“什么!怎么可能!毛文龙怎么会打到了这里?” 苏吗喇道:“我也不知道外面领兵的是谁,下面的已经顶不住了,我是来护送贝勒爷冲出去的!” 杜度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咱们先躲到盛京城里,再灭了这些南蛮子!” 苏吗喇两人护送着杜度出了王府,便看到外面火光一片,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一队海盗发现了他们,立即朝着他们杀来。 苏吗喇大喝:“保护贝勒!杀光这些南蛮子!” 正白旗兵冲了上去,和那些海盗厮杀在一起。 苏吗喇很快发现这些家伙十分难缠,苏吗喇虽然没怎么上过战场,但也知道明军都是一些软脚虾! 但对面那些家伙不但作战凶猛,而且战斗力极强。 正白旗兵竟然有些支撑不住! 另外一个牛录额真见势不妙,带着数十号人护住杜度往西面撤退。 刘兴祚眼看着一队明军朝着那边的战团杀去,却是忽略了这边。 不由高喊起来:“护住贝勒爷,挡住那些南蛮子!” 杜度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原本那些人没注意这边。 现在被刘兴祚一喊,全部看了过来。 “混账,你做什么!”杜度朝着刘兴祚抓去! “贝勒爷,我这是救你啊!”刘兴祚喊道,瞬间,他拔出怀中匕首刺了过去。 杜度毫无防备之下,直接被命中腹部。 “混账!”杜度猛地推开刘兴祚。 天色太黑,一些人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刘兴祚一击命中,就往后逃去,边跑边喊。 “建奴贝勒在这里!建奴贝勒在这里!” 郑芝虎正杀到附近,一听顿时大喜,率兵杀来。 “杀!捉住建奴贝勒的重赏!”郑芝虎大喝。 跟着他身边的都是郑芝虎麾下心腹精锐,一个个如狼似虎,喋血刀锋,听闻郑芝虎的话都兴奋了起来。 疯狂地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古怪兵器,朝着建奴们冲去,好像面前的不是声名赫赫的八旗兵,而是一群娇柔的女人! 正白旗兵面对这些凶徒,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胆怯。 “杀!” 海盗们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 郑芝虎挥舞一柄戚家刀,刀形狭长,削铁如泥! 一名正白旗兵想要抵挡郑芝虎,郑芝虎身形壮硕,速度可一点不慢。 他横刀一拍,击偏对方的长刀,戚家刀斜撩而起,刀刃划过脖颈,鲜血飙射,半个脑袋几乎被斩下来。那正白旗兵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已经重重往后倒去! 海盗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戮,正白旗兵一个个倒下。 刘兴祚返身与正白旗兵厮杀起来,他连杀了两人,但腰腹也中了一刀,血流如注! “建奴贝勒在这里!” 杜度简直快疯了,刘兴祚这王八蛋就追着他! 杜度突然大吼起来,返身朝着刘兴祚扑去。 刘兴祚刚格挡住一个八旗兵的长刀,虽然听到了背后的声音,却已经无力阻挡。 “给我死!” 一柄长刀呼啸着飞来,直接劈在杜度左肩! 杜度吃痛之下,连退两步,哀嚎起来。 刘兴祚一脚踢在那正白旗兵腰腹,猛地朝杜度扑去,长刀架在他脖子上。 “都别过来!杜度在我手中!” 郑芝虎趁机八旗兵大乱,率兵冲杀,连杀十多人! 来到刘兴祚身边,道:“你是汉人包衣?你倒是个机灵的!” 刘兴祚喘着气,“这位将军,在下刘兴祚。我虽然是建奴将领,但一直暗中与东江镇的毛帅暗中通信,互通情报!” “不知道将军所属大明哪一支军队?” 杜度又惊又怒:“刘兴祚!你这狗贼果然是内奸!” 刘兴祚踢了他一脚:“老子本是汉人,无奈从贼。但老子骨子里可是汉人,帮助毛帅理所应当,什么内奸!” 郑芝虎哈哈大笑:“原来是刘将军!” “我乃是辽东巡抚陆延大人麾下,郑芝虎!” “来人,抓住那建奴贝勒!” 杜度被粗暴地捆住,跪在地上。 其他的八旗兵或是被杀,或是举手投降。 刘兴祚道:“不知道郑将军为何会在这里,可是与毛帅有联系?” 郑芝虎道:“我率兵来此,乃是陆抚台神机妙算,料到黄台吉西征,盛京必然空虚,千里奔袭而来!” 刘兴祚惊道:“陆抚台也来了么?快带我见他!” “你不说,我也要带你去!”郑芝虎道。 刘兴祚与杜度一同被带到了陆延面前。 “阁下便是刘兴祚?”陆延扶住他。 刘兴祚惊讶道:“陆抚台也知道在下?” 第九十章 盛京风云 陆延道:“我可是听毛帅多次提起,称赞刘将军虽然身在曹营,却是隐忍不屈,多次为明军提供情报,多次大战能胜,皆赖刘将军矣!” 刘兴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陆抚台过誉了,倒是陆抚台少年英才,真乃国之栋梁也!” 陆延指着像是死狗般躺在地上放弃挣扎的杜度,“这便是老酋努尔哈赤的长孙杜度?” “对,正是!”刘兴祚点头。 “听闻褚英战功赫赫,残暴不仁,竟然生了这样的儿子。”陆延道。 杜度听闻,顿时拼命挣扎起来,只是嘴巴被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刘兴祚道:“黄台吉阴险狡诈,自私自利,先是夺取了两黄旗还不算,还要谋夺其他兄弟的权利!” “就算咱们不杀他,这家伙的旗主也做不了多久了!” 陆延点点头,他知道刘兴祚说得没错。 杜度在努尔哈赤还活着的时候,被称为四小贝勒。 但明年黄台吉攻伐大明,杜度打蓟州之时,腿部重伤,成了瘸子。 回来之后,很快就被黄台吉夺了旗主的位置,调入岳托所领的镶红旗。 之后更惨,每次都只能守城。 混到这个份上,算是十分窝囊了! 刘兴祚道:“不知道陆抚台可有攻城的法子?” 陆延道:“我听闻城中驻扎的只有一部分镶白旗,还有正黄旗,守军应该不多。” 刘兴祚道:“确实如此,城中守军在两千左右,还有五百多人,只是正在训练的旗丁,算不得正式的八旗兵。” “不过,盛京到底是建奴的核心,不是这白塔堡可比的。” “若是拖延太久,盛京城周围的八旗兵赶来,抚台怕是会陷入苦战。” 陆延道:“驻扎在周围的八旗兵有多少?” “大约在两千之数,分散在三十里范围内。”刘兴祚道。 陆延道:“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刘兴祚道:“若是愿意信我,我可助陆抚台夺取盛京城!” 陆延大喜:“能得刘将军相助,在下不胜欣喜!” 刘兴祚道:“请陆抚台在城外稍待,等城中火起为号,里应外合!” 刘兴祚带着杜度,以及他手下七八人先行回城。 阿木尔道:“继之,这人会不会是奸细,等到咱们过去,便落入建奴的陷阱了!” 巴哈也道:“这厮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陆延摆手:“我相信刘兴祚,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力承担!” 刘兴祚带着杜度,着急忙慌地往盛京赶去。 “刘兴祚!你只要放了我,一切事情,我既往不咎!” “你真以为靠着那点人马,真能打下盛京!” “只要黄台吉大军回救,不但你要死,你全家都别想活命!” 杜度还在劝说着,企图活命。 但刘兴祚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机会,又岂会因为他一两句劝说就改变了主意呢! 刘兴祚猛地一刀刺入后腰,杜度双眼瞪大,猛地晕厥过去。 便是连刘兴祚的手下也被他的狠辣吓了一跳。 一行人赶到城下。 刘兴祚大喝:“快开门,杜度贝勒重任,要到城中医治!快开门!” 片刻之后城头上出现一支火把,守城官探出头来。 但黑夜之中,只能看到下面隐约的七八个人影。 “你是何人?” “参将刘爱塔!” 守城官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和杜度贝勒在一起,他又为何重伤?” “杜度贝勒在府上遇刺,性命垂危,若是他死了,你担当得起吗!快开门!”刘兴祚大喊。 守城官道:“大汗命令,在此期间晚上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能开门!” 刘兴祚怒道:“若是贝勒死在这里,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守城官缩了缩脖子,“这样吧,我吊你们上来!” 守城官低声吩咐周围士卒做好准备,若是奸细,直接格杀! 两个篮筐放了下去,刘兴祚把杜度放入篮筐,自己坐上另外一个。 但士卒将篮筐拉上来,守城官用火把一照,果然看到是杜度! 当看到他浑身是血的凄惨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这究竟怎么回事!” 刘兴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混账,问个屁!” 这守城官是正统八旗出身,顿时大怒:“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杜度贝勒都快没命了,你还问东问西,我看是不想让杜度贝勒活命!”刘兴祚的声音比他更大。 守城官忍住怒火:“快,送杜度贝勒去宫中!” 刘兴祚知道此时没法让自己的亲信也上来,只能跟着护送杜度往王宫而去。 但刚下了城墙,刘兴祚便逐渐落后队伍,而后趁着他们不备,直接溜了。 守城官跑到半路,突然感觉到不对。 “刘爱塔那厮呢?” 几个士兵跑的满头大汗:“大人,怕是担心被怪罪溜了吧!” 另外一人说道:“大人,我刚才看到他身上也有伤,或许是半路跟不上了!” 守城官道:“哼,不过是一个南蛮子死了就死了,咱们还是尽快送杜度贝勒进宫才是正事!” 刘兴祚跑回位于城西的住所,找到了弟弟刘兴贤。 “二弟,时机已经成熟,立即召集人手于城中放火!” 刘兴贤一下子惊醒过来,“大哥,你说什么?” “辽东巡抚的兵已经在城外了,只等城中大乱,便一举攻城!”刘兴祚快速说道。 “快去召集人手!” 刘兴贤用力点着头,他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大明。 二人分头去召集可信之人,他们之前苦心谋划,收买笼络了一批汉人。 这些人在城中从事贱业,是以对建奴是满心仇恨。 二人很快各自召集二十多人,趁夜于城中四处放火。 这样的动静很快让建奴的巡卫队警惕起来,城中锣鼓宣天,大量的人于睡梦之中被吵醒。 此时,杜度被送进了王宫。 找来了御医给他止血疗伤之后,竟然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 “刘兴祚.........” 此时,外面到处都喊着走水,便连王宫都乱了起来。 守城官大声道:“刘兴祚,这一定是刘兴祚所为!” 这守城官也不管真假,直接往刘兴祚身上泼脏水。 第九十一章 盛京风云(2) 星月暗淡,多尔衮避开守卫,进入后宫。 夏夜的池塘蛙声阵阵,多尔衮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到了凉亭之中那婀娜的背影。 多尔衮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一把揽住那身影。 大玉儿惊呼一声,立即被多尔衮捂住嘴巴。 “小声点!” 多尔衮慢慢放下手,大玉儿横了他一眼。 “大半夜的,十四弟好大的胆子,敢跑到后宫来,若是被人发现,可是死罪!” 大玉儿虽然声音冰冷,但那双又大又亮的大眼睛,之中却是带着别样的情愫。 多尔衮嗅着那股幽香,他的心和身体一样火热。 他再次一把揽住了大玉儿的身子,紧紧揽住怀中,抱得是那么紧。 忽地,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大玉儿幽幽道:“十四弟,杜度贝子重伤,你不去看看么?” 青丝拂过多尔衮的脸颊,嗅着那股香风,多尔衮仅剩的理智,早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黑暗之中,欲念疯狂滋长着。 寂静之中,只听到多尔衮粗重地喘息着,他将脑袋埋入青丝之中,用力嗅着。 大玉儿细细的喘息,成为压倒多尔衮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尔衮只是一用力,袍子上的纽扣一颗颗崩开来,露出粉腻的肌肤来。 多尔衮正在再进一步,成就好事。 突然,外面锣鼓宣天。 “走水了!走水了!” 大玉儿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推开多尔衮。 多尔衮却不愿意放弃,还想扑上去,却是被大玉儿挡住。 “等等,外面出事了!” “管那些做什么?自然有下面的奴才去办!”多尔衮还想上。 大玉儿一把推在他胸膛上,却无法推开多尔衮。 气急之下,大玉儿一巴掌打在多尔衮脸颊上。 “大汗命你摄政,你就是这么摄政的?” 多尔衮大口喘息着,突然放下了她,接着大步离去。 ......... 城外的林子中,陆延和阎应元等人静静地等待着城中信号。 巴哈等得有些不耐烦:“我就说这厮不是好人,别等下子建奴骑兵尽出,那咱们跑都跑不了!” 便在此时,城中的火光照亮了黑夜。 很快,随着火光四起,整个盛京城都沸腾了。 “下令,攻城!”陆延喝道。 “轰!” 城南传来的爆响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让混乱的盛京城都安静了片刻。 就在城中守军的注意力都被城南吸引之时。 郑芝虎带着五十号好手,借着钩爪爬上了北面城头。 几枝火把斜插在城楼上,昏暗的火光下,城墙上的士兵被调了一部分到城南。 城墙上只剩下十多人,在那里闲聊。 “这城里到底是闹什么动静!” “谁知道呢,之前还听说杜度贝勒被袭击了!” “谁那么大胆子!敢袭击贝勒!” “谁知道呢,主子们的事情,是咱们能管的吗!” “倒是这城中的到处起火,十分可疑啊!” “你们说,不会是明军打来了吧!” “哈哈哈,这个笑话真是可笑,这么多年了,南蛮子换了多少巡抚、总督,有谁能打到盛京的!” “就是,那毛文龙吹得厉害,还不是只能在外围打打秋风,跟癞蛤蟆一样纯恶心人!” “对对!” 郑芝虎在阴影之中冒出头,他悄然翻过女墙,将身子隐藏在墙根处,像是毒蛇一般朝着八旗兵摸了过去。 另外一边的海盗也爬上了城墙,朝着城墙中的哨楼摸去。 他们缓缓靠近,郑芝虎预估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在黑暗之中抬起手来。 随着细微的破空声,数枚弩箭射向哨楼外闲聊的建奴士兵。 三名建奴士兵颓然倒地,剩下一个大惊失色,想要高声呼喊。 郑芝虎突然如同猎豹半扑了出来,只是一刀便将他的喉咙切开,滚烫的热血喷洒在城墙上。 哨楼里的建奴士兵听到动静大惊失色,但海盗们已经冲了进去,和这些建奴厮杀在一起。 这些建奴毫无防备,加上人数占据劣势,哪里是这些福建海盗的对手。 一个个倒在了长刀和短矛之下。 最后一个建奴士兵拼命全力敲响了铜钟,下一刻,一把长刀洞穿他的后心。 尸体扑倒在铜钟上,鲜血染红了古铜色的钟壁。 “开城门!”郑芝虎大喊。 几个海盗合理,转动绞盘,城外的大门缓缓开启。 城门的守卫听到警报声,都跑了出来,便看到了大门正在开启。 “不好,城墙被敌人占领了!杀上去!” 上百守卫杀上城墙,但在楼梯处被福建海盗死死挡住。 城头上准备的滚石、檑木不要钱地往下砸。 守卫顿时死伤惨重!根本冲不上去! 阿木尔骑在战马上大喝:“草原的勇士们随我冲锋!杀!” “杀!” 五百喀喇沁骑兵齐声大喝,朝着盛京城发起冲锋。 零星的城门守卫还想抵挡,但直接被喀喇沁骑兵一个冲锋横扫一空! 盛京城内已经乱成一团。 守卫忙着四处救火。 又有一部分被调拨到城南布防,当多尔衮听到北面的喊杀声之时,才知道自己中计了! 敌人真正的目标是北城! 入城之后,很快便到了罕王宫。 这本是努尔哈赤在盛京城的寝宫,努尔哈赤死后,黄台吉便扩建自己的贝勒府,这罕王宫便成了福晋衙门,供努尔哈赤的嫔妃居住。 陆延分出两百人攻占罕王宫,目的是控制住这些努尔哈赤的嫔妃。 五百喀喇沁骑兵顺着中央街道杀向南面的王宫,一路上的建奴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从后面杀来,加上他们为了救火,分为一个个小队。 结果便是一遇上喀喇沁骑兵,便被冲杀地四散而逃,跑得慢的,全部变成铁蹄下的亡魂! 喀喇沁骑兵直杀到大清门下,多尔衮才组织起卫队抵挡。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多尔衮气急败坏。 阿木尔骑在马上,“不凡告诉你,我乃是扎鲁特部部的阿木尔!” 多尔衮大怒:“你们喀喇沁部大汗都向我们称臣了,你是不想活了!” 阎应元上前喊道:“女真贼子,大明天兵已到,还不快举手投降,还能换得一条活路!” 第九十二章 盛京风云(3) 大清门前,多尔衮的一千守卫面对蒙古、大明军队,竟然显得势单力薄。 这一千守卫之中,除了五百王宫禁卫军之外,还有五百多的预备兵,都是一些半大的少年,稚嫩的脸上满是仇恨。 多尔衮喝道:“明国军队是哪位统领!?” 阎应元哈哈大笑:“我家大人正是辽东巡抚陆延是也!” 多尔衮大惊失色,他又想起之前在海州城外被支配的恐惧! 多尔衮强忍住,喝道:“你们蓟辽总督袁崇焕写信来求和,你们便是这样求和的!” 阎应元道:“不管袁崇焕怎么说,那是他的事情,我们大人可没答应你们!” “放箭!”多尔衮又不是白痴,现在敌人都打进城里了,岂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直接退兵。 八旗军长弓齐射,箭矢如雨射向蒙古、大明军队。 而下一刻,密集的枪声压过了箭矢的声音。 明军直接一轮齐射作为反击。 虽然建奴擅长箭术,但这个距离,加上黑夜,造成的伤亡才不过三十多人! 而明军一轮齐射之下,八旗兵直接倒下上百人! 这些八旗兵都是精锐,全部配备棉甲,却是没想到在火枪之下,竟然损失惨重。 “退!快退!退到宫门内!”多尔衮大惊失色。 八旗兵慌乱地往王宫内退去。 阿木尔趁机发起冲锋。 一轮冲锋之下,前面的八旗兵大乱。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多尔衮大喝。 前面的八旗兵只能用长枪、用肉体来抵挡这些喀喇沁骑兵。 一往无前! 阿木尔冲入人群,挥刀乱砍。 八旗兵退入宫门之中,这里地形狭窄,一时间倒是能够阻挡喀喇沁骑兵的冲锋。 但这样付出的代价便是后面八旗兵的性命! 喀喇沁骑兵杀气腾腾,横冲直撞,但八旗兵抵挡住第一波猛冲之后,面对同伴的死亡,反而被激发凶性,一个个悍不畏死,和喀喇沁骑兵在狭窄的门洞之中展开厮杀。 阿木尔一刀斩下一个八旗兵脑袋,突然斜刺里扑出一个八旗少年,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肢。 “给我死!” 阿木尔一刀刺在他后心。 但那少年不但没有松手,反而一口死死咬住他的腰肉。 “啊!”阿木尔拔出刀来,再刺,少年口中涌出鲜血,依然不松口。 侧面一个八旗兵冲了上来,长枪直刺而来,但阿木尔根本没有发现。 眼看着长枪便要刺穿阿木尔。 一骑黑马杀出,巴哈的战马直接将那八旗兵撞飞出去。 “阿木尔!快退!” 阿木尔连刺数刀,那少年的尸体软软地滑落下去。 “为什么!”阿木尔喘着粗气。 在这门洞之间,对咱们的骑兵不利,不如让明军用火枪进攻! 阿木尔喝道:“撤!” 八旗兵看到这些蒙古骑兵想跑,想也不想就直接追击,有一些喀喇沁骑兵掉头没有防备,直接被拖下战马,数次长矛乱刺,直接围杀! 阿木尔等撤出门洞,八旗兵还想追击,但喀喇沁骑兵立即左右分开。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之中,八旗兵像是割麦子一般倒下! “撤!快撤!”多尔衮大喊。 阿木尔顺势退了回去,发现竟然损失了超过一百五十骑! “这些建奴,真是砍货!”阿木尔骂了一句,心中满是心疼自己的精骑! 而阎应元已经指挥明军推进。 海盗们持盾在前掩护,火枪兵持续推进。 门洞内的八旗兵毫无抵抗能力,在火枪下一一倒下! 多尔衮只能命令八旗兵用弓箭还击,但火枪的射程比弓箭远,威力比弓箭大! 而箭矢多数都被海盗们的木盾挡住,造成的杀伤微弱。 多尔衮眼看着手中的部队越来越少,内心无比焦急。 多尔衮想要组织军队发起冲锋,誓死扞卫盛京。 但他突然想到了大玉儿! 多尔衮拉过副将,“勒佐德!你带兵断后,我,护送诸位福晋和贝子出宫!” “奴才遵命!”勒佐德率领三百个预备兵,疯狂般扑向明军。 “砰砰砰!” 城洞之中弥漫开硝烟,一朵朵血花绽放,八旗预备兵们一个个倒下。 但他们依然视死如归,悍不畏死地发起冲锋。 “杀!杀了这些南蛮子!”勒佐德亲自带着剩下的八旗兵发起冲锋。 “砰!” 勒佐德还没冲出几步,额头上洞开一个血洞,他的尸体冲出数步,直接栽倒在地上! 后宫之中,哲哲因为外面的声音早已经惊醒,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儿马喀塔。 小孩儿被这动静吓得哇哇大哭,哲哲只能摇晃着,安慰她。 此时,大玉儿冲了进来:“阿姐,明军杀来了!” “什么!”哲哲差点将女儿摔到地上。 “胡说,明军怎么可能打到盛京!” 大玉儿道:“是真的,多尔衮已经挡不住了,咱们快逃吧!” 大玉儿才拉着她出了宫殿,便看到一身甲胄的多尔衮带人赶来。 “十四弟,这到底怎么回事,真是明军杀来了?”哲哲急切问道。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吧!” 多尔衮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声。 十多个八旗兵浑身是血跑来。 “贝勒,挡不住了,快走!”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甬道中冲出大量明军,他们围住关雎宫的大门,后面又冲来一队人马,这些人举着奇怪的长火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十四贝勒,投降吧!”阎应元从后面走出。 多尔衮连忙挡在哲哲和大玉儿面前。 此时,多尔衮身边只剩下两百士卒,而对面却是有上千人,将关雎宫团团围住! 大玉儿叹了口气,站了出来:“我们愿意投降,不过我乃是天聪汗之妻,理应得到善待!” 多尔衮抓住她的手:“玉儿!你疯了,怎么能向南蛮子投降!” 哲哲虽然觉得多尔衮冒昧,但此时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对啊,玉儿,咱们便是死也不能向南蛮皇帝低头!” 大玉儿道:“大明自诩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难道你愿意勒佐德也死在这里吗!” 哲哲怀中的孩子哭了起来。 哲哲心中一软,“那便听你的吧!” “不行!”多尔衮喝道,“我绝对不会投降!” 大玉儿冷冷道:“多尔衮,你是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才甘心吗!” 多尔衮握刀的手迟疑了,“放下武器,我们投降!” 第九十三章 盛京风云(4) 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听闻盛京城的异动,立即率领麾下五百正蓝旗亲兵,赶到盛京城。 济尔哈朗原本能调动的兵马有两千,但黄台吉为了攻打察哈尔部,亲率大军,正蓝旗的兵马也被征调一空。 “速速开门,我乃是济尔哈朗!” 城南的守将是多尔衮的亲信苏克萨哈。 “和硕贝勒请回吧,不过是一场小火灾而已!” 济尔哈朗看着四处火起的盛京城,哪里肯信,又听到城中到处都是喊杀声。 暗道,定然是多尔衮那厮叛乱了! “速速开门,否则我就要攻城了!”济尔哈朗大喊。 但不管怎么喊苏克萨哈就是不开门。 其实苏克萨哈心中也怀疑多尔衮真的起事了。 黄台吉亲征,而最有话语权的汤古代又被调遣去阻挡毛文龙,剩下一个杜度根本不顶用,正是多尔衮政变的最佳时机! 苏克萨哈胡思乱想之时,又听到城中各种呼喊。 什么明军入城了,什么多尔衮叛乱了,还有说杜度已经占领王宫的,说什么的都有! 苏克萨哈内心焦急,喊来亲兵,“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下面的济尔哈朗越发焦急,干脆命令不断射箭。 苏克萨哈也火了,让人用弓箭反击。 双方打得火热之时,陆延已经控制住了王宫,所有反抗力量全部被扑灭。 多尔衮、大玉儿、哲哲被带到一处偏殿。 火把将殿宇照的如同白昼,明晃晃的钢刀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大玉儿看到上首坐着的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 “大人,人已经带到了!”阎应元拱手道。 陆延身边,一个太监喊了起来:“这便是十四贝勒多尔衮,还有大汗的大福晋和侧福晋!” 多尔衮猛地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你就是陆延?” 陆延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目光扫过三人。 多尔衮才不过十六岁,虽然一身甲胄浑身浴血,却难以掩饰稚嫩的面庞。 多尔衮是幸运的。 万历四十八年,努尔哈赤宣布废黜大贝勒代善的太子名位,而“立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为和硕额真”,共议国政。 多尔衮以八龄幼童就跻身于参预国政的和硕额真行列。 而后,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被努尔哈赤立为大福晋。 努尔哈赤爱屋及乌,多尔衮及其兄弟阿济格、多铎都得到了提拔。 努尔哈赤将自己所领两黄旗六十牛录一分为四,一份自领,其余三份均分给多尔衮与阿济格、多铎三兄弟。 除四大贝勒和乃兄乃弟之外,多尔衮是领有牛录最多的贝勒,甚至超过了德格类、济尔哈朗、阿巴泰等人。 可惜,努尔哈赤一死,黄台吉便将两黄旗纳入自己麾下,多尔衮与其兄阿济格一起转为镶白旗。 但多尔衮在去岁援救蒙古右翼,征讨察哈尔部之战之中立下大功,破敌人于敖穆楞。 黄台吉赐给他“墨尔根戴青”(意为聪明的统帅)的美号。 原本,多尔衮该在黄台吉死后接过满清的权柄,成为决定满清命运的关键人物。 但可惜,这只幼虎才露出獠牙,便被砍断了虎爪子。 中间的哲哲生得雍容,因为刚生过孩子,身材略有些富态,但仍然不失为一个美人。 哲哲脸色苍白,死死地抱住怀中的孩子,甚至因为太过用力,又惊醒了孩子,婴儿哇哇地哭着。 而大玉儿虽然已经嫁做人妇,但其年纪不过是一个少女而已。 其五官虽然与哲哲有七八分相似,但组合起来,却是那种一看便令人铭记于心的美人。 既有少女的青涩,又有少妇的成熟风韵,糅合在一起,形成特殊的风韵。 难怪能将多尔衮迷得神魂颠倒,甚至甘心为黄台吉养儿子!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陷入昏迷的杜度,这货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得像是纸一般! “陆延,你卑鄙无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开我,让我们打上一场!”多尔衮见着陆延一直盯着大玉儿看个不停,顿时叫了起来! “成王败寇,如今你便是喊得再大声,又有什么用呢!”陆延淡淡道。 “说到底,还是你太蠢,才让我轻易攻占盛京!” “混账!我要杀了你!”多尔衮大怒。 “呱噪,封了他的嘴。”陆延下令道。 立即有两个家丁上前,多尔衮拼命挣扎,但身子被死死捆住,又被人按住,用破布团塞住了嘴巴,他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大玉儿抬起头道:“这位明国大人,两国交战,不罪族属,请大人善待我等,天聪汗必有厚报!” 陆延盯着他露出玩味的笑容:“老酋努尔哈赤,不过明国一番将而,如何说是两国?” “至于不罪族属就更可笑了!老酋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叛明,数度屠城,杀我汉人何止数万之众!” 努尔哈赤起兵之初,辽东有人口上百万,但到了崇祯元年,人口只剩下五六十万了。 固然是有一部分逃难了,一部分死于战乱。 但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努尔哈赤而死。 努尔哈赤除了攻城屠杀之外,还在辽东搞过两次大屠杀。 《明季北略》提到:今南方蛮子俱说辽人做官,不知辽人昔已杀尽,十无一二。初,清之破辽东也,恐民贫思乱,先拘贫民杀尽,号曰‘杀穷鬼’。又二年,恐民富聚众致乱,复尽杀之,号曰‘杀富户’。既屠二次,辽人遂空。 辽有金、海、复、盖四州,金、复多山,海、盖濒水,乃驱四州之民近海,尽杀之。此天命初年事也。次年,杀穷鬼。又一年,杀富民。如此三年,而辽民靡有遗者。 天命九年正月,努尔哈赤下令要求统计无粮之汉人,有诸申斗六七斗以上的人,或者虽然粮食不足,但是有牲畜,可以靠自己继续生存的人,允许他们继续生活。 其他的人算入无粮之汉人,需要抓捕为奴。或是直接杀掉! 当时后金米价极高,内部动荡。而这些无粮人生存难度较高,很容易成为动乱的根源。 既然无粮人可能造反,那就在他们大规模造反前杀了他们。 天命十年,因为汉人反抗激烈,努尔哈赤制定了一个新的筛选方法,针对的是可能不愿意顺从后金统治的人。原本当过大明的官的人,煽动民众的人,不服从后金统治的人,直接选出来杀掉。 这次大屠杀,因为皇太极的阻止而只进行了一部分,没能彻底完成。不然,后金自己就能把自己杀崩盘了。 也正是因为这两次屠杀,刘兴祚等人才下定决心要反后金。 第九十四章 高兴不过一秒 陆延让人将多尔衮几人带了出去,严加看管,至于杜度一定要保住性命,可不能让他死了! 几人才被带了出去,刘兴祚兄弟就被带了进来。 陆延立即起身相迎,“刘将军立下如此大功,我定然上奏陛下,为将军请功!” 刘兴祚道:“在下只为完成母亲之愿,回归故里尔,不求加官晋爵!” 陆延道:“若是刘将军这样的忠君爱国之士都不能因功受赏,那岂不是让天下人心寒,又有何人愿意为国效力呢!” “陆抚台所言甚是,是我考虑不周!”刘兴祚道。 当苏克萨哈得知明军攻占了王宫顿时大惊,连忙开门放济尔哈朗进来。 济尔哈朗此时也没空理会苏克萨哈的冒犯,两人合兵往王宫赶去。 但在路上就遭遇了扫荡的明军,济尔哈朗面对明军的火器立即吃了大亏,只能撤退。 盛京城的战火持续了整夜。 城中的八旗兵或是被杀被俘,或是逃出城去。 济尔哈朗收拢残部,兵力达到一千两百,他知道自己不是明军的对手,只能赶往辽阳,准备联合阿敏以及辽阳守军夺回盛京。 同时,急报黄台吉盛京城的情况。 而此时,盛京城内,陆延已经来到了建奴的国库。 八名力士用力推开厚重的大门,顿时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人眼! 里面是堆积成山的金银! 郑芝虎简直看花了眼睛,“人参!上好的老参!这得值多少钱!” 阎应元打开一口箱子:“这么的冬珠!还有貂皮、虎皮、熊皮!” “这建奴老酋可真够有钱的!” “哼,老酋努尔哈赤劫掠辽东数座大城,那都是烧光抢光的,能聚集这么多的财富也不奇怪!”陆延说道。 郑芝虎简直道:“继之,这里至少也有一千万两了,光这一趟,咱们就赚翻了!” “咱们不能拿。”陆延道。 “什么,咱们不拿那不是便宜了建奴!”郑芝虎道。 “传令下去,所有人一人拿两张好皮子,百两黄金,东珠三颗!若有多拿的,军法处置!”陆延下令道。 “为什么?”郑芝虎十分不解,若不是出自陆延之口,他怕是就要喷那人脑子有病了! “咱们这只是打了建奴一个措手不及,盛京不可久留!”陆延道。 “建奴得知消息,定然派重兵急追,若是带着大量金银咱们岂能走脱!” “先再城中挖一个地窖,将金银全部转移,待下次咱们再来取!” “这个好!我这就去告诉那些小崽子!”郑芝虎兴匆匆地跑了出去。 郑芝虎命令士卒分配挖掘深坑,另外一部分则来排队领钱。 这些士卒还不知道建奴国库里藏着大量的金银,领到了用皮子包着的黄金,一个个喜笑颜开。 傍晚,所有士兵撤出盛京城。 在陆延身后,盛京城燃起大火,黑影如同巨蛇延伸向天穹。 ........ 归化城。 黄台吉刚击败了林丹汗,占领了这座草原上的城郭。 多铎身披甲胄,后面的士兵押着一个姿容出色的女子。 “大汗!此二人皆是林丹汗的福晋,这是阿霸垓塔布囊博第塞楚祜尔女,名为巴特玛璪。” 黄台吉看着这名蒙古美人,内心有些火热。 但他注意到了她怀中的东西。 “你抱着什么?” 巴特玛璪道:“我将此印送给天聪汗!” 多铎接过来,将其递给黄台吉。 黄台吉打开布包,顿时大喜。 内里是一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玉玺,下面刻着‘皇帝之玺’。 多铎跪地高喊:“大汗得传国玉玺,这乃是大吉之兆,我大金受命于天,国祚万年!” 黄台吉已经明白,这并非是始皇帝的传国玺。 后唐末帝李从珂举族与皇太后曹氏至焚于玄武楼。 自此,传国玉玺便不知所措。 宋、元之时,帝王都派人搜寻,但都不得。 朱元璋数次北伐,深入漠北,驰骋于万里北疆。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然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黄台吉原本正想解释,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正是一个契机,让自己完全掌控大金国的权柄! 黄台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是天佑大金,我黄台吉才是正统!” 多铎连忙道:“恭喜大汗!” “你做得不错,不过可曾抓到了林丹汗?”黄台吉问道。 多铎道:“林丹汗趁乱逃出城去。豪格、阿巴泰正带兵追击。” “敖汉、奈曼、喀喇沁等部驰击图尔噶、锡伯图、英、汤图等地。” 黄台吉摸着胡须,“这些家伙打硬仗的时候还没那么卖力,等捡果子时候却跳了出来。” 多铎道:“要不要警告一下他们?” 黄台吉道:“不必了,等他们占下了这些地方,让他们贡貂的份额全部提高,另外需要每部给我们送一些奴隶。” 多铎道:“大汗英明!” 黄台吉很快宣布了自己获得传国玉玺,建奴大臣,以及蒙古首领皆来恭喜道贺,同时表示臣服。 黄台吉宣布大宴群臣,以及将士。 正觥筹交错,其乐融融之间,一个军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殿。 “你是何人,竟然擅闯此地!”刚林站起来呵斥道。 那军士衣甲褴褛,简直如同乞丐。 “大,大汗,不好了,南,南蛮子攻入盛京!” “多尔衮、杜度贝勒,两位福晋全部被抓!” “贼子临走,一把火烧了盛京城!” “当啷!”黄台吉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你说什么!”黄台吉冲下台去。 “城中那么多守军呢,明军怎么会打到盛京,我为什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黄台吉几乎是咆哮吼出这几句话。 “和硕贝勒济尔哈朗进城之时,王宫已经沦陷。”那士卒道,“和硕贝勒不敌,只能往辽阳调集兵马,又派我来通知大汗!” “王宫沦陷........盛京毁了........”黄台吉面如死灰,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栽倒下去。 刚林、多铎等人大惊,扑向黄台吉。 而场上的那些蒙古贵族面色各异。 第九十五章 留了后手 黄台吉醒来之后,很快得知蒙古喀喇沁部也参与了进攻盛京。 他又气又怒,一面下令多铎带两万兵马进攻科尔沁部,一面带兵回援盛京。 黄台吉一路带兵急行,不过五日便赶了回来。 行至沙领墩,黄台吉突然收到消息,盛京城外三十里发现一支车队。 “大汗,这车队有五十多两车马,行动缓慢,车辕极深,且有南蛮子的精锐守护。” 黄台吉摸着胡须:“这定然是南蛮子运输财宝的车马!” “陆延小子,自以为聪明,却终究是商贾习气,太过重财!” “岳托、莽古尔泰率五千兵马奇袭这支部队,不但要夺回财宝,还要叫南蛮子不得走脱一人!” 岳托、莽古尔泰二人立即带兵往南面而去。 行至傍晚,岳托所部已经接近了那支明军。 果然看到数百明军押送着大量的车马,缓慢地往南行进。 “看来,南蛮子的巡抚不在这里!”岳托道。 莽古尔泰道:“怕是听到了消息,早躲回海州城了吧!” “不管如何,这些南蛮子不能放过一个!”岳托道。 岳托脸上浮起一丝狞笑,长刀一挥:“大金的勇士们,杀!” 建奴漫山遍野地冲杀过去,押送的明军顿时如同受惊的鸟儿转身就逃。 岳托哪里肯让这些这些汉人逃了,更别提还有黄台吉的命令。 岳托很快发现,这些家伙一人双马跑得飞快,根本连那些马车看都不看一眼! 莽古尔泰道:“我守住这些车马,你快追击!” 岳托也没功夫多说,带着两千兵马追击明军。 “这些南蛮子就是胆小,见了咱们跑得比兔子还快!”莽古尔泰骂了一声,来到车边想要打开木箱子,却是发现上面上了锁! “砸开它!”莽古尔泰命令。 两个八旗兵拿着铁锤连续敲打了十多下,锁头才被砸烂。 莽古尔泰打开箱子,看着里面排列得整齐的银元宝露出喜色,暗想自己藏起一些只说被南蛮子抢走了,黄台吉也无法得知。 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莽古尔泰道:“岳托看来没这么快回来,咱们带着这些马车先回去!” 那些士兵们哪里不知道莽古尔泰的心思,但主子吃肉,他们至少能喝点肉汤不是! 一个个都高兴起来,纷纷上前驱赶马车往回赶。 “轰轰轰轰!” 原野上绽放出一片连绵的焰火,翻腾的烈焰直冲天际! 火光吞噬了马车周围的八旗兵! 莽古尔泰根本没想到,阎应元带人撤离之前,已经点燃了藏在车上的火药桶。 此时上千斤黑火药连续爆炸,混合其中的碎铁钉、破瓷片漫天乱飞。 靠近马车的八旗兵即便躲过了爆炸的余波,但也被火药桶带来的溅射伤害打击到。 靠得最近的两百多骑连人带马被炸成齑粉,剩下数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轻重伤,有的捂住脸颊,有的躺在地上满地乱滚。 莽古尔泰离得最近,直接被火光吞没,连尸体都不剩下! 此时,岳托已经追了四里地,只听到后面一片响声。 “那是什么声音?” 部将道:“贝勒,或许是滚石之声。” 岳托于是不再怀疑,带兵继续追击。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跑了七八里。 明军被追到了浑河,竟然想也不想从一处浅滩强渡。 岳托令部将带人用箭矢攻击,而他带人泅水拦截。 “嗖嗖嗖!” 漫天箭雨乱射,但因为距离太远,加上明军士兵全部着甲,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只有几个倒霉蛋重伤落水。 不过有部将带人骚扰,明军渡水的速度降低,岳托带人紧追不舍。 “快,快走!”阎应元着急忙慌地大喊。 明军加速冲上河岸,而岳托在后面紧追不舍。 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 河岸上出现一排火枪手。 “砰砰砰!” 一轮齐射,朝着河滩上冲锋的八旗兵立即倒下一片! 岳托大吃一惊,河岸上出现的明军何止一千! 而此时,自己的军队后面的还在渡河! “这些南蛮子奸诈!在此设下埋伏,快撤!”岳托大喊。 明军前队射过一轮,后队即将跟上射出第二轮排枪。 “砰砰砰!” 这一轮,八旗兵直接倒下近百人! 岳托虽然有亲兵保护,但依然有一发流弹命中他的肩膀。 岳托忍着痛,逃到河中。 八旗兵急匆匆地跑过来,又急匆匆地逃回去。 岸上的数百八旗兵全部被杀,火枪兵向下推进。 枪声不停,不断有八旗兵倒下。 对岸的八旗兵还想用弓箭反击,但距离不够,反而有误杀自己人的风险,只能看着干着急。 而河中的八旗兵行动缓慢,就像是一个个靶子。 不断有人中枪,而后栽入水中,变成浮尸被水流往下冲去。 河水很快被染成红色。 岳托好不容易逃到对岸,身边的亲兵死了十二个,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 而士卒损失超过五百人! 而明军火枪手只是停在岸边,并不追击。 “混账,对面的将领何人,改日我岳托定要你好看!”岳托怒骂道。 “不妨告诉你,辽东巡抚麾下,阎应元是也!”阎应元哈哈大笑。 “岳托!你还是回去看看那些车队吧!哈哈哈!” 岳托突然想到刚才那奇怪的声音,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快走,咱们回去!” 岳托还没赶到,便看到原野上一片火光,以及隐隐传来的哀嚎声和怒骂声。 他加紧步伐,赶了过去。 便看到莽古尔泰率领的三千人马,狼狈地靠坐在地上。 有的浑身是血,也有的身体焦黑。 还有人不断试图熄灭原野上的火焰。 岳托环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莽古尔泰! “这是怎么回事!谁告诉我怎么回事!”岳托大声咆哮。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到岳托马前。 岳托这才勉强认出这人是莽古尔泰的亲卫。 “三贝勒........死了!” “南蛮子狡诈,在车队之中混装了大量火药,三贝勒当场被炸死,连,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混,混账!”岳托失血过多,加上怒气攻心,直接从马上栽倒! 第九十六章 大金国的罪人 黄台吉抵达盛京之时,看到的是依然冒着青烟的废墟! 大金两代大汗,数年心血,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济尔哈朗跪在黄台吉面前:“大汗,是我办事不利才导致南蛮子攻入盛京!” 代善拔出刀来:“我杀了你!” 费扬武挡在他面前:“大汗还未发话,岂有你放肆的份!” 代善大怒:“混账,看我不杀了你们!” “住手!”黄台吉大喝。 代善虽然愤愤不平,但还是收起长刀。 “济尔哈朗,你说说当时的情况!”黄台吉道。 “当时,我在城外的庄园,突然听到手下奴才汇报,盛京城大乱。” “我立即召集兵马赶往盛京,等我赶到之时,城中四处火起。” “又有人呼喊,多尔衮叛乱!” 代善皱起眉头:“这不可能,多尔衮怎么会叛乱!” “而且,就凭他的实力,等到大汗班师回朝,他只有死路一条!” 黄台吉摆摆手:“济尔哈朗,你继续说。” “我欲要入城,但这个混蛋却是拦住不开门!”济尔哈朗一声令下,苏克萨哈被五花大绑地带了上来。 “等到开门之后,南蛮子已经攻占了王宫,我不是南蛮子火器的对手,只能退走征调辽阳兵马!” “若不是这混蛋,王宫又怎么会被南蛮子打下,两位福晋又怎么会被掳走!” 苏克萨哈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大汗饶命啊,大汗有令,没有您的手谕夜间谁来了也不得开门,奴才也是按照您的吩咐啊!” 黄台吉眸光一冷,“拖出去,五马分尸!” 苏克萨哈若是不提这个,还有可能死的轻松点,但如今还提这样可能动摇黄台吉威信的话,又怎么能容他! 来到大清门前,看到倾颓的门房,已经烧成废墟的宫殿,黄台吉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原本以为能够大展宏图,却是没有想到他刚抢了别人的妻子,自己的妻子也被抢走了! 这次敌人摧毁的不只是盛京城,更是父汗努尔哈赤数十年下来,通过大小数百场血战累积起来的赫赫军威! 原本明军面对八旗军,未战便已经先怯了三分,是以屡战屡败! 但从今往后,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就此破碎! 黄台吉的目光扫过,突然看到倾颓的宫殿之中竟然有大量的尸体。 这些尸体已经烧成了焦炭,维持着扭曲的姿势。 黄台吉注意到一块牙牌,这些都是王宫的禁卫军! “陆延贼子,我定要让你碎尸万段!方能消我心头之恨!”黄台吉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摇欲坠! 代善连忙上前扶住,黄台吉剧烈地喘息着,半响才摆摆手。 “我没事........” 但谁都能看出,黄台吉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将阿敏压上来!” 在大清门的废墟前,阿敏被五花大绑压了上来。 黄台吉喝道:“阿敏,你可知罪!” 阿敏十分不服:“我不知道自己有何罪!” 黄台吉道:“盛京被毁,你难辞其咎!” “我问你,我派你防备海州,如何能让南蛮子的巡抚悄无声息地打到了盛京,而你却是没有只会只言片语?” 阿敏梗着脖子:“陆延不从辽阳走,我又如何得知呢!” “盛京有失,完全是你这大汗的失误!” “轻信了喀喇沁汗,尽起大军西征,此为罪一;调遣大量兵马,却是对盛京毫无防备,只留下多尔衮一人值守核心,多尔衮年少气盛如何担此重任!” “而杜度也是个不能任事的!完全是你的错误抉择,才最终导致了盛京被毁!” “你才是大金国的罪人!” “混账!”黄台吉气得脸色涨红,更令他愤怒的是,阿敏诸多话说得没错! 因为明军连战连败,他便对明军失去了警惕。 认为只要守住辽阳,盛京便不会有问题。 是他为了防备其他人,这才调走大部分将领,留下多尔衮和杜度。 就是济尔哈朗也是因为征讨察哈尔部固特塔部之时腿伤,才留在后方。 黄台吉还防备他,调遣走了大部分正蓝旗兵马。 盛京城被毁,他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黄台吉握紧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能够承认! 黄台吉与诸贝勒大臣最终决定阿敏十大罪! 包括,撮使其父迁居黑扯木地方;出征朝鲜时心怀异志;不满皇太极纳自己所中意之朝鲜女子;自称梦见被努尔哈赤鞭挞,有黄蛇护身,醒来后断言黄蛇是自己的保护神,显示其不轨之心; 驻守辽阳期间懈怠防守,专注狩猎;曾经让岳讬、豪格他们以见君之礼见自己; 驻守辽阳期间对皇太极恩养降民的政策不满,一味主张屠杀掠夺; 阿济格、多铎请赐死阿敏,黄台吉不忍,只下令幽禁,夺所属人口、奴仆、财物、牲畜分给阿济格、多铎,就连费扬古也分到了一部分。 济尔哈朗被削职一等,但并未夺其财物。 ........ 连山关外,数千奴隶和民夫忙碌着,修缮这座关隘。 “继之,只怪我太过心急,这才让那贼酋走脱了!”郑芝虎颇有些丧气。 阎应元道:“芝虎兄弟,那岳托重伤,莽古尔泰直接被砸死,建奴损失两名大将,回去又见到盛京化为废墟,还不知道会怎么跳脚大骂呢!” 陆延道:“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黄台吉绝对不会忍下这股气。” “定然会尽起大军报复,这连山关和甜水站堡的防御乃是重中之重!” “不过贼酋气势不过是一鼓作气,若是不能攻克,便会迅速衰退,只要守住这一轮反扑便好!” 阎应元道:“大人放心,我定然加紧修筑防御工事!” 郑芝虎突然说道:“继之,你可是要离开?” 陆延点点头:“我失踪这么久,某些人怕是要急坏了,是时候回去了。” “那我陪你一同回京。”郑芝虎道。 陆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得留下,这两座关隘凭丽亨一人,可守不住。” “放心,我会给你请功的,哈哈!” 郑芝虎自然能看出他是玩笑话:“我郑芝虎岂是那功利之人,继之........放心好了,便是我人都没了,这连山关还一定在!” 陆延沉声道:“芝虎大哥,莫要妄言,这关隘丢了,还能打回来,人若是没了,那便万事皆休了,莫要意气用事!” 郑芝虎咧开嘴,“我晓得了!” 陆延同二人交待完,又看向了巴哈与阿木尔二人。 阿木尔道:“吉日格拉台吉已经来信,喀喇沁与奈曼部都已经躲到了朵颜部旧地,建奴兵马搜寻无果,已经撤退了。” 陆延点点头:“此次得以摧毁建奴巢穴,多赖二位相助,二位不如一同与我回去,陛下定然有厚赐。” “今后大明与喀喇沁部互为屏藩,世代友好。” 第九十七章 群臣汹汹 紫金城,乾清宫。 崇祯坐在龙椅之上,面有倦色。 大殿上群臣汹汹。 “陛下,辽东巡抚陆延,前辽东巡抚陆延,勾结外番,擅杀边将,证据确凿,如今已然是潜逃番外了,请陛下下旨九边通缉此人,定然将其捉拿归案!” “陛下,陆延勾结外藩,数次陷害蓟辽总督,其居心不良,怕是心存不轨,想要引贼入关,请陛下细查!” “启禀陛下,微臣风闻东江镇毛文龙与陆延勾结,数次暗中相商,这次毛文龙率军离岛,未上报蓟辽总督,怕是要投建奴,请治罪毛文龙!” “启禀陛下,陆延之漕运改海之策乃是恶政,请陛下废除!” 都察院还有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们轮番上场,大有将陆延及其党羽一网打尽之势。 一时间大殿上尽是声讨之声! 大殿外,高起潜垂头低耳。 “陆延啊陆延,你可是害苦我了!”高起潜十分后悔当初和陆延走得太近了。 他已经看出,即便是有皇帝支持,但陆延消失了这么久,皇帝已经没有耐心了。 同时开始怀疑陆延真正的动机了。 “陛下,陛下,有辽东急报!”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地从丹陛下跑来。 高起潜立即上前,扶住那小黄门,来到大殿前。 “启禀陛下,有辽东急报!” 原本被吵得心慌意乱的崇祯顿时眼睛一亮,“快快宣读!” 高起潜打开塘报,心头一跳,这才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大声道:“辽东大捷!” “辽东巡抚陆延,窥得建奴后方空虚,联合喀喇沁部直插建奴巢穴!” “趁夜攻破盛京,抓住老酋努尔哈赤子孙杜度、多尔衮,以及贼酋妻女,特传报朝廷!” “什么!”从内阁几位阁老,到文武百官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地不轻。 一时间朝廷上寂静无声! 重任兵部尚书的王在晋喃喃自语:“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的旁边是新任的礼部尚书周道登,吓得脸色苍白。 之前自己在苏州还差点得罪了陆延! 这次自己在朝廷上说他坏话,不会被他记恨吧! 周道登当了一辈子孙子,现在第一时间想到是如何自保。 漕运总督郭尚友脸色苍白,原本以为能够借机打击海运,没想到陆延消失这么长时间,就弄了一个大新闻! “好好!”崇祯红光满面,“陆爱卿之前曾言一年平辽,果然做到了!” 吏部尚书王永光之前在声讨陆延的争斗之中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立即跳了出来。 “辽东巡抚陆延年纪轻轻便能立下如此奇功,我大明自从有辽事以来,还未有人打过这样的打胜仗!” 王永光直接给这事情定了性。 郭尚友立即反对:“王尚书,此事还不知道真假呢,不过是陆延那小子的一面之辞而已!” “若是大加宣传,到时候闹出乌龙来,岂不是有损国朝的脸面!” 王永光直接打击东林党:“自陆延赴任以来,光复海州三城,抗建奴大军,这哪一件不是大功!” “但偏偏某些人一直指责他不尊上令,但蓟辽总督又在做什么呢!” “只会躲在后方诋毁友军,扯忠臣的后腿!” “微臣听闻建奴花重金于京城收买人心,怕是其中某些人早已经甘为建奴鹰犬了!” 而王在晋也趁机打击与他不合的孙承宗,“启禀陛下,孙承宗与袁崇焕乃是旧识,此次二人构陷陆巡抚,可见其以私废公,请陛下削孙承宗之职!” 而那些支持袁崇焕的东林党人,哪里能忍。 陈鸿训道:“王永光,你别血口喷人,之前我等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你要污蔑我们是建奴的奸细,你拿出证据来!” 崇祯被吵得头疼,“此事稍后再提,至于陆延所言真假!传令辽东调查一下便知,何况,陆继之也已经在归途之中了!” “退朝!” ....... 天津卫,威海卫,金山卫,镇海卫并称明代海防四大卫。 当陆延的船队抵达天津卫之时,天津守卫原本吓了一跳。 虽然看着对方打出的是钦差巡抚才能悬挂的明黄团龙旗,以及大明旗帜。 但天津这边根本没接到通知说会有哪个巡抚总督会来啊! “陆字旗!是辽东巡抚陆延大人!”一个将士突然叫了起来。 皇帝虽然没有通传全国,但也通知了天津和登莱,因为陆延很可能会从这两个地方登陆。 天津卫城总兵官娄光先一听,顿时激动了,亲自出城相迎。 一同的还有副将金斌,指挥杨维翰,以及天津大小官员近百人。 天津卫虽然说是卫所,但自从朱棣迁都北京以来,天津快速发展。 天津地处要冲,扼水陆之咽喉,握南北之枢纽,天然地理环境不但为天津商业发展提供了便利条件,也促使大量商人移入天津。 李邦华于天启二年被委以天津巡抚,到任伊始,环视城外,城外已是“商贾辐辏,骈填逼侧”,而城中却是“屋瓦萧条,半为蒿莱”。 毕自严说得更为直白,“天津之为卫久已,名存而实亡矣”。 这正说明天津已经从军事要塞,变成了百行聚集的城市。 娄光先原本就听说陆延年轻,但真正见面还是吓了一跳。 “陆抚台如此年轻,真乃是少年俊杰,国之栋梁啊!” “娄总兵过奖了!”陆延淡淡回道。 金斌道:“抚台,您是不知道我们娄对您仰慕以久,只恨不能追随您左右,痛杀建奴贼子!” 陆延对这几人态度平淡,这些家伙在天津吃得脑满肠肥,但等到闯王一到,这些家伙连样子都不做,直接开门投降了李自成。 娄光先请陆延进城,设下宴席,殷勤款待自不必说。 接着娄光先立即飞报传往京城,汇报这一消息。 崇祯得知多尔衮等建奴贵族,俱已经被押送到天津。 而很快,辽东也传来消息,盛京被毁,黄台吉暴怒。 崇祯大喜,派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带五百锦衣立即南下,务必保证这些建奴贼子押送进京。 第九十八章 白莲开处千万朵 通州作为大运河北端的重要的仓储重地和漕运码头,自金代一直到明末,其仓储和漕运历史已数百年。 明朝廷为了保证京城粮食的供应,在通州设立四大仓储,分别为大运东仓、大运西仓、大运中仓、大运南仓。 明代通州在漕运影响下,通州城内仓的占地比重十分大,再加上与仓有关的机构衙署的占地,凸显出通州“仓城”的城市特征。 又被称为,天子之外仓。 通州聚集南北商货,来往客商,走南闯北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王家班正是一家来往于山东京畿的戏班子,名气倒是不小。 客栈之中,班主王大宽脸上带着喜色,“大家伙这两日可以歇歇,不过可别忘了练功,过两日便是杨总兵大寿,大家伙卖点力气,等咱们打响了名声,还怕成不了名角么!” 众人一听,都打起精神来,连连称是。 一行人正在吃喝之间,客栈进来两人。 一个是佝偻着背的老者,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另外一个却是长相平平的女子,穿着臃肿平凡的衣裤,只有那双眼睛显得灵活有神。 那老者的目光在客栈之中一扫,竟然朝着王家班这边走来。 “几位老爷,小老头儿来通州寻亲,却是没想到我那儿子早已经死了多年,如今盘缠也用尽了,不知道可否赏口饭吃!” 瞧见那老头竟然自己就坐了下来,王家班之中,有人皱起眉头。 “你这老汉,好不晓得事!要饭没有,快走,快走!” 王大宽摆摆手,“鹏子,出门在外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店家来两碗面!” 但那老头已经自顾自拿过旁边那人的碗筷,筷子摆在碗两边,形成一个倒八字,又沾了口水,在面前点了四点。 王大宽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凝视着对面的老头。 王大宽低声哼道:“淤泥源自混沌启。” 老头低声道:“白莲一现盛世举。” 王大宽面色神色稍霁,“白莲开处千万朵,不知生就哪一枝?” “河北闻香教。” 王大宽道:“山东弥勒教。” 这老者自然便是从关外赶来的张柬白。 陆延不但摧毁了盛京城,而后更是假计又坑杀了莽古尔泰,重伤了岳托。 黄台吉将之视为奇耻大辱,不杀陆延那简直连觉都睡不着。 于是,黄台吉便找到了投靠来的白莲教徒。 黄台吉告诉张柬白,只要他能杀了陆延,便允许张柬白传教,等到大金立国之后,更是能封为国教。 张柬白便带着云岫赶赴关内。 王大宽与张柬白两人快速用手势配合行话交流着,王大宽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无疑。 白莲教历史悠久,从唐朝便是有其影子。 白莲教教义浅显,修行简便,很快开始广泛传播,吸收了不少教徒。 便是连朱元璋借以起事的红巾军,也是白莲教的一支。 但老朱登基之后,立即便是声称白莲教为邪教,大力打击。 白莲教能历经打压,数次死灰复燃,自然是有着它的本事的。 所有白莲教徒虽然属于不同堂口,但却都有着独特而隐秘的联系方式,互相沟通情报。 这才让白莲教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此时,客栈伙计过来,端着两碗面。 “这位王班主真是大善人,如今这世道真是见不到几个了!” 王大宽呵呵一笑:“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难免会遇到一些麻烦,举手之劳,就当结个善缘了!” 待到客栈伙计走远,王大宽这才道:“我也曾听闻中兴福帝(徐鸿儒)于河北景州起义,以红巾为号,声威并举,应者云集。” “然而被奸细出卖,才导致被狗官围剿,实在可恨!” 张柬白听到王大宽提起旧事,神色有些暗淡。 王大宽又道:“阁下此来可是为了杀杨狗官报仇的?” “什么?”张柬白惊讶问道。 “你不是为了杨国栋而来?”王大宽问道。 经过王大宽解释,张柬白才知道登莱总兵杨国栋被调来了通州。 天启二年,徐鸿儒组织白莲教于河北景州、蕲州和山东郓城一带起义。起义军以红巾为号,先后攻下郓城、邹县、滕县,队伍迅速展到数万人。 那时的杨国栋还只是一都司佥书,先是跟随山东巡抚赵彦,其后又跟随山东总兵官杨肇基剿贼,屡次破贼有功。加神枢七营参将,后升临清参将。 可以说杨国栋这厮就是踩着白莲教这才发达的。 张柬白自然对其深恶痛绝。 张柬白道:“这,我倒是没想到杨国栋来了通州,我的目标是辽东巡抚陆延!” 王大宽道:“就是那个破盛京,灭建奴的陆延?” “你不会是为建奴来杀陆延的吧?” 张柬白还真没想到对方一猜就中,不过他自然不能承认。 “哈哈,怎么可能!陆延文韬武略,坊间已经有所传闻,此人乃是岳武穆再死,戚少保再生!” “大明若是有这样的良将,咱们大事何时能成!” “我听闻王兄过两日便要到杨国栋府上表演,你助我混入杨府,其他事情便不用你出手了。” 虽然张柬白这么说,但王大宽却是为难起来。 死一个巡抚,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朝廷定然全面追查!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个戏班子。 到时候,他在京畿和山东两地发展的信徒、堂口,不知道要被挖出多少来! 若是一些小事答应了也无妨,但这种事情他又如何能答应呢! 张柬白自然知道其中关窍,便道:“我知道此事十分为难,我愿意出三十万两资助王兄,如何?” “三十万两........”王大宽的眼睛亮了起来。 有了三十万两,那即便京畿的基业被毁了,他也不怕,大不了躲到其他地方另起炉灶便是。 甚至是直接招兵买马,扯旗子造反也可以! 听闻陕西那边民乱四起,或许是个好地方! 而张柬白微笑着看着王大宽,他也不亏! 黄台吉给了他一百万两,而只分给王大宽三十万,划算! 第九十九章 蛇蝎当道祸心藏 漕运总督的衙门在临清,但漕运副总兵的衙门却是在通州。 此时漕运副总兵衙门之中,聚集了数人。 如今漕运总兵正是平江伯陈治安。 陈治安才刚刚袭爵,显得十分年轻。 一个是通州监的镇守太监李国辅,另外一个却是一身葛布麻衣,扮做老农模样的漕运总督郭尚友。 郭尚友当刀直入主题:“两位,原本破坏海运之策就要成功了,却没想到陆延竟然在此时回来了!让我功亏一篑!实在可恨!” “如今陆延灭建奴,破盛京,立下如此大功,更得陛下恩宠,咱们想要废除海运,又谈何容易!” 李国辅道:“郭总督,还是快说说有什么计策吧。” 李国辅身为通州监的镇守太监原本是十分滋润的,毕竟通州是天下漕运的终点,南边入京的货物、粮食都要经过通州,其中利益有多丰厚可想而知。 但如今,李国辅却是有些缺钱,只因为通州马政。 自从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及朱棣数次亲征漠北,便对于骑兵极为重视。 而骑兵那就需要战马,大明朝在各地都设立了马场,为军队提供战马。 而这些马又分为官马和民马。 民马自然是让老百姓养着了,以马抵税赋。 看起来很好,但实际上十分害人。 明明是朝廷要用马,却让百姓养着,还制定了很多不讲道理的细则。 若是马死了,或者没有产下规定数量的小马,马户非但得不到辛苦养马的费用,还要自个掏腰包为买马补上…… 京畿地区,深受马政之苦。 虽然明初定下的规矩是,官牧给边镇,民牧给京军。 但随着辽东等地官牧废弛,大量牧场被侵占,压力便转移到了京畿地区的民牧身上。 正德时期,霸州爆发起义,便是因为这些马户活不下去了,只能造反。 如今,崇祯上台,大力支持袁崇焕的平辽之策,组建关宁骑兵,那自然需要大量的战马。 那压力又给到了京畿地区。 但通州也没马啊! 原本通州百姓的土地就不多,而且还大量被勋贵士绅侵占,百姓往往投献为家奴,这下连剩下的马田都变成了农田。 李国辅去哪里找马交给皇帝,但偏偏现在陆延要把他捞钱的另外一个门路也断掉。 李国辅怎么能不急! 陈治安道:“不如咱们以妓子诱之,反告他一个强抢民女。” 郭尚友摇了摇头,这个陈治安毕竟还太年轻,“如今陆延圣眷正隆,这些小事根本不痛不痒。” “不如告他一个横行地方,强行索贿之罪!” 李国辅道:“那陆延乃是天下首富,家中钱财千万,你说他强行索贿,不说陛下信不信,这天下人也不信呐!” 郭尚友没想到自己一路谋划周详的计划,竟然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这……这,二位可还有主意?” 陈治安咬牙道:“那不如让他落一个加害大臣的罪名,如何!” 郭尚友吃了一惊:“这,这事情未免闹大了……” 陈治安却是个狠人,“郭大人,只要陆延回京,恐怕第一件事情就是夺取漕运的大权!” “你不动手,难道眼铮铮看着大权旁落?” 郭尚友沉默下来,他之前说什么百万漕民所系,都是狗屁! 为的还不都是自己的利益!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好,那你说如何办?”郭尚友咬牙道。 …… 九月初三,打着明黄团龙旗的大船抵达通州码头。 总兵杨国栋、知州郑之越,仓大使宁国寿、平江伯陈治安、镇守太监李国辅皆在码头亲迎。 河道两岸花团锦簇,人群如潮好不热闹! 士绅百姓伸长脑袋,想看看被称为戚少保在世的陆继之,到底长没长三头六臂! 正在通州官员接待陆延之时,杨国栋府邸上也是一片忙碌。 众人忙着布置红绸、装点寿桃、彩灯等吉祥物儿。 而王家班的成员也在后堂化妆准备着。 此时,门被推开来,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娇俏的女子走了进来。 “你们这谁是班头儿?”中年人问道。 王大宽连忙陪着笑站起来:“我就是,您是哪位?” “我是杨府的主事,过来没别的事情,就是告诉你们一声,这位薛妙玉姑娘今日就跟着你们戏班子唱戏了!” “啊?”王大宽与化了老旦装束的张柬白面面相觑。 “这,这不合规矩吧,咱们的戏都是排好的,这突然加人,要是演不好,这不是让杨总兵面子难堪吗!这,这不成!”王大宽推辞道。 中年人把脸一板,“不妨告诉你们,这薛妙玉姑娘是杨总兵看中要捧的角儿,就是要看她的戏!” “而且,薛妙玉姑娘也不是不懂行的,你们教教便是了!” “就这么着吧!” 中年人丢下这句话,便出去了,留下房间内众人面面相觑。 王大宽赶紧将张柬白拉到了外面僻静处。 “如今这可咋整啊!”王大宽苦着脸。 张柬白脸色阴沉,“咱们是要干大事的,不能让这丫头坏了咱们的事儿!” “但人已经送到咱们这里了,咱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啊!”王大宽道,“若是到时候没见到她登台,那岂不是坏了咱们的事!” 张柬白摇摇头:“无妨,我让云岫扮成她的样子便行了!” “行,就按你说得办!”王大宽咬牙道。 二人一起回到房间,那薛妙玉正与戏班里的花旦说着话。 张柬白上前,只是一下薛妙玉应声而倒。 花旦顿时吓了一跳。 张柬白直接道:“没时间解释了,云岫你先扮做这薛妙玉。”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岫上前来在薛妙玉身上和脸上摸索了几下。 云岫站起身来,身上骨骼噼啪做响,过了片刻,身姿与那薛妙玉已经有了八九分相似,她又在脸上这里捏捏,那里揉揉,又抹上一些粉儿。 不过片刻,另一个薛妙玉出现了! 花旦红娘子吓了一跳,“这,这怎的变的!” 王大宽道:“圣教各支各有所长,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这张柬白便是擅长幻化之术的高手!” 第一百章 阴差阳错 陆延下了马车,看到府邸批红挂绿张灯结彩,下人忙里忙外,也不免有些讶异。 郑之越道:“真是赶巧了,今日不但有陆抚台莅临,又恰巧碰上了杨总兵大寿,真是喜上加喜!” “哦,竟是如此,那真是巧合啊!哈哈!”陆延笑道。 “听闻杨总兵才刚从登莱调任到通州?” 杨国栋略见着陆延身后的郑芝虎,颇有些尴尬,之前他打压郑芝龙等人,结果人家直接跑到辽东去了! 杨国栋还数次上疏弹劾,结果郑芝龙跟着陆延混,不但打下海州三城,如今郑芝虎更是打下了盛京! 而他杨国栋本以为调任通州是捞到了肥差,结果到了这里一看。 这里不但上面有漕运副总兵,还有镇守太监管着,他在这里根基尚浅,就只能跟着喝点汤! 还不如留在登莱呢! 杨国栋道:“正是,卑职原是登莱总兵,与芝虎兄弟还曾经共事过。” 郑芝虎根本连看都不看杨国栋。 不过杨国栋到底是个人物,丝毫不以为意,“今日既是我寿辰,能得陆抚台莅临,真是下官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啊!” 郑之越道:“陆抚台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还是先让陆抚台用些酒菜才是!” 杨国栋拍着自己脑袋:“是是,是下官鲁莽了,陆抚台里面请!” 一行人穿过回廊,行至花厅。 花厅前早已经搭起了戏台子,台上绣花门帘台帐,大红挂灯等已齐备。 锣鼓一响,台上的角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喜庆事宜,照例戏剧开始,先演《天官赐福》。 “雨顺风调,万民好,庆丰年,人人欢乐,似这等民安泰,乐滔滔。 在华胥时,见了些人寿年丰,也不似清时妙,似这等官不差,民不扰,只俺奉玉旨将福禄褒。” 台上,杨国栋请陆延坐了主位,又请诸多官员分别落座,美酒佳肴这才流水般端了上来。 原本,杨国栋该是主角,但这些官员都能看出,陆延此次加官进爵是跑不了的,这样的红人,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是以一个个轮番上来敬酒,好一通吹捧。 杨国栋不以为意,也跟着一番奉承。 戏台上,《天官赐福》演罢,两班鼓乐声再起。 杨国栋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突然目光就被台上那袅袅婷婷的倩影吸引住了! 而其他官员的眼神也直勾勾地盯在了那道倩影身上。 杨国栋身为地方大员,自然少不了女人,可那些女人比起面前的女子来说,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又听那昆山的水磨腔,幽雅婉转,细腻舒徐委婉,真好似江南人的水磨年糕一样细腻软糯,柔情万种。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言语。 一曲既罢,众人还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台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人走近陈治安,将一壶酒放在了桌上。 陈治安一愣神,这才从台上收回目光,与那人对视一眼,暗暗点点头。 那人很快混入家丁之中,消失不见。 而陈治安则是来到陆延身边,“在下素闻陆抚台用兵如神,乃是国之栋梁,今日一见,定要与你喝上一杯!” 陈治安正说话之间,便看到台上那花旦已经走到面前。 那花旦浓妆艳抹,一身大红戏袍,愈显出妩媚有致,秋波般明亮的眸子,像是能勾住人的魂儿。 花旦朝着众人福了一礼,“妾身薛妙玉拜见诸位大人!” 娇脆声音,竟然是甜的发腻。 杨国栋道:“薛妙玉,好名字,戏也唱的好,当赏!” “妾身多谢大老爷打赏!” 杨国栋见着陆延似乎对这薛妙玉颇有些青睐,便道:“妙玉姑娘,你可知道这位大人是何人?” 薛妙玉的妙目在陆延身上一转,含羞带怯地道:“妾身听闻辽东巡抚陆大人不但智计无双,孤身大破建奴,更是一个俊然无双的少年公子,想必便是面前这位了。” 杨国栋哈哈大笑,“你果然聪明,你既然猜到了,还不上来敬陆抚台一杯?” 薛妙玉连忙道:“陆大人乃是当世豪杰,妾身自然该敬酒!” 薛妙玉却不上前,突然取下腰间束带,忽地一抖,那腰带如同灵蛇般伸向陆延。 在周围人一片惊呼之中,抓起桌上的酒壶。 薛妙玉手腕一抖,那酒壶便被举起,稳稳地给陆延斟满一杯酒。 杨国栋拍手叫好:“没想到薛妙玉不但戏唱的好,还有这样的手上功夫!” 薛妙玉娇怯怯地道:“陆大人请.......” 陆延正伸手去拿,但一只手却是先一步拿起那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是陈治安站在后面被晾了半天,又气又怒,直接抢了这杯酒。 陈治安只当玩笑般道:“哈哈,就算你要给陆大人敬酒,也该讲个先来后到才是!” 陈治安说着又给陆延添上一杯,“陆抚台,先喝了这杯,再享用薛妙玉的酒。”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路延和陈治安身上。 陈治安这贸然的行动显然十分失礼,大家都想看看陆延会怎么应对。 却是没有人注意到薛妙玉的隐约的愤恨之色。 这台下的薛妙玉,自然不是突然加入王家班的薛妙玉本人,而是由云岫假扮。 刚才,她借着绳戏之法,将毒药投入陆延的酒杯之中,借此来暗杀陆延。 却没想到被陈治安这个愣头青给破坏了! 陆延早就知道这平江伯陈治安乃是漕运副总兵,这一路上都隐隐对自己有些不屑,却此时突然上来敬酒。 仔细观察之下,这陈治安眼神躲闪颇为可疑。 陆延又哪里敢喝这家伙倒得酒! 眼看着隔壁的杨国栋杯中已经空了,立即道:“杨总兵,今日乃是你大寿!” “我事先也不知情,今日便借花献佛,请饮此杯!” 杨国栋见陆延竟然对自己如此客气,颇有些激动,“陆巡抚能够大驾光临,便胜过金山银山了,又谈何其他呢!” 杨国栋一仰头便喝了那杯酒。 陈治安大急,这酒里下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如今却是被杨国栋喝了。 他连忙想要再给陆延倒酒,却是被陆延将他的神色看在眼底。 哪里敢让他倒酒,连忙一把按住他的手,一边装作酒醉状。 “哎哎,平江伯稍待,本官不胜酒力,还是下次再喝吧!” “芝虎,送我回去!” 郑芝虎此时却是十分机灵,连忙扶住陆延。 杨国栋又道:“陆抚台,这郑将军毕竟是个大男人,心思没有女儿家细致,不如让这妙玉姑娘照顾你吧!” 云岫下毒失败,正想着如何能杀了陆延,没想到杨国栋这就送上了助攻。 第一零一章 闹剧一场 “不行!”陈治安大喊。 “这,平江伯有什么问题吗?”杨国栋道。 陈治安道:“我见这妙玉姑娘颇合眼缘,想要纳其为妾。” 云岫大惊,暗骂这厮无耻,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种话来! 而其他官员也纷纷侧目,虽然说上青楼狎妓,保养个戏子什么都是基本操作。 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这办事都要隐晦一些,免得被言官抓住把柄。 没想到陈治安竟然说了出来,而且还是陆延青眼有加的戏子,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些人又想到陆延大力提倡海运,与陈治安这个漕运副总兵自然不对付,但没想到陈治安竟然在这个时候发难。 但没想到,陆延淡淡一笑:“既然平江伯有意,那便给你好了。” 陈治安心中大惊,他哪里不知道这妙玉是郭尚友安排的,原本他是打算装作二人争风吃醋,然后自己回去便饮下毒酒,装作陆延打击报复的模样! 但陆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难道这家伙真对女人不感兴趣? 陈治安心中焦急之时,幸好云岫开口了。 “妾身多谢平江伯厚爱,然而妾身虽然只是弱女子,也对陆抚台这样的真英雄心生仰慕。” 云岫轻移步伐,走到了陆延身边,已经是表明了态度。 陈治安内心狂喜,直呼这个托找的值了! 面上却是装作又气又怒,“好,好!你且等着!” 陈治安拂袖而去,出了杨府,上了对面的马车。 郭尚友正在车上等候多时了。 “小伯爷,事情如何了?” 陈治安露出笑容:“虽然出了些意外,那陆延没有喝下合情酒,不过看他那样子,哪里逃得过那妙玉姑娘的温柔刀!” 郭尚友也笑了起来:“那便好,那请小伯爷喝下此酒吧。” 郭尚友取出一青玉酒壶摆在小几上。 陈治安看着那酒壶,反而迟疑起来。 “郭总督,你确保我不会有事?” 郭尚友道:“放心好了,我这可是找了名医调配的,服药之后半个时辰,人会昏迷不醒,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但只要再过两个时辰,便会不药而愈,而且没有一点后遗症。” “且此药经过多次试验,保证准确无误,小伯爷就放心好了!” 陈治安握住酒壶,“你答应我的,此事之后,我陈家的分润要多半成!” 郭尚友点头:“小伯爷放心,还有李公公为证,我岂会说话不做数!” 陈治安一咬牙,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连喝了半壶,看得郭尚友目瞪口呆。 陈治安抹抹嘴巴:“郭总督,你为何这样看我?” 郭尚友道:“小伯爷,这个酒喝一口就好了!” 陈治安大怒:“你不早说,那现在怎么办?” 郭尚友道:“无妨,喝多了只是药效会强烈一点,持续时间长一点而已,过了就没事了!” 才过一刻钟,陈治安突然怪叫一声,往后倒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他面目狰狞,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身子蜷缩起来,口中却是发出怪声,极其骇人! 郭尚友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往后躲去,撞到了车厢。 外面的车夫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郭尚友握住拳头,低声喃喃:“没事的,只是多吃了点药而已!过去就好了!” 郭尚友拉开车帘大喝:“快来人啊!小伯爷中毒了!” ........ 另外一边。 云岫对着郑芝虎露出笑容:“这位将军,还是我带陆大人回去休息吧。” 郑芝虎看看陆延,又看看云岫那俏脸,嘿嘿一笑:“好好,那就麻烦妙玉姑娘了!” 陆延暗骂这厮不会看脸色,一边只能任由云岫搀扶着,往西厢房走去。 来到房间,云岫将其放倒在床上。 瞧着陆延满脸通红,眼睛半闭半阖,口中喃喃,显然已经是喝多了。 云岫弯下了腰,身子越来越近,那双柔媚勾人的眼睛盯着他。 心中暗道,这混蛋数次坏我好事,今日有此劫难,真是活该! 忽地,手腕一抖,一把匕首落入她手腕,便刺向陆延胸膛。 陆延看到陈治安的异常之后,便对周围人和物心怀警惕,又怎么会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妙玉呢! 她才稍有异动,陆延已经动手。 一击膝撞重重击在云岫腰腹之间,云岫整个人倒飞出去,撞上了桌子,桌上的茶壶、点心洒落一地。 云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手中匕首正要飞射而出。 “砰!” 云岫只感觉肩膀一疼,整个动作变形,手中的匕首也落在了地上。 云岫忍住疼痛,第一时间冲向陆延。 便看到陆延掏出了第二把短铳! “砰!” 云岫猛地扭身,子弹从腰腹擦过,火辣辣的。云岫一咬牙,扑向窗户,合身破窗而出。 紧接着砰砰两枪,子弹只打中了墙壁。 陆延根本没有上前查看,而是大喊了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附近听到的家丁也大喊起来。 云岫疾步往外奔逃,她根本没有想到陆延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身上竟然还带着两把短铳,差点她就交待在这里了! “刺客在这里!”突然有侍卫喊道,四五个家丁抽出刀来,朝她围了过来。 忽地,一道人影从树上跳下,连劈数道,砍瓜切菜般斩杀了这几个家丁。 “师傅!”云岫喊了一声。 张柬白定眼一看,吃惊道:“你怎的伤了?可杀了那陆贼?” 云岫摇摇头,“没有!就是他伤了我!” 张柬白听到远处此起彼伏的喊声,心中明白今日已经杀不了陆延了。 “咱们先走!” 张柬白抓住她,快速往外面奔逃! 花厅中,杨国栋只觉浑身发热,小腹涨的难受。 “我,我去后方,方便一下!” 郑之越笑了起来:“今日杨总兵怎么如此酒量不济啊!” “莫非是想要借机逃遁不成!”仓大使宁国寿道。 “哈哈哈!” 杨国栋没功夫理会他们,自己往后院跑去。 后院里,小妾正蹲着照料花草,被杨国栋伸手一捞,就抓进房间去。 “老爷,这大白天的,你急什么啊!” 杨国栋哪里有功夫解释,伸手一扯她的衣裳就火急火燎地办起事情来。 “老爷,老爷哎!” “有刺客!抓刺客了!”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声。 而花厅处,杨国栋刚走不久,平江伯府的十多号家丁便抬着蜷缩成虾米的陈治安上门了。 “我家伯爷在你们这遇害,快快交出凶手来!” “否则,我们定让这杨府鸡犬不宁!” 第一零二章 爹!大事不好了! “速速交出凶手,否则便让你们杨府喜事变成丧事!” 平江伯府家丁大喝。 花厅内外,那些侍女仆从不知所措。 而来参加寿宴的大臣面面相觑,此时,西厢那边还在喊着抓刺客........ 郑之越急忙起身,平江伯府家丁倒是没有拦住他。 郑之越看着刚才还活蹦乱跳,与陆延争风吃醋的陈治安,此时已经蜷缩成虾米,脸色发紫,嘴唇苍白,不时身体还抽搐一下,顿时大惊失色。 “这这这.......这平江伯怎么中毒了!” 其他人大惊,纷纷下来查看。 “这,这真是中毒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会是菜中有毒啊!” 一些人颤抖起来,甚至感觉自己也有中毒的症状! 便在人心惶惶之时,杨国栋之子杨捷站了出来。 “诸位勿要担心,今日的菜肴供应都是我亲自盯着的,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平江伯情况危急,还是应该快点找大夫看看才是!” “对对对!”郑之越连声附和。 陈治安的书童陈振道:“免了,我们已经通知了城中最好的李大夫!” 杨捷安抚了诸多宾客一番,连忙往后院赶去,准备去寻杨国栋。 但跑到一半,便听到西厢房那边一片叫喊声,他连忙拉住一个下人。 “那边究竟怎么回事?” “公子,不好了,陆大人遇刺了!” “什么!”杨捷大吃一惊,连忙赶了过去。 幸好,西厢那边陆延好端端站在,浑身上下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早赶来的郑芝虎却是一把抓住杨捷,“你杨家到底怎么回事,竟然安插了刺客,若是不是抚台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怕是已经遇害了!” “什么,这这,我杨家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杨捷连忙摆手! “你敢说那戏班子不是你们请的,那花旦就是那戏班子的人!”郑芝虎怒目圆瞪。 “这,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杨捷大惊,“此事杨家定然会给抚台一个交待!” “我立即派人去抓那些戏子!” “不必了,那些人早已经逃了,又岂会在那里乖乖束手就擒。”陆延把玩着那把匕首淡淡说道。 那把匕首末端,有着清晰的莲花图案,“这或许是白莲教妖人所为,那妖女已经被我击伤,或许跑不远!” 杨捷连忙道:“陆大人,我父亲曾经剿灭河北闻香教叛乱,或许这些贼子是前来报复!” “不论如何,我们定要会抓住贼人,给抚台一个交待。” 陆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我有些乏了,休息一下。” 杨捷道:“抚台请便。” 陆延把玩着那匕首,内心则是思绪万千。 按理来说,这戏班子是杨家请来的,杨国栋的嫌疑最大。 但陆延与其并没有什么恩怨,反而是平江伯陈治安与自己有利益冲突,才是最想弄死自己的人。 但当时,他已经在酒中下毒了,还会再安插一个刺客吗? 不过,也不排除陈治安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下了双保险。 但这又有些说不通,陈治安当场给自己下毒,那自己遇害,他能逃得了干系么! 陆延正思索之间,听到前面花厅一片吵嚷。 又走了出去。 “继之,可是要喝些水?”郑芝虎如同门神一般守在他门前。 陆延摇摇头:“前面发生了什么?” 郑芝虎道:“我也不知道,我找个人问问。” 郑芝虎很快回来,冷笑道:“那边厢,陈治安那货中毒了,陈家人正在那边闹呢!” “什么?陈治安中毒了!” 陆延脑中似乎有灵光闪过,“陈治安中毒.......花旦........对了!” “陈治安喝得那杯酒,就是那花旦倒的!她是毒杀不成,便直接动手!” “那杨国栋在哪?”陆延突然想到,当时自己直接把陈治安倒得酒交给了杨国栋。 那边,杨捷总算从下人那里得知父亲跑到后院。 他火烧眉毛般跑到后院,离着老远便听到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老爷,请点儿,妾身,妾身受不了了!” 杨捷涨红了脸,他也已经是成了婚的人,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暗骂,老爹真是老不修!这什么时候了,还做这种事情! 但此事情况紧急,先不说陆延那边遇刺,那陈治安还在前院呢! 这两个大包袱,他可没法解决! 杨捷跑到院里,离着老远大喊:“爹,爹!大事不好了!抚台大人遇刺了,平江伯中毒了!你快快出来啊!爹!” 杨国栋正吃了那种药,龙精虎猛,将那二十岁的妾室都折腾得不轻。 听到这话,心中焦急不已,但此时正办事呢,也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 当下越发用劲,那小妾可就遭了殃。 “老爷,你可别来了!快快出去吧!”那声音真是悲切,连外面的杨捷都听得清晰。 心中暗骂,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完呢! “你快快出来啊!爹!” “前面没你不成啊!” 杨捷不断喊着,杨国栋不断用力,而小妾不断悲呼。 终于,杨国栋闷哼一声,身子抖了数下。 他也顾不上其他,抓起衣服披上,就跑了出去,竟然腿脚一点不酸麻,果然是练武之人! 杨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老爹,顿时大喜。 “爹,快跟我走!” 杨国栋边跑,边扣上衣服,“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捷简单将事情一说,杨国栋越听,脸色越是苍白,差点腿脚一软,直接摔倒。 杨捷暗暗摇头,今后一定要让父亲节制才行! 杨捷道:“父亲,咱们先去哪边?” 此时,管家气喘吁吁跑来:“老爷快去前厅吧,都快打起来了!” 杨捷大惊:“什么,我不是让你劝住他们吗?” “陆抚台呢?”杨国栋问道。 “那些都是大人物,小人哪里劝得住啊!”管家苦着脸,“抚台大人也已经过去了,老爷快去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杨捷两人,加紧脚步往那边赶,刚跨进门,就看到两伙人剑拔弩张。 第一零三章 害人害己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陈家家丁高举着长刀、棍棒等武器,大声吆喝着。 而陆延这边,家丁和福建海盗护在他身前。 郑芝虎手握倭刀,怒目而视:“少他娘放屁,说是陆大人下的毒,给老子拿出证据来!” 而旁边的宾客退的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 而郭尚友藏在人群之中,看热闹不嫌事大! 甚至他内心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毒杀勋贵,便是这陆继之立下再大的功劳,皇帝还能不处置他? 郭尚友眼巴巴看着陆延,看他如何收场。 丝毫没有注意到刚赶来的李大夫面色越发凝重。 作为配出毒酒的李大夫,他又怎么能不清楚这药的效果。 原本按照计划,李大夫到来只是为了证明郭尚友中毒。 之后随便给陈治安吃一点糖丸,而后陈治安幽幽醒来,指控陆延暗中下毒,事情完美收场。 但李大夫只是一看便看出陈治安这根本不是服用了他配出的落尘散的效果。 等到他上手把脉,顿时心凉了半截! 李大夫吓得冷汗直流,手都哆嗦起来! 李大夫不断看向郭尚友,但郭尚友只顾着看戏呢,哪里注意到他的神色。 此时,杨国栋巧合赶到。 “诸位,诸位且慢,给我一个面子。” 书童陈振本着把事闹大的原则,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我们伯爷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总兵都要摘了乌纱帽!” 杨国栋道:“你们现在闹事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先看看小伯爷到底是不是中毒,又中了什么毒!” 李大夫眼看着陈治安手脚抽搐,身子逐渐蜷缩成弓形。 再也忍耐不住,大喊起来:“伯爷,伯爷中得是牵机之毒!” 郭尚友在人群之中大喊:“伯爷中得是牵机之毒!这定然是陆延因为伯爷与其争抢女人,这才怒而下毒!” 人群一片哗然,陈家家丁更是鼓噪起来,纷纷想要动手。 陈治安躺在冰冷的地上,他被折腾的精疲力竭,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脑袋疼的厉害,呼吸越来越困难,连周围的视野都开始模糊。 “大,大夫.........”陈治安每说一句,身子便一阵抽搐。 声音更是如同蚊蝇,在这吵闹的环境之中,便是连李大夫都听不见,更别说其他人了。 他只能看着自己的生机快速流逝........ 在这场闹剧之中,他就想是一个工具,一个背景板,没有人在意。 陈治安伸长了手,想要去够李大夫的裤腿,但他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便是连伸手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 杨国栋赶紧挡在陈家家丁面前,“且慢!且慢!” “现在还是先救小伯爷才是!” 陈治安像是听到了仙乐一般,但可惜,他养的那些狗腿子根本没有一个人听进去,他们都只想卖力表现,将事情闹大! 陆延只是冷冷看着这场闹剧,他的目光放在着急忙慌的杨国栋身上。 刚才杨国栋从他身边经过,陆延已经闻到了杨国栋身上那股石楠花的气息。 很显然,杨国栋刚才忙于造人大业。 而杨国栋作为主人,这前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忙于造人。 杨国栋不是一个沉迷女色的废物,便是有人给他下了药物。 结合之前的事情,很显然是陈治安那杯酒里面有问题! 而陈治安误饮了花旦的毒酒,反而自尝苦果! 李大夫喊了半天,竟然没有人理会他,他又惊又急。 要是小伯爷真的死在这里,他就算不死,也讨不到好处! 李大夫连忙抓住镇守太监李国辅,“李大人,李大人,小伯爷中的是牵机之毒!” 李国辅正看戏呢,有些不耐烦:“我知道!我知道!” “你快救他啊!”李国辅还伸着头看着前面呢,随口就说道。 李大夫急得快哭了,“我,我救不了他啊!牵机之毒解药需要调配,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这,这.........” 李国辅心想,这老头演戏可以啊!回头多给些赏钱! “那你就快去调配!” 李大夫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要是陈治安真死在这里,倒霉的一定是他! 李大夫顿时点头哈腰,“是是,我这就去调配!” 根本没有注意他,李大夫出了杨府掉头狂奔,跑回去就带着老小跑路! 陈治安瞪大眼睛,一行泪水从他眼眶无声地滑落。 突然他看到陆延那双冷静到淡漠的双眼,他在看着自己........ 陈治安长大嘴巴,无声地说道,救我....... 但陆延什么都没做。 尽管他是场上唯一看到这一幕的人。 甚至,他还是唯一能救陈治安的人。 牵机是以马钱子为原料制成的毒药。因为其服用后腹中剧痛,致头足相就如牵机状而命名。 相传“南唐后主”李煜归附宋后,宋太宗令服此药致死。 马钱子的主要成分是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 其中马钱子碱会破坏中枢神经,导致强烈反应,最终会导致肌肉萎缩。 中毒者会先脖子发硬,然后肩膀及腿痉挛,直到中毒者蜷缩成弓形。并且只要中毒者说话或做动作就会再次痉挛。尸体仍然会抽搐,面目狰狞。 而马钱子碱,它是一种强烈的神经毒剂。马钱子碱可以对人体的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抑制作用。 只要用镇定剂便可以让缓解患者的症状,直到症状渐渐减轻,而后便可以痊愈。 但陆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陈治安不时抽搐,最后面目狰狞,身子弯成了一个弓形。 “死了!人死了!”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喊道。 陈振大惊,连忙跑过去,抱住陈治安的身体大哭:“小伯爷,小伯爷,便是这个奸贼杀了小伯爷,我要你偿命!” 陈家家丁高举着长刀冲了过去,结果,这些家伙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哪里是训练有素的陆家家丁对手,就是那些福建海盗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哀嚎惨叫一片。 第一零四章 你用的是2G网络? “这,这!”杨国栋也慌了。 他急忙上前查看,一摸陈治安的鼻息,心凉了半截。 “小伯爷,真死了!” 陈振还在干嚎,“小伯爷!你死的好惨啊,还有没人为我们做主!” 李国辅站出来:“陆抚台,未免太过了吧,小伯爷已经死了,你如此张狂,不怕惹得天怒人怨吗!” 陆延淡淡一笑:“我陆某人一向行的端做得正,从来不怕流言蜚语!” 陈振怒道:“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毒杀了小伯爷,你,你,我陈家乃是开国元勋,与国同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陆延道:“呵呵,可笑,我记得初代平江伯是靖难有功,才封爵的,又怎么能说是开国元勋呢?” 陈振气得脸色涨红,立即跪下:“诸位大老爷,请为我家小伯爷做主啊!” 知州郑之越头大如斗,原本想着拍一下陆巡抚的马屁,哪里想到闹成这样。 如今平江伯横死当场,他是逃不了责任的,若是抓不到凶手更惨! 但他也不想得罪了陆延。 正左右为难之间。 便听陆延道:“我知道谁是凶手!” 陈振忍不住跳了起来:“你,你这贼人便是凶手,还敢贼喊捉贼!这世道还有没律法了!” 郑芝虎看不下去了,跨前两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啪!” 这一下,既响又亮! 陈振原地转了半圈,一张嘴,两颗带血门牙吐了出来! 半张脸肿的老高! 郑芝虎狠狠啐了一口:“你这腌臜泼才,在诸多大人面前,哪里有你呱噪的份儿,若是再多废话,别怪老子的拳头不长眼!” 陈振被打得闷了圈,被郑芝虎这一声怒喝,这才回过神来,对上郑芝虎那杀人般的目光,却是再也不敢吭声! 陆延已经走到了高台对面的一排桌案,朝着周围团团一揖:“诸位通州士绅、乡贤当面,这陈家污我清白,我自然是要分辨个清楚,明白的!” 陆延返身拿起桌上的酒壶,上面还缠着一条宽大的绢布。 他解开酒壶把手上面的绢布,在末端摸索一下,便摸到了一个硬物,用小刀割开来,便发现里面是一个中空的铜管。 仔细一瞧,还能看到里面残余的粉末。 陆延高举起那铜管,“诸位,当时那薛妙玉上前斟酒,用得便是这条腰带。” “此女在腰带之中藏有剧毒,趁着斟酒之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药粉掺入酒中,想要毒杀于我!” “而平江伯误饮了毒酒,这才导致毒发身亡,你们陈家不去通缉凶手,反而抓住我胡搅蛮缠,是何道理!” “另外,不妨告诉大家,刚才我遭遇刺客袭杀,这刺客便是这贼女薛妙玉!” “而且,此女还有可能是白莲妖人!” 陆延的话音落下,整场一片哗然! “竟然是白莲教妖人!” “传闻白莲妖人个个会妖术,这可不得了!” 旁边的郑之越看得真切,陆延从腰带之中取出了那铜管,看来人真不是陆延所杀! 郑之越不由松了口气,但想到陈治安死在这里,他又头疼起来。 而被打懵的陈振,突然反应过来,这和小伯爷说得不一样啊! 陈振浑身颤抖地伸手去探陈治安的鼻子,突然,他浑身一颤,如同见了鬼一般往后退去。 “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小伯爷死了!” “小伯爷死了!”陈振鬼哭狼嚎起来,声音凄厉,让人不忍直视! “李大夫,李大夫呢,快带李大夫来啊!” 周围的人莫名其妙,这小伯爷不是早死了吗........ 陆延皱起眉头。 你怎么这时候才哭丧,你用的是2G网络? 突然一道灵感闪过! 之前陆延有一些问题还弄不明白,那便是陈治安给自己下了春药,那又能怎么陷害自己呢! 最多无非是让自己出个糗而已,明末风气开放,这也算不得什么! 如今看来,陈治安后手便在这里! 假装中毒,而后嫁祸自己! 狎妓的罪名根本对自己不痛不痒,但若是毒害勋贵呢........ 这就难怪陈治安带了这么多家丁,而且这些人一进来就是不嫌事大的样子,这些人本就打算把事情弄大! 这也能说明,那些家丁对中毒深重的陈治安不管不顾,一直逮住自己咬。 因为他们知道陈治安是自己服毒假死! 但可惜,陈治安假死变真死了....... 陆延环视周围,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陆延往人群中看去,顿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漕运总督郭尚友! 果然,是这家伙与陈治安合谋! 郭尚友见陆延看来,大吃一惊,连忙躲入人群之中。 郭尚友心乱如麻,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为何会变成这样,又是哪里冒出一个白莲教妖人! 最重要的是陈治安,真的死了! 这该如何收尾! 这时,郑之越已经带着两个仵作检查起陈治安的尸体了。 “大人,中毒者脖子发硬,蜷缩成弓形,面目狰狞,确实像是记载的牵机之毒,但是否确实如此,以及与铜管之中残余毒药的比对,还要回到衙门之中,查验比对后才能知晓。” 郑之越已经心累了,挥挥手:“你们去吧!” 杨国栋道:“郑大人,平江伯是在我府邸之中遇害,此事我难逃其咎,我会上书请罪的!” 郑之越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抓住凶手,还请杨总兵调遣士卒,一同协助抓捕!” “这自是应当的!”杨国栋点点头。 两人商讨着如同联合围捕,这时,杨家家丁押着一个女子过来。 “老爷,我们在那王家班的休息室内发现了此人!当时她被捆绑,口中塞入布条。” 杨国栋上前解除了她口中的布条,喝问道:“你是何人,与白莲教妖人有何关系?” 薛妙玉被打晕塞在木箱子里关了半天,眼睛都哭肿了,“大,大老爷,妾身是高阳白家班的戏子,名唤薛妙玉,不是什么白莲教的妖人啊!” 杨国栋仔细打量此人,与之前那花旦有八九分相似,虽然也是极漂亮的,但却没有那女子那股子魅惑众生的气儿。 第一零五章 银鞍白马度春风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何人,又为何在这里?”杨国栋喝道。 薛妙玉收了郭尚友重金,自然不肯轻易吐露,但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国栋大怒,命令人押下去大刑伺候。 薛妙玉只是一个戏子,哪里吃得住,很快就全招了! 原来,郭尚友花了五百两请薛妙玉只是为了演一场戏而已。 薛妙玉先演作不得不屈服于陆延的淫威,而后陈治安中毒,薛妙玉再跳出来指认陆延为了横刀夺爱,对陈治安下毒,如此坐实了陆延的罪名。 但她却没想到,才进入王家班,直接就被人打晕了丢在箱子里。 当然,薛妙玉是不知道郭尚友在后面的。 “什么,你竟敢陷害陆巡抚,真是胆大包天!”杨国栋大怒! 郑之越喝道:“你可知道陈治安已死,你到底下毒之人有什么关系!” 薛妙玉哭得梨花带雨:“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更不知道平江伯为何会死.......” “妾身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啊!” 陆延道:“看来她是真的不知情,而王家班才是白莲教妖人,还没等事发,人全部都跑了!” 杨国栋道:“此人贪慕钱财,妄图陷害国家重臣,罪不容恕,给我押下去!” 薛妙玉哭嚎道:“陆大人饶命啊,妾身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妾身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陆延只做充耳不闻,看着薛妙玉被拖了下去。 ......... 在杨国栋与郑之越调动满城兵马搜查之时,张柬白已经带着徒弟坐车北上。 杨国栋与郑之越两人只以为白莲贼子犯下如此大案,定然潜伏起来。 却根本没想到张柬白敢往京城跑! 而王家班那边,拿了钱出了杨家就与张柬白分道扬镳,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云岫经过简单包扎,靠坐在车厢里,“师傅,都怪我办事不利,被那陆狗官跑了。” 张柬白扮做车夫,坐在前面,“你说什么呢,谁又能想到那狗官竟然有如此身手。” 云岫道:“咱们没有办成贼酋的事情,下一步该怎么办,不如咱们潜伏回去,劫了那几个建奴吧,我听说贼酋的老婆也在里面!” 张柬白道:“傻丫头,你还真上心了!咱们都替他刺杀了一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黄台吉确实是个枭雄,不过建奴遭受重创,想要喘过这口气来怕要花上数年了!” “为师已经决定去投靠左翼蒙古的林丹汗了!” “啊?”云岫低呼一声。 “别出声!”张柬白突然说道。 官道上,数百锦衣缇骑策马而过,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奇怪地打量了这马车两眼,什么也没说,继续策马赶路。 ........ 因为陆延遇刺以及平江伯被毒杀,通州城中满城风雨。 只是官兵大力搜寻却是连白莲教妖人的毛都没捞着。 郑之越只能写信让周围州府加紧盘查。 平江伯府那边也没空找陆延,或是漕运衙门的麻烦,因为陈治安根本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 而后,陈治安几个伯父、叔叔为了争夺爵位,打出了狗脑子! 但此事还不算完,陆延已经派人暗中收集陈家的犯罪证据,准备直接让平江伯除爵! 傍晚,皇帝派来的锦衣卫缇骑赶到通州,率队的是锦衣卫千户常延龄。 这货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代。 说起常遇春,当初可是大明战神,与徐达被称为大明双壁。 但可惜虎父犬子,常遇春几个儿子都不太行。 大儿子常茂多有不法,直接被朱元璋贬到龙州。 直到弘治朝,弘治帝念及太庙配享诸功臣,皆佐皇祖平定天下,有大功。就把常家子孙从云南召回,授锦衣卫世指挥使。 常延龄蒙荫只做了个锦衣卫千户。 翌日,锦衣卫开道,一路护送陆延进京。 ........ 东暖阁。 崇祯帝正在批阅奏章,王承恩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跪地禀道:“万岁爷,来了,陆抚台回来了!” “到哪里了?”崇祯精神一震,把笔直接往桌上一丢。 “锦衣卫发来消息,离着京城只有二十里地了。”王承恩记着皇帝的交待,一有陆延的消息便立即通报。 “更衣,朕要出城相迎!” 王承恩吓了一跳:“陛下,这,这怎么成,您是万金之躯,不可如此啊!” 崇祯把脸一板:“陆爱卿立下如此大功,朕亲自迎一迎又算得了什么!” 王承恩瞧着皇帝正在更衣,赶紧跑去搬救兵,找来了内阁几位大臣一起来劝。 好不容易才将崇祯劝住,但崇祯还是坚持要在皇宫门口等候。 又派了礼部尚书周道登出城迎接,同时派锦衣卫全城通传喜讯。 周道登在城外等得心焦,头上大太阳晒着,但他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热!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官道上一支队伍缓缓而来,前面是清道旗飘扬,而后是绦引旛、戈氅黄钺白旌开道。 陆延身骑乌云踏雪宝驹,一身大红斗牛服,神色飞扬,真是翩翩少年郎!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周道登喃喃自语。 “大人,你说什么?”旁边的礼部主事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快随我相迎!” 不多时,队伍已经到了眼前,陆延翻身下马,“还有劳老大人亲自相迎。” 周道登的老脸上挤出笑容:“在下周道登,忝为礼部尚书,今日能见陆抚台英姿,实在是幸事啊!” 周道登怎么说也是大春官,堂堂一品大员,却是对陆延如此谄媚,便是连陪同的那些官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看着周道登还要东拉西扯,和陆延攀关系,礼部主事忍不住提醒。 “大人,皇上还在皇城等着呢,还是快点走完程序,进城才是啊!” 周道登一拍脑袋:“对对对!” 后面的桌案香炉等一应供奉齐整,周道登捧着青铜觞爵,斟满美酒,双手递给陆延。 陆延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周道登又取来金花,为陆延佩于胸前。 而后带着一应官吏高呼道:“恭迎陆抚台凯旋而归!” 第一零六章 名动京城 永定门外,所有的车马全部清空。 得知消息的士绅和百姓也纷纷拥到了永定门外,想要一睹辽东巡抚陆大人的风采。 这些百姓自然不是来看高官的,而是想看看这位新科状元郎,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国朝数百年来,还未有过这样的状元郎,不到一年就升到了一省巡抚,而且还能带兵打出如此胜仗! 自从萨尔浒之战以来,明军屡战屡败,大明的百姓已经到闻建奴色变的程度。 如今,陆延攻破盛京,还抓了建奴的贵族王子,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胜利! 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永定门鞭炮宣鸣,锣鼓震天,那真比得过年还要热闹! 待到队伍近了,无数百姓争相朝着陆延挥手欢呼。 若非官兵奋力拦着他们,怕是要冲到陆延面前来了。 “这位陆抚台还真是年轻啊!”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陆抚台还是咱大明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如今才不过十七呢!” “了不得,真是文曲星下凡!” “这你可说错了!陆抚台还能带兵打仗,文曲星可办不到!”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陆抚台岳武穆转世,陛下圣君临朝,让我大明永享盛世!” 百姓的声音一声声传入陆延耳中。 临着街的楼阁,窗户打开,有穿着绮丽的姑娘,目光含春,招手而笑。 而等前面的陆延过去,后面还跟着四辆囚车。 里面关押着多尔衮、杜度,哲哲。 还有努尔哈赤的四位遗孀,寿康太妃、侧妃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西林觉罗氏、叶赫纳喇氏。 百姓们群情激愤,不知道是谁先扔了一块石头。接着,这些人疯狂谩骂着,用土块,石子,烂菜叶,朝着囚车丢去。 如果不是士兵和锦衣拼命阻拦,怕是这些人会会冲上来将这些建奴活活生吞了! 后面一辆马车内,大玉儿手脚带着镣铐,她的旁边是两个幼童,一个是黄台吉的第四子叶布舒,以及襁褓之中的哲哲之女马喀塔。 大玉儿紧紧抱住叶布舒,她听着外面群情激奋,泪水从她的脸颊流下。 “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而后为我们报仇........” 一路上,鞭炮齐鸣,锣鼓开道,敲敲打打,一直到了皇城根儿。 陆延远远地便看到了整齐的皇家仪仗,以及端门前站着的文武百官。 陆延只消看那华丽的仪仗,便知道皇帝竟然出城相迎了! 护送的锦衣卫队伍缓缓停下,陆延翻身下马,快行几步,来到队伍前,拜道。 “臣陆延幸不辱命,今日押送建奴贼子进京见驾!” 崇祯激动地跳下御辇,上前紧紧握住陆延的手。 “陆卿!陆卿于朕,真如卫霍之于汉武啊!哈哈哈!” “快快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攻破盛京,抓住那些建奴贼虏的!” 崇祯拉着陆延的手,往正门走去,崇祯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看到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今儿后,怕是皇上耳朵里更听不得咱的声音了!”钱龙锡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之前,钱龙锡配合陆延夺取漕运权利,之后看到陆延落难,便想将海运之权抢过来。 可惜,这块大蛋糕盯着的人不少,他没法轻易得手。此时,陆延又携大胜之势归来,这场纷争暂时停止。 “只怕这又是一个江彬、钱宁之流!”李标冷哼一声。 韩爌道:“如今天子有圣君之相,不似武宗顽劣........” 韩爌说到一半,意思到自己的话有些冒犯,立即打住了话头。 锦衣卫押送着四辆囚车从右掖门进入皇城,那些官员指指点点。 多尔衮瞪圆了眼睛,怒骂道:“看什么,老子终有一日要率兵踏破这北京城!” 刘鸿训冷哼一声:“无知贼子,你们的盛京都被攻破了,以你建奴关外蛮夷,还痴心妄想!” 诸多大臣哈哈大笑,一边谈笑着,从另外一侧左掖门进入了皇城。 他们根本没有走正门的资格! 崇祯拉着陆延的手,“陆卿果然智计无双,竟然敢以千余兵马直捣建奴老巢!” “而毛伟龙那厮,带着六万兵马结果连一个城堡都拔不掉!这简直是白白浪费朝廷军饷!” 陆延知道,崇祯虽然没有下令袁崇焕杀毛文龙,但从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之后,竟然没有被重罚,依然当着蓟辽总督,便可以看出崇祯的态度。 陆延道:“陛下,非是我为毛文龙说话。” “东江镇之于辽东,便如利刃悬于建奴背后,或许不能致命,但却足以让建奴心生顾忌。” 崇祯皱起眉头来:“但毛文龙这厮,骄横自大,不听调令,之前还往登莱企图劫掠,若非海运船队出手,怕是登莱百姓就遭难了!” “这东江镇是朕的兵马,还是毛文龙的兵马呢?” 陆延明白,自古军将在外,心无君王,乃是大忌。 崇祯心中已经十分想把毛文龙换下了,加上还有那些东林党在旁煽风点火。 陆延沉声道:“陛下,按照原定的历史发展,没有我攻破建奴老巢,待到明年,黄台吉便破关直入打到了北京城下!” “甚,甚么!”崇祯勃然变色。 陆延道:“在历史上,崇祯二年十月,皇太极率领建奴精锐,绕道蒙古,由喜峰口攻陷遵化,十一月,建奴兵临北京城下,史称‘己巳之变’!” 崇祯脸色苍白,踉跄一步竟然差点摔倒。 落在后面的几个小太监连忙想要过来。 却是被崇祯喝退了,“朕无事,都退远一点!” “这.......”那几个小太监十分迟疑,要是皇帝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都有脑袋不保! “没听到万岁爷的话吗,都退后!”王承恩喝道,他可是知道这位爷说话有多吓人。 这些小崽子靠近了,才真要脑袋不保! 小太监无奈,只能退得远了。和那些仪仗队一起,跟着皇帝离着老远。 崇祯剧烈喘息着,“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袁崇焕不是蓟辽总督么,又怎么会让建奴打到了北京城下?” 第一零七章 一只鸡引发的血案 “导致己巳之变发生的原因有三。”陆延道。 “右翼蒙古倒下建奴,原本作为明廷北方的天然屏障蒙古部落开门揖盗,北方防线彻底瓦解。” 崇祯皱起眉头:“袁崇焕数次上疏,说是不予市米,蒙古各部定然投贼,那为何给了市米,这些鞑子还要投敌?” 陆延道:“如今天灾连绵,不单是咱们汉民不好过,那些游牧民族主要靠牛羊牲畜,那是更加难过,一旦遭遇天灾,牲畜大量死亡,那比起汉民更加难过。” 崇祯怒道:“那咱不是已经挤出了米粮给他们了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陕西百姓都已经缺粮赈济了,先给这些鞑虏了,还反而要来犯边,是何道理!” “其主要的问题在于,插部(察哈尔部)两次东侵,顺义王逃遁,右翼蒙古损失惨重,他们已经无力抵抗插部了。”陆延道。 “他们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向大明求援,二是向建奴求援。” 崇祯道:“关外鞑虏互相攻伐本是常事,明廷又何须介入。” 实际上,崇祯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袁崇焕还上疏了,但崇祯认为这蒙古部落就像是狗咬狗,不管谁损伤了,对大明只有好处,之后喂一些肉骨头,这狗还不是依然摇尾巴。 而大明这边,不只是崇祯是这种想法,连那些大臣都是这样的想法。 陆延道:“历史上,正是因为明廷坐视不理,黄台吉却是出兵大败虎墩兔汗,借此收复了蒙古右翼各部。” 崇祯怒道:“建奴老酋实在可恨,一贯会收买人心!” 陆延道:“其二便是,袁崇焕擅杀毛文龙!” “袁崇焕为了威逼毛文龙移镇,便遏制其军饷。” “毛文龙两次率战船直逼登莱,并声言索饷,更有传闻称毛文龙曾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之语。” “崇祯二年六月,毛文龙和袁崇焕在旅顺口之双岛会晤。此后连日就粮饷、兵马等问题展开接洽,袁崇焕突然称奉密旨,以尚方宝剑斩杀毛文龙,并宣布其“十二当斩”之罪。” 崇祯眉头深深拧起:“你是说,袁崇焕假诏斩了毛文龙!简直是无法无天!” 陆延时刻注意着皇帝的表情,已经注意到,崇祯怒得并非是袁崇焕杀毛文龙。 而是假传圣旨之事! 崇祯其实也有除了毛文龙的意思。 历史上,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之后,才上报崇祯,汇报事情经过并请治擅杀之罪。 崇祯是怎么回复的? 毛文龙悬踞海上,糜饷冒功,朝命频违,节制不受。近复提兵进登,索饷要挟,跋扈叵测。且通夷有迹,特角无资,掣肘兼碍。卿能周虑猝图,声罪正法。事关封疆安危,阃外原不中制,不必引罪。 这其中虽然有东林党不断在旁边吹风的关系,以及崇祯需要依靠袁崇焕镇守辽东。 但也说明毛文龙已经被崇祯视作眼中钉了。 之后,毛文龙的旧部原东江游击周文煌奏请毛文龙恤典,崇祯帝称毛文龙“历年糜饷,牵制无功”,只批准毛文龙家属领埋其遗骨。 毛承禄为养父喊冤,请求平反,亦未获允。 陆延道:“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后,东江军民痛哭。袁崇焕加以抚慰,称只有毛文龙一人有罪,其余人无罪,并下发钱粮给将士,稳住军心。” “并将将东江军分为四协,以毛承禄、徐敷奏、刘兴祚、陈继盛分管。” “袁崇焕杀了毛文龙,怕他的部下发动兵变,所以增加饷钱至十八万两银子。然而岛上的兵失去主帅后,渐渐地散了心,越发不可征用了。以后直至有背叛投敌的。” 崇祯大怒:“混账,这些家伙世受国恩,如今还加了钱响,竟然还背叛投敌!到底有哪些人!” “参将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陆延报出三个名字。 螨清三顺王,虽然有被逼无奈的成分在里面,但这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孔有德最有枭雄气质,但办事最为鲁莽,耿仲明最狡猾,但最没胆气,尚可喜是三顺王中最有头脑的,但是由于毁了尚家的忠义家风,最终自食恶果。 孔有德反叛,发生在增援辽东的途中,孔有德借口粮饷不足,滋扰百姓为能事,奸淫掳掠之事不断,地方官不肯放他们入城。 而后便发生了‘一只鸡引发的血案’。 孔有德增援辽东,行到吴桥之时,队伍缺衣少粮,一个士兵跑到当地大户家偷了一只鸡。 却没想到这是削职的吏部郎中王象春的家。因兵士偷鸡犬而食与家丁起冲突,家丁被杀。 王象春之子诉诸抚按衙门,斩杀士兵,此举立刻引得全军激荡悲愤。 而此时,孔有德军中将领李九成赌博花尽孙元化给的市马之钱,恐遭军法惩处,于是煽动三军哗变,举旗叛乱,史称吴桥兵变。又称‘吃鸡事件’。 虽然孔有德部缺粮是朝廷的问题,但孔有德也推脱不掉责任。 他畏惧不前,从登州到吴桥,一千里地的距离,孔有德走了两个月,平均每天十几里,这得消耗多少粮食? 孔有德反叛之后展现出了真实战斗力,一路攻城拔寨,从吴桥返回登州也只用了二十四天。 登莱巡抚孙元化还想招抚孔有德,结果被孙元化视为亲信的耿仲明,打开城门,让孔有德顺利攻下登州。 耿仲明这厮更加奸诈,毛文龙死后,耿仲明不服管辖,数次和上司冲突。 耿仲明就跑去登莱,投奔孙元化了。 孙元化对耿仲明还是不错的,其部队军饷粮食都管够,耿仲明也得到重用。 但他为何会打开城门加入叛军呢? 完全是因为这厮认为孔有德、李九成能成事,为了功名利禄造反。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而最后一个尚可喜起初对明朝还是比较忠诚的,尚家可以说是一门忠烈。 他父亲尚学礼、兄长尚可进都是与建奴作战而死。与建奴可以说是有国仇家恨。 但自从接替毛文龙的东江总兵黄龙死后,沈世魁接任东江总兵,二人素来不合。 沈世魁意图诬以罪名,加以谋害。 尚可喜只能带着部下叛逃,若不是尚可喜叛乱,凭借建奴的水师还没法那么快渡过长江。 但陆延认为尚可喜该死的原因是,三藩之乱时,南方群起响应吴三桂,靖南王耿精忠亦起兵,云南、贵州、福建、江西、广西等地皆为吴三桂统辖;广东平南王麾下将领也有刘进忠、祖泽清等多人举兵响应,沿海群岛并起。 只有尚可喜坚持效忠清室,以广东之地牵制十余万叛军无法全心北上,这才让螨清缓过气来。 康熙闻讯震悼,赐谥号曰“敬”。 可笑的是,之后乾隆便将尚可喜被列入《贰臣传》。 英雄义士个个死不瞑目、屠夫走狗各各趾高气昂! 第一零八章 再次甩锅的崇祯 崇祯道:“你既说,酿成己巳之变的原因有三,还有一个是什么?”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朝廷裁汰了蓟州守军,酿成两次兵变。蓟军士气低落无心恋战。”陆延道。 “待到建奴兵临城下,被汰军则争为内应,开门迎敌。” 崇祯大怒:“顺天巡抚、蓟镇总兵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这些奸贼开门迎敌!” “朕要杀了他们!” 陆延道:“此非是上层军官之罪,应该加紧蓟镇一线防御才是。” 崇祯却是叹了口气,“这,这朕已经下旨裁汰蓟军了。” “这,这只怪袁崇焕与顺天巡抚王应豸,这两人言之凿凿各边镇均存在冗兵的问题,空兵虚饷。” “这,朕会想办法补救!” 陆延知道崇祯的甩锅技能再次发动,裁撤蓟密永守军,虽然和袁崇焕有关,但说到底拍板的还是崇祯。 顺天巡抚王应豸完全是个背锅的。他奉命去调查冗兵的问题,而后也是他负责进行裁汰。 结果发生兵变,王应豸直接被下狱了,崇祯就换上王元雅继续执行裁汰,非常没有人情味。 崇祯也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那,那建奴入关之后呢?” 陆延道:“崇祯2年10月,皇太极在归降蒙古人的带领下顺利从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进关。” “北京城迅速戒严,同时号召天下兵马前来勤王。” “最先到达的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及其部下约4000骑兵。” “赵率教首先到达三屯营,顺天巡抚王元雅拒绝辽军入城,理由是没有接到兵部命令。赵率教只好到遵化,但遵化守将总兵朱国彦依然拒绝辽军入城休息。” “三天急行军350里的赵率教所部,饥疲交加,人困马乏,但在遵化城下又突遇数万后金军,奋起大战中寡不敌众,4000精锐骑兵全军覆没,赵率教当场阵亡。” “遵化城只守了一日,便告破。” 赵率教是可以与满桂齐名的良将,就如此潦草的死在了遵化城下........ 实在可悲可叹! 《明史》的评价是:观辽左诸帅,委身许国,见危不避,可谓得死所者与!于时优恤之典非不甚渥,然而无救于危亡者,庙算不定,偾事者不诛,文墨议论之徒从而挠之,徒激劝忠义无益也。 赵率教的死完全是明末朝廷吏制的败坏........ 而拒绝赵率教入城的王元雅也算不得逆贼,王元雅曾经派兵救过赵率教,但可惜不顶用。 建奴灭了赵率教之后立即围攻遵化城,王元雅不肯降,自缢于敌楼,全家殉难。 崇祯听闻王元雅以大吏失城,连赠恤都不给....... 而另外一位总兵朱国彦,在建奴围城之时,副将朱来同等携家潜逃。国彦愤怒,榜列诸人姓名于通衢。积资尽散部卒,而后自杀殉国。 “而此时,听闻建奴入关的消息,各地勤王大军纷纷赶来。”陆延道。 “袁崇焕也尽起辽东兵马,入关勤王,几乎是放弃了辽东的防御。” 崇祯紧皱眉头:“袁崇焕真是愚不可及,岂不知围魏救赵,攻敌必救的道理!” 陆延差点被气笑了,崇祯竟然认为只要去攻打盛京,就能让黄台吉回援。 不过想想崇祯人菜瘾大,乱指挥,导致数次战役大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他会说出这话了。 陆延道:“建奴老巢盛京营建不过数年,又怎么能与北京城相比呢!” “原来如此!”崇祯恍然大悟。 陆延继续道:“袁崇焕调遣关宁军在迁安,永平等地布防,自己率军进入蓟州。” “蓟州城小无法支撑大军所需粮草物资,而且袁崇焕有信心自己一家即可守住蓟州,对各镇军队并不信任,仓促间的战场协调是个大问题,一起行动反而降低辽军的整体战力,遂将勤王大军分散至顺义、密云、三河等地,分开布防。” “黄台吉并不正面与关宁军主力交战,而是避实击虚。在探得顺义地区驻扎着宣府和大同镇的军队之后,知道这两阵军队实力不如辽镇,立即派军队奇袭,迅速得胜。” “而后率大军顿兵北京城下,广渠门之战,明军与建奴鏖战数小时,拼杀数十合,虽身历险境,但终于击退敌军。” “然而建奴同时攻击德胜门。此时驻防德胜门的是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 “侯世禄兵溃,满桂独战,城上兵发大炮,将满桂兵误伤殆尽,满桂被迫退入城中休整。” “黄台吉率军攻城数月,大肆劫掠京畿,这才带着财宝奴隶离去。” 陆延没有说的是,崇祯因为偏听偏信中了黄台吉离间计,将袁崇焕下狱。还胡乱指挥,导致满桂战死,明军精锐损失惨重。 先不说袁崇焕如何,但若是没有崇祯乱指挥,这场战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成这个样子的! 崇祯大怒:“黄台吉贼子,可恨至极!朕要将那些建奴贼子全部凌迟!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崇祯大骂了一通,又拉住陆延的手:“不过,如今有陆卿在,小小建奴又有何惧,定然诛灭黄台吉九族!” 崇祯与陆延聊着,但心中已经决定如何处置那些逆贼了! 皇极殿。 皇帝高坐龙椅,百官分列其位。 在群臣的注目之中,陆延踩着正午的阳光踏入皇极殿,赤红的斗牛袍,反射出耀眼的光彩。 钱龙锡不禁生出自己年事已高,该退位让贤之感。 陆延从两班朝臣之间,走到丹陛下,拜道:“臣辽东巡抚陆延,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露出笑容:“陆卿快快免礼!” “多谢陛下!”陆延顿首再拜,而后起身。 崇祯道:“朕听闻陆卿亲率孤军深入辽东,一举捣毁建奴老巢,还活捉了建奴大将以及贼酋之子,此乃是自有辽事以来前所未有之大胜啊!” 陆延道:“微臣不敢倨功,这都是万岁洪福。” “不过,此次能攻破盛京,若是没有一人的配合,是极难完成的。” 第一零九章 殿上辩论 当刘兴祚真正踏入皇极殿之时,依然感觉难以置信。 刘兴祚、刘兴贤二哆哆嗦嗦地按照宦官交待的礼仪叩拜了皇帝。 陆延道:“刘将军虽然身处敌营,却是时刻不忘汉人本身,数次将建奴机密通传辽东军,这才得以为辽东挽回损失。” “而这次我夜袭盛京,更是有赖刘将军在城中放火,我才得以趁夜入城。” 刘兴祚道:“我自幼读书,牢记忠义二字,流落建州之后,多次目睹建奴凶残,我亦十分痛心!” “从那时候起,我便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大明!” “今日能够拜见陛下,实乃三生之幸!” 崇祯大喜:“刘将军果然忠义,当为武将楷模,朕便封你为蓟州副将,刘兴贤为密云游击,加封你母亲九品诰命!” 刘兴祚与刘兴贤都是孝顺的,听到给他们母亲加了九品诰命,比他们加官晋爵还要高兴! 纷纷磕头谢恩。 崇祯又道:“将建奴贼将押上来!” 王承恩连忙扯开嗓子:“万岁有旨,带建奴俘虏觐见!” 锦衣卫押着多尔衮、杜度,哲哲等人进殿,虽然他们身上已经清理过了,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伤口,以及隐隐的臭味。 而那些大臣则是对他们的金钱鼠尾议论纷纷。 “这化外蛮夷果然野蛮,竟然留着老鼠般的尾巴!” “听闻这几个都是老酋努尔哈赤的子孙,就这模样!” “黄台吉的老婆孩子都被抓了,怕是要疯了吧!哈哈哈!” “见了吾皇,为何不跪!”常延龄喝道。 多尔衮瞪着陆延:“我不服,有本事放开我,再打上一场!” 陆延淡淡道:“之前在海州便给了你们机会,可惜你不中用啊!” 多尔衮大怒,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锦衣卫强硬地押着一行人跪下。 大玉儿却是开口说道:“我素闻天朝乃是礼仪之邦,我们大金于大明虽然交战,然‘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小女子不敢奢望陛下开恩放我们回去,但我王定会赎回我等,还请陛下恩准。” 这话出来,朝堂一片寂静。 一些人面露难色,但有的文官根本没听懂这建奴女人的意思。 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出自春秋时期泓之战。 宋公及楚人战于泓。 大意是两国交战,宋军以逸待劳,他们先排成战斗的行列,但是楚国人却没有全部渡过泓水。于是子鱼劝宋襄公趁敌人未渡河攻打对方。宋襄公不同意,等到楚军全部渡河,但尚未排好阵势,子鱼又劝宋襄公攻击,宋襄公还不同意,等到楚军摆好阵势,宋襄公才让宋军发动攻击。 于是宋国国人都来责怪宋襄公。 宋襄公便道:君子不重伤,不禽(擒)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馀,不鼓不成列。 但这还真是春秋之礼。 若是反对吧,那别人就能大肆宣传明朝礼乐崩坏,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可是不杀这些人,心里又不痛快! 便在那些文臣左右为难之时,陆延朗声道:“建奴老酋努尔哈赤为建州左卫指挥使塔克世长子。” “初为辽东总兵李成梁部下,后袭父职,任建州左卫指挥使。” “但老酋努尔哈赤得势之后,立即翻脸不认人,发兵攻打大明,此为不忠不义也!” 大玉儿立即道:“我祖宗与南朝看边进贡,忠顺已久,忽于万历年间,将我二祖无罪加诛。” “为父母报仇,乃是人子本份,又怎么能说父汗不忠不义!” 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死于古勒寨之战。 此战爆发的原因是建州女真首领王杲频繁侵掠明边境被杀后,其子阿台承袭地位,继续坚持反抗明朝。 李成梁为彻底铲除该股反明势力,是以继续追杀王杲之子阿台,谓之“阿台未擒,终为祸本”,于是将阿台围困在古勒寨,并最终城破导致努尔哈赤“二祖”被杀。 陆延高声道:“当初,宁远伯(李成梁)为了剿灭王杲、阿台这伙反贼,发兵古勒城。” “当时,图伦城主尼堪外兰为向导,明军将古勒城团团围住,那么觉昌安、塔克世又为何会跑到古勒城,因而被误杀呢?” “只因为建州左卫都督觉昌安与贼酋阿台联姻,这想要抢先一步到古勒城通风报信。” “也就是说,此二贼不但世受皇恩,还沟通贼酋。” “如此奸逆,死不足惜!” “而后,努尔哈赤向国朝抗议,我先皇仁慈,给予了丰厚补偿。” “而努尔哈赤借此起兵,颠倒黑白,简直可笑!” 听闻陆延的话,朝堂上议论纷纷。 当初,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发布讨明檄文,大家都没当回事,直到萨尔浒之战中明军大败,朝堂震惊,这才意识到建奴的威胁。 但还真没什么人研究过努尔哈赤的‘七大恨’,甚至连建奴那边也是如此,努尔哈赤的檄文原本都没了。 后世流传的版本还是黄台吉在攻打卢龙县时所发榜文。 连多尔衮和杜度都不知道内情,更别说大玉儿这个媳妇了! 大玉儿又道:“癸巳年,南关、北关、乌剌、蒙古等九部会兵攻我,明朝休戚不关,袖手坐视。后我国复仇,攻破南关,迁入内地。明朝便责我擅伐,逼令送回,我即遵依上命,复置故地。” “然我国与北关同是外番,事一处异,何以怀服?所谓恼恨二也。” 为了共同抗击崛起的努尔哈赤,海西女真叶赫部、哈达部等部联合蒙古科尔沁部、锡伯部等九部一同攻打努尔哈赤,史称“古勒山大战”。 却是被努尔哈赤分而击破,哈达部首领孟格布禄献城投降。 迫于明朝“分裂女真”的政策,努尔哈赤不得不退出已占领的哈达部。 这完全是明朝对待北边部落的原则,“分而治之、互相牵制、互相削弱”。 哪一部强了,那就要打压。 另外,陆延打下的盖州城,那守将莫洛浑,就是哈达部首领孟格布禄的儿子。 第一一零章 唇枪舌剑 面对大玉儿的话,陆延直接道。 “你说我国朝对建州女真与海西女真,事一处异,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当初,海西女真起兵之时,我国朝亦发文阻止,然而诰书刚到,努尔哈赤便已经击败了九部联军,这怎么能说国朝区别对待呢?” 大玉儿气红了脸:“你,你胡说!” 陆延道:“王尚书,还请找出当初的兵部公文存档。” 王在晋十分配合:“那又有何难呢!” 王在晋自然自己是不会去跑腿的,就派了个侍中去兵部找资料。 就算没有,伪造也要弄一份出来! 大玉儿气坏了,但她也只能从‘七大恨’里面继续找材料。 “先汗忠于大明,心如金石,恐因二祖被戮,明朝见疑,故同辽阳副将吴希汉宰马牛,祭天地,立碑界铭誓曰“汉人私出境外者杀;夷人私入境内者杀”。” “后沿边汉人,私出境外,挖参采取。念山泽之利,系我过活,屡屡申禀上司,竟若罔闻。” “会值新巡抚下马,例应叩贺,遂遣干骨里(纲古里)、方巾纳(方吉纳)等行礼,时上司不究出招衅之非,反执送礼行贺之人,勒要十夷偿命。欺压如此,情何以堪?所谓恼恨者三也。” 陆延哈哈大笑:“建州亦是我大明之土地,努尔哈赤立一个碑就不让我汉人出关了?” “莫非努尔哈赤早已经准备反叛,怕汉人走漏消息,故而想要封闭建州?” “至于干骨里、方巾纳二人,名为使者,实则奸细,大肆送礼,拉拢边将,难道不该杀吗?” 大玉儿气急道:“北关与建州同是属夷,我两家构衅,明朝公直解纷可也,缘何助兵马、发火器、卫彼拒我?畸轻畸重,良可伤心!所谓恼恨者四也。” 北关即海西女真叶赫部。自努尔哈赤击败叶赫部牵头的九部联军后,建奴实力大增。 明朝对海西女真叶赫部的政策由抑制转为扶持。 陆延道:“努尔哈赤言,叶赫部兵马、火器乃是大明资助的,又有何证据。” “九边将领亦有贪婪腐败者,叶赫部或许是重金从九边将领手中买的呢,又怎么能赖到大明朝廷头上!” 大玉儿气得胸膛直喘,她感觉陆延这话完全是强词夺理。 但偏偏她一个女人能记得七大恨就不错了,哪里能找出证据来反驳陆延的话。 至于多尔衮完全是个莽夫、杜度一个受气包,能懂什么? 大玉儿道:“北关老女,系先汗礼聘之婚,后竟渝盟,不与亲迎。彼时虽是如此,犹不敢轻许他人,明朝护助,改嫁西虏。似此耻辱,谁能甘心?所谓恼恨者五也。” “北关老女”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系海西女真叶赫部首领叶赫那拉·布斋之女。 “北关老女”9岁被叶赫部许嫁哈达部首领。 为拉拢乌拉部组建九部联盟攻打建州女真,“北关老女”作为政治联姻,又被许配给海西女真乌拉部。 “古勒山之战”九部联盟战败后,叶赫部为求和,又将“北关老女”许配给努尔哈赤。 但因为叶赫那拉·布斋阵亡,北关老女怀杀父之仇撕毁婚配文书。 此后叶赫部为继续复仇努尔哈赤,以“北关老女”为诱饵,先后挑拨海西女真乌拉部、辉发部攻打建州女真努尔哈赤。但均被击退。最后在明朝护送下“北关老女”嫁蒙古喀尔喀部的莽古尔岱。 “哈哈,真是可笑,老酋努尔哈赤为父报仇便是孝子。而‘北关老女’不愿嫁予杀父仇人便是大逆不道,更何谈怪到我大明头上!”陆延道。 大玉儿恼怒:“我部看边之人,二百年来,俱在近边住种。后南朝信北关诬言,辄发兵马逼令我部远退三十里,立碑占地,将房屋烧毁,禾丢弃,使我部无居无食,人人待毙。所谓恼恨者六也。” “我国素顺,并不曾稍倪不轨,忽遣备御萧伯芝,蟒衣玉带,大作威福,秽言恶语,百般欺辱,文之间,毒不堪受。所谓恼恨者七也!” 第六条,努尔哈赤大肆吞并,穷兵黩武,自然粮食不够了,在依靠商贸的同时,便想谋求明朝辽东土地,占领辽东荒地进行开垦。 辽东守军观察到建州女真异动,为继续打击女真势力,开始针对性对女真开垦的农田进行破坏,迫使其压缩领土扩张势力。 陆延道:“吾主怜悯尔等化外之民,令其居住建州之地。尔努尔哈赤,不但大肆攻伐周围外番,甚至让百姓越过界限,来我大明土地耕种!” “辽东守军喝令你们退回建州,又有什么不对?” 而第七条,辽东巡抚郭光复以缓和努尔哈赤与海西女真叶赫部的名义,派遣备御萧伯芝前往建州女真。 萧伯芝以大臣自居,身着蟒衣玉带,乘坐八抬大轿,令努尔哈赤拜旨,述书中古今兴废之故、种种不善之言。努尔哈赤说:“虚言恐吓,何为下拜?”善言善对,恶言恶对,竟不览其书,令之回。 按照大明这边的记载是,萧伯芝伪称都督,责问努尔哈赤为何不向明廷进贡蜂蜜,努尔哈齐极其反感,称他为“辽阳无籍”。 大明文武官员,一向对待这些番邦轻慢,这是常态。 或许萧伯芝确实态度嚣张,否则奴尔哈赤为何会在七大恨之中单独提到了这萧伯芝。 但值得一提的是,1614年萧伯芝出使女真部,努尔哈赤是4年之后才公然造反,因此到底是萧伯芝太牛,还是奴尔哈赤太能忍? 陆延直接道:“即便萧伯芝横行跋扈,努尔哈赤为何不上疏明朝,反而隐忍不发,直到四年之后突然起兵南下!” “我看努尔哈赤早已经图谋不轨,害怕事情暴露才是真!” “此事足以见得建奴老酋不忠不义,残暴不仁!乃是小人也!” “我天朝虽是礼仪之邦,但对君子,咱们讲礼仪,对小人,又何必讲礼仪呢!” “好!说的好!”群臣哄然大笑。 崇祯道:“建奴无信无义,犯我辽东,杀我汉民,残暴不仁!” “此二贼罪无可赦,该千刀万剐!” “至于这些女人,便打入教坊司!” 第一一一章 镇安郡伯 此时,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却是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建奴撮尔蛮夷,不通教化,以至于造下杀孽无数!” “但我中华礼仪之邦,若是加罪于妇孺,恐怕被人嘲笑,微臣以为不妥。” 崇祯沉默片刻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便将这些妇孺暂押。” 多尔衮怒骂着,而后被锦衣卫塞入布条,杜度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大玉儿脸色苍白,已经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一行人被带了出去,崇祯露出笑容来。 “陆卿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朕该如何赏赐啊?” 大殿上一片沉默。 陆延以弱冠之年已经做到辽东巡抚,加兵部郎中,这还怎么升? 给他升尚书郎、侍郎?那再过两年就要爬到六部九卿的位置了! 此时感到莫大的威胁是兵部尚书王在晋,此子恐怖如斯! 温体仁出班道:“陛下,陆巡抚武功盖世,非重封不足以体现陛下威仪,朝廷仁德,请加晋爵!” 原本钱龙锡等人,听着前面的话,还在心中暗骂这厮趋炎附势,谄媚君上。 但听到后面顿时大喜! 晋爵好啊! 封爵之后,那就不能入阁了,也就不用担心这小子把持朝政! 顿时,周延儒、王洽等人纷纷出言应和,请封陆延爵位。 崇祯十分高兴,自己给一个大点的官就指手画脚,如今终于开窍了! 对嘛,自己作为皇帝提拔一两个人怎么了? 陆延岂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明朝因功封爵的文官一共只有三位,这是指在世的时候封的,死后追赠不算。 之前那位还是,王阳明。 王阳明封爵完全是杨廷和为了阻止王阳明入阁。 王阳明虽然被封爵,但只能到南京任职兵部尚书,完全是被赶出了北京的权利中心。 而另外两位也是王家人,分别是靖远伯王骥和威宁伯王越。 崇祯直接拍板:“好,那便赐郡伯勋爵,世代延绵,与国同休!” 温体仁道:“陛下,那便封镇安郡伯号,如何?” 崇祯大喜:“镇安,永镇辽东,保大明永安,好!” “陆卿,朕加封你为镇安郡伯,哈哈哈!” 陆延虽然明白这些人的用心,却并没有说出来。 “微臣,谢陛下隆恩!” 紧接着,满脸激动的郑芝虎被召了进来,升盖州总兵。 巴哈与阿木尔两人也授封千户,赏赐丰厚。喀喇沁汗如愿被封为安定王。 ........ 积水潭,在都城西北隅,东西亘二里余,南北半之,俗呼海子套。 又称西涯。因为李东阳,李阁老曾经在此居住,自号西涯。 陆家在此也置办了一处幽静的院子。 徐佛温柔地替他褪去斗牛服,除下玉带。 “相公,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 “自然是想你了。”陆延顺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向她的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徐佛听了这情话,脸上已经刹那一片通红,竟然一时间不知所措,手中的衣袍滑落在地上也不知道。 好一通缠绵的长吻,等到陆延放开,徐佛的樱唇已经殷红一片,杏眼迷离,满脸红晕,身子都酥软了。 看着陆延还要动手,徐佛连忙拦住:“还是白天呢!” 徐佛将陆延按在椅子上,又给他倒了茶。 “相公今日加官晋爵,仕途顺畅,该有许多应酬才是。” “那倒是让你说中了,确实有许多人宴请我,只是被我退掉了。”陆延端起茶喝了一口。 徐佛诧异,“相公,在官场上这人情往来总是难免的,你之前不在京城,这好不容易进京一趟,还是要和那些大臣打好关系才是。” 陆延道:“我自晓得,放心好了,一些人可交,但一些人就没必要了。” “在这官场,人情是最缥缈,最无法信任的,只有利益才能将那些人拴牢。” 徐佛微微一愣,而后道:“相公既然早有了想法,那是妾身多嘴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也是担心我。” 陆延连日奔波,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一觉睡到了正午。 陆延起来之后,骑马直奔鹤唳楼。 在包厢里,夏允彝、宋应星与宋应升已经在等待了。 陆延笑道:“诸位何必等我,都先动筷。” 夏允彝玩笑道:“如今你可是我的东家,东家没来我又怎么敢动筷呢!” “哈哈,别人说这话我倒是相信,唯独你夏彝仲不可信!”陆延率先夹了一口菜。 夏允彝道:“没想到我在你眼中已经是狂妄小人了?” “哈,我可没说过!”陆延道。 陆延早上没吃,此时正饿着,下筷飞快,吃了个六七分饱,这才放缓了速度。 “长庚兄,之前委托你制作的机械如何了?” 宋应星放下筷子:“幸不辱命,经过多次试验完全没有问题。” “很好,不知道已经做了多少台?”陆延道。 “已经制作了二十台,技术已经成熟,那些配件只要交给铁匠铺很快就能打造出来,大量生产也没问题。”宋应星道。 陆延点点头:“彝仲,你那边已经收购了多少煤窑了?” 夏允彝道:“已经有七百多座了。” 陆延还没说话,宋应升吃惊道:“最近京城有传闻一些傻........咳咳,一些外地客商收购废弃煤窑,原来都是彝仲所为啊!” 夏允彝道:“你就直接说傻大户好了,反正我只是帮某人办事,脑子瓦特的也是某人。” “让你小子办点事情就这么多牢骚!”陆延无语。 夏允彝正色道:“继之,一开始废弃煤窑不值钱,那都是几两十多两就卖,但如今,那些煤矿主都精明了,知道有人收废弃煤窑,都捂着不肯卖,如今已经报价到了一座煤窑上百两!” 陆延点点头:“对了,我之前让你统计煤窑的数量,可有了数据?” 夏允彝道:“如今正常开采的煤窑有一百二十座,废弃煤窑总数大概有一千五百多座,已经近一半握在咱们手中了。” 陆延思索片刻道:“继续收购,不过如果报价高于一百五十两,那就不管他,低于这个价格全部买入!” 夏允彝道:“行,反正都是花你的钱,我不心疼!” 第一一二章 赐婚 冬暖阁。 崇祯正在翻看内阁的票拟。 关于平江伯除爵的折子几乎是全票通过。 平江伯陈治安被查出与白莲教有瓜葛,而陈治安已死,已经没有直系继承爵位,几个叔伯的黑料一大堆。而且这些文官巴不得勋贵倒霉! 只是对于罢免袁崇焕,却只有一个人支持,这让崇祯十分不满! 你袁崇焕之前说五年平辽,结果去了辽东啥也没干。 就躲在后面修城呢! 还有弄出个高台堡市粮,好,崇祯答应了。 结果呢,朵颜部转头就投靠建奴了! 崇祯感觉自己像是小丑被啪啪打脸,虽然说这粮食追回来了一大部分(袁崇焕自己掏腰包补上的。) 但依然令崇祯十分火大,对于袁崇焕已经是不满到了极点。 崇祯气得丢下那折只:“驳回内阁,让他们重新票拟。” “是是!”王承恩连忙点头,他能看出万岁爷此时心情十分不好。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 “有了!有了!万岁爷!” 王承恩呵斥道:“嚷什么,没有一点规矩!” 但那小太监却是没有理会王承恩,“万岁爷,皇后娘娘有了!” “什么!”崇祯又惊又喜,丢下笔就往外面跑去。 当崇祯赶到坤宁宫之时,太医才给周皇后检查完。 “李太医,情况如何!”崇祯急切问道。 李太医躬身一礼:“回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应是一位皇子!” 崇祯立即狂喜:“哈哈哈,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 跟在后面的王承恩等太监跑得气喘吁吁,还得立即跪下,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崇祯十分高兴,难得大方一回:“传旨下去,明日大宴群臣!” 崇祯是真的节俭,入宫之后不但没有奢靡享受,反而是大肆裁减开支。 比如,嘉靖皇帝爱吃‘青菜豆腐汤’,用几千只小鸟脑浆做成豆腐,用了无数山珍海味做汤底熬个三天三夜才上桌。 可见其奢靡! 而崇祯向朱元璋看齐,不但大量削减酒菜数量,而且还喜欢吃野菜。像蒲公英、苦菜根、芦根、枣芽、麦粥、蒸炒面也出现在餐桌上。 此外把皇宫的衣物、伙食开支全部削减了还不算,干脆连各种节日宴请群臣,以昭显皇恩的活动也取消了。 难得崇祯竟然会决定大宴群臣! “不必扶我,我又不是走不动道儿了!”周皇后对着旁边的小侍女吩咐道。 只是小侍女却是不敢从命。 崇祯立即道:“你肚子里的可是未来的太子,自然要千万般小心了!” 虽然二人经历磨难,感情甚笃,周皇后听了这话,还是露出喜色。 “陛下,前些日子刚听闻北边的建奴已经解决,如今又有了皇儿,可谓是双喜临门啊!”周皇后笑道。 “对对。”崇祯亲自扶住周皇后,“朕自从登基以来,从未如此高兴过!哈哈!” 周皇后突然道:“听闻,那位辽东巡抚陆继之,还是新科状元?” “正是,说起来他可是大明立国以来最年纪的状元,当时,他与朕说,能一年平定辽事,朕还只当他说胡话!”崇祯面带喜色。 “但这小子跑了趟福建,就招抚了大海盗郑芝龙,也不用朝廷拨兵马,带着数万海盗就打下了海州三城!” 周皇后道:“陛下,臣妾听闻唐有王玄策一人灭一国,如今,这位状元郎也不妨多让啊!” “对对对!”崇祯连连点头,“继之文韬武略,便如朕之卫霍!” 周皇后又问:“陛下,不知道这状元郎可曾婚配?” 崇祯顿时会意,“这倒是没有,皇后可有适合的人选?” 周皇后只道:“这些日子,徽媞经常来陪我闲聊解闷儿,她如今在宫中左右无事也憋闷。” 崇祯道:“徽媞么........她倒是年纪正好........” 朱徽媞,朱常洛第八女,因移宫案受牵连,生母李选侍怀抱着乐安公主,一起被强迫迁移到别宫,从此与生母李选侍相依为命,至魏忠贤掌权时其母亲才得尊封。其被封为乐安公主。 不过,朱徽媞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明光宗朱常洛不但生的儿子有许多早夭的,女儿更惨,一共十个女儿,早夭了7个,只有三个活到成年....... 或许和朱常洛经常服用丹药有关....... ........ 今日,崇祯大摆筵席,宴请百官。 崇祯首先宣布了皇后有子的大好事,百官也高兴。 皇帝有了子嗣,皇帝若是突然驾崩,至少不用为了谁当皇帝而头疼。 也不怪百官多想,实在是大明朝绝嗣的皇帝实在有点多。 先不说朱由校那木匠皇帝。 前面的还有明代宗朱祁钰、明武宗朱厚照........ 高兴之下,不免多喝了些。 陆延坐在勋贵那一块,只是多数人都对他避而远之。 陆延之前砸了他们的饭碗,改漕为海,早已经将这些勋贵得罪光了。 也只有已经胡子花白的成国公朱纯臣愿意和他一块喝酒。 “老公爷啊,我这有个买卖保准你赚钱,您可要入股?”陆延正和朱纯臣小声议论着。 朱纯臣笑眯眯地捻着胡须,“老夫早听说你小子赚钱的本事,不过数年就将陆家变成江南巨富,了不得啊!” 陆延道:“老公爷过奖了,您就说入不入吧!” 朱纯臣哈哈笑了起来:“他们那些家伙目光短浅,但我可不会和钱过不去,我入!” “肃静!肃静!”王承恩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而后崇祯站起身来,“镇安伯文韬武略,乃是人中翘楚,而乐安公主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朕欲要给二人赐婚,诸卿以为如何?” 温体仁立即道:“陛下英明!也只有镇安伯这样的少年英才才能配的上乐安公主!” “陛下英明!”百官纷纷奉承。 “当啷!”陆延端起的酒杯落在桌上。 朱纯臣推了他一把,“小子,愣着做什么,这可是大好事啊!” 陆延苦笑着,他真没想到皇帝竟然弄出这一出。 但在文武百官面前,他只能出来谢恩。 “臣,谢主隆恩!” 第一一三章 宴会风波 这下,文官简直要弹冠而庆! 明朝初期的驸马有多风光,之后的驸马就有多憋屈。 之前的朝代,官员那都是以当驸马为荣,想方设法的让儿子和公主成亲。 但在大明朝,大家是想法设法的不让儿子和公主成亲。 只因为明朝驸马不得在朝中任职! 这导致明朝驸马多数地位都很低。 而这些文官见陆延竟然答应下来,更是乐开了花! 到底是太年轻了! 不知道其中是非曲直! 而崇祯丝毫没有想到其中关窍,还高兴着呢。 他还想着拉近关系,好向陆延借一点钱....... 崇祯如此想着,将筷子伸向盘子中的八宝桂鱼,等他夹起一块,却是发现鱼肉之中夹着一支修长尖锐的物什! “这,这是何物!”崇祯因为愤怒,声音都变了。 王承恩大惊,连忙跪在地上,用手帕托住筷子和鱼肉,分找出其中的东西。 “陛下,是一支玉簪子!” “混账,这鱼里面怎么会有玉簪!”崇祯大怒! 他又想起了曾经的恐惧! 崇祯在信王之时,便陷入宫廷争端,朝不保夕,日日小心过活。 而在朱由校驾崩之后,崇祯新登基之时,魏忠贤权势滔天,他更是谨小慎微,连皇宫的吃食都不敢用! 他本以为杀了魏忠贤,他就不用害怕了。 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暗杀于他! 如今,竟然在酒食里面放入异物,而不被人知,那谁知道有没下了毒! 崇祯又惊又惧,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快,快让太医来!”崇祯大呼。 此时,首辅韩爌站了出来:“陛下,请立即封锁光禄寺彻查此事!” 崇祯已经乱了心神:“是,立即封锁光禄寺!” 周皇后扶住浑身发颤的崇祯,“陛下,可有哪里不适?” 崇祯紧皱眉头:“朕,朕感觉头晕,小腹绞痛.......” “陛下勿忧,太医很快就会来的,没事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原本的喜事竟然闹成这样! 韩爌紧皱眉头,皇帝的饮食本事重中之重,审查极为严格,如今却是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怕是又要延续三大案,掀起一轮腥风血雨啊! 更有的大臣注视着崇祯怕是这位才登基不久的皇帝,就此一命呜呼! 几个太医很快赶来,给崇祯好一番检查之后,李太医犹豫地说道:“陛下,经过微臣诊断,陛下虽然脉相稍乱,但只是受到些许惊吓导致,并未有中毒的症状。” 崇祯根本不信:“那朕为何小腹绞痛,脑袋发昏?” 李太医道:“惊则气下,恐则气乱。惊气归肾,恐气归心。并与心肾,则肝脾独虚。肝虚生风,脾虚生痰。” “待微臣开两副安神的药物,给陛下服用,这症状定然缓解。” 崇祯被送回寝宫,服用了一副药之后,果然感觉到症状缓解了。 “陛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周皇后舒了一口气,她真担心崇祯有什么好歹。 崇祯拍了拍她的手背,“朕无事,替朕取那簪子来。” 周皇后取来簪子,突然感觉越看越是眼熟。 崇祯刚才震惊之下,加上外面光线不好,没看出来,此时宫殿光亮如昼,一下便看出了这支凤型玉簪的来历。 “这,竟是皇嫂之物!” 崇祯眼睛瞪大,紧紧地握住玉簪! 周皇后连忙道:“陛下,懿安皇后恭顺娴淑,有迎立之功,断然不会做出此事,此定然是奸臣从中挑拨,万不可中了奸计啊!” 懿安皇后指的是明熹宗皇后张嫣。 当初,朱由校临死前不久,是张嫣劝说朱由校传位信王。朱由检想推辞,张嫣自屏风后走出,说:“皇叔义不容辞,且事情紧急,恐怕发生变故。”信王才愿意继承皇位。 朱由校在临死之前,将张皇后托付于弟弟信王朱由检,命曰:“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善事中宫。” 朱由检登基后,对皇嫂亦非常敬重,为张嫣上尊号曰“懿安皇后”,给予太皇后待遇。 朱由检登基之时,魏忠贤权势滔天,张嫣还曾经提醒他注意宫中食物。 而后,朱由检果然不吃宫中的东西,食物全部由周皇后亲自煮食。 崇祯逐渐冷静下来:“对,皇嫂定然不会做此事的.......定然是有人暗中构陷!” 周皇后拿着那支玉簪,突然注意到里面似乎有东西,便用细针钩出,里面竟然是一张纸条。 【懿安皇后非太康伯所出。】 崇祯接过纸条一看,顿时大怒,将其撕碎,“果然是有奸贼构陷皇嫂!朕定要捉拿此贼!” 此时,懿安皇后听闻崇祯在宴会上突发病症,便亲自来看望。 “陛下,是何病症,可要保重身体啊!” 崇祯看着窈窕端丽的懿安皇后道:“多谢皇嫂关心,朕已经无恙。” 崇祯突然取出那支玉簪,呈于张嫣面前。 张嫣顿时变色:“陛下,这,这支簪子为何在此?” 崇祯道:“朕在御花园闲逛之时拾到的,看着有些眼熟。” 张嫣看了周皇后一眼:“这确实是本宫之物,前些日子遗失了,不想竟然被陛下拾到。” 崇祯笑道:“既然是皇嫂的东西,那便还给皇嫂罢。” 张嫣接过玉簪,神色却是有些不安。又慰问几句,匆匆告辞。 崇祯待到张嫣走后,原本平和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皇后,你可觉的皇嫂刚才神色有异?” 周皇后连忙道:“陛下,臣妾相信皇嫂绝对不会有异心的!” 崇祯垂下眼帘:“希望如此,否则........” 崇祯对此事十分在意,立即派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以及寿宁公主驸马都尉冉兴让一同调查此事。 吴孟明很快捉拿当晚负责的光禄寺少卿于正源,以及一应人等。 但很快发现两个负责做鱼的厨子自杀家中,而负责替皇帝试菜的太监更是不知所踪....... 此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人尽皆知。 城中更是有流言,懿安皇后非太康伯张国纪之女,而是囚犯孙二之女。 其魅惑先帝,需索无度,导致先帝身亡,如今又要勾引崇祯........ 各种传闻越传越是离谱! 第一一四章 千刀万剐 在满城风雨之时,终于到了多尔衮二人赶赴法场的日子。 西四牌楼与皇城以东的东四牌楼相对称,是北京城两个重要的交通要道和繁华商业街。 西四牌楼北,在甬中间有一庙宇,座南面向北,名当街庙。 明英宗北狩,后为额森放还朝,感其义,为之立庙,故北面。 这庙是瓦剌留学生,明堡宗朱祁镇在夺门之变后立的,这货重新当上皇帝,无耻地将瓦刺部的也先当为恩人来感谢,命人在西四牌楼北侧道路当中建了此庙。 可见无耻之尤! 西四牌楼相当繁华,店铺众多,车马行人如梭。 朝廷将刑场设在此处,以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 今日,西四牌楼早早便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远处传来喧哗之声,原来是锦衣卫押送着多尔衮、杜度二人而来,两人蓬头垢面,已经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相比之前,今日老百姓可都是有所准备。 一看到二人各种石头土块就砸了过去,那真是万箭齐发!便连旁边的锦衣卫也倒了大霉。 “哎哎,你们看准一点!” “哎,谁啊,谁丢大粪的!给我站出来!” 多尔衮原本还在怒骂,结果嘴巴里就被抛了一坨牛粪!多尔衮只能不断试图吐出来,哪里还有功夫骂人! 好不容易,将二人送到法场高台,锦衣卫将他们丢在台上便已经闪人。 而百姓们还在不断使用各种道具,攻击二人。 监刑的是刑部尚书王纪,他老神在在地看着二人遭罪,直到副官提醒:“大人,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王纪这才站了起来:“人犯多尔衮,攻伐海州,肆虐辽阳,导致辽东庐舍残破,田园荒芜,饿莩塞路。罪不容恕,陛下判处凌迟之刑!” “人犯杜度,攻伐大明属国朝鲜以及东江镇,其纵容部下劫掠,掳掠财物人口,男子发配为奴,女子被其欺凌,妇女不堪其辱自尽者二百余人。罪不容恕,陛下判处凌迟之刑!” 一时间,怒骂声如潮如沸,各种东西更是铺天盖地般投向二人。 场面太过混乱,王纪不得不下令士兵制住百姓。 士兵们敲锣打鼓,不断吆喝,这才让老百姓逐渐冷静下来。 刽子手上前取出背后木牌,验明正身,而后大声汇报。 王纪才拿着桌上的红签,“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都是选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便见他将细渔网套在多尔衮身上,轻轻一挤,皮肉凸出渔网来,刽子手取出极其锋利的剐刀。 轻轻一划,那片肉便稳稳地沾着刀刃上。 “一刀!”刽子手轻轻念道,“放心,狗建奴,爷爷虽然许多年没凌迟了,不过这手艺还是在的,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会少,你会看着自己的皮肉慢慢的,一片片的被剐下来,最后才死去!” 多尔衮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两刀!” “三刀!” 那边的杜度早已经忍受不住哀嚎着满地打滚了,需要靠着人按住,刽子手才能继续行刑! “四刀!五刀!” 多尔衮大腿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了,刽子手每次只是削下铜钱大小的肉片! 而削了数刀之后,还会用特制的药水治疗伤口,避免犯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若是人死的太早,这凌迟之刑可算是失败了! “九刀!十刀!”百姓们自发地喊了起来。 多尔衮早已经忘记了自己信念,惨叫起来,他的额头布满汗水,指甲在地板上留下数道痕迹。 “杀了我,快杀了我!” 刽子手道:“那怎么行,三千六百刀,少一刀都不成!” “你这狗建奴,坏事做尽,想死岂有那么容易!” 离着西四牌楼不远的一处酒楼之中,陆延关上了窗户。 “哎,少爷,怎么不看了。”陆姚颇有些意犹未尽。 “走了,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陆延道。 “这千刀万剐之刑一天可完不了,得凌迟三天,剐够三千六百刀,你要是愿意,明日自己再来!” 陆姚吓了一跳:“那不得削成了人柱子,狗建奴还能活么?” 陆延道:“那就要看那些刽子手的手艺了!” 陆延出了城直往门头沟而去。 “这什么破路!”陆延无语。 出了官道,这山路异常难行。 路上有两条深深的车辙,加上刚下过雨,黄泥巴泥泞不堪,便是陆延的良马也走得艰难。 “少爷,咱们到这里做什么?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陆姚身上溅了星星点点的泥巴。 “别多话,跟着便是了。”陆延道。 过了大路,转到旁边人迹罕至的小道,路总算没有那里烂了。 等过了一个小山包,便看到了山腰处热火朝天的工地。 等二人走进,便看到这里堆积如山的黑色煤渣,已经忙得满头大汗的工人。 一些汉子正将煤粉加上水、消石灰和黄土以及锯末搅拌均匀。 还有一些人用一种铁墩子,按在煤粉混合泥浆之中,而后在空地上一推,便是一个满是空洞的煤粉墩子。 “哎,哎!你们是做什么的!”一个汉子注意到了他们。 一个胖管事立即跑来:“少爷,这位可是少爷!” “去去,你们都干活去!”胖管事跑得气喘吁吁:“少爷,你怎么来了!” “闲的没事过来看看,那些都是招收的流民?”陆延问道。 胖管事陆曾舒点点头:“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在城外招收的流民。” “不过这些石炭墩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虽然陆延一次次展现了他的神奇之处,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但他们还是好奇这东西的用处。 此时,夏允彝、宋应星与宋应升听到声音,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猜一定是用来烧火的!”夏允彝道。 宋应升道:“石炭难着多烟,也只有贫寒之家才会用石炭,弄这么多,能卖掉吗?” 陆延道:“说再多都不如试试,那便看看这些石炭墩子的效果如何?” 陆延让陆曾舒取来普通的煤炭,蜂窝煤以及无烟煤试验起来。 第一一五章 蜂窝煤与打水泵 陆延、夏允彝与宋应星三人,分别取了同等数量的煤炭,蜂窝煤以及无烟煤,放入炭盆之中。 只是陆延很快就用木屑点着火了,无烟煤和散煤却是半天都难以点燃,把他们急得团团转。 要不是陆延借给他们两个蜂窝煤,怕还是要点上半天。 但他们好不容易点着火了,那冒出的浓烟却是夏允彝呛得连连咳嗽,退出老远。 便是连宋应星那边的无烟煤,也有烟雾冒出,让不时咳嗽。 夏允彝问道:“继之,这两种煤都难以点燃,是以百姓使用十分不便,为何这炭球就这么容易点燃?” 陆延道:“首先,我将其命名为蜂窝煤。” “其次若是不好用,我造这么多干什么!” 宋应星思索道:“这种,蜂窝煤更容易点燃,应该是加入了锯末。” “正是如此!”陆延笑道。 陆姚立即道:“咱们烧柴的时候也会先用木屑点燃,容易起火了!少爷真是厉害!” “不对啊,少爷你又没烧过火,你怎么知道的........” 陆延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没烧过火,我总见过人烧吧!” 不一会儿,那盆散煤就冒出滚滚浓烟,旁边照看的工人被烟雾熏得连连咳嗽。 “快把那盆石炭抱远些!”夏允彝立即喊道。 但即便那盆散煤已经抱远了,依然有些呛人,无烟煤还散发着淡淡的白烟。 陆延道:“这无烟煤虽然价格比石炭高一些,但终究不如木炭,许多平民还是会选择烧木炭的。” 陆继点点头:“将这无烟煤也抱走吧。” 等仆人将那盆无烟煤也抱走,众人发现呛人的气味消失了。 “为何这蜂窝煤一点味道都没有?”夏允彝惊奇地问道。 “蜂窝煤,确实形似蜂窝!”宋应星道。 陆延卖了一个关子,“你们可以猜猜看。” “莫非是消石灰和黄土?”宋应星道。 “但为何加上这些东西就会没有浓烟呢?”夏允彝问道。 陆延指着夏允彝的衣袍,“你看看你的衣服。” 夏允彝疑惑地低头,便看到自己的白衣上面沾上了一些细碎的煤灰。 “这,什么时候沾上的?” 宋应星道:“这便是普通散煤产生浓烟的原因,浓烟之中有许多煤灰。” “不错,这是因为散煤无法充分燃烧,其中细小颗粒加热之后随着杂质飘在空气之中。”陆延说道。 “这便是你说的热空气密度比冷空气密度小?”夏允彝问道。 “不错。”陆延道。 宋应星却是听得不明白:“何为密度?” 夏允彝哈哈一笑:“长庚,这本书给你好好看看!” 宋应星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初中物理》。 宋应星随便一翻,里面的一些理论就将他吸引了,之前他已经看过了《物理入门》。但其中一些问题却是无法解答,在这里就解释得很清楚! “果然是本好书!” 夏允彝道:“但是,这与蜂窝煤里面加黄土有什么关系?” “你分别上手试试。”陆延道。 夏允彝先拿起散煤,发现这东西很脆,轻轻一捏,满手都是煤渣,稍微用力整个就碎掉了。 而又拿起已经干燥的蜂窝煤,却是十分紧实,便是用力捏也不会怎么掉粉。 “这东西确实要结实许多,也不会掉出粉末来。” 陆延笑道:“蜂窝煤的好处可不只这些,加上那些东西,能让它更加耐烧!” “这蜂窝煤的火颜色和其他的火不一样,竟然是蓝色的!”夏允彝惊奇道。 “你伸手感觉一下,是不是比那两盆要热!”陆延道。 夏允彝连忙一试,“果然如此!” “这是因为蜂窝煤充分燃烧,让火的温度更高!”陆延解释道。 “为何这蜂窝煤就能充分燃烧?”宋应星问道。 陆延笑道:“问得好,这便是科学的精神,保持好奇心,要善于提问。” “不过,这个问题还是由你自己研究吧。” “哼,总是卖关子!”夏允彝不满。 宋应星却是摆摆手:“阳明公曰,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吾以为,这科学也该如此。” 陆延点头:“长庚果然是科学的好苗子!” “我们去看看煤窑。” 煤窑距离打煤场并不远,很快,陆延看到一个矮小的矿井,旁边两个人正在用打水泵往上打水,随着他们的动作,矿井之中漆黑的积水一股股往外排放。 陆延往下面看去,矿井的地面还有一层浅浅的积水,但已经不影响开采了,只要注意加固矿井的墙壁便可。 这种打水泵自然便是陆延之前让宋应星做的机械。 西山这边有大量的废矿井,被人弃之敝履,最大的问题便是挖到一定程度矿井之中便会往外渗水,这导致根本没法施工,甚至可能引起坍塌。 那些煤矿主就干脆放弃了这些废煤窑。 反正这里煤矿多得是,换一个地方重新开挖的成本反而是比维护旧矿还低! 夏允彝道:“继之,这东西是真好用,两个人只要一天便可以排空矿井内的积水,而后派一个人不时抽水就可以保证矿工正常挖矿。” 宋应星道:“当初我以为继之让我做这种机械是用来打井水的,却是没有想到有这种妙用。” “哈哈,这确实可以用于水井。”陆延笑道。 陆延道:“如今已经有几座煤矿开挖了?” 夏允彝道:“只有这一座,我们才招收了两百多名流民,多数人还安排在打煤场那边,这里只有三十多人,便已经能够满足那边的需求了。” 陆延道:“人还是太少了,继续招人,至少要有三千人。” 夏允彝吓了一跳:“要那么多人做甚?” 陆延道:“我要让京城以及京畿地区的百姓冬天都能烧上蜂窝煤!” “那需要多少蜂窝煤!”夏允彝没想到陆延搞得这么大。 “至少要准备五十万块,所以不用怕人手招得多了!”陆延道。 夏允彝道:“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开手招人,反正陆公子养的起!” 第一一六章 自动打水机 “长庚,这个机械你试着做一下。”陆延又掏出一张图纸来。 “这是何物?”宋应星看着图纸上面像是炉子一般的东西不禁问道。 宋应星毕竟是已经做出了打水泵,这图纸上的一些结构与打水泵类似。 “这莫非也是打水所用?” “不错,不过这种机械不用人力打水。”陆延说道。 宋应星却是疑惑起来:“不用人力,难道是使用牲畜,但这也不像啊!” 陆延笑道:“我叫它自动打水机。” “自动打水机?”宋应星疑惑却是更深了。 “传闻诸葛丞相之木牛流马,有机关可以自动。但我翻遍书籍,发现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北宋的陈师道有记载:蜀中有小车,独推载八石,前如牛头;又有大车,用四人推,载十石,盖木牛流马也。” “这还是需要人力,或是畜力的,怎么会有自动之机械?” 陆延笑道:“长庚,我们不妨赌上一场,便看这东西造出来之后能不能自动打水。” 夏允彝连忙拉住他:“长庚,你可别中计,继之最是奸诈,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你一定会输的!” 宋应星却是不信邪:“这世上如何有无人而动之机械,这不可能!我赌了!” “哈哈,好!”陆延笑道,“此物名为蒸汽机。” 是的,陆延画的正是纽可门蒸汽机。 纽可门机最早是由英国人纽科门于1705年发明的,主要用于矿井抽水,这正适合。 虽然纽可门机效率很低,但优点是安全。 先造成纽可门机,积累经验在造瓦特蒸汽机是比较稳妥的方案。 “蒸汽机?”宋应星疑惑。 “以蒸汽推动阀门,产生作用力,而带动杠杆做工,从而实现自动运行。”陆延道。 “便如水车是利用水流之力,而这台机械利用的是蒸汽之力。” “蒸汽?些许蒸汽能有多少力量呢!”夏允彝认为是天方夜谭。 “那我们可以试验一番。”陆延道。 陆延让陆曾舒取来铁锅,往里面加上清水,直接放在煤炉上烧了起来。 很快,内里就传来沸腾的声响,锅盖也轻微地震动起来。 “彝仲,你试着用手按住锅盖,不让热气冒出来。”陆延道。 夏允彝尝试着伸出手按在上面,很快,他感觉到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锅盖内的蒸汽因为无处释放而躁动起来,发出剧烈的声响。 “嘭嘭嘭!” 里面声音逐渐转为鼓钺之声,夏允彝需要用极大地力气才能压住锅盖! “快放手!”陆延喝道。 夏允彝下意识放开手,便听爆炸般的声响,锅盖瞬间飞上天去! 几人仓皇躲避,等锅盖落下,已经是摔成了两片! “彝仲,你以为蒸汽之力如何?”陆延问道。 “着实可怕!”夏允彝脸色有些发白。 “既然蒸汽之力并不比水流之力小,那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呢!”陆延道。 宋应星面露喜色,以掌击拳,“我明白了,我倒是想试试做出这种前所未有的机械!” “不过,这图纸上有一些地方,我却是不明白。” 陆延便给他讲解起来:“这是锅炉,是蒸汽机的热源,它通过燃烧燃料如煤、柴火等产生高温烟气,将水加热成蒸汽。” “这里是汽缸。是蒸汽机的核心部件,用于将热能转换为机械能。由一个缸体和一个活塞组成,蒸汽从锅炉进入汽缸推动活塞进行往复运动。” “而活塞带动曲轴将活塞的直线运动转换为旋转运动,从而驱动打水泵。” “而这里是调速机构,用于调节蒸汽机的转速........” 宋应星听得十分认真,不时还会停下来询问一些细节。 等到宋应星了解了所有细节,直接丢下一句‘我要去做试验了’,人直接就跑了。 宋应升苦笑着解释:“我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遇到这些机巧之事容易沉迷,之前为了做打水泵,便将自己关在房内三天三夜!” 陆延点点头:“元孔兄,这次长庚兄闭关可能要久一些,你还得提醒他爱惜身体才是。” “这,好吧。”宋应升僵硬地笑道。 交待完之后,陆延又道:“曾舒,这西山道路难行,咱们之后需要频繁用车拉运煤炭的,还是要用水泥修一条路出来的。” “另外,今天先将做好的蜂窝煤运往京城陆家各处杂货铺,先做准备。” 陆曾舒点头:“少爷,我都记下了。” 交待完事情,陆延在矿井和打煤场巡视起来,对一些错漏之处提出整改。 而那些工人得知这位少年才是东家,一个个感恩戴德! 这些人本是逃难的流民,能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便已经感恩戴德了! 如今,陆延不但开出了一月600文的工钱,甚至比市面上搞出三四成。 而且还包吃住,吃得还是香甜没有掺杂谷壳的红薯粥,还要玉米饼子,这种伙食他们过年都吃不到! 他们简直将陆延视为再生父母! 到了饭点,工人们捧着饭碗,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就喜滋滋地吃了起来,一些人还会将玉米饼子藏起来,留给家人。 陆延正喝着红薯粥,突然一个陆家家丁带着一个中年跑来。 “少爷,不好了!” “郑将军还有两个鞑子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打起来了!” “什么?”陆延放下红薯粥,“到底怎么回事?” 那中年道:“陆大人,小的是郑将军麾下,名叫戴三!” “今日,郑将军与两个鞑靼头子正游览莲花池,遇到衙内欺辱流民,一时看不过便出手阻止,哪里想到这衙内很快找来五城兵马司,并与我们打了起来。” “我眼看他们人多势众,便立即跑到鹤唳楼求援。” 陆延皱起眉头:“你可有隐瞒?” 戴三立即道:“若是我戴三有半句虚言,愿意受两肋插刀之刑!” “好!咱们立即过去!”陆延道,他又吩咐陆曾舒,“你去城中召集一百家丁。” 莲花池原为燕都蓟城西郊的一处湖泊,金代建都于湖东,完颜亮叫人在湖中栽种了大量的莲花,从此由西湖改名为莲花池。 明朝之时,莲花池成了仕贾郊游之所,来往游人如织。 第一一七章 湖边风波 莲花池。 郑芝虎、巴哈与阿木尔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世间一等一的繁华城市,自然要好好逛逛。 这几日,他们便在京城到处游玩。 这日正向来莲花池游览,重主要的是听闻,这里的画舫歌舞乃是京城一绝。 只是,他们还没定下去哪艘画舫,便听到一阵吵杂声。 原来,陕西大灾、河南也闹兵灾,一些流民就跑到了京城。 这人太多了,一些流民就在莲花池边缘搭起了屋棚居住。 这前面不知道是哪家的衙内看上了一个流民,便想要强娶,因此闹了起来。 “告诉你,我看上你们家女儿,这是你们的福气,喏,这十两银子便算是我的礼钱!” 华服公子将一块银元宝丢在流民面前。 但那妇人却没有接钱,而是紧紧抱住女儿。 瞧那女儿虽然面色苍白,身材也有些消瘦,但五官模样俊俏,显然是一个美人胚子。 妇人抱住女儿直哭:“大老爷,我们家孩子还小,求你放过她吧!” 家丁怒道:“哭什么,被我们家公子看中,那是你们的福气!到了李府,你家女儿就等着享福吧!” 说着,这家丁直接上手抢了,抓住女孩直往外拖。 女孩哭得更伤心了。 妇人大急,张口往那家丁手臂咬去。 “混账!”家丁大怒,抽出木棍就砸在妇人的脑袋上。 鲜血从额头留下,妇人直接昏倒,但那家丁却没打算放过,依然一下下抽在妇人身上。 “臭婆娘!你他娘属狗的!敢咬老子,我让你咬!” 女孩想要上来护住母亲,却是被两个家丁拉住。 那家丁边打边骂,眼看着那妇人身上一滩鲜血,他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啪!”突然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他额头上,那家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谁,谁砸老子!” 不远处,郑芝虎诧异地看着突然出手的巴哈,“没看出来,你还喜欢行侠仗义。” 巴哈摇摇头:“不,是哈斯珠拉让我出手的。” 在巴哈旁边,是扮做男装的阿娜日、哈斯珠拉还有乌日娜三人。 到了京城之后,他们就被安排在陆家的另外一处别院,少有能见到陆延。 便只能和巴哈等人到处游览。 哈斯珠拉十分憋闷,她本以为借着那次机会,能与陆延成就好事。 哪里想到,竟然没有一点进展。 今日看到这出强抢民女的戏码,立即就想到了当初女真人企图吞并他们部落,大肆杀戮。 而那边,那些恶奴很快发现了这些人,毕竟在这莲花池,蒙古人的装束实在太惹眼了。 “喂,你们这些鞑子,便是你们刚才打我的?”那恶奴捂住头上前问话。 巴哈道:“确实是我干的!” “混账,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恶奴一棍便往巴哈头上打去。 但显然,他平时欺压百姓惯了,却是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在他动手之时,巴哈已经一脚踢在他小腹处,那恶奴倒飞数次,口吐酸水,已经是爬不起来了! 那衙内又岂能忍受别人打他的狗! “混账,你们上给这些鞑子一点教训!” 郑芝虎竟然能保持理智:“都住手,我乃是盖州总兵!你们强抢民女不算,还要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但那衙内却是没有一点畏惧:“总兵算什么东西,我爹可是兵部左侍郎李灿!” “识相地全部跪下,给老子乖乖磕三个响头,便放过你们!” 郑芝虎笑了起来:“三个响头是吧,他娘的你爹是兵部侍郎!” 郑芝虎直接动手,一拳打翻面前的家奴。 而巴哈与阿木尔原本还担心郑芝虎会服软,如今看到他直接动手,哪里还忍着。 众人一起动手,三拳两脚就打翻七八人。 那衙内大惊:“你,你们好胆子!是真不怕死啊!” 旁边的家奴劝说道;“少爷,这些鞑子野蛮,咱们还是先走,以免吃亏!” 那衙内还算机灵,带着人就跑:“有种你们在这里等着!” 哈斯珠拉上前扶起那女孩:“你没事吧。” 女孩有些害怕这鞑子,“多谢你相助!” “娘,娘,你怎么了!”女孩扑到妇人身上痛哭起来。 哈斯珠拉上前查看,又从身上取了一瓶药膏抹在妇人额头。 而其他两个女孩也上前帮忙起来。 “你娘伤的很重,必须尽快医治,否则可能有性命之忧!”哈斯珠拉道。 “什么!”女孩大惊,跪在哈斯珠拉面前,“求你救救我娘,只要能救我娘,为奴为婢我都愿意!” “阿哥,咱们送他去医馆吧!”哈斯珠拉道。 巴哈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答应下来。巴哈让人拆了她们的屋棚,用木头和破衣服做成了简易的担架。 抬着那妇人正要前往医馆,突然前面一片喧闹,数十号穿着五城兵马司衣袍的兵丁朝着这边而来。而那衙内也在其中。 衙内名唤李芮,乃是兵部左侍郎李灿幼子,平素便飞扬跋扈,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 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李芮混在一起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恰好,西城兵马司指挥副使张世则也是一路货色,两人臭气相投。 张世则乃是英国公张之极的儿子,更是嚣张。 今日兄弟有事情求到他头上,他大感有面子:“是哪个敢欺负我兄弟,今日定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芮还怕郑芝虎等人跑了,如今才到门口,便与他们打了个照面,顿时指着他们就喊了起来。 “张兄,便是那伙鞑子,跑到京城来强虏民女,我派人制止,反而差点遭了他们的毒手!” “你可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啊!” 李芮还不傻,知道上来就给对方扣一个罪名,站在道德制高点。 他这一吆喝,还真有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相信了。 毕竟京城的百姓多不待见经常犯边的鞑子,又看到他们挟持着一个女孩,还将一个妇人打成重伤,顿时义愤填膺,指责起来。 张世则晃着脑袋,得意洋洋:“狗鞑子,快把人放下!” “本官岂能坐视你们强抢民女!” 第一一八章 湖边风波(2) 张世则一抖披风,膀子一晃,一支天鹅毛在头顶迎风飘飘:“狗鞑子,这可是大明京城,天子脚下!” “便是那建奴大将还被押在法场凌迟呢!这岂有你们放肆的份儿!” “把他们全部绑了!” 周围人群轰然叫好,这一刻,张世则感觉达到了人生巅峰! 他代表的便是正义! 郑芝虎大怒:“放你娘的狗屁,这厮强抢民女,老子才是救人的!” 李芮跳脚道:“你这狗汉奸,给鞑子卖命,现在还在颠倒黑白!简直该死!” 郑芝虎本就是个爆脾气,哪里能忍,冲上来就要动手:“他娘的,那建奴多尔衮就是老子抓的,谁他娘是汉奸!老子打死你这孙子!” 李芮看到郑芝虎这凶神恶煞的,心中发憷,连忙往后躲,嘴里还喊着:“大家伙快看啊,这狗汉奸要杀人了!” 张世则又岂能看着好兄弟倒霉:“上,抓住这奸贼!” 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提着水火棍、铁链子就冲了上去。 但便郑芝虎劈手夺过一只水火棍,这下长棍虎虎生风,那些兵卒上来就要挨打,不过片刻已经倒下四五个,剩下的连忙后退,手持棍棒围住了郑芝虎。 张世则道:“围住他们!敢在天下脚下动手伤人,掳掠妇人,有你好果子吃!” “张兄,这些家伙胆大包天,要不咱们还是再叫些人吧!”李芮低声道。 张世则暗恨这家伙早不说清楚,但如今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能落了面子,便喊过一个士卒,让他去喊人。 而剩下的兵卒紧紧地堵住出头,警惕地盯着郑芝虎一伙。 那边,女孩儿看到母亲血越流越多,已经顺着破布流淌到了地上,越发焦急。 “大老爷,我求求你们!他们真不是坏人!”女孩儿跪在众人面前。 “这些人救了我和我母亲,请让我们去医馆吧。” 李芮哪里肯让她把话说完:“胡扯,这些鞑子公然抗法,殴打士卒,怎么会是好人!” “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围观的百姓本就不喜那些鞑子,更倾向于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又看到郑芝虎率先动手,心中已经对于李芮的话信了七分,哪里还会相信女孩儿的话。 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女孩儿又气又急,但除了苦苦哀求,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阿哥,咱们打出去,我就不信这些家伙拦得住我们!”哈斯珠拉道。 “好!”巴哈答应下来。 他们正要动手,远处冲来上百士卒。 这些人装备了腰刀,后面还有手持弓弩的兵丁! 上百人长刀出鞘,弓弩上弦,对准了他们。 张世则又得意起来:“我就问你们,投不投降!” 郑芝虎怒道:“老子可是陛下亲封的盖州总兵,敢杀我!” 张世则嘿嘿冷笑:“总兵?好啊,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是作奸犯科,罪加一等,便是杀了,也就杀了!” “我劝你速速投降,可能还有一条活路!” 郑芝虎长棍一顿:“老子就不知道投降二字怎么写!” 陆延赶到之时,外围已经是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湖里停着大小画舫,优美华丽,文人骚客与青楼女史在船头翘首以盼。 在湖边入口处,两波人马剑拔弩张! 上百名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围住亭子,郑芝虎、巴哈与阿木尔手持棍棒守住入口,他们身边还有几个海盗与蒙古人。 眼看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渐渐逼近,巴哈怒道:“郑将军,与其窝囊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阿木尔道:“你们等下护住我妹子杀出去,我挡住他们!” 郑芝虎道:“就这些小崽子,我还没怕过,我来断后!” 李芮那双贼眼却是在阿木尔身后的阿娜日三人身上转来转去,三人虽然换了男装,但唇红齿白,又带着一股草原儿女的英气,那股劲儿,看得李芮心头痒痒。 两相比较之下,那小女孩儿好似也没那么吸引人了! 李芮喊道:“那几个定然是草原奸细,可不能放走了!” 张世则哈哈一笑:“好,等抓住了他们便一同审问,定然叫他们不敢有一点隐瞒!” “我看谁敢!”巴哈大怒,提着木棍冲出。 “都给我住手!”一匹黑色骏马旋风般冲了出来,陆延高声喝道。 围观的百姓挤得如船至浪开,向两旁翻涌过去,便是旁边的摊子都撞翻了不少。 便人群之中叫喊声,谩骂声一片。 张世则转过头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陆姚骑着马赶在后面:“我家大人乃是镇安伯!” 张世则冷笑一声:“什么镇安伯根本没听过,敢冒充王公贵族,乃是大逆不道,给我拿下!” 李芮拉住他:“那个,镇安伯便是陆延,陆继之!” 张世则一愣:“陆继之,便是华亭那商贾?” 李芮皱起眉头:“还是灭盛京,抓住建奴大将的那个!” 张世则道:“会不会是假的?” 但旁边的百姓已经喊了起来:“是陆大将军,那天我在人群之中看过!” “什么陆将军,人家是文官,是辽东巡抚!” “这长得可真俊,就是不知道人讨了亲没有!” “你就别想了,皇帝已经将公主赐婚给他了!” “这怎么可能,当今陛下才17吧,和这位陆大人差不多年纪,难道是将婴孩嫁给陆大人了!” “胡说八道什么,人家嫁的是妹妹!” 听着旁边群众越聊越是离谱,张世则忍不住了:“你是陆继之?” “确实是我!”陆延道。 看着如今的情况,至少郑芝虎等人还没将事情闹得太大!陆延稍微放下一点心。 张世则道:“本官乃是西城兵马司指挥副使,今听闻有鞑靼凶徒在此强虏妇人,伤我百姓,特来抓人,陆伯爷若是无事还是改日再来这莲花池游玩吧!” 陆延道:“不知道这鞑靼凶徒在哪里?” 张世则往巴哈等人身上一指:“便是他们!” 陆延故作惊讶:“竟然是他们!” “这真是巧了,他们乃是本伯部将,他们若是犯事,我亦难逃其咎,那我便一起走一趟衙门,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一九章 湖边风波(3) 张世则还没说话,哈斯珠拉已经风一般跑到陆延身边,抓住他的袖子。 “陆大人,快救救小莲的娘吧,她快不行了!” 而那边小女孩也跪下来,朝着陆延不住磕头。 “求大人救命呐!求大人救命!” 陆延朝着张世则道:“这位大人,人命关天,还是先送人去疗伤罢。” 张世则直接拒绝:“此二人乃是本案重要人证可不能离场!” 李芮在旁边帮腔道:“对,要疗伤那也等案情水落石出再去不迟!何况,这一时半会也不会死人吗!” 陆延冷下脸来:“大明律之中有哪条规定证人不能去疗伤的,便是嫌犯只要没定罪,那就该让他活下来!” “速速让开!” 张世则顿时感觉面子上下不来,怒道:“好啊,姓陆的,我看你便是与这些鞑子一伙的,我便要看看谁敢带他们走!” “动手!”陆延喝道。 他瞬间拔枪,扣动扳机。 张世则突然听到枪声吓了一跳,便见一群人分开百姓,冲了出来。 而五城兵马司的人根本没有防备背后,被一冲,阵型大乱。 郑芝虎等人趁机冲出,很快与陆延汇合。 五城兵马司的士卒本就不是正规兵,更像是集中城管、消防等职务于一身的兵役,哪里是陆家家丁的对手,直接被打倒三四个,剩下的不敢上前了。 陆延先派数人送那妇人去治病。 张世则又气又怒:“陆继之,你好大的胆子!” 李芮喝道:“你以为自己打了一两场胜仗便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在这天子脚下,谁说了才算!” 陆延懒得和这些纨绔多言,“此事既然发生在西城外,便属于宛平县令管辖,我自会去县衙交待清楚!” 明代北京城分为两半,北京城的西城为宛平县城,东城为大兴县城,两个县令分治,由 顺天府尹统辖。 宛平县令陈应举听闻衙役禀报,镇安伯在外亲自敲登闻鼓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其请到公堂。 而陈应举也连忙赶了过去。 陈应举可是知道这位的,不但出身江南大族,还是新科状元,以弱冠之龄便做到了一省巡抚,更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哪里是他这个小小知县可以得罪的! 在这京城当官难啊!天子脚下,王公大臣满地走,他一个知县又算什么,便是这些王公大臣的家奴他也不敢随意得罪啊! 陈应举来到公堂,看到那里除了衙役之外,还站了十多人不由一愣。 很快,他就将目光放在为首的俊朗少年身上。 “不知道伯爷前来,下官有失远迎啊!”陈应举立即躬身拜道。 “哎,陈县令不必多礼,本官此番前来,直亲自将这些部下绳之以法的!”陆延道。 “啊!”郑芝虎惊得张大嘴巴,本以为陆延是来给他们做主的,却没想到陆延是要送他们进去! 郑芝虎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陆延瞪了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陈应举惊问道:“这,这从何说来啊,这几位将军又犯了何事?” 陆延道:“混账,还不将你们犯的事情说一遍?” 郑芝虎还愣着,阿木尔连忙推了他一把。 “哦哦,这位陈县尊,在下乃是盖州总兵郑芝虎,今日本带着这些蒙古使者游览京城,行至莲花池,偶遇奸人行凶,不但欺辱妇人,还要强虏女子!” “竟有此事?是何人所为?”陈应举惊问道。 郑芝虎继续道:“这我哪里能忍,我立即和这几位蒙古使者一起上前动手,救出这位姑娘。” 陈应举点头:“郑将军大义,但不知道将军犯了什么错呢?” 郑芝虎道:“我错就错在,误伤了兵部左侍郎李灿的家奴。” 陈应举一听,顿时头大,陆延他惹不起,这兵部左侍郎又岂是他能惹得起的。 但如今,陆延已经到了这里,他想不管都难! 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这里面又怎么牵扯到了李侍郎?” “县尊先听我说完。”郑芝虎说道,“我赶走这些恶奴,却是没想到五城兵马司赶到,他们误以为我与这些蒙古使者才是歹人,便上来拿人。” “哎,也怪我心急救人,没有解释清楚,上两下就和他们动起手来了,打伤了数人,此为又一错,若非陆伯爷赶到,怕是要酿成大错啊!” “县尊,我身为朝廷命官,却是当街伤人,虽然是为了救人,虽然打得恶奴,但大明律不是儿戏,该罚还是要罚的!” 得亏郑芝虎没少看戏,听说书,竟然能文绉绉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听得陈应举是一愣一愣的! 这家伙口口声声说是来请罪的,但这些话哪里像是请罪,分别是来检举的啊! “咳,郑将军啊,这不是欺辱妇人,还要强虏女子的恶徒在哪里呢?”陈应举问道。 “啊?我没说么?”郑芝虎摸着脑袋,“便是李家的恶奴啊!不过我想一定是这些恶奴背着主人做恶,肯定不是李侍郎指使的!” 陈应举嘴角一抽,你都这么说了,叫我怎么答话! “咳,不知道可知道犯人名姓,当世又有几人啊?” 郑芝虎道:“领头的名叫李利全,这厮坏得很,还打着李家少爷的名头做恶事!” “县尊可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啊!” 陈应举讪讪笑道:“一定,本官只要查出确实是他们做恶,我定然将其捉拿归案!” 陈应举口中虽然如此说,但心中想到只是如何搪塞过去。 毕竟陆延都亲自来了,又怎么会只是家奴做恶这么简单! 这种麻烦事,能不牵扯进去最好! 陆延道:“陈县令,这位便是人证,当时李家家奴想要强行带走她,并殴伤其母,差点致其身亡,如今被我送到医馆救治,也可以派人查看。” 少女何小莲立即跪下:“青天大老爷,这位陆伯爷和郑将军说的都是真的,李家人想要绑走我,我娘阻止,便被李利全用木棍痛殴,若不是那个蒙古将军阻止,怕........怕是呜呜........” 陈应举暗叹了一口气,曾经他也心怀侠义,想要当个清正廉洁的父母官,为百姓请命! 但这世道上,当官难,当好官更难! 陈应举公事公办地说道:“这位姑娘,本宫已经了解了案情,会严加审查的,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陆延道:“那就有劳陈县令了,不过郑芝虎虽然是为了救人,但其犯事是真,还是要处置的!” 陈应举尴尬一笑:“陆伯爷说笑了,郑将军路见不平,救助妇孺,乃是好事!” “何况,就算要处置,也该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审理才是。” 陆延点点头:“此事我会通报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另外还请陈县令尽快捉拿嫌犯,好证明郑芝虎等人清白。” “如今,城中谣言汹汹,都说这些蒙古人胡作非为,在京城伤人!” “这几个喀喇沁部的勇士,曾经与我一同攻打盛京,得到陛下嘉奖。” “若是有错,我定然不会袒护,若是没有错,那便该将凶徒绳之以法,还他们一个清白才是!” 陈应举苦着脸,笑的十分勉强:“是,是!伯爷说得有理!” 第一百二十章 虚伪 陈应举亲自将陆延送出县衙,还得陪着笑。 “陈县令公务繁忙,请回吧,对了,关于此案还烦请加紧查办才是。”陆延道。 陈应举还能说什么呢:“是是!下官一定加紧处理。” 只是在陈应举心中,已经是将陆延上下骂了个遍。 你要是能耐倒是去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啊!和我这小小县令逞什么能耐啊! “继之,他这个小县令能顶什么用,还不如直接闹到兵部去!再不行,那就去陛下面前告他们!”郑芝虎说道。 陆延敲了他一击:“刚想夸你聪明就犯傻了!” “兵部是什么地方,你这丘八去告人兵部侍郎,还能讨到好处!” “还有,陛下是想见就能见的,什么事情都要陛下做主,还不惹得陛下不快?” “咱们要做的事,便是将此事闹大!” “我倒要看看那李灿待要如何?” ....... 而那边,李芮与张世则丝毫不认为陆延会把这事情闹大,跑到青楼找了一些青楼女子胡吃海喝了一番,这才醉醺醺地回到家。 李芮才推开门,便看到李灿冷着脸坐在中堂,桌上还放着一条藤鞭。 这熟悉的配方,让他立即想要拔腿就跑。 “站住!”李灿冷喝一声,李芮顿时像是被定身了一般。 “爹,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呢?”李芮讪讪笑道。 “哼,有你这样的逆子,我怎么还能睡得着!”李灿冷声道。 “说说吧,你今日又做了什么!?” 李芮摸着鼻子:“爹,孩儿没做什么啊,就和几个朋友到处逛了逛!” 李灿冷哼一声:“没做什么?” “宛平县衙的传票都到了府上了!你还说没做什么?” 李芮大怒:“姓陆的,好胆!” “到底怎么回事?”李灿喝问道。 “这........不过是孩儿因为一个姑娘和几个鞑子起了冲突,那些鞑子蛮横,可是打伤了十多个家奴,要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怕是孩儿也要遭殃了!”李芮故作委屈。 “哼,我还不知道你,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你迟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李灿怒道。 “爹,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而且,儿子只是看那流民可怜,想收为婢女,也算救了她的性命啊!”李芮道。 “那些鞑子,还有海盗可野的很,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打,要不是弓手赶到,儿子和张世则都要遭了毒手!” “可惜最后那陆延赶来,否则定要叫那些人死在乱箭之下!” “爹,你定然要参他们一本啊!” 李灿皱起眉头露出沉思之色,也不理会李芮立即让人备马赶到了工部右侍郎王洽府邸。 很快,钱龙锡、兵部右侍郎张宗衡、吏部右侍郎何如宠、吏部左侍郎成基命、礼部左侍郎钱象坤等东林党大佬都到场了。 王洽开门见山道:“诸位,自从有辽事以来,辽东便是一个泥潭,多少巡抚总督栽到了上面!” “如今看似盛京被毁,建奴势弱。” “但此对于建奴不过是皮毛之患,反而是因此与其彻底交恶了!” “偏偏群臣和陛下被陆继之那奸逆蛊惑,沉溺于大胜的幻想之中!” “殊不知,危难便在当下!陆继之不过借着小聪明毁了盛京,凭此功劳,定然是想要更近一步爬上蓟辽总督的位置!” “陆延一旦上位,必定再开边事,到时候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军饷粮草,这些压力还不是要到百姓头上!” “如今陕西民乱四起,大明可负担不了这样的战争了!” “何况,陆延与蒙古右部勾结,定然是通敌卖国,若是让他当上总督,必定更加肆无忌惮!” “诸位皆是朝堂中流砥柱,定要齐心协力阻止此贼啊!” 王洽说的慷慨激昂,但核心只有两点,保住东林党对建奴以及朝鲜的走私贸易。 为何东林党想要干掉毛文龙,是因为毛文龙狂妄自大,不听调令么? 不是,只因为钱! 毛文龙吃下了对朝鲜走私大量份额,东林党的大佬急了! 而想要让毛文龙移镇,毛文龙死活不挪窝! 而东林党推举袁崇焕上位也是想要保持一个平稳的辽东时局,好让他们大笔从建奴那边捞钱! 钱龙锡听得都有些腻味了,你在外面喊喊也就得了,咱们关上门你也这般大张旗鼓做什么! “涵仲(王洽表字)啊,如今陆延不已经被点为驸马了么,自然是不可能成为蓟辽总督的,咱们还怕什么呢!” 成基命也道:“不错,稚文(钱龙锡表字)所言有理,今后陆延做他的驸马都尉,朝廷之事,还是由我等来决断嘛!” 王洽道:“你们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陆延与喀喇沁部勾结,而如今喀喇沁部已经迁徙到了朵颜旧地,若是其有异心,那么宁远一线可就危险了!” 钱龙锡瞬间就明白了他意思,不就是把喀喇沁部的渠道从陆延手中抢过来嘛! “涵仲说的有理啊,咱们是该未雨绸缪才是!” 李灿趁机说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啊,这鞑子看似向大明称臣,实则跋扈无礼,今日便想要当街抢掠大明女子啊!真是狼子野心!” “竟然有这种事情?”钱龙锡问道。 李灿趁机添油加醋将事情说了一遍。 一行人顿时眼睛一亮,什么为民请命在他们看来根本无关紧要,只有利益和权利才是他们所追求的! 钱龙锡趁机拍板:“此事关系国体,定要从重处理!” “长宏(李灿表字)应该避嫌,那便由石林(张宗衡表字)来办好了!” “不过五军都督府那边也要打一个招呼,这样,我去联系英国公那边。” 英国公世系同样追溯到靖难功臣张玉。张玉在靖难之中战功赫赫,却是死于战场,但其子张辅同样是个能征善战的,两次征讨安南,累功获封英国公。 传至如今,当代英国公张之极,乃是张辅八世孙。 张世则回到家,便看到老头子和陆延正在把酒言欢,他人都傻了。 随即他怒道:“混账,你还敢跑到我家里来!” 第一百二一章 又多了一个侄子 “张老弟啊,这毛衣可舒服了,眼看着天气凉了,这穿上一件能抵得上三件!” “你瞧瞧,我这里就穿着呢!”成国公朱纯臣拉开衣袍向张之极炫耀着。 “嘿,还真不错啊!”张之极上手摸了一下,“又软又轻便。” “英国公不凡穿上试试,如今夜里凉,可得注意保暖啊!”旁边的陆延劝说道。 “哎,是是,我来试试哈!”张之极一试之下更是满意。 “这个毛衣好啊,咱们老头子穿着也舒服,可比棉衣好多了!” 张之极道:“继之啊听闻这些毛衣都是你发明的,真是能耐啊!允文允武,还懂得这些纺织!厉害!” 陆延谦虚道:“英国公过奖了,在下出身江南,家中有多家织纺,自然对于纺织有一些了解。” “我到了辽东之后啊,发现去年天寒暴雪冻死了不少牲畜,一些羊毛羊皮啊都丢在那里没人要。” “我就想着能不能利用起来,如今这天气一年比一年冷,这冬天可不好熬啊!” 张之极连连点头:“你说得是啊,这一到了冬天,我是手也冷,脚也冻,这日子可难熬了!” 陆延道:“英国公说得有理啊,所以我来京城后又弄出一种石炭,不但没有烟雾,还更耐烧,这下子老百姓的冬天也好过了!” “不知道英国公可有兴趣入股啊?” 朱纯臣立即显摆道:“张老弟啊,老哥我已经入股了占了一成股份!” “继之的本事那是不用说的,陆记商铺可不只是整个京城都有名,便是大江南北都有分号!” “反正跟着他,是吃不了亏的!” “要不是陛下已经给继之赐婚了,我都想把孙女嫁给他了!” 张之极立即拆台:“继之,你别听他的,他家的孙女可不成,女红女德那是样样不如我家孙女!” 朱纯臣不高兴了:“胡说,我的孙女比你强,你家的孙女天天溜到街上去乱逛,这像是正经姑娘么!” 张之极怒道:“胡扯!” 眼看着两人就要急眼了,陆延只能出来打圆场:“两位公爷别急啊,你们家的姑娘都好,不过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咱们那京城公司。” 张之极却是耍起了脾气:“继之,你说谁家的孙女好?” 朱纯臣也道:“对,你说说到底谁的孙女好?” 陆延无语,这叫他如何选择,选哪个势必都要得罪另外一个。 陆延道:“两位公爷,小子初来京城,对于两位姑娘也没有了解,不如寻一日一同见上一面,再做决定如何?” 张之极立即道:“想都别想!” 朱纯臣笑骂道:“你小子想得倒是美,当日你凯旋而归,策马游街,可不知道勾了多少姑娘的魂儿!” “便是我家孙女也念叨过你!我可不能让你害了我家孙女!” 张之极立即点头:“对对对!” 陆延道:“行吧,不见就不见,咱们还是谈谈京城公司的事吧,不妨和两位公爷说,陛下也在其中占股的。” 张之极立即道:“什么竟然有此事,那老夫也要入股。” 陆延其实并不担心他们不入股,因为这些世家勋贵家中都积攒了大量钱财花不出去! 可谓是贯朽粟陈! 世家勋贵数百年的积累,以及明朝中后期白银大量流入中国,这让这些世家积累大量钱财。 反而是因为土地终究有限,而各行各业已经趋于饱和,他们想要入场也不容易。 又加上朝廷限制出口贸易,导致这些人空有钱财花不出去! 只能烂在仓库、地窖之中! 而如今,陆延给了他们一条赚钱的路子,哪里怕他们不投钱! 赚多赚少先不说,只要能赚钱,总比钱财烂在仓库里要好! “你说一股十两银子,那我先买两千股!”张之极直接说道。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混账,你还敢跑到我家里来!” 张之极转头便看到了小儿子张世则站在院子中,满身酒气。 “逆子,这岂有你说话的份!给我回房去!”张之极喝道。 张世则乃是妾室所出,因为老来得子平素颇为溺爱,但如今小儿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张之极有些火大。 张世则原本就满肚子不忿,嚷道:“爹,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差点就被人打死了!便是这陆延所为!” 张之极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德行,看他活蹦乱跳的,还能喝酒,显然胡说八道。 “孽障,还不快滚!” 朱纯臣还在旁边拱火,“哎呀,张老弟啊,看来你有家事要忙,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再一起喝酒!” 张之极大感丢脸,抽出腰带就上前:“混账,你说你差点就死了,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伤哪里了!” 重重几鞭子抽下去,疼得张世则哭爹喊娘,他哪里挨过这样的打啊! 特别是朱纯臣和陆延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把他当做猴戏看,那完全是身体和灵魂双层屈辱啊! “爹,爹你别打了!”张世则终于吃不住,求饶起来。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张之极身子骨到底不如朱纯臣,打了几下就气喘吁吁。 张世则挨了打,倒是不敢乱说,就将李芮找他帮忙撑场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爹,这真不是孩儿闹事!” 张之极揪着他的耳朵,“蠢货!被人家当枪使了还在那里傻乐!” “那些个书呆子和咱们能是一路么!” “你去给陆贤弟敬酒三杯,此事便算了!” 张世则顿感委屈:“我不去,错的又不是我!” 张之极提起腰带:“你去不去?” 张世则顿时一缩脖子:“我去还不成吗!” 张世则端着酒杯不情不愿地来到陆延面前:“那个,陆延,此事算是我错了.......” “喊叔父!”张之极道。 “啊?”张世则长大嘴巴,“他年纪比我还小呢!” 这话倒是没错,张世则已经二十六七岁了。 张之极冷着脸,“你好意思说,这么大年纪活到了狗肚子里,还不如人家继之一根汗毛!” “哎呀,张老哥言重了,世则这孩子还是不错的。”陆延笑眯眯的。 张世则恨得直咬牙,但在老爹那严厉的眼神之中,只能认怂,喊了叔父。 第一百二二章 蜂窝煤的火爆 “噼里啪啦!”热烈的鞭炮声,打破这片街区的寂静。 张世则坐在小板凳上一副不屑的样子:“怎么可能有人来买这石炭,谁不知道这石炭烟雾大,又难烧,不如买两斤木炭实在!” 哈斯珠拉十分气恼:“你这人怎么回事,若是不愿意来,可以回去!” 张世则昂着头:“你以为我喜欢待在这里啊,若不是我爹让我来,我可不愿意来!” 昨日,张之极直接买了三千股股票,之后又托陆延好好带一带张世则,看看能不能让他收一下性子。 陆延直接让他来刚开业的石炭铺子来历练了。 郑芝虎看到火起:“混账,你出去招呼生意,咱们这里可不养白吃的!” 张世则道:“什么,本公子岂会干那种低贱的事情,不去!” 郑芝虎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去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张世则梗着脖子说道。 郑芝虎冷笑一声,“你落到我手中,这可由不得你!” 郑芝虎把他往门口一丢,“给我站好了!” 张世则想跑,郑芝虎已经抓起树枝抽在他肩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嚎叫起来。 “喊什么,给我站好了!” “啊!” “背挺直!” “啊!” “脚分开!” “啊!” “收屁股!” 数鞭下去,张世则被迫在门口开始站桩,只要稍有异动,郑芝虎就是一鞭。 “你,你好大胆子,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啊!”张世则怒道。 “亏你还是勋贵之后,这是一点功夫都不会啊,这不是丢老张家的脸么!”陆延调笑道。 “世则啊,你还是跟着芝虎练练,虽然你继承不了爵位,不过还是要有一副好身体嘛!” “啊!混账,我张家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张世则吼了起来。 结果因为扭头,又挨了一下。 “啊,我要告诉我爹!”张世则最后使出绝招。 “行啊,不过你今天得站够了桩在说!来来,别动啊,别让这两块蜂窝煤掉下去!”陆延顺手还给他加上难度! 张世则一身白衣肩膀上顶着两块蜂窝煤,都快哭出来了! 而哈斯珠拉三女躲在后面嘻嘻直笑。 街边,一些早起的百姓都瞧着热闹。 这铺子稀奇了,门口这货一看就是公子哥,竟然在门口站桩,真是稀奇! 当下便有人好奇问道:“掌柜的,你们这店铺是卖什么的?” 陆延道:“石炭!” 那汉子一听便摇头:“石炭这鬼东西送我都不要!” 陆延连忙拦住他:“这位兄台,我这石炭可不一样,你看这可是我重新烧制的,名为蜂窝煤,保管比木炭好使还便宜!” “真的?”那汉子十分怀疑。 陆延便拉着他到店铺前。前面摆着两个火盆,一盆里面是木炭,一个是蜂窝煤。 “兄台可以体验一下,哪个温度更高?” 那汉子伸手感受了一下:“这,好像是石炭更热!” “你这石炭还真是有意思,圆滚滚的和蜂窝似的!” “兄台可有感觉到烟雾?”陆延又问道。 “哎,真的没有烟雾!真是怪了!”汉子惊奇道,“这还真是好东西!” 陆延道:“兄台,如今天气也凉了,该准备一些了!” “何况,平时烧火做饭也得用不是!” 汉子点点头:“你说的是,这东西还真不错,价钱几何?” “九文钱三斤,一次买二十斤包送上门。”陆延道。 “这倒是便宜,比木炭便宜多了!给我来二十斤,帮我送到东街王二巷子东头第三家!”汉子直接掏钱。 旁边围观的百姓,见这人掏了钱,也问起了各种问题,还有人直接上来试验。 发现这种蜂窝煤不但耐烧,还没有烟雾,多有掏腰包的。 北京城九十多万人口,周围数里甚至十数里的树木都被砍光了。 想要捡拾柴火都是奢望,或是买柴火烧,或是用石炭。 但如今这种蜂窝煤比起柴火还物美价廉,那为什么不买呢! 很快,店铺火爆起来。 而这又吸引了更多人来看热闹,而这些人见识了好处之后纷纷掏钱购买。 无一例外的,他们进出店铺之前,都会瞧一眼门口那奇怪的青年。 好好一个公子哥,在门口扮什么木桩? 店铺里,伙计掌柜忙得热火朝天。 店铺外,张世则独自吹着清晨的冷风。 鹤唳楼。 “公子,你可知道今天一天京城各家店铺便卖出了多少么?”夏允彝兴奋地说道。 “五万块。”陆延猜测道。 “少了,整个京城,一共十二家店铺,卖了十一万块!一个蜂窝煤三斤,九十九万两银子!”夏允彝十分激动。 “淡定一些!今日才是开始这几天的销量会越来越高!”陆延道。 夏允彝喘着气,他明白,陆延说得没错! 只要蜂窝煤质量好,经过口口相传,这几日的销量将会飞快上涨! “你该去你招募一些流民,这些人可不够!”陆延提醒道。 “对对!确实该继续招人。否则咱们后天就要断粮了!”夏允彝道。 “你尽管放心招人,便是招三四千人也不要紧!还有,伙食和住房要保证好!不能出问题。”陆延道。 “人,现在西山那边那些人可不够!”夏允彝道。 “可以,我再调一百号人给你!够不够!”陆延道。 陆家的家丁都会简单的认字和算数,出去当个管事完全不成问题。按照陆延的话来说,这便是人才储备,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夏允彝连忙点头:“够了,这可太够了!” 他可是知道陆家家丁的素质! 陆延又看向旁边的陆家大管事,陆封志,“志叔,今日开始销售的毛衣情况如何?” 陆封志颇有富态,“公子,百姓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衣服。” “而且款式也新颖,大家一时间很难接受啊。” 陆延点点头:“这是正常情况,我也没想它一下子就能火爆。” “嗯,你明天在各处布行贴出牌子,就写‘英国公、成国公同款’。” 陆封志大乐,玩笑道:“公子,他们不会来找咱们麻烦吧?” 陆延哈哈大笑,“我的京城煤业可让他们赚了大钱,借着他们名声打打广告怎么了!” “那倒也是!”夏允彝也笑了。 第一百二三章 拿人 “嘭嘭嘭!” 巴哈打着哈欠打开门,便看到门外站在两个百户军官,而后面站满了手持刀枪的士卒。 “你们,做什么!”巴哈警惕顿生,手已经摸到了门边的棍棒。 百户掏出一张拘票,“郑芝虎,还有两个鞑子,强掳女子,当街杀人,立即到兵部接受调查!” 巴哈一把夺过拘票,反手就关上了门,还用门栓插上。 外面立即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快开门!不听传唤,罪加一等!” “给我撞开门!” 随着一声声吆喝和撞击声,厚重的木门都在震颤。 阿木尔和郑芝虎等人早已经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发生了何事?” “兵部来抓我们了,外面有数百号人!”巴哈焦急说道。 “什么!”阿木尔大惊。 “陆延不是说他能搞定吗?”乌日娜也慌了神! 何小莲哭着道:“这事情都是因为我,你们把我交出去吧!” “不行!”巴哈道,“你已经交出你就没事了吗,傻瓜!” “那,那该怎么办啊!”哈斯珠拉着急道。 阿木尔咬牙:“抄家伙和他们拼了!” 阿娜日道:“陆延说过,对方是兵部的大官,郑将军,你到底是归属于兵部管辖!” “现在对方人多势众,咱们不能硬碰硬。” 阿木尔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些汉人大官还是要面子的,不会直接杀了咱们,大哥,你翻墙出去找陆延报信!”阿娜日道。 阿木尔道:“不行,还是你们三个女人一起去,我们留在这里!” 阿娜日一咬牙,点点头,但她才翻上墙,便有数枝箭矢射来,吓得她栽倒在院子中。 “阿妹,你没事吧!”阿木尔大急。 “没事,他们的准头差得很!”阿娜日道。 “砰!” 而就在此时,大门被撞破,十多个士卒冲进院子来。 那百户寒着脸:“果然是一些海盗和鞑子,给你们脸不要脸,统统拿下!” 郑芝虎握紧拳头,阿木尔却拦住他,“这位军爷到此所为何事啊?” 百户冷哼一声:“有什么事情你们不知道么?” 阿木尔道:“军爷有所不知道,之前是我这位兄弟开门,他不懂汉话,我们还以为是有歹人上门来了,这才不敢开门啊!” 百户道:“果然是一些番邦蛮夷,这可是京城,哪里有那么多歹人!” “快点,跟我们回兵部接受调查!若是反抗,别怪我不客气!” 阿娜日在后面小声嘀咕:“我看这大明京城的坏人可比草原上还多!” 眼看着对方刀出鞘,箭上弦,稍有不对便要动手,郑芝虎只能答应下来。 一行人正往兵部衙门而去,才行过一条街,前面突然出现一队人马。 “前面是什么人,兵部办事速速让开!”百户不满喝道。 那队兵马分开,两骑上前。 一位是蟒袍玉带的老者,另外一位是大红斗牛服,头戴银冠的俊朗少年。 阿娜日眼睛一亮:“是陆延!” “这坏人还算来得及时!”哈斯珠拉道。 乌日娜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身骑黑马的少年。 蟒袍老者中气十足:“老夫乃是成国公,中军左都督朱纯臣!” 那百户立即下马跪地道:“卑职百户薛审,见过成国公。” “你们这是做什么,如此大张旗鼓?”朱纯臣审视的环视一圈。 “这……”薛审哪里不知道这老头来者不善! 洪武时期,朱元璋设立五军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 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很大,分领在京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和在外各都司卫所。 凡武职世官、流官、土官之袭替、优养、优给等项,所属皆上报于府,府再转送兵部请选。选定后,经府下达都司卫所。首领官之选授和给由,皆由吏部。 其它如武官诰敕、水陆步骑之操练,军伍之清勾替补,俸粮、屯费与屯种之器械、舟车,军情声息,边腹地图文册、薪炭荆苇诸事,移与相关机构会同处理,各府只有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每逢战事发生,由皇帝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军还即归印于朝,兵回卫所。 但自从土木堡发生之时,随行的太师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瀛、驸马都尉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左都督梁成、都督同知王贵等人均阵亡。 之后,也先兵临北京城,后军右都督武兴等武将战死,使得五军都督府群龙无首。 直接导致以于谦为主的兵部变成主导。总督军务、掌握兵戎、总兵之权,实际上都是之前五军都督府所掌握的军队的管理权和指挥权,现在均由于谦一人掌握。 于谦在军队中威望甚重,“平日军务悉凭节制,自总兵而下莫不箱口结舌以依从,俛首帖耳以听服”。 自土木之变以后的景泰时期,于谦实际掌握兵部的军政权、五军都督府的军队指挥、管理权。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很大程度上转移到了兵部,在夺门之变以后,于谦被害,但从他开始的兵部权力上升,五军都督府职权益衰微,却成为事实。 那些文官又怎么会愿意交出到手的权利,而之后的勋贵也无力与文官集团竞争,直接导致五军都督府失去了参政、议政权,各府只有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由“总内外诸军事”的中枢机构变成处处受制于兵部的单纯执行命令的机构,则是五军都督府实权削弱殆尽的事实。 薛审想到五军都督府已经名存实亡,而自己抱住兵部这条大腿便好,顿时硬气起来。 “回国公爷,卑职带这些疑犯回去兵部协助调查!” 陆延立即道:“据我所知,莲花池伤人案,已经由宛平县令接手,还不知道怎么就移交给兵部了?” “这……”薛审一下子被问住了,“这个卑职也是听命办事,不过阁下又是何人?” “我乃是镇安伯陆延,我怀疑兵部越权,应该把人交给宛平县审理!”陆延道。 “正好,五军都督府的断事官也在,正好看看这些疑犯有没有问题!” 薛审一下子迟疑起来,虽然五军都督府的大部分权利都被兵部夺了,军士刑狱之权还保留着。 都督府设稽仁、稽义、稽礼、稽智、稽信断事官5人,均为正七品,各理其军之刑狱。 也就是说,都督府有权利处置军官犯法! 第一百二四章 逆转 国公和一位伯爵出马,薛审只是一个百户,胳膊哪里拗得过大腿! 只能让人将郑芝虎等送往宛平县衙,另外派人通知兵部。 张宗衡和李灿都在兵部等着处置郑芝虎呢。 他们打算直接先将郑芝虎打为主犯,而巴哈与阿木尔二人定为从犯。 只要巴哈与阿木尔愿意配合,那就从轻发落,而郑芝虎是一定要重办的,如此不但打击了陆延的势力,还能夺取盖州的权利。 只是却没想到薛审派人来通知,成国公已经拦截了郑芝虎,将人带往宛平县审理。 张宗衡立即带人赶往宛平县衙门。 等他赶到之时,却是发现小小的宛平县衙门可谓是大佬云集。 成国公朱纯臣、镇安伯陆延竟然连英国公张之极都在。 张之极是右军都督,想要旁听一点问题都没有! 还有临淮侯李祖述之子李崔志,这是都督府稽仁断事官。 甚至刑部也来人了,刑部右侍郎黎绍爵。 张宗衡紧紧盯着黎绍爵,这可不是东林党人,现在跑得这么积极一定有问题! 其实,陆延也盯着黎绍爵。他本人不算厉害,他儿子更有名。 妖僧行森! 行森对佛经“洞明心要”,颇有见地。很快被报恩寺谒玉琳通琇禅师收为首席弟子。 顺治帝信奉佛教禅宗,召玉琳通琇赴京说法,行森也随伺左右。 行森学养深厚,博通诸家,才华横溢,与顺治谈得非常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甚至欲封他为国师之位。 董鄂妃病逝,顺治悲痛欲绝,日夜与行森等议论佛经。行森有意无意的劝说下,顺治终于决定出家。 由行森剃度成了光头天子。 那些大臣苦劝无果,只能请玉琳通琇到京,听说他的徒弟已为皇帝剃发,勃然大怒,立即命令众人堆积柴火准备烧死行森。 顺治一看这个情况,马上说:“我不出家了,我不出家了!”这才救了行森一命。 关于行森劝说顺治出家,民间多有传闻,但没有得到认证。 嗯,此时行森还在国子监进学,要等到崇祯三年他才会跑去出家。 陆延和张宗衡的目光看得黎绍爵有些不自在。 朝着两人略一拱手,而后端起茶喝了起来。 相比起黎绍爵的淡然,宛平县令陈应举可谓是坐立不安,浑身上下像是有十万八千只蚂蚁在爬! 这满堂高官勋贵,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偏偏却是要他作为主审! 陈应举那是走路都打着颤! 陈应举环视一圈,道:“张大人怎么还站着啊,来人啊,给张侍郎看坐!” 张宗衡淡淡一笑:“无妨,本官听闻莲花池案牵扯到盖州总兵以及喀喇沁部落之人,虽然事情不大,但这里面的牵扯可就大了。” “原本是想本官亲自审问的,没想到陈县令已经接手了此案,便来看看。” 陈应举面色一僵,“原来如此,张大人有所不知,案发当日,陆伯爷就带着部下前来报案了,也陈述了其部下的过错。” “这两日下官加紧调查,也算是大概将事情弄明白了!” 张宗衡看了陆延一眼,“原来如此!那请张大人开始吧。” 陈应举吐出一口气,喝道:“升堂!带疑犯!” “威武!” 随着两班皂役敲击着水火棍,郑芝虎、巴哈与阿木尔被带了上来。 陈应举道:“本官问你们,你们要如实以答!” “本月十三,你们早晨可是去了莲花池?” 郑芝虎道:“我们确实去了,不过只是去游玩而已。” 陈应举道:“带民女何小莲!” 何小莲被带了上来。 “何小莲,本官问你,你可认得这三人?”陈应举道。 何小莲低着头,声音很细,“回大老爷,认得?” “他们是何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陈应举问道。 何小莲握紧拳头,突然抬起头:“他们,他们都是恶人,差点打死了我娘,还,还将我强掳走!”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郑芝虎三人震惊地看着他,朱纯臣有些错愕地看着陆延,陆延眉头深深拧起。 只有张宗衡风轻云淡地喝着茶。 “胡说,你完全胡说八道!”郑芝虎大怒,“明明是李灿打伤了你娘,为何血口喷人,亏我们拼尽全力救你!” “你竟然恩将仇报!好一个白眼狼!” 郑芝虎怒骂着还想动手,却是被巴哈死死拉住。 “何姑娘,你为何要说假话,冤枉我等!”巴哈喊道。 “肃静!”陈应举一拍惊堂木。 “何小莲,当日本官问你,你可是说是李家家丁做恶,今日为何又说是郑芝虎所为呢!” “若是胡乱妄言,攀咬朝廷命官,那可是大罪!” 何小莲的身子在颤抖着,死死握紧拳头:“大人,当日是,是陆伯爷让我这样说的!” “若是不按他们的话说,那就要杀了我和我娘!” “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说了假话!” 这话一出,又是满堂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陆延。 只是陆延只是坐着那里喝着茶,一言不发,像是已经无言以对了。 陈应举看了陆延一眼:“传李芮!” 很快,李芮和李家家奴李利全被带了上来。 李利全身上包满纱布,几乎要看不出人模样了,就连李芮脸上也是红一块青一块的。 陈应举道:“何小莲,你可认得这两人?” 何小莲低着头道:“认得,当初这些恶人欲要强掳我的时候,他们想要出手相助,结果被这些恶人殴打。” 李芮昂着头:“陈县令,你都听到了,这些人真是狼心狗肺啊,可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陈应举皱起眉头:“本官向来秉公办案!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陆延看到何小莲一直低着头,手一直摩挲着。 他突然开口,“陈县令,我能否问几个问题?” 陈应举点点头:“可以。” 陆延看向李芮,当初只是想给这货一点教训,到这里报案的时候只是说李家家丁所为。 却是没想到这货还要上蹿下跳,闹出事情来。 那就别怪我了! 第一百二五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陆延露出笑容:“李芮,我问你那日在莲花池你身边还有什么人?” 李芮道:“除了我带的家丁之外,还有西城兵马司副指挥张世则。” 陆延道:“请大人传唤张世则问询案件经过。” 陈应举看了陆延一眼:“传张世则!” 张世则很快被带了上来,他看到李芮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怎的弄成了这样?” 李芮惊讶万分:“张兄前日你不是在场么,当时我被这几个鞑子追杀,要不是你带人赶到,我,我怕是要没命了!” 张世则道:“你说什么胡话,不是你带人去喊我来助阵么?当时你可好好的!” “而且,你还和我一起喝酒喝到戌时的,你忘了?” 李芮震惊地看着张世则:“张兄,你,你可不能胡言啊........哦,我知道了,昨日你便和陆延在一起,那为他们说话也可以理解,罢了,罢了!” 李芮还故意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脸上还带着三分的受伤。 张世则大怒,冲上去一拳就打在李芮脸上。 “狗东西,侮辱谁呢!那日不知道是谁说让我帮忙教训郑芝虎,还说看上了那女孩,想玩几日!” “老子念着你是兄弟才没说那些话,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李芮捂住脸,鼻血直冒:“陈县令,此人咆哮公堂,无礼莽撞,快将他拉走!” 几个衙役冲上来,拦在张世则面前。 张之极叹息一声:“世则,你先下去。” “爹.........”张世则喊了一句,最终一跺脚,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李芮一眼。 今日之时,让张世则彻底认清了李芮。 之前还当他是兄弟,结果因为一点事情便能将自己出卖! 李芮掏出一张细绢手帕擦着鼻子,“陆伯爷,张世则和你是一伙的,他的证词可不能算数,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啊!” 陆延面对他的挑衅,依然淡定:“既然张世则不能算人证,那么请传唤李府家丁吧。” 李芮笑了起来:“我家的家丁都在外面,陈县令可以直接传唤。” 张之极和朱纯臣都弄不明白,陆延这是做什么。李家的家丁自然会向着李芮说话,何况,李芮敢这么干,定然是事先串通了口供,这时候传唤李家的家丁作为证人,岂不是对郑芝虎不利。 张宗衡依然喝着茶,倒是想看看陆延还有什么招数! 陆延道:“请陈县令一个个问话。” 陈应举看了陆延一眼,又看了下李芮:“可以。” 很快,一个家丁被带了进来,这家伙头上缠着纱布,手上还包着夹板。 陆延抢先问道:“你叫什么,前日可曾去过莲花池?” 家丁虽然奇怪为何是陆延问话,还是说道:“小人名唤李五,前日是与公子一起去的莲花池!” 陆延又问:“当时,你看到了什么,为何受伤?” 李五答道:“那天,我们到莲花池的时候,看得那些鞑子正在欺辱民女,我家少爷可是大善人,这怎么能忍,立即带着我们上前阻止!” “哪里知道鞑子凶蛮,上来就打人,虽然对方人少,但功夫极为厉害!” “还有这个汉人帮手,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要不是五城兵马司赶到,我们就要被打死了!” “而后这些鞑子看到我们人多,便掳走姑娘跑了!” 陆延点点头:“那么,是谁打伤的李芮?” “这........”李五一下愣住了,其他的口供都对好了,但这个少爷没有交待啊! 李五急中生智,指着郑芝虎,“就是他,这个狗汉奸,给鞑子卖命!” “他娘的,放狗屁!”郑芝虎大怒。 “芝虎,你别说话!”陆延沉声喝了一句。 郑芝虎虽然还愤怒,却是硬生生闭上了嘴巴。 陆延向陈应举道:“可以了,请陈县令传唤下一个证人。” 很快,又一个李家家丁被带了上来。这家伙包着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你叫什么,前日可曾去过莲花池?”陆延再次问道。 “小人李数,前日是跟着公子一起去莲花池的。” 陆延又问了之前的问题,这人的答案与之前的人都差不多。 “那么,是谁打伤的李芮?”陆延最后问道。 李数的表现更加自然,一口咬定,“就是那个鞑子!这鞑子最是猖狂,追着我家少爷跑了一条街!”李数指的是巴哈。 李芮的脸色已经变了,“李数,你好好想清楚!” 李数摸摸脑袋,“难道不对吗?” 陆延道:“李芮,如今我正在询问证词,你胡乱插话,难道是想要串供?” 李芮脸色难看,“我,我没有,只是李数脑袋被打伤了,脑子有的不清楚!” 李数立即道:“少爷,你糊涂了,我只是被打断了腿,脑子可好使了!” 李芮简直快气疯了! 陆延道:“可以了,请陈县令传唤下一个证人。” 又一个李家家丁被带来,李芮立即想要插话,却是被陆延打断。 陈应举道:“李公子,这是在公堂,请不要乱说话。” 李芮大怒,“那他陆延又算什么,为什么他能够问话?” 张宗衡端起茶的手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李芮此子只是有些小聪明,难成大事....... 陆延道:“那请陈县令问话。” 陈应举开口便是:“你叫什么,前日可曾去过莲花池?” 李芮大怒,在他看来,陈应举不过小小县令,是要仰他李公子鼻息的,如今却是一点不给他面子! 但在陈应举看来,李芮不过是个纨绔,仗着他爹的面子给他几分薄面,还自以为便是个人物,想要爬到自己头上来。 那就不要怪自己不给面子了! 李灿虽然厉害,但他陈应举也不是没有靠山的。 何况,今日两位国公都到了,还有刑部侍郎在场,黎绍爵可不是东林党人。 陈应举完全按照陆延的问话方式,这让李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么,是谁打伤的李芮?”陈应举问道。 下面的李家家丁被问住了,犹豫半天才指着阿木尔:“是这个鞑子所为,他一上来就把公子打翻,是我们几个拼死护住公子的!” 第一百二六章 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 这话落下,场上安静了片刻。 那李家家丁还得意呢,认为自己说的很好,否则公子怎么一直挤眉弄眼的呢! 李芮气得胸膛起伏:“陈县令,这是因为当时情况混乱,这些家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个大聪明还在发挥:“公子,我李六可是忠心耿耿,一直护在你身边啊,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你看我这脑袋就是为了护住你才被打破的!” “你别说了!”李芮喝道。 大聪明闭上了嘴,还一脸委屈。 陆延简直差点笑出声来:“李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解释一下。” 李芮咬牙切齿:“有什么好解释的,当时太混乱了,他们记错了而已!” 陆延摇头:“他们都是你李家的家奴,你这个主人在场,他们不保护而是各自逃命,那他们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么?” “若是他们都为了保护你,那么又怎么能不知道是谁打伤了你!” 陆延的话正说道了点子上,家奴养来做什么,还不是为了看家护院,保护主人! 李芮狡辩道:“当时这三人都打了我,他们有些记混了!” 陆延笑了起来,看向大聪明,“当时是谁先动手打伤了你家少爷!” 大聪明眼珠子转了转,指向巴哈,“是此人!” 陆延笑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阿木尔一上来就将李芮打翻,那么怎么又会是巴哈先动手的呢!” “啊!”大聪明张大嘴巴。 李芮已经快气疯了。 陆延又问:“当时,你们刚看莲花池之时,说看到这些鞑子正在欺辱民女。” “那么这位何小莲她是被人抓住还是什么情况呢?” 大聪明指着巴哈:“是被他抓住的!” 陆延看向陈应举,“请陈县令询问其他证人,便可以知道其所说真假!” 结果自然很明显,这些家丁说什么的都有。 张之极和朱纯臣看得差点笑出声来,而张宗衡的脸已经如同黑炭。黎绍爵看着陆延若有所思。 待问过四人之后,陆延道:“这些人证词各不相同,那么我有理由怀疑,这些人是听从李芮之命串供,而真正欺辱民女的人是李芮!” “此人不但欺辱民女,还颠倒黑白,诬陷朝廷命官,请陈县令判罚!” 李芮红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陆延,好,你厉害!” “但何小莲可是说了,罪犯就是这些人,你又如何污蔑到我头上呢!哈哈哈哈!” 此时,原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何小莲突然冲向柱子,竟然是想要一头撞死当场。 巴哈却是眼疾手快,竟然直接扑过去,抱住她的腰肢,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巴哈怒喝道。 何小莲捂住脸,泪流满面,“你让我死吧!别拦着我!” 阿娜日等人在外面大喊:“小莲!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啊!” 便在此时,夏允彝带着一个妇人赶来。 “小莲!”妇人脸上依然带着病后的苍白,头上缠着纱布。 何小莲浑身一僵,立即爬到陈应举公案前磕头:“青天大老爷!是我刚才说了假话,所有恶事都是这李芮所为!” “他带家奴差点打死了我娘,还想掳走我,幸好有郑将军几人出手相救!” “就在开堂之前,他,他还绑走了我娘,说,说不按他的话说,就要杀了我娘,我这才没有办法说了假话!” “我不是人!请大老爷一起降罪!大老爷千万不要放过李芮!” 陈应举道:“你现在说的,可是真的?” “回大老爷!千真万确!”何小莲磕得满头鲜血,泪流满面。 陈应举道:“那好,传何李氏。” 何李氏被带了上来,陈应举又问:“何李氏,本官问话,你可要从实回答。” “那日在莲花池到底发生了何事,是谁打伤了你!?” 何李氏道:“回大老爷,是,是那李芮!” “他一开始想要花钱买俺闺女,俺不同意,他就想要强抢!” “我不肯,他们就打我,狠狠地打,我差点被这些狼心狗肺的打死了,要不是郑将军几位相救,我们娘两怕是要生离死别了!” “而且昨夜,李芮这畜生还派人来绑我,就是想要威胁俺闺女!” “请大老爷为俺做主啊!” 李芮大怒,突然暴起,掏出匕首就想刺死何李氏。 但李芮才掏出匕首,就被陆延脚下一绊,摔了一个狗吃屎!匕首也落在地上。 “哎呀,李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陆延一脚踩在他背上。 李芮拼命挣扎:“混账,快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呵呵,你在公堂上公然威胁一位伯爵,罪加一等。” 陈应举道:“李芮,其罪有五,一曰斗殴伤人罪,二曰诈欺官私罪,三曰诬告罪,四曰掠人掠卖罪,五曰不敬上官罪!” “现本官宣判,杖责八十,流三千里!” “其余李家家奴,属于从犯,杖责三十,流一千里!” 李芮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陈应举,你算什么,我爹是兵部侍郎,想审判我,你还不够格!” “我看今天谁敢来抓我!” 张宗衡淡淡道:“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 李芮一愣,陈应举喝道:“将此人拖出去给我打!” 旁边的衙役轰然应诺,两个人扣住李芮的肩膀就往外面拖。 而后剥掉裤子就按在板凳上面,李芮这才慌了:“张叔!张叔!救我啊,你难道看着他们欺负我!” 张宗衡充耳不闻,“此事已经了结,陈县令明察秋毫,真是宛平县百姓的父母官,本官告辞了。” 张宗衡略一拱手,便往外面而去,经过李芮身边之时,都没有多看一眼。 张宗衡走后,黎绍爵也起身告辞。 “英国公、成国公,还有镇安伯,回见!” 外面响起啪啪啪的声响,还有李芮的惨叫和怒骂。 张之极将儿子喊了进来:“小子,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和这些家伙来往了?” 张世则垂着头:“孩儿明白了,是孩儿识人不明。” 张之极道:“好,那明日你继续找郑芝虎将军报道,让他给你好好练练!” 张世则长大嘴巴:“爹,我五城兵马司那边还有公务要忙!” “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十天能有一天去衙门报道都算是烧高香了!”张之极道。 “咱们张家可是以军功立家的,你看你像是什么样子!” 郑芝虎嘿嘿一笑:“放心,英国公我会好好训练世则的!” 第一百二七章 夺少 第二日,一大早张之极就带着张世则来到煤炭铺子。 “国公爷怎么还亲自来了!”陆延笑着问道。 张之极道:“若不是我亲自押送,怕是这逆子就半途跑了!” 陆延道:“那不如就将世则交给芝虎,和他们同吃同住,也好培养一下英武之气。” 张之极一拍手:“这个好,就按你说的办!” 张世则张大嘴巴:“爹,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郑芝虎哈哈大笑,一拍他的肩膀,差点给他打翻在地。 “你瞧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书生呢!” 张之极道:“说得是,都是我之前太宠你了,不过此时锻炼还为时未晚!” “郑将军,世则就拜托你了!” 郑芝虎哈哈一笑:“国公爷客气了!世则现在开始练站桩!” 张世则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站起了马步桩。 张之极围着看了两圈,啧啧称奇:“好,这桩倒是站得有模有样,就这么练!” 张世则顿时崩溃:“爹,我不行,我要回家!” “啪!”郑芝虎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鞭子,一下子打在张世则背上。 张世则立即站直的身子。 张之极道:“哎呀,郑将军教的好!” “世则,你别说胡话了,我已经想明白了,之前是我和你娘太溺爱了,这是害了你!若是不你练好,就不要回来了!” 张世则只要一想到今后的悲惨日子,顿时悲从中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哈哈,张贤弟,你怎的这么早就起了!”却是朱纯臣在管家的陪同下信步而来。 张之极道:“朱老哥,你不会是不放心继之,这才跑来看看吧?” “胡说,这几日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蜂窝煤这种好东西,你看看这店铺一开门人就围满了,还怕赚不到钱吗!”朱纯臣道。 “反而是你,你叫儿子在这里看着,才是不放心继之吧!” 张之极道:“胡说,我这小子从小被他娘惯坏了,我是想让他历练一下,改改性子,没想到这效果还真好!” 朱纯臣上下打量着正在站桩的张世则,“哎,你还真别说!确实不错,改日我也让孙子来!” 张之极道:“还真是,你家那孙子虽然不像我那个,但天天和戏子鬼混,还扮戏子学唱戏,还不如我家那个!” 朱纯臣顿时怒道:“胡说,我家孙子虽然不像话,但比你儿子强!” “继之,你评评理,你说谁强!”张之极拉住陆延。 陆延无语了,又来了。 “咳咳,我绝对还是带来看看吧,毕竟我没见过成国公的孙子,也不好比较!” 朱纯臣道:“反正我孙子一定比你儿子强!” “郑将军,没问题吧?” 郑芝虎摸摸脑袋:“没问题,国公,你尽管让人来,保证回去之后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子!” 朱纯臣哈哈大笑。 他们站在店铺外,便可以看到百姓们排着队伍抢购蜂窝煤。 “哎,他们怎么只看不买啊!”朱纯臣突然发现了问题。 “成国公,你这可说错了,他们不是交了钱吗!”陆延笑道。 朱纯臣和张之极一看,还真是这样,但他们更奇怪了。 “这些人交了钱,却不拿东西走,这是什么情况?”张之极道。 “因为我们公司提供送货上门服务。”陆延道,“因为这些蜂窝煤拿着不方便,所以规定,只要一次买二十斤以上包送上门。” “他们付了钱之后,我们会给一张票据,送上门后回收票据。” 张之极道:“还要派人一家家送,这不是耽误事嘛,还要另外雇人,多麻烦!” “英国公,可不能这么想,咱们都是达到一定数量派人一起送周围的客户。”陆延说道。 “而有些人可能不想买,就因为咱们能送货上门就长期订购蜂窝煤了呢,这能多赚多少钱,可比多雇几个人合算多了!” 朱纯臣笑道:“还是继之厉害,论起商贾之道,咱们可就是外行了!” “张贤弟啊,你就别瞎操心了!” 陆延道:“这几日的销量增长很快,昨日整个京城的销量是二十五万块,便是三千七百五十两银子。” “而我估计这还是开始,未来几日蜂窝煤的销量还会快速增长........” 朱纯臣和张之极两人都听呆了,满脑子都是三千七百五十两........ 两人虽然身家百万,但还是惊呆了! 这一日便是三千七百五十两,一月是多少钱.......一年又是多少! 只怪两人算数不行,竟然一下子算不过来! 虽然之前知道陆延厉害,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这可比抢钱还快! 陆延继续道:“二位公爷,我准备这些日子开始销售京城煤业公司的股票.......” “哎,这么赚钱的买卖,咱们自己赚不就好了,为何要让别人赚钱呢!”张之极说道。 陆延道:“二位公爷,京城百姓百万之数,这一个冬天要消耗多少煤呢,何况咱们的生意是要做到京畿,乃至山东、山西,光凭咱们可吃不下这么大的馅饼........” 张之极道:“有咱们两位,还有皇上,我就不信谁敢乱伸手!” 朱纯臣却是拉住他:“张贤弟,我觉得还是继之说得有道理,这块馅饼足够大,便是多一些人来吃也可以,也够咱们吃饱啦!” 陆延道:“我打算发现一万份原始股票,二位公爷应该知道我的江南公司也发行了股票。” 朱纯臣点点头:“这件事情老夫有所耳闻。” “那公爷可知道如今江南公司的股票多少钱?”陆延道。 “多少?”张之极问。 “当初我一股是做价十两,如今已经翻了五百多倍!”陆延淡淡说道。 “夺少?”两人惊呆了。 其实现在的江南公司股价是一股五十三两,但陆延后期拆分了股票,一股原始股拆分成十股,按照原始股价那还不就是五百三十两一股! 所以,陆延并没有骗他们! “两位公爷,股票这东西操作好可比买煤炭还赚钱呐!” 朱纯臣眼睛都直了:“好,这些事情咱们也不懂,都凭你做主!” 两人看着一个个排队的百姓,那都是来送钱的! 这是躺在就能赚钱啊! 这日子好啊! 第一百二八章 你还妄想收买朕! 冬暖阁。 朱由检吃完午餐,正要让人撤了,突然听到太监禀告说,陆延求见。 “那小子怎的来了,不会是向我求情的吧,我可听说了那郑芝虎欺男霸女,实在不像话!” 在旁边随侍的是高起潜。这货决定紧紧抱住陆延的大腿,对于他的事情十分关心。 高起潜道:“万岁爷,奴婢可听说了,这事情另有隐情。” “哦,你说说看!”朱由检来了兴趣。 “奴婢听闻,这事情乃是兵部左侍郎之子所为,此子看上了一个流民之女,便想要强抢!”高起潜道。 “强抢不成便殴打其母,差点就打死人了!” 朱由检顿时大怒:“岂有此理!混账!后来呢?” “后来啊,是郑芝虎将军和那些鞑子出手赶走了那小子。”高起潜道。 “但那小子不服啊,回去反而要诬告郑芝虎将军作奸犯科,还绑走了那个流民,逼迫她女儿做伪证!” “竟有此事!简直混账!”朱由检眉头深深拧起。 “幸而镇安伯聪明,一下就发现了那小子话里的漏洞,戳破了他的阴谋!”高起潜道。 “此事应该是宛平知县判罚的吧,他是如何判的?若是他判的不好,哼哼!”朱由检冷哼两声。 “万岁爷,宛平知县判那小子杖责八十,流三千里!”高起潜道。 朱由检摸着下巴:“虽然轻了些,不过也算可以了。” 此时,陆延被小太监带了进来。 “微臣拜见皇上!” “免了吧!”朱由检露出笑容,“继之啊,朕正好有事找你!” “不知道陛下有何事?”陆延问道。 “如今啊,虽然魏贼除了,但朝廷上下都是阉党余孽,还想着给魏贼翻案,朕让内阁谕定魏忠贤逆案,内阁却是不断推脱,真是令朕失望啊!”朱由检叹了一口。 对于此事,陆延十分门清。 别看魏忠贤死了,客氏死了,魏良卿、侯国兴、客光先等都被处死,并暴尸街头,还抄了他们的家。 但朝廷之中阉党势力依然极大! 韩爌、李标、钱龙锡等人根本不敢将其一网打尽! 原本阉党内部也在内斗,但因为皇帝和东林党的威胁,反而让阉党残余拧成了一股绳子。 韩爌几个人根本不敢全力出手。 甚至钱龙锡这货,在历史上还因为被牵扯进袁崇焕案,被阉党反攻,导致丢了官! 陆延虽然不喜欢阉党,但对于现在的东林党也没有好感。 陆延便道:“陛下,想必是其中牵扯众多,几位阁老需要仔细分辨,也免冤枉了好人。” 朱由检道:“这些人真是越老反而越糊涂了,办点事情都不利索!” “对了,你进宫可有何事?” 陆延道:“陛下,微臣刚成立了京城煤业公司,想请陛下赐字。” “好啊,你可知道本朝太祖立下过规矩,为官者擅自经商的,一律削职流放!”朱由检佯怒道。 “这,竟然有这种事情么,那微臣只好请辞了,我不当官了那总成吧!”陆延委屈道。 “哈哈,朕不过玩笑尔!”朱由检笑道。 这规矩倒是真的,不过也就洪武之时还遵守。 等到后来,几乎已经成为一纸空文! 哪个大臣不以权谋私,只是这些大臣不喜欢铜臭味,都是让旁支或是管家打理产业而已! 朱由检自然也是明白的。 “国朝数百年来,敢让皇帝提字的,怕是也只有沈万三了。”朱由检笑道。 陆延道:“不敢让陛下白忙活,微臣愿意献上两成股份!” “好啊,你还妄想收买朕!”朱由检道。 “既然陛下不愿意,那我去找几位阁老试试,想必他们是会愿意的。”陆延说道。 朱由检连忙拉住他:“哎,朕没说不愿意!” 陆延得了御笔亲提的墨宝,又待了一阵,这才满意地离去。 高起潜连忙道:“万岁爷,这镇安伯真是忠臣啊,奴婢听闻这京城煤业公司可是日进斗金!” “若是换了其他人怕不是要藏得死死的,生怕别人知道!” “但镇安伯却是主动将股份献给陛下,足可见其赤胆忠心啊!” “真的这么赚钱?”朱由检吃惊了。 “万岁爷怕是还不知道吧,今日老百姓都不用石炭和木炭了,纷纷改用镇安伯做的蜂窝煤!”高起潜道。 “这店铺前那都是人山人海,可不得日进斗金么!” 朱由检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一则他确实缺钱,但更重要的是陆延那真诚之心。 在别的臣子或是碌碌无为,或是争权夺利,欺上瞒下,只有陆延以诚相待,殊为难得! 但朱由检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狠狠地将一份折子摔在桌上。 “哼,这李灿还真有脸了!他儿子胡作非为,诬陷朝廷命官,不过是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而已,还有脸想朕求情!” “驳回!还有正好蓟镇那边余兵问题一直没解决,让他这个兵部侍郎一起去办,办不好也不用回来见朕了!” 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以及驸马都尉冉兴让还没进殿就听到皇帝的怒斥,不由心头一跳。 “臣吴孟明,冉兴让拜见陛下!” 朱由检稍稍平复心神:“起来吧,事情查得如何了?” 吴孟明看到皇帝的脸上,不由心底一沉,“回陛下,事情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只要再给微臣一些时间,定然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三天,朕给你三天时间,若是找不到凶手,你也不用来见朕了!”朱由检直接道。 “陛下,此案案情复杂,涉及众多,这三天.......”冉兴让还想说,却是被吴孟明拉住。 “冉驸马是说做不到吗?”朱由检沉声道。 吴孟明连忙道:“不,陛下微臣定然尽心竭力!” “朕只要结果!” 两人退出冬暖阁,吴孟明是汗流浃背。 冉兴让愁眉不展:“三天,三天怎么够啊,如今两个厨子已经死了,小太监跑得无影无踪。” “光禄寺少卿于正源等人也像是不知情的,这案子已经走到了死胡同,这还怎么查案啊!” “别说三天,便是三十天也未必能查出来啊!” 吴孟明面色沉重:“如今圣命已下,我们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起赚钱 陆延再次来到西山打煤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从山上到山下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山下工人忙着搭建房屋,一栋栋屋舍错落有致,这些人并非是胡乱搭建,有陆家家丁指挥他们打地基,安房梁,保证房屋质量的同时,也让屋舍整齐规划。 还有工人在路边平整道路,准备铺设水泥。 主事陆曾舒在前面引路,陆延问道:“如今已经招了多少流民了?” “回公子,已经招了三千多名流民,都已经登记了姓名籍贯,还有一些不安分的都已经被赶走了!”陆曾舒道。 “咱们大量招收流民,倒是让宛平知县很是高兴,还说向您问好来着。” 陆延点点头:“大量流民聚集城下终究不成事,靠着粥棚救济,也只能解决一时,还是以工代赈才是正理。” “尽量招,不用怕人多!” 陆曾舒有些担心:“公子,别怪我多心,咱们这里毕竟离着京城不远,咱们聚集这么多人,怕是有心人参公子一本,怕是........” “哈哈,难得你能想到这一层!”陆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啊,这买卖可是皇帝老子自己的,难道说他自己造自己的反么,哈哈!” 陆曾舒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公子将股票卖给皇帝了?” “不是卖,而是送,皇帝可没钱买!”陆延道。 “送得好,送得好!公子英明!”陆曾舒立即拍马! 别看招了这么多人,但成本还真没多少。 原料中,黄土、水不用花钱,取之不竭、用之不竭。 锯末这旁边的山林可以直接产出,煤粉直接开挖就是,只有消石灰需要采购,但价格也极其低廉。 甚至上百斤蜂窝煤都用不了多少,分摊到单个蜂窝煤上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唯一的成本便是人工了。 每人一月600文的工钱,加上伙食费,看起来不少,但实际上折合到每个蜂窝煤上面,工钱也就零点二文到零点三文! 造的越多,陆延便赚得越多! 唯一的问题是京城市场能吃下多少的蜂窝煤。 但目前的情况是,各家店铺已经销售一空,西山这边所有存货都空了! 不怕卖不完,只怕不够卖! ........ 成国公府。 花园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曲。 古代传奇戏曲的前身是南戏,即南曲戏文。产生在浙东温州一带。“传奇”一名,由来已久。唐时称小说为传奇,宋时有人称平话、诸宫调为传奇,元时有人称杂剧为传奇。 明代戏曲创作大盛是嘉靖以后出现的。 嘉靖年间魏良辅吸收海盐腔、弋阳腔的音乐,加工提高昆山腔,对昆山腔进行大胆改革,影响逐渐扩大。 万历年间,昆剧已遍及江南。 此时戏班有两种,一类是官僚士大夫的家班;一类是民间江湖戏班。 许多家班的水平比起江湖戏班更高,例如:嘉兴屠宪副、冯梦祯、吴昌时,杭州包涵所、、余姚叶宪祖等等。 此时,汤显祖创作的《还魂记》《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合称“临川四梦”,广为传播。 北京这边养家班风气到底不如江南,不过朱纯臣的孙子痴迷戏曲,还跑到江南花了大力气挖了一些名角过来。 今日,朱纯臣宴请了诸多京城的勋贵。 张之极,泰宁侯陈延祚、西宁侯宋裕德、阳武侯薛濂、安远侯柳祚昌等等皆在位列。 薛濂有些忍不住了,他平素逛青楼都是直奔主题去的,哪里受得了这种慢悠悠地唱戏。 “成国公啊,你今天找大家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朱纯臣也不在卖关子:“也没什么旁的事,就是我与张老弟,还有镇安伯一起办了公司。” 薛濂开口便问道:“公司是什么,还有谁是镇安伯?” 他旁边的宋裕德拉了拉他:“薛老哥,镇安伯便是陆延陆继之,那个辽东巡抚!” 薛濂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我说呢,这小子还是不错的能打到建奴老巢!” “不过什么是公司?” 朱纯臣道:“你可以当成大商行,不过咱们公司可以有许多股东,只要买股票便是咱们公司的股东。我和张老弟想着,这钱啊,得大家一起赚不是,便找上了你们。” 这些人闻言,第一个反应便是不信。 有好买卖谁不藏着掖着,生怕人知道了。 哪里有说把钱分给别人的道理。 陈延祚道:“我倒是听说江南公司便是有众多人持股的,可是靠着海运赚了不少!” 薛濂问道:“成国公你们那公司是做啥的?” 朱纯臣道:“想必诸位可能听过了,如今京城市面上最火爆的蜂窝煤便是咱们公司的生意。” 薛濂叫了起来:“什么这玩意便是你们家生意啊,我说我的店铺木炭怎么买不出去了,原本都是你们干的!” “哎,薛老弟别急啊,这木炭越来越贵,老百姓都快用不起了,我们弄出蜂窝煤也是为了老百姓好啊!”朱纯臣道。 薛濂无语了,朱纯臣这话狗都不信! 张之极劝说道:“薛老弟,你想啊,若是你买了京城煤业的股票,那咱们便是一家了。” “蜂窝煤便宜好用,代替木炭是迟早的事情,非人力能够扭转。” “你不如一起加入一起赚钱。” 朱纯臣道:“不错,薛老弟你的木炭生意虽然做得不错,但可比不上京城里其他几家,一年能赚多少钱呢!” “而这蜂窝煤可是关系到京城百万百姓的大买卖,孰轻孰重,你自己选吧!” 薛濂很快做出选择,以在京城的五家店铺入股,换了2500股。 至于其他的勋贵也纷纷掏腰包购买京城煤业的股票,这种白捡钱的事情,傻子才不干呢! 就在这些勋贵觥筹交错,其乐融融之时。 京城其他几个木炭业富商聚集在一起。 没办法,蜂窝煤一出,直接就是绝杀。 这几天,他们的生意直接下降了八成,剩下的两成顾客都是一些世家大族,用的都是好炭。 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去用蜂窝煤的。 但凭这些人又怎么维持得了生意。 一开始他们还想要用一些暗地里的手段,但他们很快得知消息。 京城煤业的背后不但有成国公、英国公、镇安伯,还有皇帝支持! 这还搞个屁啊,是嫌弃自己脖子太硬了? 他们只能觉得进行山寨蜂窝煤! 第一百三十章 寿宁大长公主 十王府。 明成祖时,在北京建造了十个王府,位置就在后世王府井大街一带。 至于为什么朱棣一下子要造十个王府,自然是因为王爷成年后都要去封地就藩,如果每位王爷都建座府邸有点浪费土地,干脆一下子造十个王府。 等王爷就藩之后,这些王府就空出来给后面的儿子继续用。 朱由检还是信王时就在十王府。 而明朝一些公主也住在这里。 寿宁公主府。 甘露阁中锦幛低垂,鹤首铜炉香烟袅袅。 寿宁大长公主年近三十,着桃红广袖罩印曲裾袍,梅纹云锦霞帔,头戴缀有珠花、翠叶的华丽翟冠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儿。 几个中年男子跪在她面前,向她汇报着。 寿宁大长公主是明神宗朱翊钧第七女,是朱由检的姑姑。 自从明熹宗驾崩之后,皇庄皇店便交由寿宁长公主打理。 是以,这些皇庄皇店的掌柜,每月都会来向她汇报店铺经营情况。 寿宁公主翻看着账本,眉头微微蹙起:“李福,这几日为何炭火铺子的生意差了这么多?” 李福立即叫苦不迭:“殿下啊,这可怪不着奴婢啊,现在不单是咱们家,便是其他家也是如此啊!” “为何?如今天气冷了,百姓们怎么会不买木炭呢和柴火呢?”寿宁公主问道。 此时,一个少女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娘,我知道怎么回事!” 寿宁公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婧儿,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一点规矩!” 冉婧皱起小鼻子:“人家在外面又不会这样,人家只在娘亲面前才会如此!” 寿宁公主道:“你说你知道内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冉婧道:“现在京城的百姓都去买蜂窝煤了,自然就没人买木炭和石炭了。” “听闻那蜂窝煤都卖断货了,百姓们竟然怕买不到,而纷纷抢着付钱,预付的排号都排到了十天之后了!” 寿宁公主都听呆了,“还有这种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莫非是奸商来诓骗百姓的钱的?” “咳咳,殿下,其实这京城煤业是陛下的产业。”李福小声说道。 “什么,你说是陛下弄出来的!”寿宁公主吃惊道。 “不是,是陛下和镇安伯一起办的,现在那些店铺都挂着陛下亲笔题字的牌匾呢!”李福道。 “不是,陛下就算开店铺,也不能把自己的皇店都弄得没生意了吧,我等进宫去找陛下。”寿宁公主急道。 寿宁公主匆忙进宫,结果便看到自己的驸马冉兴让和吴孟明正跪在那里挨训呢! 寿宁公主赶忙为冉兴让求情,但崇祯余怒未消,下令冉兴让禁足半月。 而吴孟明直接被削职,回家种红薯去了。 骆思恭接任锦衣卫指挥使职务,继续调查玉簪案。 但这案件事涉先皇后,还是要派一个宗室协助。但崇祯思来想去,发现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因为老爹不给力,崇祯的妹妹只有三个长大成人,一个还没结婚。 另外两个人的驸马都是不能任事的。 崇祯突然想到,这两人不行,但另外一个行啊! 崇祯立即召见陆延。 “什么,让我去调查玉簪案?”陆延惊道。 朱由检道:“怎么不行么,朕可是听闻你足智多谋,轻易便破解了李芮那贼子的阴谋。” “我相信你很快便能抓到真凶的!” 旁边的高起潜赶紧低下头,他没想到自己天天在皇帝耳边吹风,竟然给陆延惹了麻烦。 朱由检突然凑近了身子,“继之,你可知道凶手,直接告诉朕便好了!” “这........”陆延露出为难之色,“关于此案,微臣毫无头绪,只能一试。” “呵呵,此事交给你,朕放心!继之,务必不要让朕失望啊!”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延一脸郁闷地出了冬暖阁便看到了骆思恭等在那里。 这货名气不大,但他儿子便是骆养性。 骆家的祖上自明朝洪武初年起就以军功在皇帝身边任职。家族世代承袭锦衣卫职务,骆思恭的祖父骆安便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 骆安还和赵家联姻,赵家赵梦佑也是世代锦衣卫。 骆思恭能够继任锦衣卫指挥使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骆思恭显得有些谦卑:“卑职见过镇安伯。” 陆延露出笑容:“骆大人客气了,在查案方面,还要骆大人多多关照才是啊!” 骆思恭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对于此事我也没有什么头绪,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陛下对此案极为看中,咱们可不能耽误啊!” 骆思恭是真急了,陆延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又是驸马,最多挨一顿骂,而他骆思恭那一个不好,就要丢官罢职的! “骆大人可有什么主意?”陆延问道。 “我以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懿安皇后,不如咱们先去问询一番?”骆思恭道。 两人谈话之间,没有注意到一名宫装少女听了,悄悄离去。 少女飞快到永和宫。 乐安公主朱徽媞正捧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少女风一般跑进来。 “徽媞!来了,他来了!” 朱徽媞放下书:“婧儿,女孩儿家怎么能这般冒失,你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 冉婧挡住她伸过来的手,慌忙道:“嘿嘿,今儿个,我可看到你的未婚夫了!” “啊!”朱徽媞的粉脸刷得红了,她正是女孩子家情窦初开的年龄,在听闻皇兄给她赐婚之后,自然也想过自己的未婚夫。 从皇兄、还有宫女太监的闲谈中,朱徽媞已经听说了陆延所有事情。 在她心中,陆延早已经是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杰,能得这样的良配,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他生得如何?”朱徽媞只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可以煎鸡蛋了! 冉婧道:“嘿嘿,你想知道,不如自己去看看!” “啊,这如何使的,女儿家怎么能随意出宫。”朱徽媞连连摆手。 冉婧道:“不叫你出宫,我也有办法让你见着你的心上人!” 朱徽媞心如鹿撞,但又忍不住诱惑:“这,这怎么可能!你别打趣我了!” 冉婧道:“那陆延马上就要面见张嫣姐姐了,你若是不愿意去见见,也随便你!” “我,我去便是了!”朱徽媞声如蚊讷。 冉婧露出狐狸般的笑容,看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朱徽媞露出这样羞涩的神情,可太有趣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慈庆宫 慈庆宫。 张嫣正在绣一个锦囊,纯洁娴静的模样,极具皇后的风范。 张嫣出身于一个穷秀才的家庭,自幼茹苦耐劳,洒扫庭院,洗衣做饭,样样都会。没事的时候,独处一室,习做女红,阅览书史。 天启元年,张嫣嫁入皇家,本以为日子便能好起来。 但没想到,张嫣刚怀有身孕,朱由校乳母客氏害怕皇后产下皇子,出了个主意,让魏忠贤安排自己的人冒充宫女,在给张嫣按摩之时,故意重手捶打。致使张皇后生下死胎,张嫣也因此再未生育。 张嫣如今才不过二十一,便已经守了寡,枯坐冷宫。也只有朱徽媞、周皇后陪着说话的时候有些笑模样。 看着锦囊上的鸳鸯,张嫣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便在此时,冉婧拉着朱徽媞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张嫣不禁哑然:“婧儿,你还是如此冒失,还有徽媞,你怎的也陪她胡闹?” 朱徽媞面色发红,不知道如何作答。 冉婧却是直接道:“张姐姐,我们在你这里待一会儿!” 说着,拉着朱徽媞便往后面寝室去了。 ........ 而那边,陆延与骆思恭出了东暖阁,顺着御道而行。 游目四顾,但见红墙黄瓦阔道高阶,宫殿飞檐斗拱鳞次栉比,游廊花树密布。 但过了崇楼,便戒备森严起来,之后便是后宫的范围了。 守门的侍卫仔细眼看了他们的通行腰牌这才放行。 在经过慈宁花园之时,看到几十名番役簇拥着一个身材肥胖的太监,这太监坐在滑竿上,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沿途的侍卫纷纷打着招呼,那太监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陆延与骆思恭两人站在花园的回廊上,看着一群人从花园而过。 陆延这才问道:“这是何人,好大的派头!” 骆思恭压低声音:“这总管大太监陈德润,在后宫极有权势!可招惹不得!” 陆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穿过慈宁花园,在慈宁门前二人再次经受检查,并由侍卫通报,这才得以允许进入。 “娘娘,镇安伯陆延与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已经带到。” 张嫣挥了挥手:“行了,你们退下吧。” 陆延走进慈宁宫,这里布置典雅,但并不显得太过奢华。 张嫣端坐在金丝楠木的圈椅上,一身绛紫色宫裙,头上挽着发髻,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真如天上的仙子下了凡! 难怪朱由校在那么多的美人之中一眼就选中了张嫣! 陆延心神一镇,连忙不敢再看,“微臣陆延拜见娘娘!” “微臣骆思恭拜见娘娘!” “不必多礼。”张嫣的声音如同银瓶乍破般清冷。 “你们两个外臣求见本宫,又是所为何事?” 内殿里,两个小脑袋悄悄地伸了出来。 “瞧见没有,那个便是你的未婚夫!”冉婧压低声音道。 陆延今日穿着赤红斗牛服,玉带束腰,一头黑发用银冠束起,愈发衬得面如冠玉,剑眉朗目,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朱徽媞之前虽然听闻宫女们说金科状元郎才貌双全,但终究只是听闻,如今一见自己未来的郎君如此出众,俏面不由红起来,心跳得厉害,连冉婧说什么也没听清楚了。 陆延拱手道:“娘娘,之前陛下令吴指挥调查玉簪案,进展缓慢,陛下颇为不满,故而换了我两来查案。” 张嫣微微颔首:“我猜也是如此,否则外臣又怎么能到这后宫呢!” “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问吧,本宫定然知无不言。” 陆延说道:“娘娘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先帝之时,阉党为祸,娘娘能够不慊阉竖,又有迎立之功,想来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此定然是有奸人从中作梗,想要嫁祸给娘娘!” 张嫣淡淡一笑:“镇安伯果然是当世聪明人。” “娘娘过奖了。”陆延取出那支玉簪,“娘娘这支玉簪可是娘娘的贴身之物?” “确实如此。”张嫣道。 “娘娘是何事发现此物失窃的?最后看到它的是什么人?”陆延问道。 张嫣思索片刻道:“大概是在宴会发生之前七天,这支簪子我经常会佩戴那天早晨起来,我的贴身婢女给我梳妆的时候便发现不见了。” “我还令人在慈宁宫里翻找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鱼腹之中。” 陆延道:“娘娘,我能否找那位侍女问话,还有能够进出宫殿的侍女太监?” 陆延的话音未落,旁边一个侍女便连忙跪下:“娘娘,奴婢是绝对不敢做这种事情的啊,请娘娘明察!” 张嫣道:“秋芸,你先起来,镇安伯也没说你就是内奸,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就好。” 侍女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陆延问道:“平时有多少人能出入这里?” 侍女秋芸道:“平时都是我照顾娘娘起居,娘娘是个持家的,也不要太多侍女,平时也就六人经常出入。” 陆延又问道:“玉簪丢失前后,这里有什么异常吗?可有人出宫,或是回乡的?” 秋芸道:“伯爷说笑了,咱们这些奴婢入了宫,也就只能等贵人宽宥,放咱们回乡嫁人才能出宫了,平时怎么能出得去呢!” 忽地,内里响起一声异响声。 “什么人!”陆延喝道。 便见里间的屏风轰然倒下,两个容貌殊丽的少女抱成一团,栽倒在地。 三双眼睛对望,颇有几分尴尬。 还是张嫣解了围:“小辈顽劣,让两位见笑了,你们还不快起来!” 冉婧连忙拉着朱徽媞起来,二人略微福了一礼,闪身躲到了里间。 陆延很识趣没有继续提起这茬。 而是让侍女秋芸将那些人都喊了来,一一问询,又查看了张嫣梳妆打扮的地方。 只是一时间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陆延道:“娘娘,今日多有打搅,还请娘娘勿怪。” 张嫣道:“无妨,镇安伯也是为了查案。” 陆延与骆思恭告辞,出了慈宁宫。 张嫣又把那些侍女打发走,才向着后面喊道:“你们两个到底想躲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发现 冉婧这才拉着红着脸蛋的朱徽媞出来。 “说吧,你们两是不是早已经知道镇安伯要来,这才跑来投靠的?”张嫣故意冷着脸说道。 这种事情朱徽媞哪里好意思承认,小手用力绞着下摆。 张嫣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婧儿,定然是你这鬼丫头出的主意!” 冉婧扮了一个鬼脸:“这有什么嘛,那陆继之本就是徽媞的未婚夫,又不是带她出宫去见别的男人!” 朱徽媞的脸瞬间涨红如布:“你,你说什么呢!” 张嫣忍不住点了一下她脑袋:“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女孩子家家的,羞不羞人啊!” 冉婧吐了吐舌头:“张姐姐又不是外人!” “你啊,年纪也不小了,改日我该和你娘说说,给你找一个夫君,省得你一天天没有一个正形!”张嫣道。 冉婧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摇来摇去:“张姐姐,别啊!成亲有什么好的,我一点都不想成亲!” 朱徽媞忍不住道:“女孩子家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的.......” 冉婧跑过来咯吱她:“嘿嘿,我看婧儿看人生的好看,已经忍不住想要给人生孩子了呢!” “我,我哪有!” ......... “陆大人,可有什么收获?” 骆思恭与陆延两人,离开了慈宁宫,又去查看了宫廷的进出记录,依然毫无所获。 “只能去审问一下光禄寺少卿等人,看看能否有所收获了。”陆延无奈道。 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骆思恭作为头领,很顺利就进入了昭狱。 昭狱内湿滑阴冷,带着数百年散不去的臭味。 从锦衣卫建立之时起,昭狱便是地狱的代名词。 光禄寺少卿于正源被拷在监牢内,坐也无法坐下,站也无法站着,浑身血痂,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于正源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道:“你们杀了我罢,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延沉声道:“于大人,你实话实说,只要我们认定你无罪,你才有一条生路。” 于正源凄然一笑,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陆延问道:“当日,你主管宴席一切事宜,可有什么异常。” “.........”于正源不做答。 骆思恭大怒:“混账,老子身家性命都在上面,你说不说!” “与我何干?”于正源淡淡说道。 “老子先弄死你!”骆思恭伸手就要拔刀,却是被陆延按住。 陆延道:“骆大人别急。” “我怎么不急啊!”骆思恭急地在牢房内走来走去。 陆延拿出一本册子:“于正源,字席文,莆阳黄石人。弱冠知名,多有诗作........” “住址是石洞巷子,家中有一妻一妾,一子二女,哦,你儿子才六岁,是你老于家的独苗儿。” 于正源听到这里顿时急了:“你要做什么!你若是敢动我儿子,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陆延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急了,早做什么去了!” “若是陛下迁怒,你九族不保,何况你儿子!” “你现在配合我们,才是救他们的法子!” 于正源叹了口气:“我配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陆延问道:“当日你主管宴席一切事宜,可有什么异常。” 于正源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当日,我确实发现那做鱼的两个厨子有些异常。” “有什么异常,当日你为何不检查他们做出来的菜?”陆延追问。 于正源思索片刻道:“原本,光禄寺之中,最擅长做那道八宝桂鱼的并非他们,而是另外一个厨子,但那日那厨子手受了伤,便只好换上了那两人。” “两人做鱼不算熟练,花费了很多功夫,好像去鳞的时候还割到了手。” 陆延回想了一下,“那日八宝桂鱼做得不错啊,味道挺好的。” 于正源道:“他们平时也做鱼的,只是做得一般是木樨银鱼鲊、菊花鱼茸羹等汤菜。” “那就不对了,他们既然平时做鱼,又怎么会不懂得杀鱼呢!”陆延皱眉。 骆思恭道:“或许是因为他们被人收买,要将那玉簪藏于鱼腹,如此大事,他们怎么能不紧张。紧张之下,这才失手。” 陆延点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既然你知道他们不善于做八宝桂鱼的,那便更应该多加检查,以免出现错漏的,又怎么出现这种疏忽呢?” 于正源道:“确实如此,一开始我确实不时便来看看,但中间突然出了一些事情,耽误了一会。” “对了,或许就是那个时候鱼腹之中被塞入了玉簪!” 陆延精神一震:“这事情你之前可没有说,到底是何事?” “一个疯女人闯入了厨房!”于正源道。 “什么!”骆思恭大惊。 “那是什么人?”陆延追问。 “那女人本是浣衣局的宫女,之前因为得罪了客氏遭受毒打,之后便疯疯癫癫的,原本是被关起来的,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光禄寺来了!”于正源道。 “这种事情你为何不说?”骆思恭怒问。 于正源道:“当时她并没有进来,就被侍卫和厨子拦住了,很快就被抓了回去。” “我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情,没想到........” 陆延皱起眉头:“于大人真是糊涂啊,这不过是奸贼的调虎离山计,借着此疯子转移你们的注意力,自然就可以将玉簪藏于鱼腹之中了!” “如果真是个疯婆子,又怎么可能躲过重重防守,到达光禄寺的呢!” 于正源大叫道:“是了,定然如此,可恨我竟然被奸贼蒙蔽啊!求大人救我!” 陆延却是说道:“此人能够调动宫内禁卫,其势力定然不凡!否则定然是无法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 骆思恭兴奋起来:“那只要顺着这条线调查,岂不是很快便能知道背后主谋了!” 便是于正源看到了生的希望,也激动起来。 “急什么,此人掌管大权,若是贸然行动,难免打草惊蛇!咱们必须小心行事,才能一网成擒!”陆延道。 “哦,对了,于大人,皇帝宴请群臣,这样的重要事情,不是应该光禄卿负责么,怎么让你来主管了?”陆延突然问道。 于正源闻言,就像是吃了一只死老鼠,“你说的没错,但亓大人早在三日前便已经丁忧回乡了啊!” “亓卿........亓诗教.......”陆延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请骆大人派人查查亓大人,对了这些人必须是心腹之人。”陆延道。 骆思恭立即答应下来:“没有问题!我办事就放心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流 永定河上,一艘画舫靠了岸。 王永光登上船,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船楼上的一间雅室。 内里没有歌舞,也没有女史,只有一人独自饮酒。 王永光径直坐到了他对面。 “陈公公,为何我递了那么多次消息,今日才来见。”王永光隐含着怒气。 对面的正是总管大太监陈德润:“哎哟,王大人我也没办法不是,出了这么大事情若是我贸然出宫,岂不是惹人怀疑!” 王永光一拍桌子:“真是好大的事情,我记得我交给陈公公的纸条可不是那个吧,我花费重金难道是为了将懿安皇后打入冷宫不成!” 陈德润劝道:“王大人先别着动怒,这事情我也在查!” “王大人想要打击东林党,咱家何尝不是看这些人不顺眼呢,等过了这阵子,定然还有机会的!” 王永光怒道:“我怎么能不怒,我费了多少力气,才安排好事情,又花费多少力气收尾。” “如今,完全成就你的好事!是不是你使了手脚!” “我可听闻了,陈公公贪慕皇后貌美年轻呢!” 陈德润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之前伏低做小是给了他面子。 “王永光!不妨告诉你,咱家收钱办事,一码归一码,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当做玩笑!” “此事不是我所为,信不信由你!” 王永光揉着脸,也冷静下来,知道今后在内廷还要靠陈德润。 “陈公公刚才是我失言了。” 陈德润也露出笑容:“王大人,咱家最近上火,你别见怪!” “不过,此事皇帝可上着心呢,你那边收尾处理清楚了么,不会被抓到把柄吧!” 王永光道:“放心好了,那两个厨子已经死了,他们的家人已经安排远走外地。” 陈德润道:“他们可知道你的身份?” “不知道,我只是安排了一个帮闲通知他们离开,而那个帮闲早已经死了。”王永光道。 陈德润道:“内廷里面也没有问题,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是,那亓诗教提前避开,是否会惹人怀疑?” 王永光也有些无奈:“亓大人乃是我等同党,我岂能为了扳倒东林而陷他于囹圄呢!” 其实,亓诗教虽然比王永光晚入仕途,但亓诗教一上来就风光无限。 谁让人家有个好老师,亓诗教师从方从哲。 万历四十一年,方从哲入阁为相,依附者众多。亓诗教为方从哲门生,齐党首领,自然春风得意,一直持续到万历四十七年。其间齐、楚、浙三党权倾朝野,炙手可热。 结果,方从哲倒霉,他儿子方世鸿杀人,被众多御史弹劾,这还不算。 天现异象,长星出现在东南方,持续十九天才消失。 京城又发生地震。 众多御使弹劾,乃是奸相误国,方从哲被迫辞官。 结果,在家躺了四十多天,皇帝再三相请,方从哲又出来当官了。 万历没两年就死了,光宗继位。 结果,接连发生红丸案与移宫案,方从哲被牵扯其中,被多方弹劾,最终只能退位。 方从哲被迫辞官后,齐楚浙三党之魁失去靠山,相继引去。 亓诗教失去靠山,只能投靠了阉党。 如今阉党势弱,若是在将亓诗教丢出去当做弃子,恐怕阉党内就要大乱了。 王永光是绝对不能那么做的,所以只能让亓诗教以丁忧之名避开这个风波。 王永光与陈德润密议了一个时辰,王永光多次催促其快点行事。 皇帝下令内阁清除阉党余孽,让王永光感觉事情迫在眉睫。 陈德润回到宫中,关上了门。 背后一双玉臂轻舒,环住陈德润的脖子。 “老爷,今日你怎的这么迟.......啊!” 陈德润抓住那只手臂,转过身来,他面前是一个婉约的美人儿。 这竟然是张嫣宫中的一位宫女,名唤宛蓉。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弄疼人家了。” 陈德润脸色沉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说,是不是你做的?” 宛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老爷,你说什么奴家不明白!” 陈德润道:“那日我交给你的明明是一首诗,为何变成了娘娘的传言!” 原来,王永光之前将钱龙锡的诗改为反诗,令陈德润藏在鱼腹之中。 但那日却是被人掉包,变成了矛头对准了张嫣,王永光自然很不满意了。 宛蓉道:“老爷,奴家这完全是为了你啊!” “混账,这如何说是为了我!”陈德润怒道。 宛蓉期期艾艾地道:“奴家知道老爷看中了懿安皇后,想要成为对食。” “如今,张嫣不肯,只要她被打入冷宫,得不到皇帝庇佑,那还不是只能在老爷面前俯首称臣了吗!” 陈德润的怒气消了一些,又道:“自作聪明!你瞧如今皇帝还不是信任张嫣!” 宛蓉道:“我瞧着啊,皇帝已经对张嫣生出嫌隙了,只要我再加一把劲!” “你想怎么做!”陈德润道。 宛蓉凑近了身子,压低声音,陈德润听罢顿时露出喜色。 陈德润只要想到张嫣的美色顿时心头火热,手向着宛蓉身上摸去,随着他的挑弄,房间里响起了娇喘声。 陈德润再也按捺不住,抱起宛蓉。 ........ 接下来的日子,陆延隔着一日便要进宫一次,一般先去慈宁宫找张嫣问一些问题,然后找崇祯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虽然只是一些细枝末节,但显得镇安伯尽心竭力忙着查案的样子。 原本王永光和陈德润还有所担心,但看着陆延敷衍了事的态度,逐渐放松下来。 而另外一边,崇祯日益逼迫内阁处理阉党余孽。 王永光认为不能再等了。 这日,再次在宫外约见陈德润,两人密议了一夜。 陈德润将一个东西交给宛蓉,“明日,陛下在御花园举行家宴,到时候张嫣也会去,你想办法将此物藏在张嫣的私密之物里!” 宛蓉打开一看,顿时变色,“老爷!这,这东西........” 陈德润沉声道:“有些事情,不该问的,就别问,老实办事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喜出望外的崇祯 辽东,袁崇焕在得知陆延攻克盛京之后,又惊又怒。 原本,以为可以趁机扳倒陆延,哪里想到竟然让他立下如此大功。 怕被弹劾寸功未立,袁崇焕听从梁稷的建议,出兵夺取了鞍山和长宁堡等地。 但盛京被毁,黄台吉威严扫地,必须打一个漂亮的胜仗重新树立威信。 黄台吉亲率五万大军南下,袁崇焕听闻消息,想到撤兵却是在城外被金兵堵住,双方大战。 袁崇焕因为害怕郑芝龙等人立功,带的都是亲信军士,在金兵的围攻下一触即溃! 若是郑芝龙及时来救,怕是七万明军便要折损近半,便是如此,也损失上万兵马,明军再次陷入颓势。 而辽东,另外两面战线,毛文龙固守铁山、皮岛,金兵没有战船不足,过去就是送菜! 连山关一线,已经被阎应元经营成铁板一块,金兵数次碰壁,干脆直接放弃。 于是,金兵开始佯攻海州,另外由代善、费扬武率兵进攻广宁卫。代善逼迫杜凌为前锋,想要让朵颜部消耗明军的实力,自己捡便宜。 但杜凌看到后金实力受损已经有了反心,还没到前线便已经掉头回去了,带着部众直接西逃。 代善只能让海西女真部为先锋,数次进攻广宁卫,都被顾凤翔挡住,又有喀喇沁部在关外骚扰,海西女真开始出工不出力。 代善想要攻破广宁卫已经成为奢望。 而袁崇焕在鞍山损兵折将的消息传入京城,王永光大喜,立即让兵科给事中李觉斯、户科给事中瞿式耜、大理寺少卿袁弘勋等攻击袁崇焕。 虽然钱龙锡等东林党人力保,但崇祯对于袁崇焕的表现已经十分不满。 之前更是从陆延这里听闻,袁崇焕五年平辽,结果把建奴平到了北京城下。 袁崇焕直接被罢去蓟辽总督之。 钱龙锡想支持孙承宗继任蓟辽总督,却是被王在晋极力阻止,同时阉党余孽也在不断攻击孙承宗。 阉党余孽想要支持阎鸣泰继任,但阎鸣泰在魏忠贤当权的时候实在太嚣张了,不断被弹劾为阉党,并列举诸多劣迹,反而直接被崇祯下狱审问。 “继之,你以为谁可担任蓟辽总督之职?” 下朝之后,崇祯召见了陆延。 “朕原本是想让你继任辽东总督的,然而那些老顽固就在朕耳边说什么祖制不可背!” 陆延思索了一番:“迁宁前道兵备佥事陈新甲可任此职务。” 崇祯想了想:“这人倒是干得不错,但其职位太低了,朝廷诸公怕是不会答应。” 陆延思来想去,发现孙传庭、陈新甲都太过年轻,资历不足。 不过好像真有一个老臣能够胜任! 陆延道:“或可请节寰公出山!定然可平定辽东。” 崇祯眼睛一亮:“你是说袁军门,那倒真是一个可用之才!” 崇祯决定马上就派人去请袁可立出山。 陆延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皇帝。 崇祯道:“这是什么?” 陆延道:“京城煤业公司的账目,公司开业已经一月了,总营收是十二万三千二百两。” “前期投入成本两万二千两,其中主要是用于流民的工钱和伙食费用,还有一部分工具费用........” “多少钱!?”崇祯惊呆了。 去年的大明岁入是326万两白银,还要扣除前一年的亏空实际收入是200万两白银! 而袁崇焕要求的辽东军饷就要327万两,难怪崇祯想弄掉他和毛文龙! 崇祯抓住陆延的手:“之前你说,朕在京城公司占股两成,可还算数!” 陆延笑道:“我已经着人将银子送进宫了。” 崇祯突然感觉有些悲哀,自己一个大明皇帝还没有这小子有钱。 不如直接抢了这小子........算了,自己的妹夫。 妹夫的钱就是自己的钱! 崇祯决定要让礼部加紧筹划婚礼,尽快让陆延和朱徽媞完婚。 陆延笑道:“陛下可知道你那两成股份现在值多少钱?” “多少?” “现在每股单价二百一十两,也就是说陛下的股票值八十二万两!”陆延道。 “什么!”崇祯差点将茶都打翻了,他借着喝茶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没想到,这公司竟然如此值钱!” “我听闻现在京城百姓大排长队便是为了购买蜂窝煤,甚至已经断货了!” 陆延点点头:“之前百姓都提前交钱预购,不过我考虑了一下,改变的法子。” “店铺发放牌子,百姓只要登记下购买数量和地址,到货之后送到之后再交钱。” “这样百姓也安心,也减轻了店铺的压力。” “另外,如今西山煤场已经招收流民一万,我听闻一些御使对我颇有非议。” 崇祯道:“那些个家伙不干正事,只知道胡乱攀咬,理会他们作甚!” “这样,我擢升你兼领京城神机营参将一职,这些都算是京营团练,我看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在崇祯眼中,京城煤业公司那完全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谁要是敢乱动,他都要不客气! “今日家宴,继之也不是外人,便一同参加好了!” “微臣遵命!”陆延道。 崇祯道:“哈哈,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如此见外,自然一些便好!” 延庆殿。 “你说什么,他,他也会参加家宴么?”朱徽媞惊地手中绣的香囊都掉在了地上。 “当然是真的咯,我骗谁也不会骗媞儿呀!”冉婧一把捡起来香囊,翻来覆去地看。 “哎呀,你香囊莫非是要送给某人的!我家媞儿这是巴不得嫁过去呀!” 朱徽媞伸手便要捂住她的嘴巴:“你,你胡说什么,不是这样的!” “那这香囊送给我吧。”冉婧说着便要塞进袖子里。 朱徽媞连忙伸手去抢:“不行,不行!”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实说,我就还你。”冉婧道。 “是,是给他,只是我的绣工太差了,哪里拿的出手嘛!”朱徽媞垂头丧气。 冉婧拿出香囊一看,那哪里是拿不出手,简直是一趟糊涂。 上面的鸳鸯歪歪扭扭像是两只鸡仔儿,实在不能再丑了! “哎呀,你别看了!我重新再绣便是了!”朱徽媞想要伸手夺过。 冉婧的大眼睛转了转,“这事情交给我好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香囊 皇帝要举行家宴,宫内的宫女太监都忙碌起来。 特别是出了之前那档子事情,王承恩对于各项事宜更加,事无巨细都要亲自检查一番。 因为人都到了花园那边,慈宁宫这里反而显得冷清下来。 冉婧悄悄推开了慈宁宫的大门,又悄悄把门关上。 她摸到了里间,张嫣休息的寝室。 突然,她感觉有些不对。 自己又不是做贼,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呢! “咳咳!都是我在家小心翼翼习惯了,哈哈!”冉婧拍拍自己的胸口。 “先借用一下,张姐姐应该是不会怪罪的吧.......” 冉婧很快就发现了梳妆台上面放着的香囊,那香囊绣工精美,两只鸳鸯看着更是喜人。 冉婧将香囊收起来,想了想,又摸出朱徽媞的香囊放在上面。 “嘻嘻,倒是让张姐姐也看看徽媞的笑话才是。” 便在她转身要走之时,她又停了下来。 她看到房间一侧的锦榻边上落了一件衣裙。 “这些个宫人真是马虎,也怪张姐姐平素太好说话了........” 冉婧弯腰正要拾起衣裙,突然一个人影跳了起来。 “你唔!” 宛蓉趁着慈宁宫无人之际潜入,偷偷地在这里做了手脚,正准备离开,正巧冉婧走来。 宛蓉只能退回屋内躲避,却慌乱之间露出马脚。 眼看着冉婧要发现,宛蓉一惊之下伸手便捂住冉婧的嘴巴,不让她喊出声来。 冉婧大惊之下,不断挣扎。 宛蓉也不过是一介女流,纵然力气比她大一些,又能大到哪里去,眼看着冉婧就要挣脱了去。 宛蓉拔出发簪,便刺在冉婧的手臂上。 冉婧惊呼一声,宛蓉继续按住她。 此时,门被推开来。 却是陈德润手下的两个心腹太监。 “你们来得正好,快来帮忙!”宛蓉低喝道。 冉婧大惊不断挣扎,但两个太监已经扣住她的肩膀,她根本无法挣脱,而宛蓉又往她口中塞入布团,这些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更糟糕的是,她感觉脑袋发昏,眼冒金星,身子越来越没有力气........ ........ 御花园中。 后宫女眷自然不可能和男子坐在一块,她们被安排在离着稍远的水榭之中。 “徽媞,我看那镇安伯不但少年英才,而且还貌比潘安,陛下真真是为你找了个好夫婿啊!” “谁说不是呢,徽媞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子,可不能苦了她!” 王顺妃、刘妃等人拿着朱徽媞调笑着,把她闹了个大红脸。 朱徽媞偷偷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陆延又羞得低下了头,两颊飞红。 朱徽媞看了一下,冉婧还没到,便道:“婧姐姐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去寻一寻。” 宛蓉处理了冉婧匆匆赶来,害怕朱徽媞坏事,连忙说道:“公主,奴婢刚才遇到了县主,她匆匆忙忙的样子,说是家中有事无法参加宴会了,托奴婢和几位贵人道歉。” 张嫣问道:“婧儿可有说是什么事情么?” 宛蓉摇摇头:“县主走得急,奴婢也不清楚。” 听了这话,朱徽媞稍微放下心来。 而其他人继续之前的话题。 一整顿饭吃下来,朱徽媞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是什么滋味。 宴会结束,王顺妃、刘妃等人一起去赏花,张嫣借口有些乏了,便先回宫了,周皇后送她回去。 “张姐姐,我给你倒些水。” 张嫣摆摆手:“无妨,就是这些日子天气凉了,偶然风寒。” 周皇后道:“风寒这事可大可小,可不能马虎,我让太医来瞧瞧!” 张嫣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周皇后正与张嫣说着女儿家的话,突然外面传来声音。 “皇上驾到!” 崇祯龙行虎步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陆延。 周皇后诧异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朕只是过来看看。”崇祯道。 但他旁边的小太监已经喊了起来:“陛下,懿安皇后与外臣私通,罪证就在那里!” 张嫣一看,竟然是她身边随侍的小太监潘庆,气得脸色涨红。 周皇后已经斥责道:“胡说八道,给本宫拖出去!” 潘庆怕皇后坏事,直接往梳妆台那里扑去,抓起香囊便喊了起来。 “陛下,这香囊乃是懿安皇后亲手所缝制,里面装了媚药以及那外臣所写的歪诗,便是罪证!请陛下明鉴!” “懿安皇后霍乱后宫,不可不查啊!” 张嫣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胡说!” 崇祯的眉头深深拧起:“皇嫂,果然如此么?” 周皇后连忙道:“陛下,皇嫂的为人我最是清楚不过了,定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定然是这小人诬陷!” 崇祯道:“是非曲直,便在这香囊之中,打开来!” 潘庆脸上露出扭曲的神色,他猛地拉开香囊的系带,想要掏出里面的东西。 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冷汗从潘庆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他是亲眼看着宛蓉进去给香囊放东西的,难道说她放错了地方! 但这梳妆台上面只有这一个香囊啊! 突然,他猛地一看那香囊,顿时大惊! 便见香囊上面绣着歪歪扭扭两只鸡仔儿,实在不能再丑了! 还有那绣工,针脚又密又乱,这怎么可能是懿安皇后亲手所缝制的! “不,不对!”潘庆惊道。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香囊便是罪证么,倒是给朕瞧瞧!”崇祯的声音已经隐含愠怒了。 “错,错了!那东西已经藏了起来!”潘庆打开抽屉便要翻找。 但他马上感到一股大力将他按在了桌上。 陆延一把将他制服,便夺过他手中的香囊。 “陛下请看!” 崇祯拿了香囊,仔细看了片刻,怒而掷地,“混账东西,敢欺骗于朕,又攀诬上位,大逆不道,拖出去给朕打!” 潘庆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不断求饶,却是被两个侍卫拖了出去。 外面行刑的太监一点不敢留力,那是狠狠地打,很快就传来潘庆的惨叫声。 陈德润球一般滚了进来:“陛下,这是发生了何事?” 崇祯冷哼一声:“那小太监诬陷懿安皇后,你作为总管太监,也难辞其咎!” 陈德润连忙跪地磕头:“陛下,这都是奴婢管教不严,今后定然严加管教!” 陆延突然道:“请陛下逮捕总管太监陈德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懵懂 “请陛下逮捕陈德润!” 陈德润磕头的动作都僵硬了,他缓缓抬起头,“镇安伯说笑了,在这件事情上奴婢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吧!” 陆延冷声道:“陈德润,你犯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不知道么?” 崇祯喝道:“将他拿下!” 两个侍卫扑上来,便将陈德润按住。 陈德润还在喊道:“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到底犯了什么事!” “把人押上来!”陆延喝道。 很快,骆思恭将一个侍卫统领还有一个太监带了进来。 只看到这两人陈德润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那侍卫统领一看到陈德润就骂了起来:“陈德润你这王八蛋,想要害死我不成,当日让你的龟儿子找老子喝酒,结果是想要谋害陛下!老子和你拼了!” 这侍卫统领本是负责把守光禄寺的,那日发生大案之后,那是又惊又怕。 陈德润找上他,威逼利诱,这侍卫统领本就担心受到牵连,在陈德润威逼利诱之下,只能帮他隐瞒。 陆延原本还没发现他的问题,但从光禄寺少卿于正源那里得知有疯女人混入光禄寺,便立即发现了守卫上的问题。 而后确定了这名叫薛钧的侍卫统领。 一开始薛钧自然死不承认,但陆延抓住他和陈德润义子童丰勾结,终于撬开了他的嘴巴。 让薛钧承认,当日是陈德润指使放松警戒。 薛钧不断磕头:“陛下,这一切都是陈德润所为!微臣是被他胁迫的!” “混账,狗奴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崇祯怒道。 “陛下,奴婢也是被童丰这狗贼蒙蔽了,这些事情都是他瞒着奴婢所为的!”陈德润连忙道。 童丰原本还不说话,想等着陈德润求情,但看到陈德润想要所有罪责都推到他头上,他也急了。 “陈德润!这些都是你和宛蓉那贱人做的恶,我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啊!”一人突然冲了出来,扑向崇祯。 陆延眼疾手快,伸脚一扳一拦,宛蓉脸面朝下,摔飞出去,手中的剪刀也脱落开来。 崇祯又惊又怒,大喊起来:“将他们拿下,都拿下!” 四五个侍卫冲上去,将宛蓉死死按在地上。 “陛下,你没事吧?”周皇后担心地问道。 “朕无碍!”崇祯道,“朕今日要亲自审问这些逆贼!” “你继续说!朕或可以饶你一命!” 童丰大喜,顿时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 “陛下,那日宛蓉先盗走了懿安皇后的玉簪,而后买通厨子便是将玉簪放入鱼腹嫁祸给懿安皇后,小人是俸了陈德润的命令,用一个疯女人吸引厨房人的注意力,好让厨子往鱼腹之中放入玉簪。” 崇祯气得胸膛起伏:“陈德润与懿安皇后是有何仇怨?” 童丰道:“陈德润窥视懿安皇后的美貌,欲要与其结成对食,但懿安皇后不同意,陈德润便想要暗害懿安皇后!” “荒谬!你这狗奴才,好大的狗胆!”崇祯气得用脚去踹陈德润。 宛蓉却是喊了起来:“胡说,这都是童丰冤枉陈德润的!这些都是童丰所为!” 童丰立即反击:“你们两口子,当初没害了懿安皇后,又来一次!” “这次又往懿安皇后的香囊里面塞入媚药和情诗,便是想要嫁祸给懿安皇后!” “不想,事情被曲阳县主发现,此时县主还被关在大佛堂后院的杂物房,陛下令人去看看便知道奴婢的话是真是假!” “什么,你们竟然敢对婧儿下手!”崇祯大怒。 杂物房内。 冉婧双手双脚被捆住,绑在柱子上,便是连嘴巴都被破布塞住,让她无法呼救。 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她拼命地想要挣扎,但弄得手腕生疼,这绳索却是没有松懈半分。 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身子越来越热起来,浑身上下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想要叫喊,但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她的呼吸急促,双腿绞缠着,浑身上下的肌肤如同火烧! 这种奇怪的感觉,冉婧从未感受过....... 好难受,像是要从内而外烧着了一般! 迷迷糊糊之间,外面好像传来响动。 房门突然被猛地打开来,光亮照射到她脸上,一个俊朗的男子冲了进来。 “曲阳县主在这里!” 陆延看到少女呼吸急促、脸颊红晕,一双眼睛湿得像是滴出水来。 她的秀发贴在额头上,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像是煮熟的虾子。 陆延给她解开麻绳,冉婧突然就扑了过来,饱圆的胸脯贴在他身上,一双手胡乱抓着。 “县主,你做什么!”陆延喝道。 一边,掏出了她口中的破布团,却是没想到少女再次扑了上来,一口咬在了陆延的脖子上。 后面的锦衣卫听到陆延的声音才冲进来,就看到两人抱在一块,曲阳县主还将脑袋靠在陆延肩膀上。 如此香艳的一幕,怎么能让他们不多想! “咳咳,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两人立即打算退出去,不管两人是什么关系,这涉及到皇家的私密事儿,参和进去准没好事! “等等!”陆延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冉婧,但她的双手依然乱抓着,还在陆延肩膀上和手上留下数道抓痕。 “曲阳县主应该是中了媚毒!快去找太医来!” 原来,陈德润将媚药交给宛蓉,令她放入张嫣的香囊之中。 但宛蓉为了讨好陈德润,将一些媚药藏在发簪之中。 当时,将发簪刺入曲阳县主的身体,那部分媚药便进入了其血液之中,而后开始生效。 此时,冉婧虽然被陆延抓住了肩膀,但她的手和脚就像是八爪鱼一般乱动着,甚至想要用脚来踢陆延,幸好都被他躲了过去。 幸好,太医很快赶来。 太医先是让开了一副药,让冉婧吃了,再全身浸泡在冷水之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冉婧渐渐清醒了过来。 “婧姐姐,你醒了?”朱徽媞高兴地叫了一声。 冉婧之前虽然神智模糊,但并非失去意识,此时种种画面在脑中回想。 想到自己一个女孩子家,竟然主动对男人投怀送抱,而且还是自己好姐妹的未婚夫。 那心中各种滋味翻涌,脸红得滚烫。 冉婧沉下身子,直接把头埋进水里。 不如死了算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浮生 证据确凿之下,陈德润和宛蓉作为主犯直接被杖杀! 其他从犯杖八十,流放戍边。 陈德润的职务由高起潜接任,另外,全力搜查陈德润余党! 从冬暖阁走出来的时候,骆思恭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个麻烦可总算解决了。 “这次多亏有陆大人相助,否则光靠我可有得忙了!今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骆思恭诚恳地说道。 “哪里,骆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点小事而已。”陆延道。 两人聊了两句,骆思恭便借口告辞了。 旁边,高起潜像是影子般冒了出来。 “多谢镇安伯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高起潜躬身一礼。 “高公公办事妥帖,皇上是看在眼里的。”陆延淡淡说道。 “镇安伯最是得皇上信任,今后可得多照应一点。朝廷之中一些自诩为清流的,最是喜欢在背后嚼舌头,奴才也会多盯着点,可不能让那些人害了镇安伯啊”高起潜道。 陆延诧异地看着这厮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说得这么直白。 这厮是看中了自己在皇帝面前的重要性,还是看中了自己的钱....... 陆延却没有打算和这厮达成联盟关系。 高起潜奸猾有余,但能力不足,若是贸然结盟,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反而会影响到自己,那就不妙了。 陆延搪塞了几句,便告辞了。 离开之后,陆延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上面绣着两只戏水鸳鸯,绣工精湛。 摸上去却是鼓鼓囊囊的,陆延解开来,顿时一个异香扑鼻而来,甚至让他的小腹有些火热。 忽地,又想到那时候曲阳县主的娇躯。 “这是........”陆延从里面药包旁边抽出一个羊皮卷。 羊皮卷上有一行飘逸的字迹。 “妙选金闺彦,登兹白玉墀。” “惭予蹇劣士,何幸沐恩私。” 这首诗像是描述举子高中,但又似乎放到张嫣的私情上也可以....... 之前那个小太监说,陈德润想要诬陷张嫣与外臣私通。 那定然是这首诗了,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所做。 陆延没打算继续节外生枝,又将东西收了起来。 ........ 解决了此事,陆延一时间闲了下来。 神机营就去露了一个脸,就没管那边的事情了。 隔上几天去一趟西山,查看下煤矿和打煤场,以及和宋应星一起解决蒸汽机的问题。 平时再带上徐佛游玩京城,这日子过得惬意。 京城煤业公司的工人队伍不断壮大,已经超过万人了。 如今,蜂窝煤的日产量达到五十万。 这主要是,这些人一部分分配到矿井,一部分修路和建造房子。还有一些人则是进城充当伙计,以及运输人员。 实际在打煤场做事的,大概在五千人。 京城百姓的供煤已经逐渐能够满足,陆延准备将煤炭销往临近的几个州府。 同时,市面上开始出现山寨煤。 这是京城其他炭行弄出来的,但只是徒具其形,烧起来和散煤没一个差别,百姓们有些上当之后,便再也不光顾这些店铺了。 而毛衣方面,随着不断宣传国公同款,毛衣的销路渐渐打开。 陆延还干脆拿了一些送给皇帝、皇后以及几个贵妇,自然朱徽媞的也少不了。 便是寿宁大长公主一家都送了过去。 而后,陆延直接宣传皇家同款。 顿时毛衣的销量打开了来,除了名头之外,主要是毛衣确实舒服! 这天气越来越冷,穿上毛衣还真舒服多了! 第一批毛衣很快销售一空,幸好辽东的第二批毛衣已经运来。 除此之外,毛线的销量也很好。 毕竟,毛线比毛衣便宜多了,百姓们还能节省一些是一些。 而且陆记布行的伙计免费传授毛衣织法,大家都可以学,甚至将毛线织成毛衣,陆记布行还会回收,而且价格还不错。 一时间,京城的妇人们发现了另外一条赚钱的路子,每天就挤在陆记布行苦心学习。 织毛衣成为了京城新的潮流。 就连周皇后都开始织毛衣,一时间京城贵妇争相效仿。 此外,陆延早期让布行销售毛衣的同时赠送一块肥皂,连着送了一个月。 那些妇人发现肥皂不但去污能力强,衣服也不用捶打便能洗干净,顿时喜欢上了肥皂。 这让肥皂效率大涨! 而这段时间,朝堂上争斗不休。 钱龙锡不断被人围攻,只因为刘鸿训提出的‘复外官久任及举主连坐法’。 举荐的官员出了问题,举主连坐。 之前,钱龙锡大力举荐袁崇焕,那些言官就抓住这点不断弹劾,让钱龙锡焦头烂额。 鹤唳楼。 崇祯元年的举子齐聚在此,说是齐聚,但实际上也只有三十多人了。 一部分落榜的已经回乡了,剩下的几乎都是进士。 聚会还是夏允彝组织的。 原本一些人是不准备来的,但听闻陆延会参加,立即就改变了主意。 这些人之中有二榜进士,也有三榜进士。 二榜进士一般安排到了翰林院学习,而三榜进士只能等补缺了。 但不论是哪些人都清楚如今陆延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热,与他打好关系只有好处。 不说别的,史可法,陈子龙,刘若宰,黄图昌这些人原本都是跟着陆延玩耍的。 如今,史可法在海运衙门,大把的油水。 而陈子龙,刘若宰,黄图昌跑到辽东,虽然苦寒,但不过几个月时间全部升官了! 现在还不借着同年的由头拉近一下关系,那就是傻子了。 只是宴会上陆延不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反而谈起了数学。 这里面只有少数之前和陆延有交往的才学过数学,剩下的都是埋头苦攻科举的书生,数学,那是碰都没碰过。 一个个听得云里雾里。 “原本以为陆继之此番定有高论,没想到其竟然大谈算学小道.......”角落里,金声皱起眉头。 金声,字正希,徽州休宁人。这次科举考中二甲十七名,任翰林院庶吉士。 旁边的黄鼎臣连忙道:“正希,小声些。” 黄鼎臣,字尔调,福建永安县人。这次科举三甲七十二名。 金声道:“怕什么,我又没有胡言!” 陆延突然走了过来:“是你说,算学是小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温体仁 金声道:“我等士子将入仕途,便更该关心时政、农桑、水利,才是正时,专注算学,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陆延摇了摇头:“算学是术,而农桑、水利是道,以术合道,则事半功倍矣。” “例如程宾渠(程大位)所着的《算法统宗》此书数学计算,都不用筹算方法,而是用珠算盘演算,效率相比之前提升数倍有余。” “又比如玄扈公(徐光启)翻译的西学《几何原本》,并非只是算学书籍,更是有利于水利工程之着作。” “又怎么能说算学是小道呢!” 陆延从怀中掏出《算法统宗》递给他,金声不由翻看起来。 只是看了珠算的算法,金声便已经感觉到珠算比起筹算方法实在是优秀太多了! 又翻看后面的算题,虽然程大位多是列举商业应用,但金声也不是傻子,明白这种方法运用在农业、水利方面,有多么大的优势! 金声捧着《算法统宗》看得入迷,让黄鼎臣大跌眼镜。 黄鼎臣知道金声向来自视甚高,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抱陆延的大腿的。 此时,夏允彝引着一个中年人过来。 “继之,此乃东郊先生,此来是想向你讨教火器之法。”夏允彝道。 那中年人面容清癯,下颌胡须修剪得整齐,衣服一丝不苟。 “在下毕孟侯,久闻镇安伯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 陆延赶紧回礼:“东郊先生折煞晚辈了!” 此人正是毕懋康。 毕懋康,字孟侯,歙县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以中书舍人授御史。 累迁广西道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按、山东巡盐御史。后遭魏忠贤排挤遂被削籍。 这次毕懋康被起复为南京通政使,前来京城述职的。 听了夏允彝介绍,陆延才知道毕懋康是主动上门的。 他还参观了西山煤场,对于打水泵颇为感兴趣,毕懋康更感兴趣的是陆家的火枪! 毕懋康此时正在编撰《军器图说》,以发展大明火器,打击建奴。 历史上,明年建奴入关之后,崇祯迫切感觉到了火力焦虑。毕懋康主动请缨,造武刚车、神飞炮等。而后将这些经验编撰成书《军器图说》。 罗列各种火器、毒弩,图文并举,叙说军器之制造,使用与威力。书中云:“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 乾隆老儿后来看了大怒,下令列为禁书。 而在1635年出版的第二版《军器图说》之中,毕懋康已经造出了自生火铳,也就是燧发枪。大致与欧洲属同一时期,然而当时大明已经是日暮西山,并未得到及时的推广。 毕懋康似乎早有准备,看到陆延就提出各种问题,都是火器上面的问题。 而陆延一一给予解答。 毕懋康大喜,他能看出陆延并非泛泛之谈之辈,而是有着真才实学的。 这下毕懋康的各种问题更多了。 两人又从火器谈到水利、农桑、赈灾等方面。 旁边的举子原本对于火器听得云里雾里,但水利、农桑等方面,对于他们可就是锦玉良言。 这些人都是未来的朝廷栋梁,很多人是要治理地方的。 如何做出政绩,就在这些上面了。 当然,也有眼高手低,只想要溜须拍马之辈。 结果几次开口,都拍到了马腿上面,徒惹人发笑,顿时感觉脸面无存,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一行人相谈甚欢,竟然从中午聊到了晚上。 陆延出去方便完回来,却是在过道之中遇到了一个人。 “没想到王尚书在此,真是多谢照顾我家生意了。”陆延略一作揖。 对面的正是兵部尚书王永光。 王永光身穿青色道袍,面容方正,下颌的胡须已经稀疏了。 “镇安伯言重了,这鹤唳楼的酒菜在其他地方可吃不到,引得我每月总是要来那么四五回,你这里酒菜贵,我的俸禄都快花光了啊!” 陆延道:“王尚书愿意来,是给小子面子,怎么能收王尚书的钱呢!我这就交待下去,王尚书今后来,一律免单!” 王永光摆摆手:“那怎么行,那岂不是变成我滥用职权了,不行不行!” “不过,既然见了,那还是要喝一杯的!来来来!” 王永光的包厢距离不远,陆延进来的时候看到里面坐着四个人。 王永光脸上带笑:“诸位大人,镇安伯想必诸位都是认识的!” “哎呀呀,我怎么能不认识呢,怕是镇安伯的名头,便是三岁小孩都知道!”一个青袍中年说道。 在这里面,陆延只认出一人,经筵讲读官温体仁! 温体仁年过五旬,但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白发,显得恭谨谦和,像是一个儒雅学者。 但陆延却是知道,这位名声不显的经筵讲读官,很快便会权倾朝野,稳坐内阁八年,坐看阁臣轮换,他自岿然不动! 也正是因为温体仁,大明朝廷的党争到达了巅峰! 导致党争这项传统一直延续到了南明朝廷! 在座的除了温体仁,还有刑部侍郎李觉斯、户科给事中瞿式耜。 陆延虽然不喜欢温体仁和王永光两人,但也没有打算直接和他们交恶,便端起酒和他们喝了一杯。 哪里知道,王永光拉着他说个不停。 从他征伐辽东,聊到赈济灾民,一时间大有和陆延促膝长谈的趋势。 陆延正想着理由脱身,王永光突然将话题一转。 “听闻,镇安伯之前认识周文岸(周道登)?” 陆延道:“只算是有一面子交,谈不上认识。” 王永光道:“周文岸为官庸碌,难堪大任,陛下已经有意将他削职。” 陆延道:“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或许回乡养老更好呢!” 王永光道:“周文岸退下去之后,礼部尚书一职或由温长卿(温体仁)继任。” “那我便提前恭喜温大人了。”陆延笑道。 “哪里,这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温体仁笑得十分儒雅。 王永光压低声音道:“如今内阁有缺,还希望镇安伯能够美言两句,今后定然有厚报。” 陆延这才知道王永光的用意。 不过即便陆延想要阻止温体仁入阁也很难! 温体仁除了有王永光这些阉党支持,还有座师韩爌支持,入阁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王永光也只是想借此和延攀上关系,今后可以结成攻守同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乡 接下来,果然没多久,周道登便被弹劾不任事,崇祯顺势将其削职。 温体仁继任礼部尚书一职,又半月,被推选入阁。 温体仁还专门派人送了两副宋朝刘松年的字画,虽然陆延什么都没干。 期间,陆延召开了京城煤业公司第一届董事会。 最重要的是带他们参观了西山煤矿和打煤场。 之后,京城煤业公司拥有抽水神器的消息迅速被传开来。 而京城煤业公司拥有的煤矿数量更是惊人,足有上千座! 原本,这些都是废矿,无法开采。 但有了抽水神器,那这些都是金山! 最主要的是这些矿,有的是从辽代就开始开采的富矿,开采容易,煤炭都在浅层,且储藏量丰富。 这些矿洞一个产量便能抵得上数个新矿! 那些之前卖矿的矿主,肠子都快悔青了。 但如今京城煤业公司势大,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来闹事的! 而随之而来的是京城煤业公司的股票飞涨,转眼已经达到了五百两,陆延顺势拆股,但这反而更加股票销售,虽然一股拆成了十股,但单价依然达到七十两! 把崇祯听得每天都是笑意盈盈! 日子一天天,转眼就到了年底。 陆延借口父母年事已高,要回去看望,崇祯自然满口答应。 码头上,陆延与巴哈、阿木尔等人依依惜别,他们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回大草原了。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郑芝虎,他也要回辽东述职。 阿娜日、哈斯珠拉还有乌日娜三人站在船头与陆延挥手告别,眼中带着柔情和不舍。 这一别,今生再难相见了! 码头上,相送的举子很多。 还有李标、温体仁、首辅韩爌,以及诸多尚书、大臣。 这些人不是来送陆延的,而是送别钱龙锡的。 忙于处理事务,一直到年底,这才返乡,还要蹭路延的船。 钱龙锡一身青布道袍,头戴大帽,他站在船头,痴痴看着眼前繁华的帝都。 钱龙锡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本以为会有一番作为,然而因为得罪魏忠贤,只能在南京养老,虚度光阴。 本以为,这次被起用能够大展拳脚。 然而入阁不过一年,便再次黯然离场。 默然回首,发现自己只是忙于党争,一件正事都没干! “继之,你以为我推举袁自如,是错还是对?” 陆延道:“稚文公在问我之时,内心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么?” 钱龙锡默然,他推举袁崇焕,表面上是为了平辽,但与袁崇焕商议更多的却是如何稳定辽东局势,甚至为此,要杀了毛文龙,这真是为了国家么? “我落得如今田地,纯属自作自受,也怪不得他人!”钱龙锡慢慢地往船舱走去,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陆延一行乘了五艘船,浩浩荡荡。 到了天津,郑芝虎要北上,而入延将要南下,他们正式分别。 又行六日,船队这才抵达崇明岛。 陆延还没和父亲说过徐佛的事情,还是想将她们暂时安置在崇明岛的宅子,等与陆明允说过,再接徐佛上门。 徐佛和杨爱小丫头站在船舷上眺望越来越近的岛屿,内心有些激动。 待到近处,徐佛惊到了。 苏州、京城本是一等一的繁华地,但比起这里,似乎还有不如! 岛上连田阡陌,屋舍井然,百姓正在田间辛勤劳作,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远处的城镇连接着码头,码头上千帆过处,运输各各种货物,来往的马队堵塞交通。 码头几乎已经停满了船,进港的船还需要排队! 但这些船只看到他们这队船打出的旗号,便立即让开了一条道。 让他们得以顺利进港。 码头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陆延甚至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陆明允。 “我爹怎么也来了!” 徐佛顿时惊得脸色煞白,她毕竟出身风尘,虽然受到众多文人士子追捧,但想要嫁入世家却是千难万难的。 这才是初次见公婆,还没做好准备呢! “放心好了,有我在。”陆延握住她的柔荑。 徐佛感受手上传来的温热,原本忐忑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有公子在,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 “爹!我回来了!”陆延下了船,立即向陆明允行大礼。 “拜见老爷!”徐佛也拉着杨爱行礼。 陆明允扶住陆延:“你这小子,不到一年就弄出那些个大事,这三天两头就要吓一吓我!” 陆明允虽然是说教,但那语气和满脸笑容,分明是喜上眉梢。 华亭知府何慎行忙道:“陆公,之前你可是没少炫耀,天天在码头等着继之的消息,如今他回来,你反而埋怨起来了!” “你可别胡说,老夫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陆明允故作严肃。 此时一个中年上前,“下官路振飞拜见镇安伯。” 何慎行介绍道:“张知县升迁之后,便由路振飞补缺。” “路知县何必多礼!”陆延道。 路振飞道:“我也算走过大江南北,但如同华亭崇明这般的繁华地儿,可算是独一份!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陆延道:“这也有之前张知县的治理之功。” 路振飞见陆延少年成名,并无倨傲,对其好感顿时大增。 路振飞能捞到上海知县这个肥缺,显然是有背景的。其也是东林党人。 沿途鞭炮齐鸣,锣鼓宣天,百姓簇拥着人群进了崇明县城。 徐佛进了城,又别有一番感受。 这里地面全部以水泥铺就,十分干净,道路上没有一点垃圾,不像别的地方污秽满地。每隔几十米路上就有大桶,用以装垃圾,百姓们都自觉将垃圾投入其中。 进了城旁边便是一个市集,卖肉的、卖菜的、卖鱼的,人头涌动,买卖之声不绝于耳。 最令徐佛意外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乞丐! 百姓富足有礼,行人脸上带着笑容,也不像是外面的百姓一般面带菜色,这里的人面容红润,竟然没有一点营养不良的饥色,甚至连衣服带补丁的都很少! 路上一些孩童举着糖葫芦跑着,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整个县城生机勃勃,犹如一个世外桃源! 第一百四十章 坩埚炼钢法与天文学家 陆延回来之后,反而更忙了。 一天到晚上门想要攀关系的,都快将后乐园的门槛踏破了。 陆延只能到躲到崇明岛上陆家的庄园。 这里不但有水泥厂、火器厂、纺织厂、玻璃工坊还有育种实验室,负责选育优秀的玉米、番薯、土豆植株,以及鸡鸭杂交育种。 虽然叫做庄园,但其面积已经不比崇明县城小多少了。 而且实现严格的封闭制度,外人根本进不来。 陪着徐佛玩了几天,陆延开始研究坩埚炼钢。 如今,陆家战船装备的是二十磅炮,枪械用的是线膛枪。 但想要更进一步造出更重的火炮,以及后膛枪,却是始终无法做到。 这并非受限于技术,而是材料的限制。 如今崇明炼铁厂只能出产低碳钢,虽然质量不错,但想要达到后世钢材的普通标准都差上一些,主要是其中仍然含有相当的硫。 而且,这种钢材用来制造线膛枪的主弹簧之时,有七成几率报废,就连用来钻孔枪管之时,也有可能报废。 这导致崇明造枪厂效率一直上不去。 陆延迫切需要更好更便宜的优质钢材,而指望别人是没有希望的,只能自己炼钢。 目前的问题主要是钢材之中的杂质太多,只要提高锅炉温度,便能再次减少杂质。 而坩埚炼钢法十分符合他的需求。这种炼钢法使用石墨黏土坩埚熔炼熟铁,在坩埚外面加热,铁料继续吸收石墨中的碳而熔化成为高碳钢水,钢在坩埚中熔化时,石墨碳还能起还原剂作用。 历史上,坩埚炼钢法在1742年由英国人洪兹曼发明,并使用了一个世纪,直到电弧炉炼钢发明后才被取代。 那么首先便要造出石墨黏土坩埚。 石墨这东西,在古代叫做石螺、石黛或者画眉石,一般做成笔,或者墨盒、魔瓶等。 陆延为了弄到足够的石墨就花了两天时间。 又花了三日时间做出来石墨黏土坩埚,同时,开始修建适合的炼钢炉。 炼钢炉依然由耐火砖建造,下面是空的,空腔旁边有个鼓风口,有工人不断地鼓风,保证炉子的温度。炉子中间有钢管做成的炉桥,用来安置石墨坩埚。炉子上面可以打开,用来观察铁水和搅拌铁水。 但陆延很快就遇到了问题,石墨黏土坩埚虽然能承受住高温,却是无法将温度升上去,总是无法去除杂质。 陆延突然一拍脑袋,炉温那么就用助熔剂啊! 常见的助熔剂有氧化钙、氧化镁、二氧化硅、氧化铝等。 他这里别的没有,氧化钙和二氧化硅可多的是,陆延立即让人去弄来了生石灰和碎玻璃。 陆延让人炉子里堆满了焦炭。 焦炭本就是炼钢常备的材料,使用土法炼焦得到。都是从通州烧制好运来崇明岛的。 工人们往炉子里堆满了焦炭,下面放置木材。 几个匠人在上面的高台上将铁矿石,焦炭,石灰石依次倒入高炉之中,而后投入生石灰和碎玻璃。 场地内的温度陡然升高了几度。 四个工人轮流使用鼓风机给高炉鼓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空腔旁边有个鼓风口,熊熊火焰带着高温被鼓风机吹入。 随着温度不断升高,陆延似乎都能听到坩埚内铁水如同沸腾一般的声音,还有褐色烟雾升腾从后方的空洞冒出。 此时,高炉之中铁水中的锰和硅氧化,形成褐色烟雾逸出,在这期间,铁水中的碳也被氧化成了二氧化碳。 此时,坩埚内的温度已经超过了1600度!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高炉内的反应逐渐平缓。 陆延让工人打开炉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几口坩埚内是明晃晃的钢水,上面还飘着一些炉渣,陆延令工人勺出浮在钢水上面的炉渣,然后倒出钢水。 钢水倒在模具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白烟升腾而起。 众多工人都围着,等着看看少爷这种奇怪的炼钢法,到底能不能炼出高碳钢。 等到钢水稍微冷却,陆延便让他们试验来打造弹簧和枪管。 用来做枪管是不容易因为钻孔而变形了,但弹簧容易形变,导致弹性减弱了。 陆延猜测应该是钢材之中磷含量过高了。磷与铁形成极脆的化合物磷化三铁,让钢材的韧性急剧下降。 陆延令人继续炼下一炉,这次再往坩埚里加入更多石灰石又加上萤石,同时让工人在炼制过程之中不断搅拌铁水。 这一坩埚炼出来的钢材质量明显提高,不过陆延还不满意。 又让人试验着添加白云石、石英砂等,观察这些矿石的助熔效果。 以及,对这些助熔剂进行不同时长的预热,再投入坩埚去观察效果,还研究不同助熔剂的配比。 一些配方十分糟糕,一些配方却是效果极好! 同时,陆延命学生负责记录每次对比试验数据,不断微调着材料配比。 最终制成的助熔剂,甚至具有一定的脱硫、脱磷效果! 等看到最终的成品钢材的时候几个学生几乎热泪盈眶。 这些人都是当地的贫寒子弟,陆延开办社学,不但免费让贫寒子弟读书,还包吃包住。 当然,陆家社学的目的不是为了培养科学人才,教的除了蒙学之外,还有数学、几何等科目。 优秀者,可以到崇明学院进修,陆延有空之时会亲自讲课。 对此,那些世家子弟,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他们的目标是科举进入仕途,光耀门楣。 但那些贫寒之家,往往愿意将孩子送到陆家社学之中学习。 除了免费之外,最重要的是包吃包住,这就给家庭节省了一大笔开支了。 而且,只要合格的毕业生,便能进入陆家下面的工厂或是商行当一个小主事,那待遇可比外面好多了! 若是有希望从崇明学院毕业,那简直可以算是飞黄腾达了! 这些学生之中,薄珏是陆延最看重的学生。 薄珏,字子珏,苏州人,家境贫寒,因为屡试不第,又目睹官场腐败,决心改学天文、数学。 一次跑来向徐光启请教,与陆延相识,而后便进入崇明学院学习。 这位是未来的机械制造家,天文学家。 开普勒式望远镜的原理,最早在1611年由开普勒在其《折光学》中提出,但第一架由两个会聚透镜构成的望远镜是1630年由沙伊纳制成的。他还遵照开普勒的建议,制造了一架由三个会聚透镜构成的望远镜,把倒像变成了正像。 但令陆延吃惊的是,薄珏拜访徐光启之时,便已经独自造出了开普勒式望远镜。 历史上,1635年,在张献忠攻取江北数城,农民军在蕲、黄、汝宁、归德之间展开大规模的流动作战。应天巡抚张国维东西奔击,忙于应付。 令薄珏铜炮,铜炮、水车、水铳、地雷、地弩等器械。 用望远镜看“敌军”所在远近,指挥发炮,结果敌人伤亡惨重,依靠铜炮和望远镜的威力,张国维取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 可惜,张国维向朝廷举荐薄珏,却根本没有得到起用。 薄珏只能回乡,继续研究天文,着有《浑天仪图说》、《格物测地论》等着作。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徐家湾 陆延正与薄珏探讨着火枪改进技术,徐佛带着一些糕点过来。 “公子,老爷那边又派人来催促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徐佛温柔地将一叠叠点心摆在桌上。 “忙完了便回去了。”陆延一边招呼薄珏等人吃东西边说道。 “公子,这马上就要小年了........”徐佛颇有些幽怨。 “啊?竟然这么快么!”陆延诧异道,“我知道了,这边安排一下,明日便回去。” 其他几个学生也顺势提出这两天准备回去,陆延一一应允。 陆延问道:“子珏,如今你家中只剩下一个老母,也怪冷清的,不如搬到崇明来过年。” 薄珏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多谢老师美意,但那终究是祖宅,也是母亲的念想,还是愿意留在苏州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陆延点点头,不过还是决定给这几位学生包一个大红包。 他们在火器研究之中出力不少,也是应得的。 当天,陆延让人买了一些年货,分发给工人,以及参与研究的学生,另外,每人还分了一个红包利事,便正式宣布过年停工了! 傍晚,陆延便带着徐佛和杨爱坐船回到华亭。 回到后乐园之时,果然家门口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 徐佛捂嘴轻笑:“公子,那些人总得要过年不是,何况,大过年的还叨唠,反而让主人家不快,岂不是弄巧成拙。” 书童陆姚和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看到陆延的马车立即相迎。 “公子,老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陆延来到正堂,看到陆明允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你还晓得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过年了!” 母亲顾氏扶住陆延:“别听你爹胡说,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坐都坐不安稳,就等着儿子回来!” 陆明允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陆延适时道:“孩儿让爹娘担心了!” “哼,你知道就好!”陆明允端起茶喝了一口。 顾氏道:“快些去洗洗,后厨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很快,侍女们端了各色菜肴上来,水陆毕陈。一家人坐在一起,陆明允会聊一些江南公司和朝廷的事情,而顾氏拉着徐佛说一些女儿家的小话。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 徐佛借口要收拾房间,带着杨爱先行离开。 “关于陛下赐婚的事情我已经听闻了,你说新科状元,辽东巡抚,哪一个不比驸马强,你怎么就答应了呢!”陆明允颇为气愤。 本想着陆家有望出一个首辅,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哪里想到陆延转头就作了驸马! 顾氏连忙拉住他:“老爷,延儿不是已经封爵了么,这可是世袭爵位,与国同休,加上延儿挣的那么大的家业,便是首辅也比不上!”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爵位哪里有首辅有用!”陆明允道,“你说,你是不是看那公主美貌,这才答应的。” “爹,你都想到哪里去了。”陆延苦笑。 “当时,陛下在百官面前当众宣布,我能不答应么?” “若是不答应,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 陆明允设身处地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若是让皇帝下不来台,那能有好果子吃么! “哎,罢了罢了,这怕是陆家的命!”陆明允长叹一声,“如今你也长大了,凡事多思量,勿要冲动行事。” “对了,你老师从南京回来了,你也该去拜访一番的!” “真的么,孩儿知道了。”陆延连忙答应下来。 陆延立即骑马赶往徐家湾,去见老师徐光启。 徐家湾位于城外,是一片稻田和村落,是徐氏家族的祖居地。徐氏家族的祖先徐永安和徐永昌兄弟先后移居上海,在徐家湾种植水稻,并开始发展起渔业、盐业和手工业等产业,逐渐发展成一个村子,被人称为徐家湾。 当在后世,有个响亮的名字——徐家汇。 徐光启虽然已经官至礼部侍郎,然而徐家依然简陋,室庐仅丈,一塌无帷。院落仅能供一马转身而已。 陆延曾经也想资助老师,却是徐光启言辞拒绝。 但在徐家在外,有大片的番薯田,棉花田。 万历三十六年,徐光启邀请耶稣会传教士郭居静至上海传教,徐光启向郭居静学习作物种植之法,亲自开辟双园、农庄,进行农作物引种、耕作试验,作《甘薯疏》《芜菁疏》《吉贝疏》《种棉花法》和《代园种竹图说》等书。 而后,徐家后人将其推广整个华亭府,让许多百姓免于饿苦。 此时,徐光启因为不满于魏忠贤弄权,便以病告老还乡,忙于修改编撰《农政全书》。 不时还会前往澳门学习西方水利和天文学说。 这次也是赶在过年之前,才回到了华亭。 陆延上前扣响了徐家的门,片刻之后,门打开了,陆延看到的是一个熟人,同为徐光启弟子的张溥。 张溥,字天如,号西铭,太仓人。 张溥出身官宦门第,只因为是婢妾所生,所以被张家人轻视。当面称他“塌蒲屦儿”,意为“下贱人所生,永远不出息”。 他因此发奋读书,读书必手抄,抄后读过即焚去,如此反复七遍,七录七焚。 二人前后拜师徐光启,只是张溥与陆延有过不愉快,张溥在天启四年与张采、杨廷枢、杨彝、顾梦麟、朱隗、吴昌时等十一人成立应社,也就是复社。 平时以文会友,兼又评议时政,“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 天启年间因宫中派来征税的宦官肆意妄为,复社成员写文章攻击宦官,甚至掀起苏州市民暴动。结果,领头的五个复社成员被处斩。 张溥写下了《五人墓碑记》,名为悼念实为政论的名篇。通过点评时政和组织,一度发展到让士子公然冲击衙门、甚至纵火烧城的地步。让张溥成了名动江南的新一代士林领袖。 陆延赴京赶考的时候,张溥在太仓与张采一起写文声讨阉党骨干顾秉谦! 所撰散文,脍炙人口,二张名动天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张溥 此时,张溥已经隐隐意识到通过复社,组织、操控社会舆论,可以将自己的地位推到何等的高度。 张溥想要吸收更多江南士子中的精英,通过他们又可以将全江南的士绅家族串联起来。 这样一来他就不仅能在士林,也能在江南背景的官员群体中拥有足够的声望。 他甚至能做到操纵乡试的结果。 历史上,张溥是成功的。张溥联合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等十几个社团。大量吸收青年士子,成员多达两万之众,声势遍及海内。 复社春秋集会时,衣冠盈路,一城出观,社会影响极大。 而之后,许多复社成员相继登第,声动朝野,而许多文武将吏及朝中士大夫、学校中生员,都自称是张溥门下,从之者几万余人。 张溥甚至想要控制朝廷局势。 崇祯四年,张溥考中了进士,被授庶吉士,不久后因故归乡。 他的座师正是周延儒,后与温体仁政争下台,张溥竟然想通过控制住周延儒并掌控大明的朝堂。 并且居然让他做成了。 张溥掌握了周延儒的把柄,东洞庭山有个非常有钱还很漂亮的小寡妇,结果被周延儒通过非正常手段霸占了,此为其一。 张溥拿了复社痛恨的阉党阮大铖的钱去贿赂朝廷诸公,成功让周延儒复出,当了首辅。 他便就在背后掌控周首辅了,计划着幕后操纵朝局。 但此时,原本扶持他上位的东林大佬们也感受到他的威胁,于是张溥在崇祯十四年时就突然暴毙,此时他还未满四十,有传言说张溥是被毒杀....... 陆延看着面前儒雅的士子,有些难以想象,张溥会变成那样疯狂。 但实际上,此时张溥早已经组织人冲击衙门、纵火烧城了。 “天如,不知道老师可在?”陆延问道。 张溥微微一愣,而后摇头:“老师不在家中。” 陆延正要询问,徐光启的长子徐承熙走了出来,“是继之来了,父亲一回来听闻你炼出了比苏钢更好的钢材,马上赶到了崇明去了。” “竟是如此么。”陆延有些哭笑不得,只能与张溥一同前往崇明。 船上,张溥给陆延斟了一杯酒,推到陆延面前。 “不过两年没见,继之已经差点让我认不得了。” “彼此彼此。”陆延淡淡说道。 张溥笑着抿了一口酒:“我在江南可是经常都能听到继之的大名啊!” “师兄的复社不也是如火如荼,名动江南么。”陆延回道。 实际上,复社的发展远远不如历史上。 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等骨干都被陆延拉到了大同社。 而陆延成立江南公司,更是直接联合了江南世家,那些世家子弟虽然参加了复社,但家族的力量却不可能全力支持复社了。 这让复社的发展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我欲要联合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等社团,成立复社!”张溥沉声说道。 “如今礼教衰微,士子不通经术,但剽耳绘目,几幸弋获于有司,登明堂不能致君,长郡邑不知泽民。” “复社,乃取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 “继之,不如将你的大同会并入复社,你我师兄弟联合,定然能够兴复古学!” 嗯,此时张溥的文社还叫应社。 陆延放下酒杯:“我大同社早已经在实践实用之学,发明了诸多器械。” “不如师兄将应社和这些文社一同并入大同设,我们共同发展实用之学。” “这怎么成,你实在过于重商,我辈读书人便该志于匡扶天下,怎能专注商贾之道,这岂不是舍本逐末了!”张溥皱起眉头。 “你说的商贾之道,已经救活何止万民。”陆延立即反驳。 “我们读书人,济世救民,便该从朝局下手,整顿吏制,清除贪官,如此定然海清河晏!”张溥义正词严的说道。 “你比之太祖皇帝如何?”陆延问道。 “我怎么能和太祖皇帝相比!”张溥怒道。 “太祖之时,吏制严苛,贪墨银两六十便剥皮实草,即便如此,依然贪官不绝,你又如何整顿吏制?”陆延问道。 “太祖皇帝神武之资,奄奠海宇,盖千万古之一帝也。然立法过严,用刑太峻,动辄杀数万人,导致君臣失和!如此自然无法清除贪官。”张溥道。 张溥的思想和那些文臣一般,都认为朱元璋苛待文官,但又不能不尊重太祖皇帝,只能先夸奖两句,而后在贬低。 陆延道:“那建文一朝最是优容文士,宽刑省狱,那么可曾杜绝贪腐?” “这.......”张溥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有明一朝,对待文臣最好的,朱允炆敢说第二,那没人敢说第一了。 第二名就到弘治皇帝了。 众多文臣都吹捧弘治中兴,然而实际真相却是朝天等宫,泰山,武当等处修斋设醮费用累千万两,太仓官银存积无几。京畿民生凋敝,盗贼纵横,仓廪空竭。 毕竟史书都是文臣写的,哪个皇帝对文臣好,这些人自然吹捧哪个皇帝了。 “这,这岂能混为一谈!”张溥气道。 张溥答不上来,因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登明堂不能致君,长郡邑不知泽民。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 这根本就是一句口号,目的只是为了聚集同党,争权夺利。 这导致明末朝廷根本没有干实事的官员,都忙着党争,越是干事,死的越快! 这些人大谈理想,提倡复古,就是不干实事! 不可否认,其中有一部分人是出于为国为民才加入复社。 但这里面多数人都是只知道空谈之辈。 张溥气得不说话了,一直在喝酒,陆延也不想搭理他。 幸好,船很快就到了崇明岛。 张溥看到繁忙的崇明码头,以及崇明县城顿时吃了一惊。 这里的一些机械,还有农作物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只是他内心气愤,也不想主动和陆延说话,就一直憋着。 坐着陆家马车,很快就到了庄园,看到外面严密的守卫,张溥吃了一惊。 陆延直奔炼钢工坊,很快便看到了已经六十多岁的徐光启。 徐光启看到张溥就皱起眉头:“天如,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不会给你写那封信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辞旧迎新 张溥闻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张溥冷冷丢下一句,拂袖就走。陆延赶紧让人送他出去,要是让他在这里乱走,怕是直接被家丁按住间谍抓起来,先打上一顿。 “老师,师兄应该是来看您的。”陆延说道。 “此时你不必过问!”徐光启摆摆手,接着又露出笑容,“我看了这些钢材做出来的火铳,十分不错,准确率提高了至少两成!” “老师,这种钢材我使用坩埚炼钢法所铸,之前的钢材之所以品质不够,乃是因为其杂质过多所知,而提高炉温能够进一步去除杂质,我便用黛石和陶土制作出这种坩埚可耐高温,又添加了助燃剂,如此得出的钢材更胜于苏钢!”陆延说道。 “不错!不错!”徐光启摸着钢管喜不自胜,“那咱们便试试看能不能造成更大口径的钢炮!” “这个,如今已经是年关了,我已经让工人们停工了........”陆延解释道。 徐光启颇为遗憾,“也罢,你带我看看这段时间崇明岛这里又有什么新成果!” 陆延连忙答应下来,带着徐光启一同参观各个工厂,向他解释各种新成果。 当来到纺织工厂之时,陆延道:“老师,我成立江南公司,并答应将新织机供应给股东,此事未与老师商量,还请老师责罚!” 徐光启摆摆手:“你这小子,那新织机还不是你自己设计的图纸,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反而是我徐家仰赖于此,赚了些钱。” “这件事情,承熙已经与我说了。” “还有你小子光卖飞梭织布机,而不卖纺纱机怕是还存了心思吧!” 陆延苦笑一声:“什么都瞒不过老师的法眼!” 徐光启拉着他在旁边坐下,“我听闻,如今京城流行一种毛衣,也是你在辽东弄出来的?” “确实如此,相比起棉花和丝绸,羊毛有异味,而且长短不一。”陆延道。 “羊毛想要做出毛线,那需要先处理,去除油脂和异味,而后经过精梳........” 陆延找出一台精梳机讲解,虽然没有羊毛,但徐光启对于纺织业十分熟悉,很快就理解了。 当听到陆延在辽东开办毛纺工厂,已经有数千工人,徐光启不由喜上眉梢。 “此乃善政,辽东贫瘠,粮食不足,有了这毛纺工人,百姓有所依,而喀喇沁部靠着牧羊,能有所产,此必依赖于明廷,如此可保漠北太平矣!” “我听闻,你在海州以水泥筑城,建奴数万铁骑围攻数月,而不可克?” 陆延道:“此不过是谣传而已!建奴兵马不过两万,围攻半月就已经没粮草了。” “与我说说当时的情形。”徐光启道。 陆延便说了起来,从抵达辽东一直说到奇袭盛京,徐光启时而皱眉,时而拍膝赞叹! 不可避免的,还是聊到了驸马的问题上。 徐光启叹了一声:“以你之才能,是有望首辅的,如此才能施展心中报复,如今.......哎,实在可惜啊!” 陆延道:“即便不做首辅,亦可以济世救民,我在京城开办煤业公司,不但提供蜂窝煤,而且还能赈济上万流民,这也是于国有益的好事。” “何况,如此朝廷这塘水可深得很,一旦深入,怕是就身不由己,那时候未必还有能力办好事,办实事。” 徐光启微微一愣,而后点头:“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我这个老师也不便多说。” ........ 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陆明允正在写对联,而陆延充当书童,亲自给父亲大人研磨。 这只怪陆延那手字,和狗爬也差不多,挂出去那就是丢陆家的脸。 “延儿,你如今都是做状元的人了,就不能好好练练字?”陆明允十分不满。 “爹,你都说了,我都已经是状元了,我又不靠卖字为生,练它做甚,有那时间还不如打两套拳呢!”陆延满不在意说道。 “你!”陆明允气得直吹胡子。 陆明允干脆埋头写字,不管这个逆子。 “陆兄!这段时间没见,可是又添了风采!” 走进院子的,却是沈廷扬还带着儿子沈元抡。 “沈老弟,你怎的来了!”陆明允放下笔。 “托了继之的福气,我可是一直忙到现在才回到华亭,这马不停蹄的就来后乐园了!”沈廷扬玩笑道,那脸上满是喜色。 陆明允也道:“既然沈老弟不愿意,那不如明年还是回南京任事,岂不是逍遥自在!” 沈廷扬连忙摆手:“那可不行,如今海运可离不得我!” “看把你能的,好像离了你沈季明,这朝廷就运转不了了!”陆明允道。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突然都笑了起来。 沈廷扬又拉过自己儿子:“继之,这是小儿元抡,我希望能拜入你门下。” 陆延微微诧异:“沈叔,这崇明学院学的可不是科举之道。” 沈廷扬摆摆手:“科举之道,我还不稀罕,我还不是捐官才入仕途的。我看这小子也不是科举的料,还不如跟着你多学些学问才是正事。” 陆延点点头:“既然沈叔如此说,我自无不答应的道理。” 沈廷扬呵呵一笑:“那改日我便带犬子携束修之礼,前来拜师。” 沈廷扬没有留太久,很快离去。 天色渐黑,陆延吃完饭,便拉着徐佛往外面去。 “这,是做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陆延故作神秘。 坐着小船往东而行,街边到处都是爆竹声,密密匝匝停不下来。 陆延拉着她的手来到船头。 忽地,天边一道焰火爆开,紧接着各色焰火腾空而起,将蓝黑色的夜空,妆点的分外妖娆。 万炮齐发,天空中犹如出现朵朵盛开的梅花;形态各异的飞鸟出现在空中,或飞翔,或啄羽,或逐蝶,或衔果;随后空中又有各种神佛造型,或乘舟,或驾鹤,或负剑,或擎葫等,令人目不暇接。 无数人走出房屋,仰望着天空,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朝廷乱相 过了正月,崇明岛再次忙碌起来。 陆延带着徐光启逛了几天,后来发现自己有些多余,加上不时有请客宴请找上门来。 陆延干脆带着徐佛跑去游山玩水,游历江南。 这江南虽然歌舞升平,但朝堂上却是发生了许多大事。 首先便是汉南发生民乱,乱军咸阳两当攻陷略阳,乱军已经达到三千,进逼汉中。抓住关南道中军王道成。 崇祯立即着令陕西总督杨鹤围剿乱贼。 而后,便是刘鸿训被阉党杨维垣、李恒茂、杨所修、田景新等人反攻,直接被罢职。 这事情起因还是因为蓟镇兵变之事。 蓟镇兵变之后,崇祯召集大臣商议对策,但毕自严一时半会也变不出钱来。刘鸿训便提议从皇帝内帑先拨付三十万两垫上。 朱由检就特别不认可这种思路,主要问题是这次垫了,那下次呢?长此以往那军费不全从我自己的私人财产里出了吗?! 双方谈崩了,有点拉不下脸来了。 坏就坏在这个刘鸿训是个性情中人上了,刘鸿训回家之后就表达了自己对朱由检这个小皇帝的不满,说朱由检是个“冲主”。 结果,这事情被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所修得知,立即联合杨维垣、李恒茂等人上疏攻讦。 朱由检虽然没有直接拿刘鸿训开刀,但已经对他十分不满了。 但没多久,刘鸿训又被卷入了贪腐案。 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地方官员进京晋见京官,必须送礼,“具一书一帕”,即送一本书,一个手帕。 书帕规定最初的本意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礼节而已,但是随着明朝官场的日益腐败,书帕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公贿”行动。地方官员晋见京官所送之礼早已由原来的一书一帕变成了金银珠宝,只是还继续沿用着“书帕”的名称罢了。 崇祯得知之后十分窝火,便想要整顿这种情况。 户科给事中韩一良看到崇祯想要整顿吏制,便投其所好,上了一封《劝廉惩贪疏》,慷慨激昂谈论官场腐败,并提供了一份官位价格表,总督巡抚5000—600两,道台知府2000—3000两,县官1000两等等。 韩一良还把考试作弊、提成分赃等内幕披露出来,并且坦白,自己曾经在2个月内推掉500两银子的红包。 看得崇祯怒火中烧,因为这钱并不是进了国库,而是进了吏部大员的腰包。 崇祯如获至宝,这年月还有这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揭露黑幕的人,实乃斗士也! 于是,崇祯皇帝怀着激动的心情把奏折念给百官大臣们听,并且把韩一良直接从七品户科给事中升到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并称赞韩一良为,“一良忠诚鲠直,可以当都御史。” 但这个时候王永光开口:“敢问韩大人,究竟是谁给你送的书帕,请你当众说出他的姓名来。” 崇祯就问韩一良,既然你言之凿凿,那就把那些贪污受贿人的名字说出来吧。 韩一良本想就表现一下,根本没打算得罪那些大佬啊。 而且参与其中的人实在太多了。 明后期,卖官鬻爵、行贿受贿、拉帮结派的明规则和潜规则肆行,官场中人想要独善其身几乎不可能。 韩一良只能说:“奏疏里都是泛指,不知道名字。” 崇祯知道韩一良不好当众告发别人,于是让韩一良退朝后写一封密奏直接送给他手里。 韩一良没想到事情搞大了,在家憋了5天写出另一份奏疏,列举了五个已经被打入阉党下狱的官员,还列举了两件旧事,话里话外还发泄对王永光的私愤。 但崇祯对此怎么会满意,其他的你不知道可以,但送钱给你的人,你应该知道吧? 韩一良也不敢说,崇祯怒而将其撤职。 这件事情办得稀里糊涂,崇祯还憋着一肚子火。 但马上有人检举惠安伯张庆臻行贿兵部的官员。 惠安伯张庆臻的六世祖张升,是明仁宗朱高炽的大舅子。明英宗时期,封惠安伯,予世袭。 张庆臻原本还是很得皇帝信任的,崇祯一上位,便让他奉命提督京营。 按照旧例,督京营者,不辖巡捕军。 但张庆臻的敕书上面不但有总督京营,还有兼辖捕营。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京营者和巡捕军的职责划分本是为了避免一人独揽大权,谋逆叛乱。 崇祯大怒,当庭喝问此事。 张庆臻立马要推脱:“私改敕书,臣着实不知,而且增辖捕营,毫无实利可图,臣何必重金贿赂内阁做这种事情呢?” 此时给事中张鼎延道:“按照常例,敕书由兵部草拟,送阁臣裁定,而后由中书抄写,兵部尚书审视进呈,此事兵部和内阁皆当追问。” 而王永光奏道:“兵部揭帖,有‘由西书房办理’字样,此乃刘鸿训所所批。” 崇祯一看果然上面有刘鸿训批复,而草拟敕书的内阁中书舍人田嘉壁已经被抓了。 一开始田嘉壁不肯说,但一用刑田嘉壁便招认是刘鸿训指使。 崇祯大怒,刘鸿训被贬往代州充军,兵部尚书王在晋削籍归乡,而张庆臻被革职停禄三年........ 温体仁因此顺利入阁。 但马上,东林党就反击了,将刑部尚书王纪定为阉党,王纪被围攻之下,只能被迫辞官。 接替王纪之位的是刑部左侍郎乔允升。 此君是反阉的急先锋。 魏忠贤倒台之时,阉党“五虎”、“五彪”仍身居要职,朝廷大员畏惧推辞,唯有乔允升说:‘此国事也,何避’。 乔允升据实审理,按七等定罪!极大打击了阉党。 就在朝廷内部争斗不休之时。 礼部郎中马懋才奏:臣乡延安府,去年全年无雨,草木枯焦,民争采山间蓬草为食。蓬草尽,则剥树皮而食。树皮尽,则掘山中石块而食,石性冷而味腥,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饥民相聚为“盗”,与其坐等饥死,不如为“盗”而死。 又烧人骨为薪,煮人肉以为食者,而食人之人,不数日即面目赤肿,燥热而死。于是,死枕藉,臭气薰天,安塞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不及掩埋者,又不知还有多少?而庆阳、延安以北,饥荒更甚。 而陕西方面又传来一封塘报,陕西反贼首领王二、王大梁虽先后牺牲,但继起者日众。农民军七千余人攻三水,游击高从龙败死。官兵被伤者二千余人。 崇祯只能令杨鹤加紧剿贼。 这边事情还没停,大同又传来消息,察哈尔部入寇大同,贼酋虎墩兔憨劫掠大同、太原等地从容离去。 而渠家祯指责宣大总督王象乾招抚失策,大同巡抚张宗衡调度失宜。 而张宗衡指责大同总兵渠家祯闭门不出,任由其劫掠。 朝堂上又因为大同之事争论不休。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大司马 陆延收到崇祯的谕书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了。 皇帝派来的还是老熟人,高起潜。 高起潜苦着脸:“我的驸马爷,可让我找的好苦啊!” 只因为,高起潜赶到华亭的时候便得知陆延游山玩水去了。 高起潜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没办法,只能等呗。 但是左等右等,等了大半个月,皇帝又传来谕书,召陆延入京,结果还是不见陆延的影子。 高起潜只能带人去找陆延,这找了一个多月,才在黄山追上了陆延。 陆延只着一身青衣道袍,一头乌发用木簪挽着,自有一股丰神俊逸的味道。 “高公公,何事如此急迫?” 高起潜风尘仆仆,那是腿都快跑断了。 “还不是因为插部(察哈尔部)进犯大同之事,现在文武两班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因为大同总兵渠家祯与大同巡抚张宗衡互相指责,朝廷文武大臣天天就在朝廷上争吵。 崇祯倒是想要派人调查个清楚,但是武将不放心那些文臣,害怕他们偏袒张宗衡,是以一直在那里阻挠。 事情就僵持在那里了。 崇祯又想起陆延,虽然陆延是状元出身,但他如今已经是驸马都尉了,那就不算完全是文官一派了。 陆延先是坐船到杭州,而后出海回到华亭。 准备暂歇一晚再启程北上,同时也是为了向家中辞行。 高起潜是真怕了,还想盯着陆延。 陆延好不容易才安抚了他。 下午,徐光启就派人喊陆延过去。 “继之,二十四磅炮已经铸成,试射三十多发,未见缺漏之处,这坩埚炼钢法果然好用。” “只是此法产量较低,无法推广啊!” 陆延道:“老师,这种重炮暂时先装备主力,以对应敌方精锐,定然可一炮而定胜负!” 徐光启点点头:“你说的也是,目前还是该以二十磅炮为主力,十磅野战炮为辅。” “不过,你所设计的后装枪,虽然已经做出了三次试验,但总是因为底火泄露而导致威力不足,甚至还不如鸟铳。” “反而因此,伤了一个工匠。” 陆延皱起眉头,如今陆家军装备的是米尼步枪,使用圆头柱壳铅弹,也就是米尼弹。米尼步枪威力巨大,火力强劲。 发射时,先装填定装底火,而后放入米尼弹,使用通条压实,而后发射。 陆家家丁之中,火枪手必须达到每分钟两发才算合格,即便是最数量的火枪手,每分钟也只能做到三发。 虽然比起如今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有火力优势,但在速度上并没有快上多少。 而真正想要提高射速,还得要靠后装枪。 陆延想做的是夏塞波步枪。 他拿起枪仔细打量,那把枪的弹药匣部分已经完全被熏黑了,陆延摸了摸枪栓密封部分。 “老师,这是用得什么密封?” “油浸牛皮垫,但只能射击十多发,超过这个数量,就必须更换。”徐光启道。 陆延想了想法国人制造夏塞波步枪,枪栓密封部分用的是橡胶。 但现在,橡胶还只有印第安人在使用。 西方人还要等到19世纪才会正式将其运用于工业领域。 陆延现在想从西方人那里弄到大量橡胶明显是不现实的,反而可能提醒了西方人,橡胶这种工业神器。 陆延思索了下,记得杜仲树、银胶菊都具有天然橡胶成分,或许可以从中提取天然橡胶作为代替。 他便将想法和徐光启说了,徐光启表示他会先找到这些植物,看看能不能提取橡胶。 聊完了火器之事,徐光启将话题转到政事上面。 “继之,听闻陛下召你入京,乃是为了大同之事。” “确实如此,老师何以教我?”陆延答道。 徐光启道:“此事真正的关键在于三边总督王象乾。” “老师是说,霁宇公?”陆延道。 陆延略微一想,便已经明白。 王象乾是隆庆年间中进士,真正的五朝老臣。 其熟知兵事,曾经总督四川、湖广、贵州军务,平定播州之乱。 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王象乾先后镇守宣府、大同、蓟州、辽东等边防重镇二十余载,威震九边。因他曾任兵部尚书,世称“王大司马”。 王象乾在天启三年本已经丁忧回籍,这次还是崇祯上位,重新起用。 关于这次复出,蒲松龄《聊斋志异》有描述:后司马乞骸归,塞上复警。召再起;司马时年八十有三,力疾陛辞。上慰之曰:“但烦卿卧治耳。”于是司马复至边。每止处,辄卧幛中。北人闻司马至皆不信,因假议和,将验真伪。启帘,见司马坦卧,皆望榻伏拜,挢舌而退。 虽然有夸张成分,但足可见王象乾在九边的威望有多高。 除此之外,王家是山东大族,可以说是四世宫保,满堂进士,甚至有‘王半朝’之称。 王氏自重光而后,子姓科第最盛:之辅,举人,户部员外郎;之猷、之都、象蒙、象节、象斗皆成进士。之猷,按察使;之都,开封知府;象蒙,御史;象节,检讨;象斗,主事。而名位尤可纪者,有象晋、象恒、象复、象春、象坤、象云等数人云。 嗯,引发一头鸡血案的王象春,也是新城王氏的人,正是王象乾的堂弟。 陆延思索道:“老师是让我不要掺和其中?” 徐光启摇了摇头:“陛下数份谕书急召,你又岂能避开?” “王子廓(王象乾)朝中臂助者王在晋也,如今王在晋已经削职,其恐怕大势已去!” “朝堂之中多有人对于王子廓安抚鞑虏之策不满,此次定然大加弹劾。” “而大同巡抚张宗衡与新城王氏有嫌隙,怕是会想办法将罪责推到王子廓身上。” “还有,孙承宗也对王子廓多有不满,数次指责其‘然实无他才,惟啖以财物相羁縻,冀得以老解职而已’。” “老师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只能看你自己了。” 陆延起身,深深作揖:“多谢老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崇祯二年的京城 三月二十,陆延抵达京城。 才拉开帘子,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这北京还在下雪! 陆延赶紧又缩了回去,在里面加了一件毛衣,又在斗牛服外面套了大氅。 一路从通州过来,沿途多有逃难而来的流民。 陕西局势恶化,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携老扶幼前往京城。 陆延掀开车帘,便看到了城外排了老长的队伍,排队的不但有难民,竟然也有穿着较好的京城普通百姓。 “这是做什么,是朝廷又开了粥棚么?”陆延问道。 陆姚知会一个家丁过去调查,很快回来了说道:“公子,那是京城煤业公司在招人呢!” “走,咱们过去看看!”陆延道。 他们这一大队人马过去,那些排队的人顿时吵嚷起来。 “干什么啊!有钱就能为所欲!” “就是啊,我们都排了这么久!到后面排队去!” “你们傻了吧,这是镇安伯的车架!” “我管他什么伯,就是国公来了也要排队!” “这京城煤业可是人家镇安伯和皇帝一起开办的!” 哗啦啦,很快人群让开一条道路。 原本主事陆曾舒带着人在招收员工,听到动静,连忙迎过来。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陆延笑着拍了拍他:“我看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嘛,这身材又发福了!” 陆曾舒苦笑着:“公子可别埋汰我了!这段时间,我可是只恨分身乏术啊!” 接着,陆曾舒给陆延介绍了一下京城煤业的情况。 如今员工已经达到两万人了,矿井已经开了五个,日产煤量达到一百三十万块,京城的市场完全可以供应,已经开始向周围州府延伸。 但此时也碰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流民太多了,而京城煤业已经招满了,没有地方安置这些人了。 但应天巡抚王应豸找到夏允彝,想让京城煤业继续招收流民。 夏允彝自然不想答应,数次搪塞过去,后面干脆跑到其他州府去准备搭建分公司的框架。 而这烂事就丢给陆曾舒,陆曾舒也只能说自己无法做主。 “哎哎!陆主事,可算是找到你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应豸小跑着就过来了。 他看到陆延还愣了一下,“下官拜见镇安伯!真还真是赶巧了!” “王抚台!”陆延笑着回道。 王应豸道:“既然伯爷在这里,那这事情就好办了,伯爷想必也看到了,如今城外百姓困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朝廷也没有办法啊,所以才求到伯爷这里。” “王抚台果然是为民请命之士,既然抚台都如此说了,我再不答应,那岂不是不近人情。”陆延道。 王应豸愣了一下,这陆延未免也太好说话了!让他准备好的说辞都无用武之地了。 “那下官便替那些百姓谢过伯爷了!” 王应豸正感谢之时,后面的高起潜终于赶了上来。 陆延自然没打算一路和一个太监坐一辆马车,而又不好带着徐佛赴任,便将徐佛留着华亭,带着侍女杨爱。 高起潜跑得气喘吁吁:“我的驸马爷,你怎么又跑了,快跟着我进宫吧,万岁爷还等着呢!” “既然都已经拖延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陆延道。 “这可是关系数万百姓的大事情啊!” 王应豸道可不能让高起潜坏了自己的好事:“高公公,这可是数万百姓生计系于你一生啊!” “这,这,好吧!”高起潜也没办法。 旁边,陆曾舒拉着陆延,低声道:“公子啊,这不行啊,咱们虽然养的起这么多人,但是他们无所事事,那是要糟的啊!” “无妨,你先收人,我自然有安排。”陆延道,“对了,优先招收流民,本地百姓总有所生计的。” “公子宽厚,我省得的。”陆曾舒说道。 陆延没有耽误太久,便与高起潜离开,而随着陆曾舒宣布再次收人,排队的人再次欢呼起来。 只要进了京城煤业公司,有吃有住,还分棉衣,镇安伯真是大好人! 高起潜碰到陆延之时,便让人回报京城。 在抵达通州之时,再次禀告了崇祯。 崇祯得知陆延进宫,立即通传。 “臣拜见陛下!” “免了!”崇祯扶住他,“继之可让我苦等啊!” “陛下,微臣本以为那插部贼酋吃了败仗便该消停了,哪里想到.......”陆延道。 崇祯眉头拧起:“这事与你无关,可恨那王象乾无能,只会以财物相羁縻,朕看他是越老越怕事了,岂知道那插部贼酋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如今饿了,自然要反噬的!” 陆延无语。在崇祯召见王象乾之时,袁崇焕也在,三人商议制酋之策。 王象乾以为如今正在与建奴作战,西北不宜再开战事,是以认为应该给予恤金。 这件事情上,崇祯是拍板了的。 如今发生事情,崇祯马上推脱一干二净。 袁崇焕已经回东莞种红薯去了,看来王象乾也要步袁崇焕后尘了。 不过,袁崇焕丢官总比丢了命要强........ 崇祯又道:“朕接到消息,插部贼酋曾经派手下向张宗衡所赏,结果张宗衡将其围杀,反而上报请赏!” “朕还真以为这厮打了胜仗,着实可恨!” “竟然还有此事。”陆延惊道,“不过即使没有发生此事,插部还是要南下劫掠的。” “去岁分外苦寒,塞外霜早,颗粒无收兼厉疫盛行,插部又遭受建奴和右翼蒙古打击,大损兵马,那自然只能南下了。” 崇祯一拍大腿:“继之说得是,如此要事,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得知,反而天天争吵不休,朕要他们何用!” 崇祯道:“原本礼部定下你与乐安的婚事是在五月。” 陆延立即道:“国事为重,微臣岂能因为儿女私情而荒废国事!” 崇祯不禁动容,握住陆延的手:“满朝奸逆,朕得以仰赖者,唯卿矣!” “朕特你尚方宝剑,奸逆乱臣可先斩后奏!” 旁边的王承恩捧着托盘出来,除了尚方宝剑之外,还有一袭蟒袍玉带。 “臣,谢陛下隆恩!”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女儿心思 “徽媞!徽媞!”冉婧一进宫殿就嚷嚷开了。 朱徽媞已经放弃了绣花,现在改为织毛衣了。 只是不知道是手笨还是怎么着,一连织了几件,那都是歪歪扭扭的,别说好不好看了,便是穿着都不舒服。 这不,朱徽媞宫里的那些宫女,每人都分了一件。 有的袖子太长,有的两肩不平,这些宫女穿着别提多难受了。 冉婧抓住朱徽媞的手:“你可别再织毛衣了,他回来了。” “啊!”朱徽媞立即丢了毛线,“真的么?” 冉婧见她上了钩,反而不急了:“瞧你这模样,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么快就倒向人家那边了!” 朱徽媞羞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啊!我哪里向着他了!” 冉婧确实对陆延有点意见,因为皇帝把一些炭火铺子收了回去,都划拨到京城煤业名下经营,这让冉婧心中有些芥蒂。 另外,每夜梦回之时,她经常会梦到那日,冲破黑暗救出她的那道身影。 以及自己扑到他身上....... 但似乎每次梦到关键时候,就是一片模糊,让冉婧又羞又恼。 只怪她一个女儿家,从来不知道那些闺房之事,又怎么脑补细节。 不过她也会懊恼自己,毕竟对方可是马上就要成为驸马的人,那是自己未来的表妹夫! 冉婧暗暗跺脚,酸溜溜地说道:“你想着人家,人家可不一定想着你!” “听闻啊,镇安伯这段时间可是与那徐佛在江南游山玩水,恩爱有加呢!” 朱徽媞有些慌乱:“这,他在江南也要处理家族和江南公司的事情,推迟进京也是应当的,而且,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我,我可不能做个妒妇!” 冉婧气呼呼地道:“国朝哪个驸马不是从一而终的,让他有个妾室,已经是陛下开恩了,这厮竟然一点不知道感激!” 其实,她这话说得不对。 明朝中后期,驸马地位低下,和公主两地分居,虽然明面上不准纳妾,以免损害皇家颜面,但背地里纳妾的可不在少数。 朱徽媞红着脸道:“他,他在哪里,咱们一起去看看!” 冉婧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带着朱徽媞偷偷去见陆延。 陆延收下尚方宝剑,又道:“陛下,臣巡抚山西,需要一个协助。” “哈哈,自然可以,不知道是何人呐。”崇祯问道。 “宁远游击曹文诏。”陆延道。 “是他.......”崇祯沉吟起来,“此人之前在高台堡守卫不利,导致朵颜部掠走粮草,其罪非小!就没有其他人可用了么?” “微臣听闻曹文诏作战勇猛,每战必冲锋在前,其虽然有过失,但罪不至死,不若令其戴罪立功,若是其表现不利,那再一同定罪不迟。”陆延说道。 崇祯点点头:“既然继之亲自为他求情,那便暂且网开一面。” “多谢陛下,不过微臣还有一事。”陆延又道。 崇祯不禁莞尔,“你啊,这要求未免也太多了点,说吧!” “微臣想要向陛下买下密云东白岩那片山地。”陆延道。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那就是一片荒山,连百姓都没多少,卖给你也可以。”崇祯十分痛快。 “不过朕想要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这个.......”陆延沉吟片刻道,“微臣在进京之时,发现城外流民聚集。” “这些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若是久聚,难免生乱。” “若是驱赶,恐怕天下人要指责陛下不恤黎民。” “微臣听闻那东白岩有一些石灰矿,微臣的倒是需要一些,如此,便可以安置这些流民,给他们找一个活计,也算是一桩好事!” 关于京城流民激增的事情,崇祯是知道的,巡抚王应豸多次上疏请拨银两赈济,但崇祯也没有办法啊,这九边的兵马都欠着响呢,只能让王应豸解决。 陆延主动要为自己分忧,崇祯不禁汗颜。 这个妹夫真是好人呐,处处为朕着想! 崇祯握住陆延的手:“继之果然朝中忠良,那些个大臣便没有一个能替朕分忧的!” 崇祯与陆延又聊了半个时辰,陆延这才告辞离开。 只是才走了不远就遇到了遇到了王永光和温体仁。 “伯爷几个月未见,可是风采更胜于前啊!”王永光道。 “王尚书可是风采依旧。”陆延道。 温体仁并没有因为入阁就志得意满,依然谦和的样子:“这次陛下任命伯爷巡抚山西,其实一些阁臣是十分反对的,还说按照祖制,驸马便应该留在京城。” “不过我认为,如今朝廷内焦外患,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拘泥于祖制呢!” “而且真按照太祖皇帝之时的规矩,这驸马完全可以当巡抚嘛!” 温体仁故意说某些阁臣,但排除了他,那还剩下谁呢....... 这厮阴险! 别看现在还要依靠王永光,但用不了多久,温体仁便能反客为主,掌握阉党之中的话语权,而后直接把王永光踢出局! “在下想起,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陆延说道。 王永光笑道:“伯爷请便,我等也要回去处理公务了。” 看到陆延离开,温体仁道:“有孚,你认为此人可否为我们所用?” 王永光道:“此人只与同年相交,也不参加官员宴请聚会,看似忠良,实则大奸也,定然会为我所用!” 冉婧与朱徽媞一直追到弘义阁前,才追上了陆延。 陆延听到后面的喊声,停下了脚步。 “微臣见过公主,县主。”陆延揖了一礼,“不知道找微臣何事?” 朱徽媞穿着一袭鹅黄小袄,外面罩着狐裘斗篷,娇俏的脸蛋儿,肌肤微微透明,光滑粉嫩如婴儿,一对精巧玲珑的耳朵微微发红,好似一朵洁白的水莲花。 而冉婧一身火红,穿着长马靴,衣袍也是干净利落,即便穿着厚厚的冬装,也难以掩饰那柔媚的曲线,只是眉宇之间,更显一股英气。 冉婧碰了碰朱徽媞,只是朱徽媞刚才一门心思只想着见到人,但该怎么个说,却是一点没想。 如今被这么一问,顿时卡壳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嫁妆画 “我,我........”朱徽媞涨红了脸,“听闻镇安伯马上要往西北,西北苦寒.......这个赠予你!” 陆看着公主俏丽绝俗的脸蛋上一片绯红,不敢正视自己,就连双手都微微颤抖。 不由好笑着接过了,那本册子。 便见上面有一行小诗‘清风明月无从觅,且探桃源洞底春。’ 还配着一副插图,池塘边上,假山深处,男女相拥,二人衣着轻薄,看上去二人所做的私密事儿半隐半现。 陆延看了一眼画册,抬起头。 三人六眼,十分尴尬。 朱徽媞面如红布,颈上肌肤都渗出晕红,偏过头去,双手绞着下摆。 心中大呼,朱徽媞啊,朱徽媞,你怎的办了这样的傻事,竟然错拿了这册子!这下子,他会如何想你! 旁边的冉婧,心头狂跳,因为这画册就是她带进宫的。 她夜夜春眠,打湿衣襟,总觉羞涩不已。 但在过年路过市集之时,看到这画册,不由自主就买了。 买了之后,半是后悔,半是好奇。 之后还是忍不住翻看了,看到里面竟然都是那种羞人的画儿,还有那种艳诗淫词,每次她看上两页就会心头狂跳,脸蛋发烫,将其丢在一边,但过后,又会忍不住翻看........ 这种书册,冉婧是放在哪里都感觉不妥,只好带着身上了。 前不久,和朱徽媞打闹之时,不慎掉了出来。 朱徽媞更是懵懂,问这是什么。 冉婧羞涩不敢说真话,便说是女儿家出嫁之前,都要看春画,又叫做嫁妆画。 单纯的朱徽媞就信了,只是每次还没打开这书,只是看着那封面的画儿和诗词,她就脸颊发烫,不敢再看下去了。 当然,她虽然单纯,但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种东西让男子看到不好,即便那个人是自己未来的相公........ 春画,又叫做嫁妆画,避火图、护书。 京城天津等地,一些妇女每年春节前将春宫画当做年画销售,被称为“女儿春”。 而将春画推上巅峰的,正是唐寅。 深陷考场舞弊案的唐寅回到家乡,变卖家产,于青楼中纵情声色。 很快,不名一文的唐寅走上了卖画为生的道路,先是临摹各种唐人宋人的古画卖钱,但销路并不好,于是剑走偏锋,开始画起了当时畅销的春画。 唐寅没事就在青楼之中为那些女史画人像,这画技是突飞猛进。 唐寅正经所画的《仕女图》、《秋风纨扇图》对于女性的刻画细致入微,线条如飞,墨色如韵,《退食闲宴》、《竞春图卷》、《花阵六奇》,被后人改为《风流绝畅图》,一共有24幅,每画均配有当时流行之浓词艳曲。 这在如今可是畅销书,让无数书商争相盗版印刻,估计销量比四书五经还要高! 陆延听闻宫廷之中,公主皇子婚嫁之前,都有专人教导闺房之事,以免闹出笑话。 或许这就是其中之一,陆延见着公主尴尬,便顺势将书收了起来。 “在下多谢公主美意了。” 朱徽媞和冉婧都呆了,看着陆延无比自然地收了起来........ “这这这......那我先回去了!”朱徽媞转身就逃,速度快地惊人。 冉婧看了陆延的胸膛,只要想到自己买的春画竟然被这坏人收了起来,脸颊就火辣辣的烫,连忙跟上朱徽媞的步伐。 ....... 陆延离开皇宫,便直奔北镇抚司。 骆思恭正巧也在。 “伯爷什么时候回京的,我竟然不知道,今夜一定让我做东,为伯爷接风洗尘!” 陆延拿出文书:“骆大人,我奉陛下之命,暂释曹文诏。” 骆思恭拿过文书看了两眼:“曹文诏么,这厮倒是一条汉子,怎么都不肯招认!” “伯爷请稍待,我让下面的人带曹文诏来!” 曹文诏被带来之时,虽然已经换过一身衣裳,但还是能看到多处伤口。 “呵呵,这是要杀了我么?”曹文诏的声音沙哑。 骆思恭道:“曹文诏!这位是镇安伯,陛下暂免了你的罪责,让你前往山西,你得护着镇安伯周全,若有差池,你事罪难逃!” 曹文诏缓缓抬起头,打量面前的镇安伯。 赤红的斗牛服在这昏暗的昭狱之中显得如此亮眼,更令人惊诧的是这位镇安伯的年轻和俊美容貌。 曹文诏在宁远期间,没少听袁崇焕提起这位新科状元。 但让他很难将那些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曹文诏道:“我听闻陆抚台身边有龙虎双将,还有骁将阎应元,又何必需要我这个罪臣呢!” “他们在辽东坐镇。”陆延答道。 “陆抚台糊涂.......”曹文诏道。 陆延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袁崇焕会对他们不利?” 曹文诏呵呵一笑,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陆延笑道:“人道你曹文诏凶狡骁悍,看来并不只是在打仗上面。” “不过,袁崇焕已经没有机会了。” 曹文诏微微一愣,才听骆思恭说道:“袁自如平辽不利,又在鞍山损兵折将,已经被削职回乡了。” “竟然如此,便宜他了!”曹文诏恨声道。 骆思恭道:“曹文诏,怎么说袁崇焕对你也有提拔之恩,你在高台堡镇守不利,他还数次上疏为你开罪! 你不思感激也就罢了,竟然如此轻蔑,算得什么男人!” 曹文诏死死盯着他:“袁崇焕不过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罢了,高台堡失粮他袁崇焕该负全责,其让我背了锅,难道我还要感激他!” “胡说八道!”骆思恭怒道,“宁远边将十多人都指责是你所司,你还敢污蔑!” 曹文诏呵呵一笑:“其皆为袁崇焕党羽也!” 陆延道:“当初之事到底是谁的责任,我都不在乎,你是愿意在昭狱里等死,还是愿意出来帮我?” “那当然是跟在陆抚台身边了!我曹文诏也不是傻子来的!”曹文诏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双曹 “镇安伯救我,只是为了寻一个护卫头领?”曹文诏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不然呢,我难得贪图你的美色?”陆延淡淡道。 曹文诏摸着脑袋,自己先笑了起来。“镇安伯这样的人物,想要什么护卫寻不到,何必来找我这样一个死囚犯呢?” “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护我周全的,更需要的是能够统御一千精锐冲锋陷阵的猛将!”陆延说道。 “而这样的人,京城或许有,但能够为我所用者,唯有曹文诏。” 曹文诏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我听闻陛下只是派伯爷调查鞑子犯边之事,被伯爷说的,却好像要与鞑子打仗似的!” 陆延嘿嘿冷笑一声:“如今这个世道,不做好完全的准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曹文诏微微一愣,而后缓缓点头:“伯爷说得是,曹文诏此番愿意听命!” 陆延神色稍缓:“走,先带你去治疗一番,那些锦衣卫的番子下手可够黑的!” 锦衣卫虽然势力衰弱,但这手上的功夫可没落下!曹文诏身上随处可见狰狞的伤口,半结痂着。 若是不处理,必然有损身体。 曹文诏道:“多谢伯爷抬爱,卑职皮糙肉厚的,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过在这之前,卑职想要先见一个人?” “是谁,我派人请他过来便是了。”陆延道。 “是卑职的侄儿,本也是辽东小将,但卑职被逮捕入京,他便弃官而走,在京城四处活动想要救出卑职。”曹文诏道。 陆延一喜,还有这种好买卖:“原来如此,那倒是个忠义之士,他若是愿意也可在我麾下任职。” 曹文诏道:“我这侄儿冲动莽撞,他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做主。” 陆延带着曹文诏到了鹤唳楼,安排了一间上房,又请了陆家药铺的名医过来给曹文诏诊治,另外派人按照曹文诏给的地址,去寻他的侄儿。 医师正在给曹文诏清理伤口之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门猛地被推开来。 “叔父!”一个面容方正,皮肤黧黑的汉子冲了进来,看到曹文诏那背上密密麻麻的狰狞伤口,顿时红了眼眶,一双铁拳握得咔咔作响。 “这些畜生,我曹变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曹文诏低喝一声:“变蛟!胡说什么,这是你撒泼的地吗,快见过镇安伯,若不是伯爷,我怕是还在昭狱里待着!” 曹变蛟立即咚地一声,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伯爷此恩,曹某没齿难忘,若有差遣绝不推辞!” 陆延亲自扶起他:“曹文诏将军忠勇无双,世守北边,如此人才若是被奸臣陷害而死,那岂不是让建奴笑掉了大牙!” “我亦听闻曹变蛟将军勇冠三军,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曹变蛟十分感动,这伯爷虽然年轻,但没有一点那些文臣的倨傲之气。 ........ 三月廿五。 陆延在京城盘桓数日,带着一千家丁巡抚山西。 上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加上陆延一向重视士兵素质,行军安营,必定派出探马侦查,这一路行来倒是没有出什么事。 行了七八日,已经过保定府,眼前便是山西地界。 便见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而到了此处,又有两山奇峰突起,在两山之间有一雄关——平型关! 平型关北有恒山如屏高峙。南有五台山巍然耸立,海拔都在1500米以上。这两山之间尽一条不甚宽的地堑式低地,平型关所在的平型岭是这条带状低地中隆起的部分,所以形势很险要。 恒山和五台都是断块山,十分陡峻,成了晋北巨大交通障壁,因此这条带状低地便成为河北平原北部与山西相通的最便捷孔道。一条东西向古道穿平型关而过,东连河北紫荆关,西接山西雁门关,彼此相连,结成一条严固的防线,是北京西面的重要藩屏,有明一朝,京畿恃以为安。 明洪武六年在此设立平刑岭口巡检司。 正德六年筑岭口堡城,嘉靖二十四年、万历九年都曾增修,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如今的关城周长为550米,高10米。设守备一员,所领官军762员,名马骡200匹头。分管内边124里90丈,墩台44座,砖楼7座,所辖团城、太安、车道、平刑岭四堡。 本关外通畿辅,内达省会,为东路之门户、全晋之咽喉。 平刑岭守备名为章敬,得知巡抚到来,亲自出城相迎。 章敬看到陆延竟然带着上千精兵,顿时吓了一跳,在确认过陆延的印信文书无误。 “抚台,这如何带了这么多兵马,可是陛下准备增援大同?但如今,插部早已经逃出关外了。” 陆延淡淡道:“如今兵荒马乱的,不带一些人马如何敢上路!” “这,这倒是,抚台快往里面请!”章敬有些尴尬。 在这座关口之上,建有一座方形小城堡,为平型岭堡。岭口堡的东堡门为券栿相间的门洞,乃关口要道。门额石匾横刻“平刑岭”三个大字。 进了关堡,内里宽敞,如同瓶形,外窄内宽,如同瓶形,宋、元时称为瓶形镇。 进城不远便是都司、巡检司衙门、驻军营房,还有玉皇庙、关帝庙等庙宇。 章敬将陆延安排到驿馆,此处驿馆虽然不大,但倒是胜在干净整洁,而陆家家丁都安排在校场休息。 章敬安顿好了陆延,立即赶回府邸,准备安排晚上的宴请事宜。 他可是听说了,这位陆巡抚不但是驸马爷还曾经带兵平了盛京,活捉了奴酋的老婆孩子,可是皇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可得罪不得! 若是打点好了关系,也说不定挪挪位置,章敬在这守备位置坐了七年,也想往上挪挪! 章敬安排完了下人厨子,便来到了玉皇庙。 这玉皇庙鳞次栉比,雕龙画栋,竟是比章敬的府邸还要气派! 来到中院正殿的献享殿,一个道士正盘坐在东岳大帝黄飞虎的塑像前诵经。 他眼睛半阖,敲击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第一百五十章 火中生莲法 “师傅,章守备来了。”小道童低声提醒。 那道士却并没有反应,而是继续念诵经文。 章敬似乎已经习惯了,便站在那里,一直等道士念完了一篇《三官北斗经》。 道士缓缓转过身来,其虽然穿着道袍,但身材高大、满面红光,面有长髯。 “章施主,此来为何啊?” 章敬作揖道:“若谷道长,今有贵客到来,我想请道长一同赴宴,为贵客祈福。” 若谷道长微微皱眉:“我等出家人,岂能经常沾染世俗之气?” “这........”章敬有些失望,还是道,“一般人我也不敢叨唠道长清净不是!” “此人非同寻常,乃是新任山西巡抚,镇安伯陆继之.......” 若谷道长摆摆手:“其身份再高,也不过是世俗之权利而已,于我出家人无异,不过我念在你心诚,等下会问过东岳大帝。” “你先回去罢!” 章敬连连点头:“是,是多谢道长!” 章敬被小道童带了出去,若谷道长立即来到后院。 这里聚集了四五号人,虽然作道士打扮,但有的贼眉鼠眼,有的一脸横肉,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显然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出家人。 这些人正是从通州逃到这里的王家班,这若谷道长正是班主王大宽。 “什么,那陆煞星又跟到这儿来了,不如咱们还是快跑吧!”王家班中贼眉鼠眼瘦猴候三说道。 “候三儿,怕什么当时咱们在台上画着画脸,那陆继之便是神仙也认不得咱们!何况,咱们不出面就是了!”花旦红娘子说道。 “按我说啊,咱们不如干一票大的,远走他乡!”说话的是王家班的大弟子青眼虎。 红娘子吃惊道:“你想怎么做,之前那闻香教的都差点栽在那陆延手上!” 青眼虎道:“咱们只是为了求财,又不是要那陆延的命!以师傅的手段,还不是骗得他团团转,乖乖地掏了钱!” “咱们拿了钱,天一亮就走,等他反应过来,那哪里还能找得着咱们!” “我可是听闻,华亭陆家天下首富,咱们干这一票,下半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红娘子道:“我觉得不妥,咱们在山西活得滋润,吃喝不愁,又何必冒险呢!” “师傅,您做决定吧,做是不做?”青眼虎看向王大宽。 王大宽一时也难以决断,但青眼虎的那句,华亭陆家天下首富,一直盘桓在他脑海....... “好,咱们干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咱们便如此如此.........保证事情能成!” ....... 守备府邸。 章敬将陆延请到主宾位置,在座的平型关军将官吏,皆是起身相迎。 章敬朝着身边侍从道:“去请道长来。” 副将见陆延不明,解释道:“伯爷,若谷道长乃是有真道行的化外高人,平素少有露面,定然是伯爷鸿运齐天,才让若谷道长愿意一见!” 不多时,一个青衣道人在道童的陪同下缓缓而出,那道人身材高大、满面红光,面有长髯,看上去不甚出奇。 这些人见着这若谷道长比见了陆延更加激动和恭敬,纷纷上前施礼,如同虔诚的信徒。 陆延将这一切看着眼底,若谷道长的目光看向陆延,宣了一声道号。 “无量天尊,老道见过伯爷!” 陆延淡淡一笑:“我观道长不过不惑之年,为何自称老道?” 若谷道长道:“非也,老道如今已经年过古稀了!” “噢,那道长真是保养得当啊!”陆延惊异道。 章敬道:“道长术法高深,今日不知道能否展露一番,让大伙也开开眼界啊?” “也罢,老道献丑了!”若谷道长道。 那道童去取了一个铜盆来,若谷道长将一枚粒莲子交给陆延看。 “这确实是普通莲子。”陆延道。 若谷道长收回莲子,口中念念有词,那铜盆之中竟然升起火焰来。 房间内的众人大惊,只有陆延不动声色。 若谷道长突然大喊一声“敕”,将莲子投入火盆之中,便见火光大盛。 只见他继续结印,禹步作法,火盆中居然长出一朵金灿灿的莲花来,片刻,莲花凋谢,余下一莲蓬,金光灿灿。 若谷道长一手摘下莲蓬来,边走边作歌道:“一壶藏世界,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 他将莲蓬递到陆延面前:“伯爷乃是有缘之人,请收下此物。” 陆延面露喜色:“我今日竟然能见这火中生莲之法,实在陆某三生有幸!” 若谷道长道:“伯爷请用其中莲子,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陆延连忙摆手:“这可不成,如此好东西,我该献给陛下才是!” “这........”若谷道长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陆延是真忠臣还是为了溜须拍马。 但这王大宽想要骗取钱财,那让陆延服下莲子乃是其中关键。 若谷道长便道:“伯爷真是忠义之士,但伯爷有所不知,这火莲不可旧存,需得尽快服用才是!” 陆延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便用手从莲蓬之中挖出一颗饱满的莲子,正要塞入口中,又停下了动作。 若谷道长正紧紧盯着他,顿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陆延嘴角暗暗勾起冷笑,跟小爷耍这套把戏! 这都是小爷玩剩下的,小爷可是在皇极殿骗过皇帝的! 章敬看着陆延手中的莲子,颇有些垂涎,他经常供奉玉皇庙,但也没得到这好东西啊! “伯爷为何不服用?” 陆延将章敬的神色看在眼中,明白这厮也是被这神棍蒙骗了! 陆延道:“这,在下此行之前,前往西峰禅寺祈福,西峰禅寺的大师说过此行忌火,这莲子因火而生,我却是不敢服用!” 若谷道长心中暗骂那些秃驴误事。 幸好,旁边的人帮腔:“伯爷,若谷道长发力高强,可比那些秃驴厉害多了,既然是道长催生的火莲,定然是有益无害的!” “对啊,伯爷无需介怀!” 陆延拿起莲子欲服,突然又道:“还是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妖道现形 “这样,我先请示一下东岳帝君,看看能不能吃。”陆延道。 若谷道长一愣,讪讪笑道:“应该的,伯爷请稍待,我回去准备一下。” 若谷道长急匆匆离开,宴会顿时有些尴尬。 陆延借口出去方便,实则吩咐曹变蛟:“我观那道士有异,你且带人去将庙中人等一应捉拿了。” 曹变蛟领命出去,立即去招呼人手,但等到曹变蛟带着上百号人冲入玉皇庙之时,发现里面一片杂乱,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曹变蛟无奈只能搜查一番,回去复命。 “回禀伯爷,那玉皇庙的道士全部跑了!” 这话一出,宴席上正饮宴的宾客皆是愕然,章敬更是站起身来,“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陆延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末将发现了这些东西!”曹变蛟一声令下,士卒将东西摆在厅中。 这里面有绳子、木箱、灯盏等杂七杂八的,其中便有一个熟悉的铜盆。 陆延上前查看一番,顿时了然于胸:“那什么若谷道长根本就是一个骗子神棍,那所谓的法力都是骗人的把戏!” “什么!”众人皆惊。 陆延拿起那铜盆摆弄一番,随着他一拍手,火焰升腾而起,瞬间变成熊熊大火! 众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长脖子,探过头去,想要看个清楚。 莫非,这镇安伯也有法力在身! 否则怎么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 火焰之中一朵莲花缓缓盛开,绚烂异常! 不过片刻,莲花便已经凋谢,只剩下一支莲蓬孤零零地立在铜盆之中。 陆延笑了起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仙术,不过是江湖把戏而已!” “这铜盆早已经被那妖道做了布置,他那枚莲子之中填充了白磷,当莲子落入铜盆之中,爆开,白磷很快就燃烧起来。” “而这铜盆做了特殊布置,让火焰呈现莲花状。” “而盆底有暗格,只要遇到高温,便会升起莲蓬,这便是火中生莲的真相!” “这........”章敬又惊又怒,抓起铜盆一看,果然发现了其中的机关! 陆延又拿起旁边的瓷碗轻轻敲碎,随意拿起一片,运气发功,手缝间瓷片纷纷下落。 众人惊叹莫名。 “这,这若谷道长也曾经演示过这硬气功,随手便可捏碎瓷碗!” 陆延从中找出一片,再次捏成粉末。 “这碗虽然是真的,但那瓷片却是假的,乃是石膏制成。” “表演时事先夹在手指中间,趁砸破时,把它和其它瓷片一起混到桌上。再从中拿出此瓷片,稍一用力,就可捏成粉末,掩人耳目!” “这这!”众人纷纷变色,又愤怒咆哮的,也有当场痛哭的。 章敬突然拿起瓷碗一把砸碎:“好一个牛鼻子,敢骗老子的钱!我跟他没完!” 其他人也纷纷道:“章守备,可一定要抓住那些神棍啊,一百两,他骗了我一百两银子!” “你才一百两,我可是被骗了两百两!”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要去找若谷道人算账。 但等章敬赶到玉皇庙,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等问过守官的士卒才知道,那伙人早已经出了城! 一干人等或是捶胸顿足,或是咒骂不休。 ........ 保定府,离着平型关十多里的一片林子。 王家班一行人跑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候三往嘴里灌着水,“这次要不是师傅和红姐眼尖,咱们怕是就要栽在平型关了!” “按我说,咱们就不该去打那镇安伯的主意!” 青眼虎冷着脸,“事已至此,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最重要的是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王大宽捻着胡须:“京畿咱们是待不了!” “那些人一定猜到咱们往京城跑,很快海捕文书便会贴满京畿州府........” 红娘子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往陕西去,那里有我一位故人!”王大宽拍板说道。 ........ 第二天,前来送行的人明显少了好几个,剩下的人也是精神萎靡。 过平行关之后,是灵丘古道,这是入晋的唯一通道。 又行半日,灵丘县城已经在望。 忽地,官道上出现一支队伍,竟然是一队官兵。 “公子,前面是安东卫的官兵!”斥候回报。 很快,四个军官来见,领头的是一个黑人大汉,“卑职安东卫千户姜瑄,拜见镇安伯!” “你既是安东卫的军官,为何出现在此?”陆延问道。 “伯爷有所不知,如今马匪猖獗,屡屡劫掠沿途商队,甚至数次冲击灵丘县,百姓不堪其扰,王司马特令卑职清剿。”姜瑄说道。 “只是贼子狡猾,发现官兵踪迹,便躲入山中。” 陆延问道:“这伙贼人藏身于何处?” 姜瑄道:“便在灵丘县城东面的银钗岭。” “银钗岭.......”陆延道,“塞门杨柳未经霜,锦帕貂裘马上妆。” “带得相思出关去,银钗岭上断人肠。” 姜瑄微微一愣,连忙拍马屁道:“好诗,伯爷随口成诗,果然是状元之才!” 心中则是腹诽,看来这位镇安伯也是个好色之辈,才到山西就开始想女人了! 自家妹子姿色殊丽,不如将其献给这镇安伯,求个参将当当........ 陆延也懒得和他解释,这并非自己所做。 “这银钗岭离着这里有一段距离,我一路行来也没有看到其他人影,或者可以引蛇出洞,将其一网打尽。” 姜瑄有些为难,“卑职在这官道上搜寻多日,那些马贼怕是已经怕了,不敢下山了!” “这引蛇出洞,真能奏效么?” “试试总无妨的。”陆延道,“这样,姜千户你先装作得知北边命令匆匆而回。” “而我让士卒扮做商旅,应该能吸引到那伙贼人。” “不成,那伙贼人凶残,若是伯爷有什么闪失,卑职可担待不起啊!”姜瑄连忙说道。 曹变蛟哈哈大笑:“不过一伙几百人的毛贼而已,怕是还不够曹某打的!” 曹变蛟这段时间跟着陆家护卫,可算是了解了这支部队的战斗力,难怪能奇袭盛京,一举破贼! 第一百五十二章 马匪 银钗岭。 边塞苦寒,即便已经入春了,这山西依然冷得吓人。 别说播种了,这前些日还下着鹅毛大雪,这几日好不容易雪停了,这日头也见不到一点阳光。 银钗岭上盘踞的贼头名为过山虎,早年是大同一军户,之后带着一伙逃兵跑到这里落草为寇,逐渐成了气候。 “虎哥,咱们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山上的余粮也不多了,咱们活人总不能饿死不是!”一个黑布缠头的汉子说道。 “那你说咋办,那安东卫的官兵天天就在这附近转悠!”过山虎重重将酒壶顿在桌上。 “还不是袁三那小子闹的,要是不劫了代王的车队,那些官兵哪里会死咬着咱们不放!”一个人说。 袁三苦着脸:“这怎么能怪我,谁知道那是代王的车队呢!” “不如咱们派人偷偷下山去把那些换成粮食?” 过山虎怒道:“换个屁,那些火铳兵甲的,谁愿意换给咱们粮食,难道去那些卫所自投罗网!” 黑布汉子道:“虎哥,你说代王弄这么多火铳兵甲,是不是想要谋反啊,不如咱们投靠代王好了!” “投靠个屁,代王也不像是能成事的,咱们还是老实在山上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过山虎怒道。 袁三小声道:“但现在,咱们都快饿死了!” “还不是你小子硬要将那些东西带回山寨,现在好了!”黑布汉子怒道。 正在几人争论之时,一人匆匆跑进聚义堂。 “虎哥,虎哥,有好消息,那安东卫千户姜瑄已经带兵回去了。” “真的!”过山虎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小的们怕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计,我们一直跟着他过了张家沟子!他一路匆匆忙忙的,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那哨探说道。 过山虎大喜:“那咱们立即召集弟兄下山!” 袁三道:“虎哥,但咱们去哪里啊,不如打劫灵丘县吧!” “不成,我过山虎虽然打家劫舍,但我不打劫平民,只对那些富商下手!”过山虎摇头。 袁三苦着脸:“但咱们的弟兄在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我想想办法!”过山虎用力抓着头发。 此时又有人跑进来:“虎哥,发现了一只大肥羊!” ........ 官道上,数十护卫押送着车队往灵丘方向而去,领头的黑面汉子似乎很是着急,不断催促着赶车的加快速度。 只是因为雪在道路上化开,泥泞难行,车轮经常陷入泥坑里,速度哪里能提起来。 远处的山坡上,过山虎一伙人趴在雪地上紧紧盯着下面,渐渐靠近的车队。 袁三十分激动:“虎哥,看他们的马车陷得这么深,里面定然有不少好东西!” 黑布汉子也道:“应该是京城前往大同收购药材的大商号,这里面应该都是真金白银!” 过山虎眼中也闪过一丝激动:“大伙都准备好,听我号令!” 眼看着那车队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山下,过山虎拿出骨哨,呜呜地吹了起来。 黑布汉子猛地跳起,一下砍断面前的绳子,下方的大树带着冰凌儿直接栽倒下去,重重砸在了路中央。 下面车队顿时慌乱一片,马匹嘶鸣,人的呼喊声响成一片。 只见车队中间一匹拉车的老马似乎受了惊,乱蹦乱跳,竟然一下子挣脱了车辕,将车子掀翻。 车上的箱子顿时掀翻在地,从里边散落出白花花的一片物事,竟然比雪更加耀眼! 这下,顿时刺激到了山上的马匪,也不管过山虎还没下令,便呼啦啦地冲了出来。 而侧面的林子中也传来一片呼喊,上百骑马匪杀将出来。 扮做商队头领的正是曹变蛟,便见他冷笑一声。 “弟兄们,靠着马车结阵,先打那些马贼!” 陆家家丁们,纷纷从马车下面,马车的稻草之中,摸出火枪来。 而后快速上膛,对着冲出来的马贼便是一阵排枪! “砰砰砰砰!” 便见硝烟升腾,那伙冲在前面的马贼纷纷中弹落马,翻翻滚滚地滚落在泥地里。 只是一轮齐射就倒下二十多人! 那些马贼顿时骇人,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凶残的火器! 但一些马匪却是叫那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 “大伙冲上去,这些家伙的火铳无法射出第二发!” 马匪挥舞马刀,绕开同伴的尸体,再次加快速度。 但陆家家丁已经开始装填,他们用的都是定装弹药,撕开纸包填入引药,再塞入米尼弹。 虽然马贼快速接近,但这些家丁没有一个人慌乱。他们用通条压实弹药,以免膛内气压泄露,影响射程和威力。 举枪,瞄准! 在那些马贼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再次开火! “砰砰砰!” 前面的马贼像是麦子般倒下,剩下的马贼已经不足半数,这些人吓得调转方向就跑。 而此时,那山上的马贼才冲了下来。 袁三举着刀,看到举枪瞄准自己的家丁,顿时吓尿了。 “逃啊!”袁三直接转身就跑。 “砰砰砰!”一轮排枪过后,这伙马贼又倒下十多人。 曹变蛟直接上马:“弟兄们随我杀!” 车队除了拉车的驽马,还有三十匹战马。 三十名家丁跟在曹变蛟后面冲杀而出,顿时那些马贼连抵抗的心思都没了,一个个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此时,后方响起密集的马蹄声,是陆延带着大部分人马杀到。 但哪里知道曹变蛟已经击溃了敌人,只能说这些马贼太不顶用了,这么快就崩溃了! 曹变蛟手持镔铁枪,接连刺死三人,剩下的跑得慢的,直接跪地投降。 袁三是跪得最早的。 曹变蛟追出两里地,又抓着两个人,连同袁三一起被带到陆延面前。 陆延还没问话呢,这袁三已经跪地叩头不止。 “大人,不要杀我,我们头领叫过山虎,已经逃了,不过大人此时立即赶过去,应该能够在山下截住他!” 陆延边派曹变蛟却截人,边问道:“你是何人?” 袁三眼珠子转了转,陆延不耐道:“你想清楚再说,这里可有不少人,少你一个不少!” 袁三吓了一跳,连忙磕头:“大人饶命,我是银钗岭马匪三当家,我知道很多秘密,大人别杀我!” “那你说说,你知道些什么!”陆延问。 袁三瞧得陆延身份不一般,生怕直接将自己杀了,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大人,我知道一个大秘密,代王欲要谋反!” 第一百五十三章 荒唐的代藩 “什么,代王要谋反!” 陆延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的。 自从明成祖朱棣上位之后,立即削藩,藩王护卫军政之权全部被夺,一个个成了享受宗禄的米虫。 虽然出现了江西宁王那样造反的案例,但总体上还是保持躺平的趋势,最多在地方上横行乡里,造反的实在太少了。 而代王这一支,除了初代代王朱桂时不时就弄出一些大新闻,他的后代子孙还是比较安分的。 从成化朝开始,由于宗亲人口的急速攀升,宗禄给朝廷财政带来的压力也急速攀升。到了嘉靖朝宗室岁禄的总额已经达到了京师中枢开支(四百万石)的两倍。山西、山东、河南等地每年的粮赋已经不够支付当地宗亲们的宗禄了。 朝廷难以承受自然就开始拖欠,同时朝廷收入没什么增长空间而宗亲人口却一年比一年多,也让宗禄的积欠跟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积欠对高等级的宗亲没什么影响,因为他们自有禄田。但对低等级的宗亲来说这就要命了,这是他们各自家庭唯一的生活来源。 这问题还要怪朱元璋,太祖老人家不允许宗亲从事“士农工商”四业。 那怎么办呢,重操老祖宗的旧业,上街乞讨! 还有一些人在藩地凌虐百姓、抢夺民财;一部分人则无视祖训禁令,外出自谋生路。 说回代藩。 初代代王朱桂,是朱元璋第十三子,其性格残暴,乖张戾色,常以杀人为乐。甚至宠妾灭妻,抛子弃孙。 朱桂因为宠信一位妾室徐氏,甚至放纵其迫害代王妃,在徐氏所生的代世子死后,这位可怜的王妃被迫带着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艰难求生,朱桂对她们的生死不闻不问。 这位代王妃还是魏国公徐达次女! 这消息被王府长史戴礼捅到朝廷之后,当时的皇帝明宣宗朱瞻基大感震惊,他特地写信告诫徐小妾的儿子潞城王,信中着重强调代王妃之孙乃太祖高皇帝之曾孙,代王妃本人则是仁孝文皇后之亲妹,你们不要搞得太过分! 朱桂由于偏爱小妾徐氏,连带着也特别宠爱徐小妾的两个儿子朱逊炓、朱逊烠。父子三人经常穿着短衣小帽,手执大棍,袖藏斧锤,或步行或骑马闯入大同市中心追逐军民,以击打为乐。 在建文元年,朱桂直接因罪被废为庶人。 后来,朱棣登基,恢复了朱桂的王爵。可是朱桂仍然没有改进。 朱桂残暴,毫无亲情,对于王妃所生的世子也没有丝毫感情。他先是将徐王妃和朱逊煓赶出王府,严令任何人不准给予他们衣食。 不久后,又以朱逊煓不顺其父为由,欲大义灭亲,亲手将他除去。堂堂大明世子,一生连乞丐都不如。 朱瞻基多次听闻代王残暴恶行,之后直接让朱逊煓的儿子朱仕壥承袭世孙大位,代管代王府权。 结果,朱桂每每带人打砸朱仕壥的府第,意欲锤杀世孙,重新夺回藩王的职权。 朱仕壥只能翻墙外逃,躲避在大同总兵官朱冕的府上。 这位明初的头号恶人活了73岁,在位54年,可以说是恶人长命了!其如此恶行,为祸藩地,却得了一个‘简’字谥号! 一德不懈曰俭,平易不訾曰俭,治典不杀曰俭,正直无邪曰俭。 简直是讽刺! 代王朱桂荒唐无道,他孙子有样学样! 朱桂第五子朱逊燂封襄垣王,但到了封地很快薨逝。由朱仕??为新任襄垣王。 朱仕??很快被告发收藏妖书,强夺民间女子充宫人。其子强抢民女,趁选婚强夺百姓所娶妻子,其弟欺行霸市。 这些都为最终朱仕??被废掉,埋下了伏笔。 而导致朱仕??被废掉的直接原因牵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 朱仕??欠弟弟朱仕埭二百余两银子不想还,朱仕??想了一个办法,派自己的婢女景妙福与朱仕埭发生关系作为抵偿。但当朱仕埭一番云雨之后,或许是打开了从未触及的世界,他决定不归还景妙福,要据为己有。 朱仕??又不愿轻易将景妙福相送,现在不但不还钱了,反而向朱仕埭索要巨额财物作为条件,换言之,你多给我点钱,这位景妙福就可以留在身边。 景妙福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随即自缢而亡。 朱仕埭十分悲痛,随即告发朱仕??“淫秽违法”,当然这封举报信里还涉及其他的多人运动的桥段。 当然,这朱仕埭也不是什么好人,查出最荒唐的事件为朱仕??纵容府中舍人萧杰、校尉孙清、白谅等人与王妃及王府宫人通奸。此处省略三千字。 而主支这边,代王之位也数次废立。 第三任代王叫朱成链,朱成链一直到去世都没有嫡子,所以按律,庶长子朱聪沫将继承代王之位。 结果,这位朱聪沫,在朱成炼去世后的服丧期间,荒淫无道,酗酒行凶,甚至还打死了王府的乐工。朱佑樘忍无可忍下旨将朱聪沫废为庶人。 数年后,朱聪沫去世。他去世后,朝廷还是恢复了他的宗室身份,将其恢复了郡王武邑王的爵位,并且以朱聪沫的庶长子朱俊杖以朱成炼世孙的身份即位成为代王。 当代代王名为朱鼎渭,这位继承王位也是不容易。 时任代王朱鼐(nai)钧没有嫡子,只有数位庶子,其中庶长子名朱鼎渭,庶次子名朱鼎莎。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立嗣原则,应当立庶长子朱鼎渭为代王世子。 但朱鼐钧却是偏爱朱鼎莎的生母张氏,故而想立庶次子朱鼎莎为嗣。 朱鼐钧便重金贿赂了官员,让朱鼎莎的名字入宗室牒册为嫡出。 但这件事情却是被查了出来,这本是宗室内部的事情,但朝臣却是拿着此事大做文章! 自明世宗疯狂使用异论相搅掌控朝政以来,明王朝就陷入了党争之中,即便是张居正主政期间也不能免俗。万历中后期,随着明神宗日益怠政,在深宫之中以躲就是三十年,党争更是掀起新高度,以在东林书院讲学议政为基础结成的东林党,力杠由浙党、齐党、楚党、宣党及昆党等以籍贯划分的派系,双方在朝堂上斗得不亦乐乎。 代藩内宅的宫斗也就成了他们用以斗争的棋子之一。 围绕着代王之位,双方争斗五年还没有得出一个继承人选。 结果,朱鼎莎熬不住了,死了。 朱鼎渭以熬死对手这种方式,戏剧性的胜出,斩获代世子之位,并顺利继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寨 “你如何证明这些是代王私下打造的火器和兵甲!”陆延看着面前一箱箱装备问道。 那些棉甲长刀明显是明军的制式装备,但火器却显得五花八门,有仿制的鸟铳,也有三眼铳、斑鸠铳。 袁三和过山虎跪在陆延面前,过山虎一路飞逃,结果还是被曹变蛟堵在了山下一网成擒。 这次,马匪几乎是倾巢而出,留在山上的只是小猫三两只而已。 在过山虎都被抓的情况下,直接就投降了。 而陆延也顺利地在山贼的仓库之中,找到了袁三所说的证据。 一共七箱火器装备。 袁三道:“大人,做咱们这行的最重要的是情报,一些商队才从城便被咱们的人盯上,这些人下来,大同、太原那些大商号,咱们至少也混了个脸熟!” “当日押送的那支商队,便是王府名下的!” “真的如此么?”陆延问过山虎。 过山虎虽然愤恨袁三这软骨头,还是点头:“确实如此,我也认得里面的一些人。” 陆延摸索着下巴,思索着他们所说的是真是假。 按说,代王就算想要谋反,那也不会使用自己的商队来走私这些兵器。 但若是他们说的是假话,这些兵器又从哪里而来。 唯一的可能是就是劫掠卫所。 但真闹出那种大事,山西有司定然大军围剿,而不是只派出一支卫所兵。 陆延直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但一时间却是抓不住关键。 不过,那姜瑄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陆延思索了一下,吩咐人将那些箱子全部掩埋。 “啊?大人为何要将这些都埋了?”曹变蛟问道。 曹文诏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一敲曹变蛟的脑袋,“大人吩咐了你就去办,问那么多做什么!” 曹变蛟摸了摸脑袋,出去了。 陆延对过山虎说道:“你们要是想活命,那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们劫掠的那车队是火器。” “你们必须一口咬定是粮草,知道么?” 过山虎道:“但我们劫掠的就是火器啊!” 袁三连忙抢过话头:“大人,我明白了,我一定吩咐下去,谁要是敢泄露分毫,我定然饶不了他!” 过山虎大怒:“我才是山寨的头!” 陆延道:“我是看你们并非恶匪,没有滥杀无辜,才给你们一条生路,若是你们想死,我也没有办法!” 袁三连忙道:“不不,大人,我们想活!我们想活!” 曹变蛟正带人在后山开挖,而一个士卒跑进聚义堂禀告:“公子,安东卫的那些人来了,已经上山了。” 不多时,安东卫千户姜瑄和几个副将便火急火燎地进来。 “伯爷!看到伯爷没事,卑职可就放心了!”姜瑄讪讪一笑。 陆延悠闲地喝着茶,“不过是一伙毛贼而已,岂能奈何得了我!” 姜瑄挤出笑容:“是是,伯爷威震辽东,杀得建奴闻风丧胆,是卑职多虑了!” “只是伯爷,在这里可曾找到百姓遗失的财物?” 陆延道:“我看这些山贼穷的很,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你要找什么自己去后面找找吧!” 姜瑄连连点头:“是,伯爷富甲天下,自然是看不上这些的,不过也不是卑职贪图这些钱财。” “实在是山西困苦,这百姓日子也难过,我也不忍心看他们家破人亡啊!” “行了,你去吧。”陆延故作不耐。 姜瑄点头哈腰退出大厅,立即带人往后院而去。 但找到仓库之时,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剩下几口箱子全部被打开,里面只剩下一些破布、草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姜瑄立即命人去抓一个马贼来问话。 “大人,那些马贼全部被控制住,关押在一起,那镇安伯的家丁不肯放人!” “您看咱们怎么办?会不会是镇安伯已经将那些货藏了起来?” 姜瑄揉着额头:“还无法确定,何况即便有证据,我也拿他没办法,此人不论是官职还是兵力都要胜于我!” “现在还没有头绪,我不能表现太过刻意,以免让镇安伯怀疑!” 姜瑄平复一下心情,回到了聚义堂。 “姜千户,可曾有收获啊?”陆延神态悠闲。 姜瑄笑了一下:“伯爷,这山寨的仓库已经空得能跑耗子了,不知道能否让我审问这些马贼?” “可以,带人来。”陆延道。 很快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姜瑄经过问询,得到的情报是,一些马贼趁着混乱,打开了仓库,卷走了财物逃了。 姜瑄自然是不信的,但言行拷问之下,也没有结果。 他不好做的太过,只能暂且放弃。 陆延一行,在银钗岭休息一晚,第二日的傍晚便抵达了大同。 大同城乃是九边重镇,修建于洪武五年。 周围十二里,高四丈二尺,壕深四丈五尺,以砖外包。门四,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上各建楼,角楼四座,敌台楼五十四,窝铺九十六。西半属大同前卫,东半属后卫。 傍晚,天又暗沉了起来,再被风一吹,彻骨生寒。 不知道何时,再次飘起了雪沫子,虽然雪下得不大,但那雪沫儿也能顺着一切缝隙,钻到你的脖子里,衣袖里。 大同城前,一队队士兵在残雪之中排布开整齐的行列,虽然这些士卒穿着老旧的鸳鸯战袄,握着兵刃的手更是暴露在风雪之中而冻得通红,但这些士卒就如同雕像一般,屹立在风雪之中,没有丝毫动摇。 队伍前面有三骑。 大同巡抚张宗衡不时揉搓着冻僵的双手。 大同总兵渠家祯呼出一串热气,看了看身后那支铁军,又转过头来。 看向中间那位老者,宣大总督王象乾已经八十有四了,须发皆白,一双老眼昏黄,唯有脊梁笔直!坐在马上不动如山。 在王象乾身后,站着四个高大威猛的军汉,他们合力扛着大杆刀。 那柄数百斤重的大杆刀,刀杆粗如小儿胳膊,刀刃宽逾一尺,好不威猛,刀柄缠红绸,上书王字,红绸随风飘荡,好似一团火焰。 “王司马,这么冷的天,还不知道钦差何时才来,您不如回衙门等候吧。”渠家祯虽然敢上疏指责王象乾,但在其面前,渠家祯只能装孙子。 王象乾不为所动:“廉颇虽老,尚能一饭斗米,肉十斤!谁说老夫不能上战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同城 远远的,雪原上隐隐出现一支队伍。 便将旗帜在大风中烈烈飘荡,仪仗齐整,那支军队盔甲整齐,寒光闪闪的刀枪,自有一股凛然锐意。 “这是钦差的队伍,哎不对啊!怎么有这么多人!”张宗衡惊叫道。 “人是多了一点,这也不像是宣府和蓟镇的军队啊!”渠家祯说道,“难道是禁卫军?” 王象乾冷哼一声:“胡说,哪里有带那么多禁卫军赴任的,这旗帜是没错了!” 那支队伍来到近前,一骑出列。 高大的黑马上面,端坐一位少年,蟒袍玉带,外罩玄色大氅。 陆延翻身下马,渠家祯还在吃惊于陆延的年纪,也不敢怠慢,连忙下马相迎。 “下官渠家祯见过镇安伯!” 张宗衡却是内心五味杂陈,皇帝免了他的职,还要让他接收这少年的询问,何至于此! 张宗衡拉不下脸来,干脆假装没看到。 “原来是渠总兵,我早有耳闻!”陆延拱手还礼。 陆延与渠家祯见过礼,往前行去。 王象乾已经跳下马来,站在战马身侧微笑着看着他。 在王象乾身后,大刀竖立,旗帜飘荡! 这是王象乾的习惯。 万历年间,王象乾初任山西右参政时,分守口北道,驻地在宣府。 当时,没有人信服他。王象乾便令军中匠人打造了这柄数百斤重的大杆刀,每当出关巡视,王象乾都会特意指定四个高大威猛的军汉合力扛着大杆刀,一路尾随马后,巡视的队伍走到哪里,大杆刀就抬到哪里,气派十足。 当时,宣府设有边贸互市,前来交易的蒙古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王象乾却刻意让军汉将大杆刀抬到边市最显眼的地方,人们见了好奇,纷纷围上来打量,看守的军汉见有身强力健、好勇斗狠的蒙古人近前,非但不驱赶,反倒怂恿他们,有好事者逞强,不经撺掇就上来摆弄,可这大杆刀重达数百斤,一个人如果没有霸王扛鼎的力气又怎么能轻易撼动分毫? 多少蒙古勇士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不说舞动大刀,就是提起来也难。 众人见状,更加惊骇,不由暗忖:“这样的兵器除了天神以外,凡人血肉之躯又哪里使得动?” 却不知私下里,王象乾已命人照着大杆刀的式样尺寸,另用桐木复制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刀刃贴了银箔,刀柄涂上金漆,足以以假乱真,以虚为实。 巡视期间,王象乾每到一处,都要纵马舞刀,环绕城关来往驰骋,威风凛凛。 双方将士边民人等见了,无不惊为天人。 不论如何,这位威名远着老将军,是值得他尊重的。 “在下陆延,久慕王司马大名,今日一睹王司马风采,真是三生有幸!”陆延躬身一揖。 王象乾见他言语赤诚,并无作伪,内心原本的不快已经是打消大半。 “镇安伯当面,是下官失礼!” 王象乾欲要下拜,被陆延连忙扶住,“王司马这是折煞晚辈了!万万不可!” “镇安伯年纪轻轻便已经战功赫赫,可谓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也不得不服老了!”王象乾捻着胡须。 “王司马治军如神,犹有余威,谁敢轻视?”陆延道。 王象乾摇了摇头:“要真是如此,那插部又哪里敢犯边!” 渠家祯站在旁边有些尴尬:“那个,伯爷,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不如咱们先进城吧!” 陆延自然答应,进得城去,便见城门大街招牌林立,幌子甚多,满街竟然都是商号。 自从俺答封贡以来,大同互市极为繁荣,每到开市,便有大量商贾云集。逐渐形成了一个繁荣的西北商业中心。 丰字行、顺字行、鼎盛丰、大盛裕、常裕升、大德通.......门头招幌高高飘扬。 这些商号门头豪阔,一色的青砖碧瓦,磨砖对缝。广亮式、抱厦式和垂花式的门楼、装横拱头、垂柱和雕斗的砖雕花饰。 还有门楼瓦顶配设的正脊、垂脊、排山沟滴、麒麟兽等,石条铺就的台阶、古色古香的门廊、精巧的花格式木质门窗、华丽精美的影壁浮雕、蹲守在屋脊上的兽头、复古的彩绘和各种造型的石柱。无不述说着这些商号的财力! 每一间商号都十分宽敞,内里摆着各色南北货物,伙计掌柜们都闲着没事,在门口看热闹。 王象乾介绍道:“平素这里都没什么商客,要等到春秋两季,才有商户来这里大宗采买,或是与蒙古开市的时候,那才热闹。” “往年,这时候也该来商队了,只是今年天冷,雪还没停,是以迟了些。” 陆延道:“之前听闻插部劫掠太原、大同,不过这里看来,并不像是经历战乱的样子啊。” 王象乾略有些尴尬:“大同兵多将广,城池坚固,那些鞑子一般是不敢来打的!” “何况,他们的目的是劫掠粮食财物,攻占这城池,守又守不住,反而劳心劳力做甚。” 说话之间,他们经过一座大牌楼,楼匾写有“云路坊”。 另外一侧的街道上,拴着大量的牲畜,牛羊马匹,甚至还有骆驼,隐隐飘来牲畜粪便的气味。 王象乾介绍道:“那西大街,是大同马市所在。同时,这里也是西北最大的马市。” 两人一路闲聊,来到了大同府衙。 渠家祯道:“下官已经备下酒宴,为伯爷接风洗尘!” 陆延摆摆手:“不急,我封皇命而来,自然是要先将差事办了。” 前厅内,点起火盆,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陆延坐在上首。 渠家祯与一众武将坐在一边,而王象乾、张宗衡以及大同官员坐在另外一侧。 陆延开口道:“大家都知道我乃是为了插部犯边之事而来,插部劫掠大同、太原两府,三十余乡镇,陛下震怒。” “此事,总是该有人担责才是,如今却是要分清个谁错谁对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张宗衡忍不住了:“此事乃是大同总兵之过,其畏敌不前,导致插部肆无忌惮,劫掠大同、太原两府!” 渠家祯大怒:“胡说,若不是你张宗衡胡乱发号施令,我怎么会把大同主力调往潞安府,导致大同空虚,给了鞑子可乘之机!” “鞑子来犯之时,大同守军只有三千,我如何抵达鞑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蹊跷 张宗衡立即反驳:“我虽然下令调兵,但可没让你将所有的兵都调往潞安府,这完全是你推脱之辞!” 陆延问道:“渠总兵,既然你说是张抚台命你调兵前往潞安府,那么是何时向你下令,又是所为何事?” 渠家祯道:“我在去岁十月初七收到文书,说潞安府发生民变,乱军围攻长治,命我派兵救援。” “还说贼军势大,务必增派兵马,我看眼看正是秋收时节,怕鞑子南下,便先派一万兵马支援长治。” “但才过三日,又收到文书,说是乱军已经围困长治,沈王危在旦夕,着我再派三万兵马支援。” “我怕沈王有失,只能继续派兵支援。” “哪里知道,才不过五日,鞑子便南下劫掠。” “这才导致大同、太原两府百姓罹难!” 张宗衡顿时喊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分明只传书一封,着你调遣兵马五千支援长治!” “更没有什么乱军围困长治,着你全力救援的话!” 陆延见二人欲要争吵,便道:“既然你们二人各有分说,那便取来文书一看便能知道谁在胡言。” 张宗衡冷哼一声:“去取文书来,我倒要看看,你渠家祯还有什么话说!” 很快,文书被取了来,一边是渠家祯收到的。 包括潞安府发来的求援信,信上说,有暴民在屯留叛乱,杀知县,放粮仓,聚乱民一万余已经到了长治附近请巡抚张宗衡调兵支援,信件寄出的日期是十月初一。 第二封信是张宗衡寄来的,张宗衡写信的日期是十月初三。 而第三封信同样是张宗衡所写,说是长治危机,让大同总兵全力救援,务必保证长治不失!这封信的日期是十月初六。 陆延道:“张抚台,这第二封信可是你的笔迹,印信可有问题?” 张宗衡冷着脸端详:“这确实是我的笔迹,印信特没有问题!但我记得我写的是调遣五千兵马,而不是一万兵马!” “那这第三封信呢?”陆延拿着信来。 张宗衡眉头深深拧起:“这,这定然是有人诬陷于我,渠家祯你简直胆大包天!” 渠家祯大怒,一拍桌子:“姓张的,你把话说清楚,谁冤枉你了,我看是你与鞑子勾结,卖国求荣才是!” 张宗衡面色涨红:“你个丘八,胡说什么,我看是你勾通外贼,这才伪造文书!” 两人吵得口水四溅,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陆延出言打断他们:“张抚台,当时难道不在大同吗,为何要书信来往?” 张宗衡道:“这,当时我人在宣府,这事情王司马可以给我证明。” 王象乾微微颔首:“确实如此,当时张抚台与老夫商议边防之策。” “既然如此,那张抚台把留底的文书给我看看。”陆延开口道。 陆延接过文书一扫,顿时皱起眉头,“这上面分明是调兵一万,与渠总兵的那份一样。” “什么,不可能,虽然这是书吏抄写的存档,但我的习惯是会再过一眼,然后用印!”张宗衡夺过文书,顿时瞪大眼睛,他倒退数步,甚至碰翻了桌几,“不可能,这不可能!” 渠家祯过来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姓张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还有第二份书信,也拿出来吧!” 张宗衡抓着头发:“不,不可能,根本没有第二封书信!” 渠家祯扬着手中的信:“这上面可是你张抚台的印信,如何作假!” 张宗衡张大嘴巴,却是无言以对。 陆延道:“张抚台,抄写文书的是何人?” 张宗衡像是抓着最后的救星,“快去把张思那混账给我绑来!” 很快一个小厮被押了过来,这是张宗衡的亲仆。 “老爷,冤枉啊,这事情真不是我干的!当时,我抄录完了,老爷,您可是亲自看过的啊!” “这,”张宗衡抓着头发,眼睛通红。 陆延摸着那第二封信,“这里有问题,字迹有些模糊,纸张也有处理过的痕迹,显得凹凸不平。” “有可能是有人去除了这里的字迹,而后改成了壹万。” 张宗衡一下子扑过来,抓住那封信,“真的如此,真的如此,这定然是奸人陷害于我!” 渠家祯冷笑一声,“那么张抚台,第三封信,你做何解释?那上面可有你的印信。” 张宗衡胸膛剧烈起伏:“这封信已经是有人陷害,那贼人定然是模仿了我的字迹,又盗窃了我的印信,伪造书信!” “将张思给我拖出去打,打到他招认为止!” 张思连忙磕头不止,“老爷,真不是我做的,我怎么敢干这种事情啊!” 两个侍卫将张思拖了出去,很快门口就响起凄凉的惨叫声。 陆延道:“渠总兵,我有一个问题。在收到张抚台的信件之前,你可曾知道潞安府发生民变之事。” 渠家祯突然瞪大眼睛,“这,这我收到潞安府求援的第二天,便收到了张宗衡的信。” 他一拍大腿,“对啊,这就不对劲了!” “潞安府发生这种大事,应该先传书给大同啊,张宗衡在宣府怎么可能比我先知道消息!” “这,”张宗衡眉头拧起,“当时,是一个士卒急报,说是奉你渠总兵的命,向我请示,所以,我才写了第一封信。” 渠家祯怒道:“我根本没有派人向你通报!” 陆延揉着额头:“此事多有蹊跷。从宣府到大同,便是快马,也要两日时间,张抚台按理是不可能先得知消息的,更不可能第二天信就到了大同。” 王象乾道:“伯爷的意思是,在潞安府造反的反贼,可能是自己传信给张抚台的。” “至少传信的人与反贼有关系!”陆延道。 张宗衡一拍桌子:“混账,竟然如此戏耍本官,本官定然饶不了他!” 渠家祯冷笑:“我看是有人贼喊抓贼!” “混账!”张宗衡大怒。 陆延制止了他们的争吵:“可知道潞安府造反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渠家祯道:“是一些暴民抗税,他们杀税吏之后攻入县城,这事情是在九月三十!” 陆延一拍手:“这就对了,从潞安府到宣府四天差不多能到,有可能贼人是在几乎同时通知了在宣府的张抚台!”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代王府 张宗衡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看待陆延的眼神都变了。 “伯爷明察啊,真是奸人陷害于我!” 此时,一个侍卫进来,“大人,那家奴什么都没招,已经被打昏过去了!” 张宗衡大怒,“给我泼醒了,继续打,打到他招认为止!” 陆延皱起眉头:“在那几日,那家奴可有什么异常,或者其他人有什么情况么?” 张宗衡摇了摇头:“下官并未发现!” 陆延道:“如果张抚台的印信真是遗失,那定然是内奸所为!” 张宗衡一拍手:“对,定然如此,下官这就去一一调查那些家伙!” 张宗衡出去之后,陆延看了一眼外面。 阴沉的天空逐渐黑了下来,纷纷扬扬飘荡着细碎的雪。 晦暗的雪花落在地上,渐渐融入泥土之中。 “天色也不早了,我有些乏了,今日便如此吧。”陆延起身,对着王象乾拱手一礼,“王司马,告辞。” 王象乾也起身还礼,渠家祯也跟着起来行礼,“下官送伯爷到行辕吧。” “不必了,渠总兵重任在身,派一个人便行了。”陆延道。 渠家祯有些失望,但也只能从命。 渠家祯派来的是一位百户军官,颇为机灵。 一路给陆延介绍着大同的景色。 “你叫什么?”陆延随口问道。 “回伯爷,小的王朴,乃是大同左卫世袭军官。” 陆延道:“原来如此!王朴,好名字。” 王朴听到镇安伯赞赏,面露喜色:“伯爷,这程聚祥可是大同最好的酒楼,尤其那厨子烧得一手上好菜,便是代王办宴席也要请他上门去做菜。” 陆延一拍脑袋:“瞧我,竟然忘了此事,改道先去代王府,我到了大同,于情于理也该先拜会王爷才是!” 陆延掀开车帘正要吩咐车夫改道王府。 忽地,前面一片骚乱。 几个锦袍少年们隐隐将一个少女围住,一边大呼小叫着,有人吹着口哨。 那少女左支右绌,屡屡想要逃跑,便会被人用胳膊围住。 这些少年像是戏耍猎物的猫一般。 “大人,这些家伙简直目无王法,我去教训他们!”曹变蛟说了一声,便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这,大人,还是别管这闲事为好!”王朴连忙说道。 “为何?”陆延道。 “领头那个乃是代王之子朱彝焘,还有他旁边那个,乃是范容杰。”王朴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还真要好好管管了!”陆延道。 朱彝焘的外围还有诸多家丁隐隐围住,旁边的百姓早吓得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池鱼。 而曹变蛟大步走去,顿时吸引了那些的注意力。 少女趁机呼救。 一个华服少年走出来道:“家里婆娘不听管教,叫这位爷见笑了。” 曹变蛟道:“我看并非如此吧!” 那华服少年板下脸来,喝道:“外来的吧,也不打听打听,代王府的事情谁敢管!活得不耐烦了!” 曹变蛟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陆延。 陆延只是坐在马车前头,带着淡淡的笑。 曹变蛟突然变脸:“呵呵,今日这事情我管定了!” 一拳直接将那华服少年打翻在地。 这下顿时像是捅了马蜂窝,一群家丁呼喊着围了上来,但哪里是曹变蛟的敌手,被他三拳两脚就打翻了七八个人。 其他人见此,退缩着不敢上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敢打搅我的兴致!我看你有几分本事,只要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此事我就不追究了,而且还能将你收入门下,到时候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朱彝焘高声道。 曹变蛟只是道:“放了她,我马上就走!” “混账!”朱彝焘大怒,竟然自己冲了上来,突然摸出一把锤头照着曹变蛟脑袋砸来。 但朱彝焘不过是一个被酒色掏空的贵公子,能有多少功夫。 曹变蛟轻易抓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扯,朱彝焘顿时站立不稳,连退数步,摔了一个屁股墩。 曹变蛟大步上前,周围的家丁无人敢拦。 “姑娘,快跟我走!” 那少女立即跑了过来。 朱彝焘揉着屁股看着曹变蛟送那少女上了街角的马车,面容扭曲:“混账,你们都是废物,竟然让人给逃了!” 朱彝焘一边踢打着那些家丁,怒骂道:“给我去查,不管他是谁,我今晚就要看到那女人躺在我床上!” 少女进入车厢,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位男子,面色有些红晕。 但还是施礼道:“小女子拓跋瑶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陆延端详她的容貌,她的眼眶更加深邃,栗色的眼睛。 “你不是汉人。” “小女子是汉人,我拓跋家祖先开国以来便世代居住于大同,说汉话,守汉礼。” 陆延点点头。 朱元璋驱逐北元之后,有大量蒙古人以及其他色目人留在中原。 朱元璋强令他们改汉姓,说汉话,与汉人通婚。 这么多代下来,与汉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你家住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陆延道。 拓跋瑶道:“便在西大街马鞍胡同。” 此时,马车转过了一条街,陆延见没人追来,便让曹变蛟护送这拓跋瑶回去。 而他依然前往代王府。 代王府以南京故宫为蓝本营建,在辽、金西京国子监的基础上兴建王府,历经十四年才得以建成。 大门外有两座高大的牌坊,一为“钦承上命世守代邦坊”,一为“天潢宗帝室亲蕃坊”。 官员到此牌坊前,便要下马下轿。 陆延下马,命人递上拜帖。 不多时,便有人请陆延进府。 进了大门,入眼便是华丽的五彩琉璃照壁。 这五彩琉璃照壁长45.5米、高8米、厚2.02米。全部使用黄、绿、蓝、紫、黑、白等色琉璃构件拼砌而成。 第一层是麒麟、狮子、猛虎、梅鹿、飞马等,第二层是行龙。壁前影池一方,长34米、深0.8米,石勾栏围绕。池中清水如镜,九条巨龙倒映池中。壁顶为单檐五脊,正脊为高浮雕的多层花瓣、花朵以及行龙等,脊兽俱全,两侧是雕刻的龙吻。 这九龙壁气派非凡,真是比紫禁城的照壁还要威风! 传闻朱桂见过北平燕王府的照壁,十分羡慕,便一心想要压朱棣一头,花费巨资建造了这面五彩琉璃照壁。 清顺治年间,大同总兵反叛兵败,蛮清疯狂屠城,显赫一时、权倾雁同的代王府被付之一炬,化为一片瓦砾之地。只有这面照壁保留了下来。 引路的代王府太监颇为得意:“陆大人,这照壁比起紫禁城的如何?” 陆延微微一愣,深深看了这太监一眼:“呵呵,确实比紫禁城的更大一些。”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朱鼎渭 代王府就像是缩小的南京紫禁城,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 外朝的中心为承运殿、圜殿、存心殿,是代藩举行大典礼的地方。内廷的中心是长春宫、交泰殿、坤宁宫,是代王和代王妃居住的正宫。 代王在存心殿接见了陆延。 代王朱鼎渭已经年近六十,穿着宽大的锦袍,外面还套着貂裘,因为肥胖,甚至只是坐着便微喘气。 “在下陆延,拜见王爷!” 朱鼎渭倚靠在榻上笑道:“听闻陛下已经给你赐婚安平了,如此说来,咱们也是一家人了,又何必如此客套!” “你既然是安平的未婚夫,按照辈分,也可以喊我一声皇叔。” “多谢王爷........皇叔抬爱。”陆延顺势坐下。 朱鼎渭道:“本王虽然久居山西,最近可没少听闻你的大名啊!” 陆延道:“都是缪传,难免有些夸大之词。” 朱鼎渭摆摆手:“呵呵,继之未免过谦了,安福建,平辽东,这哪一件都是大事!” “数十年来,朝廷在辽东花费何止万万,反而让那建奴坐大,只有你大破盛京,可算是让国朝扬眉吐气了一番!” 陆延道:“在下不过侥幸打了几场胜仗而已。” “我听闻继之在辽东开办纺织作坊,能将羊毛变成毛衣和毛线,这些日子在京城可是十分畅销。”朱鼎渭道。 “确有此事,那蒙古部落积攒大量羊毛,毫无用处,如此可算是变废为宝,那喀喇沁得了好处,自然要依靠咱们,这次攻破盛京,也有其一份功劳。”陆延道。 双方又谈论了一下毛衣,朱鼎渭道:“继之,我镇守大同数十年,说句不谦虚的,自认为在诸部之中也有些声望。” “如今,看着蒙古诸部因为缺少粮食而来犯边,我也深感痛心。” “然而仓廪实而知礼节,那些鞑子,饭都吃不饱,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守礼呢!” “之前俺答封贡之时,西北太平了数十年,这便是因为鞑子获得了他们想要的粮食和盐茶,那就没必要在起战端了嘛!” “我认为,若是在大同也进行毛衣贸易,那或许插部也能安分守己呢!” 陆延点头:“王爷所言有理,王爷心系百姓,果然是一位贤王!” 朱鼎渭笑了起来:“继之,你看此事如何,我先去插部那边联系.......” 陆延哪里不知道他是想要独占察哈尔部羊毛贸易的利润。 陆延道:“若是王爷能够达成贸易,这自然是好事。” “不过,插部如此大胆犯边,我大明朝廷若是没有所表示,反而想要与其互市,难免被林丹汗看轻,认为大明软弱可欺。” “那继之的意思是?”朱鼎渭问道。 “先打上一场,打得鞑子疼了,愿意听话了,再坐下来谈判!”陆延道。 “这........”朱鼎渭迟疑起来,“这怕是不太好,鞑子野蛮,咱们真出兵漠北,到时候还能正常互市么!” “何况,这大同士卒疲敝,怕是没有多少可用之兵啊!想要出关远击,怕是力所未逮。” “正是因为鞑子野性难驯,所以才有重拳出击,打到他们害怕!”陆延说道。 “正所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呵呵,继之此言倒是颇似王子廓。”朱鼎渭道。 “王爷是说王司马?”陆延道。 朱鼎渭道:“别看王子廓如今一味退让,但他年轻之时,可是性子火爆,多次亲率军队远击鞑子.........” 王象乾初任大同巡抚之时,虽然打造了百斤重的大杆刀,着实威慑了鞑子,但依然有部落犯边。 王象乾便令人在关外五里预埋了芦席作为界墙,绵延十余里,一眼望去就像横亘其间的屏障,他故意传令手下官兵,四处散布消息称:“这便是宣府的长城。” 关外的蒙古部落派探子一查,不由捧腹大笑,暗骂他:“好一个呆气的南蛮子!”不久后一队骑兵趁着夜深风高,一把火将“长城”烧了个一干二净。 王象乾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限手下将士三日内重建起来。 蒙古部落大乐,你建一次,我烧一回,屡试不爽,不亦乐乎。 起初,蒙古骑兵只是悄然行动,到了后来,干脆大举出动,人手一束火把,暗夜中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大张旗鼓来烧,熊熊烈火中喧嚣鼓噪,载歌载舞,好不得意。 军士们一连构筑了三次,总被敌人付之一炬,心中不免抱怨王象乾迂腐,哪有芦苇篱笆建成的长城,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军中多有非议。 但王象乾浑不在意,又一道军令发下,还让依旧筑起芦席长城。 当晚蒙古骑兵再次来袭,欢欣鼓舞,倾巢南下。 哪料这一次千万束火把刚一引燃芦苇,转眼间火光迸射,响声震天,爆炸声不绝于耳。 蒙古骑兵出其不意,死伤枕藉。 王象乾趁机率兵出击,顿时大败蒙古骑兵。 眼见逃兵遁去,王象乾又命人像从前一样重筑起了芦席长城,可从那以后,蒙古人敬而远之,再也不敢放火来烧。仅此一仗,蒙古各部已对王象乾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日戍边,他们便心存忌惮,不敢轻易来犯。 但当初,王象乾可以强势地打击察哈尔部,是因为明朝对于蒙古的政策。 自从俺答封贡之后,右翼蒙古与明朝关系缓和,数十年没有战事。 而对待左翼蒙古,明朝的态度是拒绝款贡,严密提防。 随着建州女真努尔哈赤的崛起,辽东地区边患对明王朝威胁越来越大。明朝在萨尔许战败之后,更是失去辽东精锐力量,不得不转入被动防御,后金也成为了明朝最大的外患威胁。 明朝鉴于此,也不得不加大安抚左翼蒙古诸部的筹码,使之不成为明朝的敌人。 万历后期,王象乾出任蓟辽总督时对左翼蒙古诸部的犯边行为也是极尽忍耐,他总是先以革除贡赏威胁和惩罚袭扰辽东、蓟镇的部落,不轻易发动报复性的军事行动。 孙承宗指责其‘然实无他才,惟啖以财物相羁縻,冀得以老解职而已’。实在有失偏颇,在战略眼光上面,孙承宗不如王象乾。 王象乾在天启年间在给皇帝的奏疏中分析了战与款的问题,“臣于用款之时,未尝不战,今用战之时故呶呶言款者,臣惟战与款原非分途而用,战用款时有先后,期于制敌而已。” 王象乾坚持款赏蒙古,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明朝边防松弛,装备不足、老旧,将士战斗力差,打仗没有胜算,除了款并无更好的办法。 当时后金铁骑凶猛,践踏辽东,只有紧紧网罗住蒙古,才能给后金造成腹背压力,这也就是王象乾和袁崇焕同样认为的“西靖而东自宁,虎不款,而东西并急”的原因。 孙承宗、张宗衡采取激化明蒙关系的主张相比,王象乾的认识、策略、措施无疑更符合现实需求。 第一百五十九章 暗自谋划 朱鼎渭正想着如何劝说陆延这个年轻人不要太飘,和蒙古还是以和为贵之时。 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陆延与朱鼎渭出去,便看到一群人围住曹文诏以及两个陆家家丁,对面那群人之中,便有刚才才见过的朱彝焘。 朱彝焘得意洋洋:“混账东西,你便是与刚才那小子一伙的是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我还想着去哪里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给我拿下他们,本少爷要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就在那群家丁欲要动手之时,朱鼎渭喝道:“都给我住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朱彝焘道:“父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大胆贱民居然敢当街殴打我,若是我不给他一个教训,今后代王府的威严何存!” 朱鼎渭皱起眉头:“竟然有此事?” 陆延连忙开口:“王爷,此事乃是误会。” “我麾下将领当街看到恶奴欺凌女子,这才愤而出手,我看这些恶奴定然是打着王府的名义在外面横行霸道,若是不处置,恐怕败坏王爷的名声啊。” “胡说!”朱彝焘怒道。 朱鼎渭立即出手拦住他后面的话,“好啊,本王向来是公正严明的,你们这些恶奴敢败坏我的名声,给我拖下去打!” “还有你,看来是我太过纵容了,没有一点家教,给我回去闭门思过!咳咳咳!” 朱鼎渭不由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根本无法站直,连忙有贴身的内侍扶住他。 朱彝焘被内史太监带到后面,依然愤愤不平,便找到母亲王氏。 “娘,事情就是这样,爹竟然向着外人,不给我做主!”朱彝焘狠狠打翻一只茶盏。 王氏问道:“李公公,不知道今日上门的贵客是何人啊?” 李公公道:“回夫人,今日来府上的乃是镇安伯,驸马都尉陆继之。” 朱彝焘眉头拧起:“是他!” 王氏摸出一锭银子送到李公公手中:“劳烦李公公了。” 李公公顿时喜笑颜开告退离去。 王氏把门关上,这才坐到朱彝焘对面。 “焘儿,那陆继之如今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还将乐安公主下嫁于他,这样的人不可轻易得罪啊!” 朱彝焘道:“那我就白受了这委屈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氏皱起眉头:“焘儿,前两日我听李医师说了,你父王的肺疾越来越严重,恐怕.......” 朱彝焘一惊,“真的如此么?” 王氏道:“焘儿,若是你父王此时殡天,你可连一个郡王爵位都捞不到!” “这偌大的王府都要归了朱彝??,你甘心么!” 明朝廷为了遏制宗室大量增长,在朱鼎渭出生的这年,朝廷规定亲王、郡王等宗室成员的“滥妾”之子为庶人,不仅不能袭封,连爵位都不能有。 朱彝焘怒而拍案:“凭什么,他朱彝??不过就是投了个好出身,凭什么他就能当代王,我什么都没有!” 王氏抓住他的手:“朱彝??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等他坐上了代王位,这王府在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怕是连活路都没有!” 朱彝焘身子一颤,“那,那我想办法弄死他!” 王氏摇了摇头:“焘儿不可冲动。朱彝??若是横死,你定然是朝廷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朱彝焘道:“娘,那你说孩儿该怎么办?”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脑筋都不用,这办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王氏道。 “那陆继之乃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只要向其揭发一些朱彝??的罪证,他在皇帝面前一说,朱彝??便再也无缘王位了!” 朱彝焘拍手道:“娘真是女诸葛,快告诉孩儿该怎么办?” 王氏道:“你啊,便如此如此........” 朱彝焘离开之后,朱鼎渭剧烈咳嗽不止,竟然还咳出血来。 幸好有仆从端来汤药给朱鼎渭服用之后,咳嗽才逐渐平缓。 “王爷,这是........”陆延关切道。 朱鼎渭摆摆手:“老毛病了,这天寒总是会犯病.......咳咳,无妨!” “王爷还是得保重身体才是。”陆延道。 朱鼎渭犯病之后,精神头差了很多,陆延也就没有多打扰,起身告辞。 王府长史郭朝顺送他出府,出了大殿,有一内侍送上一个托盘,郭朝顺揭开绸布,便见上面摆着两支老山参,看品相至少是上百年的好货。还有一座二十厘米的赤红血珊瑚。 郭朝顺道:“这些东西是王爷给的见面礼,他老人家说了伯爷是驸马都尉,那就是一家人了,关于毛衣之事,也不用那么着急。” 陆延点点头:“多谢郭长史,你替我多谢王爷。” 西大街马鞍胡同。 “曹将军,已经到了地方,小女子多谢将军相救!”拓跋瑶说道。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曹变蛟说道。 拓跋瑶突然上前,抓住曹变蛟的手。 曹变蛟下意识就想要抽回手来,却是担心伤了人家姑娘,硬生生忍住。 拓跋瑶抓住曹变蛟的手道:“将军,你的手伤到了。” 曹变蛟本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便是面对数万敌骑也是面不改色,但如今,他却是慌了。 “无,无妨的,我回去自己上点药就好了!” 拓跋瑶嘻嘻笑了起来:“将军是英勇无敌的大将军,难道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不成!” “谁,谁怕了!”曹变蛟明明脸色涨红,确要装作若无其事。 拓跋瑶笑得眉眼弯弯,“我替将军包扎伤口。” 她说着,取出一方手帕,小心地替曹变蛟包扎好。 “多谢曹将军,小女子告辞。”说罢,挥了挥手转身走进那条小巷。 “再会。”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曹变蛟才轻声嘟囔了一句。 曹变蛟下意识抬起右手,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 他甩了甩头,翻身上马,“驾!” 曹变蛟骑马离开了小巷。 拓跋瑶走进巷子,左右一看,这才取出钥匙打开一扇木门。 等她关上门,后面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冒了出来。 “小妹,你为何又回来了?” 拓跋瑶的脸色严肃,哪里还有刚才的羞涩:“大哥、二哥,计划失败了!” 第一百六十章 义女 “怎么可能!”大哥拓跋盛说道,“我安排得如此周详,事先打探了那朱彝焘的喜好,又安排了今天这一场戏!” 二哥拓跋奚也道:“正是,我门都看到那朱彝焘围住你了,怎么会失败了呢!” 拓跋瑶摇了摇头:“一开始是很顺利,但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接着,拓跋瑶将事情说了一遍。 “你说,救你的是曹参军,而他背后是镇安伯陆延.......”拓跋奚道。 拓跋盛一拍桌子:“这姓陆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坏事!” “咱们只有十天的时间,必须潜入王府,弄到王府的地图!” “如今这条路可能走不通了,这可如何是好!” 拓跋奚揉着额头,突然道:“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更有利于粆图台吉的计划!” “这怎么说?”拓跋盛道。 拓跋奚道:“台吉的目标是对大明进行报复,同时进行一次更大的劫掠,那代王虽然是大明藩王,但在大明皇帝眼中的价值怕是根本比不上那镇安伯!” 拓跋盛道:“我也听闻,那镇安伯大破建州女真,可是让黄台吉恨得咬牙切齿!” “粆图台吉的目的是为贵英恰报仇,同时积累威望,若是能杀了或是抓住那陆延,岂不是更好!” “真要决定对陆延下手,那咱们要重新计划之后通知鹰卫那边........” 拓跋奚道:“小妹,虽然计划有变,但你只要潜入陆延身边,配合我们的行动就行了。” 拓跋瑶犹豫道:“这,那个陆延怕是没有那么好对付........” 拓跋盛道:“小妹多心了,哪个男人不好色!” “我可是听闻那陆延为了女人发兵攻打喀喇沁部,抢走乌兰哈达大草原上的明珠,还抢了上百名蒙古美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抵挡小妹的容貌!” “岂止如此!我听闻,那陆延抓了黄台吉的女人还日夜宣淫........”拓跋奚嘿嘿笑着。 拓跋瑶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几人正在谈笑风生之时,外面的门被敲响。 拓跋奚与拓跋盛对视一眼,暗中摸出武器。 拓跋盛来到门口,而拓跋奚在另外一侧,若是有异动便可以直接发难! 拓跋盛打开了一条缝隙,便看到外面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拓跋盛顿时大惊失色,几欲奔逃。 但见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上前,“这里可是拓跋家?” “正是。”拓跋盛暗暗握紧腰间的弯刀。 太监一扬浮尘,“呵呵,你们家可有福气了,王妃娘娘欲要将你家妹子收为义女........” “什么!”拓跋盛大惊。 ......... 陆延回到钦差行辕,简单地用了些饭,便拿出那几份文书研究起来。 现在已经能确定第二份信件有修改之处,基本可以排除了大同巡抚张宗衡的通敌嫌疑。 但第三份文书,陆延仔细比对,发现与第二份笔迹上面竟然没有多少差别。 这人模仿张宗衡的笔迹已经到了惟妙惟肖的程度。 而且能够弄到张宗衡的印信,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必定有张宗衡身边的内奸参与,甚至可能便是这内奸所为。 很明显,此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大同府部署,让察哈尔部顺利入侵。 但察哈尔部连年防边,之前可从来没有如此大费周章,这次也就是多劫掠了一下村镇,真的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么....... 或许,其中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过,也不能排除张宗衡贼喊捉贼的嫌疑。 此事千头万绪,一时间让陆延找不到下手之处,还需取得更多的情报。 另外,值得陆延在意的是,去岁林丹汗派人到大同索要市赏,结果林丹汗的使者被大同总兵渠家祯所杀。 而渠家祯在塘报上说插部犯边,被其出关围剿,灭敌三千,崇祯还给予其封赏。 但根据陆延的情报,林丹汗的使者贵英恰是被渠家祯诱杀,其一应部下全部被杀死。 而这,正是事情的起因。 当然,陆延明白,这仅仅是其中一个原因,甚至只是一个借口。 连续两年,漠北寒灾,牛羊冻死无数,察哈尔部又遭受建奴轮番进攻,损失惨重,为了部落,林丹汗只有南下劫掠一条路。 这件事情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 陆延皱着眉头,在纸张上写下一行行信息。 此时,曹变蛟走了进来。 “大人,那姑娘我已经将她平安送了回去。” “那就好。”陆延一低头就看到他手上的帕子,“呵呵,你可记住了路?” “啊?”曹变蛟低头一看,顿时红了脸,“末将对她并没有非分之想。” “英雄配美人,不过你如果不想,我自然也不会勉强。”陆延道。 曹变蛟尴尬地挠着头。 “行了,你顺便去看看文诏那边有什么要忙的,他的伤还没好利索。”陆延道。 曹变蛟深施一礼:“多谢大人挂念,我这就过去看看。” 曹变蛟退出去之后,杨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小丫头刚刚洗过澡,长长的头发有点儿湿湿的,清纯秀气的俏脸,如同鸡子,茸茸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 “少爷,这里天气又冷又干燥,我熬了一些红枣莲子羹,您先喝一碗,解解乏儿!” 陆延端起瓷碗,轻轻吹着喝了一口,“不错。” “今儿,那拓跋姑娘你也见过,你觉得她和曹变蛟可般配?” 杨爱想了想说道:“小婢觉得,那拓跋姑娘可能有些不一般.......当然,也可能是小婢想多了。” 陆延道:“今后自称我就好,不用小婢小婢的。” 杨爱福了一礼:“多谢少爷!” “你说说看,她有什么不一般?”陆延道。 杨爱道:“首先,她被那些恶少围住,看似惊慌,但始终没有呼喊救命。” 陆延道:“也有可能是她被吓到了,所以忘记了呼救。” “这就是第二个不寻常的地方了,她看到曹将军救援的时候也没有惊慌,而是等到曹将军打倒那些恶奴,便顺势跑了过来。” “此外,见到少爷之时,言谈举止都落落大方,一点不像是小户之家的女儿。” “但她穿得又十分朴素。”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做不得数的。” “呵呵,我随便问问,那么在意做什么。”陆延笑道,“嗯,这个甜汤熬得不错。” 杨爱闻言,眉眼弯成月牙,“那我天天给少爷熬。” 第一百六十一章 莲台法师 翌日,陆延坐在马车正要前往巡抚衙门,行不多远,忽地前方涌来大批人马,敲锣打鼓,鞭炮震天。 诸多宝相庄严的僧侣、女尼,分列两侧,前面佛坛香炉,宝盖云幡,经幢花幔开道,木鱼铜钟之音不绝于耳。 在中央处,是十八名精壮的僧侣抬着的莲花宝座,在其上跌坐着一位大红袈裟的僧人。 那老僧年逾古稀,白眉长髯,宝相庄严,口中咏诵着佛经,明明声音不大,但却是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沿途的百姓听闻,无不引礼膜拜。 这处街道不甚宽敞,加上那队伍人数众多,几个僧侣大步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见着莲台法师尊驾竟然还在这里挡道!” 曹变蛟大怒:“秃驴,也不看看这马车上的是什么人!” “我管你是莲台法师还是什么莲台道士,这乃是巡抚车驾,都给我让开!” 眼看着这边发生争吵,那些信众纷纷涌来,将马车和护卫团团围住。 “我呸,什么巡抚,我看这些狗官就该死!” “对,这些狗官只知道鱼肉百姓,一点正事都不干!” “有道是灭门知府,破家县令,这些狗官都不是好东西!” 这些百姓群情激奋,抓着木棍石头就要冲上来,外面的守卫头皮发麻,已经握住刀柄了。 便在此时,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我佛慈悲,岂可为老衲轻启战端。” 这些百姓竟然齐齐停手,一个个跪在莲花宝座,口中忏悔不已。 陆延望去,那莲台法师已经重新闭眼诵经。 小沙弥、大和尚吹吹打打而过,但又跑来一个僧侣。 “阿弥陀佛,里面的施主,法师说您是有缘之人,此物请您收下。” “我知道了,替我谢过法师。”陆延淡淡道。 那个僧侣转身离开,曹变蛟递过来一串佛珠。 那佛珠每个大如牛眼,乌黑圆润,隐隐还有一股异香。 陆延随手就将其抛到车窗外面。 ........ 莲台法师的法座从南大街,一路行至王府,无视了那两座牌坊。 王府门前红毯铺地,百十号人恭敬地请法座入门。 那支队伍就这么敲敲打打地进了王府,外面的信徒聚拢成群。 “诸位施主都散了把,法师会在五日之后公开讲法。”一个僧侣大声宣布。 代王斜倚在锦榻之上,脸色苍白,王氏正给他喂着松子菱芡枣实粥。 听到外面的动静,朱鼎渭稍稍提起精神。 “可是莲台法师到了?” “回王爷,法师已经进王府了,法师是有真法力的,在陕西太原等地活人无数,王爷这病只是小事一桩。”王氏道。 不多时,随着梵声泛唱之声越近,外府太监引着一个年逾古稀,白眉长髯,宝相庄严大红袈裟的僧人走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檀香。 朱鼎渭在王氏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劳动大师法驾,小王真是不胜惶恐啊,快快赐座!” 莲台法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吾辈出家人眼中,王爷与普通百姓亦无差别,吾此来,乃是因为王爷与我佛有缘。” 朱鼎渭连声赞同:“大师就是大师这佛理已经钻研透彻了!咳咳咳!” 王氏连忙轻拍着他的后背:“大师,王爷这毛病已经有数年了,看了无数名医却是不见起色,反而越来越严重。” “信女听闻大师不但佛法高深,还有妙手回春之术,不知道可否请大师出手相助!” 莲台法师大手一挥,大袖如云漫卷而起,手中已经出现一只金光闪烁的金杯。 “请王爷满饮此杯,贫僧再给王爷诊治!” 王氏看着这一手对于这法师更为信服,“大师果然是真有本事的,王爷您这病有救了!” 朱鼎渭也是连连点头,接过金杯,直接就灌了下去。 那冰凉的液体下腹,竟然有一股热流升起,他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哎,这,大师真是厉害啊!” 莲台法师道:“刚才那杯只是莲台玉露,只能缓解王爷的病症,还请贫僧为王爷诊治。” 朱鼎渭自无不应允。 莲台法师上手诊治片刻,似乎就有了把握,一连开出一堆名贵药材。 朱鼎渭立即吩咐人下去准备。 莲台法师又道:“王爷此病,乃是阴邪入体,如今积弊已深,光靠汤药,怕是难以解决!” 朱鼎渭紧张道:“大师可有法子?” 莲台法师捻动佛珠:“这法子自然是有的........” 朱鼎渭立即道:“只要大师能解决此症,小王愿意出五万两给菩萨塑造金身。” 莲台法师道:“王爷有心向佛,乃是好事,只是此事还需要准备准备。” “大师有任何要求只管说,小王定然满足。”朱鼎渭立即道。 朱鼎渭让人给莲台法师安排了上房,便是那些僧侣沙弥也加以款待。 西厢上房内。 莲台法师西仰八叉地靠在床榻上,两个弟子给他揉肩按腿。 大弟子慧清道:“师傅,这代王果然是财大气粗啊!随便一掏便是五万两银子!” 莲台法师吐出一口气:“没见识,代王世代经营大同,家财何止万万,竟然才掏了五万两,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二弟子慧成道:“这代王竟然这么有钱,真是该死,我还以为他那么虔诚肯定掏了很多钱呢!” 莲台法师冷哼一声:“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这王府的富有可不是那些土财主可比的!” “不让代王狠狠出血,我怎么会罢休!” 慧清道:“师傅,只是我看那代王病得不清,咱们那药虽然一时间有效,但却是虎狼之药,这代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莲台法师道:“所以咱们这两天要加把劲,好让那代王掏出钱来!” “慧清,你去将那些东西都检查一遍,可不要出了差池!” 慧清拍着胸膛:“师傅,你就放心吧,保证明天骗得那代王晕头转向,叫他乖乖将身家都掏出来!” 莲台法师笑道:“这些个王公贵族,什么没享用过,这样的人可比那些百姓还怕死,只要使出手段来,定然叫他乖乖掏钱!” 第一百六十二章 邪祟 代王府。 承运殿前搭起高高的法台,高台正中供起释迦牟尼佛像。 台前钟馨法器、各色用具。 莲台法师端坐蒲团之上,周围的僧侣围坐,悠扬的梵唱声起。 “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 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天人问佛是何因,佛言地藏菩萨至.......” 远处,王氏带着朱彝焘颇为紧张地看着,而他们旁边还有一位穿着翠绿云锦沃裙的少女,虽然梳着云鬓,但那深邃的五官依然能看出其正是拓跋瑶。 朱彝焘不时偷看她一眼,眼中难以掩饰火热之色。 拓跋瑶换上这身翠绿云锦沃裙,更显得人比花娇,那张脸蛋儿粉光致致、光洁妩媚,亮晶晶的明眸,那双弯眉却不似汉人女子那般温柔,而是带着一些英气,朱彝焘还没见过这样气质的美人儿! 可惜,这丫头已经被母亲收为义女,还要献给陆延那混蛋! “娘!这大师作法之后,义父的病就会好起来吗?”拓跋瑶柔声问道。 王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了,这位大师可是有真法力的。” “我可是听说了,在太原有个土财主本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但这位大师连续作法三天,你猜怎么着,哎,硬生生给救活了,如今一顿能吃三碗饭呢!” 拓跋瑶吃惊地捂住小嘴:“竟然这么厉害!” 王氏道:“谁说不是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托人将大师请来的!就是盼望着王爷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等王爷好了啊,便给你赐姓,今后你也能封个县主,讨一个如意郎君!” 拓跋瑶红着脸:“一切都凭娘做主!” 朱彝焘盯着拓跋瑶晕红的脸蛋,眼神炙热,恨不得将其吞下肚里去! 高台那边,莲台法师突然提高声音:“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慧清递给代王一支转经筒,让他边摇着边往前走。 朱鼎渭一边转着经筒,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朱鼎渭一直走到台前,跪在了莲台法师身边的蒲团上。 莲台法师念颂声音更急:“尔时十方一切诸来不可说不可说诸佛如来,及大菩萨、天龙八部,闻释迦牟尼佛称扬赞叹地藏菩萨大威神力,不可思议,叹未曾有。” 莲台法师突然怒目圆睁:“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啰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 朱鼎渭手中的转经筒冒出滚滚烟气,突然爆开。 而朱鼎渭也剧烈咳嗽起来,竟然一口吐出漆黑的液体来。 周围正关切注意的王氏顿时大惊,就要跑过来。 莲台法师跳了起来,喝道:“地藏!地藏!速超圣地,恶业消灭,诸佛护临,、菩提不退,增长本力!!神鬼助持!” 王氏扶住脸色苍白的朱鼎渭,“大师,王爷这是怎么了?” 莲台法师喘了两口气:“这邪祟法力高强,凭这法事也无法根除啊!” “反而是这邪祟在王爷体内对抗,损耗了王爷的元气。” 王氏大惊失色:“大师,这该如何是好!” 莲台法师道:“我需要办一场更大,更恢弘的法事,需要全城信众参加,此外,需要王爷全力配合,如此才能根除邪祟!” 王氏此时就怕朱鼎渭一命归西,自然是这神棍说什么就是什么! 莲台法师列出各项开支,竟然高达八十万两。 王氏虽然痛心,但也只能答应下来。 毕竟,若是朱鼎渭死了,这王府的一切可都和他们没关系了! 莲台法师回到住处,和两个徒弟关上了门,哪里还有一点疲惫的样子。 拿着筷子就大吃起来。 慧清吃的满嘴流油:“师傅果然要给他们一点颜色,才知道厉害,这不一下子就掏了八十万两!” 莲台法师道:“你啊,还是太年轻,这才哪到哪!你门且看着,我再让代王大出血!至少还能拿百万两!” 慧成惊道:“这么多钱!我看今日那王妃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莲台法师捋着胡须:“这些家伙吓唬吓唬,便能将钱榨出来!今晚你们便如此........” 慧成与慧清连连点头。 子时。 慧成与慧清两人摸出房间,两人都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摸向代王居住的长春宫。 二人在代王府混了这么多天,也不是白混的,暗中已经记下了守卫巡逻的规律。 一路有惊无险地潜入了长春宫。 慧成认准一座宫殿,压低声音道,“王爷便睡在那边,你且引开侍卫,我来布置。” 慧清点点头,往左侧摸去。 不多时,一道影子从甬道掠过。 “是谁!”有侍卫喝道,顿时分出两人追了出去。 但依然还有两个侍卫坚定值守着。 慧成已经趁着侍卫分神的功夫潜到长春宫的侧面。 他摸到窗边布置起来,将绳子系在梁上,又穿过远处的树枝....... 朱鼎渭今日又是参加法事又是看病吃药,还因为自己口吐黑水,吓昏了过去。 便是晚上也睡得极为不踏实。 “砰——砰——砰........” 似乎有什么声音,朱鼎渭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到窗边有一道黑影飘啊飘啊,还似乎在撞击着窗户。 那狰狞的样子,似乎要冲进来杀死自己! “鬼啊!”朱鼎渭惊呼起来。 慧成大喜,立即想要上前收起那些工具而后离开现场。 但措不及防地,几个侍卫竟然发现了他,朝他冲来。 “有刺客,快保护王爷!” “抓着刺客!” 慧成大惊,把手中东西一抛,立即拔腿就跑。 身后侍卫紧追不舍,而且随着侍卫的呼喊,王府之中四处亮起灯光,不断有侍卫被吸引过来。 慧成趁着冲过一条甬道,直接躲进旁边的房间之中。 但他才进屋子,一道黑影突然袭来,幸好慧成跟着莲台法师走南闯北,练了拳脚功夫,反应很快,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刺中肩膀。 “混账东西!敢伤你佛爷!找死!”慧成怒喝,一拳砸去。 对方似乎措不及防,被打得连退数步,撞上了桌子。 “哗啦”一声各种杂物洒落一地。 这么大的动静,那些侍卫再找不到,那就是瞎子聋子了。 “在这里!” 慧成还来不及逃跑,侍卫已经撞开了门。 灯笼火光一照,屋里的人全都无所遁形。 便见慧成站在房屋中央,而书桌边还有一个黑衣人影。 竟然是拓跋瑶!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谁是邪祟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何半夜潜入长春宫!”侍卫首领喝道。 拓跋瑶顿时慌了神,她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王府地图所在,今夜潜入盗取地图。 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不速之客。 这家伙怎么跑来,还把自己也暴露了! 但慧成反应更快:“快抓着这邪祟!” 侍卫首领愣住了:“这怎么回事,此乃是王妃刚收的义女,怎么会是邪祟呢!” 拓跋瑶连忙喊道:“胡说,你这秃驴才是妖魔鬼怪吧!半夜潜入这里做什么!” 慧成道:“小僧起夜,突然看到北面妖气冲天,定然是有邪祟作乱,这才赶来,果然看到你欲要在王爷寝居之外作妖,一路追踪你至此!” “简直胡说八道!我看是你这秃驴半夜前来意图不轨!”拓跋瑶怒道。 侍卫首领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只能将两人一同押送到代王面前。 代王因为惊吓过度,竟然昏厥过去,此时幽幽转醒竟然没有力气坐起了。 王氏在旁边小心地照顾着,内心可谓是焦急万分。 此时,侍卫首领进来禀报:“娘娘,刺客已经抓住,只是属下无从分辨,还请娘娘定夺!” “给我押上来!”王氏怒气冲冲。 等侍卫将人押上来,王氏顿时一愣,虽然拓跋瑶换上一身衣服,她又怎么能不认得! “瑶,瑶儿!怎么是你!” 拓跋瑶刚欲要分辨,那慧成已经抢先开口。 早在被带来之时,慧成已经想好,此女既然是王爷义女,那王爷定然是偏向她的,自己便要先发制人,先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让她无从辩驳! “娘娘小心,此人已经被邪祟附体,刚才便伤了小僧!” “什么!”王氏惊疑不定地看向拓跋瑶,又看了看慧成肩膀上带着伤口。 “这究竟怎么回事?”王氏问道。 慧成道:“小僧起夜之时,突然看到北面妖气冲天,定然是有邪祟作乱,原本是想要叫醒师傅,但想到此处乃是王爷居所,不敢怠慢,连忙赶来。 果然看到这妖孽欲要加害王爷,小僧立即出手,可惜小僧法力不够被这邪祟打伤! 然而,小僧便是拼死也要除掉这邪祟,一路追踪,这才将其堵在了一处,等到诸位将军赶来援手。” 王氏皱起眉头,看向拓跋瑶,“瑶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起江湖经验丰富的慧成,拓跋瑶天然就占据了劣势,更糟糕的是,拓跋瑶根本不知道寝宫那边发生的事情。 “娘,我起夜之后,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看,却是没想到被这妖僧当做妖孽,女儿失手才伤了他。”拓跋瑶故作委屈。 侍卫首领一听,就不愿意了,你们一个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岂不是显得我护卫工作没做好。 “拓跋姑娘,您说你是起夜后巧合避开所有守卫进入了长春宫,又恰好跑到了档案室。”侍卫首领道。 “而且,下面的发现,档案室内有翻找的痕迹,关于这个,你作何解释?” “瑶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喝道。 “我,这不是我干的,都是这个妖僧所为!”拓跋瑶已经慌乱了。 慧成道:“那么,你为何要击伤小僧呢?” “我,我突然看到黑影冲来,吓得慌了神。”拓跋瑶哭出声来。 慧成道:“或许娘娘无法相信小僧,但莲台大师可以证明,此女便是邪祟!” 王氏本就没有多在乎这个义女,不过是将其当成工具,听慧成这么一说,已经是信了七八分。 “那快请莲台大师来吧。” 莲台法师和朱彝焘几乎是同时赶到的。 莲台法师很快便明白了经过,“我看这位姑娘眉宇之间有一些黑气缠绕,不过藏得很深,到底是不是邪祟俯身,还需要试验一番才可知道。” “慧清,去取甘露仙水来。” 很快,慧清就回来了。 拓跋瑶看着那金杯,顿觉不妙:“娘,我真不是邪祟啊,这都是这些妖僧陷害于我!” 莲台法师已经被王氏当成了拯救代王的希望,又怎么允许其他人污蔑,便是拓跋瑶也不行。 “你既然不是邪祟,那为什么不敢喝这甘露仙水?” 慧清道:“女施主,请用了吧!” 拓跋瑶摇着头步步后退,慧清步步紧逼。拓跋瑶惊慌之下,推开慧清就想要逃,但守卫已经拦住了她所有去路。 莲台法师喝道:“不可放过她,如今是邪祟占据了她的身体,快让她服用甘露仙水,逼出邪祟真身!” 两个侍卫按住她,慧清捏开她的嘴巴,强硬地将甘露仙水灌了进去。 拓跋瑶想要将那东西呕出来,突然一股酸水涌起,一口吐出。 吐到地上,竟然是一捧黑水! “此女果然是邪祟,快抓住她!”莲台法师大喝。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是邪祟呢?”王氏想到之前自己与这妖女独处,顿时脸色发青。 莲台法师捻着佛珠,目露精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师,究竟怎么回事?”王氏问道。 “原本,贫僧见王爷虽然邪气入体,但还不算太深,然而今日施法失败,贫僧发现王爷体内之邪气竟然百倍于前。”莲台法师道。 “此定然是有凶邪在侧,然而我苦苦寻找却是无从发现!” “没想到竟然是此女!” 王氏一拍大腿:“这,这就对了,我也是前些日才认了这个义女.........没想到,没想到啊,竟然是邪祟伪装,我,我差点害了王爷啊!” “大师想要如何处置此女,皆可!” 拓跋瑶吓得脸色苍白,这妇人原本慈眉善目,此时的嘴脸竟然如此恶毒! “娘,别听他的,我不是什么邪祟啊!” “住口!我便是被你迷惑,这才收你做义女!你一来王爷的病情就加重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氏怒道。 莲台法师捻着佛珠,“还请将此妖女押往贫僧住所,待到大法会之时,贫僧以此女献祭,定然让王爷邪祟尽除!” “那就麻烦大师了,”王氏道,“还不快按照大师吩咐,将这妖女送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疏而不漏 陆延坐在公堂上,拿起纸张吹干上面的墨迹,仔细比对着这字迹和张宗衡笔迹的差别。 一边随口问道:“王四,你说说去年十月初一,你做什么了,要详细。” 王四跪在下面,“大人,都过了那么长时间,小人怎么还记得!” 曹变蛟喝道:“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故意不答,我看你就是真凶!” 王四连连摆手:“小的从小就跟着老爷,怎么会是小人呢!” “我,我想想,那日和往常一样.........” 旁边,杨爱扮做书童模样,正有模有样地做着笔录。 连续数天陆延轮流审问张宗衡身边的仆从幕僚,可惜却是毫无头绪,让陆延头疼不已。 两人一问一答,时间渐渐过去,天色渐黑。 “你很着急?”陆延突然问道。 王四挤出笑容:“大人,小人是想起了家中孩子偶染风寒,想着带他去医馆看看。” 陆延点点头:“为人父母总是不容易,你去吧。” 王四连连鞠躬:“多谢大人体谅!” 等王四离开,在旁边扮做雕像的曹变蛟问道:“大人可要派人盯着他。” “不必了.......”陆延摆摆手,“算了,还是派人吧。” 杨爱道:“少爷,可听闻了那什么法师要在城中举办法会,为王爷驱邪。” 陆延端起茶喝了一口,“没想到王爷会相信那鬼神之说。” 曹文诏道:“大人,那日咱们拜访之时代王似乎有恙在身,这些神棍最是奸诈,或许便是抓住了这点。” 陆延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反正代王钱多,被骗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曹文诏道:“大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那代王怎么说也是您的皇叔不是!” “哈哈!”陆延摇摇头,“我可烦着呢,若是在这里找不到线索,可能便要去一趟宣府了。” ........ 王四出了府衙之后,兜兜转转,来到了东大街的一间药铺,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有四个人交替着尾随其后。 王四进入这间名为保全堂的药铺,他似乎和掌柜相熟,两人说了几句,掌柜便与他一同往后院走去。 那名陆家家丁,装作不适的样子,向着老大夫询问着病情。 这家丁诊治了一盏茶的时间,拿上了药竟然还没看到王四的身影出来。 这家丁立即丢下钱,匆匆出了门。 立即有人走过来,“怎么样,人呢?” “不知道,他和掌柜进了后院就没出来。” “你在这里盯着,我们去找看看这里有没后门!” 等三个家丁转到了后门,正看到老掌柜出门,三人对视一眼,两人跟了上去,一人留下继续盯梢。 等到那老掌柜离开,前面王四很快出了药铺,提着一包药慢慢往家中走去。 那老掌柜兜兜转转,期间还变幻了服装。 但却是不知道背后一直跟着两个尾巴。 老掌柜最终来到了西大街马鞍胡同。 小院内。 拓跋盛急的来往踱步:“按理说小妹不管成不成,都该传来消息的!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拓跋奚道:“你急什么,那是王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进出自由。” “这偌大的王府,想要往外传递消息,自然是不容易的!” “何况,我已经听闻,那王府颇为喜爱小妹,还说要给他赐姓呢!” “胡扯,这鬼话也就你会信!南蛮子都是靠不住的,又怎么可能给小妹赐姓呢!”拓跋盛打击道。 “明日要是再没有消息,我就想办法混入王府。” 拓跋奚点点头:“行,我与你一起去。” 两人正在商量之时,门突然被敲响。 三短两长的声音,正是他们定下的暗号。 拓跋奚小心地打开门,将老掌柜拉了进来,左右一看,这才关上门。 却是没有看到街角缓缓走出两个人来。 拓跋奚知道,他亲自前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大事不好了,三日后城中举行法会,那莲台妖僧要把拓跋瑶姑娘烧死。” “什么!”拓跋奚与拓跋盛两人大惊。 “怎会如此?” 老掌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城中只传闻莲台妖僧要举行大法会,为王爷祈福,同时也为大同百姓祈福。” “这个消息还是王四传来的。” 拓跋奚皱着眉头:“混账,那代王果然没安好心!” 拓跋盛道:“我们要想办法先混入王府,等法会之日,王府定然空虚,咱们不如趁机行动,直接炸毁王府!” 拓跋奚道:“此事还要等具体探查过之后再说。” ....... 家丁得到消息迅速回报。 “变蛟,你说那拓跋姑娘家住在西大街马鞍胡同第几座?”陆延问。 “左侧第五座。”曹变蛟道。 “曹将军,那掌柜进的正是左侧第五座,门上是狮子门叩,还是新的。”那家丁道。 “难道此事与拓跋姑娘有关?”曹变蛟问道。 陆延道:“你可知道莲台法师要举行法会之事?” 曹变蛟点头:“此事已经传遍了全城。” 陆延道:“王府内部有消息说,王妃的义女乃是邪祟,莲台法师要在法会之时,将其献祭,为王爷祈福。” “什么!这不是草菅人命么!”曹变蛟眉头大皱。 曹文诏道:“变蛟,你急什么!那姑娘为何突然成为王妃的义女,其又和文书之案有什么关联还不清楚呢!” 曹变蛟一拍脑袋:“对啊,她说家中经营一家皮货行,又怎么会突然进入王府,成为王妃的义女呢!” “何况,之前她还差点当街被朱彝焘当街凌辱。” 杨爱道:“有些事情可能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还是要说出来为好。” 接着她将那日的见闻说了一遍。 曹文诏点头:“我就说此女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论如何,我已经派人盯着代王府、保全堂、王四和马鞍胡同那边,你们也要做好准备,一有消息传来,便要立即动手。”陆延道。 “其中关键在于代王府和马鞍胡同,要分派人手就住在附近,分别盯梢前后,但有动静立即汇报,必要之时可以直接动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世子 恒山,雄距塞北,群临旷野。 今日晴空万里,四野白茫茫一片,罡风呼啸。 白皑皑的山峰绵亘不断,一座座雪峰,高低错落。 一只岩羊不知道从何处钻出来,在山涧上缓缓跳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到山脚了。 忽地,数道人影急急赶来。 那岩羊受惊之下,立即往山上跳跃。 下一刻,一支羽箭钉在了地上。 雪堆后面,朱彝??狠狠将雕花牛角弓摔在地上。 “世子!世子不好了!”山脚下,那行人匆匆跑来。 “吵吵什么,把我的猎物都吓走了!”朱彝??一巴掌甩在领头的侍卫脸上。 那人被打了一巴掌,却是不敢有丝毫怨言。 “朱韶策,你说什么不好了!”朱彝??沉着脸。 朱韶策道:“世子,你不在这段时间,那王氏收了一个义女,容貌出众........” 朱彝??眼睛一亮:“有多漂亮?” 朱韶策道:“那丫头生得白皙白亮,两个眼睛水汪汪的,而且还是个胡女,那胸脯,那屁股,可不是汉人女子可比的.......” “哼,王氏怕是担心自己年老色衰,想要靠义女来迷惑父王吧!”朱彝??道。 “看本世子先将其强纳了!” “不是,世子,这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朱韶策连忙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朱彝??皱眉。 “世子,这些日子王爷病情加重,那王氏就请了一个秃驴来做法,结果王爷口吐黑水,这病情一下子加重了!” “那秃驴又说是这胡女是邪祟,是她招致王爷病重,他们还准备举行法会,说是要给王爷祈福消灾!”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胡女不是王氏收的义女么?”朱彝??道。 “是啊!” “而那秃驴也是王氏请来的。” “对啊!” “既然都是她请的人,怎么就闹翻了?”朱彝??摸着下巴。 “这个属下愚钝,想不清楚。”朱韶策连忙道。 “不管那女人想要干什么,反正没安好心。既然是她先干的,本世子就要阻止!咱们下山去!”朱彝??大手一挥。 “世子英明!” ......... 大同南城墙东部有八角七级砖构宝塔,名曰雁塔。雁塔高十五米,睥睨群楼。 雁塔底部石碣上镌刻着全城历代举子的姓名。 与之相对,在西北角与之对应有一楼名曰乾楼。乾位所在的西北方居于八卦方位之首,乾楼因而被誉为大同的镇城之楼,也称镇楼。 今日,雁塔下搭起五米高台,高台边早早便已经聚集了大量百姓。 便是代王府外,也聚集了大量的信众。 一直等到辰时三刻,代王府大门打开。 鸣钟、引磬之声响起,那支庞大的僧侣队伍缓缓而出。 佛坛香炉,宝盖云幡,经幢花幔,队伍过处,烟雾缥缈,又有鲜花飘洒。 在中央处,由精壮的僧侣抬着的莲花宝座之上,莲台法师跌坐其中,宝相庄严,背后有虹光隐隐。 真仿佛神仙中人! 百姓见此,无不引礼膜拜,叩首不止! 待莲台法师的莲花宝座过去,之后又有一辆囚车,周围有十名手持棍棒的僧兵看守,囚车之中,竟然关着一个胡女。 “这,这是何人?”有百姓惊疑。 “都别靠近,此乃是大凶邪祟,今日法师便要献祭此妖女,为全城百姓祈福消灾!”僧兵喝道。 “这,这女子看过就是普通女子啊!” “你懂什么,这些邪祟最是会骗人了,别看她这模样,还不知道是什么红粉白骨!” “我听说了那些女妖最擅长幻形,变成美人模样,半夜吸你的精气!” “我听闻王爷患病,怕就是这妖女干的!” “生的如此漂亮,便是妖女我也愿意!” “没脑子的东西,你要来上一回,命都没了!” “我说我家相公怎么天天半夜回来,满身酒气,步伐不稳,定然是被这邪祟迷惑了!打死她!” 随着一个妇人率先丢出石头,百姓们纷纷投掷石头土块。 拓跋瑶额头挨了两下,顿时流出鲜血,她面对雨点般打来的石头土块,只能躲在一角,蜷缩着身子。 周围百姓的咒骂,以及那些愤恨、鄙夷或是贪婪的目光,都让她恐惧。 马车将要行至魁星楼,突然街边冲出十多匹马。 马儿嘶鸣着乱冲而来,围观百姓大惊,纷纷惊叫着乱跑躲避。 囚车周围的僧兵也就是生的壮一些而已,连武艺都没练过,哪里会用身子去挡这些惊马,纷纷躲避。 马儿冲到囚车周围,竟然冒出十多个胡人汉子来,原来这些人竟然缩在马腹下面。 这些胡人汉子拔出弯刀,肆意挥砍,逃跑不及的僧兵,直接倒下五六人! 护送王爷和代王侧妃的队伍落在后面,见此,连忙护着车队后退,同时三十多名护卫挡在前面,以防那些胡人冲杀过来。 魁星楼上,朱彝??看得大乐。 “哈哈,韶策你办的好,这些胡人倒是有些功夫!” 朱韶策心道,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胡人啊,下面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啧啧,这妖女够味道,这胸脯,这屁股真够味道!等下,本世子倒是要试试这妖女的妖道!” “不过,这人少了些,还有怎么冲着囚车去啊,去打那秃驴啊,看看这秃驴能使出什么妖法来!” “这,世子,我这就让他们行动!”朱韶策匆匆跑下楼去。 莲台法师听到后面的动静顿时大惊,“这些家伙来者不善,快走快走!” 慧清正要呼喊,忽地传来尖锐的哨声,街道边一群恶徒便冲了出来。 直冲僧侣队伍! 这些恶徒手持棍棒,见人就砸。 佛坛香炉倾倒,宝盖云幡折断,那些僧侣被打得抱头鼠窜! 莲台法师都看呆了,眼看着那些家伙朝自己而来,连忙带着剩下的僧侣转身就逃。 囚车那边,拓跋奚杀死一名僧兵,直接冲到囚车边。 “小妹,我来救你了!” “二哥!”拓跋瑶泪流满面。 拓跋奚接连两锤砸坏锁链,救出拓跋瑶。 忽地,街边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立即有胡人中弹倒下,甚至连追杀莲台法师的恶徒也遭受攻击。 “有埋伏,小妹快走!”拓跋奚喝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火药 代王府,侧门。 一个老汉和一个青年拉着一车菜蔬靠近,后面还有两个青年帮忙推车。 守门的士卒对于这老汉早已经熟悉:“胡老汉,今日怎的这么多人来送菜?” 胡老汉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汗,憨厚地笑着:“军爷,这不是那大师要给王爷办法会吗,这等到王爷康复自然是要大肆庆祝的,总管也就多要了一些菜蔬。” “您看,这都是新鲜水灵的。” 胡老汉拿起一颗萝卜递到士卒面前,趁机掏了一吊钱塞到士卒手中。 士卒暗暗揣进袖子里,脸上露出笑容:“不错,李总管都说了,你送的菜都是最好最新鲜的。” “兄弟们检查一下,别耽误了胡老汉送菜!” 几个士卒随意翻看了一下车上的萝卜、芹菜、南瓜、芋头根本没仔细检查就直接放行了。 胡老汉一行进入了王府,行了数百米,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胡老汉道:“你们说想进来看看王府,长长见识,我带你们进来了,不过可说好了!你们得跟紧我,少说话多做事,要是有什么差池,老头我也救不了你们!” 拓跋盛道:“听说代王府的大门最为气派,只是不知道在哪边?” 胡老汉道:“你们瞧就在那儿,不过咱们可没法过去,要赶着送菜呢,你们远远看看就得了!” 拓跋盛道:“老汉多谢你带我们进来。” 胡老汉摇摇头,“要不是看你们出的价钱高,我是真不想冒险!” 忽地,一人靠近胡老汉,一下砸中胡老汉后颈,这老头就软软倒下。 两个人拖着胡老汉塞到旁边的屋子里。 而后,他们便改变方向,拉着拖车往裕门而去。 代王府的护卫本就不多,又抽调了大部分护送代王前往法会,王府内守卫十分空虚,只是在各处门禁处保留了原本的守卫。 拓跋盛一行很顺利便抵达了裕门附近。 拓跋盛道:“代王进出走得便是这裕门,你们去那角楼咱们这拖车可没法放在路中间,不如安排在角楼那里,距离这里也不远,以那火药的威力,只要成功引爆,代王必死无疑!” 众人商议定,便将拖车推了过去,又在上面覆盖一层黑布,虽然在这空旷的广场上有些扎眼。 但拓跋盛有把握,还没等他们发现便直接引爆炸药。 他们布置好这里,便潜伏到第二道端礼门那边。 ....... “王爷,咱们马上就回王府了,到时候就安全了!”马车里,王氏安慰道。 她自从进入王府便养尊处优,哪里见识过这样危险的场面。 真是太危险了,若是那些个蛮夷不小心伤到自己或是王爷可怎么办! 马车一路急行,十分颠簸。 代王本就身体虚弱,那夜被惊吓之后,那是连床都没法下来。 完全是靠侍女照顾。 面对王氏的话,他只是虚弱地点点头。 “快开门,王爷回府了!”前面的侍卫首领大喝。 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连忙跑进去通知城墙上面,随着绞盘拉动,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 侍卫们鱼贯而入,而后是代王的四驾马车。 端礼门的城墙上,拓跋盛等人潜伏在女墙后,他们的旁边已经点起一小堆篝火。 “来了!”随着裕门缓缓打开,拓跋盛精神一振。 “等下我点火引爆炸药,咱们趁乱冲向侧面的戟门,从那里逃出去。” 拓跋盛一边说着,已经用篝火点燃了浸透桐油的火箭。 忽地,侧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人冲上了城墙,端起火枪便朝着这些胡人发起攻击。 “砰砰砰!” 立即倒下一人! 拓跋盛正要站起,大腿中了一弹,身子栽倒在地,弓箭也掉落在地。 “快点火!” 拓跋盛大喝,另外一人扑了过来,企图抓住弓箭。 “砰!”一颗子弹射穿他的脑门。 拓跋盛还要挣扎,但他根本无法站起来。 “拿下他们!”陆延轻轻吹去枪口的青烟。 “发生什么事了!”王氏本以为进了王府就安全了,哪里想到又听到这枪声,吓得脸色苍白。 侍卫首领带着数十号人冲向端礼门,便看到城头上一群人手持火枪对准了自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放下武器。”陆延道。 铛啷啷,楼梯处那些王府侍卫都丢掉了武器,只留下脸色涨红的侍卫首领站在前面。 “呵呵,原来是镇安伯啊,不知道伯爷为何在此。”侍卫首领企图转移话题,避免尴尬。 陆延道:“我受到线报,有匪徒欲要对王爷不利,这才带人前来阻止。” “引起误会,还请阁下勿怪!” 侍卫首领松了一口气,对方不是来刺杀的就好! “哪里,在下替王爷谢过了,还请将这些匪徒交给在下。” “应该的,不过这些人事涉一桩要案,我必须参与审讯。”陆延道。 “这事情在下无法做主,必须向王爷请示。”侍卫首领道。 这些胡人死了一个,重伤一人,轻伤一人,受轻伤的是拓跋盛,两人被捆绑双手,押下城楼。 陆延提醒道:“刚才这些人欲要引火射箭,我怀疑他们在这片广场布置了大量火药,统领还是要核查一下的。” “什么!”侍卫首领顿时大惊,“多谢伯爷告知!” 他连忙去安排,一群人在广场上四处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处,很快就在小花园边发现了那辆推车。 那层黑布已经用火油浸透,翻到蔬菜下面很快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果然满是装满火药的陶罐,里面还夹杂着铁钉。 如此大当量的火药爆炸,那些铁钉将成为致命的武器! 这支队伍怕是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 侍卫首领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王爷,此事该如何处置?”侍卫首领向代王回报。 代王张了张嘴,但声音微弱,几不可查。 “李统领,此事就交给你了,定要审问出幕后之人来,我要将其碎尸万段!”王氏狠狠说道。 “娘娘,此事与我负责之案有关联,我需要一同调查。”陆延开口道。 王氏还想着与这位皇帝近臣打好关系,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是自然,妾身还没谢过镇安伯的救命之恩呢!” “娘娘不必客气。” 第一百六十七章 狗咬狗 而很快,街面上曹文诏也传来消息。 犯人已经抓到,可惜混乱之中一个胡人带着拓跋瑶逃了,而莲台法师也趁乱逃跑了。 王氏看着被捆缚双手的僧侣,大吃一惊。 “镇安伯,这,这些都是莲台法师的门徒,如此对待太过不敬了,快让他们松开!” 陆延来到他们面前,“你们是否招认?现在招认还可从轻发落。” 没有人回答,或许是这些人都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道理。 “你,背一下《华严经》。” 那僧侣额头冒出汗水来:“如,如是我闻........这个小僧不曾学习《华严经》。” 陆延来到下一个面前,“你,背一下《法华经》。” 这人更是吓得脸色苍白,“这,这贫僧不会。” 陆延喝道:“佛教三大经,你们都不会,算什么出家人,我看都是坑蒙拐骗的神棍,还不快招,否则大刑伺候!” 这些人顿时吓坏了,跪了一片,“大人饶命啊,我们原本只是普通信众,只因为混口饭吃才跟着莲台法师。” “对于他骗人的勾当是真不知道多少啊!他每次商量都只和大师兄慧清,二师兄慧成两人商量,咱们是真不清楚啊!” 王氏简直气坏了,冲过来喝问:“那莲台法师到底有没有真法力?” “这,这........” “拖下去,给我打!”王氏怒喝。 “这,莲台法师每次法会之前都要在会场布置机关........” “什么,这些神棍,给我拖下去!”王氏气得暴跳如雷。 这些假僧侣被押了下去,第二批被押进来的是那些地痞,其中一人却是不断挣扎。 “快放了我,大胆狂徒,敢绑架本世子!” 那侍卫统领顿时大惊,“世子,你怎么回来了!” 陆延问道:“文诏,这是怎么回事?” 曹文诏道:“大人,属下发现袭击的有两伙人,除了那些胡人之外就是他们了。” “而此人躲在魁星楼上指挥那些帮闲为恶,属下便将其一并逮捕了。” “实在没想到他是世子。” 陆延还没说话,王氏已经叫了起来,“逆子,简直是逆子,竟然想要弑父夺位,镇安伯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朱彝??大怒:“简直胡说,我看是你这妖妇想要加害父王,这才请了那些神棍装神弄鬼,便是想要趁我不在,加害父王!” “怎么可能,我嫁入王府二十多年一直本本分分,恪守妇道,对你也是关心备至,世子为何如此怨恨于我,真是令我寒心!”王氏做出一份贤妻良母的模样。 “我呸,就你还恪守妇道,我母亲刚死,你就迫不及待想要当正妃,要不是礼部拒绝,差点就让你这毒妇成功了!”朱彝??道。 王氏也撕破了脸:“朱彝??!你以为你是什么孝子贤孙,你和李氏那贱人私通的时候可想过她是你父王的妾室!” 朱彝??怒道:“朱彝焘是什么好东西么,去年他当街强抢民女,结果是奉国中尉朱鼐链家的女儿,按照辈分朱彝焘要喊姑姑的,朱鼐链闹到王府,父王花了一大笔钱才摆平!朱彝焘猪狗不如!” 朱彝焘大怒也加入骂战:“朱彝??!你不但和李氏私通,你还和父王的近侍秋红和碧翠私通在书房私通!” 几人越吵越凶,各种黑料往外抖,听到陆延都瞠目结舌。 陆延正想着,是否要回避一下。 里屋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随即是侍女的呼喊。 进去一看,代王昏倒在地! 朱彝??指责道:“要不是你们暗害,父王怎会如此!” “父王分明是被你气的!”朱彝焘也道。 “还是快去喊大夫来!”陆延提醒。 医师很快到来,但等到望闻问切之后,那王府医师只是摇头。 “王府本已经病重,又遭受刺激,恐怕.......” 王氏急道:“李大夫,你一定要保住王爷性命!” “我只能尽力而为........哎........” 陆延没有继续留在忙成一团的承运殿,他更怕自己听到更多王府的龌龊事。 来到监牢,陆延见到了拓跋盛。 拓跋盛的容貌与拓跋瑶并不像,他的脸宽平如饼,眼睛很小,还有个大酒糟鼻。 他腿部的伤已经处理过了,但还是无法站起来。 “告诉我幕后主使,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陆延道,“袭击囚车的,应该是你兄弟吧,他连同你妹妹都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拓跋盛嘿嘿冷笑一声,“要杀便杀,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陆延道:“你是为了察哈尔部效力,但我猜,刺杀代王一定不是林丹汗的计划!” “如今,你计划失败,兄妹全部被捕,对于察哈尔部已经失去了价值!” “你死了一了百了,你愿意看着你的兄弟和妹妹惨死吗?” “甚至,你的妻女亲人无人照料,你认为他们能存活下去吗?” 拓跋盛的眼神开始松动,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陆延继续道:“我陆延从来没想过对你们胡人或是蒙古人赶尽杀绝,如今,大明在辽东与喀喇沁部进行羊毛互市,喀喇沁部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粮食补给。” “大明的敌人是建奴,而不是察哈尔部。” 拓跋盛道:“我听闻辽东巡抚陆延乃是色中恶鬼,在草原上广纳美女,便是看中已经结婚的也不放过,一定要抢过来。” 陆延满头黑线,之前不过是为了蒙蔽黄台吉,却没想到大家都信了! “咳咳,那个只是谣言而已,不必当真。” 拓跋盛看着陆延道:“我可以告诉你幕后真凶,但你先要让我见见我的兄妹,并且要先放他们离开!” 陆延道:“你要明白,你们现在已经落入我手中,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拓跋盛紧紧盯着他:“那我怎么知道我的兄妹怎么样,是死是活?” “自然活的好好的,你看你袭击代王,不也好好的么?”陆延道。 “我只有看到他们好好地离开,才会开口,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拓跋盛用沙哑的声音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头疼的林丹汗 王四跪在陆延面前磕头如捣蒜:“大人,我知道的已经都交待了,求您饶过小人一家老小!” 原来,王四在三年前因为老母病重无钱医治,而被蒙古人收买。 此后,王四便借着职务之便,窃取张宗衡的情报。 并且蒙古人早就计划,让他模仿张宗衡,怕是早就准备伪造文书。 当时,王四伪造张宗衡的笔迹写了第二份文书,又窃取了印信,而后传到了大同总兵渠家祯手中。 此时,王象乾、渠家祯等一众官员听闻代王遇袭的消息,纷纷赶到了王府拜见。 宗藩遇刺,那可是大罪,轻则乌纱帽不保,重则流放斩首! 这些官员怎么能不紧张。 但此时,代王还在抢救,他们又找到了陆延。 他们到来之时,陆延刚审问完王四。 张宗衡听闻大怒,扯着王四衣领:“王四,你对得起我么,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王四泪流满面:“老爷!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我王四听凭处置!只求老爷放过我家中老小!” 王象乾道:“继之,可惜让那两个胡虏逃了,现在又如何让那人开口?” 陆延道:“我已经审问过那些胡人了,他们潜伏在大同多年,做各行各业的都有,但他们彼此并不认识,而是靠着那拓跋盛联系。” “所以,只要那拓跋盛不开口,那咱们就无法彻底清除大同城中的奸细。” 渠家祯一拍桌子:“简直混账,这些家伙一日不除,大同便一日不得安宁,我这就派人全城搜捕那些胡人。” “不可。”陆延连忙拦住他,“且说对方并非全部都是胡人,而且胡人也并非都是恶人,如此只会让所有胡人和汉人离心离德,若是大战一起,恐怕会酿成祸端。” 王象乾也赞同道:“继之说的有道理,咱们不可殃及无辜。” 张宗衡道:“那胡人只要咬死不开口,那咱又如何能够揪出城中的奸细呢。” 陆延道:“我有个法子........” ....... 当天,城中十多个胡人被抓捕,满城流传着拓跋盛已经投靠大明,所有插部奸细已经被铲除。 同时,陆延以大同巡抚身份致信林丹汗,要求其向大明赔偿损失。 林丹汗收到信顿时大怒。 “明国简直是欺人太甚,难道是欺我察哈尔部无人!” 粆图台吉是林丹汗的弟弟,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 粆图台吉立即道:“我听闻这陆继之在辽东大破建奴,但他真以为我察哈尔部软弱可欺,那就错了!” 林丹汗送走明朝使者,以及其他塔布囊们,大帐之中只剩下他的亲信。 “现在如何是好,若是王司马做主,或许可以逼迫明朝开互市,如今换上这陆继之,此时怕是难了!” “咱们去岁被黄台吉那小人连续围攻,损失惨重,加上霜灾,咱们兵力可不多了。” 鄂托克部首领道:“那咱们也不能向明朝跪地投降,不如和他们打上一场,只要击败那陆继之,还怕他们不肯开互市么!” 苏尼特部首领道:“你可知道那陆延有神机营三千,火炮威力可怕,一炮之下糜烂十多里,火枪枪发如雨,便是重骑兵也不可抵挡!所以他才能够攻破盛京!” “咱们打不过建奴,又怎么能打过更可怕的陆延呢!” “简直胡说!”鄂托克部首领怒道,“他要是这么厉害早就灭了建奴,为何又跑到大同来了呢!这不过是建奴败将的谣传而已!” “要打你去打,我不想牺牲我的族人!”苏尼特部首领直接反对。 林丹汗头疼不已,原本他还能号令诸部,但自从去年连续战败之后,他的威信大损,诸部的矛盾越来越明显,便是他这些亲信也开始与他离心离德了。 林丹汗只能极力安抚。 而另外一边,粆图台吉的营帐。 “为何我的计划会失败!”粆图台吉大怒,“我都已经点齐兵马只等着大同城混乱,便挥师南下!” “为此,我已经说服了苏尼特部、乌珠穆沁部!” “现在,你们告诉我,拓跋盛失败了,他还供出了其他间谍,混账!” “传令下去,我要他家破人亡!让他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而后再痛苦地死去!” ........ 察哈尔部这边还没确定对明朝的态度,而陆延已经点齐三万大军出关北上了。 渠家祯是很不想出关作战的,出关和蒙古人野战多危险啊,不如守在大同等蒙古人来攻城,或者是等蒙古人来劫掠,再捡着软柿子捏,就能混军功了。 但无奈,他的克扣军饷,虚报兵额的把柄捏在陆延手中,他想要拒绝都没有办法。 陆延来大同这些天可不仅仅是为了调查文书案,他真正目的是解决察哈尔部的祸患。 是以早就派人调查大同总兵渠家祯了。 想要抓住对方的罪证并不难。 渠家祯率领大同官兵三万直奔归化城而去。 归化城乃是隆庆年间,俺答汗和三娘子共同主持修建。万历三年,城池建成,明朝廷赐名为归化城。 当时的归化城由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蒙古族人民给她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库库和屯,又译为呼和浩特,汉意为青色的城。 但察哈尔部攻破归化城,土默特部外逃,而后黄台吉又攻打归化城。 在黄台吉回师之时,将放火烧城,如今城池几乎沦为废墟,只有少量的百姓又回到了这里,唯独城中的银佛寺依旧如初。 渠家祯不菲吹灰之力,便重新占领了这里,并在周围抓捕百姓修城。 归化城外有汉人以及蒙古人村落,这里的百姓过着驻牧的生活。 在战乱之后又回到家乡,结果全部被渠家祯抓去做苦力。 陆延令渠家祯驻扎归化城,而他则是领一千家丁奔袭河套。 贺兰山以东、狼山和大青山以南黄河流经的汉族地区。因黄河流经此形成一个大弯曲,故名"河套"。 因其地历代均以水草丰美着称,故有民谚“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第一百六十九章 摐金伐鼓下榆关 西有奢延水,西北有黑水,经榆林卫南,为三岔川流入焉。又北有大河(黄河),自宁夏卫东北流经此,西经旧丰州西,折而东,经三受降城南,折而南,经旧东胜卫,又东入山西平虏卫界,地可二千里。大河三面环之,所谓河套也。 陆延率军过弥陀山隘口之后,便分为两队,一支由曹变蛟率领,一支自己统领,相隔二十里,自东往西扫荡。 湛蓝的天空如洗,不带一丝杂质。 兔毛川河畔,水草丰美。连续的大晴天,让冰雪快速消融,草地上长出了草芽儿,一群绵羊正在缓坡上吃草。 孩子们欢快地沿着小河奔跑,远处有牧民驱赶着马匹,牧羊犬追随左右。 忽地,牧羊犬停下了脚步,像是倾听着什么,随即狂吠起来。 牧民疑惑地往后看去,便看到低矮地山梁后,一支骑兵如同幽灵般冒了出来。 那支骑兵快速接近,迅捷如风! 牧民大惊失色,拿起胸前的骨哨呜呜地吹了起来。 “敌人来了!敌袭!”牧民大喊。 恐慌瞬间席卷了这个小部落,孩子们跑向蒙古包,大人们拿起武器冲了出来。 但他们看到那数百骑兵之时,顿时打消了对抗的念头。 他们舍弃财物,四处奔逃。 “弟兄们,随我杀啊!”曹变蛟拔刀大喊。 曹变蛟带人冲了一阵,果断放弃,这些家伙跑得太快,不像之前那个部落竟然还想抵抗,被杀了三十多人,不过也是因为这个部落人数太少。 “这些没种的家伙!”曹变蛟啐了一口,对于没法杀敌感到郁闷。 “将军,牛羊马匹我们都尽量抓了回来,牛有二十头,羊一百头,驽马三十!” “不错,咱们先带上!休息一阵继续赶路。”曹变蛟道。 ........ 乌尤只是一个小部落,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祸从天降,大明突然出关袭击了他们。 他们只能往西逃,先躲到玉林卫城。 “阿爹,咱们逃到玉林卫,那可是苏尼特部的地盘,他们会接纳我们吗?”额尔敦问道。 傲木嘎道:“实在不行,只能依附他们了。” 草原上的法则便是如此,谁是强者便依附谁。 额尔敦道:“那些明人为何突然出兵,这可是十数年来的第一遭啊!” “大汗去年刚入关劫掠,大明的皇帝面子挂不住,或许是来报复的吧,只希望那些明人赶紧撤兵,别耽误了咱们放牧,否则这些牛羊可是要掉膘的。”傲木嘎道。 很快,前面便能看到玉林城的影子了。 说是城,但不过是个土堡,只能驻扎数千人而已。但在外围却是有一片零散的蒙古包,这都是苏尼特部的蒙古包。 看到乌尤部落的影子,那片蒙古包骚动起来,很快数十骑飞驰而来。 傲木嘎立即上前喊话:“我乃是乌尤部落的傲木嘎,别攻击我们,我们是来举族投靠的!” 对面一骑迎了上来:“傲木嘎,我记得之前台吉让你们投靠,你们可是拒绝的,如今又送上门来了,可是没粮食吃了?” 苏尼特部的骑士哈哈大笑。 傲木嘎喊道:“是明国大军攻击了我们的部落,我们只能西迁,希望乌力吉台吉可以收留我们,我们愿意向台吉纳贡。” “哈哈哈,可以,不过如今台吉不在部落,你们暂且退开五里驻扎,等台吉回来再做安排!” 傲木嘎连忙答应下来。 傲木嘎正要带人前往安置,突然外围响起警报声。 “明军,明军杀来了!” 苏尼特部百户大怒:“是你们将明军引来了!” 傲木嘎连忙摆手:“实在冤枉啊,九龙沟过来只有这么一条路,明军若是西进必定经过玉林卫啊。” “何况,明军也有玉林卫的地图,会来这里很正常。” 苏尼特部骑士没空搭理傲木嘎,又问:“明军有多少人?” “不过一百骑而已。”斥候答道。 “哈哈,你们竟然被一百人追着到处跑,真是可笑!”苏尼特部百户大笑,“兄弟们,杀了那些明国人,让他们知道这关外不是他们该来的!” 号角声响起,苏尼特骑士从各个蒙古包聚集而来,短短时间已经聚集了五百骑。 苏尼特部百户率领五百骑直接杀了过去。 他十分有把握,这些明国人外强中干,只有骑兵一到他们的腿脚就软了。 果然,正如他所料,对面的一看到他们,速度开始减缓,而后开始掉头就跑。 “哪里逃,来了就别想走!杀!”苏尼特部百户高举马刀。 “杀!”苏尼特部骑士猛然间士气高涨,策马追杀起来。 双方一追一逃,便是十里多里。 苏尼特部百户皱起眉头:“这些明军竟然骑术精湛能够跑这么远!” 一个骑士说道:“大人,他们骑得马好,速度快,不过必定耐力不行,跑了这么远怕是没体力了!” 果然,前面便是九龙沟山脉,明军速度开始减缓。 明军为了逃命慌不择路,开始往山脚跑。 苏尼特部百户哈哈大笑:“这个明将还以为这样就能逃了,快追!” 苏尼特部追入灌木地带,蒙古马不由开始减速。 忽地,旁边山林之中喊杀声大作,随之则是凄厉的号角声。 侧面的林间冒出大量明军来。 明军火枪手举枪直接攻击。 “砰砰砰!” 刹那便有三十多人栽下马来。 苏尼特部百户喝道:“还击,用弓箭压制他们!” “大人,太远了,咱们的弓箭根本打不到啊!” “什么!”苏尼特部百户大惊,“咱们退出山谷!” 但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前面的明军骑兵已经调转方向,朝着苏尼特部骑兵冲来。 而苏尼特部骑兵因为山谷地形狭窄而挤在一起,难以转向,加上旁边的明军火枪手不断攻击。 一些苏尼特部骑兵反而因为慌乱而落马被马匹践踏而死。 后面的明军趁势冲杀,苏尼特部骑兵在死伤超过百人之后,直接崩溃了。 只有百多人趁乱逃跑,其他的不是被杀,就是直接投降了。 第一百七十章 摐金伐鼓下榆关(2) “大人果然是不世出的将帅之才,挥手之间便大破鞑子部落!”曹文诏拍着马屁。 “好了,现在可不是拍马屁的时候。”陆延道,“令五十骑换上鞑子的服装马匹。” “为何?” “咱们杀杀回去。”陆延道。 曹文诏立即明白陆延的意图,跑去办事了。 额尔敦好不容易才选定一块区域,正想要令族人暂时驻扎,又看到苏尼特部骑兵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苏尼特部果然是大部落,竟然如此快就杀退了那伙明军!”额尔敦惊叹道。 “傻孩子,若是得胜回来,又怎么可能如此慌张,何况我看他们身上带伤,怕是逃回来的,咱们还是趁早离开才是。”傲木嘎道。 额尔敦还有些不信,但傲木嘎已经下令撤离。 前面的苏尼特部骑兵跑到驻地,顿时那边一片骚动。 很快,数十个散乱的骑兵跑了回来,而后面还跟着数百明军骑兵。 顿时,整个苏尼特部都像是炸开了锅! 苏尼特百户回到部落立即召集人手,但还没等聚齐人,明军就追着残部而来。 苏尼特百户正要带人救援,突然意识到不对。 “那些不是咱们的人!” “快拦住他们!” 曹文诏看到暴露也不在掩饰,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杀!” 那五十骑兵瞬间加速,冲向散乱的苏尼特部骑兵。 蹄声如雷,双方的距离迅速接近。 “射箭!拦住他们!”苏尼特百户大喝。 苏尼特部骑兵企图往右侧行进,避开与明军直接遭遇。 同时利用马弓攻击。 刺耳的尖啸声中,上百箭矢笼罩而来。 曹文诏根本不管不顾,直接冲向对方。 明军骑兵外面套着蒙古人的袍子,内里还穿着皮甲,除了两个倒霉蛋,其他人根本毫发无损! 苏尼特部骑兵错估了明军的速度,导致左翼直接撞上明军骑兵。 曹文诏大喝一声,举枪便刺! 两骑堪堪相交,曹文诏的骑枪直接贯穿对面的胸膛,将他撞下马去! 曹文诏抡着长枪一甩,那具尸体甩飞出去,重重地坠落在草地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嫩绿的草地。 双方撞在一起,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响起。 苏尼特部骑兵因为刚用弓箭攻击,还没换回马刀,顿时吃了大亏,十多人直接被斩落马下。 而后面的明军将距离拉进到五百米,陆延举起手。 “下马,准备射击!” 明军齐齐下马,对面的苏尼特部百户看了又惊又喜。 这些家伙有马不骑反而下马去,而且是在大草原上以步兵面对骑兵,这不是找死么! 苏尼特部百户大喝:“跟我杀过去!杀了这些明国人!” “杀!”苏尼特部骑士高举马刀,齐声咆哮。 看着一往无前发起冲锋的鞑子,陆延放下手。 “放!” “砰砰砰砰!” 密集的硝烟在草原上升腾,随后被风吹散。 而冲锋的苏尼特部骑士直接倒下三十多人! 苏尼特部百户这才大惊,想起了这些明人的火器! 但他们已经冲到了三百米的距离,此时后面还有明军骑兵追来。 苏尼特部百户一咬牙:“冲过去,只要接近敌人,这些明人都要死!” “杀!” 苏尼特部骑士拼命催动胯下战马,但他们看到明军的前队变后队,第二排的士兵再次举起了枪。 “砰砰砰砰!” 第二排齐射,打翻四十余骑! 苏尼特部已经没有退路! 第三排齐射,打翻三十余骑! 苏尼特部百户胸膛和大腿中弹,他拼命抓住马缰,然而又跑了七八步,视线突然倾斜,他重重摔在地上。 原来,他的战马了中弹了! “踏踏踏!” 剩下十多骑从他身边掠过,朝着实力悬殊的敌人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在他最后的视线之中,明军端起枪来,那枪头带着尖锐的匕首,如同长枪般刺向部落的勇士! 战马栽倒,部落勇士被抛落马下,而后被数支刺枪刺杀! 这支苏尼特部的精锐几乎全部战死,蒙古包之中还有一些妇人孩子跑出来,但已经无法抵挡明军的刀锋了。 ........ “什么!玉林、镇虏两地都已经落入陆延之手!”林丹汗狠狠将茶碗摔在地上,白色的奶茶流淌在地毯上。 “什么!”鄂托克部与苏尼特部首领大惊。因为这两处正是他们部落的地盘。 粆图台吉看得暗自高兴,这些都是大哥的心腹,他们损失越重,他自己就越有机会坐上汗位! “我听闻陆延还有一支军队占据了归化城,我看他是想要齐头并进,围攻云川卫!” 苏尼特部首领道:“大汗必须阻止陆延啊!否则大汗威严扫地,今后如何号令大草原?” “必须立即发兵征讨!” 但敖汉、奈曼等部首领却是不愿意。 “大汗不可啊,明军此来不过是报仇而已。” “如今明军兵锋正盛,不如咱们暂避锋芒,过不了一个月,他们自然就回去了。” 因为这些部落的领地都在灰河以北,明军暂时威胁不到他们,自然不想和明军拼命平白损失实力了。 鄂托克部首领大怒:“混蛋,如此畏首畏尾,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其他部落笑话!” “何况一旦咱们退走,或许明朝就又把顺义王找回来了,若是把河套交给土默特部,那咱们岂不是又只能退回漠北的贫瘠之地了!” 敖汉首领道:“我看是你怕失去河套吧!” 鄂托克部首领大怒:“混账,你以为你的部落躲在灰河以北就没事了,当初你敖汉部可是没少抓土默特的奴隶,等到顺义王回来,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敖汉首领道。 “够了!都别吵了!”眼看着双方就要大打出手,林丹汗只能出来阻止。 “粆图,你认为是否该出兵?” 粆图台吉道:“我认为该出兵,虽然明军连续灭了诸多部落,但并不能说明明军就有多强!” 粆图台吉的话得到很多人的认可,毕竟他们连年南下,那些卫所根本不敢出兵,都是任由他们劫掠,在他们心中明军就是软弱可欺的代名词。 粆图台吉继续说道:“西路明军一路高歌猛进,便由我来对付,还请兄长攻打归化城,将其再次夺回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摐金伐鼓下榆关(3) 赤儿山。 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队伍停了下来。 队伍绵延数里,这支部队由服饰驳杂的蒙古骑兵组成打着各色旗号,正是粆图台吉的队伍,其核心却是五百铁槊科诺特重骑兵。 粆图台吉携带的粮草辎重不多,每人只带了一匹备用马匹,马匹上托着二十斤的粮食和水,用以补给。 因为沿途都是察哈尔的附庸部落,想要补给不是随时可以取用吗! 何况,前面正是鄂托克部的地盘,正好打秋风,又能削弱对方的实力,岂不是更好! 粆图台吉打着能抢多少抢多少的打算! 此时,一名斥候快速而来。 “台吉,前面的部落空无一人!” 粆图台吉挑起眉头:“我记得前面是那钦部落的地盘,难道是听闻风声,已经逃了。” 斥候道:“不像是举族迁移的样子,帐篷都没动,但里面的东西搬走了不少,而牛羊全都不见了。” 粆图台吉哈哈一笑:“想来是这些家伙胆小,连帐篷都来不及收拾就跑了!正好咱们在这里过一夜,明日在翻越赤儿山!” 粆图台吉的队伍来到赤儿山下,果然看到一片连绵的帐篷,内里的物件杂乱,一些东西散落在地上,似乎主人走得十分匆忙,来不及收拾。 甚至中间的空地上还架着铁锅,有些铁锅还真新! 随着粆图台吉的命令,全军开始修整,士卒们在河边洗干净铁锅,往里面加入肉干、炒米和清水,开始熬煮起来。 就在这些士兵们围坐在篝火边,谈天说地之时。 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营地中响起,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在这赤儿山下数里,漫天的巨响此起彼伏! 硝烟滚滚,烟尘漫天,粆图台吉甚至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离开篝火!!”有人喊道。 陆延太过阴险,让人将炸药包埋在土灶下面,还埋得很深。 这些察哈尔部士卒行军一日,早已经又累又饿,第一件事情自然都是生火造饭。 这一生火,暂时还点燃不了炸药包,至少要烧上一柱香的时间。 导致几乎是同时爆炸! 又因为这些察哈尔人都聚集在篝火边,几乎让爆炸的威力最大化。 硝烟过后,满地尸体! 还一些身上着火的,在满地打滚,有的断手断脚,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而周围还有连续的爆炸声响起,整个营地乱成了一片。 山下冒出无数明军,一轮排枪便对着混乱的察哈尔人放了过去。 “砰砰砰!” 有些人逃向山林,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冒出来,直接被乱枪打死。 周围不时还有爆炸声响起,加上山林那喊杀声一片,枪声打作。 粆图台吉自然不敢贸然过去,“撤离这里!” 粆图台吉立即组织各部往北方撤退,但行不过三里,前面的灌木丛突然冒出一百火枪兵,放了一轮排枪,直接击杀三十多人。 粆图台吉立即派出五百士兵冲杀过去,结果,那伙明军看到敌人冲来,上马就跑。 “台吉,不可冲动啊,这怕是敌人的诱敌之计!”部将提醒道。 粆图台吉看着前面稀疏的林子,还是打消了念头。 “走,咱们继续往北!” 又行一里地,土坡边又冒出上百明军,同样是打一枪就跑! “台吉,不可冲动啊,咱们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地方修整才是!”部将提醒。 “派五百骑兵驱赶他们!”粆图台吉憋着怒火。 但当明军第三次出现,杀死了三十多人,粆图台吉再也忍耐不住了。 “给我追!杀光这些南蛮子!” 那支明军见大军追来,立即上马就逃。 一追一逃,已经跑了七八里地,前面出现一条河流,正是红河。 此时红河冰雪消融,河面上还飘着浮冰。 这些明军竟然早就准备,竟然顺着浮桥快速渡河。 “快追过去!”粆图台吉已经憋着一肚子火气,不杀了这些南蛮子,岂能消了他的心头怒火! 同样的,那些察哈尔人也是同样的想法,明军多年龟缩在关内唯唯诺诺,什么时候敢在草原上戏耍蒙古人了! 只是明军不过百骑,顺着三座浮桥轻易地就渡过河去,还把浮桥直接砍了。 站在河边喊话:“对面的鞑子听着,若是不乖乖向陆抚台俯首称臣,咱们就每个月出关骚扰,毁掉草场,污染水源,让你们在漠南活不下去!” “让你们的大汗亲自到大同行牵羊礼,再把他的福晋献上,我们抚台或许可以开互市!” “哈哈哈哈!” 粆图台吉即便不满林丹汗,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冲过去,杀死这些南蛮子!” “渡河!给我渡河!” 这些察哈尔人愤怒咆哮着,冲向河水。 此时红河的水并不深,还不到一米,这些察哈尔人直接选择强渡。 那些明军顿时慌乱起来,他们使用火枪进行射击。 “砰砰砰!” 河中的察哈尔人无处躲避,中弹倒下,但更多的人冲进水中,十多米宽的河水中密密麻麻都是人和战马! 即便河水冰冷刺骨,却难以浇灭他们心头的怒火。 “砰砰砰!” 明军连发两轮排枪,不过击杀七十多人。 明军似乎面对凶悍的察哈尔人慌了神,骑着马就要跑。 察哈尔人哪里能忍住,一个个拼命催动战马加速渡河,只想亲手摘下那些南蛮子的脑袋,用头骨做成酒器! 很快,便有察哈尔人登上对岸,立即朝着那些明军追去。 忽地,再次响起漫天的巨响,河边的泥土连同人马被炸药掀翻,连绵不断地爆炸中,不断有人直接被火药炸死炸伤。 硝烟弥漫的河岸边,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还在渡河的察哈尔人再次想起了不久之前的爆炸,他们畏惧了。 “杀!”此时,河对岸的土坡冒出数百明军,对着下面的察哈尔人便开始射击。 密集的弹药收割着河边的察哈尔人,明明双方距离不过三四百米,隔着一个缓坡,但察哈尔人竟然不敢发起冲锋,一些人反而跳进水中,企图再游回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摐金伐鼓下榆关(4) 红河中,乱成一锅粥,有的想要渡河,有的却是想要后退,还有的不知所措。 呼喊声,谩骂声和哀嚎声响起一片。 粆图台吉还没来得及应对,后面的小股明军已经重新组织起来,从侧后方发起攻击。 又是火枪远程骚扰,但偏偏蒙古人的马弓射程远远不如对方! 粆图台吉喝道:“乌力罕,你率领一千部众抵挡后面的明军,切记不可追击!” “其他人跟着我往下游渡河!” 粆图台吉率军快速往下游而去。 而乌力罕率领部众冲向那些明军,但这些人并没有像是之前那样看到察哈尔人冲来,立即就上马逃跑,而是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小心一些,这些南蛮子奸诈,可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乌力罕下令士兵减缓速度,又派出上百人上前探查。 但乌力罕显然是小看了这支明军的战斗力,虽然察哈尔骑兵已经尽量分散了,但这上百骑面对五百明军轮流攒射,一一落下马来,冲到对方面前之时,只剩下数人,轻易被斩杀殆尽。 乌力罕大怒,他看出对方没有布置地雷。 “勇士们,随我冲锋!” “杀!” 乌力罕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率先纵马飞奔,后面的察哈尔骑兵连忙跟上。 对方竟然毫无动作,依然是用火枪进行射击。 “砰砰砰!” 一轮排枪,击杀三十多名察哈尔骑兵! “砰砰砰!” 第二轮排枪,击杀了五十多名察哈尔骑兵! 看着依然在装填子弹的明军,乌力罕感觉十分不对劲。 双方已经接近到了两百米! 忽地,后面林中喊杀声一片,烟尘滚滚之中,竟然看不清有多少人! 只是这一下,乌力罕顿时大惊,“这些南蛮子果然有埋伏,快撤!快撤!” 其他,察哈尔骑兵纷纷勒住缰绳,转身就逃。 明军又是一轮排枪放出,直接杀死五十多人! 曹文诏哈哈大笑,“兄弟们上马!追击!” 明军们放弃火枪,而是举起马刀,朝着察哈尔人发起反冲锋! 察哈尔骑兵发现,那些明军短距离加速极快,竟然在快速接近他们。 乌力罕喊道:“勇士们,不能跑了,返身和南蛮子拼了!” 但他的命令下得太晚了,双方距离太近,察哈尔人已经来不及调整位置,后面的明军便已经直接撞了上来。 两骑蒙古骑兵怪叫着,一左一右向曹文诏杀来,他们已经看出这便是明军将领! 曹文诏哈哈一笑,怡然不惧! 锋利的弯刀已经高高扬起,曹文诏猛地出枪,枪势如山,直接将一人横着打飞出去,接着借助余力挡住了另外一把弯刀! 双方战马交错而过,曹文诏双手握枪,一拉,枪尾重重撞在那察哈尔骑兵后心上。 那蒙古人措不及防,口吐鲜血,直接被撞翻下马,迎接他的是连绵不绝的马蹄! 瞬息之间,汹涌向前的大明骑兵和混乱的察哈尔部撞在一起。 察哈尔部根本没有准备好,阵型散乱,这对于骑兵来说是致命的! 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断肢残躯跌落马下,而后被踏成肉泥! 不过数息,察哈尔部的阵型直接被打崩,明军冲入其中,直接开始绞杀! 曹文诏就如同这把尖刀最锐利的一点,明军骑兵虽然马上功夫不如察哈尔人,但有曹文诏开道,只要在后面顺势挥刀攻击就行了。 反而是察哈尔部士气很快崩溃,已经无力阻挡。 不过一炷香功夫,曹文诏已经杀透了敌阵。 “吁!”曹文诏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而他面前是一片狼藉的战场,一千察哈尔骑兵已经损失过半! 虽然敌人还剩下五百骑,但散乱四处,根本无法组织起反抗来。 最重要的是,敌人已经没有战心了! “都向我聚拢,准备冲锋!他娘的,都快过来!”乌力罕拼命大喊,但效果甚微! 一些人甚至准备趁乱逃跑!向他聚集的只有两百多人! “杀!”曹文诏长枪直指乌力罕! 明军五百骑,竟然只折损两人,轻伤十多人,一个个神情激昂,纷纷回应。 “杀!”所有人都用尽力气呐喊起来,群情激荡,灼热的杀机锁定那些蒙古人。 “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明军如同钢铁洪流冲向敌人! 乌力罕彻底慌了神,但他明白此时已经无路可退,若是退缩,将会死的更惨! “杀,跟我杀光这些南蛮子!” 虽然这些察哈尔人也在喊着,但已经没有了必胜的勇气。 刹那间,双方撞在一起。 曹文诏枪出如龙,连杀数人,而他的目标已经锁定了乌力罕。 “杀!” 生死之间,乌力罕爆发出凶性,马刀迎了上去。 但马上乌力罕就后悔了,手上传来的大力几乎让他的刀脱手而出。 乌力罕咬牙,直接丢掉弯刀,身子向后倒去。 乌力罕手已经摸向马鞍,在那里还有一把备用的马刀。 双方的战马瞬间错身,乌力罕趁着曹文诏长枪无法回转,猛地扑起,长刀直接斩向曹文诏的脖颈。 但他才起身,枪尾已经带着千钧之势砸了下来。 乌力罕的胸膛像是被千斤大锤击中,顿时气血停滞,脑袋一片空白,直接栽下马去! 曹文诏大喝::“贼将已死,速速投降!” “贼将已死,速速投降!”明军齐声大喝。 察哈尔骑兵顿时大惊,恐慌传遍了整支队伍,面对凶猛的曹文诏更是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片刻再次被明军杀穿! 此时,场上已经只剩下百余骑,这完全是因为一些人趁势不妙,直接就逃离战场了。 剩下的人已经毫无抵抗之心,不是转身就逃,要么直接丢掉武器跪地投降。 曹文诏哈哈大笑:“乡亲们,快将他们绑起来!” 这时,后面林子里突然跑出三四百号衣衫褴褛的百姓。 这些人都是被蒙古人抓去的农奴,陆延攻打那些部落,顺势就将他们解救了。 许多人都愿意跟着陆延打这些蒙古人,虽然他们不懂得使用火枪和弓箭,但他们可以配合作战。 之前他们在林子中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又拖动着树枝,扬起烟尘,造成有大军埋伏的假象。 乌力罕本就对于明军有警惕之心,见此直接就被骗了。 面对五百明军反而转身逃跑,被曹文诏抓住了机会! 那些百姓欢呼着上来,将这些蒙古人给绑了,此时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这些蒙古人少得要挨上拳打脚踢。 第一百七十三章 摐金伐鼓下榆关(5) 曹文诏解决了这支蒙古骑兵,立即往河边而去。 此时,那些察哈尔人才刚跑回来,就看到明军骑兵又杀来了! 顿时大惊! 河滩上的蒙古人足有两三千人,曹文诏并没有鲁莽冲锋,而是在河岸上直接用火枪攒射。 “砰砰砰!” 密集的火枪攒射,下面的蒙古人毫无反手之力。 数轮排枪下去,对面直接折损上百人! 剩下的察哈尔人没有人组织,根本不敢反抗,反而往两边而逃! 对面的陆延哈哈大笑:“咱们这边已经没鞑子了,咱们去下游截住他们!” 士卒轰然应诺,齐齐往下游赶去。 下游处,粆图台吉的队伍已经有千余渡过河去,正好对上了陆延所部。 “冲过去,杀光这些南蛮子!” 察哈尔人大喊,催动战马冲锋。 明军之中架起神火飞鸦、一窝蜂、七星箭等火器,对着下方乱放。 尖锐的呼啸声中,各色火箭齐。 察哈尔人顿时遭受重创,更可怕的是明军投掷的一些陶罐,每次爆炸可比那些乱飞的火箭厉害多了! 内里的铁钉混合着陶片飞舞,周围几乎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这东西被陆延命名为震天雷,每个陶罐只有七八斤重,里面装填满黑火药,又用泥土封口,点燃引线之后可以投掷数十米远,一旦爆炸,就是大量杀伤! 周围五米内几乎没有人能活! 杀伤范围达到二十米! 加上此处河滩狭窄,这些察哈尔人连躲都没地方躲避! 在火枪和各色火器的打击下,顿时哭爹喊娘,转身往河边逃去。 然而河里已经挤满了人和马,这些人跳进河里,顿时拥挤成一片。 陆延直接让人往河里丢震天雷! 这下更是一炸一大片,河岸边满是哀嚎声和惨叫声。 残肢断臂顺着河水飘到下游! 河水都染成红色。 不过,这次粆图台吉学聪明了,分了两处渡河,下方已经集结三千人,朝着这边冲杀过来。 陆延直接放弃痛打落水狗,直接上马就跑! 那支三千人的蒙古骑兵追了五六里,害怕埋伏不敢继续追了,只能掉头回去。 粆图台吉看到他们空手而回,顿时暴跳如雷。 “混账,你们莫非是怕了这些南蛮子!” “台吉,这些南蛮子的马快,咱们一时无法追上,又害怕他们有埋伏,这才回来向您禀报。” 粆图台吉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毫无办法。 等到收拢残部,结果发现只剩下九千余兵马! “台吉,不如咱们还是先撤回去,再做计较!”有部落首领道。 “不行,如此回去,我粆图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敌人兵马不过一两千人,又是在草原作战,咱们只是中了敌人的奸计,修整一夜,明日南下攻打镇虏卫!”粆图台吉气道。 结果,粆图台吉睡得半夜,突然听到外面喊杀声一片,枪声响成一片。 粆图台吉连忙跑出去,“可是敌人来夜袭了,这些奸诈的南蛮子!” “确实是有南蛮子来夜袭,但没多少人,打了一阵,等咱们聚集了人手就逃了!”部将说道。 “加紧防备,多派一些巡逻队,可不要着了南蛮子的道!”粆图台吉吩咐道。 粆图台吉困得不行,又跑去睡了。 结果还没睡一个时辰,外面又是敲锣打鼓的,明军又来夜袭了。 但等粆图台吉跑出来,得到的消息是,明军又跑了。 一整夜就如此折腾,明军过半个时辰就来骚扰,每次动静闹得很大,但就胡乱放两轮枪就走! 待到清晨,粆图台吉被折磨了一晚上,眼睛通红。 结果曹变蛟又带两百骑来骚扰。 “混账,派两千人追上去!”粆图台吉大怒。 “哎,还追来了,咱们快走!”曹变蛟立即带人就走。 这些察哈尔人看样子是气急了,追了十多里还不放弃。 曹变蛟掏出一个焰火朝着天空打去,红色的烟火在天空绽放,十里之内都能看到。 “头领,这些南蛮子奸诈,咱们不能追了!”后面的察哈尔骑兵见了,立即迟疑起来。 那克什克腾部首领,本就没打算和敌人死磕,见此立即说道:“你说的不错,咱们必须小心不能给南蛮子可乘之机!咱们回去吧!” 粆图台吉巴巴地等着,没想到两千人追了半天连敌人的毛都没捞到! “混账,青格乐!我看你是不愿意和南蛮子打仗!” “台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些南蛮子马快,而且突然打出信号来,定然是有所准备,我怕遇到埋伏,这才回来和台吉商量。” 粆图台吉气得咬牙切齿,但拿他根本没有办法,克什克腾部实力强大,他反而要费力拉拢。 “既然如此,咱们开拔南下!”粆图台吉气愤地下令,这次他们不从赤儿山走,而选择往西边,从云内绕行。 但他们往云内走,很快便遇到了鄂托克人的残部。 粆图台吉大怒,令人将其中青壮全部绑起来。 但敖汉、奈曼部首领立即赶来。 “台吉,不可杀了他们!” 粆图台吉愤怒道:“要不是因为他们勾结明人,我又怎么会损失数千勇士,这些人必须死!” “简直胡说八道,我阿拉德日图与明人力战,受伤七处,竟然说我勾结明人,真是可笑!”鄂托克首领大喊。 “粆图!你是个男人就杀了我,让我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敖汉部首领道:“那些明人利用鄂托克人的营帐布置了陷阱,怕是就存着让我们内讧的心思,台吉不可中计啊!” 粆图台吉红着眼睛:“都让开,不杀了他,那五千多勇士死不瞑目!” 粆图台吉不顾他们阻拦,拔刀直接斩下鄂托克首领的首级! 敖汉部首领道:“粆图台吉如此不便是非,我们无法听从你的命令,我们不会继续南下!” 敖汉、奈曼两部,救下剩下的鄂托克人,接着直接离开营地。 “台吉,不能让他们走啊!”部将劝说道。 粆图台吉红着眼睛:“你以为我部想拦住他们吗,但他们手上有三千多兵马,若是闹翻了,难道在这里打起来?” “台吉,但两部离开,加上连接受挫,族人们已经没有战心了,还有一些小部落怕是也会生出异心!”部将劝说道。 粆图台吉叹了口气:“你与他们说,只要打下镇虏、玉林两地,地盘和那些部落的战利品全部给他们,我一概不要!” “这........属下遵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渠家祯飘了 丰州。 河流边是连绵起伏的蒙古包,成群的牛羊在河边悠闲地啃食着嫩绿的草芽。 突然一只牛抬起头,草原的边界出现红色的浪潮。 蒙古包内的牧民很快被惊动,“是明人,明人杀来了!” “快逃!” 这些牧民不想丢下自己的财产,驱赶着牛羊往东而逃,但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已经朝着他们冲来。 在这些蒙古人绝望的眼神之中,明军骑兵举起了屠刀! 这只是一个小部落,青壮只有三十人。 “全部杀光!”渠家祯大手一挥,冷酷地下达命令。 一名蒙古汉子手持弯刀嚎叫着冲了上来,但数骑举着长枪冲向他,长枪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摔在地上,而后被数匹战马践踏而过。 远处,他的妻子和孩子大声呼喊了起来。 那些青壮,只是一个照面就全部被杀死! 老人妇孺和那些牛羊被明军团团围住。 那些士卒哈哈大笑着冲了进去,抢夺起牛羊来,有老人想要上前阻止。 一名士卒将长刀狠狠刺穿老人的身体,老人身体颤抖数息,直接栽倒下去! 有的人却是盯上那些蒙古女人! 几个年轻的蒙古女人护住孩子,她们手持匕首或是马刀,惊恐地望着凶神恶煞的明军。 “嘿嘿嘿!这女人是我的了!”一人扑向模样最是漂亮的女子。 那女人提起匕首便刺,那士兵肩头挨了一下,顿时狂性大发,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将她打翻在地,便要直接上手。 但那士兵脑袋却是挨了一下。 “他娘的,哪个打老子!” 他转过头,却是一个明军把总。 “蠢货,这女人是你能享用的,这是要献给总兵的!给老子让开!” “是是!”那士兵只能点头哈腰地退让,而后又扑向旁边的女人。 这些人就在当场办起了事情,蒙古女人惊恐的叫喊声和士兵得意的淫笑声,夹杂着布匹撕裂的声音。 那把总将女人押到渠家祯面前,“总兵大人,这便是这个部落最漂亮的女人!” 渠家祯用马鞭挑起她的下巴,“啧啧,这模样倒是周正,就她了!你办的不错,有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把总忙不迭点头哈腰。 渠家祯已经抓着那女人,往蒙古包走去。 很快响起了女人的尖叫。 渠家祯占据归化城之后,一开始还十分安分,甚至想着若是鞑子大军来犯,他就立即弃城回关。 但数日下来都平安无事,特别是西线的捷报不断传来。 下面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劫掠周围的小部落。 不过几天,就把周围的小部落都抢光了,而这丰厚的收获,让明军的野心迅速膨胀。 他们一路往东,扫荡了七个部落,一个个可是吃得满嘴流油! 渠家祯躺在羊毛地毯上,角落里,那鞑子女人赤条条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渠家祯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日子是真舒坦! 大军所至,寸草不生! 他甚至生出一种草原之王的感觉,原来不是蒙古人太强,而是之前明军不敢打而已! 他已经幻想着回去之后加官晋爵,之后每年都来上这么一场,这才叫痛快! 外面的士兵正在喝酒吃肉,牛羊都杀掉,士兵们围着火堆大声谈笑。 渠家祯感觉有些饿了,正站起身来。 突然感觉有隐隐的马蹄声,他掀开帘子,便见天边出现了黑色的浪潮。 “鞑子,是鞑子来了!” 渠家祯一开始还保持着警惕派出斥候侦查,但接连的胜利让他忘乎所以,根本忘记了斥候这回事。 下面的人只顾着争夺战利品和女人,更没有人在乎。 以至于察哈尔骑兵杀到了眼前这才发现! “整兵,随我迎敌!”渠家祯豪气万丈! “大人不可啊,这大草原上无所凭依,咱们步兵如何迎击插部的骑兵!”下面的千总、参将纷纷劝说。 “对啊,依我看还是退回归化再做打算!” “不行,他们拦在西面,截断了退路!” “咱们只能先往东南方向撤退!” 渠家祯暗骂这些人胆小怕事,但让他独自迎敌,他也不愿意,只能往东南方向走,绕过奄遏下水海回关。 赶到的是乌珠穆沁部的两千骑兵,他们并没有直接发起冲锋,而是不断在旁边骚扰,利用箭矢打击明军。 渠家祯的骑兵只有两千,这两千骑兵都是他的宝贝,哪里舍得派出去。 结果便是乌珠穆沁骑兵就像是饿狼,围绕着臃肿的一万五千明军不断寻找空隙进攻,不时咬下一块肉来。 渠家祯所部严重地被拖慢了速度。 渠家祯意识到这样不行,召集众人商议。 “如此下去不行,必须有人挡住那些鞑子!” 众人面面相觑,根本没有人回答渠家祯的话。 渠家祯暗骂一声这些混账,他只能点名了:“李顾,由你抵挡这些鞑子!” 李顾连连摆手:“不行,大人,我高山卫兵少将寡,不是这些鞑子的对手!” 渠家祯又看向一人:“王备那由你来!” “大人,不行啊,我广武营都只剩下老弱病残,恐怕难以担当重任!” 渠家祯看看两人,这两人只有数百兵马,却是不堪重用。 “既然如此,那由安东卫千户姜瑄抵挡后面骑兵,不许推脱,否则依军法处置!” 姜瑄脸色一阵青白,拱手道:“大人!” “说!” “大人让末将抵挡敌军,末将愿意遵命,不过我部多是弓手,希望大人拨给我一千骑兵,否则怕是无法抵挡敌骑!” “可以!你只需要抵挡敌军一个时辰就可以了!” 渠家祯只能答应下来,同时暗中吩咐部将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就跑,不用管姜瑄死活。 乌珠穆沁骑兵很快发现了明军的意图,立即加快速度追上来。 渠家祯所部继续往南,而姜瑄所部八百人和一千骑兵留在了原地。 姜瑄大喊:“兄弟们报国杀敌便在今日,随我杀啊!” “杀!” 乌珠穆沁骑兵并没有立即冲锋,而是绕着他们射箭! 大同骑兵虽然被渠家祯视为宝贝,实际却是疏于训练,战马也不行,战斗力拉胯,根本追不上乌珠穆沁骑兵。 反而在乌珠穆沁骑兵不断变阵之下,被分割为两部分,被乌珠穆沁骑兵借助骑术优势,局部以多打少。 在折损了百多骑之后,大同骑兵将领直接后悔了,吹响了撤退的号角,接着留下百多具尸体直接就跑了! 姜瑄还想拼命,然而他们只是两条腿,连敌人的毛都碰不到! 乌珠穆沁骑兵并没有追杀大同骑兵,而是围住这八百明军,不断射箭。 箭矢如雨,这些明军左奔右突,根本无法突出重围,只能不断被消耗。 姜瑄瞬间崩溃了:“别杀我,我愿意投降!”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终有时 大同,代王府。 长春宫,朱彝??跪在床榻前,抓住代王的手。 “父王,那王氏母子狼子野心,是他们把你害成了这样!你放心,等你去了之后,孩儿定然除掉他们,为您报仇!” “父王,快签了这文书吧!” 代王朱鼎渭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纸,嘴唇蠕动,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朱彝??已经听闻朱鼎渭时日无多,特意赶来,只想让朱鼎渭签下文书,证明朱彝焘是野种,那他朱彝??便能后顾无忧了。 朱鼎渭眼睛动了动,缓缓抬起手。 “父王,快签了吧!孩儿一定给你风光大葬!”朱彝??急切地抓住他的手。 朱鼎渭眼神闪动,盯着桌上的茶壶,想要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朱彝??急切地抓起笔按在朱鼎渭,重重地签下一个名字,朱鼎渭的手寒冷如冰,剧烈地颤抖起来。 朱彝??拿起那张文书,突然神经质般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是代王,我是代王了!” “只有我朱彝??才配成为代王!哈哈哈!”朱彝??拿着那张文书,奔出大殿。 床榻上,朱鼎渭的手无力地垂下,那支毛笔落在了地上。 两行泪水从朱鼎渭脸颊滑落。 曾经,他为了代王之位与兄弟争权夺利,机关算尽,阴谋手段尽出。 如今,这一切同样在他儿子身上上演了。 他恨啊! 他原本虽然疼爱小儿子还是希望让大儿子即位的,但两人的争斗却是越演越烈。 两个东西干出的那些混账事情,简直将代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在他临终之事,大儿子竟然还有对小儿子赶尽杀绝! “咳咳咳!”朱鼎渭突然气血上涌,剧烈咳嗽起来,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袍和被子,如此刺眼。 朱鼎渭的手重重地摔落。 “王爷!王爷!”外面的侍女跑了进来。 ........ 朱彝焘这些日子已经躲到了王府外面,因为朱彝??已经买通了王府侍卫统领,侍卫几乎都被朱彝??把持。 朱彝焘母子害怕留在王府被朱彝??暗害了! “如今可如何是好,我已经从内侍那里听闻,你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怕是,怕是没有几日了!”王氏面带愁容。 朱彝焘道:“娘,如今那陆延是指望不上了,短时间内他是无法回来的。” “咱们得另想法子才是!” “娘也知道,只是还有什么法子啊!”王氏有些慌乱,“不如咱们试试走王象乾的路子。” 朱彝焘摇头道:“不行,这人就是一个老顽固,咱们可能吃不到鱼反而惹得一身腥!” “那咱们该怎么办?”王氏道。 这时一个仆人带着王府太监匆匆进来,“不好了,娘娘,王爷,王爷他去了!” “什么!”朱彝焘大惊。 “而且,之前世子去了长春宫一趟,他赶走了所有下人,似乎让王爷签了什么文书。”太监说道。 “这朱彝??定然要对我们不利,咱们立即出城!”朱彝焘立即道。 “出城,咱们能去哪里啊!”王氏已经惊慌失措了。 “咱们先去马邑!”朱彝焘道。 一个时辰之后,数十位王府侍卫围住朱彝焘的私宅,但破门而入之后,发现里面早已经人去楼空! 朱彝焘紧赶慢赶,第二日便到了马邑。 他伪装成商贾模样,住入一间客栈,又派人出城前往城中车马行寻人。 傍晚,三人来到朱彝焘的房间。 “朱公子,咱们的事情已经了了,这次又来找白眼虎作甚!” 这些人颇为不客气,大咧咧地坐在朱彝焘对面,就吃起点心来了,那粗莽的吃相看得王氏直皱眉头。 “呦呵,这位姐姐一直盯着我瞧,莫非是看上我白眼虎了!” 朱彝焘一拍桌子:“刘三,我找你是说正事,少胡说八道!” 白眼虎轻轻拍了一下嘴巴:“哎呀,我这嘴就是没把门,有什么事情,朱公子就说吧。” 朱彝焘道:“刘三,你们白莲教在大同有多少人马?” 白眼虎收起轻佻的神色,眼睛眯起:“朱公子,你来是来探查情报来了,呵呵!” 朱彝焘道:“我可以帮你攻下大同,但你要帮我除掉一个人!” 白眼虎嘿嘿一笑:“这倒是稀奇了,朱家人竟然愿意帮助咱们白莲邪教打大同!” 朱彝焘道:“哼,我不过是个庶子,如今这王位就要落入别人手中了!大同是否陷落,我担心什么!” “原来如此,但我打下大同又能如何呢,难道我还能守住城?”白眼虎一摊手。 “我可以给你五百两,同时让你劫掠三日!”朱彝焘沉声道。 “这样,你足够带着财宝离开山西,另外寻一处地方起事了!” “或者,你也可以等风头过去,再回到山西,我可以暗中资助你!” 白眼虎嘿了一声:“有野心,不过你能帮我什么!” 朱彝焘道:“我在城外有一处庄园,别人都不知道,其中有兵甲三千,火炮二十门!都给你们可满意了!” 白眼虎哈哈一笑:“朱公子这买卖做得可够大的啊!对了,你要杀谁?” “代王世子,朱彝??!”朱彝焘咬牙切齿。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需要五天准备!”白眼虎笑道。 “可以,不过必须快点,否则若是等陆继之搬师回来,你们就没有机会了!”朱彝焘道。 “明白了!” 白眼虎离开之后,王氏忧心忡忡:“焘儿,和白莲教妖人混在一起,若是被人得知,便如同谋逆,咱们就再没有活路了!” 朱彝焘转过身,死死盯住她:“娘,从朱彝??掌控王府的那一刻起,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只有尽力一搏!” 客栈一层,在白眼虎几人离开之后,一个客人也结账离开。 他拐了几圈,来到一处偏僻的民居。 “小妹,我已经探查清楚了,那队人里面就有代王之子!” 拓跋瑶眼放精光:“咱们只要抓住他,就能救出大哥来了!” 拓跋奚握拳道:“我相信大哥不会背叛台吉,更不会出卖咱们!” “但关外咱们是去不了了,等到救出大哥,咱们就往南走!总能找到地方落脚的!” “我都听你的!”拓跋瑶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腰横秋水雁翎刀 云内。 这里,辽帝曾经设立云内州,辖境相当内蒙古包头市、固阳、土默特右旗及土默特左旗一带。 辽天祚帝被金败于白水泺之后,便遁入云内州。 粆图台吉若是了解这历史,应该能够体会天祚帝的仓皇。 粆图台吉就不明白了,自己明明兵力更多,占据优势,怎么会被明军打成这样! 一路行来,明军昼伏夜出,一到夜里就来骚扰。 粆图所部简直不堪其扰。 数日没有好好休息,士卒们都快崩溃了! 而粆图台吉也是如此! 他也曾经想要伏击明军,但明军根本不上当,不是从另外一处进攻,便是干脆不来了,让察哈尔人白白蹲守数个时辰。 而等他们刚睡着,明军又冒出来了。 而且他们夜袭就夜袭,还敲锣打鼓,生怕他们不知道一样! “台吉不能继续如此了,昨夜,又有两个部落趁着明军夜袭,偷偷跑走了!”部将说道。 “混账东西,等我回师,定然要亲自上门征讨!”粆图台吉怒而拍桌。 在坐的各大首领一言不发,他们早已经各有心思。 终于,浩齐特部首领开口:“台吉,现在那些士兵全无战心,即便到了镇虏卫,又怎么能打仗呢!” “你的意思是咱们就如此回去不成!你可以现在就走,等我回去,定然亲起大军征讨你浩齐特部!”粆图台吉大怒。 浩齐特部首领也是个爆脾气:“既然台吉如此说了,那我还就等着台吉上门了!哼!” “给我拦住他!”粆图台吉怒喝。 旁边的亲卫扑了上来,浩齐特部首领也拔出刀来,双方剑拔弩张。 忽地,外面跑来一个斥候。 “台吉,明人又来了!” 粆图台吉一拍桌子:“混账,准备马匹,我要亲自出击!” 在场的首领对视一眼,没有人说话。 粆图台吉点齐本部加上附属小部落,两千余人直接出营追杀! 果然,那些明军看到大部队追来,胡乱放枪之后立即上马就逃。 粆图台吉憋着一肚子火,一路直追。 一追一逃,已经跑出了十多里。 粆图台吉吃亏太多次了,这次十分小心,广派斥候,不给明军任何可乘之机。 明军又穿过一片草甸,粆图台吉紧随其后。 粆图台吉突然抬起手,减缓了马速。 他身后的骑士纷纷减速。 在前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伫立着八百骑兵,玄甲骑兵之中伫立着两杆大旗,一者是玄黄团龙旗,一者是陆字大旗! 碧绿的原野上,两面大旗迎风舒展开来。 而一路奔逃的明军也减缓了速度,向着那支明军靠拢,归于那整齐的方阵之中。 粆图台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陆延懦夫可在!” 粆图台吉虽然没见过这位陆巡抚,但这些天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甚至是梦魇! 对面阵列之中缓缓出来一骑。 陆延穿着箭袖猎鹰服,外罩皮甲,与穿着布甲的普通士兵差别很大,粆图台吉看到那张年轻的人一阵错愕。 “你真是陆延,不会是不敢冒头,找个人假冒吧!哈哈哈哈!” 陆延笑了起来:“粆图!你苦苦追寻就是说这些的?” 粆图台吉大怒:“混账东西,你杀我族人无数,我今日便要砍下你的脑袋做夜壶!” “哼,说的你们好像什么大圣人一样,你察哈尔部光是去岁便杀死掳走我汉人数万,我如何不能发兵来打!”陆延道。 “混账!有种你等下别逃!”粆图台吉吼道。 “傻子才站着挨打!”陆延道。 粆图台吉大怒:“给我杀,我要亲自砍下那小子的脑袋!” 黑压压的蒙古骑兵汹涌如潮,马蹄践踏着嫩绿的草芽,汹涌而来。 明军发出一轮齐射之后直接上马,转身就逃。 粆图台吉大怒:“混账!这些明人真是没种的懦夫!快追!” 明军在奔驰之中分为四个部分,往四个方向而去。 蒙古人顿时有些蒙圈了,“台吉,咱们追哪个?” 粆图台吉道:“咱们不能乱分兵,就分为两队,追中间这两队!” 但蒙古人很快发现另外一支队伍拉开三四百米距离,就下马使用火枪攻击。 这个距离,他们的马弓打不到对方。 他们只能继续追前面的敌人,但对方的马快,他们一时根本追不上。 敌人数轮射击,击杀上百名察哈尔骑兵,等脱离攻击距离,竟然上马追在后面,等拉近距离,再次下马攻击! 粆图台吉大怒,返身追击后面的明军。 这下前面的明军也下马进行攻击,而后方的明军立即上马就跑。 只是前队变后队,局势竟然没有一点变化!蒙古人白白损失两百骑兵! 粆图台吉从来没想到在骑战上,蒙古人竟然会被人欺负! “分兵,我倒要看看这些南蛮子还怎么打!” 粆图台吉再次分兵,结果对方直接合兵,朝着一队冲杀过去。 那支察哈尔骑兵根本没想到敌人会突然冲来,还拿着马弓射击,阵型散乱。 瞬息之间,汹涌向前的大明骑兵就撞了上去,两军阵前一片人仰马翻,士卒的惨叫声和战马的悲嘶声响彻云霄。 察哈尔骑兵阵型散乱,加上一路奔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面对原地迎敌的明军天然处于劣势。 等到双方分开,察哈尔骑兵已经少了上百人! 而明军这边只折损二十多人! 粆图台吉大怒,他看准明军的大纛:“敌将在那里,随我杀!” “杀!” 察哈尔骑兵齐齐放弃面前的敌人,就像决了堤地洪水朝着一处矮坡冲去。 “来的好,就怕你不来!”陆延嘴角勾起。 右侧的察哈尔骑兵距离最近,已经冲到了附近。 山坡上只有两百明军,立即使用火枪进行攻击。 “砰砰砰!”硝烟滚滚,直接有三十多名察哈尔骑兵落马。 但其他人毫无所动,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们都想亲手抓住那汉人巡抚! “轰!!!”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三骑连人带马直接被爆炸掀翻飞上天去! 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土雨,混合着残肢和鲜血,顿时让那些蒙古人都清醒过来! 粆图台吉大怒,嘶吼起来:“冲过去,快冲过去,抓住陆延者赏金万两,美女十名!” 第一百七十七章 腰横秋水雁翎刀(2)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蒙古人双眼通红,嘶吼着拼命催动战马。 “轰轰轰!” 战马嘶鸣,一连串的爆炸声之中,不断有人被炸死炸伤,右侧战场之上几乎被硝烟覆盖! 右翼五百察哈尔骑兵,冲到山坡下之时只剩下一百多人!几乎个个带伤,只是高额的悬赏让他们奋不顾身,冲上山坡。 “砰砰砰!”又是一轮齐射,冲锋的察哈尔人直接倒下三十多人! 明军又抱出一个个黑坛子,专往人多的地方丢去。 “轰轰轰!”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山坡上泥土碎石飞溅,察哈尔骑兵一阵慌乱。 能够冲上山坡的,竟然只有三十多人,在一轮齐射之后,几乎全部倒下! 下面的察哈尔骑兵不敢贸然选择其他方向进攻,都挤在右翼那已经被开拓出来的道路。 因为拥挤反而降低了速度,同时密集的人群反而有利于火器打击。 明军使用各色火器给察哈尔骑兵迎头痛击! 曹变蛟却是盯上了不远处的粆图台吉,此时,对方身边只剩下五百骑,正是难的好机会! “是男人的就随我来,抓住那鞑将,加官晋爵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杀啊!” 曹变蛟大喝着,一夹马腹已经冲了出去。 “杀杀杀!”曹变蛟所部两百家丁跟着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一个个策马扬刀,冲了出去。 粆图台吉没想到这明军竟然敢主动找上自己,“这些南蛮子莫非以为真能击败我?” “真正的战争可不是靠着诡计就能取胜的!察哈尔的勇士们,用你们手中的弯刀去教训教训这些南蛮子,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草原上的雄鹰!” “杀!” 粆图台吉催动胯下坐骑,纵马飞奔迎了上去! 察哈尔骑兵紧随其后,发起冲锋。 蹄声如雷,双方刹那间撞在一起。 曹变蛟一马当先! 先是掏出一个香瓜样的铁皮火雷,拉动铁环,狠狠丢了出去。 他身后的明军也有样学样,十多枚火雷落入察哈尔骑兵阵前,数息,这些蒙古人冲杀过来。 “轰轰轰!” 火雷瞬间在察哈尔阵列之中炸开,掀起一大片气浪! 大片的骑兵被碎片命中,倒地哀嚎,而随着火雷爆开,一股刺鼻的烟雾在战场上弥漫开来,那些鞑子吸入这些烟雾,顿时剧烈咳嗽起来,眼中止不住流淌出泪水来。 “杀!”曹变蛟大喝。 马蹄如雷! 鬃毛披散的战马撞在一起,接着是一片刀兵相接的激烈声音。 曹变蛟连斩数人,如同尖刀切入牛油。那些鞑子吸入毒烟,挥刀的动作都变形,轻易被明军斩杀。 “杀!” 曹变蛟大刀横劈,被最前面那人架住,曹变蛟双手握刀,借着马力往前压去,对面的矮小蒙古马发出悲鸣,竟然被推得往后退去。 “咔!” 在重压之下,马刀承受不住压力,直接断为两截,大刀带着所向睥睨之势向前,直接将那名骑士上身劈开! 曹变蛟放声大笑,拍马杀向粆图台吉。 看着这凶人,粆图台吉竟然生出些许退意来! 但曹变蛟已经杀翻两个亲卫冲到了面前,大刀力劈华山般砸了下来。 粆图台吉只能迎了上去。 “铛~” 粆图台吉感觉手腕一阵发麻,这人好大的力气! 双方缠斗数合,粆图台吉已经落入下风。 曹变蛟一刀横斩,粆图台吉只能在马上一个后仰,避开对方的攻击。 但曹变蛟这只是一记虚招,眼看对方动作,双手握住刀柄,猛地变为下劈。 粆图台吉亡魂大冒,这下若是挨着,少不得便要变成两段! 粆图台吉在马上一滚,整个人滚落马下。 “唏律律!” 便见大刀重重斩在马肩上,那匹青骢宝马悲鸣一声,四蹄跪地,口中吐出鲜血,已经是活不了了! “嘿,跑得倒是快!”曹变蛟此刻杀意已决,拍马再次杀到。 左右两骑迎面而来,挥刀杀向曹变蛟。 曹变蛟猛地爆喝,长刀抡圆横斩而出,对面两个亲卫根本没料到这明人如此大力,马刀直接被撞开,身子一个不稳,差点落下马去。 曹变蛟的战马从二人直接穿过,伸手一抄,直接抓着粆图台吉的后领,将他拖上马来! 粆图台吉还想反抗,曹变蛟操起铁拳便砸,连砸三拳,打得粆图台吉鼻血直冒,眼冒金星。 “贼将已经在我手中,还不速速投降!” 曹变蛟抓着粆图台吉,立即调转方向,往明军阵营跑去。 一边策马,一边大喝。 “贼将已经被擒,速速投降!” “贼将已经被擒,速速投降!” 明军士兵齐声高喊,传遍了整个战场。 察哈尔人一阵骚动,开始有人逃跑,有的放下了武器。 之后,少数的顽固派很快被灭杀。 明军清理战场,俘虏鞑子八百多人,缴获战马一千两百匹。 粆图台吉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曹变蛟带到陆延面前:“我草原上的男儿,岂会向你低头!” “要杀便杀,不要废话!” 曹变蛟松开他:“呵,还长本事了,那再来比上一场,你赢了老子立马放你走!” 粆图台吉已经领教了曹变蛟的厉害,哪里肯和他比。 “陆延,有本事咱们来比过!” 陆延笑了起来:“阶下之囚谈何言勇!就算我赢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本没有想要与你们察哈尔部大肆开战,此次不过是去岁你们犯边的还击而已。” “今后,你们若是愿意称臣,大明也可以与你们开互市。” 粆图台吉冷笑一声:“大明一向打压我们察哈尔部,怎会与我们开互市!” “事在人为而已,如今义顺王已经远遁。你们察哈尔部占据了土默特部的草场,若是不愿意归顺,那便继续打!”陆延道。 “我大明百姓数万万,便是山西一地的人口也比你们察哈尔数部加起来要多,你真能耗得过我们吗?” “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两次败于建奴之手,怕是已经损失惨重了,真有能力与大明继续开战?” 粆图台吉恶狠狠地盯着陆延,突然,又泄了气,“此事非是我可以决定的,还要大汗点头才行!”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给你们一个机会 营帐之中,林丹汗用小刀切着一只烤羊腿。 林丹汗三十多岁,留着短须,身材异常粗壮。头上一顶饰着东珠的大帽,亮绸夹杂金丝的长袍,腰间是玉石金带。 姜瑄被带进帐篷,跪在了他面前。 “小人拜见大汗!” 林丹汗瞥了他一眼:“此人软弱无力,留下也没有用处,拖出去杀了吧!” 姜瑄大惊:“大汗且慢!我是安东卫千户,我麾下数百人都愿意归顺大汗!” 林丹汗道:“汉人软弱,只能当奴隶,杀了你他们照样要为我种田放牧!” 姜瑄连忙说道:“我姜家是山西大族,可以帮大汗夺取大同和太原!” 营帐之中,一个汉人道:“大汗且别急着动手,此人留着或许还有用处!” 林丹汗挥挥手:“行吧,将他先押下去!” 待到姜瑄被押了出去,林丹汗道:“范先生,这姜瑄应该是山西军官里的一号人物,我今日给你一个面子不杀他。” 那汉人四十多岁,穿着青色绸布袍子,头戴八合小帽,留着短须,此人正是山西巨贾范永斗! “大汗误会了,在下此来虽然是为了与察哈尔部通商而来,但我救这姜瑄,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大汗!” 林丹汗挑起眉头:“这怎么说?” “现在大同总兵逃往奄遏海,明军多是步兵,速度定然没有大汗麾下勇士快!”范永斗缓缓说道。 “不过,大汗若是强攻,定然激起明军的战意!此人软弱,正可以瓦解明军的战意。” 林丹汗大喜:“范先生所言有理!” 林丹汗先派三千精骑沿途骚扰,后面部队急追,终于将渠家祯所部困在奄遏海。 奄遏下水海,又称岱海,内蒙古第三大湖泊。 奄遏海处于蛮汉山与马头山之间,四周群山环绕。 渠家祯所部万余人就被困在这里,面对察哈尔部轮番进攻。 渠家祯此时就是十分后悔,自己太过大意,这才远离归化城,被林丹汗截断后路。 他也曾经想要独自率领骑兵逃跑,但想到回去之后可能面临的处罚,他还是留了下来。 他们被围困在奄遏海已经两天了,虽然派了两队人前往归化城和大同求援,但获救的希望却是十分渺茫。 大汗营帐。 “混账!粆图那边竟然大败,就连他自己都被明人巡抚给抓了!简直是丢光了黄金家族的脸面!”林丹汗狠狠将盘子摔在地上。 亲信道:“大汗,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情,粆图台吉一直窥视您的汗位,还暗中拉拢苏尼特部、乌珠穆沁部等部,如今其实力大损,便再也无法与您争夺汗位了!” 林丹汗皱起眉头:“这固然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察哈尔部实力受损!咱们如今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了!” “这些南蛮子竟然还不投降,今日咱们已经折损了三四百人。” 亲信道:“大汗,不如明军就让那姜瑄出面劝降!” “也只能如此了!”林丹汗道。 大同城。 “什么,渠总兵和一万多兵马被围困在奄遏海?”王象乾大惊。 “但渠总兵不应该在归化城吗,为何会跑到那里去了!” “这,渠总兵与几位将军出城扫荡鞑子部落,哪里知道那鞑酋奸诈,咱们是中了埋伏!”回来报信的百户说道。 “王司马,还是快调集兵马吧,若是迟了,怕是渠总兵和一万多兵马都要折损在关外啊!” “这........”王象乾也十分为难,陆延抽调了三万兵马,如今大同只有一万兵马,还要驻守各边塞,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此事我已经知晓,我会安排,你且下去休息吧!” “督抚,此事完全是因为陆延而起,若不是他执意要出关与鞑子作战,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我以为督抚完全不用管他!”幕僚说道。 “不可,此事我当初也赞同的,如今怎能见一万大明士卒被围困而不救!”王象乾断然拒绝。 此时,一个斥候匆匆而入。 “督抚,大捷啊!” 王象乾接过信件,顿时大喜。 “陆抚台在西线大捷,不断连破玉林、镇虏两地,斩获一万鞑子,而且还抓到了粆图!” “立即去各卫征调五千兵马!” 王象乾一面写信给陆延和留守归化城的守将黑云虎,令其一同东进支援渠家祯。 ........ 奄遏海。 察哈尔部已经围攻四日了。 明军的食物已经耗尽,只能靠挖掘野菜和捕鱼作为粮食。 糟糕的是奄遏海是咸水湖,根本没法饮用,他们是靠着山上的泉水维持。 但那些水实在太少,根本不够分! 而明军携带的弹药已经消耗殆尽,这两日完全靠弓箭、长枪守卫。 “渠大人必须要早做打算了,若是继续困守于此,不用鞑子来打,咱们就要都死在这里了!” “正是如此,咱们还是趁着有力气直接突围吧!”那些千总、参将纷纷劝说。 “那谁愿意做先锋?”渠家祯问道。 顿时没有人愿意出声了,作为先锋,那其他能不能突围不清楚,但先锋是必死无疑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大人,姜千户来了!” “谁?”渠家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安东卫千户姜瑄被带了进来。 “姜瑄!你还活着!” “恭喜姜千户别来无恙!” 营帐内,众人神色各异。 渠家祯道:“姜瑄,你怎突破重围进来的?” 姜瑄道:“我就直接走进来的。” 渠家祯眉头拧起:“你,你投靠鞑子了?” 顿时,便有数人拔出刀剑来,恶狠狠地盯着姜瑄,但也有人眼神飘忽,显然是有了其他心思。 “姜瑄,你这狗贼,还有脸来!” “不错,明国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姜瑄摆摆手:“诸位,当初让我去断后的时候怎么没见如此豪气呢!” “当初,我主动断后,结果呢!参将范钧弃我独自而逃,导致我安东卫数百将士被鞑子围困!” “我能如何?难道一定要为国捐躯才行!” 范钧的脸色有些难看。 “现在,你们也被鞑子围困,可曾感受到当日我的绝望。”姜瑄继续说道。 “不过我是个好人,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愿意投靠大汗,可以继续享用荣华富贵!” 第一百七十九章 螳螂捕蝉 大同城外。 “小王爷果然信守承诺!”白眼虎拿到兵甲十分满意。 朱彝焘道:“那你答应我的事情.......” 白眼虎道:“放心,我已经暗中联络了城中的圣教分堂,只能明日,便一同起事!” “你在城外有多少人?”朱彝焘问道。 “一万教兵明日一早就能到!”白眼虎道。 朱彝焘又看向在坐的另外一人,“范容杰,你怎么说?” 范容杰根本没想到朱彝焘找上自己竟然是为了攻打大同。 但眼看这两人都不是善类,若是不答应,怕是无法走脱了。 而且,朱彝焘答应他的条件实在让他心动。 “我答应小王爷,我范家可以出五百家丁,都是好手!” “好,我已经得到消息,王司马又调集五千兵马要出关支援,大同防御空虚,正是咱们的机会!”朱彝焘说道。 ....... 庄园外,两个人影远去。 两人来到一处树林。 “这朱彝焘竟然想要造反,他是疯了吗!”拓跋瑶惊道。 “我听闻代王世子一直想要抓住他,我有一个主意!”拓跋奚说道。 第二天,大同参将姜镶,带着五千兵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往北而去。 而几乎同时,朱彝??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说朱彝焘就躲在城外的庄园。 “世子,此信是真是假?”朱韶策问道。 “是真是假,咱们去看看便知道了,难道你还怕有人想要对本王不利?”朱彝??道。 “这倒也是,朱彝焘怕是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了,哪里敢与世子为敌!”朱韶策拍马道。 “哈哈哈!” 一个时辰后,朱彝焘带着五百守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而此时,白眼虎已经召集了上万流民,冲向大同城。 双方却是走的不同的城门,恰好错过。 大同城西门外,大量流民涌来,守城的士兵吓得连忙吊起城门。 “大老爷开开门吧!咱们从陕西过来,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官爷行行好,让咱们进去吧!” “赶紧开门,我们都是大明百姓,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若是不开门!我就不走了!” 门外喊声震天,官兵们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头皮发麻。 很快,王象乾就得知了消息,赶到城头。 “可曾问清楚了?” 城头守将道:“下官已经问明白了,这些流民从陕西各府而来,说是来讨生活的。” 王象乾道:“不能开门,如今大同防御空虚,若是其中有人煽动,怕是要闹出民变来!” “西门这边多征调守军,另外我会想办法施粥赈济以安抚流民。” 朱彝??带着护卫直奔南郊,一路上都看到有零零散散的流民往大同方向而去。 “王爷,今日的流民未免太多了些吧。”朱韶策道。 朱彝??十分不屑:“这些泥腿子管他们做甚!” “那庄园就在前面!” 便见一处河边有一村落,周围有大片农田,而在零散的民房之外,还有一座宽敞豪气的宅院。 “咱们过去看看,那朱彝焘到底在不在!” 朱彝??策马带着人冲到宅院外,便让人上前拍门。 侍卫拍了半天,根本没有人回应。 “外面怎么回事?”朱彝焘听到外面喧闹,心中一沉。 亲信匆匆跑了进来:“小王爷,是是朱彝??带人来了!” “什么!”王氏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有多少人?”朱彝焘问道。 “至少四五百人!”亲信道。 朱彝焘也慌了神,白莲教和范家的人都去了大同城,这里只有他的亲信侍卫三十多人。 “咱们快走,等拿下大同,那朱彝??只能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朱彝焘道。 他立即带着人往后门逃去。 朱彝焘将这里作为仓库,同时也是避难所在,这后门设置的颇为隐蔽,朱彝??是完全不知道。 后面一片杂草动了动,推开一个门来。 几个侍卫钻了出来,左右一看。 “小王爷,外面没人,快走!” 这人话还没说完,忽地数支暗箭射来,外面三人全部中箭身亡。 朱彝焘才冒出头来,便见外面树林后跳出五六个人来。 这些人拔出弯刀,直接杀来。 朱彝焘大惊,立即往后躲去。 侍卫冲上前来,想要阻拦,但在那伙人面前,简直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直接被斩杀七八人。 “小王爷,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想救出我大哥而已!”拓跋奚缓缓说道。 王氏突然叫了起来:“瑶儿,怎么是你!” 拓跋瑶摘掉面罩,“呵呵,正是我,娘啊,拜你所赐我大哥身陷囹圄,如今只能让你们受苦了。” “不,我不去!”王氏惊叫起来。 “快,快杀了他们!”朱彝焘大喊。 但拓跋奚这伙人潜伏多年,身手也是了得,那些侍卫转眼又倒下三人,剩下的把刀一丢,直接投降。 拓跋奚的刀已经架在了朱彝焘脖子上。 前面,朱彝??命人撞开大门。 侍卫们鱼贯而入,只看到杂乱的大厅。 “给我搜!”朱彝??大怒。 “王爷,已经搜了一遍,没有看到人影。” “不过后门有一道暗门开着,人可能是从那里逃走的!” 朱彝??大怒:“废物,这都让人给逃了,还不快去追!” “若是追不到人,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大量王府侍卫四散出去,到处搜索朱彝焘的踪迹。 朱彝??无聊地随意乱走,当他打开一扇门,顿时惊了。 里面有几口箱子,竟然摆着兵甲和火铳! 看样子还是经常保养的! “这,这朱彝焘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小王爷说对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什么!”朱彝??猛地转身,便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敦实的汉子,一张大饼脸。 “你,你是何人,快来人啊!!”朱彝??惊慌后退。 “小王爷不必喊了,你那十多号侍卫已经被我解决,哦,对了,你的弟弟也在我手中!”拓跋奚露出笑容。 “快把那些人捆上,咱们快点离开,若是有人回来,那可不妙了!”拓跋奚拖着朱彝??出来,一边大声说道。 第一百八十章 暴民 大同城。 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呼喊声、谩骂声响成一片。 城门守将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告诉他们马上就有粥喝了,别吵了!” “大人,小的嗓子都喊哑了,可是不管用啊!” “王大人呢?”城门守将又问。 “王大人那边怕还有一个时辰。” “再派人去催一催!” 城门守将十分焦急,但毫无办法,府衙是没粮的,粮食都在各卫所那里。 王象乾只能去找城中富户借粮,但这些狗大户的粮食哪里有那么好借。 一时半会,王象乾是回不来了。 忽地,下面响起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城门守将问道。 很快,士兵来报:“大人,是暴民冲到范家粮行去抢粮了,范家让我们派人镇压!” “他娘的,这些狗大户不肯出粮,现在还想让老子救人,门都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想办法!”城门守将怒道。 很快,一些范家家丁追赶着一群流民而来,竟然往城门这里跑来。 “告诉他们退远点,别往这里来!”城门守将不满道。 下面的士兵才拔出刀来,突然人群之中有人大喊。 “打死这些见死不救的丘八!”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突然那些流民掏出刀刃来,直接刺入士兵的腹部,士兵根本措不及防,直接被乱刀刺死。 “是白莲妖人,拦住他们!”城门守将大惊。 但白莲教徒已经杀死下面的守卫往城头冲来。 “射箭!” 二十多名士兵张弓搭箭,箭矢往下射去。 但那些白莲教徒如同疯狂一般,根本不顾身上的箭矢,直接朝着上面冲去! 明军装备粗陋,竟然射了三轮,才射死五个人! 剩下的白莲教徒冲杀上来,直接与明军厮杀在一起。 这些教徒高喊着口号,简直悍不畏死,甚至有的人抱着明军士兵往城下跳! 而那些范家家丁也加入叛乱,手中长刀往明军身上砍去。 城门守将直接被范家家丁乱刀砍死。 城头守军不过三百,很快被杀散,各自逃去。 白莲教徒占领城楼,转动绞盘,城门吱呀做响,缓缓升了起来。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白眼虎混在流民之中,高声大喊。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外面杂乱的声音渐渐响成一片,这些流民高喊着,冲进大同城! 白莲教徒冲进城中,立即变成暴民,一些店铺还来不及关门,便有大量白莲教徒冲进来,见东西就抢,若是有阻拦的,直接就打,甚至活活将人打死! 沿街的店铺都遭了殃! 白眼虎没有第一时间去王府,而是先去府衙。 府衙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只有一些文吏和知县,听到动静吓得瑟瑟发抖。 但白莲教徒打破大门,直接冲了进来,直接收缴了印信,又抓住知县。 白眼虎这才带人往代王府而去。 代王府的侍卫几乎都被朱彝??抽调走了,光靠着城墙也无法抵挡这些暴民。 很快有人爬进城头,顺利打开大门! 而王府的侍卫早已经跑了,他们甚至干脆冲到寝宫抢走一些金银财宝,这才从后门逃跑,而那些宫女太监也有样学样,整个代王府乱成一团! “堂主!没有找到代王世子!可能是趁乱逃了!”白眼虎大马金刀地坐在王位上。 他怀中抱着来不及逃走的世子妃。 “说吧,世子去哪里了!”白眼虎狠狠问道。 世子妃原本还做着成为王妃的美梦,哪里想到这些暴民就突然就杀了进来。 世子妃泪流满面:“我,我真的不知道,世子一大早就带着侍卫出去了,好像是去城外打猎。” “嘿,算他运气好!”白眼虎啐了一口。 “堂主,咱们没抓到世子,这可怎么办!”属下问道。 “嘿嘿,那咱们已经占了王府,那王府的宝贝都是咱们的了,快带我过去!” 等白眼虎来到府库,顿时被那堆积成山的金银晃花了眼睛。 “哈哈哈,这些财宝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 王象乾正在王登库府上劝说其捐粮,在场的还有靳良玉和梁嘉宾。 “外面怎的如此吵闹?”王登库不满喝问。 “老爷,不好了,流民造反了!”有家丁跑进来。 “什么!”众人大惊。 王象乾急道:“几位家主,如今大同城危在旦夕,难道几位还在意那些许钱财么!” 王登库道:“既然王司马都如此说了,我又怎能小气,暂且稍待,我去准备一番。” 王登库与几人走了出去,留下王象乾在花厅等待。 “王老哥,你这就答应了,那以后衙门不是天天上门敲竹竿!”梁嘉宾急道。 “梁兄说得没错,王兄太急了吧!”靳良玉也道。 此时,有一人走了进来。 靳良玉惊道:“范二爷,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范永斗之弟,范永茂,人称范二爷。 山西这片与鞑子和建奴做走私买卖的不少,但范家却是独一份。 范家从辽东镇到延绥镇只要打出范家的旗号,那他的商队车马便可以通行无阻。 能做到这种地步,自然是用了金钱开道,从下面的参将到上层的兵备道,巡抚,全部花了大钱。 范永茂道:“诸位可知道白莲教已经打进城了?” “什么!”靳良玉几人大惊。 “不妨告诉你们,此事我范家也有参与。”范永茂继续说道。 “范二爷,这,这玩笑可开不得!”梁嘉宾颤声道。 “谁和你们开玩笑了!”范永茂板起脸来。 “咱们的生意做得再大,那也只是低贱的商贾,在那些大官眼里,连条狗都不如!我算是看明白了!” “如今,大明朝已经快亡了,陕西四处民乱,便是江西、贵州、福建,也有义军起事!” “还有这白莲教,如火如荼,岂是大明皇帝可以灭绝的!” “国之将亡,遍地妖孽啊!” “咱们不拼一把,便永远都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商贾!” “但,这若是失败,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梁嘉宾颤声道。 “那陕西民乱朝廷都平不了,还想剿灭山西的暴民!”范永茂嘿嘿一笑,“咱们出钱,引鞑子和建奴入关,到时候这大明朝怕是要如同前宋一般一分为二,划江而治!” “到时候咱们有从龙之功,岂是如今可比的!” “这,这容我想想!”梁嘉宾眼皮子直跳,范永茂这计划太过疯狂了。 “梁老弟,瞻前顾后,怎的做得大事,这事情我王登库干了!” 王象乾在花厅等得心焦,终于看到王登库几人联袂而来。 “王家主,事情如何了?” 王登库笑了起来:“都安排好了!” “上,将王象乾给绑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奄遏海 “什么!渠家祯被围困在奄遏海!”陆延骤然收到消息,吃了一惊。 陆延怎么也想不明白,渠家祯怎么会带兵跑到那里去。 他三万人守归化城,即便在不济,守个七八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大人,咱们是否要前往救援?”曹文诏问道。 “救是要救的,先派人通知林丹汗,我要与他一见。”陆延道。 陆延率兵急回,三天后赶到了永兴湖附近与明军两部汇合,此地离着奄遏海只有五十里地了。 陆延见到了留守归化城的大同参将黑云虎。 黑云虎的的祖父黑广是山西大同人,嘉靖十七年被入侵的蒙古俺答部杀害,黑云虎的父亲黑晓也被蒙古人掳走,后于嘉靖三十六年逃回,在宣府以家丁身份从军,屡建战功,升为游击,被称为骁将。 其父死后,大哥黑云龙承袭父职为宣府前卫指挥佥事,数有战功。 而黑云虎也从军打仗,历战升为大同参将。 另外一人是被王象乾派人救援的太原参将姜镶,此人还有个弟弟正是安东卫千户姜瑄。 “陆大人,你可算是来了!”姜镶急道。 “如今情况如何了?”陆延问道。 “鞑子围困渠总兵已经七日,所部军队已经是弹尽粮绝,而安东卫千户被鞑子所擒,生死不知!”姜镶急道。 “姜参将勿要着急,鞑酋之弟粆图也在我手中,想他定然不敢胡作非为的,明日咱们便见一见这鞑酋!”陆延道。 黑云虎面色凝重:“陆抚台,还有一事........” “何事?” “白莲教徒乘机攻破大同,王司马不知所踪!”黑云虎沉声道。 “什么!”陆延大惊。 “我也是才收到消息,为今之计还是先回大同救援才是,若是王府沦陷,这可是陷地失藩的大罪啊!”黑云虎道。 “但若是不救渠总兵,那一万多官兵便是死在关外了!”姜镶急道。 黑云虎道:“还请陆抚台定夺,是先回援大同还是先救渠总兵。” 陆延揉着眉头:“乱贼攻陷大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大同虽然官兵被调走,但凭借城池,便足以抵挡上十天半个月了,怎会被突然攻陷?” 黑云虎道:“这是两天前的事情了,听闻是乱贼混入城中,里应外合这才一举夺了城!” “既然如此,还是先救渠总兵吧,若是分头行动,恐怕两件事情都办不好!”陆延拍板道。 ........ 春寒料峭,昨日刮了一夜的风,一抹淡阳洒在人身上,没有丝毫暖意。 奄遏海边,两支军队排开。 一边是打着各色旗帜的察哈尔部,另外一边是着鸳鸯战袄,打着日月大明旗帜的大同明军。 陆延打马上前喊道:“林丹汗可敢上前一叙!” 林丹汗骑着一片枣红骏马,“哈哈哈,汉人巡抚,你若是找我谈话便独自过来,隔着这么远,难道是汉人的礼仪?” “可以!” “大人,不可啊,此定然是鞑子的阴谋!”曹文诏劝说道。 “如今,大明三万雄师在侧,那鞑酋便是吃热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我动手的!放心吧!”陆延说罢,独自拍马向前。 而对面的林丹汗也没让其他人跟随,两人一直到一箭之地,这才相对停下。 “听闻陆巡抚还是明朝的状元郎,竟然有这样的胆量,不怕本汗动手杀人么!”林丹汗鹰隼般的眼睛盯着陆延。 便见这位镇安伯,身姿提拔,面容白皙,面如冠玉,气质翩翩,哪里像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边臣,更像是一位贵公子! 只是,其鹤羽大氅内,露出的蟒袍,彰显其身份尊贵! 陆延淡淡道:“我听闻呼图克图汗(林丹汗汗号)乃是察哈尔部不世出的雄主,若是只有这点气量,那后悔的一定是察哈尔部。” 林丹汗拧起眉头:“你明朝一向轻慢我察哈尔部,本汗数次请开互市都被大明皇帝拒绝,你之前在信中说在大同开互市,怕不是诓骗于我!” 陆延道:“我大明自太祖皇帝之时便对于肯来投靠的蒙人宽厚备至,蒙古全国公观童、镇西武靖王卜剌纳、里八刺等率部来投,我太祖皇帝皆是以礼相待,赏赐丰厚。” “比如把都帖木儿便被封为凉州守备,其战功显赫,得以封爵,世袭罔替。我朝皆推诚待之,不分汉人蒙人,一视同仁。” “然呼图克图汗自即位起,便在万历年间数次侵边,扰我百姓,害我军民,这便是呼图克图汗的诚意么,如此又如何说我大明皇帝轻慢阁下呢?” 林丹汗大怒:“你以为本汗不敢杀你?” 陆延笑了起来,他手轻轻摸着腰间手铳的木质枪柄:“呼图克图汗可以试试。” 林丹汗胸膛起伏:“若是你来只是为了激怒我,那么你成功了,你且回去吧,待我尽起大军踏平大同城!” 陆延哈哈大笑:“呼图克图汗怕是在说笑了!” 林丹汗大怒:“大胆狂徒,莫以为我不敢杀你!” 陆延收起笑容,沉声道:“大明止一大明皇帝,北边止大汗一人,何得处处称王?” 林丹汗面色大变,因为这话他只是在亲信面前说过。 陆延道:“呼图克图汗宣称是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然而察哈尔部之内怕是早已经离心离德了。” “科尔沁部已经投向建奴,而内喀尔喀五部已经覆灭,奈曼和敖汉两部靠近建奴领地,暗中早已经和奴酋暗通款曲了。” 林丹汗面色一变,却是故意装作不在意:“简直一派胡言,你以为这便能挑拨离间么!” 陆延道:“便是你的弟弟粆图台吉也暗中窥视你的汗位,妄图取而代之!” “甚至,他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些难道你都不知道么?” 林丹汗喝道:“一派胡言,本汗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便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吧!” 陆延道:“我已经说过了,今日并非是想要与呼图克图汗开战。” “只要大汗愿意签下盟约,相守互助,永为盟友,大明不但可以与察哈尔部互市交易,甚至可以资助察哈尔部。”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盟约 林丹汗面色一变,“你是想要本汗去对付建奴?” “你倒是打得好主意,想要看我与黄台吉相斗,而大明坐收渔翁之利!” 陆延一点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大汗此言差矣,首先明朝在辽东布下重兵,又建立广宁、连山关一线防御,建奴已经如同困兽,难以越关一步!” “但这困虎饿狼总是要吃肉的,既然咬不动大明朝,那只能对你们动手了!” “黄台吉拉拢奈曼和敖汉两部,便是为了分化瓦解察哈尔部的实力,而后好一口吞下!” 林丹汗目光闪烁,他的心已经乱了。 陆延乘胜追击:“何况,呼图克图汗作为黄金家族后裔,难道怕了那建奴?” “喀喇沁汗便敢与黄台吉为敌,正是由喀喇沁部配合,我才能攻破盛京!” “难道呼图克图汗的胸怀还不如他么?” 林丹汗顿时大怒:“那些喀喇沁人根本不算是蒙人,如何与我相比!” 喀喇沁的意思是‘守卫者’,其部起源于拖雷西征欧亚时,将居住在阿姆河以南的呼罗珊地区的喀喇沁部强行编入军队,设立钦察侍卫亲军,以土土哈为都指挥使。 之后拖雷回师之后,便将其部安置在岭北行省哈剌和林一带,世代为汗廷提供马乳食品,为大汗守卫陵寝和仓库。 之后土土哈家族祖孙几代管辖着哈剌赤军队,土土哈和其三子床兀儿率领的哈剌赤军在元廷政治生活中起着坚定的保皇作用,为元廷屡建战功,之后还出过北元权臣孛来太师。 但在黄金家族眼中,喀喇沁部永远都是仆人,永远不可能爬到主人头上! 陆延继续道:“我大明国土广阔,也不擅游牧骑猎,对于塞外土地并无兴趣,只希望边疆安定,百姓安居而已。” “大汗作为黄金家族血脉,难道不想重新统一草原么?” 林丹汗的眼神刹那变得炙热:“我可以答应与明国结盟,但明国必须开发互市,每年份额不得少于一千万两,同时必须有五千斤铁的份额。” “可以,但察哈尔部必须提供五百匹战马,是可以装备骑兵的战马!”陆延道。 林丹汗道:“我要得到大明皇帝的亲旨册封,并给予金印、节符。” “此事应是没有问题的。”陆眼道。 “那么,大汗,我可以将粆图台吉及其所部交还,也请大汗退开十里。” 林丹汗盯着陆延,“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必须先见见粆图!” 陆延抬起手,粆图台吉被便带到了阵前。 曹文诏下令给他松绑,粆图台吉立即往林丹汗这边跑来。 “阿哥!”粆图台吉喊了一声就乖乖低头站在林丹汗身边。 林丹汗看了弟弟一眼,草原上强者为尊,粆图经此一败,就连自己都落入敌手,已经没有人会追随他惹! 他已经构不成威胁,相反,粆图想要维持威势,就必须借助他这个大汗。 粆图将会成为最忠诚的鹰犬! “回来就好!”林丹汗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拉上马背。 “陆抚台,我信守承诺,希望你也能做到!” 陆延拱手一礼:“只是如此!” 林丹汗两人一马缓缓回到本阵,片刻之后,察哈尔大军缓缓往后退去。 原地,却是留下数百人,看模样竟然是明朝士卒。 一人突然飞奔而来,抓住姜镶的手。 “二哥,幸好有你相救,否则,小弟就要被鞑子打死了啊!”这人正是姜瑄。 姜镶仔细一看,自己的小弟鼻青脸肿,好像连门牙都掉了一颗,好不凄惨。 “这,这些鞑子真不是人,竟然将你打成这样,我给你报仇去!” 姜瑄连忙拉住他:“二哥,算了,我的事情,今后我自己在战场上找回场子便是!” “何况,现在抚台与那鞑酋达成盟约,怎么能为了我而破坏约定呢!” 陆延正想上前询问,便听到山谷之中爆发出一片欢呼,接着十多骑飞奔而出快速冲了过来。 渠家祯与一众将领来到近前,翻身下马,但见着陆延一个个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却是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实在是丢脸啊! 之前渠家祯还想着在归化城等着看笑话,这个陆巡抚以为打了两场胜仗就无法无天了。 哪里想到人家以一千兵马大破鞑子万余大军,还擒获鞑将。 而自己带着万余人打秋风,结果被围困在这荒山野岭,还要人家来救! 这脸面可谓是丢到了姥姥家了! “姜瑄!你这小子还敢回来!” “打死他!”突然有人喊了起来,一群人冲上来就要打人,被姜镶挡住。 “你们想要做甚,有抚台大人在此,哪里有你们放肆的份!”姜镶喝道。 陆延皱眉,看到姜瑄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显然其中别有隐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让这狗汉奸自己说说!”一个参将冷哼道。 姜瑄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当初,鞑子追得甚紧,渠总兵令我带人断后。” “我所部不过八百人,而参将范钧弃我独自而逃,导致我安东卫数百将士被鞑子围困,我奋力杀敌,奈何敌人势大,我和弟兄不幸被俘。” “姜瑄,你这狗贼,你怎么不说后来你替鞑子来劝降的事情了!” “就是,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你脸上的伤是被鞑子打的!”旁边的参将叫了起来。 姜瑄火气也上来了:“你们这些家伙,当初渠总兵点将的时候唯唯诺诺,推三阻四,如今倒是有胆子了!” “说谁没胆子,有种的来比上一场!” “对啊,谁不敢就是孙子!”旁边的参将叫了起来。 “够了,如此情况如此,我自然会调查,如今之紧要是回师大同!”陆延沉声道。 “这,难道是大同出了什么事情?”渠家祯问道。 “白莲教趁着大同防御空虚,已经攻陷大同!”陆延道。 “什么,怎会如此!”渠家祯大吃一惊。 其他参加也是万分吃惊。 陆延道:“渠总兵与其他将领先随我急赶回去,至于谷中的弟兄们,暂且养伤,慢慢而回。” “全凭陆抚台安排!”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难临头 “大汗,范家请我们联手南下,到时候坐拥陕西、山西,进而俯视中原,岂不是更好!”翁牛特部领主说道。 “愚蠢,先不说那范家有多少实力。”林丹汗道,“那些白莲教根本不足成事!就算他们打下大同又能如何,要能守得住,才算是本事!” “如今察哈尔部是经不起大动干戈了........况且,那些人真要能成事,咱们在南下最后摘桃子岂不是更好!” “大汗英明!” “范永斗人呢?”林丹汗突然问道。 “昨日便说家中有事,已经离开了。”翁牛特部领主说道。 “倒是溜得快!”林丹汗冷笑一声。 ........ 代王府。 白眼虎自从占了王府,便天天与世子妃以及几个美貌侍妾颠鸾倒凤,好不快活,至于朱彝焘失踪之事,谁又在乎呢! 但他不在乎,以范家为首的那些山西商人却是在乎的。 这些人造反可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想要借此一飞冲天,封侯拜相的。 哪里知道这白眼虎竟然如此不堪! 找不到朱彝焘可让这些人急得很。 因为,范家一大部分的兵甲就是来自于朱彝焘的军械工坊。 没有了军械火器支持,那还造什么反! 只是如今,他们已经骑虎难下了。 “这白眼虎真是窝囊废,咱们当初不该贸然起事的!”梁嘉宾说道。 靳良玉皱眉:“此时说这些不嫌太晚了么!” “如今咱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是该想想对策才是!”范永茂沉声说道。 “但如今,小王爷不知所踪,那白眼虎也不像是能成事的,该如何是好!”梁嘉宾说道。 “小王爷我会继续派人去找,不过白眼虎此人,若是愿意听话,那便留着,若是继续如此,那咱们便换一个听话的傀儡!”范永茂冷声说道。 “愚蠢!”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众人便见范永斗大步走了进来。 “大哥!”范永茂喊了一声。 “范东主!”其他人纷纷低下头。 “你们可知道那陆延正带着两万大军回援大同,靠着白莲教真能守住这里?”范永斗说道。 “这.......明军不是在关外大败,已经被鞑子围困了么?”靳良玉说道。 “鞑子要真有这本事,去岁便打下山西了,又何苦回到关外去?”范永斗说道。 “咱们现在想要活命,唯有一个法子!” 梁嘉宾道:“范东主!有什么话您老就直说吧,咱们都听你的!” “想要保全咱们几家唯一的办法便是将罪责全部推到别人身上!”范永斗说道。 梁嘉宾眼睛顿时亮了:“咱们主要是在前面配合白莲教打开城门!之后咱们可没做什么,那都是白眼虎干的!” “对了,如今王象乾和那些官兵就在监牢那边,只要除掉他们,那咱们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靳良玉说道。 “我派人去除掉他们!另外你们也回去收收尾,可不要被查出蛛丝马迹!”范永茂沉声说道。 梁嘉宾:“王兄告辞,我也要赶紧回去了!” “王兄还是早做打算吧,我先走了!”靳良玉匆匆离开。 “他娘的,这些混蛋跑得倒是快!不行,我也要去准备准备!”王登库道。 ....... “大王!大王!不好了,明军围城了!” 外面的喊声惊醒了白眼虎,他从女人堆里抽出身子,随意披了一件袍子走出来。 外面的是他的狗头军师。 “出什么事情了,吵吵嚷嚷的!” “明,数万官兵兵临城下,大王快点指挥迎敌吧!” 白眼虎那被掏空的脑袋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到底有多少人?” “不清楚,有两三万人是有的!” “哪里来的官兵,这大同、太原的可战之兵不是都已经被征调到关外了么?”白眼虎道。 “这,听闻是陆延回师了!看样子似乎没有折损多少!”军师说道。 “什么,这些鞑子也太不济事了!快去找几个家主来商议!”白眼虎急道。 “大王,那些人都已经跑了,家中连仆人都跑得没影了!” “什么!”白眼虎大吃一惊。 “大王,咱们还是快过去吧,否则前面的弟兄顶不住了!” “去什么去,咱们带着钱财快点逃!”白眼虎道,“你不会真以为那些泥腿子能顶住官兵啊!” 白眼虎立即带着三十多号亲信,赶往府库。 幸好,白眼虎早有准备,那些财宝全部装箱了,直接装车就行。 但这货十分贪心,不但财宝装满七大车,而且连那几个妾室、世子妃都不放过,一并带走。 “大王,咱们若是要逃,也应该轻装简行啊!”军师提醒。 这个道理,白眼虎哪里能不明白,但这些宝贝和美人,都是他的,他是一个也舍不得。 “少废话,快点走,迟了官兵就要进城了!”白眼虎。 大同城外,炮火轰鸣! 城墙都在震动,城头上那些白莲教徒,滚石檑木砸了下来,每次都能砸死数人! 但官兵在渠家祯的指挥下,拼命往前冲去。 渠家祯犯下如此过失,极力想要弥补,因此十分卖力。 这些白莲教徒不懂操作火炮,也不会用弓,只能靠着滚石檑木来杀伤敌人。 导致明明是守城方,却是被官兵用火枪弓箭压制,又有火炮不断轰击,打得白莲教徒狼狈不堪。 一架架云梯架在了城墙上,官兵们开始向前攀爬。 几个白莲教徒合力抬着巨石过来,但还没抬过女墙,猛地一人胸膛绽开血花,那人往后栽倒,结果其他几人吃不住石头的重量,东倒西歪,反而差点被巨石砸伤。 也有巨石砸在云梯上,云梯断折,上面士兵惨叫着落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官兵的远程部队加紧进攻,顿时压制住城边的白莲教徒。 官兵趁机登上城墙! “杀啊!” 登上城墙的官兵与白莲教徒厮杀在一起,一开始,白莲教徒还能靠着信仰的疯狂,以人数压制官兵,甚至疯狂地抱着官兵跳城。 但官兵至少装备了兵甲,而白莲教徒完全就是一群暴民,许多人别说盔甲了,甚至连武器都分不到,能有多少战斗力可想而知了。 而随着前面狂信徒战死,后面的都是浅信徒,甚至就是活不下去跟着混口饭吃的,能有多少忠诚可想而知,在白眼虎这个首领一直不露面的情况下,开始退缩。 越来越多官兵登上城墙,甚至开始占领城楼。 随着吱呀的声响,城门缓缓升起。 “杀!杀进城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代州 “二哥,官兵就快打进来了!”拓跋瑶道。 拓跋奚说道:“咱们速度快点,趁机救出大哥逃出城去!” 他们来到监牢,这里原本是白莲教徒看守,但此时城中一片混乱,这里早已经看不到一个守卫了。 “好汉饶命啊!” “大老爷放了我吧,我立即加入白莲教!” 一进监牢便听到一片喊声,这里除了原本的罪犯之外,还关了一些府衙的官吏,这些人蓬头垢面,伸着手向他们求饶。 拓跋瑶也看到这群人之中,还有一个老者坐在后面一言不发,脊背挺拔。 “别管他们!快去找大哥在哪里!”拓跋奚说道。 “头领在这里!”一个胡人喊道。 拓跋奚用铁锤砸开锁链,冲了进去,“大哥,让你受苦了,我们来救你了!” “你可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倒是让你们担心了!”拓跋盛说道。 “算那狗官有良心!”拓跋瑶道,“快给大哥解开脚链!” 拓跋奚正用着铁锤一下下砸着铁链,监牢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快点,把里面的人都除掉!” 一群范家家丁冲了进来,见人就杀!前面几间牢房的官吏顿时遭了殃。 “咱们杀出去!”拓跋盛解开了脚链,握住长刀,眼中带着凶光。 “好!”拓跋奚点头。 一行七人突然冲出监牢,直接冲向范家家丁。 拓跋盛手中长刀舞做一团风,连斩数人,拓跋奚也是悍勇,转眼之间,范家家丁就已经倒下七八人,剩下的人顿时大惊。 “你们是何人!” “别废话!挡道者死!”拓跋盛被关着这些日子,憋了一肚子火气,此时全部撒在这些人头上。 剩下的家丁大惊失色,转身就跑,结果被追着又砍杀了七八人,剩下的人屁滚尿流般逃了回去。 “大哥,别追了,这官兵就要入城了,咱们从南门出去!”拓跋奚劝说道。 “二哥,那两个混蛋怎么处置!”拓跋瑶问道。 “什么人?”拓跋盛问道。 “就是代王的两个儿子,代王死后,这两个家伙斗得你死我活,结果被二哥设计,全部都抓了来!”拓跋瑶哼了一声。 “咱们回不了漠北了,带着这两人也无用!”拓跋奚说道。 “为何?”拓跋盛问道。 拓跋奚将陆延陷害于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拓跋盛大怒:“这狗官若是落到我手中,我定不轻饶!” “大哥,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漠北回不去,咱们就不去了,找地方过活!”拓跋瑶劝说道。 “好。” ......... “什么,你们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范永茂大怒,劈头盖脸就给了那领头的家丁一巴掌。 “对方是什么人?”范永斗问道。 “不知道,是一伙胡人,领头的还穿着囚衣,应该是趁乱来救人的,他们身手极高,小的不是对手!”家丁低头说道。 “我亲自带人去!”范永茂说道。 “不必了,范磴,你多带些人,火器也带上,务必让监牢里一个活口都不留!”范永斗说道。 “是!东主!” 但等范磴带着一群人赶到府衙之时,正好撞见渠家祯带着官兵冲进城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上,这里还有白莲妖人!”渠家祯喝道。 范磴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手来:“大人,冤枉啊,我们,我们都是良民!” “笑话,哪里的良民在大街上持刀拿铳的!”渠家祯喝道。 “我们,我们是看到乱民造反,这才出来保卫家园的!”范磴磕磕绊绊地说道。 渠家祯哪里会信这样的鬼话,“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官兵冲了上去,直接把这伙人都抓了。 等冲进府衙,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监牢里的人。 立即将一应官吏救了出来。 渠家祯道:“王司马,幸好您没事!” 王象乾面色愁苦:“若不是老夫,这大同城也不会陷落,此事我难辞其咎,我会上疏请罪的!” 张宗衡被关了几天,也冷静了不少:“王司马,此事罪不在你啊!” 另外一边,陆延带人迅速冲进王府。 “大人,已经搜遍了,不见一个人影,白莲妖首怕是已经逃了!” “立即派人全城搜捕,此外传令山西各府,但见此人决不能放过!”陆延沉声道。 “另外,可有两个小王子的踪影?” “大人,在王府之中不曾发现。” ........ 代州,位于雁门关下,滹沱之阳,南控中原,北镇云朔,史称中原门户、北门锁钥。 城门洞边,振武卫百户孙传甲和几个士卒喝着酒边侃大山。 “孙百户,要说这次您怎的不去漠北,跟着那陆抚台也能捞到功劳,往上爬一爬!”一个老兵说道。 孙传甲抿着小酒,“我就算了,胸无大志,喝喝酒和弟兄几个吹吹牛,这日子也挺好的!” “上了战场,刀剑无眼,谁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说得也是!哈哈哈,还是孙百户想的通透!”老兵笑道。 “要说孙家翘楚啊,这一代还得说是孙郎中,可惜,这五品的大官,说不要就不要,跑回家里天天就养鱼种花!”一人说道。 孙传甲喝了一口酒:“伯雅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读书人的事情,我这老粗可不懂!” “来,喝酒!” “喝!” 几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孙传甲一杯酒下肚,脸上泛起红晕。 忽地,他转过头去,看到旁边马车掀起的帘子。 虽然是惊鸿一瞥,但他还是看到了里面女子的绝美容貌,以及那珠环玉饰。 孙传甲突然站了起来,拦住那车队。 “官爷!咱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商人,运一些石炭到南面去卖。”赶车的汉子跳下来,点头哈腰地暗自摸了一个银锭塞到孙传甲手中。 孙传甲抛着银子,至少有二两,让他更怀疑了。 “你运的都是石炭?” “是是!”汉子点头哈腰。 “那前面这马车里坐的什么人?”孙传甲问道。 “是贱内,她患了风寒,找了许多大夫看都好不了,这才想着带到南边看看。”汉子道。 “打开让我看看!”孙传甲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各有命 “这,这不好吧,贱内生的难看,又染了病,怕会污了官爷的眼!”汉子为难道。 “少废话!打开来!”旁边的兵丁虽然不知道孙传甲闹得哪一出,但已经都站了起来。 “既然官爷如此说了,那我也只有从命了!”汉子转过身,忽地从坐垫下抽出刀来。 一刀就劈向孙传甲,孙传甲幸好功夫扎实,快速避开这刀。 “大胆狂徒,敢在代州城里行凶!”孙传甲立即拔出刀来。 后面押车的汉子呼喊一声,各自从车厢各处抽出刀来,冲了上来。 守城的士卒顿时陷入了劣势,直接被砍翻两三人。 “老王、盛子!”孙传甲看到一起喝酒的手下惨死刀下,顿时大怒。 孙传甲的长刀以诡异的角度撩起,直接斩断对面汉子的手臂,往那边扑去。 两个白莲教徒正在围攻一名士卒,措不及防,直接被孙传甲一刀斩首。 “找死!”白眼虎一刀劈开一个士卒,冲了过来。 两人缠斗在一处,两刀挑,戳,劈,斩,不过片刻,已经交战十多合,眼看着守城的士卒一个个惨死,孙传甲又怒又急,刀势又快了三分,却是被白眼虎抓住机会,一刀斩到手臂,若不是及时躲闪,怕是整只手臂都要被砍下来。 “大哥,我们来助你!” 后面又有数人冲上来围攻,孙传甲一时间险象环生,只能苦苦支撑。 忽地,城中马蹄声急,一人一马猛冲而来。 “大兄勿急!我来助你!” 竟然是一身长八尺,仪表魁梧的汉子,其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中提着一根竹竿。 “好胆!” “找死!” 几个白莲教徒呼啸一声,冲上前去。 孙传甲挡住一刀,抽空提醒道:“伯雅小心,这些都是亡命之徒!” 来人正是孙传庭! 孙传庭拍马而来,手中一竿竹枪或戳或刺,三人不过片刻之间,全部被打翻在地。 孙传庭冲马而前,白眼虎见得此人武艺高强,不好对付,便舍弃了身受重伤的孙传甲,迎向孙传庭! 白眼虎一刀砍向马腿,另外有两人一左一右,分别袭向孙传庭的腰肢和胸膛! 孙传庭双肩一抖,竹枪直刺白眼虎的胸膛。 白眼虎呼啸一声:“来得好!” 他挥刀就砍,竹枪舞成一道青蛇,瞬间便与长刀撞击数次。 “嘭——“ 破碎声音响起,竹枪枪头爆开,化为一道道竹条儿。 孙传庭双手握枪,横扫而过,白眼虎立即握刀去挡。 但竹条儿如同鞭子般一整面抽打过来,直接切开他的衣袍,留下一道道血痕。 白眼虎痛呼一声,连退数步。 但另外两人已经杀到,长刀左右封杀了孙传庭的退路。 孙传庭竹枪一扬,手臂用力,竹枪转成一团,前面的竹条儿打着旋儿,长刀竟然劈不进去,反而是一人手臂被竹条儿缠上,留下道道血痕,那人痛呼一声,长刀脱手而出。 孙传庭竹枪一抽,猛地刺出,直直点在另外一人胸膛,那人脸上瞬间涨红,连退数步,直接倒地昏厥过去! 白眼虎没想到这竟然有这样的猛人,转身就要逃跑,被孙传庭追上,一枪打翻在地。 剩下的白莲教徒又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场上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了。 “大兄,你没事吧!”孙传庭翻身下马,扶住孙传甲。 孙传甲是孙传庭族兄,继承了振武卫百户之位。 孙传甲凄然一笑:“只恨我学艺不精,若不是伯雅及时赶到,我怕是要饮恨当场了!” “你看看车上,到底是什么人!” 孙传庭撩开车帘,里面顿时传来几声惊呼。 他定眼一看,里面竟然都是极美貌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绸衣环佩,显然都是出身大户人家,还不只如此,孙传庭看到一人的云锦袍子,这料子是专供皇室的,便是大户之家若是没有皇帝赏赐,也是不可能用这种料子的。 “我观几位姑娘不像是与贼人一伙的,可否告知身份,我定然送几位姑娘回去。”孙传庭道。 世子妃捂住脸,一开始,她们以为一辈子就只能当压寨夫人了。 但没想到那白眼虎是个不济事的,还没占了大同几天,就被打得落荒而逃。 世子妃等人,也想逃,但她们已经被污了身子,便是回去,也只能一辈子待在冷宫,甚至可能被直接休了。 此时被救了,世子妃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这里都是金银珠宝!”孙传甲翻开面上的煤炭,下面是一口口箱子,打开一看,金光闪闪,竟然是成箱的金元宝和珠玉! 孙传庭一看,顿时大惊,“这里还有皇家器具!” 世子妃等人心知道已经瞒不住了,何况,她们也没法解释自己的来历。 不如坦白交待。 “这位恩公,我们实际是代王世子的妻妾,前些日子这些恶徒造反,攻陷王府,将我们掳掠了去。” 孙传甲惊道:“那这些人便是白莲教妖人了!伯雅!你可是立下大功了!” 孙传庭摇了摇头:“大兄,我不过一个闲散之人,而大兄才是抓住白莲教妖人的。” 孙传甲抓住他的手:“伯雅,当初你是因为魏阉专权这才愤然致仕,如今新皇登基,除魏阉,用贤能,正是你大展拳脚之时!” “我老孙家,这一代也就出了你这个读书种子,难道真要一辈子躲在这里种松栽荷!” “春满高齐雪未阑,萧然一榻此中安。吴钩拂拭分朝霁,邺架抽翻映夜寒。” “我早知道你的志向绝不只于此!” 孙传庭叹了口气,“那好,大兄,我便与你一起往大同,一探究竟。” 代州知县听闻孙传庭兄弟竟然抓住白莲教首,又惊又喜,又派了三十个兵丁护送俩人北上。 大同。 对于陆延来说,这些天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找到了两个王子。 朱彝??两人于一处民宅被发现,当时两人被关在一起,全身的衣服被拔了个干净,两人互相打斗,打得鼻青脸肿,最后饿得受不了大喊,这才被其他百姓发现并报官。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抄家 清晨,天还雾蒙蒙的。 大同城中,蹄声如雷,无数官兵围住王、靳、梁、范四家。 官兵粗暴地破门而入,“陆抚台有令,王、靳、梁、范四家勾连白莲妖人,杀官造反,罪恶滔天,即刻抄家拿人!” 但这范家人似乎早有准备,院中是手持棍棒长刀的凶悍家丁,范家走南闯北自然需要人押送货物,因此养着大批的家奴保驾护航,此时全部被范永斗调集到老宅之中。 “东主说了,杀一个赏银五十两,杀两个赏银百两,大家可要想清楚了,这些官兵可是想要你们的命,投降也是死,不如拼上一把博一个荣华富贵!”管家大声喊道。 那些家丁护卫已经被反复洗脑,参与造反,可是要灭九族的,他们这些人也逃不掉!既然如此,还不如和官兵拼了! 一群人竟然嚎叫着,冲了上来,甚至有的拿出了火铳。 “冥顽不灵,敢抵抗者,就地格杀!”把总喝道。 官兵举起火枪无情地扣动了板机。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前排的家丁身上爆开血花,直接倒地。 连续三轮齐射,直接杀死上百号家丁,地上躺了一片,还有没死的在不断哀嚎,剩下的人顿时冷静下来。 有人吓得丢掉武器,“官爷,我要投降!我只是被范永斗骗了!” “对啊,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一大片人直接跪地投降了,剩下一些冥顽不灵的还冲上来,很快被射杀当场,剩下一些墙头草顿时也怂了。 投降的全部被抓住,用绳子捆了双手串在一起。 官兵冲入后院,那些范家子弟还想反抗,一律格杀,杀了十多人,剩下的怕了。官兵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全部打翻,捆绑了。一些人被吓得当场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各院之中,一片鸡飞狗跳,哭喊哀嚎! 那些女眷丫鬟也不放过,全部绑了,便是连半大的孩子也被捆缚着双手。 后院祠堂,范永斗坐在圈椅上,范永茂冲进来。 “大哥快走吧,官兵已经冲进来了,前面根本挡不住!”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范永斗凄然一笑。 “我范永斗两代人的基业就毁在你这畜生手中——” 范永斗猛地站起,范永茂突然瞪大眼睛,在他的小腹,一把匕首深深扎入其中。 范永茂瞪大眼睛,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范永斗缓缓走出祠堂,外面已经是布满官兵。 相比于范家,其他三家实力要差上一截,掀起的浪花更小,有两家想要连夜逃跑,但却是发现不但城门被官兵重兵把守,便是他们家宅都被团团围住,哪里还出得去! 四家所有商铺产业全部被查封,所有伙计仆人全部被抓,着实在城中闹出大动静来。 但这四家曾经伙同白莲教劫掠大同,不少人都遭了殃,如今这四家被灭,所有百姓都拍手称赞。 三日之后,城中心的十字街,四牌楼下搭起高台。 一大早,这十字街已经是人满为患,大家都伸着头等着看巡抚老爷公审四家! 太阳逐渐升起,一群官兵押送着四辆囚车而来,除了前面四辆囚车分别关押着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和梁嘉宾。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人,全部被绑着双手,浩浩荡荡,竟然绵延了一两里地! “打死这些奸商!” “这些奸贼,前年大旱,这些奸贼囤积居奇,一石米竟然卖到了十两,简直丧尽良心!” “打死他们!” 百姓们捡起石头土块就朝他们丢去,范永斗四人是重点目标,很快便伤痕累累,痛呼不止! 等一众犯人全部押到了场上,陆延登上高台。 “尔等罪责有四!一者参与造反谋逆,劫掠百姓!” “二者,走私军械粮草,贩予建奴!” “三者,横行乡里,草菅人命!” “四者,囤积居奇,抬高粮价!”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和梁嘉宾四人十恶不赦,凌迟处死!” “从犯一百三十二人,全部处斩!” “其余人等一千五百二十一人发落为奴,女眷打落教坊司,永为乐籍!” 陆延宣布完主要罪状,又有通判上来宣读其详细罪证。 比如,光是从范家各处仓库便搜出了五百多套兵甲,火铳一百多支,粮食五千余石! 以及其他各家仓库之中粮食也有上千石,家中金银计数百万两! 又列出其各种罪状,强抢民女,殴杀他人,抢占民田等十数条罪状。 百姓们或许对于他们私通建奴没什么反应,但强抢民女,殴杀他人,抢占民田这就不能忍了。 石头土块雨点般朝台上砸去,通判都吓得落荒而逃。 陆延看了下时辰,“时辰已到,即刻行刑!”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愿意交待,那些甲胄火器,都是朱彝焘提供给我的!” “还有这种事情,好,那我将其带人与你当场对峙!”陆延道,“继续行刑!” “哎哎,等等,我不是都招了吗,怎么还要行刑!若是小人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嘿嘿!范老爷放心好了,我的手艺没话说,保证你能坚持三天,片够三千六百片才死,给我按住他!”刽子手嘿嘿一笑。 范永斗被按在地上,由刽子手施凌迟之刑。 每一片肉被割下,范永斗都要惨叫。 旁边靳良玉三人因为没懂得凌迟的刽子手被迫在旁观,看着范永斗被一刀刀凌迟,那简直像是割在他们身上!每一刀割下,他们都要颤抖一下! 而后面的从犯,一个个被拖上来斩首,每一声惨叫就有一颗人头落地,血腥味冲天而起! 梁嘉宾浑身抖若筛糠,胯下一片湿漉漉,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朱彝焘是被朱彝??绑着送来的。 朱彝焘口中大喊:“我乃是皇室宗亲,陆延!你没有资格拿我!” 他看到场上那血腥的一幕,早已经吓得两腿战战! 朱彝??巴不得他去死,立即道:“陆大人,父王还未下葬,这朱彝焘便干出这种事情,我作为代王世子,可以代表代藩做主,若是罪证确凿,任凭陆大人处置!” “混账,你这奸贼便是想要连同外人害死我,好当王爷!我不服!”朱彝焘大喊。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孙传庭来了 陆延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范永斗,你说朱彝焘给你提供甲胄火器,可有证据!” 朱彝焘大骂:“范永斗,你这狗东西,别血口喷人!” 范永斗大腿上鲜血淋漓,他此时已经知道在劫难逃,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朱彝焘,你和我交易三年,我每一笔都有记录,那账本就在我床铺下面的地砖下!” “陆延,你可以去翻找,便知道我所说真假!啊——” 朱彝焘又惊又怒:“老狗!你自己要死还要污蔑我!陆抚台,不可相信这个汉奸啊!” 范永斗咬牙切齿:“若不是你朱彝焘拉着范容杰这小崽子造反,我范家何至于此!” “我便是死,也不能让你好过!” 朱彝??哈哈大笑:“陆抚台,朱彝焘在城外有一处庄园,那里定然能找到他的罪状!” 陆延看着脸色灰败的朱彝焘:“曹变蛟,带人去搜查一番,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遵命,大人!”曹变蛟带着人离开。 陆延让人控制住朱彝焘,这下围观范永斗行刑的又多了一个。 朱彝焘看着那刑罚,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微微发颤的双腿却是将他内心的脆弱暴露无遗! 很快,曹变蛟果然发现了范永斗的账本,以及朱彝焘状元之中的甲胄火器。 并且根据范容杰等人的罪证,已经足以将朱彝焘定罪。 只是,朱彝焘虽然是庶子,但也是凤子龙孙,还得由礼部和宗人府共同定罪,才能处置。 陆延便让人天天带他看那些罪犯行刑。 光是范永斗便行刑了三日,而那些砍头的人也数量不少,足足砍了两天! 后面还有靳良玉三人等人排队凌迟! ........ “继之,我已经上疏朝廷,言明我之过失,并尽量将罪责包揽在身上,这大明朝以后便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王象乾有几分落寞,又有几分释然。 “王司马何必如此,此事皆是因我而起,只怪我贸然出兵塞外,这才给了白莲教可乘之机!”陆延道。 “何况,朝中一些人怕是巴不得我倒霉,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王象乾道:“若你说的是东林党,那老夫和他们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我写一封信,他们应该能卖我几分薄面!” 陆延摇摇头:“如今的东林党早不是当初的东林党了!” “东林六君子可称正气凛然、浩然无双。” “然而如今李标、刘廷元之流只知争权夺利,而不任事,这样的窃据高位,那与阉党也没什么差别了!” 王象乾叹了口气:“之前皆是传言你蛊惑圣上,乃是佞臣,但你是真正任事的,也是如今朝廷知兵擅战之人,可惜你却是成了驸马........陛下听信谗言啊!” “能为国效力,又何必在意身居何职呢!”陆延说道。 王象乾摇了摇头:“如今国朝之势如汤如沸,非有不世出之才方能力挽狂澜,张驰驾驭,因势推移,为本朝百年之太平。” 陆延故意惊道:“如今圣主临朝,辽东已平,王司马所言未免太过了吧!” 王象乾定定地看着他:“继之何出此戏言?” 陆延道:“或如王司马之言,然而我便是把持国柄,亦是无法力挽狂澜。” “如此纷繁复杂之乱世,便是张太岳再世,怕是也回天乏术!” 王象乾一愣,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在桌上,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化为一声叹息。 房间的气氛压抑而沉闷。 此时,一个吏员跑了进来。 “大人,喜事啊,大喜事!” 王象乾皱起眉头:“到底是何事?” “那,那白莲教首已经被抓到了!” “什么!是哪边来的消息?”王象乾问道。 “人是在代州抓住的,已经被押送来了!” “快带上来!”王象乾连忙道。 孙传庭和孙传甲被引了进来,而后面的白眼虎被捆缚双手,拉了进来。 两人一起行礼,“下官振武卫百户孙传甲!” “学生孙传庭!” “拜见王司马,拜见镇安伯!” “你便是孙传庭!”王象乾笑着上下打量他,而陆延也在暗中打量此人。 便见其身长八尺,魁梧堂堂,面白短须,只穿着一身棉布道袍,身上并无其他装饰。 此人便是史书评价,‘孙传庭死,明亡’的孙传庭,孙伯雅! 王象乾道:“我知道你,当初我听韩虞臣(韩爌)提起你,称赞你的时策文章实心任事,关于外虏之策也别有见地,是个人才。” 孙传庭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当时的主考正是韩爌,而同年进士还有袁崇焕、梁廷栋、马士英等人。 孙传庭道:“韩公谬赞了,学生担待不起。” 王象乾摇头:“你太过谦了!你既有进士功名,不必再称学生。” “我听闻你曾经便镇压徐鸿儒造反,迁升至稽勋司郎中,可是因为魏阉这才辞官的?” 孙传庭道:“确如王司马所说。” 王象乾笑道:“如今韩虞臣可是首辅,他对你也颇为赏识,何不再入朝为官。” “这,这本是晚生之事,不敢劳烦座师。”孙传庭道。 王象乾笑道:“人皆道你刚直不阿,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此时,王象乾才记起被晾了半天的孙传甲。 “这次可是孙百户擒住这白莲教首?” 陆延道:“我观孙伯雅站如松柏,指节宽大,定然武艺不俗。” 孙传甲连忙道:“伯爷果然火眼金睛,这次虽然是我发现这伙贼人,然而差点还让他们逃了,若不是伯雅赶到,怕是还难以将其抓住!” 王象乾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孙传庭只是陪着来的,没想到竟然他才是头号功臣! 王象乾笑道:“没想到伯雅竟然深藏不漏,竟然还有这手功夫!” 王象乾旁边的侍卫上前,“不知道在下可否领教高招!” “王泰,这岂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退下!”王象乾低喝一声。 孙传庭淡淡道:“既然这位兄台想要比试,那就来上一场吧。” 王象乾道:“都怪老夫疏于管教,伯雅若是不愿意,那就别比了。” 孙传庭摇了摇头:“王司马不必介怀。” 第一百八十八章 群情汹汹 看着孙传庭两人走到院子中,陆延深深看了王象乾一眼,刚才王象乾隐蔽地给了那护卫一个手势,那王泰才会突然出言想要挑战。 看来,王象乾对于孙传甲的话还有所怀疑啊! 两人才交上手,已经立见高下! 孙传庭挥洒自如,而那王泰不过数招下来已经额头见汗,左支右拙了。 十多招过后,便是王象乾都看了出来,喊了停。 “伯雅还请见谅,这王泰莽撞惯了,一点规矩没有!” 王泰也拱手道:“阁下好功夫,王泰佩服!” 孙传庭也回礼道:“在下承让!” 几人回到厅中落座。 陆延道:“听闻伯雅精于边事,不知道这鞑子与建奴哪个才是大明真正的威胁?” 孙传庭道:“东虏胜于鞑子也。” 陆延又道:“奴长于弓马,若与其野战,该如何打?” 孙传庭虽然不明白陆延为何要考校他这个,还是说道:“据我所知,建奴之弓马比之鞑子要远远不如,而谈东事者但以为长于弓马而已。” “伯爷是真正和建奴交过手的,便应该明白这道理。” “确实如此!”陆延道,“奴之步兵极精,分合有法,其真正所长在于步兵。” “然而黄台吉正重新整编操练骑兵,积强久练,骑兵已经超过关宁骑兵矣。” 孙传庭道:“竟如此么,老酋努尔哈赤锋锐有余,然而不懂怀仁,而这黄台吉武略出众,且懂得收买人心,可比老酋更难对付!” 王象乾道:“伯雅果然是知兵之人!” 三人交谈甚久,一直聊到天黑,这才给孙传庭二人安排了住处。 孙传庭抵达大同的第二天,皇帝便派人来传旨,召陆延、王象乾、渠家祯、张宗衡四人回京述职。 只是听这旨意,陆延几人便已经知道不妙。 同时,与旨意一同到来的还有新任的山西巡抚仙克谨。 此君是宁国仙霞乡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历任隆平、建安知县,山西兵备道副使。 其在任隆平知县时,县境大旱,他在大力发动民众抗旱救灾的同时,捐献个人薪俸掘井720口,解决干涸农田水源,民称其井为“仙井”。调离隆平时,百姓依依惜别,塞道而泣。 任建安知县时,水患频仍,生民遭灾,仙克谨大兴水利建设,变水患为水利,灾区深受其惠。 出任山西兵备副道使,边防紧张,他竭力加强防范措施,使来犯之敌五载不敢犯境,得到朱由校赏识。 与王象乾素有交情。 “王司马,此次虽然大同沦陷,但幸而代藩未失,老大人不必介怀,诸公定然出手周旋。”仙克谨道。 王象乾摇摇头:“老夫早已经半只脚入了土,又哪里在乎这些呢!” ........ 皇极殿。 “陆延擅起边事,带兵出关,导致大同空虚,这才导致大同沦陷,虽然没有陷藩,但失地之罪难逃,请陛下处置!” “陆延目无君上,擅自出兵,简直是大逆不道,按律当斩!” “陛下,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都察院还有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轮番上阵,大殿上尽是声讨之声。 最终,陆延被革职,除去世袭之权,罚俸三年。 王象乾、张宗衡被革职回乡,渠家祯被革职,发配岭南戍边。 曹文诏因功任神机营参将,曹变蛟任山海关副总兵。孙传甲升任太原游击将军,孙传庭任顺天府府丞。 冬暖阁,朱由检和陆延对面而坐,桌上一炉檀香,香烟渺渺。 “继之啊,你可不要怪朕,实在是朕也没有办法。” “群情汹汹啊,便是朕也无法固执己见啊!” 陆延眼帘微垂:“陛下,微臣明白的。” 朱由检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等这事情过去,朕还是要用你的,放眼满朝文武,也只有继之能征善战了。” “陛下无须多言,微臣明白的。”陆延道。 “你说那朱彝焘真干出了那许多的荒唐事儿!” 陆延已经将搜查到朱彝焘的罪状呈上,那些罪状看到朱由检怒气冲冲。 “那些事情都是微臣调查之后才敢写上,且都附有证人证词,绝不敢冤枉分毫,让陛下伤了亲亲之谊!” 朱由检点点头,又怒道:“那便好,此事就交给宗人府处置,定然要严加惩处,否则天下宗室岂不是都要效法此人联合外贼颠覆了我朱明江山!” “此外,那四家奸商乱贼家中竟然抄没了一千万两,可抵得上国朝两年的岁入了!可知其卖了多少粮食军械给鞑子、建奴,实在可恨!” “确实如此,那笔银子和账本都已经在途中了,不日便能运抵京城,届时陛下可以过目!”陆延道。 朱由检又高兴起来,如今他最缺的就是银子! “好好!继之果然深得朕心啊!” 朱由检对于陆延还是很信任的,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贪污,反而愿意拿出钱分给自己这个大舅子,光是这点就比那些大臣强上千百倍了。 “不过,你答应虎墩兔封贡之事,朝中大臣颇多反对啊!” 陆延道:“之前国朝封右翼蒙古,而敌视左翼蒙古,此乃是平衡之策。” “然如今建奴渐强,而插部去岁两次大败,实力大损,对于大明已经难以构成威胁。” “不若联合其围剿建奴,乃为上策。” 朱由检皱眉道:“但插部去岁犯边,杀我百姓数万,朕如今却是与插部互市,天下百姓又如今看待朕!” 陆延道:“这鞑子就像是鹰犬,不可一味打压,或是一味示好,便该剿抚并用,方为上策。” “臣此次出关灭大小部落二十余,鞑子六千,插部已经是元气大伤,只要陛下予其封贡,虎墩兔十年之内是无力也不敢南下的。” “如今,九边防御首重辽东,而轻山西,不宜多起战事。” 朱由检点点头:“继之说得有理,如今辽东军费便要上百万两,实在是不适合在山西多起战事了。” “此事,朕会让内阁再议一议。” “眼看着你与乐平的婚期将近,正好在京城准备准备。”朱由检端起茶喝了一口。 “另外,朕赐你的驸马府,正在动工,有时间你也去看看。” “微臣遵命,陛下还有要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万叠关山一境闲 对于大明君臣来说,局势似乎开始回转。 首先便是陕西方面,三边总督杨鹤传来的消息,商洛道参政刘应遇已先击斩王二于白水,又追斩王大梁于汉南。 王左挂等攻打宜川,被知县成材打退,转攻韩城,韩城官军没有将领,杨鹤任命参政洪承畴领兵抵御,俘获、斩杀了三百多人,韩城之围立即解除。洪承畴还斩杀贼首王左挂。 贼兵退往清涧。延安知府张辇、都司艾穆在延川进逼贼兵,乱贼已经没有退路了。 贼首王子顺、张述圣、姬三儿被迫投降。另外杨鹤又陆续招降王虎、小红狼、一丈青、掠地虎、混江龙等贼首。 陕西形式似乎一片大好,平定陕西指日可待。 而贵州方面,贵州巡抚朱燮元征发云南兵攻下乌撤;又调遣四川兵出永宁,攻下毕节;自率兵驻陆广。水西兵安邦彦与奢崇明来攻,燮元令贵州总兵许成名率兵佯退诱敌,另派兵三路捣其老巢,四川总兵候良柱,副使刘可训与敌战于永宁,后与成名合击,大破水西兵。斩邦彦,崇明,俘敌数千人。燮元又迫降安位,水西、永宁皆平。 转眼,时间已经来到六月。 妙峰山下,溪水潺潺,此处僻静清幽。 一张竹榻就搭在小溪边上,陆延躺在躺在竹榻上,身上穿着单薄的道袍,竹笠盖着面庞,手边虽然立着鱼竿,但有隐隐鼾声传来,显然是已经入了梦乡。 陆延被除了职,西山煤业发展迅速,虽然已经到了夏初,但对于西山煤业的影响并不大,京城百姓虽然不要取暖,但还是要烧火做饭的,那就离不开蜂窝煤! 而西山煤业的股票也是一路上涨,张之极和朱纯臣看他和看待自家子侄也没什么差别了,听闻事情之后,还数次登门,还说要向皇帝讨个说法。 此此之外,一些想要求购西山煤业股票的人也找上门来,想要走后门,让陆延不胜其扰。 而促使西山煤业股票飞涨的原因,还有便是在东白岩‘恰巧’发现一个富铁矿,最重要的是其品质十分之高。 一众人都目瞪口呆。 之前陆延向皇帝讨要那块地只是为了安置流民,顺便挖一些石灰矿,哪里知道竟然发现一个富铁矿。 虽然大明朝铁矿丰富,铁产量更是已经饱和,甚至允许民营铁矿铁场,然而这可是高品质的富铁矿,价值远远超过普通的铁矿。 虽然许多人眼红这座铁矿,但这座铁矿背后可是不但有皇帝还有两位国公,以及诸多大佬作为股东,哪个敢强夺? 虽然没人敢强夺,但想要分一杯羹的倒是不少,这不,都找上陆延了。 陆延便躲到这妙峰山来,讨个清净。 杨爱小丫头坐在溪边的大石上,赤着双足,白皙的脚丫在水中一荡一荡的。 “少爷,昨日有家书寄来,姑娘说想您了,还有老爷劝你不要锋芒太露.......” 杨爱又说起徐佛在信中写的小事,说了半天,这才发现陆延已经睡着,不由皱了皱小鼻子。 此时,山间传来隐隐谈话声。 却是几个青年书生踏阶而来,一个青衣书生瞧着溪水,吟道: “苕溪屈曲水潺湲,万叠关山一境闲,乍雨乍晴云散后,满天风月到人间。” “好诗好诗!” “呵呵,溪森这诗怕不是在称赞这山水的,而是称赞美人的。”一个书生眼尖,隔着稀疏的林子,瞧见了溪边的杨爱。 青衣书生却是一皱眉头:“正春休要妄言了!” 杨爱听到他们的话,顿时蹙起眉头,起身走向草庐。 但那些书生,却是对于这小美人念念不忘,“哎,此处清幽雅致,竟然有一草庐,定然是隐者所居,不如我们一同去拜访一番!” “走走!同去!” 这些家伙面上带着笑意,嘻嘻哈哈,显然存着寻花问柳的心思! “那是女子所居,我辈读书人非礼勿视!怎么还能跑过去打扰呢!”青衣书生想要阻止他们。 “哎呀,溪森!那女子定然是隐者的侍婢,咱们拜访的是隐者,又有什么关系嘛!” 几个人说着就要穿过林子,忽地,面前出现两个雄壮汉子,拦住了他们。 “几位,我家大人不便见客,请回吧!” 那些书生都是国子监生,自命清高,哪里看得起这些家丁。 “快让开,我们不过是想来溪边洗把脸,难道这是你家老爷买下的地不成!” “对啊,便是王侯也没有这么霸道的!” “若是不让开,我定然要去官府告你们一状!” “也不问问我爹是谁!”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吵开了,但那两侍卫根本不为所动,两把刀横着,就是不让路。 “呵呵,那我倒是想知道,你爹是谁啊?”一个声音从林子中传来。 众人便见,一个少年缓步而来。 “竖子,竟然如此无礼!”刚才说话那人顿时怒了,指着陆延便骂道。 陆延脸一板,喝道:“大胆狂徒,见了本伯爷,为何不行礼!” “你,你是何人?” 陆家家丁道:“哼,我家公子便是镇安伯是也!” “镇安伯,便是那大破盛京的陆继之!”众人脸色一变。 “正是,尔等还不行礼,难道作为读书人竟然连尊卑礼仪都不知道吗?”陆家家丁喝道。 “你说你是镇安伯便是镇安伯了,有何凭证?” “这又如何!”陆延掏出牙牌,晃了晃。 这些人都是官宦子弟,蒙荫进入国子监,哪里认不出牙牌的真假。 只是那些人简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但又没办法,只能略微躬身一礼,一个个便飞快溜走了。 只有最后那名青衣书生,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正欲离开,却是被陆延喊住。 “你叫什么?” 那人回道:“晚生黎行森。” 陆延笑道:“诗词不错,回去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晚生知晓了,告辞。”黎行森转身而去。 黎行森颇有些怪异之感,对面那少年明明比自己小上一轮,但开口闭口就像是自己凭空矮了一辈。 没办法,谁叫人家小小年纪就是伯爵了,而且还不是继承的爵位,而是靠自己真刀真枪打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章 庙会 “徽媞!你何必如此闷闷不乐,不就是因为朝中几个老头儿弹劾你家驸马嘛,皇上都说了,过些日子等你们成了亲,自然要重用他的。”冉婧轻笑起来。 朱徽媞红着脸,“你,你说什么呢,什么我家驸马........”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再过个把月,某人可是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冉婧道,说着说着,她不由想到当日自己痴缠于他的情形。 冉婧暗啐了一口,暗念道,冉婧啊冉婧!女有妇德,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女孩儿家要贤良贞节,那陆继之已经是驸马都尉了,马上便要与徽媞成婚,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念着他,想着他的。 但她转头一想,女儿家的身体只有自已的夫君才可以碰,如果别的男人碰了,那就污了清白,那自己岂不是被那混蛋玷污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冉婧突然感觉两条腿发软,一张脸更是一会儿通红如布,一会儿又苍白一片。 “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朱徽媞晃了晃她的胳膊,关切问道。 冉婧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听说马上就到了妙峰山娘娘庙会了,到时候可热闹了!” 朱徽媞有些希冀,她从小在宫廷长大,对于外界的认知都是从冉婧口中得知的,有些向往于那热闹的市集。 冉婧道:“我跟你说呀,那庙会可热闹了,除了娘娘庙会广开庙门迎接香客,还有许多百姓都会去市集,到时候呀,有猜灯谜的,演戏剧的,皮影戏的,反正热闹得紧!” “不如,我带你去如何!” 朱徽媞有些向往,但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这怎么成,我可是公主,怎么能随意出宫!皇兄不会答应的。” 冉婧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我们去求皇嫂,只要皇嫂开口,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这,这不好吧!” “哎呀,你到底想不想去看庙会啊!” 张嫣一开始是不答应的,但是冉婧软磨硬泡,加上撒娇,张嫣竟然答应下来了。 而朱由检是十分尊敬这位皇嫂的,平时也没求自己什么,加上之前还差点冤枉张嫣,朱由检心怀愧疚。 这次张嫣也只是想要去看庙会,他自然是答应下来。 妙峰山素以“古刹、奇松、怪石、溶洞”而闻名。 山上有碧霞元君祠、大云寺、仰山栖隐寺、金山寺、端云庵等古刹,僧塔多达800座,为北京地区规模最大的塔林。 这几日正是京西妙峰山碧霞元君开庙之期,凡京城士女商贾,多往进香,远达数百里者,亦年例前往,且有徒步之重,结队前往,不惮劳也。 每届庙会期间,香客多达数十万人。 庙在万山中,孤峰矗立,盘旋而上,势如绕螺。前者可践后者之顶,后者可见前者之足,自始迄终,继昼以夜,人无停趾,香无断烟,奇观哉,香火实可甲于天下矣。 前往进香的香客众多,从山下的香道沿途设置茶棚,更有各种商贩聚集于此,开设各种小吃茶点,以及贩卖各种玩意儿。 如今,已经成为京城的一大盛会,不管是不是信众都会来此游玩。 从山下连绵数里枝头张灯结彩,挂着彩灯红布,各式摊贩吆喝声声,好不热闹! 今日,朱徽媞人生有史以来第一次出宫参加这样热闹的庙会,那是东张西望,只嫌眼睛不够用了。 朱徽媞与冉婧二人换了男装,扮做年轻书生,看过去,一个腼腆怕生,另外一个自信飞扬。 而张嫣依然着女装,只是换上一身素洁的比甲马面裙,头上带着帷帽,叫人看不轻真容。 张嫣虽然说不是没见过庙会,但那是入宫之前的事儿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整日陷于宫廷之争,竟然没有一刻能放松的时候,反而是之前的日子虽然贫穷,但自由自在........ 张嫣看着两人跑在前头,那无忧无虑的模样,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可惜,那种日子只存在于记忆之中了。 朱徽媞与冉婧两人走在前面,东张西望。 突然,朱徽媞被一个摊子吸引。 那摊子上有两口锅,里面煮着豆腐皮、卤肉,汤汁油亮,香气逼人,令人垂涎欲滴。 便看到摊主将一层薄薄的粉子皮摆在案上,又放上黄瓜丝和卤蛋,用夹子将煮料切碎,又豆芽、面筋、豆腐皮,浇上香菜、葱花、芝麻酱、蒜水,麻利地一卷便成了三角形的卷儿。 而招牌上写着太祖卷馍、万三卷馍、状元卷馍。 “这,这卷馍是何物,为何写着太祖卷馍?”朱徽媞问道。 摊主抬头笑道:“小兄弟是北方人吧,这卷馍起源于阜阳。” “这阜阳啊,和凤阳离得近,太祖老人家还没发迹之前落魄流浪,途径阜阳的时候生了重病,倒在了破庙里。” “恰逢初出茅庐的沈万三经商失败,也流落到了庙里,沈万三见太祖仪表堂堂,定是人中龙凤,就想要给太祖做面饼吃,但是他身上的面粉实在太少,只能出去另寻食材。” “太祖醒来后想要喝水,却因为手抖不小心把一瓢水倒在了和面的盆里。等到沈万三带着乞讨的剩菜剩饭回来,发现面团被水泡散,面饼是做不成了,但是聪明的沈万三就用面浆做出了几张面皮,再卷上那些剩菜剩饭,拿给太祖吃,这就是卷馍的由来。” “后来太祖成了将军,南征北战,在军中把粉子馍的做法教给了伙夫,当地百姓也学着做粉子馍充饥,自此粉子馍在民间流传开来。” “但这故事还没完。太祖称帝后没过几年,有大臣向朱元璋告发沈万三居心叵测,应该诛杀。” “马皇后得知后不忍多造杀孽,悄悄透露消息给沈万三,两人商议后,沈万三让儿子沈茂乔进宫给太祖做了卷馍。太祖吃了熟悉的卷馍,想到了当年两人的交情,于是下旨免了沈万三死罪。卷馍的说法也跟着不胫而走。” “这东西南方很多,但北方做这个的少!小兄弟不如试试!”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带货的大明皇帝们 朱徽媞听到这东西竟然是老祖宗吃过的,顿时大感兴趣,立即便想要尝试。 只是她打量着牌子道:“但为何太祖卷馍只要一文,而万三卷馍却是要五文,你,你真是大胆,竟然瞧不起太祖!” 那摊主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人哪里敢瞧不起太祖!” “至于为何定价不同,那是因为太祖卷馍是按照太祖老人家的方子做的,里面只有豆芽,面筋,豆腐皮。” “而沈万三那家伙是只知道享受的商贾,顿顿都大鱼大肉的,卷馍都要加上口条,把子肉,蹄髈肉,卤蛋等才肯吃!” 朱徽媞听了很满意,“我要一个太祖卷馍。” 毕竟皇兄每日都说要效法太祖,节俭度日,以体会太祖创业不易。 冉婧知道小丫头根本没买过东西,顺手就掏了钱,很快一个卷馍递到了朱徽媞手中。 朱徽媞咬了一口,豆香混合着松软又不失韧性的饼皮,加上蒜水的味道,竟然出奇的美味。 “难怪太祖老人家当年饶过了沈万三。”朱徽媞低声嘀咕一句。 冉婧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朱徽媞锤了她一下,“你,你笑什么!” “呵呵,这些故事听听就好了!” “为什么?”朱徽媞问道。 “这多是这些摊贩为了招揽生意编出来的故事而已。”冉婧说道。 朱徽媞却是不信:“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冉婧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傻丫头,要是被人卖了怕还要给人家数钱呢!” 朱徽媞皱起小鼻子:“我才不傻呢!” 说着又狠狠咬了一口卷馍。 又往前走几步,又见一个摊子,上面摆着一板板豆腐,但见这些豆腐上面竟然生着长长的绒毛! 但那摊主竟然不丢掉这些已经发霉的豆腐竟然还放到锅里煎了起来! “这,这东西怎么能吃!”朱徽媞惊道。 冉婧呵呵一笑:“这东西也是太祖老人家吃过的呢!” “传说,太祖幼年时,因家贫困,财主家放牛帮工,每在白天放牛后,半夜就要起来与长工们一起帮磨豆腐,太祖年纪虽小,但做事很勤快,颇得长工们喜欢,因此,长工们尽量照顾不让他干重活。” “后被财主知道很不满意,便将他辞退回家了。太祖没办法,只得和附近一座庙跟前的小乞丐们混在一起。长工们可怜他,每天从财主家偷出一些饭菜和鲜豆腐,藏在庙的干扰草堆里,到时朱元璋就悄悄取走与伙伴们分食。” “不久,仁祖和淳皇后相继亡故,太祖更是孤无所依,便入寺当了和尚。因太祖最喜食豆腐,初时,长工们仍照样送来藏放草堆里。” “一次寺里一连几天忙着做庙会,长工们见藏放的豆腐原封不动就没有再送了,当庙会结束,太祖记起去取豆腐,发现豆腐上已长满了一层白毛,太祖不舍得丢掉,就拿回庙中用锅煎了,太祖觉得味道更加鲜美。以后,他就常用此法做豆腐吃。” “后来,太祖当了皇帝煎毛豆腐便成了光禄寺必备佳肴。还交待要将这道菜列为光禄寺必备佳肴,便是让后世子孙不忘太祖创业艰辛。” 朱徽媞听得目瞪口呆,“这,这竟有此事!我,我怎的不知道!” “而且,我在宫里也从来没吃过呀!” 朱徽媞打量着这摊子,便见招牌赫然写着太祖毛豆腐! 冉婧敲了她脑袋一下:“都说了,这些都是商贾瞎编的,这你也信!” “你再往后面看看!” 朱徽媞继续往后面走,便见各种招牌,朱洪武豆腐(凤阳酿豆腐)、太祖酸梅汤、太祖捆香蹄、太祖烤鸭、太祖粥(八宝粥)、太祖临水酒、太祖火烧粑等各种与太祖有关的吃食。 除此之外,还有嘉靖焌米茶、正德豆腐、正德枣夹子等等,看得朱徽媞眼花缭乱。 一些店家还将各种传奇故事写在招牌上,生怕顾客不知道他们家的吃食是皇帝吃过的。 “这这些不是瞎编乱造吗!”朱徽媞气呼呼地说道。 “呵呵,都是一些小老百姓讨生活而已,太祖老人家当初都不计较,咱们这些子孙后辈又怎么好计较呢!”冉婧笑道。 冉婧买了三杯太祖酸梅汤,又买了太祖火烧粑边走边吃,很快来到一处热闹的所在。 远远地便听到吆喝声,“瞧一瞧,看一看嘞,只要猜中灯谜,这里的东西任君挑选!” “是猜灯谜,我还没试过呢!”朱徽媞有些兴奋。 “那我们去看看!”冉婧笑道。 两人挤了过去,后面的张嫣也只能跟着。 便见几个树上挂满了一排排的彩灯,各式各样,下面挂着红布条子有一些书生,围着这些彩灯,或是端详,或是小声议论,半天时间,却是没有几个能猜出来的。 朱徽媞也拉着冉婧过去,她倒不是想要什么东西,只是单纯看个热闹。 虽然说皇城在元宵之时也有猜灯谜的活动,但她作为公主,每次只能远远看着,心中难免有些羡慕能参与其中的百姓。 今日,这愿望终于得以实现。 “哎,两位公子,这猜灯谜一次十文。只要猜对,便可以得到这些奖品。”一个摊贩说道。 冉婧往那小桌看去,便看到架子上摆着一些玉佩、金钗还有笔墨等物,但也有一些手链、珠子等小玩意儿。 显然便是奖品了。 两人绕着各色彩灯看了半天,结果因为简单的都被人给摘了。朱徽媞虽然学过诗词歌赋,但只是浅读,而冉婧是看不进去那种东西的,两人看了半天却是一道都解不开。 只能求助张嫣:“张姐姐,你快来看看!” “你们呀,这看看就好了,何必凑这个热闹呢!”张嫣无奈道。 张嫣读书也不多,看了半天好不容易瞧见一个能猜的,正要去摘字条,忽地一只手伸来,先摘下了。 那是个白衣书生,朝着她们拱手一礼:“两位兄台,在下陈贞慧,字定生。” 虽然是朝着冉婧两人行礼,但目光尽是放在了张嫣身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芭蕉不展丁香结 冉婧见被陈贞慧抢了字谜,十分不快:“喂,这字谜可是我们先看上了!” “哦,是这样吗,我看两位兄台举棋不定,正想上来帮忙呢!”陈贞慧故作歉意说道。 “哼,谁说我猜不出的!”冉婧气呼呼地说道。 “那公子请吧。”陈贞慧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嫣道:“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这谜底应该是‘秋’字!” 冉婧惊喜拍手:“这,果然如此,张姐姐真是聪明!”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蕙质兰心!”陈贞慧称赞道。 冉婧就见不得这家伙的模样,指着一个彩灯道:“你猜猜那题!” 陈贞慧只是瞧了一眼便道:“池里不见水,地上不见泥,谜底是‘也’字!” “恭喜陈公子答对,已经答对了五题了。”摊主高声喊道。 冉婧气道:“再来,这题是,白头雄心志不移。” 陈贞慧笑道:“是恁字。” 冉婧连出数题,结果全部被陈贞慧答了上来。 冉婧左看右看,扯下最顶层的字谜,“半角荷池人独立,还将分泪哭残花,又该何解!” 陈贞慧带着微笑:“是莅字,这位兄台既然考了我这么多题,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也考你一题。” 陈贞慧没有去看那些谜题,而是自己出了一个,“四四方方一座城,里边住着十万兵,另有八万去打仗,还有二万守着城。” “这........”冉婧一下子被问住了,她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但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看向朱徽媞,看到她那茫然的大眼睛,显然是不懂答案的。冉婧又看向张嫣,张嫣微微摇头。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看着热闹,见此嘘声一片,冉婧又气又急。 可惜字谜这东西不是急就能解出来的,反而越是着急越是没有一点头绪。 “四四方方一座城,里边住着十万兵,另有八万去打仗,还有二万守着城。此题谜底为‘界’。” 一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陈贞慧皱眉看向来人。 此人不过一个少年,着翠青道袍,一头乌发用木簪束起,其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如玉,一双眼睛澄澈清亮。 后面还跟着一个青衫白裙的小姑娘,抓着两串糖葫芦。 冉婧瞧见来人,顿时大喜:“陆延,是你,你来得正好!” 她一下跑过来,抓住陆延的手。 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送开手,但已经是羞红了脸。 陆延朝她略一拱手:“冉兄,朱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你们!” 又向张嫣施了一礼:“见过嫂子。” 朱徽媞大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下意识就忽略了冉婧刚才的唐突,“陆,陆兄,幸会。” 张嫣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陈贞慧有些失落,这样珠圆玉润的女子,竟然是已经嫁作他人妇,虽然没看到面容,但光看那身姿,那风情,便已经在他所见的女子之中独领风骚! 陈贞慧上前道:“在下陈贞慧,字定生,常州府人士。” “在下陆延。”陆延淡淡道。 陈贞慧一愣,上下大量他:“这,阁下可是华亭人士?” 陆延还没答话,杨爱已经得意洋洋的道:“我家公子便是镇安伯,还不行礼!” 陈贞慧十分惊诧,但还是拱手一礼:“在下拜见伯爷。我曾经听天如(张溥)说过伯爷,今日才得以一见。” 陆延摆手:“我听闻张师兄在苏州建立复社,只是不知道如何了?” 陈贞慧道:“天如兄与来章兄(张采)以东林人后继为己任,组织社团,主张改良,以宗经复古、切实尚用相号召,切磋学问,砥砺品行。” “如今已经有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等十一个社团加入了。” “天如兄真准备在吴江尹山举行大会,我此番是来京城看看能不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的。” “呵呵,张师兄倒是办的不错。”陆延淡淡笑道。 陈贞慧道:“我听闻伯爷文采斐然,不知可否向伯爷讨教一番。” 陆延盯着他,陈贞慧虽然一脸真诚模样,但此人特意跑到北京,又岂会那么简单。 陈贞慧文章风采,着名于时,与冒襄、侯方域、方以智,合称“四公子”。 还曾经与吴应箕、顾杲一起写了《留都防乱檄》,揭贴于南京,声讨阮大铖。 结果便是因此,阮大铖数次想要复出都被东林党和复社阻止,因此对陈贞慧怀恨在心。 弘光朝之时,立即对陈贞慧进行报复。 这家伙名为向自己讨教诗词文章,怕是想要借此扬名。 如今,这娘娘庙会正是京城人最多的地儿,这里也聚集了很多读书人,陆延不但是新科状元,还是大破盛京的英雄,虽然之后在大同失利,但其名字早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若是能力压陆延一头,那他陈贞慧的名字便将响彻京城,甚至闻名天下! 这家伙把自己当成刷声望的工具人,不过倒是要看看这小子有几分本事,一个不好,那刷声望不成,反而成了笑话! 陈贞慧道:“既然是比试文采,那总要有个题目,不如请这位女公子出题如何?” 张嫣转头看了陆延一眼,淡淡道:“可以。” 她看着这少年,对方明明年纪不大,却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倒是想看看能不能考倒他! 张嫣瞧见旁边桌案上的芭蕉叶,那摊主似乎是用来铺桌子的。 张嫣将其取了来:“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两位不如便以芭蕉为题,如何?” 陈贞慧道:“我没有问题。” “可以。”陆延微微颔首。 陈贞慧沉吟一声道:“浓似春云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边。独坐窗前听风雨,雨打芭蕉声声怜。” 这诗一出,顿时便有围观的士子轰然叫好。 “此诗婉丽闲雅,真是难得的佳作!” “不错!我便曾听闻常州陈定生,少年聪慧,早以文采名动江南!” “只是不知道镇安伯能不能胜过他了!” “那当然是镇安伯厉害了,人家可是状元,而那陈贞慧只是一介举人,如何能比!” “那也不一定,科举可不考诗词,而是比经史子集,圣人文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却教风雨怨秋声 朱徽媞与冉婧站在张嫣身边,紧张地看着。 “婧姐姐,你说陆延能赢他么?” 冉婧翻了翻白眼:“徽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是厌烦这些诗词文章了,若是叫我点评话本小说那倒是可以和你说道说道!” 张嫣道:“这人确实有文采,这首诗已经是国朝芭蕉诗词难得的佳作了!” 朱徽媞紧张地抓着下摆:“难道陆延会输?” 冉婧也道:“皇嫂,你怎么出了这么难的题目啊!” 杨爱跑过来道:“公子最是厉害了,他一定能赢!” 陆延看着面带笑容的陈贞慧,这厮不过是取了巧,把宋代蒋捷的《虞美人·听雨》之中的“独坐窗前静听雨,雨打芭蕉声声泣”一改,就成了自己的。 但可惜,你遇到了我! 陆延略作沉吟,吟道:“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好诗好诗!‘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陆伯爷信手拈来,便是如此佳作!” “此诗当为大明诗坛难得的佳作啊!” “以物喻人,陆伯爷此诗要胜过陈定生矣!” 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陆延这首以物抒情的情感上便要远远胜过陈贞慧那首,几乎没有人有异议。 便是陈贞慧都不得不服,“伯爷果然文武双全,晚辈斗胆,再讨教一题。” “这妙峰山古刹林立,禅机重重,能否请伯爷以此为题作诗一首。” 陆延原本装了逼就跑,反正作诗需要灵感,直接说自己今日没有灵感就成了,还有谁敢逼他? 不过,这陈贞慧是撞到了枪口上啊! 陆延踱了几步,吟道:“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人才海内空。壮岁堪登金银楼,髫年惜堕晋贤风。” 周围气氛顿时为之一肃,那些面现凝重之色,旁边的围观百姓也虽然不太明白,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都停止了议论。 便听陆延突然拔高声音,吟出下半阙:“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一日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全场寂静一片,久久无人喝彩,陈贞慧也呆站在原地,被那豪气横空的下半阙震在当场。 ‘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这看似说此人理想并不是功成名就,而是为世人留下才气纵横,回肠荡气文章。 但由陆延说出,结合前面的‘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人材海内空。’却有一种藐视天下人的狂妄! 但又是借此抒发内心的抑郁,有朝一日龙飞九天,一展抱负! “一日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陆继之果然真豪杰矣!” 陈贞慧久久才幡然清醒,但左右一看,哪里还有陆延的身影。 “这,陆伯爷呢?”陈贞慧抓着摊主问道。 “早已经和那两位公子一起走了。” “哎,往哪里去了?”陈贞慧急切问道。 “自然是上山看庙会去了.......”摊主道,“哎,陈公子等等,你猜中十题,可以获得一只玉簪啊!公子莫走,你给小人题个字再走啊!哎!” ....... 眼见着这里的彩灯字谜吸引得人越来越多,陆延装了逼,立即带着朱徽媞他们就走。 走出一段距离,总算没人认识,陆延松了口气。 朱徽媞走在他身侧,不时偷偷看上一眼,马上又收回目光来,生怕被人看到了。 心中则是念着那句‘美人如玉剑如虹’,那美人难道指的是自己。 哎呀,自己也没那么漂亮啦! “公,两位公子,今日怎的有兴致来此?”陆延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 冉婧见朱徽媞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抢过话头:“朱公子之前没来过,我便带她来看看。” “原来如此!”陆延点点头。 从山下往上走的香客如织,山下的道儿宽,能行车马。 但进山之后便全是羊肠小道,山道狭窄,崎岖不平,香客需要步行上山。但也有当地百姓抬着藤轿在路边守着,若是上不得山的,可以雇佣百姓抬轿。 一路上,冉婧说个不停,介绍着这妙峰山以及娘娘庙的各种传说,听得朱徽媞都入了迷,便是张嫣听得也是十分认真,一路倒是不嫌无聊。 来进香的香客极多,路边还有百姓摆着摊子,卖一些稻草编为各种玩具,而锡以吉祥之名。“富贵有余”之红鱼,“招财童子”之纸人,“聚宝盆”、“元宝裸”等。 还有绒制蝙蝠、纸制金鱼及元宝等,美其名曰“戴福还家”、“求财如意”。 行了有两个时辰,来到一村庄。 此村原本没有名字,但隆庆年间,戚继光在此建车营。“车营”是用新式火器装备的兵种,之后此地便叫做车耳营。 村子里设有茶棚,免费供应香客歇脚和解渴。 但这里的茶棚,名为“遥吟俯畅茶棚”,梨园香会所办,故称此名。它供奉之神也颇有特点,其正殿供的是梨园之神——唐明皇。所以进山上香的戏曲界名优名伶们,都喜欢到这里来。先拜梨园之神,然后喝茶、聊天、歇脚。 他们走了这么久,也累了,正好去歇歇脚。 冉婧找了张桌子,很快有伙计送上免费的茶水。陆延又要了两份点心,几碟蜜饯小吃,这些自然是要钱的。 朱徽媞一边揉着脚一边盯着台上,台上唱的是《天官赐福》。 此时,伙计将一盘盘点心摆在桌上。 朱徽媞指着一盘点心道:“这个,这个我吃过!” 她一路看了那么多新鲜的吃食,终于见着一个熟悉的东西了。 那是像是曲奇饼干样的小吃,名为带骨鲍螺。苏州当地有人把乳酪与蔗糖霜一起和面,“熬之滤之漉之掇之印之,为带骨鲍螺,天下称为至味。 其实,这带骨鲍螺和现在的酥皮奶酪十分类似。 朱徽媞端起茶喝了一口,顿时皱起眉头,这茶味寡淡不说,甚至没有一点茶香,只有一点苦涩味道。 “徽媞,不如我让他们换一壶好茶。”冉婧道。 “不必麻烦了,这些百姓都能喝得,我又如何喝不得呢!”朱徽媞说道。 几人走了这么久,也是又累又饿,便是朱徽媞也无法保持形象,吃喝起来。 一桌子点心不多时竟然全部吃光了。 “咱们吃也吃了,快点走吧,若是晚了,咱们晚上就下不了山了。”冉婧道。 陆延正想说话,忽地,几人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最是显眼。 她头顶用银绳挽了个高髻,身披翻领碧色长衣,下身是银纹藏青马面裙,足蹬红云靴,看上去飒爽英武。 随着她走来,一股馥郁的芸香味道钻入鼻尖。 第一百九十四章 阴差阳错 “陆公子,这人好看么?”冉婧皱起眉头。 “生得还不如冉公子俊俏。”陆延笑道。 冉婧脸颊微红,偏过头去。 忽地,内里传来一片喧闹声,一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五六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周围的香客见了纷纷躲避。 冉婧因为愣神,慢了一步,被撞得踉跄一步,陆延感觉扶住她。 那人冲了出去,后面的汉子紧随其后,往山中而去。 周围香客的议论声之中,冉婧这才回过神来,立即后退一步,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我们,我们快走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冉婧说着,已经先往前走去,其他人也跟着。 一路上少了冉婧的话语,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又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山顶的娘娘庙。 娘娘庙数殿庙踞金顶,依山取势,参差错落,高低有致。 因为正是庙会,娘娘庙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 张嫣是不太喜欢人这么多的地方,“咱们这次来,庙会也看了,不如回去吧。” 冉婧道:“咱们来庙会,总是要烧柱香的。” “但这里人实在太多了!”张嫣道。 “这旁边还有喜神殿、东岳庙、法雨寺,不如咱们去那里转转。”陆延提议道。 “那也好。”张嫣点点头道。 相较于香火鼎盛的娘娘庙,这法雨寺香火并不兴旺,山门处进出的信徒游客稀稀落落,简直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两个知客僧干脆躲在树下打盹儿。 举步进了山门,继而再入仪门,便是天王殿了,虽然此处香火不甚鼎盛,但这庙宇大殿竟然雕梁画栋,颇为华丽。 几人烧了香,冉婧与朱徽媞瞧见旁边还有解签的,连忙跑了过去。 杨爱也想过去,正要掏小荷包,却是发现自己怀中好像多了什么。 “咦,我什么时候带了这东西。” 杨爱拿在手中的是一节竹筒,上面还有个黄铜磨制的盖子,像是用来存放字画古董的。 “这是何物?”陆延问道。 杨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公子,这东西不知道怎的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不如打开看看。”张嫣道。 等到打开,里面只是一本无名书册。 陆延略微一翻,上面写着‘平阳崔,五十。大名魏,五十’等字样。 “这是什么东西?”张嫣好奇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某种账本吧。”陆延将其放了回去。 此时,一个青衣僧人走了过来:“几位施主,方丈请几位过去一叙。” 陆延微微皱眉:“何事?” 青衣僧人摇摇头:“小僧不知。” 陆延道:“嫂子,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回。” 张嫣道:“我也一起去吧。” 陆延点点头,吩咐杨爱与朱徽媞两人说一声,便跟着青衣僧人往殿宇深处走去。 转过玉佛殿、藏经楼,前面古樟成林,内里却是有一处僻静的精舍。 青衣僧人轻轻敲了三下,打开门来,里面一老僧盘坐在蒲团前,面前有一小几。 青衣僧人悄无声息地退去,还带上了门。 老僧见二人,眼中略有诧异,随即目光放在了陆延手中的竹筒上,“二位施主请坐。” “主持请我前来,不知道所谓何事啊?”陆延问道。 老僧轻轻一笑:“施主心中应该比老衲更清楚才是。” 陆延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竹筒。 便将其轻轻放在茶几上,果然,老僧的目光移到了上面。 “呵呵,之前老衲与贵派教主联系过,那便按照之前说好的,如何?” 老僧取出一个匣子,推到了桌面中间。 陆延明显注意到了他话语之中的重点——教主! 如今能称得上教主的,便是闻香教、弥勒教等邪教,只是不知道这老和尚到底是何身份,又和这些邪教有何关联。 陆延决定按兵不动,试探一番,“呵呵,我们教主说了,你们的出了价钱低了点。” 老僧摇了摇头:“十万两,不少了,你们别太贪心了!” 陆延心头一跳,十万两!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老和尚愿意花这么多钱。 便听老僧又道:“这位便是贵教圣女吧,果然是国色天香,妍秀绝艳,呵呵,听闻贵教女子修炼素女经,个个肤润玉肌兰蕊馥,腰间仗剑斩愚夫,老衲倒是想试试。” “如此,我愿意再加五万两!” 张嫣原本听得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他说什么贵派教主之类的。 但那老僧这句话,却是让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她顿时又羞又怒,便要发作,陆延却是按住她的手,轻轻用手指敲了两下。 张嫣竟然生生忍了下来。 陆延道:“呵呵,大师这提议我无法答应,若是大师愿意让步,咱们两方也可以多多合作,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僧却是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愿,那还是免了吧,老衲也没什么和你们好合作的!” “就这个价钱,要不要随便你!” 陆延笑道:“大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老僧冷着脸,显然是不想再说话了,只是那双昏黄的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张嫣,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一样。 张嫣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 陆延也怕时间长了,张嫣暴露,接过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京城广顺通的银票,每张一万两。 陆延道:“既然如此,那么晚辈便告辞了!” “不送!”老僧冷冷吐出两个字,抓过竹筒,打了开来。 但拿起那册子放了两下,顿时脸色一变。 “等等!” 陆延两人已经走到门口。 “难道大师是回心转意了?”陆延转头看到对方脸色,心知不妙。 “这根本不是降神芸香的方子,你们胆敢骗我!”老僧咬牙切齿。 陆延心头一跳,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降神芸香的方子,但好像是对方闹出一个乌龙了。 陆延表面镇定:“呵呵,大师说什么呢,这正是你要的东西啊!” “好啊,你们闻香教既然敢诓骗我,那倒是要叫你们尝尝厉害!”老僧喝道。 老僧的手向桌下摸去。 “砰!”陆延手中的手铳冒出一阵青烟,老僧额头出现一个血洞,缓缓倒了下去。 但随即,陆延感觉一股失重感,地面竟然出现一个大洞!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地牢隐秘 陆延和张嫣二人被地面的大洞吞噬之后,地面迅速合拢,地上已经是看不出痕迹来了。 只有老僧的尸体静静躺在茶几后面。 陆延落在地上,摔得生疼,特别是身上还压着一个人。 “那个,娘娘能否先起来。” “啊?哦,好好!”张嫣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还有一个人,她连忙站起,面色已经涨红一片,幸好这里光线昏暗,倒也不怕让人看到。 “嘶——”陆延缓缓坐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张嫣关切问道。 “左手使不上力气,可能是刚才落下的时候伤到了。”陆延道。 “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收拾。”张嫣低声道。 “这该是我来说才对,若不是因为我要来一探究竟,娘娘也不会落入险地。”陆延说道。 陆延一边说着,开始撕扯衣服下摆,只是因为只有右手能发力,几次下来不但没有撕开,反而差点伤了左手。 “你,你在做什么?”张嫣惊问道。 “我的手应该是折了,我准备用布固定住,免得加重伤势。”陆延道。 “是,是这样么?”张嫣道,“我来帮你!” 张嫣抓着陆延的下摆,陆延用力,只是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只能说陆家纺织厂出品的布料太好了。 反而是张嫣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到陆延怀中。 张嫣红着脸,退开两步,“看来是不成了,我,我另外想想法子。” 张嫣往前走了几步,转到前面石柱后面。 忽地,陆延听到她一声尖锐的呼喊,连忙奔去,便见张嫣靠在柱子上,两手抓住腰带,白袍散乱,虽然是昏黄的烛光下依然可见一片耀眼的白腻,白如堆雪。 “你,你!”张嫣连忙拢住衣摆,遮挡住了那春色。 陆延转移话题,“那个,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实际上不用她回答,陆延借着烛火已经看到前面地上的一具白骨。 那具白骨扭曲地坐在甬道之中,青白的骨头泛着森冷的光。别说她一个女子了,便是男子看了也要起一层冷汗。 张嫣有些不敢直视他,递过腰带,“这,这个给你固定胳膊。” “谢谢。” 陆延又寻了两块木板,只是靠一只手怎么也无法绑住绳子。 “我来帮你吧。”张嫣有些看不下去了,蹲在他面前,“你说说,要怎么处理?” “只要前端连木板绑住,不要绑得太紧........”陆延提醒道。 张嫣蹲在面前细心地处理着伤势,她的肌肤如新雪乍陈,一双柳眉儿犹如远山含黛,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水,打湿了秀发。 因为身体前倾,左右衣襟分开,露出一片白如堆雪的雪腻来,尽显万种风情。 陆延看了两下,连忙偏过头去。 “这样,好了么?”张嫣抹了一把汗水,抬起头来,却是看到陆延故意转过头去。 她低头一看,顿时低叫一声,连忙拢住衣裳。 “你,已经处理好了,你看看!” 陆延看了看洁白的绸布腰带绑得整整齐齐,“只要把两端绑在我脖子后便行了,有劳娘娘了。” 张嫣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贝齿咬着下唇,半响,像是做了什么艰难地决定,靠了上来。 虽然身处险地,但这样一个浑身雅艳、遍体幽香的美人儿投怀送抱,又有哪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陆延下意识揽住她的腰肢。 “你........”张嫣的粉腮一片羞红以及愠怒。 自己只是替他处理伤口,这小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但随即,张嫣一愣,若是替他绑绷带,那完全可以在他背后啊,何必用现在这种旖旎的姿势。 但事已至此,若是再换姿势,未免有些刻意。 而陆延也意思到了这一点,触碰到腰肢的那支手顿时僵住了。 张嫣忍住心头的异样,开始绑绷带。 只是因为姿势的关系,两人脖颈相交,脸蛋几乎贴在一起,她的脖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瘙痒。 但她只能装做无事,只想着快点处理完绷带便好,只是不知为何,手指变得如此笨拙,几次打结,竟然都打不上。 陆延眼前是那天鹅般的修长脖颈,凝脂雪肌。同时,三千青色披散,有一缕秀发不时扫过自己的鼻尖,让他一阵瘙痒。 以及,对方鼻息之间的微微气喘,红唇之间,气若幽兰。 好不容易,终于是将那绷带系上,张嫣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张嫣连忙连退两步,站了起来,“那,那个绷带已经绑好了。” 张嫣虽然是装作若无其事,但其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无所适从的手已经暴露了她的想法。 “嗯,谢谢娘娘。”陆延微微吐出一口气。 “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该想想如何出去。”张嫣道。 “娘娘说的有理,不如往前看看有没出路。”陆延点头。 两人往前探去,陆延已经取了火铳在手,而张嫣拿着一支蜡烛。 陆延倒是还有一把火铳,只是不敢给张嫣使用,这种东西若是擦枪走火,一个不慎自己就要横死当场,岂不冤枉! 穿过阴冷的甬道,前面光线略微亮了一些,陆延定眼一看,前面一间间地牢位于通道两侧,湿冷的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腐臭味,以及排泄物混合的味道。 前方的甬道幽深黑暗一片,看不清尽头,又似乎有隐隐的哀鸣和低泣声传来,配合这样的环境,真让人毛骨悚然。 张嫣下意识拉住他的衣服一角,虽然她十分小心不敢多触碰,但这还是给她带来了一种安全感。 继续往前走去,便看到牢房之中摆着各种刑具,铁链、脚铐已经锈迹斑斑,还带着斑驳的痕迹,显然有不少人在这里遭受折磨,就在房间一角便有一具白骨。 陆延发现,这些牢房之中除了,铁链、脚铐等,还有布置着一些不堪的器具,很显然,这些牢房,并不仅仅是牢房那么简单。 很快,陆延发现了一个还有活人的牢房,那女人衣不蔽体,带着脚镣缩在墙角,目光无神,活像是一具尸体。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佛陀身下埋骸骨 法雨寺,天王殿。 殿内正中供奉着弥勒,左右供奉着四大天王,背面供奉韦驮天尊。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跪在佛像蒲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下,然后取了三支香,在香案上点了。 “圣女,这次咱们千里迢迢而来,那法严和尚真能出十万两?”五人走了过来,这些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身份也不一样,只是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芸香味道。 圣女道:“这降神芸香的方子乃是本教的不传之密,只卖他十万两已经是便宜了他!” “把东西给我,咱们达成交易,便立即赶回陕西。” 一个胖子从怀中取出竹筒,上面以黄铜盖子封口。 圣女走出大殿,瞧见拐角一处,站着三人,两个公子与一个小丫头。 圣女只是一眼便瞧破了那两人皆是女儿身,而且皆是容貌俏丽的小丫头。 “这法严和尚一把年纪了,还总是祸害这些小丫头!” 那胖子舔了舔嘴唇,“我看这样的小丫头让那老和尚,那就是暴殄天物,不如给咱们带回去好生调教!” 圣女挑了挑眉:“此事之后再说,咱们先完成交易才是!” 只是,他们一行在天王殿前的香炉站了片刻,竟然没有人理会他们。 圣女正瞧见拐角处走出一个青衣僧人,“兀那和尚,带我们去见主持!” 慧池一愣,随即看到这女子手中的竹筒,顿时吃了一惊。 之前,主持交待他说是这两日会有闻香教的圣女到来,以铜封竹筒为证,是以他之前看到那两人便将其带到了樟林精舍,但此时怎么又冒出一伙闻香教圣女来了! “和尚,愣着做甚,咱们赶时间!”胖子不耐烦催促。 慧池点点头:“几位施主,随我来!” 慧池暗自留了意,这些人十分可疑,在经过僧舍之时,暗暗通知了师兄弟。 很快,便来到了樟林精舍。 “几位施主,方丈便在里面。”慧池做了个请的手势。 圣女点点头,推开了门。 昏暗的房间内,茶几下面一滩暗红色,方丈的尸体躺在地上。 胖子冲过去一看,“这,这老和尚已经死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圣女皱起眉头,看向慧池。 慧池脸色煞白,“这,这是怎么回事.......” 胖子看到樟林之外冲来一群提着棍子的武僧,顿时脸色一变:“好啊,你们这是想要吃定我们了?” 胖子抽出刀来,直接冲了上前,一刀便将慧池刺死。 “慧池!” “上,拿下这些贼人!” “啊,主持也被他们杀了!” 一群武僧手持长棍冲了上来,与闻香教众打成一团。 圣女所带的都是闻香教的精锐,但这些武僧也不是易于之辈,双方厮杀在一起。 ........ 密室深处地下,陆延并不知道上面因为他杀了方丈而引发了双方血拼。 张嫣被那人吓得心头狂跳,差点叫出声来。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陆延问。 那人突然跳了起来,一下子冲到监牢栅栏边伸出手,“救我!救我!” 张嫣被吓得退了两步。 陆延仔细打量此人,她身上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鞭痕,还有指甲的痕迹,还有咬痕。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陆延再次问道。 “我,我本是永定府人士........” 听着那女子磕磕绊绊的说完,陆延才知道,她本是永定府一秀才之妻,名为王氏,来京城本是给姑妈过寿的。 原本是跟着镇上的商队前来京城的,哪里知道那商队头领竟然和这法雨寺有龌龊勾当,竟然将她卖给了这寺庙。 而这寺庙表面平静,实则乃是藏污纳垢之地。 这寺庙经常诡异伎俩诓骗香客,让他们认为家中妻女中了邪,需要他们用秘法驱邪。 而想要驱邪,那便需要留宿寺院,在后面的玉佛殿彻夜念经才能得到佛法加持。 这些女香客独自一人在寺庙之中,等到夜深人静,那些淫僧就冒了出来,强迫妇人轮流成就好事。 一些不愿意屈从的,便关到了这里,进行折磨,名为驱邪。 而一些愿意屈服的,便放她们回去,说是成功驱邪了。 这些妇人为了名节往往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 甚至有流传,这玉佛殿求子灵验的传说,让一些女香客跑来求子。 而这法雨寺借着这两个名头,大肆敛财。 那女子低声说道:“我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儿女,没想到却落到这些个贼秃手里,被他们圈养在此地。” “在这个地方,就像死了一样,我也想过去死,只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张嫣看得不忍:“你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畜生,我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谢谢姐姐,呜呜呜........” 陆延很快撬开锁链,将其放了出来,又一间间牢房找过去,一共找到了五名女子。 一问之下,果然如同那王氏所说,这寺庙淫污纳垢! 而这边的尸骨便足足有二十多具,而据她们所说一些尸骨还卖在了后院,还不知道有多少! 看着那些女子因为重获新生哭哭啼啼,张嫣看得不忍,将陆延拉到一边。 “这些都是一些苦命之人,咱们得帮帮她们!” “这里的僧人为非作歹,定然是难逃一死!!”陆延怒道。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等咱们出去之后再说!” 陆延很快找到了出口,便在尽头有一楼梯,通向上层,但这出口却是被紧紧封锁住。 从里面无论陆延如何用力,都无法打开。 而从那些女子口中,陆延也问不到有关这出口的消息。 “咱们找找看,这里是否有机关!”陆延提议道,“之前,咱们会落入这里,便是那老秃驴用了机关所至!” “你说的没错!”张嫣点头同意。 几人分头寻找起来。 而上面,朱徽媞几人苦等了半天,就是不见陆延二人回来,正在焦急之时。 突然有几个男子快步走来。 “微臣等奉命保护公主以及县主!” 这些人正是化妆成香客的锦衣卫。 第一百九十七章 烈女传 “你们,你们倒是快去找找陆延啊,他们都去了好长时间了!”冉婧急道。 “微臣遵命!”立即分出十人往后往后殿而去。 这些人由常延龄率领,等听到打斗声赶到的时候,双方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 地面上倒了二三十号尸体,法雨寺人数虽然占据优势,但反而抵不过闻香教,已经快要落败了。 此时,闻香教圣女见到来人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显然不会是友军。 而自己这边已经死了四人,继续在这里显然讨不到好处! “撤!”几人掏出烟丸砸在地上,滚滚浓烟冒起。 法雨寺众人吓得往后退去,等到烟雾散开,哪里还能看到闻香教众的影子。 “锦衣卫办案,全部放下武器!”常延龄喝道。 法雨寺的武僧已经只剩下十多人,个个带伤,竟然还想要反抗,直接被斩杀两人,顿时就老实了。 常延龄将刀架在一人的脖子上,“之前方丈见的两人,现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啊,或许是自己离开寺庙了!” “还不老实!”常延龄大怒一刀就将他的手臂砍了下来。 “再不说实话,就直接杀了你!” 常延龄的残暴吓坏了这武僧,他连忙道:“我,我说我说,方丈的精舍之下有一处地牢,他们可能在那里!” “快带我去!”常延龄喝道。 地牢的另外一处入口在玉佛殿后面,这里可以供人出入,方便这些僧人将女子关押。 而精舍这里的只是一个机关,只能进,无法出来。 那断臂武僧被押着,来到玉佛殿后面,只见他挪开一张桌子,又搬开一些东西,地面上出现一个铁门。 等到用钥匙打开锁头,顿时一股隐隐的臭味飘了上来。 “你先下去!”常延龄喝道。 但还没等那僧人下去,便听到下面传来惊呼声。 “门开了,咱们快出去!” “快走!” 陆延抓着手铳快步冲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常延龄,以及几位穿着便衣的锦衣卫。 “常兄弟!” 常延龄道:“伯爷,你怎的受伤了?” “无妨,只是一点小伤,你去寻一些衣服来。”陆延道。 很快有锦衣卫去僧人的精舍找了七八套干净的换洗衣服,陆延又下去一趟,送给张嫣和那些女子。 张嫣只捡了一条腰带绑在身上,而其他人很快都换上了衣服。 等到出口之时,那些女子反而有些踌躇,在这种年代,女子的名节比命还珍贵,如今他们被这些淫僧玷污了清白,又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诸位,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待,那些恶人定然会受到报应!”张嫣道。 “大家如果不想回去,我也可以给大家安排一个栖身之处。” “谢谢姐姐。”那些女子隐隐带着哭音。 看着一个个女子从里面走出,常延龄不禁皱起眉头,这寺庙清净之地,怎的会有这么多女子,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 便见一人看到那断臂和尚,突然尖叫一声就扑了上去。 “我杀了你!” 那女子冲过去便用指甲去抓他,用牙齿去咬他。 那武僧还想反抗,但他伤了一只胳膊。 那些女子全部像是疯狂一般,冲上前去。 “这是........”常延龄看得发愣。 “这些人,都是苦命之人,那淫僧乃是罪有应得!”陆延叹了一口气。 常延龄一愣,缓缓点头。 很快,武僧的呼喊变得微弱,手脚也没有了力气,变成一具尸体。 “常兄弟,请将此寺庙的全部人等都抓了,我亲自审问!”陆延冷声道。 “遵命!” ........ 宛平县衙。 陆延与常延龄带人将那些大光头送来的时候,宛平县令陈应举又是吓了一跳。 陆延直接说自己审理此案,陈应举也举双手配合。 从法雨寺抓获僧人三十二名,经过那些指认,其中三十人参与恶行,另外两个小沙弥虽然没有参与凌辱妇人,但也参与欺诈香客,骗取钱财。 “陈县令,这便是此案卷宗,这些恶徒死不足惜,请全部判处斩刑!”陆延道。 陈应举略一翻看卷宗,看到其中恶行,气得浑身发抖,“如此恶徒,便该凌迟!” 陆延叹了口气,“我从方丈之处搜出账本,其中涉及京城周围上百户,一些女子遭受毒害之后不敢声张,若是此事闹大,怕是要坏了人家家庭,对外以杀人和邪教罪名审判便可。” 陈应举却是皱起眉头:“礼教大防,这些女子对丈夫不贞,这岂不是诓骗那些丈夫么,这怎么成!” 陆延道:“那以陈县令的意思,这些女子便该自尽得一个守节的美名才是么?” 陈应举道:“难道不是么,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为法则。孽嬖为乱亡之征兆!” “那么陈县令是以《烈女传》为准绳了?”陆延道。 陈应举道:“《烈女传》以为王教由内及外,兴国显家可法则,自然可以借鉴。” 陆延冷笑一声:“这《烈女传》自汉成帝之时成书,是刘向用来劝诫成帝的,可是如此?” 陈应举点头:“正是!” 陆延道:“汉成帝昏庸无道,早期不喜女色,尤其宠爱一名为张放的男宠,与上卧起,宠爱殊绝。” “而直到汉成帝而立之年时,才遇到了赵飞燕,顿时,那张放失宠了。” “那么,陈县令,男宠和妖后,哪个为害之烈?” “这,这.........”陈应举不知道如何应对。 汉成帝宠信男宠,导致无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太子乃是国本,帝王无子乃是大事。 但这妖后迷惑帝王,荒废朝政........这两个都是大祸害啊! 让他怎么分出孰轻孰重。 “这,这男宠和妖皆为大害,这才导致汉之亡!” 陆延道:“赵飞燕与赵合德迷惑帝王,荒废朝政,刘向极为痛心,这才精心挑选了110名古今以颇具贤德的女子,将她们的事迹编撰成书,是为《列女传》呈献给汉成帝。” “然而成帝读过《列女传》之后,还多次称赞书写得好,但他却丝毫没有收敛,以至自己最终死在了赵合德床上。” “那是成帝无道,这才导致汉之亡。”陈应举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麻烦的婚礼 “那陈县令认为那些女子以死明志才成了?”一个声音喝道,却是冉婧闯了进来。 陈应举略一诧异,便沉声道,“回县主,微臣只是以为,那些女子不贞不洁,不配为人妻,为人母!” 冉婧道:“陈县令,既然你以《列女传》为准绳,那么如何看蔡文姬?” “蔡文姬诗词文采出众,琴艺绝世,乃是一奇女子。”陈应举道。 “然而其被匈奴所掳,竟然不自尽而为胡虏生儿育女,乃为不贞不洁!” 冉婧道:“但《列女传》亦有记载蔡文姬,既然陈县令认为其不洁,那为何先贤又将其列入其中?” 陈应举气呼呼地道:“先贤乃是因为其文采才将其列入其中,非是赞赏她一女三嫁之事!岂可混为一谈!” 冉婧冷哼一声:“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男子不过将女子视为货物,无情无义,又如何让女子以身殉情!” 双方不欢而散,冉婧出了衙门依然气冲冲的。 “我定要去查清这陈应举的罪状,参他一本!定然要让他做不了官儿!气死我了!”冉婧气的狠狠的踢向路边的石子。 冉婧突然转过身,“不过,陆延你是男子又与他争辩什么?” 陆延道:“遭受那些折磨本就非那些女子之愿,如今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那她们只有死路一条。不若单独通知其家,是休是留,便由她们的丈夫做主好了。” 冉婧惊讶地看着他,“真没想到你这读圣贤书的状元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延笑道:“难道读了圣贤书,便该视女子如衣服,随意可弃之如敝屣。” 冉婧气道:“国朝以程朱之学为本,但那朱子开口闭口便是‘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其背后不过是个私通儿媳,引诱尼姑的小人罢了!” 陆延摇摇头:“这些当初不过是朱熹的政敌捕风捉影,胡编乱造而已,而后一些野史小说将其夸大罢了!” “你也该知道,朝廷争斗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何况,若是朱子真是个私德败坏的伪君子,太祖又怎么会将程朱之学定为国朝之根基呢?” “而且,宋理宗即位之后,立即为朱熹彻底平反,下御笔推崇朱熹及其《四书集注》,称自己恨与朱熹不同时,即追赠太师,封徽国公。” 冉婧有些脸红,不由想起,之前市面上风传陆延各种谣言,她曾经也信以为真。 只是何时,自己对他的心态渐渐发生了变化........ “对了,县主为何今日来此?”陆延问道。 “我,”冉婧有些脸红,“哦,是皇嫂不放心,托我过来看看!” “有劳娘娘费心了,此间事了之后,我也会向娘娘禀报的。”陆延点点头。 冉婧道:“你才是,伤还没好,就忙前忙后的。” 她突然直直地看着陆延胳膊上的绷带,“你,这布怎么瞧着有些熟悉。” 陆延打了个哈哈:“是么,我当时在地牢之中找到的,也不知道其来历。” “是这样么?”冉婧有些狐疑。 “那,那个陆延,此金玉跌打药膏乃是我爹一位挚友的不传药方配制,便是比起宫中御医也要胜过一筹,呐,你可要收好了!” 冉婧扭扭捏捏地将一个白瓷瓶塞到陆延手中,便是逃也似地跑了,跑到衙门另一侧,骑上一匹枣红马,打马急走了。 陆延拿着还带着余温的白瓷瓶,微微一叹。 ........ 法雨寺案虽然办得遮遮掩掩,那些和尚被拉到菜市口斩首之后,京城还是闹出一些风雨。 那些名册上的受害者家庭得知了其中隐秘,许多家庭愤而休妻,一时间发生多起女子投河或是自缢的案件来。 也有一些女子被休之后赶出家门,走投无路。 冉婧想要帮助这些可怜人,陆延让她将这些人都安排到西山,可以做一些做饭洒扫之类的活计,至少有条生路。 因为胳膊的伤势,陆延便在家休养起来。 九月十一,宜结婚会亲友出行搬家纳财买衣服纳畜祭祀。 驸马府上下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把陆延忙得晕头转向,一直到辰时三刻,才算是准备妥当。 陆延穿着大红蟒纹吉服,脚踏登云靴,,头戴纹金乌纱帽,帽墙左右两侧各插一朵金花,称作簪花。 “吉时已到!” 刹时,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地出了门。 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一路来到紫禁城。 礼部尚书周道登一早已经在午门外等着了。 说来也奇怪,这厮混到如今竟然没有被免职。 周道登满脸笑容,“驸马爷请吧!” 崇祯是给了陆延面子,皇宫内也布置了一番。 否则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举行完醮戒,公主就只有三十多人的仪仗队,坐着小轿送到了十王府,便算是完婚了。 大乐仪仗于丹陛之东西。太常寺内官先备下酒金爵果合。 皇帝与皇后皆着礼仪吉服,周道登引着陆延从从殿东门入,拜见上位前。 接着是繁琐的宫廷礼仪,四拜之礼后,饮酒恭听皇帝戒命,以及皇后戒命。 半个时辰后,陆延被带了出去,而后穿着凤冠霞帔的朱徽媞进来,重新再来一遍。 这还不算完,他们又被带到了太庙。 大殿已经设了牲醴祝帛讫。 礼仪官引着陆延与公主入殿,先赞拜德祖玄皇帝(朱元璋高祖父朱百六)皇后,而后奉礼郎奉圭、帛、爵。 这边赞拜完了,周道登又带他们到了下一个大殿,这里里面供奉着懿祖恒皇帝(朱元璋之曾祖父)皇后......... 陆延把老朱家祖先全部拜了一遍,已经过了三个时辰,繁琐的礼仪这才算是结束。 接下来是合卺礼。 旁边的宫廷乐师奏奏《喜升平之曲》,陆延可以感觉到皇帝和皇后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 女官再取来卺盏酒,金杯用红色相连。 陆延可以感觉到朱徽媞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她掀起盖头一角,飞快地喝下酒。 “礼成!”周道登大声宣布,礼乐鸣响,欢快无比。 陆延与朱徽媞联袂再拜皇帝皇后,这才由女官引着退下去。 接亲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的过了京城。 第一百九十九章 恶奴欺主 十王府。 朱徽媞在婚床上静静而坐,身着华贵的凤冠霞帔,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玉手露在外面。 凤冠在烛火下闪烁着各色光芒,这凤冠还是陆延专门花大价钱打造的三龙六凤冠,上面镶嵌着红宝石60块,珍珠3000颗。 采用花丝、点翠、镶嵌、穿系等复杂工艺,中间是用翠羽点翠的如意云片。 光是打造这顶凤冠就花了六个月时间,花费二十多万两银子。 霞帔乃是云锦制成,织入金丝。 陆延手持玉如意,挑起红盖头来。 顿时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来,朱徽媞肌肤晶莹如玉,一双秋水明眸含羞带怯地瞟了他一眼,立马低下头去。 “公主........”陆延在她身边坐下。 朱徽媞低声道:“你且等等。” 便见她从枕头底下取了一把金剪子来。 陆延一愣,“公主,你这是........” 朱徽媞哪里不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这按照规矩夫妻........该剪下一缕秀发,合在一处,寓意着结发夫妻。” “也有束发托身和投丝慰情的说法,寓意着新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朱徽媞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到后面已经是满脸透红了。 “既然如此,那请公主先来吧。”陆延道。 朱徽媞轻轻点头,要剪下一缕头发,又将剪子递给陆延。 陆延接过,正要剪头发,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了。 “何人?”陆延被打扰了好事,有些不快。 “老奴来提醒驸马爷,时辰到了?”外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陆延看向朱徽媞,“难道还有什么仪式没有完成?” 朱徽媞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之前没有听宫里的嬷嬷说过。” 陆延忍住不快,出去开了门,便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官带着几个宫女太监站在门口。 “何事?”陆延问。 女官回答道:“驸马爷,时辰已经到了请离开十王府吧。” “什么意思?”陆延冷声道。 女官皮笑肉不笑,“意思便是,驸马想要见公主,那请明日辰时再来吧。” 陆延盯着她那张老脸,顿时明白过来了。 这老货是因为自己没给钱,这来故意刁难来了。 明朝驸马地位低,便是这些奴才都可以随意欺负。 比如冉婧的老爹冉兴让,结婚之后,每次想要见公主还需要府中的女官点头同意才成。 一日,府中的女官梁盈女正与相好的太监约会。 冉兴让没有通报梁盈女就直奔寿宁公主居所。 梁盈女发现之后大为不满,加上之前冉兴让每次打赏给得少,梁盈女就十分不痛快,两人竟然吵了起来。 还让太监将冉兴让逐出十王府。 寿宁公主立即进宫向母亲郑贵妃告状。没想到女官梁盈女先她一步,把冉兴让夜闯驸马府的事添油加醋的禀告给郑贵妃。 史书称:“增师诸秽语”,言称公主“索求过度,为人轻薄”。 郑贵妃听后也是羞愤难当,怒不可遏,也不想听女儿辩解,把寿宁公主拒之门外。 冉兴让堂堂七尺男儿哪能受这等奇耻大辱。次日也是具疏入朝,没想到那名女官的相好太监纠结了数十名太监专门在东安门等着冉兴让。见面就是一顿乱打,冉兴让被打的是血肉狼藉,衣服鞋帽被撕的一地。 之后冉兴让与寿宁公主接连数次上疏想要讨公道,但万历被接二连三的上奏给弄烦了。冉兴让反而被臭骂一顿,其父冉逢阳也被革南城兵马副指挥一职。 冉兴让当街受辱,可谓是传遍了京城,还讨不到公道。 这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接二连三的被羞辱,还累及家人。 冉兴让只得把驸马都尉冠服挂在长安左门,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 这个驸马老子不当了! 许多科道言官、六部九卿、皇亲勋戚都看不下去了,纷纷上疏为冉兴让鸣不平,请求万历“召问公主,正群小之罪”。 万历只能派遣锦衣卫前去寻访冉兴让,这冉兴让差点就出家当道士了。 好不容易才劝回来,结果,主谋打人的女官梁盈女、太监梁朝用等人并没有受到任何制裁。只是调作他用。 这寿宁公主还是万历最为宠爱的女儿,竟然落到这种地步。 冉兴让在万历朝一直十分憋屈,他爹冉逢阳也一直无法官复原职,一直等到天启朝,冉兴让这才得到重用,多次代表皇帝祭祖等礼仪职务,还加太子太保衔。 这才算是扬眉吐气。 实际上,明初的公主驸马都挺舒坦。 但自从朱棣之后,公主下嫁平民,生活就渐渐变得悲惨起来。 驸马住在驸马第,公主住在十王府,驸马想见公主,还得贿赂十王府的女官和太监,若是不给够钱,那些女官和太监就会使绊子。 再比如,万历的妹妹永宁公主。 万历让冯保替永宁公主选驸马,冯保在收受贿赂后选择京城中一位身患痨病的富家子弟。李太后也被他们蒙在鼓里。婚礼当日,驸马竟鼻血不止,沾湿礼服,几乎不能完成仪式,而太监们竟还坚称是挂红吉兆。 驸马在结婚后又遭到太监、宫女屡次勒索,且被打骂,不到两个月便告身亡,永宁公主竟终生不识闺房之事。 这些十王府的女官和太监都是太后、皇后的心腹。 但这些人到了十王府,捞钱的门道几乎断绝,而且还无法晋升,那便只能靠着公主和驸马捞钱了,加上皇帝也不管,是以越发肆无忌惮。 陆延没想到,这些狗东西现在盯上了自己。 陆延露出笑容:“王令人,今日乃是我的大喜之日,不想与你为难,你们最好离开。” 王令人冷下脸来:“驸马爷,皇帝派奴婢掌管这十王府,那奴婢便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人坏了规矩,便是驸马爷也不成!” “呵呵,看来,今日你们是不想离开了!”陆延冷笑一声。 王令人冷哼一声:“原本以为驸马爷家资巨万,该懂得规矩的。” 第二百章 动若雷霆 陆延抬手便是一巴掌,王令人那痴肥的身子被打个一个踉跄,连退数步,撞倒了两人。 陆延冷冷地盯着她:“我有多少钱,与你何干,老子给你的你才能要,老子不给你,你不能伸手拿!” 王令人根本没想到陆延竟然有如此大力,半张脸像是要失去知觉,一张嘴,吐出口血来,里面带着两颗白牙。 她尖叫起来,“啊啊!驸马爷欺辱公主了,简直无法无天!快将他拖出去!拖出去!” 陆延是知道规矩的,婚宴之时,便给他们每人包了三十两的红封,管事的有五十两。 却没想到这些人以为他是肥羊,准备狠狠宰一刀。 陆延哪里会惯着! 此时退让,日后便是变本加厉! “今日本是好日子,我不想为难你们!但你们偏偏像是癞蛤蟆一样趴在脚上恶心人!那就别怪我惹!”陆延冷笑着挽起袖子,“好啊,无法无天,那我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无法无天!” “驸马!”朱徽媞提着裙摆跑了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禁张大嘴巴。 “无妨,公主先进去吧。”陆延淡淡说道。 王令人用那走掉的尖锐声音道:“好啊,你们简直无法无天,我定然要到皇帝面前告你们一状!” “啊!”朱徽媞惊呼一声。 陆延已经飞起一脚,踹在王令人胸膛上,后面的人哪里扶得住,顿时先是麦子般倒下了一片! “啊!抓住他!”一个老太监大喊起来。 一群小太监冲了上来,但他们却是找错人了! 陆延一记直拳打出,竟然带着爆响,冲在前面的小太监如同撞了马车,倒飞出去,两颗断裂的牙齿在空中打着转儿,狠狠撞到后面的人身上。 陆延不退反进,双手如箭,狠狠地轰在后面的人身上。 那两个小太监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倒在地上。 双蛇吐信!左右劈掌!揪锤! 便听噼里啪啦的声响,那些小太监就像是鸡崽般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不是哀嚎连连,便是干脆昏迷。 剩下的人大惊失色,这才知道,这位新科状元郎可不是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在辽东的战绩,可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这简直是个煞星! “走,咱们快走!”剩下的连连忙转身就想要逃。 “站住!”陆延一声大喝,那些人像是被人定住,连大气都不敢喘! “把这些家伙也带走,门口打扫一下。”陆延吩咐道。 “是是!”一群人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带着人就跑走,很快又有人清理了门口的血迹污渍。 陆延关上门。 “公主,可曾吓到了。”陆延问道。 朱徽媞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日,我去姑姑那里,她曾经提醒过我。” “我之前也听说过,姑父曾经被这些人欺负。只是我没想到这些奴才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只是,只是你今日打了他们,他们定然要向宫里告状的,这,这可如何是好!” 陆延拉着她的手:“放心好了,明日我自然与陛下分说明白的。” “嗯,那明日我与你一同入宫。”朱徽媞道。 陆延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剪下一小搓头发。 朱徽媞将两人的头发放在一起,用红绳绑了个同心结,而后小心地收到锦囊里面。 一转头,却是看到陆延定定的看着她。 朱徽媞不禁脸上一红,“驸马,为何如此看我?” 陆延伸手一拉,她便靠到了自己怀中。 朱徽媞身体一僵,但想起这是自已相伴一生的夫君,是自已今后最亲的亲人,她又渐渐放松下来。 她虽然出身帝王家,但如今这天下又有多少女子能够寻觅到如意郎君,又有多少能够相濡以沫,共度一生呢! 她能找到这样文武双全的驸马,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她轻轻地将脑袋靠在陆延的胸膛,感受着陆延轻轻给她除下头上的凤簪、金簪,这才能除下凤冠。 陆延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火烛摇曳之下,少女那清纯秀气的脸蛋儿泛着红晕,她的鼻翕轻轻地扇动着,她的眼睛紧紧闭上,但那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预示着主人的紧张。更显得说不出的动人。 陆延低头,吻住那柔软香甜的樱唇,带着一些冰凉,还有一些紧张。 朱徽媞慌乱地想要推开他,但又硬生生忍住,一双手手足无措,不知道往哪里放。 半响,陆延才放开她。 朱徽媞胸膛剧烈起伏着,幼嫩的脸蛋披上了一层淡红,湿漉漉的眼睛肿透着柔媚的气息。 陆延哪里忍得住,伸手抓住她的腰带一拉,衣襟便向左右分开。 然而,吉服几位繁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外层是外衫,内里是袄子,霞帔只是一条华丽的披肩,但内里还有一层褙子,再之后是一层里衣........ 朱徽媞闭着眼睛,脸蛋早已经通红如布了! 这也太羞人了! 陆延终于除掉了里衣,少女的身躯沐浴在朦胧的光晕里,晃得人眼睛发晕。 少女体态修长纤瘦柔美,仿若仙子般清丽脱俗,但胸脯处又形成跌宕起伏的曲线,让人意荡神驰。 陆延再也忍耐不住,伏身而上。 全副身心投入攻城掠寨之中,他侵略如火,动若雷霆,其疾如风,敌人很快投降,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陆延再次加紧进攻......... 昨晚春风数度,陆延醒得有些晚,披了一件曳撒出去,喊了数声,却是看不到一个人。 陆延顿时明了,这些家伙还是不死心呐! 陆延也不急,自己去找了脸盆毛巾等东西洗漱了。 他正擦着脸,突然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冉婧陪着一对中年夫妇进来,后面还有几个太监。 那中年人,陆延打过几次照面,昨日也来过道贺的悲催的驸马冉兴让。 那这雍容的妇人,自然便是寿宁大长公主了。 陆延放下毛巾,上前见礼:“陆延见过寿宁大长公主,见过姑父!” 寿宁公主微微一笑:“我与徽媞那孩子亲近,你之后喊我姑姑就行了。” “是,姑姑。” 第二百零一章 二王公 冉兴让上前两步道:“继之,你我也不是外人,我长你几岁,在这里住得时间也比较长。” “但这里是十王府,不比外边,得守宫廷之礼。我听闻你这府上的王令人一早就带着一伙太监跑了,还有一些对你不利的传闻啊。” 陆延道:“姑父不妨直说了,昨日我教训了一下他们,没想到这些人一点规矩都没有,竟然这就撂挑子了。” “我会进宫找司礼监理论理论的。” 冉兴让吓了一跳,这年轻人都这么勇的吗! 冉兴让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继之,这十王府的女官可不比其他,她们在宫中也是手眼通天。” “不瞒你说,便是我如今,也要让着他们三分。” “和他们闹翻了,那虽然是痛快了,但后患无穷啊,何况,你昨日还是新婚的第一日,这,这实在是不智啊!” “也怪我,昨日忘了提醒你,哎呀!” 冉兴让长吁短叹的,寿宁公主手中掌控着铁矿山,这可是陆延带来的好处,一月便是十多万两的收入,分到他们头上也有个五六百两,他们自然偏向陆延一些。 “多谢姑父提醒,等我换了衣服这就进宫。”陆延道。 “这,这紫禁城哪里是随便进的,婧儿这丫头和皇后聊得来,不如让她陪你进宫,找皇后说和一下,想来这些奴才不敢太过放肆。”冉兴让道。 “继之,若是不行,我再写一封信。”寿宁公主道,“皇上应该会卖我几分薄面的。” “多谢姑姑和姑父,小子自有计较。”陆延道。 “哼,不识好人心,这次看你要如何收尾!”冉婧哼一声。 小丫头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寿宁公主低喝道:“婧儿,怎么说话的,没有一点规矩。” “继之,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了,若是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我送姑姑和姑父。” “我不回去,我要去看看徽媞!”冉婧喊了起来。 但寿宁公主却是强硬地把她拖走。 陆延将他们送到门口,回转到后院,发现朱徽媞已经醒了。 “你先洗漱一下,我去弄点吃的。”陆延顺手打了一盆水。 朱徽媞左右一看,“为何没有看到一个宫人?” “他们跑了!”陆延淡淡道,说着往厨房走去。 “啊,那谁做饭?”朱徽媞问道。 “自然是我了!”陆延道。 “这怎么成,哪里有女子让相公做饭的道理!”朱徽媞大急。 陆延按住她的肩膀,“你身体不方便,就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就好!” 陆延好不容易才劝住她,自己去厨房,用挂着的火腿和鸡蛋下了两碗面条。 素白的面上面有几片火腿、一些蛋丝,几点葱花。远没有光禄寺做的吃食漂亮,但只是捧着那瓷碗,就让朱徽媞感觉沉甸甸的。 “吃啊,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陆延吃了几口,看到她还愣着,忍不住提醒。 “嗯。”朱徽媞重重点头,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这面条不但鲜美,还很甜........ ........ 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坐在黄花梨的麒麟纹官帽椅上,手上捧着一个茶碗,用盖子撇着茶沫。 王令人那肥胖的身体跪在王德化面前,一动不敢动。 王德化喝了一口茶,将茶碗放在旁边的花纹古雅紫檀桌上,这才道:“你是说驸马爷第一晚来,便打了你!” “岂止如此啊,不但奴婢挨了打,便是院子里那些大小太监也挨了打,有几个被打的,下不了床!那个惨哟!” “您瞧瞧,我这牙都被打掉了!” 王德化瞥了她一眼:“别哭嚎了,咱家可不吃这套!” “是是!”王令人连忙点头,收敛了哭声。 王德化道:“我还不知道你们,那公主驸马怎么说也是主子,咱们是奴婢!要清楚尊卑贵贱!” “平常拿些好处也就算了,但那陆继之是什么人!” “人可是新科状元,华亭陆家天下首富!又得陛下信任,你去找他的霉头,可不得有你好受的!” “还真没想到,这状元郎还有这样的功夫!啧啧!” 王令人哭丧着脸:“二王公啊,您老就别说风凉话了,奴婢被打了,这您老的脸面也不好看呐!” 早前王德化认王安为义父,后逐渐掌控权柄,被人称为二王公。 王德化叹了口气:“此事我已经知晓了,你先回去罢。” 王令人期期艾艾地退了出去。 御马监太监车应奎道:“二王公,小的以为咱们或许可以利用此事做做文章。” 王德化看向他:“哦,你说说看!” 车应奎道:“其一,这王令人是您的人,若是您不给他出头,那底下的人必定会有其他心思。” 王德化点点头,这点正是他所考虑的,“你继续说。” “其二,如今内廷曹化淳权势滔天,陛下对此也颇为信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王承恩是他的人,如今他提督东厂,兼管京营,气焰煊赫,今后恐怕又是一个魏忠贤啊!” 王德化其实十分记恨曹化淳,当初两人都投入大太监王安门下。 但曹化淳仗着自己会写诗,书法也好,和那些东林党人多有结交。 等魏忠贤当权之时,曹化淳被逐出北京,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 王德化还想着自己的好日子来了,没想到崇祯一即位,曹化淳靠着东林党的关系又回来了。 而且靠着卖弄诗文书画得到皇帝信任,被委以重任。 此时两人已经势如水火,虽然还没正式交锋,但底下已经进行数次试探。 王德化道:“那说说你的主意!” 车应奎道:“曹化淳那厮得势便是因为有阁臣支持,陆延掌握海运大权,海运之利朝堂诸公谁不心动?” “若是以此契机打击陆延,朝堂诸公配合,或许可以拿回海运之权!” 王德化心动了,之前漕运这块蛋糕便有他的一份,结果被陆延硬生生地弄没了! 他内心自然记恨,只是之前陆延势大,他不便发作。 这或许正是一个机会! 第二百零二章 胡编乱造 陆延有皇帝亲赐的皇宫通行牙牌,守卫验看了牙牌很快放行。 行走在熟悉的宫闱之间,朱徽媞突然生出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陆延想着这时候早朝还没散,便想着先去拜见两位皇后。 穿过熙和门之时,看到一个熟人。 高起潜快步迎了上来。 “奴婢见过驸马,见过公主!” 陆延道:“高公公在此处可是有事?” 高起潜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驸马爷借一步说话。” 陆延点点头,两人来到旁边的亭台。 “高公公有何事啊?” 高起潜道:“驸马爷,你昨夜可是打了王令人?” “确实如此,而且我还将那些不听话的都打了一遍,难道那些是高公公的义子义孙?”陆延道。 高起潜苦笑:“驸马爷说的哪里话,那王令人的背后是司礼监的掌印王德化。” 明朝宦官十二监之中,司礼监和御马监为重,权利也是最大的。 司礼监有提督、掌印、秉笔三大太监,提督太监掌督理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 司礼监在明初之时,并没有多大的权利,就像是小透明。 但到了永乐、洪熙时期,为了加强对全国的控制,皇帝把可靠的宦官派到军事、政治等重要职位上去,宦官的权力因而大为扩张。 而到了宣德时期,朱瞻基有时候忙着斗蟋蟀,干脆将批红的权利下放给司礼监。 在此之前,涉及秘密的章奏,外臣一般不能得知,章奏的批改都出自皇帝一人之手,未尝委托于他人。到了宣德时期开始令内阁杨士奇等人参与批阅章奏。 中外章奏允许阁臣把批阅建议写在纸上并贴在各奏疏的对面上以进呈,称之为票拟。 最后由皇帝用朱笔楷书进行批阅,称之为批红。 而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多有荒嬉享乐,不理国政的,司礼监掌控批红的权利,职涉外廷朝政。 便有了内相之称! 即所谓,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 如今,司礼监掌印是王德化,司礼监秉笔是曹化淳,两人都想要争夺提督太监之位,掌控内廷。 高起潜道:“王德化一直想要与内阁拉近关系,或许会借着这件事情做文章。” 陆延笑了起来:“多谢高公公与我说这些,我记下了!” “只是不知道高公公是谁的人?” 高起潜一愣,而后道:“奴婢自然是万岁爷的人了。” “奴婢还有要事,告辞了。” 看着高起潜离开的背影,陆延笑了起来,看来这高起潜是不想要投靠曹化淳了。 崇祯下了朝,难得没有继续批阅奏疏,而是来到慈宁宫。 “继之,徽媞,你们怎么说也是驸马公主,怎么还亲自动手打人,把人打成了那样。”崇祯道。 朱徽媞噘着嘴装可怜,“皇兄,你是没看到当初他们那跋扈的样子,要不是驸马粗通拳脚,那挨打的就是我们两个了!” “他们敢!”崇祯眉头一挑,“好了,王令人他们已经在十王府待了很长时间了,伺候了许多公主,办事还是有规矩的。” “何况,继之乃是镇安伯,位高权重,便是给那些奴才十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如此的!” 朱徽媞道:“皇兄,你是没见着他们跋扈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犯人呢,在那里做什么事情都要听他们安排,我想要做些什么,他们是这个不许,那个不如!” “这怎么可能!”崇祯不信。 “陛下,可知道寿宁长驸马之事?”陆延道。 “何事?”崇祯问。 张嫣道:“我倒是风闻过一些事情,当初寿宁长驸马被十王府的太监当街痛打,似乎闹得极大!” 崇祯怒道:“竟然有这种事情,这些奴才,要反了天不成!” “将涉事的太监宫人全部唤来!” 另外一边,王德化去内阁见了李标,暗中商议一番,便立即赶往冬暖阁,想要做出布置,阻止陆延面见皇帝,至少今日是不能让他见到皇帝。 王德化知会随侍在冬暖阁的小太监以及侍卫,尽力阻拦陆延面圣。 但这事情又怎么能瞒得过随侍左右的王承恩。 王承恩立即意识到其中定有隐情,并派人通知曹化淳。 王德化走到半路就听到一个坏消息,陆延没有到冬暖阁,直接跑到慈宁宫去了,皇帝也过去了。 更糟糕的是,皇帝已经派人传唤了王令人。 王令人跪在皇帝面前,肥胖的身子抖成筛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陛下啊啊,您看看,这怎么会是奴婢的错,这完全是驸马爷恶人先告状呐!” “奴婢当值那么多年,一直紧守本分,用心伺候诸位贵人!这从来没有出什么问题!” “这陆驸马或是不知道规矩,这驸马是不能留在十王府过夜的,必须在戌时之前离开十王府,奴婢这都是按照规矩办事。” “但,但陆驸马可能是办事正到了要紧关头,奴婢拍门叫了半天,只听里面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 听得这女官竟然满嘴秽语,胡编乱造,朱徽媞气得涨红了脸,但这种事情,女儿家又怎么好出口辩驳。 便是连张嫣和周皇后也半是狐疑,半是怪异的看向陆延,莫非真是两人需索无度,导致耽误了时辰,怪罪下面的宫人。 崇祯眉头拧在一起:“够了,直接说事情!” “是是!”王令人用又尖又细的声音继续道,“或许是奴婢催得急了,惹恼了驸马,陆驸马对此极为不满,出来就对我们一通怒骂。” “这我们也就受着了,还有公主披着件衣衫就出来了,公主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却是极为不满,取了鞭子就打。” “虽然挨了打,奴婢们也是要按照规矩办事的,极力苦劝驸马和公主,但驸马也动起手来。” “陆驸马可是大人物,那功夫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咱们这些奴才,哪里是对手,好几个被打着了胳膊,打断了腿,还躺着爬不起来呢!” “但咱们也不敢说,哪里想到,哪里想到驸马爷反而要告我们一状!” “奴婢那个冤啊!” 第二百零三章 庭杖 王令人哭哭啼啼,加上脸上的伤痕,和嘴里缺了两颗牙,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崇祯也不禁怀疑地看向了陆延。 陆延笑了起来:“王令人,既然你说你是敲了半天门,我与公主才出来的。” “那么我当时穿着什么衣衫,公主又穿着什么衣衫。” 王令人眼珠子一转,“驸马爷只穿着犊鼻裤,公主只披着薄衫。” “你,你胡说!”朱徽媞气得都快哭了。 陆延无语,这老货为了给公主和自己安上一个沉迷床笫,需索无度的罪名,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那好,那当时有多少人在场,其他太监宫女可见着了?”陆延道。 “那,那当时我喊了半天,驸马爷也不出来,当时可有不少人都跑了过来呢。”王令人道。 崇祯皱紧眉头,在他看来,王令人描述得这么似模似样,似乎她说得才是真话。 一个公主和驸马因为这种事情闹得这么大,那就是丢皇家的脸面。 崇祯正想要打发走这老女官,好平息了此事,便听陆延道:“陛下,还请传唤其他当事人,好当面对峙!” “继之,此事便到如此吧!朕还有其他事情!” 王令人却是嚎叫起来:“陛下啊,还请陛下审个明白,奴婢们被打了不要紧,但至少要弄个明白啊,不能如此不明不白!” 陆延也道:“还请陛下查清此事!” 崇祯皱起眉头,定定地看着陆延:“那好,传其他太监来!” 陆延道:“请陛下一个个传唤!” 陆延暗自冷笑,这些家伙是真不知道分开审讯的厉害,无论多么严密的证词,只要是假的,那只要严加审问,必定能够找出其中的漏洞来! 很快,一个老太监被带了上来,这货被打得更惨,一个胳膊折了,头上还抱着厚厚的纱布。 便是连周皇后和张嫣看得也有些不忍了。 陆延问道:“王令人说昨日我痛打了你们,可有此事!” 这老货演技出色,做出瑟瑟发抖的模样:“驸马爷,是是,不是,驸马爷没有打我!” 崇祯皱起眉头:“到底有是没有,朕在这里你怕什么!” 老太监磕头如捣蒜,“陛下为奴婢做主啊,昨夜是驸马打得奴婢!” “那公主可有动手?”陆延又问。 “公主金枝玉叶,怎么会动手伤人呢!”老太监道。 崇祯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陆延又问:“我当时穿的什么衣衫,公主又穿着什么衣衫?” 老太监想了想,“驸马穿着单衣,公主还穿着凤冠霞帔。” 王令人大惊:“王就,你胡说什么!” 崇祯的脸已经黑如锅底,“让人将她的嘴巴堵上!” 王令人被按在那里,嘴巴也用布团塞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个太监被带了进来。 陆延照例问了那几个问题,结果得出的答案又不一样。 崇祯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这些奴才给耍了! 崇祯怒气勃发,“王令人,还不老实交待!” 王令人被了除下布团,她一个哆嗦跪俯在地,“陛,陛下,或许是因为昨夜天黑奴婢们看不清楚这才看错了!” 崇祯大怒:“还不从实招来!给我拖出去打!” 很快,外面传来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以及哀嚎惨呼声一片。 外面,跟随崇祯而来的太监王永柞正在监刑,忽地看到曹化淳带着大小太监而来。 “这是做什么呀?”曹化淳淡淡问道。 王永柞行了一礼:“拜见曹公,这些奴婢昨日冲撞了乐安公主与驸马,皇上让他们领板子呢!” 曹化淳看了一眼,正在行刑的锦衣卫,顿时笑了起来。 这些锦衣卫都是北镇抚司出身,受过专门的训炼,那手上的功夫是已经炉火纯青了,已经练到在砖头上面盖一张纸,一板子下去砖头粉碎而纸张不破的境界。 可以说,想轻就轻,想重就重,完全看上位的心意! 若是不想让人死,几十板子下去打得血肉横飞,看着其惨无比,皮开肉绽,但休养十天半月,那是一点事情没有。 若是想要人死,就算板子看上去轻飘飘的,皮肉也看不出多少伤势,但那是真能要了人命的,十多板子打下去,要了人命,也是寻常! 现在,这些人别看着打得热闹,实际上根本没受多少伤呢! “永柞啊,这镇安伯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万岁爷可是多次在咱家面前夸赞来着,这些个奴才不长眼睛,竟然得罪了镇安伯,必须得好好教训才成!”曹化淳淡淡说道。 王永柞虽然不是两边的人,原本也不想得罪王德化的,“曹公,这........” “永柞啊,如今的万岁爷可不是天启爷,你以为这些奴才比得上镇安伯么,何况华亭陆家家资巨万,可不能轻易得罪呢!”曹化淳道。 王永柞脸色一变,大声道:“怎么回事,你们都没吃饭不成,给我用力打!” 锦衣卫用上力道,顿时啪啪啪声不绝,场上一片鬼哭狼嚎! 很快,就有两个小太监顶不住了,“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招!我们招!” “这就对了嘛,既然错了就该认!硬挺着对大家都不好!”曹化淳带着两人进了大殿。 “万岁爷,这两个奴才招了!” 崇祯点点头:“还不快说!” 两人顿时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王令人以及大太监许纯连刁难公主驸马,借此索要金银。 以及各种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事情。 崇祯大怒:“如此恶奴,已经拿了银子,竟然还不满足!简直罪大恶极!” 陆延道:“十王府处于宫外,虽然由司礼监和宗人府管辖,但难免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导致这些恶奴欺上瞒下!” “不如也严查其他几府,将这些恶奴一网打尽!” 崇祯点头:“继之,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至于这些恶奴.........” 陆延道:“这些人罪在首恶,其余人等不过是听命行事。” “既然如此,那首恶王令人以及许纯连斩首,其他人等发配云南!”崇祯直接宣判。 那两个小太监如蒙大赦,忙不迭磕头:“谢万岁爷饶命!谢驸马爷!” 第二百零四章 大明的国库 崇祯问道:“曹化淳,你来此做甚?” “回万岁爷,有辽东来的塘报!”曹化淳道。 “是何事?”崇祯不由紧张起来。 朱徽媞等人避嫌,都进到内殿。 崇祯看完之后,皱起眉头:“继之,你看看!” 书信上说的是建奴于盛京和辽阳多有异动,频繁调兵的事情。孙承宗正在积极防备。 在半月前,毛文龙终于移镇复州,而留在东江镇的只有一万兵马,以毛文龙部将陈继盛暂署东江总兵事。 而建奴方面,黄台吉对喀喇沁部用兵无果,便出兵彻底征服漠北蒙古右喀尔喀右部。 并派济尔哈朗和豪格率兵五千进攻察哈尔古依特塔布囊,察哈尔部的敖汉和奈曼两部彻底倒向了建奴。 黄台吉借此,组建了蒙古八旗,建奴再次恢复实力。 “继之,你以为建奴的目的为何啊?”崇祯问道。 陆延道:“建奴不管是征服蒙古人还是朝鲜人,其目的都是在我大明。” “关外苦寒,如今天气愈寒,建奴不入关,根本无法供养那么多的人口,是以其所图必定是国朝。” “建奴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崇祯道。 “如今,孙承宗掌握辽东大权,然而此人故步自封,在辽事之上毫无建树,实在让朕失望啊!” 陆延知道崇祯急功近利的毛病又犯了,“陛下,国朝辽东军力虽然要胜过建奴,然关宁军多疏于训练,可战之兵十不足五,且建奴善于野战。” “孙抚台筑坚城,以防御战消耗建奴有生力量的策略并没有问题。” “只要耗上建奴两三年,盛京之内必定掀起内乱!” “但你之前不是已经大败建奴,难道我大明之军士还无法胜过建奴?”崇祯有些不满意。 “建奴如同虎狼,之前不过断其一臂,折损其锐气,但其凶性犹在!”陆延道。 “况且,那黄台吉之奸诈更胜于老酋努尔哈赤,不可小觑。” “若是再如萨尔许之战那般,建奴必定威势更盛!” “朕倒是想要慢慢磨死建奴,然而如今大明的国库却不允许啊!”崇祯叹了一口气。 陆延问道:“之前在山西抄范永斗等,不是已经查抄了一千万两银子么?” 崇祯叹了一口气:“继之,你是不知道啊,那银子在国库还没捂热就没了!” “怎会如此?” “孙承宗打造海州、连山防线需要两百万两.......这还是多亏你之前的经营。”崇祯这时候觉得还是陆延好。 这天下的臣子都像是陆延一般,那他这个皇帝就高枕无忧了,然而那些家伙只知道伸手要钱! “此外,抚赏蓟镇兵马又花了一部分,以及陕西那边又要钱安抚投降的乱贼,又要赈济灾民,这朝廷是真没钱啊!” 陆延道:“陛下,想要让国库充裕,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崇祯眼睛都亮了。 “开海!”陆延道。 “这,如今不是开了月港了么,怎么又提开海之事?”崇祯道。 “而且这关税也没有多少,若是继续加开海港,反而耗民耗钱得不偿失!” 陆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向着曹化淳看了一眼。 崇祯立即明白:“尔等先退出去,朕与镇安伯有要事要商量。” “遵命!”一群人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陆延道:“陛下,如今月港之税银有多少?” “去岁约莫三万两.......”崇祯道,“这其中还有一部分用做税关军士的军饷,真正上交到国库的只有两万五千余两。” 陆延道:“我记得万历年间,海关税收总和至少有七万两才是。” 崇祯叹了口气,“这个朕倒是问过,地方官员说,小佛郎机人如今没钱了,船队大为减少导致的。” 在这点上面,地方官员只说了一半的实话。 在此之前,掌握海上霸权的是小佛郎机——西班牙,以及大佛郎机——葡萄牙。 16世纪中,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欧洲环球探险和殖民扩张的先驱,并在各大海洋开拓贸易路线,并借着新大陆的红利,赚得盆满钵满。 但实际上西班牙内部矛盾重重。 14-15世纪,西欧各国原先的封建领主制度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原先的封建特权正在逐步失去。 但是在西班牙却是完全相反的情况。这个时候西班牙大部分地区实行的还是农奴制甚至是奴隶制。而且西班牙虽然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但是地方割据势力仍然很强大,比如阿拉冈地区,控制这些地方的都是大封建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要想在这里有进一步发展是难上加难。 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虽然靠在大航海时代的红利获取大量的钱财,但受益者王室和贵族,而不是像英法那样收益的是新兴的资产阶级。 西班牙的海外扩张,实际上是垄断在王室和贵族手中,海外扩张带来的的好处,都落入了王室和贵族的口袋里,而不是像英国那样催生了一个强大的商业阶层。 王室和贵族有了钱,他们的权力和地位得到了加强,西班牙的等级制度进一步固化。他们没有像英国一样,出现强大的商业力量。贵族依然占据社会鄙视链的顶端,商人在西班牙的地位还是很低。 西班牙的王室和贵族所代表的价值观是落后的,他们不愿意投入商业和生产发展,更愿意把大量财富用于奢靡的消费,只是为了显示自己贵族的荣耀。 西班牙王室也没有对商人提供保护和政策支持,反而加大对商人阶层的剥削,导致西班牙商人大量跑到荷兰等贸易城邦。 这导致西班牙国内生产业凋敝。 对殖民地的掠夺在不小的程度上支撑了一个正在没落的西班牙贵族阶层,其他国家通过殖民和海外贸易,催生了新兴的先进的生产关系,而西班牙却固守着老旧的封建生产关系,被英法等代表先进生产关系的国家超越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二百零五章 市通则寇转而为商 “陛下,虽然月港一年之关税只有三万两,但实际上大明对外贸易获利,要百倍于此!”陆延道。 “大明朝廷收不上来钱,便是一些人走私,以及一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所至!” 从隆庆开关(1567年)到大明灭亡(1644年)这段时间,海外流入大明朝的白银总数大约为3亿3千万两,相当于当时全世界生产的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 谁敢说大明穷,穷得只是朝廷,只有皇帝而已! 崇祯大怒:“那些混账东西,尔敢!” “然而朝廷之前派去打击走私的巡抚往往毫无作为,继之,你是去过福建的,你说说那边的情况!” “陛下该知道郑芝龙此前便从事走私,其在福建极得民心,威望甚至比官府更高。”陆延道。 崇祯的眉头深深皱起,这让他十分不满意。 在他看来,郑芝龙之前便是贼,这些百姓竟然崇拜一个海贼,这就是刁民。 “八闽之地,八山一水一分田,百姓无以所活,多要靠海贸之利,是以其直接或是间接都与郑芝龙的海盗集团有关系。”陆延道。 “为何百姓要当海寇呢,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崇祯道:“但如今不是已经开放了月港了么,我看这些刁民便是不想要缴税,这才当了海盗!” 陆延道:“只因为月港虽然开放,但其限制重重。” “首先便限定期限,限定种类以及数额,这远远无法满足海外贸易所需。” “既然有利可图,自然有人便会铤而走险!” “今日灭了郑芝龙,那还有王芝龙,李芝龙!” “自从太祖海禁以来,沿海地区倭寇海贼剿之又生,剿之不尽,这完全因为有利可图!” “陛下何不放开海禁,如今将有一大部分海寇转为海商,而这些人交纳的关税又可以充盈国库,如此不是一举两得!” 隆庆开了海禁,但又没完全开。 月港作为对外的海港限制极多! 月港是明朝第一个开放的做为民间从事外贸的港口也是惟一的一个。因此不在月港停靠的明朝民间商船,只要被发现是在从事外贸的一律视作走私。除此以外,朝廷还规定从月港上岸的外贸货物不得海运转输,进口的货物必须从陆路运到内陆后才可通过江湖、运河水运。 朝廷做出这条规定,自然是想要确保外贸是在官府的掌控下进行的。 第二是限制参与外贸的人群,朝廷规定在月港从事外贸的船主和船员只能是福建人。一旦被发现是其他地区的百姓,也视为走私。 这导致广东与江南地区大量商贾变成海盗,从事走私。 而第三点是限制商船外出的时间,最直接的便是限制了出海距离。一规定使得中国海商不敢从事远洋航行,只能沿着海岸推进。导致了明朝海商无法开拓远洋航线,最远也就在东南亚一带与阿拉伯和欧洲商人交易后,将商品转运回国。 第四是,禁绝日本贸易。而此时日本发现数座银矿,正富得流油!同时对于明朝的各种商品都有大量需求,这又怎么可能禁绝民间走私。 之前,郑芝龙的最大经济来源便是日本的生丝贸易。 另外,此时江南的形态十分畸形。 原本的鱼米之乡,苏松湖地区大量改田为桑,导致江南的粮食反而需要靠湖广来供应。 而百姓和士族都大量依靠丝绸等奢侈品维持经济,但随着西班牙的没落,原本的贸易顺差大为减少。 商贾手中积攒了大量丝绸瓷器等销不出去。 一些百姓已经处于失业的边缘。 而商贾士族手中在近百年的贸易之中积累了大量的白银,商人与权贵就用他们手中囤积的白银购买房产、兼并土地,如今通货膨胀,对外贸易开始萎缩,海外白银流入明朝的动力开始下降。 这导致大明朝廷在江南地区所收的税赋连年降低。 崇祯沉思许久:“此事朕也无法一言而决,还要朝堂诸公商议之后才可定下。” “但若是放开海禁真能增加岁入么,能增加多少?” 陆延道:“微臣有把握,至少增加二十倍!” 崇祯大惊,“这,这二十倍,便是四五十万两!竟然有这么丰厚!” “微臣可以保证,只多不少!”陆延道。 崇祯一方面十分心动,但又担心被攻击违背祖制,或是劳民伤财。 “此事,继之尽快上呈折子,朕与诸位阁臣商议之后再说!” ....... 陆延带着朱徽媞回去,便去拜访了寿宁公主和驸马。 两人听闻皇帝任命陆延调查十王府恶奴之事,立即全力支持。 寿宁公主这边还算好,那些太监宫女至少不敢太过放肆。 但陆延也查出这些太监贪赃枉法,大量侵吞皇庄皇店的利益。 陆延也懒得详细调查,直接从北镇抚司借调了一些锦衣卫好手过来,不过两天,这些家伙就交待得明明白白! 陆延正处理着寿宁公主府这边的事情,遂平长公主与宁德长公主都带着驸马找上门来了。 遂平长公主朱徽婧,是朱常洛的第七女,天启七年嫁给了兵马司副指挥齐歌凯之子齐赞元。 而宁德长公主朱徽妍,是朱常洛第六女,天启六年嫁给了南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刘宗正的儿子刘有福。 此时,十王府也就只有这四家了。 两人旁敲侧击了一番,还是陆延直入主题。 “这十王府不在内廷,无人监管导致那些太监女官日益蛮横,不知道两位姐姐那里可有此事?” 遂平公主连忙道:“继之,咱们也不是外人,我也就瞒你了,确有此事啊!” 宁德公主也道:“这些事情不大不小,我们也不好意思一直劳烦皇兄。” 陆延道:“如今皇上命我全权处理此事,二位姐姐若是有什么只管说好了!” 两个公主大喜,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全部都说了。 反而是两个驸马羞得浑身不自在,自己明明是驸马,是皇亲国戚,还要被这些恶奴刁难,真是丢脸! 陆延立即表示这些事情全部包在他身上。 很快,两个公主府上的恶奴全部被抓了起来,分别审问。 第二百零六章 蒸汽机的雏形 这日一早,陆延赶往西山。 接近十月了,天气渐渐冷了,煤炭的销量再次增长,西山到处是繁忙的景象。 陆延来到最早挖掘的一号矿井。 便见夏允彝以及宋应星与宋应升兄弟都已经在了。 “继之,之前你还会来逛逛,自从你当了驸马之后是彻底做了甩手掌柜啊!”夏允彝一来就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我这不是来了么!”陆延道。 “要不是长庚做出了蒸汽机,你会来么!”夏允彝道。 “别说这些了,我们快试验一下!”陆延道。 陆延已经看到了矿井便立起锅炉和烟囱,上面有力臂连接着抽水泵。 工人们往炉灶之中添加着大量的木材,锅炉之中开始发出声响。 宋应星道:“这台蒸汽机已经是第五台试验品了,也是我目前最满意的一台!” “之前主要是什么问题?”陆延问。 “主要是活塞漏气的问题,刚开始到处漏气,烧了半天柴火,还不如工人打上几下!”夏允彝道。 宋应星道:“从理论上讲,蒸汽机做功的最佳状态,是锅炉的蒸发功率无限大,而摩擦力、热量损耗和漏气等消耗无限小。” “但之前试验的各种材料,总是无法让活塞保持足够的气密性,几次甚至发生蒸汽泄漏!” 夏允彝道:“长庚为了做出适合的垫圈,不断试验杜仲树、银胶菊制胶,这是用杜仲树、银胶菊混合做成的,忙活了两个月才做出这么一个东西来!” 宋应星道:“这个垫圈勉强符合要求,我又活塞和滑杆也反复改进,再涂上油脂,这才能保持足够的功率。” “但如今,这还是不太理想。” 几人谈话之间,蒸汽机开始运作,带动排水泵,一股股水流从排水管之中涌出。 陆延看了一下,水流不大,还一股一股的,甚至不如旁边的工人打水。 宋应星道:“现在的热效率还是太低了,我再想办法改进一下!” 陆延绕着那台巨大的蒸汽机转了两圈道:“其实这问题就出在热效率上面。” “现在的热效率低,是因为在缸内冷凝,如果让蒸汽在缸外冷凝,可能就会让功率大幅提升!” 宋应星十分惊喜:“但是如何让蒸汽在缸外冷凝呢!” “或许,可以弄一个分离式的冷凝器!哈哈哈,这真是好办法,我要尽快弄出来!” 宋应星大叫着就跑了回去,留下一脸无奈的夏允彝和宋应升。 “长庚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夏允彝道。 宋应升叹了口气:“这是长庚的爱好,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只能支持了。” 宋应升向陆延告辞,也跑去帮忙了。 夏允彝将陆延拉到一边,“继之,我听闻你有意推动全部开海?” “确有此事。”陆延道。 “此事怕是没那么容易通过。”夏允彝道。 “全部开海有利于江南士绅,至少超过一半的东林党官员会支持。”陆延道。 “最近东林党屡屡弹劾周道登,便是盯上了礼部尚书之位。”夏允彝道。 “他们想要让谁上位?”陆延问道。 “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周玉绳!”夏允彝道。 周延儒在东林党之中还是很有威望的,他祖先周冲是王阳明弟子,周延儒高举心学大旗,动辄就讲心学积攒名望。 这让周延儒官运亨通,考中进士之后,便被授翰林院修撰。不过三年就参与科举阅卷。 而在其任右春坊右中允,掌管司经局期间,力推孙承宗入阁。 而魏忠贤权势滔天之时,周延儒直接跑到南京去避风头,期间又遇到父母双亡,他丁忧期间,干脆直接不见客,避开了魏忠贤对于东林党的清洗。 在期间,周延儒连续给好友冯铨写信,援救被魏忠贤迫害的东林党人。 这冯铨又是谁呢? 冯铨字伯衡,是涿州人,一个官二代。 两人是同科进士,因为周延儒长相俊丽,两人关系极好,据说两人“连床共被,日事淫嬉”。 周延儒甚至有“小娼翰林”之风评,后来他和冯铨还结成了儿女亲家。 冯铨这货完全就没有周延儒精明了,冯铨的老爹冯盛明由于在后金入侵辽沈之时擅自离任,被弹劾罢官,冯铨也被落职。 在魏忠贤到涿州进香之时,冯铨跪于道旁,哭诉其父被弹劾丢官的经过。 魏忠贤为了打击东林党便让冯铨以原官起用。 从此,他对魏忠贤感恩戴德。在东林党与阉党斗争最激烈之时,他纵横其间,排击东林党人及其他朝臣。 熊廷弼与冯铨有私仇,冯铨便对熊廷弼栽赃诬陷,导致熊廷弼被杀。 冯铨立下大功,魏忠贤对冯铨非常器重,三十岁就直接入阁了! 为了进一步打击东林党,由魏忠贤授意,以冯铨为总裁官,编修了篡改历史之《三朝要典》。 在冯铨和魏忠贤的其他心腹策划下,杨涟等多人相继惨死。 在崇祯扳倒魏忠贤之后,冯铨被划为阉党削籍。 但这货根本不死心,一直让周延儒收买大臣,想要重新起复。 另外,这货还是一个汉奸,清军入关之后。冯铨立马巴巴地跑去当官了,还说,‘一心可以效忠两位君主,但是对一位君主不能二心啊!’ 陆延道:“呵呵,不过是一个春官,又如何与开海的千百万之利相比。” 夏允彝道:“此外,南直隶那边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会在意!” “何事?”陆延问。 “去岁因为朝廷缺银,户部右侍郎南居益题开纳事例,乡缙捐资助饷。”夏允彝道。 捐资助饷是怎么回事呢,那些乡缙只要捐了钱便可以获得冠带荣身。 这只怪大明朝廷太穷,只能弄出这种骚操作了。 这开始搞这套的正是朱祁镇。 这货一登基就没碰到好事,正统初年,甘肃大旱;开封、彰德,河南怀庆、卫辉府天雨连绵,河水冲溢,溢田亩无数。凤阳﹑扬州、淮安、广平府,湖广汉阳府洪水泛滥,二麦淹没。苏﹑松﹑常﹑镇四府属县,自去年八月至今五月,大水,民饥。 正统二年九月,隶属凤阳…湖广汉阳府属州县,五月以来‘淫雨’,整整五个月,江河横溢,全成泽国。大涝过后大旱。直隶顺德府,山西蒲州俱奏,“春夏亢旱,二麦槁死,忝谷不生。” 西安等六府,乾州,咸宁等十三州、县,连年干旱,二麦不收....... 全国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在受灾。 第二百零七章 波澜 而洪涝之后又是蝗灾,直隶广平,顺德六府,以及辽东都发生大规模的蝗灾。 朱祁镇这时候才7岁多,太皇太后和那些阁臣也没办法。 当时,有士绅主动把家中的余粮贡献出来,帮助地方官员赈灾,然后地方官员上奏给朝廷。 当时朝廷也没钱赈灾了,自然要鼓励这种行为。 便对这些士绅进行赏赐,赏赐的内容是“诏赐玺书旌劳,复其家”,意思是说免除全家上下的杂役,这个赏赐被称之为“旌异优免”。 获得这个殊荣的有十人,被称之为“义民”,是为大义为国之民,朝廷特意把这十个人昭告天下,成为天下百姓的榜样,在这个榜样的作用下,逐渐有更多的民众主动来帮助朝廷赈灾。 一开始只是一个名头,但自从土木堡之变后,这朝廷元气大伤,同时在南方还有着民间动乱,让明朝面临极大的财政危机。 而朝廷想要让更多人捐钱捐粮,便颁布法令,凡是能为北京城和居庸关、隆庆卫等军事前线提供足够粮食的民众,不仅免杂役,还能获得政治荣誉,享受朝廷一定等级的“功名”,并且还授予带有品级的朝廷“冠带”,因此这个政治福利称之为“冠带荣身”。 甚至还下旨凡是死刑犯以下的罪犯能缴纳一定粮食或者是运输粮食到军事前线者,都能酌情免去刑罚。 而从景泰帝之后,朝廷一旦缺钱就开始搞捐资助饷。 便是商贾只要愿意花钱也可以捐出一个官身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称号,除了能够享受官员的优免之外是无法当官的。 但像是沈廷扬那样的秀才,便可以靠捐官得到国子监的生员资格,这就能当官了。 陆延道:“捐资助饷不是常有么,有甚新奇的。” “嘿,这次督办的是户部右侍郎,兼仓场总督南居益,而负责押解钱饷的是南直隶巡按王道直,听闻啊,这钱有一部分不翼而飞了!”夏允彝道。 “这事情啊,还弄不明白了,此时押解的队伍还在通州呢!” “这有什么弄不明白的,还不是有人中饱私囊了。”陆延道。 “但问题是王道直找不到那人,听闻少了十万两!这可不是小事!”夏允彝道。 “十万两,这么多的银子怎么可能不翼而飞........”陆延摸着下巴思索着。 首先促成此事的是南居益,此人是陕西渭南县人,此时陕西民乱正凶,他为了平定贼乱,之前便请陕赋当军饷留三十万,朝廷答应了,此时提出捐资助饷也是为了陕西之事。 他是不可能会贪墨这笔银子的。 而王道直人如其名,素来有正直耿介之名。崇祯上位之时,便亲自召他进京,而后直接擢升为左都御史,兼操江御使。 此外,当时吏部对选用官员以“枚卜”方式提任,如朝中官职的缺员,不以才德选用,枚卜谁就归谁补充。王道直上书直接弹劾吏部尚书李日宣,导致李日宣引咎辞职。 陆延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其中定然有蹊跷。 “彝仲,你派人查查此事。” ........ 而朝堂之上,随着陆延的开海禁一疏再次掀起波澜。 开海禁疏从经济、政治、军事诸多方面提出了开海解禁的好处,又详细叙述了如何设置海关、市舶司、水师等事宜详尽事宜,可以说是面面俱到。 北方官员以及中部官员本就对于江南地区屡屡走私通倭十分不满,立即以祖宗法度、国库空虚各种能想到或是想不到的角度抨击,似乎不将陆延贬为大奸臣便不罢休! 但处于风暴漩涡的陆延却是天天待在十王府。 院子中的大核桃树上结满了小拳头似的绿核桃,看上去颇为喜人。 陆延躺在躺椅上,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 他忽地听到脚步声,微微眯着眼睛,“这些事情不是有下人干么?” 朱徽媞将茶壶和一盘点心放在桌上:“不是你不喜欢那些太监么?”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皇帝又派了一批宫女太监来,只是陆延嫌着碍事,让他们没有吩咐不要到后院来。 “真是辛苦媞儿了!”陆延一伸手便将朱徽媞拉到怀中。 朱徽媞顿时一阵娇羞,“哎呀,做什么呀!” 陆延伸手在她香肩上按捏着,“我看娘子辛苦了,自然要慰劳一下。” 朱徽媞感受着肩膀上的重揉轻捏,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相公,两位姐姐上午又来过了,送来了一些猴头蘑和野山参,说都是新鲜东西呢。”朱徽媞用又娇又柔的声音道。 陆延道:“我知道他们是惦记着那事情。” 朱徽媞娇哼一声:“还不是你说要想办法让咱们不用两地分居,姐姐们自然也不想独自待在这十王府,便是姑姑那边也委婉地问过呢。” 陆延现在是天天就住在十王府了,那些新来的太监宫女只当做不知道,谁敢管这位爷啊,前面的王令人直接被打死,其他人全部流放,多凄惨! 这位爷可不能惹! 陆延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反正他们都这样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会。” 朱徽媞道:“谁让你天天都待着十王府,各府的下人难免说一些小话,这听在两位姐姐耳朵里,多不好。” 陆延按压着她的香肩,看着那娇翘玲珑的圆臀,一时忍不住手渐渐滑了下去。 朱徽媞低呼了一声,“这,这还是大白天呢,万一有人过来........” “你不是说了么,我在那些人眼中就像是大魔头,哪里有人敢来!” 陆延手中动作不停,朱徽媞羞得身子都软了,扭着身子躲避着他的袭击。 “那,那也不成,真是羞死人了!”朱徽媞轻轻锤了他一下,却是红潮晕颊,眼眸流波,说不出的诱人。 “你,你在华亭是不是还有一个徐小姐........” 陆延略一用力,朱徽媞娇呼一声,身子软得像是面条儿,靠在他怀中。 “怎么,吃醋了么?”陆延道。 第二百零八章 王道直 朱徽媞撅起嘴,“哼,男人都花心的很,虽然说驸马不能有妾室,但驸马府的那些娇俏丫鬟是摆设不成。” “便是两位姐夫之前也传出流连青楼,暗纳名妓的事情。” 陆延道:“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别瞎说,若是让姐姐听到了,少不得拌嘴闹矛盾!” 朱徽媞打了他一下,“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刘有福还想着拉你去翠鹦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延啄住她的樱唇,“别瞎想。” 朱徽媞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相公,你与他们不同,两个姐夫都是庶子,读书习武都不成,才会答应做驸马的!” “你是状元,是有大本事的,原本有机会入阁的,但是因为皇兄赐婚,这才当了驸马。” “让你的辽东巡抚也做不成了........” 陆延用手拢着她额前的秀发,“傻瓜,你我夫妻说这些做甚,既然我会答应,那我便此生无悔。” “何况,不当阁臣我难道便做不了事情了么?” 朱徽媞道:“我知道相公想要全面开海,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如今却是遇到了麻烦,这其中定然还有驸马这层身份的影响的。” “不如,我去求求皇嫂,让她在中间说说话。” “可别了!”陆延道,“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定律,否则又要叫那些御使言官弹劾了。” 与朱徽媞温存了一会,陆延出了十王府,听闻宋应星那边说蒸汽机有突破,他正准备去看看。 他行至西直门边的巷子,瞧见几个官员站在一户人家门前。 陆延瞧着这几位颇有些眼熟,却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户门突然打开来,一人被推了出来。 一个中年人站在门前,这人穿着拽撒,上面还有两个补丁。他生得高,却是身材瘦削,面皮黝黑,鬓发斑白,面颊深凹,眼睛锐利。 “我已经说过了,本官行的正坐得直,你们若是想要弹劾本官,便尽管去便是!” 前面那人从地上爬起,骂骂咧咧,“王道直,我看你是不识好歹,别以为你得到皇上信任便能胡作非为,这事情一旦曝了出来,你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王道直沉声道:“哼,便是我丢了官帽,也不会向尔等摇尾乞怜!” 那些官员气哼哼地走了,但转头就看到了骑马的陆延。 “瞧什么,你挡着道了!!” 陆延皱起眉头:“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们走的,我就走不得了!” “嘿,你是谁家的孩子这是!”一个胖子说着就要上前来。 但一个人却是拉住了他,“这是陆继之!” “我管他是陆继之还是王继之........”这胖子盯着陆延,突然反应了过来。 当即一言不发,低着头从陆延身边匆匆而过,其他几人紧随其后。 王道直站在门口,问道:“你便是陆延?” “正是在下。”陆延淡淡一笑。 王道直点点头,直接转身进去,还关上了门。 “嘿!”陆延那小脾气就上来。 陆延直接下马,上前敲门。 “砰砰砰!” 王道直打开门来,“镇安伯还有何事?” “难道,这便是王大人的礼数?”陆延道。 王道直敷衍地作揖:“拜见伯爷,伯爷可满意了?” 王道直说着又想要关门,却是被陆延拦住。 “伯爷还有何事,下官要休息了!” “那些言官怕是为了十万助饷银子来的吧?”陆延淡淡说道。 王道直脸色一变,“伯爷若是以为凭此事便能够要挟我,那便错了!” “王大人怎么知道我不是来帮你的呢?”陆延道。 “你。”王道直轻哼了一声,但还是直接转身进去。 陆延自然顺势进了宅子。 王道直这租的宅子属于窄小逼仄,又老又破的。 外面看还不觉的,进了内里就能发现门窗老久,屋顶一些瓦片都没了用茅草压着,到了雨天必定漏雨,狭窄的院子中还有一个鸡棚,但没有养着家禽,依然让本就狭窄的院子更小了。 王道直作为二品官员,竟然就住在这种地方,怕是还不如刚才那几个言官。 “王大人,那些言官可是来索贿的?”陆延问。 王道直气道:“御使言官本职为谏言、监察,然如今一个个广纳贿遗,真是朝堂腐败!” 言官制度是明朝反腐败的制度,御使、六科给事中,这些人官职低权力却是极大,专职揭发贪污腐败。 自从明朝开国起,就叫天下贪官闻风丧胆。但发展到明末崇祯年间时,言官们却更落下了诨名:受贿之魁! 如今,御史们到地方上核查吏治,就常出手索贿,不给好处,就狠狠参你一笔。 人家就是打着揭发腐败的旗号捞钱呢! 每当官员入京汇报工作,京城的言官们就奔走相告,连呼买卖上门。接着就组团跑到人家住所里去敲诈,不给钱就给你罗织罪名。有时一个官员进京,竟要应付几十个言官。还有些京城无赖,冒充言官去敲门,轻松就能敲一大笔钱。 如此比土匪还狠的言官,自然把明王朝的吏治,往乌烟瘴气里狠推。 “王大人这样的耿介之臣,已经是朝中难得的清流了。”陆延道。 王道直板着脸哼一声道:“本官如何,不必你评价!” “王大人对我何必如此大的恶意!”陆延道。 “不敢!伯爷高高在上!下官哪里敢不敬!”王道直道。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有话就直说吧,想要什么?” 陆延真诚地道:“我此番来,别无所图!” “是不想一个正直耿介之臣遭受不白之冤,不过若是王大人拒绝,那便算是我自作多情了!” 王道直定定地看着他片刻才道:“哼,便是你帮了我,我也不会任你驱使的!” 陆延道:“我已经说了,此举发乎本心,无关其他!” “好吧!”王道直点点头,起身去泡了一壶茶。 茶是大白茶,与外面茶摊的没什么差别,味道寡淡得很。 第二百零九章 纷至沓来 陆延端起茶喝了一口,王道直一直看着他,见此,暗暗点头。 “王大人,可否说说情况?” “本官自八月接到户部令,押解苏、松、常、镇四府道州县官员乡缙典户所捐银十万九千八百三十八两充饷进京。” “至九月初,抵达通州,我便发现有二十口箱子重的助饷银,全部变成了石头!” 陆延道:“王大人,可知道这银子是何时丢了的?” “我们一路从运河走,只有抵达大城之时才会停船歇息。”王道直说道。 “不过即将抵达通州之时,江上起大雾,后面的船队掉队了,我发现不对,立即让人去搜索,等找到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在下流回水湾,找到了船。” “但船上押运的五十多名官兵全部不见了,而箱子里的银子也全部变成了石头。” “我立即向通州漕运衙门、通州总兵借人搜索周围,但却是没有发现一点痕迹。” 陆延道:“通州乃是漕运终点,沿河都有漕运卫所,这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如何可能人间蒸发!” “此定然是有内贼!” 王道直摇摇头:“本官对此毫无头绪。” 陆延能看出王道直对自己还有很深的戒心。 两人正谈话之间,门又被急促地敲响了。 王道直皱眉打开门,便看到门口又站着穿七品青袍,补??鶒的官儿。 王道直往后面一看,这后面还跟着四五个人家丁帮闲。 “你是何人,找我又有何事?” 后面一个家丁上前:“你这小老头儿好不晓得事!好叫你知道,我们大人乃是都察院都事,你既然来了京城也不知道前往拜见,一点礼数都不懂!” 王道直瞧着那官儿,约莫五旬,留着稀疏的山羊胡,眼窝深陷,昂着头,一副傲然的样子。 王道直说道:“哦,这位大人竟是都察院都事,却是不知道高姓大名!” 那家丁挺胸道:“我家大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费应是也!” “不妨告诉你,我家大人便是与曹总宪都能说的上话,你们这些地方来的小官,若是能攀上我家大人的关系,那京察就高枕无忧了!” 王道直突然变脸,抓住那七品官的胡须就抽他的脸。 “好啊,好一个都察院的王都事,我怎不认得!” “骗人都骗到了老夫头上来了!看打!” 那人措不及防,直接被王道直抽了两巴掌,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喊起来。 “天杀的,给我拿住他!” “混账,快放开我们大人!” “打死这老东西!” 一群人冲了上来,陆延也没想到这老头儿脾气这么爆,赶紧赶过去。 忽地,巷子外冲来一人。 这人操着一根晾衣的竹竿,见人就打! 那些家丁没有防备后面有人,直接被打倒两人,另外三人听到声音转身就拔出长刀匕首。 但却是被此人连消带打,三人被打得抱头鼠窜,就连那七品官都挨了两下。 一群人骂骂咧咧,转身就逃出了巷子。 这汉子才丢了竹竿,来到王道直面前一抱拳,“王大人,是在下来迟了,差点让大人受伤!” 王道直拍了拍手上的灰,“樊鸣啊,都说了不必如此!” 樊鸣直起身来,这才看到王道直身后的陆延,“你,你是镇安伯。” 陆延也盯着他看,这人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王道直解释了一句:“樊鸣本是紫荆关一军户,机缘巧合之下,便一直跟着我了。” 樊鸣沉声道:“王大人再造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倒是一位忠义之士。”陆延道。 陆延又与王道直聊了一会助饷银失窃之事。 陆延道:“此事错综复杂,我可以写信让通州总兵帮忙调查一番,我与他有旧,他应该会卖我的面子。” “有劳了。” “那我便先告辞了!”陆延将茶水喝完,起身道。 樊鸣道:“我送镇安伯。” 等樊鸣将陆延送出门,回到厅中道:“大人,之前我设法盗出了账本,但被张府家丁追杀,在妙峰山藏于一姑娘处。” “之后我回去打探之下,才得知,那姑娘正是镇安伯府上的丫鬟。” 王道直皱眉道:“你是说,那本账册是落到了陆延手中。” “正是如此,我看此人今日找上门来,怕是别有所图!”樊鸣道。 王道直说道:“此人竟然自筹军饷,打下盛京,但又和鞑子互通,暗纳鞑女,推动开海。” “此人不是大忠便是大奸!” 樊鸣着急道:“大人,陆延此来是否是用助饷银失窃之事相要挟?” 王道直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要求。” “这天上岂会掉馅饼!”樊鸣道。 “只是张凤翔那老贼逼迫大人越来越紧,咱们若是再弄不到账本,大人怕是不但乌纱帽不保,还会有牢狱之灾啊!” 王道直说道:“老夫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此贼如愿!” 陆延出了小巷,来到街道对面的一间茶馆里,陆姚和几个家丁边喝茶边等着。 “公子,事情办好了么?”陆姚问。 陆延摇摇头:“派人盯着王道直还有那个叫做樊鸣的,我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夜黑风高,驸马府外面出现一个黑衣人影。 樊鸣左右一看,正要翻墙而入,后面突然出现密集的脚步声。 “别动!” “火铳无眼!” 樊鸣缓缓转过身,便看到十多个陆家家丁举着火铳缓缓包围住他,已经封锁住他所有逃生之路。 “我只是路过而已!”樊鸣缓缓说道。 “呵呵,是不是我们审问一下便知道了!” 樊鸣突然暴起,冲上来一棍打翻一个家丁,但旁边数人已经围住他,一个抓手,一个锁喉,樊鸣很快被制住。 书房里,陆延正喝着茶。 陆姚走进来:“公子,那樊鸣倒是一个义士,怎么也不肯吐露,咱们要不要用一些手段?” “不必了,”陆延翻开桌上的册子,露出笑容,“我大概已经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第二百一十章 谋划 张凤翔字稚羽,号元蓬,山东东昌府堂邑县人士。 张凤翔在京城有一庄园,其中收藏十分丰富。 “起东,你瞧此帖如何?”张凤翔指着一副龙飞凤舞的字帖道。 刘宗周道:“其入笔不一,丰富自然,各取其态,章法自然错落有致,颇得李邕之神。” “蔡元度(蔡卞)此帖,堪称宋代行楷的煌煌典范。” “可惜其人奸恶,后世之人皆轻其书。” 刘宗周摇着头,颇为惋惜。 张凤翔道:“世人皆唾弃蔡元度,也只有起东(刘宗周字)你这样的有心人才会认真欣赏其中内涵了。” “宝剑赠英雄,不如我就将此帖赠予起东!” 刘宗周摆摆手,“无功不受禄!何况,君子不夺人所好!” 张凤翔道:“你知道的,我虽然好收藏,但却是喜新厌旧,一开始倒是把它当做宝贝,过段时间也就腻味了,不如放在你那里,若是哪日我再想看了,便过去欣赏一番。” “何况,你我乃是好友,又何必分彼此呢!” “如此,那好吧!”刘宗周实在对于这字帖难以割舍。 张凤翔让人将字帖包好,亲自送刘宗周出府。 张凤翔正要回转,却是看到一个书童朝着张府而来。 “劳烦,我奉我家公子之命而来,将此物交给张侍郎。” 张凤翔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青翠的竹筒,“你家公子是何人?” “镇安伯便是。”陆姚笑着说道。 张凤翔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接过竹筒,打开一看,差点站立不稳。 当晚,张凤翔匆匆来到陆延府邸拜见,但只停留了一柱香时间便又匆匆离开。 之后,张凤翔又去见了李标的府邸。 第二日,江南道监察御使,刑科给事中,吏科给事中,翰林院学士等十二人共同提议全面开海。 刑部尚书乔允升极力反对,吏部尚书王永光也表示反对。 但内阁之中,韩爌与温体仁态度不明,李标态度暧昧。 但工部尚书刘廷元、吏部左侍郎张凤翔大力支持开海,接着大量江南官员全力支持。 双方在朝堂之上展开辩驳,围绕着各种问题激烈争锋。 王永光皱眉看着温体仁,这厮之前私下极力反对,如今却是不说话了,怕是陆延许了什么好处! 对了,他本就是江南人,又哪里敢反对开海! 王永光朝着他的党羽看了一眼,工部侍郎李觉斯就跳了出来。 “如今国势艰难,国库空虚,哪里还有钱营造海港,此乃劳民伤财之恶政,张凤翔如此摇旗呐喊,实为祸国殃民!” 张凤翔道:“李侍郎,你刚才莫非是在梦游!” “镇安伯的议疏已经写明,江南集团可以为朝堂免费营造杭州、华亭两处海港!” “除去营造费用,其他花费又能有多少呢!” “如今各地天灾,若是再不思开源之法,这国库哪里来的钱!” 李觉斯立即道:“江南集团已经垄断粮食海运,又想建造海港,这天上哪里会掉馅饼!” 张凤翔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粮食海运可是朝堂监管,江南集团只是负责运输而已。” “而且,从江南集团承运起,这不但是耗时短,损耗还少,我看啊,明年便可以直接取消漕运,全部改成海运!” 漕运总督郭尚友立即就不满意了,你们讲开海就算了,还要踩漕运做什么! 郭尚友立即道:“不可啊,海上危险,若是飘没,那真是一点都剩不下了,若是前线危急之时,发生状况,岂不是要葬送我大明雄师!” 张凤翔道:“郭总督,江南集团只收取运费,保证漕粮按时按量交付,一点都不少,便是有飘没,那也是江南集团负责!” 郭尚友道:“你如此为江南集团说话,可是陆延同党!” “郭总督你可不是御使言官,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张凤翔道。 崇祯听到郭尚友这话也有些不满,毕竟陆延那是真金白银地支持朝廷啊,天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忠臣!你们这些人不向着他学习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诋毁他,那以后还有人敢当忠臣吗! 崇祯也道:“郭尚友,你可有证据?” 郭尚友顿时麻了,他就那么随口一说,哪里有想那么多。 “这,这微臣,只是猜测!还未有实据!” 崇祯冷哼一声:“你是朝中重臣,岂可没有实据就随便乱说!” 郭尚友只能低下头:“微臣知罪!” 这时候,毕自严站了出来:“陛下,自去岁改漕为海起,江南公司运输漕粮40万石,运费仅仅只有16万两银子,花费不到漕运的一成。” “且数次海运下来,既没有鸟虫鼠耗,更没有飘没!” “郭大人如此极力阻拦,让我不能不想郭大人是否有所私心呐!” 毕自严这一下直击要害! 毕自严本来也没想这么得罪人的郭尚友,但此时,海运就是他的命根子! 现在的国库空的能够跑耗子,毕自严真巴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之前没真正意识到海运的好处还没觉得,但如今谁再提漕运,那就是和他过不去! 甚至他巴不得全面推进海运,那省下的钱一年能有上百万两!! 张凤翔道:“毕大人老成持重,他都认为江南集团没有问题,乃是义商,那某些人擅自揣测,无中生有,这就是误国误民!” 王永光沉默不语,他已经看出皇帝是支持陆延的,此时继续反对,便会让崇祯徒然生恶,于事无补。 崇祯道:“那么此事便定下,诸位以为,谁可担任此开海总督?” 一直装死的温体仁立即有精神了,“微臣以为,南京兵部尚书吕纯如知政体要,可当此重任。” 王永光的眉头紧紧皱起,吕纯如虽然是他的同党,王永光也筹划将他掉回京城来,但温体仁没有和他通气就擅自举荐吕纯如,让王永光感觉到不满! 张凤翔立即反对:“温大人此言差矣,吕纯如此前只做过河南洛阳令,迁南京兵部尚书后碌碌无为,多是行教化之事,不懂水利建造,怎么能担此重任!” 温体仁却没有生气,反而和气地问道:“不知道张大人推荐何人啊?” 张凤翔道:“在下以为兵部左侍郎申用懋,才堪大用,又曾经督造河堤,可堪重任!” 申用懋暗自欣喜,他自认为自己才德兼备,只要有东林党支持,那这个总督非他莫属了! 便听皇帝说道:“两位举荐的贤才都不错,不过朕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这开海疏既然是镇安伯所呈,其最是了解其中细则,且其与江南公司关系良好,乃是总督此事不二人选。” 虽然有几个人站出来反对,但都是一些小虾米。 温体仁暗自叹息,看来皇帝早已经有所准备,这一切都是为了陆延铺路! 不过,虽然没有让吕纯如当上总督,但至少收买了人心。 张凤翔早已经知道陆延的谋划,甚至自己还被他要挟,被迫给他摇旗呐喊,虽然想要最后吃下这块肥肉,无奈还是失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王莽谦恭未篡时 六部三司衙门其实相距不远,基本上都在一条道上。六部名次按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排列。 乔允升黑着脸,脚步匆匆,他虽然是东林党人,但经常今日之事,他对于那些东林党中的南方派已经极为失望了。 王永光快走几步追了上来,“乔大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么,陆延那小子如今虽然当了驸马,但在朝堂之中的影响力却是不可小觑啊!” “其靠着江南公司拉拢江南系官员,又靠在京城煤业公司献媚皇上和勋贵,这半个朝堂已经在他掌握之中了!” “昔年朝中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你瞧瞧今日,可不是昔日重现么!” 乔允升却不买他的帐,“我如何行事,不劳王大人费心,王大人有那个闲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别后院起火而不自知了!” 乔允升不理王永光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往前走去。 他的学生,翰林院侍讲王铎道:“老师,又何必与王射斗(王永光号)闹得如此呢!我观王射斗似乎有意拉拢老师!” 乔允升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袖满清风,门无苞苴,岂可与这阉党余孽为伍!” 王铎暗暗低下头,乔允升为人太过锋锐,不懂圆滑,不但得罪了齐、楚、浙党,便是在东林党之中许多人也不喜欢他。 王永光看着乔允升的背影,一张脸黑了下来。 “王公,这陆延纵横之术已经炉火纯青,今日有多少朝臣为其摇旗呐喊!”李觉斯说道。 王永光淡淡道:“东林那些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江南士绅贪财嗜利,不过是目光短浅之辈!” 李觉斯说道:“陆延已经借着江南集团把持了漕粮运输,竟然还不满足!” “若是在华亭、杭州开市,届时把持市舶司的是何人?把持海运的是何人?” 王永光叹了一口气:“此人手段老辣,城府极深,却是不知道其所图为何!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李觉斯吓了一跳:“难道说陆延有谋反之意!?” 王永光摇摇头:“世事难料,此人不过数年就让华亭陆家一跃成为江南首富,甚至是大明首富之家!” “且文章时策皆为一时翘楚!又知兵事!自领一军,独破盛京!” “若是一位雄主,那陆延便是诸葛孔明,但若是庸主,怕其便是曹孟德!” 李觉斯大吃一惊,呆立当场! 冬暖阁。 “今日可是如了你的意,不过若是海贸之关税没有百倍于今,那朕可是要治你的欺君之罪!”崇祯道。 “请陛下放心!”陆延道。 “你办事朕还是放心的!”崇祯道。 陆延又道:“之前陛下吩咐微臣审理十王府恶奴之案,如今已经算是审理清楚了。” 陆延将一份卷宗递了上去。 崇祯只是随意一翻,眉头便是深深皱起,“这些刁奴,简直岂有此理!” 崇祯看着这些案件,不由想到自己曾经也住在十王府被恶奴欺瞒的情形,只是那些奴才倒是不敢这么嚣张! “这些恶奴,真是该死!” 陆延立即道:“微臣请允许公主居驸马第。这另有一书,由四位驸马及公主联名上书!” 崇祯翻开一看,果然上面有姑姑寿宁长公主夫妇、以及两个姐姐的联署签名。 崇祯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就在这里等着呢! “此事有违祖制!” 陆延苦兮兮地道:“陛下,在太祖、成祖之时,公主皆住在驸马第,这怎么能说是违背祖宗制度呢!” “何况,男欢女爱,人之常理也,夫妻别居,有悖人伦,不合礼也。” “若是按照规矩,驸马公主一月只能相见数次,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崇祯不禁哈哈大笑,同时心中暗暗佩服自己下了一手妙棋。 便是这样的世间英才又如何,还不是要拜倒在徽媞的石榴裙下。 同时崇祯心中对于陆延的那些许怀疑也降低到了冰点。 既然是驸马了,那就是自家人,总比那些文臣武将用着放心!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小子可是天天都住在公主府上,哪里有在意过这些规矩了!”崇祯笑骂了一句。 “不过也罢了,姑姑等也是受过如此苦痛,那便允许公主住驸马府了!” “多谢陛下!”陆延顿时大喜。 陆延将好消息带回十王府之时,三对公主夫妇那是喜极而泣,一个个高兴地手舞足蹈! 寿宁公主非要设宴宴请,陆延不好推辞。 齐赞元和刘有福两个驸马喝得酩酊大醉,便是冉兴让也喝得迷迷糊糊。 反而陆延喝得克制,还十分清醒,与他们告辞之后,扶着朱徽媞回去。 月光下,朱徽媞靠在他身上,颊绽桃晕,露出修长的脖颈,举手投足之间不但有少女般的娇憨,还带着一些媚人的风情。 陆延心中一动,缓缓把脸凑近,朱徽媞嘤咛一声闭上双眼。 双唇相接,柔柔的,带着一些冰凉,香津暗渡,吻了许久许久,双方这才分开。 朱徽媞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她双颊如抹胭脂,眼中已是一片迷蒙。 她忽地主动靠了上来,拉着陆延的脑袋主动献上一吻,等到朱徽媞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才舍得放开。 朱徽媞娇喘连连,“相公,如今皇上任命你为应天巡抚,总督开海事宜,怕是相公南下便要数年了。” 陆延道:“怎么,舍不得了?” 朱徽媞柔声道:“相公所为的都是国家大事,我怎可为了儿女事情,而耽误大事。” 陆延摸着她的脸颊:“怎么就耽误事情了,我可以带着你南下,如此便不会误事了!” 朱徽媞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以,宗室没有皇命不得离开封地,而公主也不得擅自离京的。” “但是陛下下了皇命了啊。”陆延道。 “我怎么不知道!”朱徽媞惊讶道。 “怎么没有,陛下不是说公主允许住驸马府吗,我在华亭、南京都有府邸,接你去住又怎么了!”陆延道。 “这,这是这个意思么?” “难道不是么?”陆延反问,“敢怀疑相公,家法伺候!” “啊——别了,妾身不敢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武清 秋风萧瑟。 朱徽媞靠在陆延身边,朝着岸上的人依依告别。 岸上相送的遂平公主与宁德公主十分羡慕,他们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京城,如今虽然可以离开十王府,但依然像是笼中鸟,不得自由。 船渐渐驶离通州码头。 河边的芦苇荡旁,通州总兵杨国栋从船上的旗帜上收回目光。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蒙着头的樊鸣被陆家家丁赶下车来。 “你们要做什么,要杀便杀,我绝对不会向你们摇尾乞怜!”樊鸣喊道。 家丁一把拉下他头上的黑布,“放心吧,没人要杀你!” 樊鸣疑惑地看着杨国栋,以及他身边十多个士卒。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杨国栋嘿嘿一笑:“前些日子本官带兵围剿马贼,在其巢穴之中发现了这些银子,正好十万两,想来应该是他们打劫了助饷银,正好被本官一网打尽!” 樊鸣道:“你们,真的是帮王巡按找回银子,没有其他目的!” 陆家家丁道:“我们公子大人有大量,虽然你图谋不轨,但公子还是佩服王大人品格的,不屑于你计较!” “拿了钱就快走吧!” 樊鸣看着那五车银子,目光游移不定! 杨国栋嘿嘿一笑:“你若是想要独吞了也成,反正咱们也不知道!哈哈!” 樊鸣涨红了脸:“我虽然只是草莽出身也知道知恩图报,如何能干出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杨国栋却已经一挥手:“走!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不用咱们管拉!回去,我请你们喝酒!” “大人英明!” 咋咋呼呼的声音逐渐远去,便是陆家的家丁都已经骑马走了。 河边的芦苇荡,只剩下樊鸣一人感受着秋风的萧瑟! ........ 陆延虽是打着应天巡抚,但一路并不甚急,主要是朱徽媞晕船了,上船的第一日就吐得七荤八素,陆延干脆暂且在武清修整,请了名医为她诊治。 医师来开了两副药,又嘱咐需要温养几日。 武清知县徐全敬是个趋炎附势的,得知巡抚到访,那是恨不得鞍前马后的伺候,若不是陆延说公主的病需要静养,这厮怕是要在驿馆隔壁住下了! 一连几天下来,冉婧一直在病床前照顾着,让陆延想要说些亲昵的话都没法说。 这丫头听闻朱徽媞要跟着下江南,立即眼巴巴地要跟着,说是要去见识一下。 朱徽媞竟然还答应了。 不过这丫头竟然会照顾人,倒是让陆延有些意外,虽然笨手笨脚的,第一次端药汤的时候,差点把药汤全洒在朱徽媞身上了。 但几日下来,倒是也似模似样了。 几日静养下来,朱徽媞已经能够行走了,又说躺着乏闷,想要去外面走走。 黄花店,本名皇后店。辽代曾建有省抑宫(皇帝惩罚嫔妃的冷宫),在元朝之时,居住过数位皇后,故原称“皇后店”。 明朝时,在“燕王扫北”后,在此建立军营,是朱棣养兵起家之地。 在朱棣登基之后,又迁徙南方流民于此安家,加上运河此地变得兴盛繁荣。 街道正北,有一座无梁阁。 阁为正方形,高16米,分为4层,阁外檐脊上有坐兽,檐下洞窑里有神像端坐。檐角上十六个铜铃,风吹作响,数里相闻。墙上刻有福、寿、康、宁四个字,每层一字。阁内从上到下分别供奉着玉皇大帝、真武大帝(玄武神)、伏魔大帝(关羽)、文昌帝君和财帛帝君(财神)。 无梁阁应该叫做玉皇阁,因为阁内见不到梁柱,被人们俗称为“无梁阁”。 冉婧道:“之前咱们想去妙峰山的玉皇顶而不得,今日倒是在这里遇到了这玉皇阁,不如进去看看。” 朱徽媞笑道:“既然婧姐姐有意,那便去看看罢。” 三人烧了香,参拜过几位神仙,正凭栏望着大运河。 忽地听下面一阵吵杂。 “尔等是谁的家丁,牧斋公想要参拜文昌帝君,尔等竟敢阻拦!怕是获得不耐烦了!” 这些人之中为首的是一个灰袍中年,他远远已经瞧见阁楼上两个娇艳的美人儿,举手投足之间的娇憨活力,让他不由春心荡漾,忍不住想要近距离一观究竟! 便是那小侍女也是模样俏丽喜人! 这人道:“圆海,如此未免太过失礼了!” 他淡淡道:“诸位,我只是想入庙参拜一番,你们如此阻拦,怕是你家主人知道了,也会责怪的!” 在庙门口阻拦的是陆姚和陆家家丁。 陆姚不为所动:“诸位,我家伯爷和公主在里面进香,诸位若是也想进香便稍待一会吧。” 之前先说话的黑衣汉子却是冷笑一声:“什么伯爷公主的,你这小书童,便是扯谎也找个像样的理由!简直是贻笑大方!” 陆姚嗤笑一声:“不妨告诉你们,我家伯爷便是镇安伯陆延!” 灰袍中年顿时一惊,“竟然是陆伯爷在此,那咱们稍待便是了。” 此楼虽然颇高,但景色也不甚出奇,冉婧两人看了一会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陆延几人下得楼来,顿时便看到了恭候在外面的两人,以及他们带着的十多个家丁。 那灰袍中年立即上前施礼:“在下钱谦益,见过伯爷!” 又介绍道:“这位是阮大铖,阮圆海。” 黑衣汉子也赶忙行礼:“在下阮大铖,见过伯爷!” 陆延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这两位。 钱谦益这软骨头也就算了,阮大铖这厮更是无耻,在东林党与阉党之间反复横跳,又在南明时得势之后立即大肆掀起党争,排除异己,南明会那么快就灭亡,这货出力不小,之后又开门降清。 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带病还要随清兵入闽,结果直接死在半路上! 陆延没想和这两位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参拜完了,二位请吧。” 阮大铖之前反复横跳,得罪了东林党,在魏忠贤失势之后,立即请辞。 现在是感觉风头过去了,又想要靠着钱谦益,重归东林,再次出山。 不过,如今看到陆延这个御前红人,立即想要交好一番。 第二百一十三章 陈洪范 阮大铖道:“伯爷乃是文曲下凡,在下最近做一拙作,还想请伯爷斧正。” 阮大铖说着,递过一卷绢布。 便见上面写着‘秦淮何处饶寒色,长板荒桥霜草多。’ ‘惟有春风寄樊口,当筵能唱隔江歌。’ 这厮虽然人品不行,但诗词杂曲可算是明朝文人之中出类拔萃的了。 陆延笑道:“阮先生果然文采斐然,我也有一诗。” “秋风昨夜渡潇湘,触石穿林惯作狂。惟有竹枝浑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场。” 钱谦益立即赞道:“好诗好诗!伯爷此诗有王孟之风采!可谓当朝诗词第一人!” “在下拙作在伯爷面前实在是献丑了!”阮大铖也道。 “呵呵,二位,告辞!” 钱谦益还在偷眼看陆延身边的倩影,阮大铖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钱谦益道:“圆海为何叹气?” “陆继之看来是瞧不上我啊!”阮大铖道。 阮大铖那首诗隐隐表达怀才不遇的怨愤,又有要投靠陆延的意思。 但直接做诗,‘秋风昨夜渡潇湘,触石穿林惯作狂。’阮大铖怀疑,他在影射自己反复无常,背叛东林党。 钱谦益安抚道:“圆海未免多想了,我看陆继之并没有那个意思。” “此次我复任,请座师毅庵公(黄汝良)出面,想来让你复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阮大铖露出一丝笑容:“有劳牧斋为我周旋了。” ........ 陆延等人走出一段,杨爱问道:“钱牧斋乃是江左三大家之一,名动江南,只是公子似乎并不待见他呀!” 冉婧哼了一声:“什么江左三大家,不过又是一些酸腐儒生互相吹捧而已!” “便说刚才那阮大铖,做得诗拍马都赶不上陆延的!” 朱徽媞掩着嘴轻笑:“婧姐姐现在也会品鉴诗词文章了呢!” 冉婧道:“我虽然没读过多少文章,但就是陆延的诗读得上口,这就是好嘛!” 陆延笑了起来:“那我还要多谢你的夸赞了。” 冉婧嘿嘿一笑:“哎呀,这里离着皇庄不远,不如咱们去那里看看!” 朱徽媞也没去过,自然是依着冉婧的意思。 沿着河走了三里地,便看到一个村庄。 河边田地阡陌,一些百姓在田间劳作。这些百姓颇为警惕,瞧着他们一行人过来,顿时就有一些人拿着锄头、草叉聚集在一起。 但瞧见他们这伙人的神色,又给他们行礼。 朱徽媞道:“婧姐姐,他们认得你么?他们为什么老远就行礼!” 冉婧也十分纳闷:“不知道啊,我最远只到过通州。” 杨爱道:“公主、县主,你们这衣着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这样的贵人他们哪里得罪的起,自然对你们毕恭毕敬了。” 朱徽媞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微微叹了口气。 待到走近了,便能看到土墙后面的破败村子,村子里分布着低矮破旧的土屋坯房,道路坑坑坑洼洼地不说,还到处都是垃圾和牲畜粪便,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朱徽媞不由捂住了鼻子,但又忍了下来。 “咱们还是不去了吧。”冉婧瞧见了她的神色。 朱徽媞道:“这又有什么,想必华亭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我就当提前适应了。” 杨爱道:“公主,华亭与这里可不一样。” 冉婧不由问道:“华亭有什么不一样?虽然说松江府乃是繁华之地,但这里也是京畿啊。” 杨爱吐了吐舌头:“这个么,小婢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县主去看了便知道了。” 听她这么一说,不但冉婧好奇起来,便是朱徽媞也十分好奇。 正说话之间,远处官道上七八骑飞驰而来,竟然在田间纵马,田间成片的金黄麦子因为战马践踏而成片倒下。 原来,这些家伙正在追猎一只野猪。 那野猪在田间左冲右突,大量的麦子遭了殃。 而这些人根本就不急着射杀,反而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思,不断地呼喊冲刺,反复折磨着野猪。 百姓们大急,跑上前去。 “几位大人,这田里的都是咱们的粮食啊,还请大人们高抬贵手!” 但这些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越发起劲,在田间纵马驰骋,追赶着野猪。 百姓们急得都跪下了,“大人,大人饶命啊!这些粮食都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领头的武将冷笑一声:“一些贱民而已,再敢呱噪,我就让你们活不下去!” 他弯弓搭箭,一箭便射在田边一老者身前,箭羽摇晃。 那些百姓大惊,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不敢说话,但若是任由这些人继续毁坏庄稼,那交不上租子那也是死! 几个汉子爬了起来,抓着锄头正准备冲上去杀了那只野猪。 突然一声枪响,那只身中数箭的野猪往前冲了数步,却是一头栽倒在地了。 那几个骑兵都勒住马,那个武将脸顿时沉了下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百姓,落在了陆延这些人身上,主要是陆延手中的火铳还冒着青烟。 几个骑兵呼啸冲了过来,想要给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子一点教训! 只是这些家伙冲到近前,看到这些人衣着不凡,又带着家丁,顿时有些踌躇。 那武将见此大怒,飞骑而来。 “混账东西,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爷爷的兴致!” 陆延见这厮无理,更是不打算和他客气:“呵呵,今日外出散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孙子在这里呱噪!” 那武将大怒,抬起鞭子,忽地看到陆延身后数女,虽然带着帷帽,但光是见那身姿气度便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定然是殊丽的美人儿! 那武将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管你是谁,我又何惧之!”陆延淡淡道。 那武将昂着头,只当这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富贵公子,只等着道出名头,叫这小子乖乖跪在地上叫爷爷! “听好了,本将便是天津右卫参将陈洪范!” 陈洪范还等着陆延跪地投降,哪里知便听他道。 “原来是陈将军!”陆延的声音陡然转冷。 “你既然是一方镇守,便该知晓国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给我全部拿下!” 第二百一十四章 狡诈 陈洪范又惊又怒,对方竟然不跪地投降,乖乖献上美人,反而竟然要与自己作对! “混账,拿下这狂徒!”陈洪范喝道。 那些陈家家丁立即冲了上来,便要准备拿人。 “陆抚台有令,贼子还不速速投降!”陆姚躲在后面喊着。 陈洪范大吃一惊,他有听闻应天巡抚停留武清的消息,只是他正想着要不要去结交一番,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陈洪范出身辽东广宁卫,与吴三桂有“同里戚谊”。 他虽然是辽东武将,却多是在关内任职。万历时期,任开原庆云堡游击。结果被山东巡按弹劾在蒙古内喀尔喀部的宰赛等部扰边时“恇怯无能,一闻烽炮,闭门束手,欲使冒敌冲锋制胜,万万不能”。 不过当时的蓟辽总督薛三才为其回护,称他一向有清廉之名,这才只是被降为备御。 之后,在萨尔浒之战中惨败。陈洪范亦参战,在战败后侥幸逃离战场。 陈洪范多方买通关系,这才调到了天津,哪里想到这就惹到了陆延! 这陆延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陈洪范听得这话,顿时面无血色,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直接摔下马来。 “将军!”家丁想要搀扶,却是被陈洪范一把推开。 他跪在地上就是不住叩头,“伯爷饶命,小的只是一时喝酒喝昏了头,还请勿怪!” 冉婧看得气急,这厮之前嚣张无比,还在皇庄践踏田地,但转眼就无耻地跪地求饶。 “混账,你,你说你犯了什么事了!” 陈洪范自然知道陆延带着了公主,下意识便将其当成公主了。 “公主饶命啊,小人不该冲撞了伯爷大驾,是小的该死!” 陈洪范说着便一把抽在自己脸上,那是真用了劲,脸上瞬间变红肿起来。 陈洪范还是有些小机灵的,知道女子一般更加心软,特别是皇宫内院里不明世事的公主,只有自己卖一下惨,可能就逃过这一劫了。 冉婧虽然常在京城混,但接触的都是勋贵子弟,也没见过这样的混不吝,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陆延上前一步:“陈洪范,你以为我为何要杀了那野猪?” 陈洪范眼珠子一转:“伯爷百步开外,一枪命中,真是百步穿杨,乃是神射!” 陆延冷笑一声:“陈洪范,你只是为了猎一只畜生,便纵容麾下,踩踏农田,还试图射杀百姓,将国法置于何地!” “农桑乃是国本,你如此践踏国本,可知道平时是如何嚣张跋扈,若是不处置你,国法何在!” “在者,这乃是皇庄,便是皇上的私产,你如此行事,心中可有国法,可有皇上!” 陈洪范磕头不止:“大人,下官认罪,下官愿意认罪赔偿!还请大人放开一马啊!” “全部拿下,待回去发落!”陆延大手一挥,陆家家丁如狼似虎般扑上去。 这些恶奴很快和陈洪范一道,全部被绑了,在马后面排成一排,一个个愁眉苦脸,好不凄惨。 陆延招来陆姚道,“你取二十两银子,先赔偿给此间土地的主人。” 陆姚领命去了。 朱徽媞看了一眼陈洪范,道:“相公想要如此处置此人?” 陆延道:“这厮奸猾狡诈,若是查出有其他恶行,定然从重处罚!” 朱徽媞道:“虽然他刚才踩踏庄稼,但我看他已经有悔过之意了,又何必如此呢!” 杨爱道:“公主,有些人那是坏到了骨子里,对于这些奸恶之徒,那是绝对不能姑息的,否则一旦放过他,他暂时不敢对公子动手,却是绝对要报复这些百姓的。” 朱徽媞有些惊讶:“这,真的如此么?” 冉婧道:“你别看他这样,还不知道到底是黑是白呢!” 发生了这种事情,众人也没心思看这皇庄了。 陆延派了人去天津调查这陈洪范的风评,一面将他押送到武清县衙。 武清知县徐全敬正在招待钱谦益,听闻陆延押送着人到了,立即跑了出来。 “伯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徐全敬自然是认识陈洪范的。 “这厮纵马踩踏皇庄农田,还冲撞本伯,便将其绑了回来!”陆延道。 钱谦益立即道:“真是大胆狂徒,竟然敢冲撞钦差行驾!” 徐全敬还想着说和一下:“伯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参将平素还是十分守规矩的。” 陈洪范连忙跟着喊了起来:“是啊伯爷,我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做出此事的!” 钱谦益道:“这武清乃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哪里容得尔等胡作非为,到了京城,我定然要参你一本!” 陈洪范气的快疯了,这混蛋哪里冒出来的,但偏偏此时不敢发作,只能装孙子,不断求饶。 好在钱谦益真没把小小参将放在眼里,很快略过话题。 而陈洪范直接被送进监牢,陆延怕徐全敬放水直接放人,还派了两个家丁守着监牢。 实际上徐全敬能帮他说一两句好话已经是极限了,看到陆延明显是生气了,他哪里还敢多说话,若是引火上身,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全敬还想请陆延参加酒宴,被陆延婉拒了。 徐全敬和钱谦益喝完酒,醉醺醺地来到监牢。 “徐大人,此时也只有你能救我了!”陈洪范立即喊了起来。 徐全敬压低声音道:“喊什么!陈洪范啊陈洪范,你惹谁不好,非要惹到了陆延头上,他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那是独一份的隆宠!” “你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陈洪范苦着脸,“我这就打个猎,哪里想到就撞到了巡抚呢!” “哎呀,我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您看,我如今被关在这里,只求您一件事儿,给我家中递一句话,今后定有厚报!” 徐全敬顿时笑了起来,他若不是惦记着这厮有钱,哪里愿意帮他说好话呢! “没问题,陈老弟,咱们可是有数年的交情了!” “不过,有句话我可得提醒你,华亭陆家天下首富,你这钱若是少了,怕是伯爷根本不会正眼瞧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陈洪范苦着脸,“这,这多谢徐大人提醒!”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双管猎枪 还没等陈洪范家中筹集够钱,陆姚已经收集了陈洪范的各种罪证。 抢占民田、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甚至有因为喝酒当街杀人的事情,倒不是陆姚效率有多高,而是这货太过嚣张了,根本没想着遮掩这些事情,一查一个准。 陆延直接将这些罪状,交给了钱谦益,让他押解陈洪范进京。 对于这样白捡的功劳,钱谦益是很愿意出力的。 而朱徽媞经过休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再次启程。 这次,竟然像是一下子将晕船的毛病治好了。 朱徽媞和冉婧都是没见过海的,初次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那种壮阔和宽广,让她们心神激荡。 船行了五日,她们竟然还没看够海上的风景。 但已经抵达松江府了。 当她们看到繁华的陆家嘴之时,才知道为何杨爱这丫头不肯和他们说松江府的情况。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会相信大明还有这样的地方。 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以及各种工厂林立,货船如同过江之鲫,商队几乎要将道路阻塞。 码头上,陆家家丁分为两列,迎接陆延。 陆延看到了前面的徐佛,以及便宜侄子陆世仪和侄孙陆圻。再后面是一些华亭的乡绅商贾。 朱徽媞今日穿一件浅金云锦比甲,下面是绣桃花马面裙。外罩件石榴红色的对襟羽缎斗篷,虽然带着帷帽,依然光艳照人,引人注目。 而冉婧一身玄衣,外罩火红描金斗篷,配上那高挑的个头,更显得张扬。 冉婧抓着朱徽媞的手,像是要给她壮大声势一般。 便见徐佛迎了上来,先优雅福一福道:“民女见过公主。” 朱徽媞愣了片刻,连忙道:“姐姐免礼。” 陆延见着周围人多眼杂,“咱们先进城再说吧。” 马车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几个女眷一辆马车,因为有冉婧在,陆延不方便同坐,只能坐上另外一辆。 陆延问道:“听闻现在江南布料价格跌了不少?” 陆世仪道:“今年的棉布价格却是大幅度降低,但主要是窄布,现在的价格只有三钱银子了。但宽布的价格变化不大。” 陆延道:“那不是有许多小工坊撑不住了?” 陆世仪摇摇头:“江南人做生意没那么容易认输的,往往是几个小工坊联合起来购买江南公司的股票,再买织机,几个人合股,一起成立大作坊。” “如此倒是让江南公司的股票水涨船高,按照原始股算,已经达到600两一股了!” 陆延道:“如此就好,若是让这些小作坊大量倒闭,必定会有许多织工失业,苏松必定要大乱的。” 苏松是陆延的基本盘,他自然不希望这后方大乱。是以陆家的纺织厂的规模并不算太大,陆延甚至愿意带松江几大家一起赚新式纺织这桶金。 马车很快行到了陆家庄园。 崇明岛上的庄园是由陆延亲自规划设计,既有南方建筑的典雅别致,又有北方建筑的轩敞大方。临海的一面还有大量的全景落地窗,看得朱徽媞两人惊叹连连。 徐佛平时就住在这边,此时仿佛女主人一般给她们介绍着这里。 朱徽媞虽然想要维持公主的高傲,但在徐佛如沐春风般的待人接物之下,很快软化下来,双方关系拉近了一大截。 徐佛正带着她们看望远镜、万花筒等一些陆延弄出来的小玩意。 朱徽媞两人大感新奇,说到底她们也不过是小女孩而已。 陆延去说了一声,他便往工业区,那边去了。 只因为陆延听说徐光启和薄珏把新式火铳弄了出来。 等陆延三人赶到火器工坊,发现徐光启等人正在靶场试验。 这是一种双管后装火枪,已经是一种接近于后世S686的双管猎枪了,这种双管猎枪枪管较短,只有60厘米,但其口径要大于现在后膛枪。 靶场上,薄珏正在试验枪支,枪声大作,火焰浓烟滚滚。 陆延先拜见了徐光启,徐光启也不说话,直接拉着他看了起来。 陆延看得仔细,这种双管猎枪因为减少了枪管长度,距离大为下降,有效杀伤距离在300米左右,看上去这些火枪的枪口火焰和烟雾的大小,和原来的线膛枪差不多。 虽然陆延还没看靶子,但从这些细节便能看出一些大概来了。 从枪口火焰可以判断火药有没有燃烧充分,而这是火枪威力的一种体现。 火枪并不是装填的弹药量越大,威力就越大,若是枪口焰极大,那便说明火药出膛后才燃烧、无效燃烧,这部分能力无法转为动能,为子弹提供杀伤。 陆延观察这把双管猎枪,枪管尾部漏烟喷火的情况也十分轻微,虽然对于士兵还有影响,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片刻之后,薄珏放下了枪,立即便看到陆延等人。 “见过老师!” 陆延摆摆手,“咱们去看看这双管猎枪的威力。” 几人一同来到靶子前,便看到靶子周围如同被枪林弹雨扫射过,地面上和靶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陆延用手试验了一下,又捻起一颗变形的铁珠子。 “这双管猎枪在近距离之中威力更胜于线膛枪,最重要的是这双管猎枪打击面更大,可以瞬间大量杀伤敌人!” 徐光启道:“这种双管猎枪的射击距离不比马弓远多少,对上鞑子那就没有了远程的优势。” 陆延道:“可以装备一部分部队,专门用于中近距离接战。” “而且,这双管猎枪对于建奴还是有优势的,另外这下也不用担心建奴的重步兵了。” 陆延已经能想到与建奴野战之时掏出这双管喷子,杀得建奴闻风丧胆的情形了。 “不过,这后装枪后面漏气还是一个问题。” 徐光启说道:“这已经是改良了四版的枪型了,之前更加严重。” “现在只能给士兵装备一些厚实的护臂,这样能保证士兵不被后膛漏出来的火焰灼伤。” “也只能如此了。”陆延点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云间三凤 陆延忙于研究火器,在崇明一待就待了三天,若不是徐光启提起,陆延还没想起该先回家一趟。 当马车最终在停在后乐园,陆延一眼便看到了父母。 陆延连忙上前行礼,陆明允根本不看他,而是朝着朱徽媞行礼。 朱徽媞哪里肯受,抢先一步扶起两人。 “父亲,母亲,哪里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道理!我是万万是不敢受的!” 一行人进得府中,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考虑到朱徽媞她们北方人的口味,还从松江知府何慎行那里借了一个鲁菜的家厨。 席间聊着京城的趣事和江南的逸闻,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冉婧竟然表现得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倒是让陆母一阵夸奖。 饭菜撤了下去,侍女端来两个镶嵌金银珠玉的木匣子。 母亲顾氏将两个木匣子推到朱徽媞和冉婧面前,“你们第一次来,这是一点见面礼,不是什么好东西。” 冉婧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团扇,扇面是苏绣的缎面,绣着金荷含苞,细密的针脚让荷花栩栩如生,能够看清每一点纹理,便是露珠都清晰可见。 而另外一面,竟然是金荷盛开的景象! 冉婧也不是没见过苏绣双面绣的,但那之前的都是两面一样的图案,她还真没见过双面不同图案,而且还轻薄透光的! 而朱徽媞那面是凤穿牡丹、凤凰于飞,同样是两面不同图案的。 此外,团扇下面还缀着牛眼大的东珠,羊脂白玉坠子,那坠子无论品相,还是雕工都无可挑剔。 朱徽媞只是觉得漂亮,冉婧却是知道这见面礼怕是就值好几万两。 “伯母,这东西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冉婧将有些不舍地将团扇放入匣子之中,推了回去。 顾氏又将盒子推了过去,“这些不过是自家做的东西,说什么贵重,若是不收,那我可要伤心了。” “那好吧。”冉婧见此,只好收下来,不过她确实是太喜欢了。 顾氏知道陆明允有话和儿子说,便带着朱徽媞两人游览宅子去了。 陆明允道:“延儿你虽然圣眷正隆,但因为如此,行事更应该谨小慎微才是。” 陆延道:“还请父亲明示。” 陆明允哼了一声:“有时候你比猴子还精明,有时比猪还蠢!” “你虽然是巡抚,但想要在南直隶开海,那南京六部却是绕不开的。” “那些人虽然是在南京养老,但在这南直隶的一亩三分地说得还是算话的。” “你到了南直,不先到南京城拜会一番,难免让有些人心里不痛快的。” “何况,你年纪尚轻,踏入官场才不过一年时间。就更要注意这些了。” 陆延明白,陆明允说得没错。 明朝官场,能力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站位,而能不能做到六部九卿,甚至入阁,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活得够不够久! 所以才有了成化朝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 陆明允道:“这也怪我这几日不在,才知道你连南京都没去。”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有顺其自然了。”陆延倒是没有太过在意。 陆明允哪里看不出儿子的心思,“你啊,你这样惫懒的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 “不过,你当了驸马也好,便是出了漏子,但总不至于太过凄惨!” “你如今虽然巡抚应天,若是能得到董思白(董其昌)支持,那此行便可顺利不少。” 陆延点点头:“父亲,孩儿明白了。” 董其昌在此时名气很大,董其昌隐居华亭已经多年,虽然退下来的时候只官至河南参政,从三品的官职。但真正让董其昌名声大噪的是他的书画技艺。 他的画风在此时声望显着,成为“华亭派”的首领。有南董北米之说。 董自然是董其昌,而米指的是‘石痴’米万钟。 而在书法上有“邢张米董”之称,即把他与临邑邢侗、晋江张瑞图、须天米万钟并列。 但谁又能想到,这位书法大师,书坛领袖,在乡试的时候因为字写得太烂而只能屈居亚元。 董其昌决心奋力练习书法,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拜当时的礼部右侍郎田一俊为师,虚心向他请教书法之道,在田一俊的指导下,董其昌的书法技艺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更因为这层关系成为了太子朱常洛的老师,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到皇宫内收藏的珍贵书法作品。 之后,他临摹了王羲之、徽宗皇帝、谢安等书法大师的真迹,从中汲取营养,揣摩出了自己的风格,其书风飘逸空灵,风华自足,比起赵孟頫、文徵明也不遑多让。 可以说是集古法之大成,“六体”和“八法”在他手下无所不精,在当时已“名闻外国,尺素短札,流布人间,争购宝之。” 一直到清代,康熙、乾隆都以董的书为宗法,备加推崇、偏爱,甚而亲临手摹董书,常列于座右,晨夕观赏。 康熙还亲自临写董书,致使董书得以风靡一时,出现了满朝皆学董书的热潮。 董家位于吴会里洪桥东,称竹冈董氏。 远远便能看到一座大牌坊,上书‘云间三凤’。 弘治九年,董恬和董忱兄弟俩一起进京赴考,竟然同中进士。 五年后,董纶之子董怿考中举人。董纶子弟如此出类拔萃,被乡人赞为“云间三凤”。正德十一年,松江知府奉旨在董家老宅建“云间三凤”坊。相传,牌坊下埋金带一围,铁数千筋。 但董其昌这支传到他爹时候已经落魄,是靠着族学支持,才能科举。 等到董其昌中举,立即阔绰起来,其买下宋代进士朱之纯的私家宅园——谷阳园,改名香光园。又在其中筑“来仲楼”、“宝鼎斋”、“戏鸿堂”、“画禅室”、“香光室”牙签玉轴,左图右史,置身其中,着书立说。 而这座庄园康熙年间,又被画家顾大申买下重建园林,改名醉白池。 为上海五大古典园林之一。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陆延昨日已经派人送上拜帖了,在门口迎接的是董其昌的三子董祖源。 董祖源秉承父志,擅长绘画。 “继之可是好久没来了,我记得之前总跑来玩耍的,一转眼竟然已经是应天巡抚了呢!”董祖源貌似只是叙旧,但陆延哪里听不出他话里话外挑刺的味道。 不过,董祖源也只敢说到这种地步,他还想靠着陆延多弄一些江南公司的股票呢。 现在整个江南谁不知道,只有多弄些江南公司的股票比什么都强! 这可是一年翻了六百多倍的生意啊! 便是放印子钱也没来钱这么快的! “董兄说得哪里话,我这不是怕经常打扰,影响董兄和伯父书画之道嘛!”陆延道。 董祖源道:“哪里!继之是文曲下凡,若是让我两个小子沾一沾文气,我就谢天谢地了!” 香光园内古木葱茏,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曲径通幽。 两人说些闲话,一边走着。 经过画禅室之时,门恰巧被推开来,一对男女走了出来。 那位公子头束白玉冠带,眉目清朗,一袭月白色拽撒,英眉朗目,俊逸不凡。 而那女子着一身湖水绿的沃裙,一头青色只用一支翠绿玉簪束起,一双剪水双眸投注在他身上,樱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来。 “我道是谁家的少年郎,却是继之来了。” 陆延作揖一礼,“徐姐姐,这位是........” 徐媛噗嗤一笑,“你连素素姐都认不得了,怕是读书读傻了!” 陆延一愣,这才认出,这男子却是薛素素扮做的。 徐媛,字小淑,苏州人。好吟咏,与陆师道之女陆卿子合称为“吴门二大家”。 薛素素也是苏州人,这是个奇女子。 因家境贫寒薛素素自幼在江湖马戏班卖艺,练就了骑马射弹弓、走绳索的本领,所谓“绳伎”。 薛素素自称女侠。她骑马时喜欢着男装,练得一手流行追月的绝技。在骑马疾驰时,一手拿弹弓,另一手取两颗弹丸,先弹一颗,再迅速弹出第二颗,用后弹击前弹,“砰”然一声,前弹碎于空中。 之后,薛素素因迫于生计成为歌妓时,遇到了在私塾教书为生的董其昌。 董其昌顿时被这位奇女子吸引了,他用小楷抄录了一部《心经》送给她,兼以题跋。 之后,两人经常书信来往,薛素素也向董其昌学习书画技艺。 薛素素画山水兰竹,都能落笔而就,且无不意态入神;后又兼擅白描大士、花卉、草虫。成年后,她的诗、书、画都挤入了名流。 此外,薛素素刺绣本领更是出神入化。世称“博物君子”一向眼高于顶的李日华评为“精妙之极”。 陆延怀疑,自己母亲那两面异相绣便是找薛素素绣的,至少陆延之前没听过苏松谁人有这本事。 薛素素轻哼了一声:“果然世间男子多薄情,这么快将人家都忘记了。” 陆延连忙讨饶:“姐姐可别乱说,若是让人误会,可就不好了!” 薛素素美目一横:“怎的,现在做了驸马就怕了!” 徐媛噗嗤一笑,“嘻嘻,素素你救别捉弄他了。” 薛素素轻笑一声,“你不也觉得有趣。” 薛素素返身进去,又取了一卷字帖出来,上面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写的。 “继之,你瞧瞧你徐姐姐的诗词。” 徐媛立即想要来抢,“哎呀,这诗词怎么好在继之面前献丑!” “徐姐姐说得哪里话,在下不善诗词,可得好好品鉴一番!”陆延说着,仔细看去。 “红袖随风紫陌东,门前斜插碧芙蓉。 妾从江上投鱼信,郎在潇湘暮雨中。” “徐姐姐这诗情辞婉丽、对仗工整,果然是好诗。”陆延道。 徐媛脸上有些微红,这相思之作,本是欲要寄给相公的,如今却是被其他人见到,难免有些羞涩。 “继之,你之前总说是不善诗词,但怎么一中了状元,便接连出了佳作!今日若是不作上一首,那可不能走!” 陆延无奈:“那我便做上一首,若是不好,可不要笑话我。” “我保证不笑话!”徐媛道。 “哎,等等,我去取纸笔来!”薛素素取来笔墨,等到研开墨,“行了,你来吧!”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徐媛听得满脸通红,薛素素却是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真是写到了徐妹妹心底里去了!” “若说是李易安所做,我也是信的。” 徐媛一跺脚,“这词写得一点不好,人家哪里有这样,嗯,这字帖我就没收了!” 徐媛夺过字帖,便跑了,看那欢快的步伐,哪里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薛素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折扇,刷地一开,摇了两下,“继之,倒是老实交待,之前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才一年未见,竟然就能写着这样的闺怨词来,难怪能骗得公主芳心呢!” 陆延苦笑一声:“素素姐说笑了,不过是拙作而已!” 旁边的董祖源还真是怕这两女人,此时见陆延还没打算走,也有些急了。 “继之,父亲还在等着,咱们还是过去吧。” 陆延一拍脑袋,“瞧我,竟然是忘了此事,那素素姐,在下告辞了!” 薛素素道:“既然你要见思白公,不如咱们一同过去。” 三人来到来仲楼的时候,董其昌正在练字。 董祖源不敢打扰,让他们在外间稍候。 董祖源一边给陆延介绍这园林,“此园父亲花了大心思,请来了湛持先生亲自设计,花费十多年才建成,可谓一步一景,处处不同。” 陆延从这来仲楼往外看去,发现这里的花窗雕刻装饰皆有细微的不同,而外面的假山园景,亭台水榭也按照某种奇异的规律,果然每走一步,景致各有不同。 湛持先生便是文震孟,文徵明曾孙。天启二年的状元,按照惯例翰林院为修撰,掌修国史。 结果才几个月就因为弹劾魏忠贤,遭到报复,直接延杖八十,赶回家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草书纨扇 文震孟在家待了四年,其学生孙文赋诗悼念熊廷弼,其中多有讽刺阉党的言辞,御史门克新为了拍魏忠贤马屁,攻击孙文的诗为妖言,还把文震孟牵扯进去。结果,文震孟被夺宦籍,贬为平民。 文震孟为了生计只能靠在富豪设计庭院、鉴定古董谋生了。 这也是老文家的传统技能了,其家族历代研究园林。文家人把自己的书画才艺用之于造园或设计园林上面,从文徵明的父亲文林建停云馆开始,文徵明又在停云馆里边建了玉磬山房,以后到他的儿子、孙子,历代造园。 文震孟,他所拥有的药圃也就是今天的艺圃,即便到了后世,总体框架和风格都没有改变,整体保存了明代园林的风貌。 不过,文震孟此时已经得到起复,任东宫左春坊侍读。 陆延一边欣赏着董其昌的藏品,挂在厅堂之中的便有王献之的《送梨帖》、谢安的《六月帖》、桓温的《大事帖》、赵佶的《千字文》。 薛素素瞧见陆延惊讶之色,道:“这里有的是真迹,有的是思白公临摹名家的作品,继之可能看得出来?” 董其昌与嘉兴首富项元汴关系很好,能够进退密庵近距离观赏名家作品。 嗯,这位项元汴便是收藏半故宫的收藏狂魔。 陆延凑近瞧了半天,摇摇头:“伯父的书法造诣已至臻巅峰,我却是瞧不出来的!” “哈哈哈!继之今日怎得来了,可是想向老夫学书法来着。”董其昌哈哈大笑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董其昌着一身拽撒,须发已经发白,面有福相。 陆延道:“在下可没有伯父的本事,在书法一道上独树一帜。” 董其昌呵呵一笑:“事在人为嘛,当初老夫府试之时踌躇满志,本以为能够摘得会元,却是没想到因为字迹潦草,屈居堂侄董原正之下。” “当初黄澜伯(黄观)号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但如今继之真可谓是出其右也,扬我华亭文气啊!” “伯父谬赞了,不过侥幸而已。”陆延道。 “继之何必过谦,这大明朝如今谁人不知,你陆继之大名!破盛京,灭鞑靼,文采武功可谓是时人无出其右啊!”董其昌捻着胡须道。 陆延道:“小子不过是恰逢其会,真正的功劳还是要归于诸多前辈。” “便说文章才华,小子是万万比不得伯父的!” “你小子还是如此滑头!”董其昌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道,“听闻你弄了一个江南公司,可是弄得如火如荼啊,便是老夫也经常耳闻。” 陆延看了他一眼,之前给这小老头寄了请帖没有动静,现在看到赚钱了就想要来分一杯羹了。 “这不过小打小闹而已,入不得伯父之眼。” 董祖源知道老爹自持身份,不好意思开口,“呵呵,不瞒你说,之前是我忙于闭关练字,给耽误了,这江南公司乃是江右士族的盛会,我们不参加,未免不妥。” 陆延点点头:“这事情好办,我回去便让陆世仪过来一趟,这些事情都是他在负责。” 董祖源摆摆手,“不必麻烦陆贤侄了,我正好要往苏州一趟,我自己去便好了。” “那也好。”陆延道。 董其昌笑眯眯地,这才道:“不知道继之此来为何啊?” 陆延道:“小子听闻伯父技艺又有所精进,所以斗胆上门讨要几张大作,用以收藏。” 董其昌哪里肯信,不过看破不说破是基本规矩,这些年上门求字求画的越来越多了,也有助于他扬名,何况,陆延还送了大礼,董其昌没有理由不答应。 “呵呵,凭我们两家的关系,继之你派人知会一声也就罢了!” “你如今贵为应天巡抚,事务繁忙,用不着多跑一趟!” 董其昌拉着陆延去挑选了五六副佳作,又拿着一把团扇,上书‘掠水燕翎寒自转,堕泥花片湿相重’。 其字细瘦刚劲,却又爽快、洒脱,笔势圆转流畅。 陆延仔细看着那扇子,道:“这不是伯父之作把?” 董其昌哈哈一笑:“继之还说不懂字!这扇子乃是徽宗皇帝的真作,现在我将其送给你。” “也没别的事情,小尔今任应天府通判,只是托你送一些乡土特产去,毕竟有的东西只有华亭有,南京可没有。” 陆延这下子认出了那团扇,前世他还真见过。名为《草书纨扇》,是上海博物的馆藏,当初看到的时候扇骨已经损毁了,只有扇面的绢布还保存着。 如今却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 董其昌保存得很好,其光亮如新,更见赵佶楷书的精妙。 “既然伯父如此说了,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陆延说道。 陆延与董其昌喝茶闲聊了一会,又被他带着参观了其珍藏的字画。 董其昌在此期间不遗余力地搜集王羲之、王献之、谢安、桓温、赵佶、米芾诸名家法书,于万历三十一年刊刻出版了《戏鸿堂法帖》行世。 又创作了《葑泾访古图》《鹤林春社图》《浮岚暖翠图》等名画佳作。 期间,董其昌大谈时政,隐隐有想要出山之意。 只是陆延一直假装没听懂,顾左右而言他。 董其昌倒是也没将起复的希望放在陆延身上,董其昌不但结交东林派、公安派,便是和阉党也有关系,想要出山容易得很。 只是他在找一个好的时机,这才能树立他隐士的形象。 聊了一阵,陆延起身告辞,董其昌笑呵呵地让薛素素和董祖源送他出府。 才穿过一道回廊,忽地,前面一个少女慌乱地从另一面跑来,后面还追着四五个人。 那少女看到陆延几人先是一惊,但随即像是遇到救星一般跑了过来。 “堂哥救我!” 陆延一愣,这才想起,这是三房的陆绿英,只比陆延小两岁。 陆延愣神的功夫,绿英已经跑到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而后面追赶的人也跑到近前,分别是一个少女和三个家丁。 第二百一十九章 衣冠禽兽 “绿英,这是怎么回事?”陆延问道。 随即,他便注意到其衣裳凌乱,头发披散着,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这对于女子来说已经不只是失仪了。 绿英紧紧贴着陆延,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女子是董祖源之女,名唤董琼,也问道:“绿英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要跑啊?” 薛素素想伸手安抚绿英,但才触碰到她的脑袋,她立即尖叫起来。 绿英喊道:“堂哥,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 董祖源皱起眉头:“小英,若是下人有招待不周的,你只管说,伯父替你做主!” 绿英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陆延道:“董兄,今日便先告辞了,我会将她送回家的,你们请回吧。” “我送你出去。” 绿英虽然叫陆延堂兄,但她这一支与陆延这支的关系已经过了五代,也就祭祖之时还能见面。 陆绍芳看到陆延将泪流满面的女儿扶着下了马车,又惊又怒。 “陆继之,你这混账!”陆绍芳冲上来就想要打人。 而听到动静的陆家人也冲了出来。 马车内的薛素素连忙下来解释,“伯父,绿英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继之也是刚碰到她的,便将她送了回来。” 陆绍芳将信将疑地看着陆延,拉过女儿,“绿英,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但少女只是一直哭,什么都不肯说。 陆绍芳有些急了,还是陆延拦住他,“三叔,先让她冷静冷静,现在逼她反而适得其反。”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陆绍芳急得跺脚,但还是让人先将绿英送回房去。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她的几个兄长进去,都无功而返。 便是陆绍芳也没从女儿口中问出什么。 陆延提议让他试试,陆绍芳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延出来,面色很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陆绍芳和陆家众人问道。 “三叔,事关重大,我先与你说吧。”陆延道。 陆绍芳将他带到旁边的房间。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陆绍芳道。 “三叔,我怀疑董其昌玷污了绿英。”陆延沉声道。 “什么!”陆绍芳勃然变色,“不可能!先不说思白乃是大儒,他与我乃是故交,怎么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我看是你小子胡编乱造的吧!” 陆延苦笑:“三叔,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今日才到董家的,这短短时间又有其他人在场,怎么可能是我所为呢!” “反正不可能是董思白所为!”陆绍芳丢下这句话,急匆匆地跑去问女儿了。 但当他一提起董其昌的名字,女儿便大喊大叫地躲在床角瑟瑟发抖,这事情也不由得他不怀疑。 “这,怎会如此!”陆绍芳眉头深深拧起。 “三叔,此事不如找个稳婆来确认一番,也省得咱们胡乱怀疑。”陆延提议道。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陆绍芳很快让人找来稳婆。 但从稳婆口中得知,女儿已经不是完壁之身的时候,陆绍芳如遭雷击。 陆延掏出十两银子塞给稳婆,并警告道:“此事勿要宣扬,否则后果自负!” 稳婆得了钱,忙不迭地点头:“陆公子放心,今日老婆子根本没来过陆家!” 打发走了稳婆,陆延道:“三叔,事已至此,还是想着如何善后吧。” “对对!”陆绍芳哆哆嗦嗦地退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灌下一口,“继之,你,你一向是有主意的,你说说该如何做?” 陆延思索片刻道:“三叔,此事关乎绿英的终身大事,首先便是要封锁消息,否则绿英今后如何见人!” 陆绍芳突然将杯子往地上一摔,“我陆家乃是华亭大族,岂有此理,此事若是不让董思白给一个交待,我陆绍芳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陆延道:“我华亭陆家同气连枝,三叔想要讨个公道,我自然是要帮你的。” “只是不知道三叔是想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陆绍芳抬着手,僵在那里。 半响,陆绍芳才道:“这,绿英已经不是完壁之身了,这今后还有谁能要她。” “我想着,让董思白赔礼道歉,赔一笔钱,还是将绿英嫁给他罢了。” “三叔,怎可如此!”陆延道,“我看今日绿英那模样,已经是吓坏了。” “若是给董其昌做妾室,这日子她怎么受得了!” “再何况,那董其昌已经六十多岁了,能当她爷爷的年纪,这如何使得!” 陆绍芳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但女儿家的清白最重要,她没了清白,今后哪个愿意要她!” “不嫁给董其昌又能如何?” 陆延道:“我欲要在崇明开办女子私塾,绿英倒是可以过来帮忙,今后我再给她寻一个归宿。” 陆绍芳上下打量着陆延,明显是想岔了,“你既然愿意收留绿英,这算是一桩好事,此事就依你。” 陆延继续道:“至于董家那边,我决定不会轻易放过,至少要让董其昌栽一个大跟头!” 陆绍芳道:“继之,你可不要冲动,董其昌交友广泛,便是南京六部也有许多好友。” “多谢三叔提醒,此事我晓得分寸的。”陆延道。 “三叔可知道其一些隐秘?” “倒是有一些........”陆绍芳道。 便在此时,陆绍芳的大儿子敲门进来,“父亲,董家那边派人送了聘礼过来,想要纳小妹。” “什么!简直欺人太甚!”陆绍芳大怒。 陆绍芳疾步来到院中,果然看到院子中摆着一摞聘礼,除了必须的北羊四牵、猪二口、鹅十只,酒三十瓶、圆饼五十个,果六合、白熟米二石、面十袋。 还有金十两、珍珠六两、花银百两、各色苎丝十匹。 这份礼金可以说是十分丰厚了,便是华亭的大户人家娶妻也算是足额了。 陆绍芳不待董府管家行礼,便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们董家是替谁送聘礼来的?” 董府管家道:“陆老爷,是我们老爷相中了陆家小姐。” 陆绍芳大怒:“混账东西,给我滚!董其昌还真有脸!” 董府管家连忙道:“陆老爷,有话倒是好好说啊,咱们老爷和您也算是故交了。” “滚,给我打将出去!” 七八个家丁拿着木棍冲了出来,吓得董府家丁挑着聘礼就跑。 第二百二十章 开衙放告 来仲楼。 董其昌已经知道了陆家拒绝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 董祖源让管家出去,而后急道:“爹,你真要纳陆家那小丫头,这........” 董祖源不知道如何开口,董其昌与陆绍芳相交,如今却是要纳对方的女儿,这明显不合礼法的,即便明末礼仪开始崩坏,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明显会损害董其昌的声望的。 “是。”董其昌头也没抬,依然翻着一本古籍。 董祖源正不知道如何劝说,这时,薛素素风一般冲了进来。 “老师,你真的做了那种事情么,绿英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董其昌眉头拧起:“你说些什么,男欢女爱乃是自然之道,我很喜欢这孩子。” 薛素素退后一步,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董其昌。 “老师,即便你喜欢绿英,那也该按照礼法,等她过门之后才能做那些事情啊!你..........” “够了!”董其昌猛地一拍桌子,“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薛素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地转身就走。 “混账,你站住!”董其昌在后面喊。 薛素素身子一顿,反而加快脚步出了来仲楼,忽地她看到一个人影往旁边的回廊跑去。 她疾步追了上前,却是董琼。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薛素素问。 “我,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董琼低头哭了起来。 薛素素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董琼道:“原来绿英来过夜都是与我同住的,昨日,管家说给她安排了客房,我还觉得奇怪来着。” “半夜的时候,我还听到一些声音,却没想到,没想到........” “绿英她怎么样了?” 薛素素摇了摇头........ 第二日,华亭便传出应天巡抚在华亭升堂办案,但有冤屈,都可以到华亭县衙申述。 华亭,官兵将一张张盖着应天巡抚大印的告示,张贴在城中各处的告示墙上,而几处城门更是没少贴。 有读书人念着上面的告示,“自即日起,华亭所设巡抚衙署,挂牌准予告状三天。百姓有冤屈不平者,皆可前来递状告发........” “太好了,有巡抚开衙放告,为我们老百姓做主了!”华亭百姓一下子沸腾了。 “哎,不对啊,我怎么不知道有巡抚来了!” “你傻了啊,新任应天巡抚便是陆大公子啊!” “陆家虽然是巨富,但对咱老百姓是没的说,陆公子也是好人,咱们快去告状!” 而那些秀才书生们也很激动,一个个带着小桌子和笔墨纸砚跑到了衙门外面。 这些人是专业的讼棍,或是兼职的,都想要借此捞一笔钱。 讼棍者,他们以代人写‘状子’,替人打官司为生。 老百姓大都目不识丁,就是勉强识几个字,也不会写专业性很强的状子。这些家伙就靠着替人写状子谋生。 例如《审死官》之中的宋世杰,扭转是非黑白,在公堂上战无不胜。 但其实,宋士杰是明朝正德年间河南信阳人士。 而一些家伙油嘴滑舌,巧言令色,又有黑白两道的关系,为了钱胡搅蛮缠,很多官吏在断案时都特别讨厌讼棍。 他们言今则称古,图小则呼大,案情之中嵌套案情,波澜之中再生波澜,本身“简单清晰”的诉讼程序也就处在云山雾绕之中。 讼棍为求准告胜诉往往增减罪行、舞文弄墨,如“诞词不经,则邵恭为之。恭操笔如刀,而以孝溢怒之言,饰为蛇足”。 但等这些书生们赶到县衙,发现县衙门房上挂起了‘官书办’的牌子,有十多个书生给这些百姓代写状子! 这不是断他们财路吗!这些书生又气又愤,只是拿陆家根本没办法! 很快,越来越多百姓聚集到县衙,陆延从学院调来的学生根本不够用,又紧急调了二十人过来。 但这依然挡不住百姓的热情,一天下来,百姓的状子还没写完,统计之后发现竟然收到了一千七百多份状子! 明朝南方的讼棍极多,这完全是因为江南地区,‘俗尚健讼,有司官吏稍不顺其情者,动輙捏词告害。……甚至刁民自知所告不实,潜行远避,致将被告之人久禁不结,官司莫敢分理,平人受害殊甚。’ 成化年间,江西吉安知府许聪为了严厉打击吉安“健讼刁民”,重拳出击,抓了上千人关进监狱慢慢审问,严刑拷讯,打死五十多人,“聪以吉安民好讼,劫盗方炽,且奉敕行事,特严刑立威,以禁制其下,死于狱者五十余人”。 这事直接闹大了。先是江西巡按、按察司、南京大理寺卿、刑部等衙门多位官员展开反复拉锯恶斗。 而吉安人洪僧官,因为许聪打过他的徒子徒孙,于是洪决定走内线阉宦的门路,直接贿赂其所交往的司礼监太监黄高,把一干人等全部械送京城。 法司在压力下迅速给许聪判了死刑,并不准其覆奏再审,当夜凌晨四更趁着夜黑风高就把许聪拉到市曹给杀了。 沈廷扬的沈元抡,将一千多份状子摆在陆延面前。 “老师,这些状子还是咱们挑选过了,将一些明显所告不实的挑拣了一遍。” “这还是第一天,今后两天怕是会更多。” 陆延虽然早已经有所预料,还是吓了一跳。 陆延随便翻看了几份,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东家怀疑西家偷了他家的鸡,或是南家怀疑北家和他妻子通奸之类....... “你们先挑选一遍,将与董家有关的案子挑拣出来,我着重办理。”陆延道。 陆延先从上面取了一叠,将剩下的交给沈元抡。 旁边的华亭知府何慎行和知县路振飞看着厚厚的状子都感觉头皮发麻。 虽然他们不知道陆延为何突然要在华亭开衙署审案,但不管是出于哪个目的,他们都只有老实配合的份! 第二百二十一章 颠倒黑白 翌日一早,何慎行和路振飞两人都是顶着一双黑眼圈,脚步虚浮。 但等他们看到签押房之中,陆延翻阅状子的身影,他们满肚子的牢骚顿时消失不见了。 “抚台大人一夜未睡?”何慎行问道。 “睡了两个时辰。”陆延道。 此时,沈元抡抱着一摞状子进来,“老师,我们已经将状子挑了一遍。” “好,今日我便升堂问案!”陆延端起茶喝了一口。 何慎行和路振飞两人都听呆了,这么多状子,这如何能审得过来! 崇明学院的学生迅速将案件挑选出来,写下传票,而钦差衙署的官兵便持一摞传票满城通传原告、被告,到场过堂。 此时,衙门口告状的告状百姓还排成长队,另外一侧,原告和被告已经按照传票编号也排成队了。 衙门口可热闹地紧,不但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小摊小贩到处贩卖小吃茶水。 时辰一到,衙门栅门敞开,原告和被告被带上公堂来。 陆延看了下卷宗,“董氏,你状告继女夏玉英与人通奸,欲要将其逐出家门?” 董氏年约三十,倒是风韵犹存,“大老爷啊,正是如此!我夏家诗礼传家,怎么能容下这样的贱人!” 陆延问道:“夏玉英,你有何话说?” 夏玉英只是摇头:“回大老爷,我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 董氏立即提供了声音,“还说没有,我是亲耳所闻!从你房间内搜出的情诗和银簪可以为证,还发现了一双男鞋,你还敢抵赖!” “将东西呈上来。”陆延道。 衙役将三样东西摆在公案上,陆延检查了一遍。 “董氏,你可知道这情夫的身份?” 董氏道:“这个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我知道了,定然要带人将这两个贱人浸猪笼的!” 陆延又问:“董氏,这种事情发生有多长时间了?” 董氏道:“大人,已经有两个月了,之前我只是看着这银簪奇怪,也没想太多。” “为何奇怪,夏玉英作为姑娘家的,难道不能自己买点首饰吗?”陆延道。 董氏道:“不瞒大人,妾身是怕她年纪小被人骗了,所以并没有给她多少零用钱,所以她是买不起这银簪子的,定然是奸夫送给她的!” “那你是何事发现这双鞋子的?”陆延又问。 “半个月前,我乘着她出去,砸开她的房间,这才发现了奸夫的鞋子。”董氏道。 陆延看向夏玉英:“夏姑娘,你有何话好说?” 夏玉英哭个不停:“大人,小女子是清白的!” 董氏骂了起来:“你个贱蹄子,到处勾搭男人,我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肃静!”陆延一拍惊堂木,喝道,“董氏!你颠倒黑白,巧言令色,还不速速招来!” 董氏呆了片刻,随即撒泼起来:“哎呀,这当官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肃静,你再咆哮公堂,先拖下去打板子!”陆延喝道。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打!这么多眼睛看着呢,大家的眼睛都雪亮着!”董氏说道,但还是收敛起来了。 “你倒是说说,是谁颠倒黑白!若是你说不出一个理来,我便是告到南京,告到北京,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你陆延胡作非为!” “呵呵,我就让你当个明白鬼!”陆延冷笑一声。 “首先,你既然两个月前就发现了端倪,为何不阻止?”陆延道。 “这,我也只是发现一些苗头!”董氏说道。 “那好,那你发现了这支银簪之后,又为何不阻止?”陆延问道。 “我派了人蹲守数日,却一直没有看到奸夫。”董氏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夏家的名声,那便该将其关起来,而不是任由其与男人私会。”陆延道。 “董氏!你又说半个月前,砸开夏玉英房间发现的这双靴子,那时为何不找里正村老解决?” “这,这我不是担心影响夏家的名声,这才犹豫不决,难道这也错了么!”董氏说道。 “呵呵,因为这根本是你信口雌黄!”陆延喝道。 “这双靴子乃是我陆记衣帽坊前几日才开始销售的秋款靴子,那奸夫便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半个月之前买到!” “简直胡说八道,我看你这官儿是看中这小蹄子,这才公然包庇!”公衙外面传来喊声。 “是何人叫喊,传上来。”陆延道。 一个中年男子被带了上来。 “你是何人,为何胡言乱语。”陆延问。 中年男子眼珠子一转,“我,我虽然是夏玉英四伯,但公是公私是私!” “呵呵,传证人。”陆延道。 几个人被带了上来,这都是夏家的邻居。 “董氏,你说曾经派人蹲守奸夫,那是什么时间?” 董氏道:“七月十五前后几天。” “几位,那几日可有见到人在夏家出入?”陆延问道。 “没有,我们都没看到。”几个人纷纷开口。 “不过这个夏老四最近倒是经常去夏家。” 陆延冷笑一声:“来人啊,把这靴子给夏老四试试!” 夏老四顿时慌了,“你们干什么,我就是一个路人,你们走开!” “你既然不是案犯又担心什么呢?”陆延道。 几个衙役按住夏老四,给他换上了靴子。 “回大人,这靴子正好合适!” 夏老四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正好合脚又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巧合而已!” “呵呵,我陆记衣帽坊衣服鞋帽都是量体定制,这款式才出来不久,来人啊,去查查几个店铺的客人记录。”陆延道。 夏老四大惊,只是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陆延却是还没打算放过他,“夏老四,你来写下这首诗,我好比对笔迹!” “我,我不写!这不是我干的!”夏老四大喊。 旁边的夏玉英突然喊道:“我半夜看到过四伯进了董氏的房间!” “哗!”外面旁听的百姓一片哗然,没想到这一个案子就这样千回百转,这么刺激。 “胡说,你这小蹄子污蔑我!”夏老四想要冲上去打人,却是被衙役按住。 董氏也在旁边大喊大叫。 第二百二十二章 针对 “夏老四!你们继续吵闹,本官决不轻饶!”陆延喝道。 “你写是不写!” 夏老四没有办法,只能在纸上写下那首情诗。 自然有文吏拿了两张纸进行比对。 “回大人,这两张纸上笔迹有八成相似。” “不可能我都乱写的,哪里像了!”夏老四喊了起来,但随即马上捂住嘴。 外面爆发出一片哄堂大笑! 很快,跑去查档案的衙役也回来了。 “大人,经查陆记衣帽坊这些日子定下这鞋码,这颜色的客人只有夏老四一人。” 陆延一拍惊堂木,“夏老四,董氏,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我看你们是暗中私通,又想要吞没夏家财产,这才诬陷于夏玉英。” “还不快从实招来!” 夏老四一下子瘫软在地,突然,他抓起靴子就开始抽打董氏。 “你个臭娘们,没事非要扒拉我刚买的靴子,还说什么板上钉钉!我让你钉!” 董氏一下子被打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扑上来用指甲抓挠,用牙齿咬。 “王八蛋,我本来好好的,谁让你要多嘴的,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夏老四一下子把她推翻在地,又踹了两脚,“臭娘们,你个狼心狗肺的,那夏闻晋就是你毒死的,你为了贪图我夏家的财产!” 周围一片哗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惊爆的消息。 那些邻居更是吃惊。 “我们都以为夏闻晋是感染风寒而死,没想到啊!没想到!”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竟然将自己的男人毒杀了!” “爹!呜呜呜!”夏玉英突然大哭起来。 董氏马上爬了起来,骂道:“夏老四,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谋害夏闻晋也有你的一份,若不是你买来毒药,我又如何害他!” 双方怒骂起来,又开始大打出手,陆延只能让衙役控制住他们。 “哼!夏老四!董氏!尔等毒杀亲人在前,诬陷他人在后,简直十恶不赦,我判你二人秋后处斩!”陆延一拍惊堂木。 夏老四、董氏两人跪倒在地连连讨饶。 陆延让他们在具结书上签字画押,而后被拖了下去。 “抚台真是明察秋毫啊!” “抚台大人英明,若是我等,定然要叫这妖妇给骗了!” 何慎行和路振飞连忙拍起了马屁。 陆延摆摆手,直接喊道:“传下一个!” 又是两个人被带了上来,原告和被告还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吃瓜的乐趣之中。 这两人是财产官司,两兄弟在父亲死后争夺财产,陆延寥寥数语便问清案情关键,做出判决,双方乖乖在判词上签押。 整个流程下来,竟然还没一盏茶的时间! “传下一个!” ........ 来仲楼。 董其昌看着面前坐着的4个堂兄弟一阵头疼。 这几个人家中全部惹上官司了,或是因为侵占田亩,或是因为打伤他人,放印子钱等等。 “思白啊,咱们董家也是名门望族,怎么容这姓陆的欺凌!”董其重说道。 “你堂妹马上就要被处斩了,这是一点不给咱们家面子啊!” 陆延审的第一个案子就针对董家。 “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董家不是与陆家关系不错么,为何闹到如此地步!” “我听闻啊,是思白要纳陆绍芳的女儿,陆绍芳拒绝了。” “那就算是纳他女儿,那也是给他陆家面子!” “哎呀,你们怎么老想着打打杀杀,以和为贵!” “我看你董老六,你是怕了姓陆的小子了!” “他陆家是华亭首富又如何!思白和南京六部关系良好,还怕治不了那小子!” “那小子可是应天巡抚,代天巡狩,六部怕是避之不及吧!” “何况,陆继之弄出的那个江南公司,可是拉拢了不少江南士族,咱们贸然和他争斗怕是讨不到好!” “你怕了么,咱们董家乃是缨簪之家,若是退让,今后如何在华亭立足!” 看着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董其昌终于忍不住了。 “够了!”董其昌一拍桌子。 “思白啊,你说如何做,咱们都听你的。”几个人都看向他。 董其昌吸了口气道:“首先,陆延在华亭开衙审案又不是针对咱们!其他家不也有人被抓住了痛脚!” “便是顾家和陆家自己都有人挨了板子,你们不要胡乱猜测!” 董其重立即忍不住了,其他人不过损失了一点钱财而已,而他妹妹秋后就要处斩了! “思白,你怎么能怎么说,你堂妹就要被砍头了啊!” 董其昌冷哼一声:“那是她活该!想要谋夺夏家的财产就算了,竟然还那么蠢,想要陷害夏家的独女!” “闹出这种事情,整个董家都颜面无存!” “陆延不杀她,我都要将她浸猪笼!” 董其昌发了一阵脾气,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董祖源忍不住说道:“爹,你真相信陆延不是针对咱们?” 董其昌冷哼一声:“他陆延不是针对咱们又是为了什么!哼,这个小子,其他家族不过就曝出一两个案子,而咱们家呢,连带着你叔伯那边,可是被抓出七个案子来了!” “这小畜生,亏我还将草书纨扇送给他!” 董祖源道:“爹,那咱们怎么办?” 董其昌道:“咱们先按兵不动,另外让下面那些人,还有另外几房那边都安份一点,别被抓了痛脚!” “等过了这阵风头,老夫再想办法收拾那小子!” 但董家在华亭胡作非为惯了,想要缩进乌龟壳里,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陆延不但审理案件速度极快,他一天便能审理上百件案子。 又分派何慎行、路振飞以及几个通判、佥事分别审理,县衙开设了七个分厅,分别问案。 加上有崇明学院的学生整理状子,卷宗,这些人的审案速度也快速提升,虽然不如陆延,一天也能审了五十件案子,比起之前,一天七八件案子,那简直是神速了。 此外,陆延还会复核卷宗,看看有没什么错漏冤案。 第二天,董家又被查出五个案子,其中还有一个失手杀人的,陆延直接判处这个董家嫡系子弟杖八十,流放岭南! 第三天,董其昌的一个表弟直接因为强抢民女被抓了。 董其昌终于坐不住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海瑞定律 在明万历年间青天海瑞之前,州县官员对待民事诉讼多采取“四六开”的审判原则:“问之识者,多说是词讼作四六分问,方息得讼。谓与原告以六分理,亦必与被告以四分。与原告以六分罪,亦必与被告以四分。 二人曲直不甚相远,可免愤激再讼。然此虽止讼于一时,实动争讼于后。理曲健讼之人得一半直,缠得被诬人得一半罪,彼心快于是矣。下人揣知上人意向,讼繁兴矣。” 这一常用的速判策略在海瑞看来只可解一时之急,非但不能彻底化解纠纷,反倒会鼓励更多的诉讼。 而南方刁民正是抓住官员的这种心态,敢于胡搅蛮缠者,居然可以占到便宜,他们摸清了官府‘和稀泥’的心态,自然趋之若鹜,于是动辄就要告到官府,无理也要闹事。 于是海瑞提出了“窃谓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 如此一来,家庭纠纷便很容易解决了。 此种按照尊卑秩序来决定判决结果的做法,实际上提前告知了审判结果,让那些欲告状之人自动打消了将家务事诉诸公堂的想法。 而海瑞的兴革条例还有第二条,“事在争产,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以存体也!” 那些乡绅往往是有钱有势的一方,在两可的经济纠纷中,应该照顾社会地位低的一方;但两可的风序纠纷中,应该照顾社会地位高的一方。 比如,将一两银子判给富人,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甚至不够一顿饭钱;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这可能足够花销数个月。所以在两可之时,把财产判给穷人,是更好的解决办法。 而在关于声誉的案件之中,尽量维护乡绅的体面。 这不光是因为富人更在意面子,更因为王权不下乡,朝廷要靠乡绅维系乡村百姓。 陆延深刻贯彻海瑞定律,断案极其迅速。 不过两天,他的名声彻底传开来,一些告刁状的也不敢上门来了。 而董其昌终于坐不住了。 他的叔伯亲戚,十多号人都跑到他这边来哭诉。 董其昌头疼之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坐以待毙了。 董其昌自认为自己曾经做过帝师,是从六部九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交友广泛,遍布朝堂,你一个小辈,是一点不给自己面子。 他又如何能忍受! “源儿,研墨!”董其昌冷冷道。 董祖源抬头,正对上父亲那冰冷的眼神,嘴角满是冷冽。 董祖源默默点头,去研墨了,之前他还觉得父亲想要纳陆绿英未免有失体统。 但陆延这严厉的反击,已经严重损伤了董家,这不仅仅是在钱财上面,更是对于董家的威望损害极重! 董祖源道:“父亲,如今大哥还在南京当通判,咱们得罪陆延是否会连累他。” 董其昌道:“他虽然是应天巡抚,但南京六部又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可以撼动的。” “昨日,他审问了一个案子,事情牵扯到了南京礼部尚书骆从宇。” “呵呵,何况东林之中也不知道多少人觊觎陆家,我定然要让他跌一个大跟头!” 董祖源已经研好了墨,董其昌提笔就写了起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写了七八封信,又让董祖源派人快马送出,每一封信,董其昌还附带了一份自己的作品。 ......... 傍晚,薛素素来到衙署,坐到了陆延面前。 “素素姐,我本以为你再也不会来。”陆延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 薛素素虽然穿着干净利落的男式拽撒,但失魂落魄,踌躇不前。 “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来,我只能问老天爷。”薛素素叹了口气。 “是老天爷让我来的。” “曾经,老师是我最仰慕的人,救我脱离苦海,我也想要孝敬他一辈子。” “但老师自从成为太子侍读,而后告病回乡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老师的书画技艺突飞猛进,但他也不是之前的谦谦君子了,和那些官员士大夫没什么差别,满口礼仪,背地里却满是龌龊!” 陆延道:“素素姐大义灭亲,乃是义举,你可愿意将董其昌的罪恶揭发于众?” 薛素素摇摇头:“老师于我来说恩同再造,他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又怎么能害他呢!” “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老师已经写信东林成员,欲要对你不利!” “其中关键在于南京礼部尚书骆从宇,你昨日刚把他爱妾的哥哥给发配边疆了。” “另外一个便是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老师也花了重金。” “总之,你自己小心吧!” 薛素素翩然而去,桌上的茶水还冒着渺渺的热气。 董其昌那边,他寄出信之后,又联系了华亭几个大族。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请帖发出去,但根本没有一个人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陆延此举是针对董家,何况,其他几家虽然有利益受损,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反而是因为其在纺织业上面多有依赖陆家,甚至参加了江南公司,谁又愿意放弃大量的利益和董其昌混呢。 董其昌一计不成,又出一计,招揽来那些书生写了一堆造谣陆延的文章,在城中张贴,其中直指陆延滥用职权排除异己。 但哪里知道,这些谣言根本没有起一点波澜,反而是许多人直接看出了这背后是董其昌在搞鬼,纷纷谩骂董家人。 只因为陆家在华亭的声望远不是董家能比的! 先不提陆延修桥铺路,灾年多有赈济百姓,留下的大善人的名声。 这上海县城便是陆家先祖陆深出钱修筑的,在华亭,陆家的声望是独一档的。 从明初起,松江府便因为纺织业而兴盛,其中松江棉布更是闻名天下。 不过,一开始上海县是没有城墙的。明朝江南经济发达、城镇化水平高,所以出现了不少不带城墙的城镇。 当时的松江府地区,还有松江府城和金山卫城,以及两个所城负责上海地区的安全。 第二百二十四章 陆家的声望 嘉靖三十五年时,倭寇洗劫松江府全境。 结果有城墙的松江府城没事,而没城墙的上海县就悲剧了。 杀歼兵民甚众,纵火焚庐舍及县署,邑里为墟。癸丑倭寇复入上海县,烧劫县市。知县喻显科逃匿,指挥武尚文及县丞宋鳌俱战死,贼屯县中七日,纵火焚官民廨宇庐舍略尽。 经历了这惨痛的教训,顾家先祖顾从礼上奏朝廷:“今编户六百余里,殷实家率多在市。钱粮四十万余,四方辐,货物尤多。而县外不过一里即黄浦,潮势迅急,最难防御……盖贼自海入,乘潮劫掠,如取囊中,皆由无城之故。” “转念钱粮之难聚,百姓之哀苦”,主张迅速“开筑城垣,以为经久可守之计”。 然而,朝廷表示,修城墙可以,但是朝廷没钱!面对这个情况,当时的上海士绅做出了一个决定——众筹! 顾从礼就捐了4000石粮食,而当时陆家先祖陆深已经故去,夫人梅氏,不仅捐田500亩,银2000两,还拆了自家房屋来助筑小东门。 乡绅百姓众志成城,花费三个月时间,便成功筑城。上海县的城墙高2.4丈,可是周长9华里,和宋朝的府城一个级别!城上还筑有雉堞3600余个,敌楼2座,沿城墙外面筑有阔6丈、深1.7丈、周长1500余丈的城壕。 而在城墙建成后不久,倭寇又来犯。倭寇先是打败黄浦江上的水师后,还想像上次那样洗劫上海县城。但是在城墙的掩护下,苏松海防道佥事董邦政率领上海军民击败了倭寇。 能用拆家修城的陆家,哪里是锱铢必较,作恶多段的董家能比的。 百姓偏向哪边也就不必说了! 董其昌还没等东林党成员的回信,陆延便以‘接受投献’、‘隐瞒田产’、‘逃避赋税’等罪名抓捕董家人。 但结果董其昌的堂兄弟召集家丁和族人负隅顽抗,陆延立即派兵镇压,不但抓捕了董家三十多人,又加上一条抗拒钦差的罪名。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华亭都沸沸扬扬。 当晚,钱龙锡亲自上门拜见。 “继之,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董家毕竟是华亭望族,闹大了也不好。” 陆延道:“稚文公是给董其昌来做说客的?” 钱龙锡略有些尴尬,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继之,又何必如此呢!”钱龙锡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丫头,你与她家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 “而且,思白已经答应,愿意以八抬大轿迎娶其过门,听我一句劝,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钱阁老,董其昌作恶多端,陆抚台此乃是为民请命!阁老还是请回吧,以保全名声。”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钱龙锡吃了一惊,便看到一个中年人从屏风后面走出。 “你,你是范昶!” 范昶点点头:“正是!” 钱龙锡更是吃惊,因为范昶与董祖源是连襟,乃是董家的亲戚。 难道陆延已经买通了范昶,想要置董其昌于死地。 便听范昶恨声道:“董其昌简直不是人,不但奸污了我的妻子,我的老母上门寻人,竟然被董家家丁当街殴杀,而我的妻子不堪受辱,投河自尽,杀妻害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惜,董其昌手眼通天,之前我奈何不了他,但如今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钱龙锡讶异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范昶冷哼一声:“董其昌表面上是谦谦君子,背地里的龌龊事情可多了去了!” 范昶掏出一本书,丢给钱龙锡,“阁老可以自己看看!” 钱龙锡手忙脚乱地接过来,便看到上面写着《黑白传》,其中记录着董其昌诸多恶行,光是欺男霸女的事情便有七八条! 范昶道:“这几年来,我一直暗中调查收集董其昌的罪状,便是想要扳倒董家,我终于等到了今天!哈哈哈哈!” 钱龙锡本就是当个说客,可没打算和董家同舟共济,直接就溜了,回去之后也只给董其昌递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董家嫡系成员已经全部聚集到了董其昌的庄园。 “思白,你看,我们早就说陆延这小子没安好心!” “对啊,若是咱们早做应对,老五和老七他们怎么会被抓了!” “思白,你可一定要救他们啊!” “够了!”董其昌心烦意乱。 “若不是他们在外面胡作非为,又怎么会被陆延抓到了把柄!” “今日如此下场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董其昌这话一出,其他人立即就不干了,这里面许多都是董其昌叔伯辈。 “思白,他们可都是你的兄弟,你说这话未免让大家寒心了!” “何况,陆延如此嚣张行事,这丢得是整个董家的脸面!我董家今后如何在华亭立足!” “你若是不管,我们自己去南京告状去!” “哎呀,你们别这么说,思白,你与东林诸老都有关系,肯定是有办法的。” 董其昌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我不想了结此事么,我费力请钱稚文说合,但陆延那小子根本不给面子!” “他存心是想要搞垮董家!” 其他人顿时吃了一惊,“不至于此!他陆延和我们董家又没有深仇大恨的,何必要做得这么绝!” “对啊,不过是一个小女娃的事情,用得着闹到这种地步!” 董其昌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便是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其他人纷纷变色。 “这怎么可能,思白啊,你怎么说也是前礼部尚书,门生故吏众多,他们也不会冒着大不韪乱来的!” “对啊,只要咱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到东林诸公弹劾文章到了御前,倒霉的就是他陆延了!” 就在他们还在做着美梦之时,衙役已经包围了香光园。 华亭早已经谣言漫天飞,老百姓看到巡抚衙门终于动手,都远远地看着热闹! 甚至有许多百姓跟着衙役后面赶到香光园来看热闹,短短时间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巡抚衙门办案,快开门!” 第二百二十五章 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 “巡抚衙门办案,快开门!” 有衙役上前拍门。 董家人有了老宅的例子在前,哪里敢开门,甚至董祖源还在指挥人搬来各种杂物堵住大门。 陆世仪是就怕热闹不够大的主,就怕对方不动手。 他大手一挥,“给我撞开门!” 陆世仪早有准备,马上有十名衙役扛着碗口粗的圆木冲撞着香光园的大门。 香光园的镶铜钉大门不过十多下,便开始摇晃,后面的门栓直接断裂。 在下一次撞击之中轰然倒塌。 里面的董家家奴差点躲闪不及,被大门压到。 衙役门踩着大门,冲了进去。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董祖源大喊。 但那些家奴都是欺软怕硬的,早听说了祖宅那边的下场,哪里还敢嚣张,何况,对面还有陆家家丁举着火枪,他们哪里敢放肆! 董祖源怒道:“我爹乃是前大宗伯,你们也敢来这里放肆!” 陆世仪掏出册子对照着名字,“董祖源是吧,这上面没你,这里没你的事,快让开!” 一个少年站了出来,指着陆世仪就骂:“陆道威,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来董家放肆!” 陆世仪拍了拍手中的册子,往后面一指,“有王命旗牌在此,上查贪官,下拿不法!” “别说董其昌只是前礼部尚书,便是现任的,我也敢抓!” “董继中是吧,呵呵,你的名字在册子上,给我拿了!” 实际上,陆世仪根本是胡扯,王命旗牌对三品以上的官员无效。不过董其昌如今已经辞官,那任你是前尚书阁老那都不管用,只是大家谁都会退休,官员彼此间总是要留个体面的。 这才造成一种错觉,退了休还是三品官一样的官身。 两个衙役冲过来,将那董继中拿了,董祖源又惊又怒,却根本没有办法。 只能看着陆世仪报出一个个名字,而那些衙役便冲上来拿人! 董其昌等人还在后堂商量对策,突然接到家丁通报,巡抚衙门上门拿人,顿时都吃了一惊。 等这些人赶到前面,董家人已经被抓得七七八八了。 那些人看到董其昌出来,就像是看到救星,连忙喊了起来。 “啪!”陆世仪给一个喊得最大声的,来了一记。 一个老头顿时忍不住了:“住手!我董家世代显赫,便是历任巡抚都不敢如此放肆的!你小子是何人!” 陆世仪冷笑一笑:“告诉你们,你董家的事情犯了!正是巡抚派我来拿人的!” 董其昌气得胡须发抖,“陆延,真要不顾情面,要做得这么绝么?” 陆世仪道:“董先生说得什么,我可听不懂,我们完全是按照大明律行事。全部给我拿下!” 董其昌看着身边的叔伯亲戚被五花大绑,心头一阵悲凉。 他自诩为张良般进退得当,飘然世外,并嘲讽陆机与陆云入洛阳,实在不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此时,董其昌发现即便自己有多少人脉,但面对根本不讲规矩的陆延,一切全部都是虚无,对于面前的形势于事无补。 此时,两个衙役拿着绳索来到他面前。 董其昌冷哼一声:“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 两个衙役还是给董其昌保留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一群董家人被衙役带了出来,押送巡抚衙门。 外面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董其昌简直感觉老脸都丢尽了。 范昶也在围观的百姓之中,看到这一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董其昌的背影,范昶找到几个无赖,将一叠纸交给他们。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无赖们嘿嘿一笑:“范相公放心好了,拿了你的钱,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 一大群百姓集中到巡抚衙门,观看董家人被审! 一开始这些董家人还十分嚣张,但董其昌的一个侄子,因为故意伤人,被杖责五十。 那啪啪的打板子声音,混合着那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彻底让董家人认清了现实。 那些被告请吞田产的全部乖乖退田,交纳一大笔银子。 他们虽然肉疼,但总比屁股疼好! 看着那些亲戚只是被罚钱,或是打了板子就放了,董其昌逐渐又放心下来,不过是丢些面子而已,总有一天他要找回来! 但董其昌看到范昶的时候,他彻底慌了。 “董其昌!你害死我妻子和老母,今日便是你报应之日!”范昶咬牙切齿! 董其昌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陆延喝道:“还敢狡辩,传人证!” 当初,董其昌动静弄得很大,范昶周围邻居都可以做证,只是畏惧董家不敢出声而已。 如今有陆延做主,这些人都站了出来。 董其昌百口莫辩,很快,他又被挖出其他罪行,纵容恶奴,大规模侵吞田产,达到三十万亩! 甚至外面旁观的百姓纷纷站出来指认,检举董其昌的罪行! 陆延一拍惊堂木,“董其昌罪恶滔天,害死人命七条,纵容恶奴伤人,间接害死人二十七人,现本官判决,董家将飞洒诡寄、投献侵吞田产全部退回。” “董其昌,秋后问斩!” “董家家奴头目陈明罪大恶极,惨无人性,一同问斩!” 董其昌脸色瞬间苍白,瘫软在地! 陈明更是大喊:“冤枉啊大老爷,这些都是董家人指使我干的,小人也是没有办法啊!” “给我押下去!”陆延喝道。 百姓们听完,传来一阵阵欢呼,更有人奔走相告。 而百姓们突然发现街头各处飞章投揭,布满街衢,儿童妇女竞传‘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之谣。 董家之前依仗着权势,强行霸道,徽州湖广川陕山西等处客商,多有受其害者。 娼妓、龟子游船等项,亦各有报纸相传,真正怨声载道,穷天罄地矣。 众多百姓涌到香光园外,怒骂着,往里面砸石头。 董家家丁不是被抓了,就是跑了,董祖源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阻止这些人。 突然涌来数百无赖,高喊着,“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 这些人直接冲进香光园,香光园门都没修好,哪里挡得住他们! 这些群众也沸腾了,冲入香光园之中,看到东西就抢,拿不走的就砸! 这座奢华的园林乱成一团。 董祖源还想冲上去阻止,结果挨了两棍子,被打折了胳膊,若不是有忠心的老奴护住,怕是要被直接打死! “公子,快走!这里不能待了啊!” 董祖源也是慌了,带着家眷,赶紧从后门逃跑! 百姓们抢了钱财,还不罢休,干脆一把火烧了香光园。 亭台楼阁,四处都有火起,烟尘滚滚,整个城都能看到。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付之一炬 薛素素得知消息,赶到香光园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火海。 薛素素呆愣在那里,她没有想过显赫一时的董家,不过一日之间便化为废墟。 “嘿,小娘子生得漂亮,不如跟爷回去快活!”几个无赖围了上来。 一人想要伸手去揽住薛素素的肩膀,薛素素忽地一抬手,捏住那人关节一压。 “啊,疼疼疼!”那无赖顿时嚎叫起来。 薛素素伸手一推,那人踉跄着摔了个屁股蹲。 剩下几人大怒,冲了过来。 薛素素伸手一掏,一甩,两枚圆溜溜地石丸呼啸而出,正砸中两人膝盖,那两无赖,只感觉膝盖一疼,便脚下一软,摔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剩下一人举着木棍冲来,薛素素身子后倾,脚尖一拧,右腿回旋,脚跟狠狠踢在那无赖脑袋上。 “当啷!”木棍落在地上,那无赖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薛素素忽地听到街角有人呼喊,却是几个暴民在抢夺一女子身上首饰,那女子却是董祖源的妾室。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在放声痛哭。 薛素素连忙赶过去,几下打翻那些暴民,将二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妾室王氏十分狼狈,衣服褴褛,脸上手腕上更是有多处伤痕还在流着血。 “多谢素卿(薛素素字)相救,若是没有你,我们娘两怕是活不成了,呜呜。” 薛素素道:“王姐姐,你这伤势,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吧。” 王氏道:“如今董家人已经是过街老鼠,又有谁愿意帮我们呢!只求素卿能救菁儿一命!” “王姐姐,别担心,我有一好友,我们可以去他那里。”薛素素将她们二人送到相熟的医馆,安顿下来。 便往巡抚衙署而去。 当薛素素来到巡抚衙署的时候,陆延刚吃完饭。 “素素姐可用了饭?” “你好狠的心,董家和你有什么仇怨,不但要杀了老师,便是他家人都不放过!”薛素素恨声道。 陆延道:“董其昌罪恶滔天,杀他不过是顺应民意,而他董家人侵占民田,害得多少百姓背井离乡,或是沦为佃户。” 薛素素眉头竖起:“罪不及家人!董家的妇孺老幼都差点被暴民当街打死!” “怎的回事,我确实不知情!”陆延皱起眉头。 薛素素怀疑道:“不是你所为?” “我真不知道,若是素素姐不信,便罢了!”陆延说道。 薛素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我暂且信你!” “你是说有暴民,借着我捉拿董其昌之时,煽动民乱,劫掠董家?”陆延问道。 “确实如此。”薛素素道。 陆延疾步出去,喊来知县路振飞。 “路知县,你可知道暴民已经将香光园抢劫一空,还付之一炬!”陆延沉声问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路振飞大惊。 “你立即带人去平息此事,不可让事态扩大化,且尽可能收集证据,查出是何人在背后煽动。”陆延道。 路振飞立即带着人往城西而去。 陆延道:“我已经排人过去,想必很快便能平息此事。” 薛素素坐在他对面,轻咬着下唇,半响才道:“继之,你,能否饶董公一命。” “如今,董家付之一炬,他毕生心血已经毁于一旦,他所受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他也年事已高,没有几年好活了!” “在不成,你判他流放边疆也成!如今公文还没上呈刑部,这只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素素姐,你该明白他所做所为。”陆延起身去书架上取来卷宗,推到她面前,“这里面一桩桩一件件,有多少百姓受苦!” 薛素素幽幽一叹,垂下了长长地眼帘,说道:“我知道这于法不容,然而若不是董公,便没有今日的素素,素素愿意为奴为婢,只希望你能饶董公一命。” “他杀了人,便该偿命!”陆延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吐出一句来。 薛素素站起身来:“好,既然抚台大人如此说了,那便当小女子今日没有来过。” 薛素素飘然离去。 另外一边,路振飞带兵赶到的时候,那些暴民正要冲击董家老宅。 路振飞立即喝令阻止。 一开始,暴民根本不听劝告,但在官兵的冲击下,立即溃散,而后一哄而散。 路振飞多方调查之下,只知道先喊出‘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之谣的,乃是城北铁脚帮的铁脚五等人。 但等到路振飞赶到铁脚帮驻地之时,这伙人早已经不知所踪。 路振飞没办法,只能先回去复命:“大人,都怪下官办事不理,没有抓住铁脚五元凶。” “此事怪不得你,不过此人掀起民变,可大可小,先派人画影图形,在周围州府通缉。”陆延道。 “另外,你这些日子便专职此事。” 路振飞苦着脸,只能答应下来。 后面数天,陆延依然在审理百姓上告的状子,但等到陆延将状子清完,路振飞还没抓住铁脚五。 陆延见耽搁了太久了,准备先前往南京,见一见六部尚书。 明朝应天巡抚早期驻南京,借居会同馆,成化时另建公署,迁出会同馆。万历二年,为了便于居中调度,抚署从南京迁往句容;上万历三十一年以后,常驻苏州。 嘉靖后,每遇风汛则驻苏州,称行台,海瑞在任的那段时间基本常驻苏州。 但陆延于情于理应该先往南京见一见南京六部的官儿。 船顺着长江,过苏州、常州、镇江三府,很快南京已经在望。 船停靠在码头,便看到岸上前来迎接的一大票官员。 南京守备忻城伯赵之龙,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率着一群官员、士绅立在码头上迎候。 官船靠岸,船上递下踏板与码头搭好,那些人立即呼啦啦围了上来。 一群人纷纷地见礼,陆延回了礼。 自从朱棣迁都之后,明朝便有了两个首都。 虽然北京成为了明朝新都,但是南京也还是名义上的都城,所以明朝在一段时间内,存在着两个都城。 直到明英宗继位后,才正式确立了北京“正都”和南京“留都”的地位,两京制度也就此形成。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南京行 南京管理着南方的这小半壁天下。虽然南京没有都城的名头,但是南京的政府机构却保留了下来。包括完善的六部制度和翰林院、督查院等重要机构,北京有的,南京全都有。 明朝南京里做官的大多都是哪一类人?做事劝谏惹皇帝不开心,去南京做官;效率差,跟不上皇帝办事节奏,去南京做官;老得上朝都困难的,去南京做官。所以南京还有一个头衔“明朝专用养老机构”。 所以对于在南京做官的年轻官吏来说,远离权力中心,基本上政治前途已经破灭了。而老年官员,年老了被发配到南京来,劳苦功高一辈子,却晚节不保,别人总觉得是皇帝嫌弃你老无所用。 所以南京做官的这一群人,除了个别“咸鱼”,其他的官员的内心都是非常痛苦,哪怕是从北京的二品,升到了南京的一品大员,那种心理落差也足以宣告一个人仕途理想的破灭。 所以,来迎接陆延的便是这样一群人。 除了准备躺平的咸鱼,以及老的准备退休的,谁不想要巴结这位朝廷新贵,圣眷无双的应天巡抚? 忻城伯虽然靖难功臣封的勋贵,但初代忻城伯赵彝,封爵之后多次犯事,差点被朱棣给夺爵了,还是朱高炽登基,才赦免了忻城伯之罪。 从第二代忻城伯开始便一直待在南京。 传到赵之龙这辈已经是第十代了。 赵之龙十分热切一个个把今日同来迎接的官员做了介绍。 一番客套之后,几个主要官员送着陆延来到会同馆。 会同馆专门用于接待和安置官员,旁边便是专为接待外邦贡使乌蛮驿。 会同馆内,众人分宾主而坐,菜肴流水般上来,一看便是知道花了大心思的,一道道菜肴无不奢华精美。 “陆抚台以未及弱冠之龄巡抚应天,这可是前所未有啊,这份圣眷,如山似海啊!”灵璧侯汤国祚说道。 “陆抚台连中三元,六试魁首,放眼国朝也不过寥寥数人,我等真是汗颜啊!”刑部尚书熊明遇也道。 熊明遇这厮是个倒霉的,他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好不容易做到兵科给事中,结果因为给皇帝进言,太白经天,荧惑袭月,是皇帝德行不端,内库太实,外库太虚,是朝廷无纪纲。 万历顿时火了,把他打发到福建做佥事。 天启朝之时,好不容易做到了太仆少卿,结果又因为得罪东林党被赶到南京做右佥都御史。又为了救东林党人游士任,被劾其党庇徇私,魏忠贤即矫旨革职。之后又被汪文言案连累,追赃千二百金,谪戍贵州平溪卫。 好不容易等到崇祯登基,熊明遇被起复为兵部右侍郎。当时后金兵犯宣府,巡抚沈棨与中官王坤等遣使议和,馈金帛牢醴,后金兵马于是退去。 崇祯大怒,要杀沈棨,熊明遇上书为沈棨求情,于是又被贬到南京做官了。 右都御史陈于廷道:“听闻陛下派抚台巡抚应天,乃是为了开海事宜。” 在坐的这些官员之中,只有右都御史陈于廷和户部尚书郑三俊,并不是被打发来养老的。 这两位是来京察课考的。 为了加强对官员的管理,明朝规定每六年要对南北两京的官员进行考察,谓之“京察”。京察时,四品以上的官员由皇帝亲自考察,四品以下的官员由吏部、都察院会同考察,如果考核不合格的官员,则会被直接罢黜,削职为民。 洪武时规定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弘治年间又变成六年举行一次。 依照官员政绩定为“八目”考察,通天下内外官计之,其目有八:曰贪,曰酷,曰浮躁,曰不及,曰老,曰病,曰罢,曰不谨。依据八目,将考察结果定为四等。 但制度的设想是美好的,但是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特别是对四品以上官员的考察完全沦为了一种形式,四品以上的官员就通过臣子写“自陈疏”,由臣子自己向皇帝报告过去六年工作中的种种不足,希望皇帝能够罢黔罢黜自己。皇帝在看完自陈疏后,通常对臣子多加鼓励,然后将其留任。 正德四年刚刚确立自陈制度,由于实施之初较为严格,两百多名官员中有八人被罢免,但到正德十年时,已经没有一人因京察而罢黜。 到后来京察基本就成了一种政治斗争工具,除了少数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会因自陈而去位,大部分人都可以安全过关。 能够到达四品官以上的官员一般都是历经了十年寒窗苦读和多年来在仕途上的打拼,自然不愿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归隐山林。但是自陈疏要谦虚,不能夸自己有多好,而是要说明自己的缺点,让皇帝罢自己。 比如嘉靖十八年兵部尚书毛伯温就在自陈疏里说:“臣行年五十八岁,落齿有三,入仕三十二年”。五十八岁做到二品大员在当时来说已经算年轻了。 如万历初年张居正刚开始改革,就碰上了六年一次的京察,他便写道,“臣性质闇昧,学术空疎,虽不敢逞小智以紊旧章........而水旱贼盗之时闻,吏治民风之未善,徒切忧惶,一筹罔效。是臣奉职无状之明验,可见于此矣。” 张居正表面上是说自己奉职无状,但实际上却是在夸耀自己过去六年来处理好了繁琐的政务,选贤用能,而且现在吏治民风不善,天下并不安稳,皇帝你还得倚靠我呢! 这种京察已经流于形式,皇帝甚至懒得一封封的查看和批示,只会对一些亲近的重臣或者亲睐的臣子亲笔批示,以资鼓励。决大部分官员的自陈疏到了皇帝那里,都只有“不准辞”“不允辞”三个字。 但对于低级官员来说,这京查便可能要命了。 这就不得不提万历年间的京察案,也是宣党跟东林党之间的恩怨由来。 宣党的“宣”字指的是安徽宣州,时宣党领袖汤宾尹利用自己的权力、威望、文采,广收门徒,其中江淮一带居多,代表的是江淮一带的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南京行(2) 万历年间的党争问题虽然不算轻,但大家都有一些默认的规则。其一是排挤归排挤,但不会把生死之战摆在台面上来;其二就是拉帮结派安插自己的人入朝为官,还是得先拿到“门票”的,那就是通过科举考试。 万历三十八年会试,汤宾尹的庶子正好作为分校官。 汤宾尹的学生韩敬刚好有参加,可惜实力不济,试卷没有获得考官青睐。 这时候汤宾尹使出了一个骚操作,违规跑到其他考官的房间搜出韩敬的试卷,然后跟其他考官房间的试卷互换。汤宾尹一口气换了十八个考生的试卷,反而留下了很多线索跟破绽。 结果如他所料学生韩敬被他强行推成状元,但因为漏洞太多很快引起了东林党人的注意,马上将汤宾尹告发了。 当时浙党跟宣党同盟,极力包庇汤宾尹、韩敬师徒,于是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之,咬定那十八个考生同罪。这十八个考生来自很多派系,牵扯比较大,所以最后各个派系达成了共识,仅仅是处罚汤宾尹罢官了事,没有深究下去。 因为汤宾尹的本职是京察,负责考核京城官吏,所以这个案件被称为“京察案”。 至于汤宾尹的学生韩敬,并没有免官,但因为这个状元实在不光彩,各派官员都十分鄙视他,一致排挤韩敬。 汤宾尹虽然被罢在家,但依然遥执朝柄,并积极支持好友熊廷弼。 众所周知熊廷弼一直受到杨涟鼎力支持,有一部分温和派的东林党人为他背书。宣党跟东林党虽然是死敌,但是在前期他们还是以大局为重,跟之后党争问题变成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情况大不相同。 熊廷弼在广宁之战之后被阉党势力围攻,不过泰昌元年的红丸案早就将党争问题推向了你死我活的境地。非东林党势力比如浙齐昆等派系都要置熊廷弼于死地,此外还有崛起了的阉党势力。 熊廷弼还是难逃一死。 至于韩敬,一直对东林党有着深深的怨念。当他看到阉党崛起,立即跑去巴结魏忠贤去了。还因为韩敬拉拢,许多宣党也加入了阉党。 这个韩敬还仿造《水浒传》整出了一部《东林点将录》,在里面罗列了一百零八位东林党人一一对应梁山泊一百零八将。 当王绍徽将韩敬的《东林点将录》献给魏忠贤的时候,可把他乐坏了。众所周知魏忠贤原本是个小混混,大部分东林党官员的名字都说不清楚,这本书可以让他少死很多脑细胞。魏忠贤连连称赞二人有才,于是乎重用之。 魏忠贤得此文后,甚喜,乘第二次“京察”之际,将杨涟、左光斗、黄尊素、周顺昌、魏大中、顾大章、高攀龙、周起元、缪昌斯等逮捕杀害,又凭借《三朝要典》毁东林书院,将东林党打翻在地。 此外,钱谦益正是万历三十八年参加科举,他花了大价钱,还以为自己必定能中状元,结果,状元被韩敬抢了,钱谦益只得了个探花。 右都御史陈于廷道:“听闻陛下派抚台巡抚应天,乃是为了开海事宜。” 陈于廷,字孟谔,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 陈于廷也是个头铁的,当御史的时候数次弹劾大学士朱赓,坐夺俸一年。 之后,又弹劾职方郎中申用懋、赵拱极、黄克谦为宰相私人,不宜处要地,又劾赓及王锡爵当斥。将满朝大佬得罪了个遍。 不过,陈于廷作为东林党,与乔允升、冯从吾、汪应蛟等人关系很近,所以过得比熊明遇好多了。 陆延点点头:“陈大人做为江南人士,该知道大明倭患,皆因海禁。” “真倭的数量却是比不上假倭的,那些假倭或是海商,或为贼寇,鱼龙混杂,危害沿海,不若开放海禁,让朝廷监管,再大力打击海寇,如此不过数年,便可海晏河清。”陆延道。 陈于廷问:“在何处建海港?” 陆延道:“先营造两座海港,杭州、华亭各一座。” 郑三俊却是说道:“陆抚台作为华亭人士,却是提议在华亭建港,未免有公器私用之嫌疑。” 郑三俊,字用章,池州建德(安徽东至)人。明万历二十六年进士。 郑三俊是明朝万历、天启、泰昌、崇祯时期四代重臣,有三部尚书之称。 他刚被派来南京京察,兼任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 时南京库藏空虚,诸省额解钱粮亦呈萧条之势,仓库不足一月饷。三俊力祛宿弊,一一厘剔,核虚冒领,严禁侵占,改革弊规,建立新政,重农耕兴业,积贮财富,国库复盈。 陆延淡淡一笑:“在下做事,但问本心,只要于国有利之事,便是受千夫所指,又有何妨!” 礼部尚书骆从宇立即道:“陆抚台真乃干臣也!” 郑三俊面色不变,只是道:“南直隶虽然是繁华之地,然而国库亦是不足,恐怕无法供应抚台筑造海港。” 陆延道:“先期两座海港,朝廷与江南公司合建,所需工人钱财等皆由江南公司所出,郑大人不用担心。” 郑三俊本就对陆延观感不好,又听闻他在华亭大开巡抚衙署,便是为了针对董其昌,现在又被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立即板下脸来。 “什么合建,闻所未闻!既然完全由江南公司负责,那建成的海港是你陆延的还是朝廷的!” “尔可听闻沈万三乎!” 郑三俊愤然甩袖而去。 陆延只是坐在那里,手捏着杯子,片刻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 骆从宇连忙道:“抚台大人,郑用章不是出身沿海,哪里能够理解抚台的良苦用心!” 陈于廷也道:“郑用章是太过冲动了。” 赵之龙道:“营造海港乃是国之大事,既然北京诸多大臣都认为可行,这时候在做非议,未免太过莽撞了!” “此乃大事,咱们还是先讨论讨论!” 赵之龙等勋贵都十分积极,只因为他们手中也有江南公司的股票。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只要江南两座海港建成,江南公司的股票又能再涨一波。 不,只是这个消息刚传出,江南公司的股票就已经飞涨了。 这简直是下金蛋的母鸡啊,谁愿意放弃!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南京行(3) 郑三俊这个刺头走了,剩下的人多是支持开海,那么商议起来自然顺畅许多。 对于陆延将地点定在吴淞口,也只是略有争议,也很快定了下来。 又商讨了一些细则,众人纷纷告辞。但只有熊明遇却是留了下来。 陆延道:“熊大人还有何事?” 熊明遇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我曾经多次拜访玄扈公(徐光启),才成此书,听闻抚台在星相一道颇有研究,想讨教一番。” 陆延顺势接过,看到书籍上面写着《格致草》三个大字。 开篇便写道:“古人合祀天地于南郊,良有以也,盖地乃天之一点,中气处于静,而枢轴九天之动。” “风云雷雨皆自地上变化而成天之功。山河江海要为天所嘘??而成地德。” 这开篇便讲述了风雨雷电的自然原理,陆延继续往后面看发现这本书涵盖极广。 包括天文学及相关科学仪器、气象学、世界地理及绘图、灵魂学说和创世理论。 格致草中,有很多先进的天文学计算结果。比如计算了太阳的直径。 日为万光之源,诸曜皆受其光。太阳距地,时近时远。以割圆术求其径为,日体大地体100余倍。 真实结果为109倍。 其中还有关于电磁现象的描述,指出电磁产生的原因。 “塔放光。京省各寺院多有塔放光......盖地中真火上腾为本性,壅于和合于水土,故蒸为温气,发育万物。风云雷雨霜露虹电,无之而非是者。上腾之性,每依直物而起,偶此塔有蕴腻凝滞之气相触,则附丽发光。” 不过,其中有一些理论明显是从西方学说改编的。 “大造专以爱养生人......”“造物以爱......”等灵魂学说和创世理论。 陆延指着书中一段话道:“京省各寺院多有塔放光......盖地中真火上腾为本性,壅于和合于水土,故蒸为温气,发育万物。” “然诚意伯指出,雷者,天气之郁而激而发也。阳气困于阴,必迫,迫极而迸,迸而声为雷,光为电。” “寺庙高塔多有遭雷火者,熊大人可知道武当山雷火炼殿?” 熊明遇点点头:“我虽然未去过武当山,但也听过雷火炼殿的传说,金殿乃成祖皇帝下令所筑,全殿以铜所筑,高达5.5米,其中供奉真武祖师铜像。” “每当雷雨之时,金殿必定遭受雷击,然而不管雷火如何凶猛,金殿依然稳稳的屹立在武当之巅。” 陆延道:“熊大人可明白,为何雷火总是劈在高塔上?” 熊明遇道:“想来是因为其处于高处,雷火自上而下,更容易劈中高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陆延道:“大气中带电荷的云团称为雷云,是产生雷电的先决条件。雷云对地面或大地附着物的放电,称为雷击,也可以叫做雷火。” “按照能量传递的途径,雷击有这几种形式:直接雷击、球形雷和云闪。” 熊明遇皱眉:“何为能量传递?” 陆延道:“分子通过碰撞进行的能量传递、转移或交换的现象,我将其称为能量传递。” “例如钻木取火,通过木头的摩擦,转化为热量,达到了燃点,便出现火焰。” “摩擦,热量,燃点,我大概明白了。”熊明遇恍然大悟。 “直击雷就是在云体上聚集很多电荷,大量电荷要找到一个通道来泄放,有的时候是一个建筑物,有的时候是一个高塔,有的时候是空旷地方的一个人,所以这些人或物体都变成电荷泄放的一个通道,就把人或者建筑物给击伤了。直击雷是威力最大的雷电,而球形雷的威力比直击雷小。”陆延道。 “云闪由于是在两块云之间或一块云的两边发生,所以对地面影响最小。” 熊明遇听得半懂不懂,因为里面的一些名词,是他没有听过的,但似乎又明白了一些。 熊明遇又问道:“气乘于五行,如金木水火土,交相制,亦互相生也。古人有狎龙驱虎之术,可以雷火之气驱赶虎豹野兽,陆抚台可知其中秘密。” 陆延笑着取出一个木匣子。里面有一圈圈铜丝,外围包了绝缘物,形成导线。而在一侧有一块U型磁铁。导线首尾相接形成了闭合回路。 陆延让他拿着一部分导体在闭合回路形成的磁场中做切割磁感线运动。 所谓切割磁感线运动,是指物体在磁场中运动,而该运动一定与磁感线成一定角度,而不与磁感线平行。闭合电路的一部分导体在磁场中做切割磁感线运动,在导体中就会有电流产生,这种现象叫作电磁感应现象。 而只要持续做切割磁感线运动,导体中的电子就会受到洛伦兹力,洛伦兹力属于非静电力,能引起电势差,从而产生电流,该电流称为感应电流。 这种磁生电的现象称为电磁感应现象。 陆延让他持续转动之后,将另外一只手伸到闭合回路一端,露出的铜线上。 熊明遇一触碰之下,立即缩回手。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木盒子。 陆延笑道:“熊大人有什么感觉?” 熊明遇迟疑道:“这其中便装着雷电?” 陆延摇摇头,“并非这里面装着雷电,而是熊大人刚才的动作让这发电机产生了电能。” 熊明遇道:“那要如何才能有足够的雷电驱赶虎豹等野兽?” 陆延失笑,没想到这位竟然是明朝的电气先驱。 但不进入蒸汽时代,又怎么可能一步跨越到电气时代。 陆延道:“以如今的条件来说很难,因为这个机械功率太低太低了。” 熊明遇激动道:“抚台若是想要研究狎龙驱虎之术,在下愿意全力相助!” 陆延点头:“好,我答应你!” 熊明遇道:“我有两位好友,对于这天相力学等亦有研究,改日我便介绍给抚台认识!” “今后私下直呼表字即可,不必如此客套!”陆延道。 熊明遇道:“那在下便不拘泥于礼了。” 二人从天文聊到农历,又从农历聊到地理,熊明遇博览群书,所学竟然十分庞杂。 二人皆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章 传教士 吴淞口地处江海要冲,既是上海港的咽喉,又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但吴淞口其实是黄浦江的出口。 那为何要叫做吴淞口。 其实在明初,吴淞口是名副其实的吴淞江的出口。吴淞江又名松江、吴江、松陵江,源出太湖瓜泾口,东流经吴江、吴县、昆山县的若干乡镇,越滨湖、淀泖两区域,于四江口进入上海市境,继续向东至旧江(今称虬江)道入海。 自古以来,吴淞江就是太湖流域最负盛名的河流之一,是太湖泄水的主要通道,随太湖地区的逐渐成陆而不断向东绵延。吴淞江江面极其宽阔,有“唐时阔二十里,宋时阔九里”之说。唐代的吴淞口宽达20里,随后逐渐淤塞,至明永乐初疏浚河道前,吴淞江仅宽150丈。 其时黄浦江还未见其名,黄浦的前身为东江,是一条南流至金山、平湖出海的太湖泄水道,后下游淤塞转向东流。直至南宋时沿海筑护塘后,江水出海受阻,才折北在今嘉兴路桥附近注入吴淞江,成为吴淞江的一大支流。南宋绍兴二十八年始有黄浦之名,也称大黄浦。 永乐时期,夏原吉疏浚范家浜(今黄浦江外白渡桥至复兴岛段),引大黄浦之水经范家浜注入吴淞江,形成一条黄浦—范家浜—吴淞江新的江水出海通道,史称江浦合流。 新河道水流充足,弯度减少,流速加快,激流日夜冲刷,河道渐宽,河床渐深,泥沙难以淤积,成为一条大川。明正德十年,再次治理吴淞江下游时,疏浚北新泾至曹家渡的河道,引吴淞江水入宋家浜。隆庆三年又疏宋家浜(苏州河一段),吴淞江下游完全改入今道,至陆家嘴对岸与黄浦江会合。 这样一来,本是主流的吴淞江成了黄浦江的支流了,而黄浦江则随着流量的加大沿吴淞江故道经吴淞口注入长江。于是,吴淞江的出口成了黄浦江的出口。 陆延来吴淞口实地探查之后发现黄浦江航道因泥沙淤积而日益变浅,吴淞口附近有两处淤塞严重,一处是吴淞外沙,一处是吴淞内沙,又叫高桥沙。 反正南京六部官员清闲,熊明遇也跟着来了。 “继之,吴淞口淤塞严重若是内河船只还好说,海船吃水更深,行到这里,是要触底的。”熊明遇道。 陆延点点头:“泥沙淤积只是一个问题,另外,此地泥沙松软,必须修筑河堤,才能兴建码头港口。” 熊明遇用力踩了一脚,江边的泥土顿时崩落。 “此处泥沙松软,想要建成海港,需要花费人力物力无数!” 陆世仪哈哈一笑:“熊大人,我们江南公司有筑城利器,名唤水泥,不需半年,便可建成。” “半年修成,这怎么可能!”熊明遇吃惊道,“当初,天宝太监修浏家港,便花了两年时间。” 陆世仪道:“我知道熊大人不信,不如到崇明看看。” 此时,也已经考察地差不多了,正好回去。 当熊明遇看到崇明那如同岩石削出来的混凝土码头,顿时大吃一惊。 熊明遇的手摸着光滑的水泥地面,“之前听闻继之三月筑辽东海州城,我还以为不过是谣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当熊明遇看到岛上的繁华更是吃惊,但让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崇明学院,这里教授的知识完全不同于普通的私塾、县学、府学。 陆延不但不收学费,而且还给学生提供早餐和午餐,而在这里上学的也都是真正的贫苦孩子。 熊明遇在陆延的提议下,干脆住了下来,没事来崇明学院教教学生,或是去找徐光启探讨天文,这日子不比在南京过的快活! 吴淞口海港的工程很快启动,江南公司拥有丰富的基建经验,又招收大量流民,海港工程如火如荼。 这日,熊明遇兴匆匆地带着三个人来见陆延。 一个是年轻的儒生,另外两人虽然穿着儒衫,却是金发碧眼的洋鬼子。 熊明遇介绍道:“这位小友是方密之,桐城人,虽然年少,但博涉多通,自天文、舆地、礼乐、律数、声音、文字、书画、医药、技勇之属,皆能考其源流。” “这位是约翰·施雷克教士,而这位是弗兰西斯科·弗塔多教士,两位教士对于天文、医理、机械等都有很深的研究。” “我之前经常和两位教士探讨学说,受益匪浅呐!” 先开口的是方密之,应该说方以智。 方以智此时不过18岁,与陆延同年。 方以智掏出一本册子,竟然颇有些紧张,“陆抚台,晚辈之前也看过您所写的《物理入门》《化学入门》对我颇有启发,我正在编写一书,还请斧正。” 陆延没想到方以智竟然读过自己的书,看样子对于自己还颇为推崇。 方以智自幼秉承家学,授业的老师亦都是当时的着名学者。白瑜,长于词赋经史,崇尚实学。王宣则专攻名物训诂和《河》《洛》之学,治学严谨,是当时治《春秋》的大家。 王宣不但研究河洛之学,还对物理有很深的研究,将生平得意之作《物理学》书稿传给方以智,从此方以智才对物理产生兴趣。 陆延略微一翻,他立即明白这便是《物理小识》的粗稿了。 这里面十分庞杂,包括天文、地理、物理、医药等方面。 熊明遇怕陆延不待见两个洋人,道:“此事不及在一时,密之啊,之前我与继之探讨多日,可谓是受益匪浅呐!” 两位教士上前作揖,“拜见伯爵。” 约翰·施雷克道:“我们来中国之后,便取了汉名,我叫邓玉函,字涵璞。” 弗兰西斯科·弗塔多说道:“我是傅泛际,字体斋。” 两人虽然还有些口音,但言语已经十分流利了。 从明万历年间开始,西方传教士在葡萄牙等殖民帝国的资助下开始进入中国,这些人利用与明朝士大夫交往,取得了合法传教地位。 第二百三十一章 传教士(2) 西方传教士刚到中国之时,并不被接纳,只能装成印度来的和尚住在寺庙里面。 结果,新任两广总督发现了这些假和尚,将其赶离肇庆。 历初年,耶稣会士之中有远见卓识的人开始意识到,天主教如果不本土化,不融入当地的文化体系,是很难在中国传播开的,因此当时的耶稣会士范里安就提出了在华传教士必须“中国化”。 何谓“中国化”呢? 即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字,学习中国文化,不再穿着教袍布道而是穿中国人的宽袍大袖,遵从中国人的生活方式等等,总之就是让自己彻底融入中国,成为一个中国人。 而他的学生利玛窦,更进一步,开始蓄起了胡子,把头发留到齐耳,穿上儒生的服装,变成了一个“洋儒生”。研读儒家经典《四书》,并翻译成了拉丁文。 并开始走士大夫路线,利玛窦很成功,他被任命为耶稣会中国传教团监督,全权处理中国事务。 但想要扩大天主教的影响力,最重要的是说服皇帝,他为此准备了大量新奇的礼物,如耶稣像、圣母像、万国图、时钟、玻璃器皿等送进宫内。 但已经多年不上朝,也懒得见这个洋和尚,但但对送进来的物件非常感兴趣。于是,利玛窦获准在北京居住,进行传教。 利玛窦在宣武门内大街修建了天主教堂,并借此吸收了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等朝廷重臣。 天主教的传教事业如火如荼之时,在万历四十四年发生了南京教案事件。 在利玛窦领导下,这些西方修士入乡随俗,脱下僧袍,换上儒服,并潜心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寻找其中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 这就是利玛窦开创的利氏的传教路线。 但在利玛窦死后,有些狂热的传教士们,认为利玛窦过于迁就中国人,影响了天主教的“纯正性”,发展教徒速度太慢。在利玛窦去世之后,开始改变利氏的传教路线,采取激进式的传教方式,坚决排斥儒家思想,严禁中国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子。这让百姓和官员顿时忍不了了。 南京礼部侍郎沈??三次上疏控告传教士,沈??《参远夷疏》中,强调中国以儒术御世,自太祖高皇帝以来,严夷夏之防。他还把天主教背后所谓“大西”政权列为与“大明”政权相抗衡的敌对势力。他之所以要驱逐这些天主教徒,主要在于:不尊中国风俗;破坏中国纲纪;劝人不忠不孝;施舍钱财收买人心等。 沈??前两封上疏,皇帝都没有反应,加上有徐光启为传教士辩护,事情就不了了之。 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更多的官员也支持沈??,加上发现传教士每年托人从国外运送经费上千两。南京官员怀疑这些钱是为了贿赂官员。 朝廷最后下令“禁教”,根据“左道乱正之术,或隐藏图像,烧香集众,夜聚晓散,煽惑人民”等罪名,做出“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等的惩罚。 一些传教士被驱逐到澳门。他们所建立的教堂被拆毁,一些墓地也遭到破坏。 但这些人已经足够幸运了,和日本德川幕府大肆羞辱、屠杀(包括火刑、斩首等)外籍和本国天主教徒相比,大明朝廷已经仁至义尽了。 但在数年后,教案就平静了,那些传教士改名换姓,又跑回来传教了。 几人正说话之间,徐光启快步走了进来,他明显与两个传教士十分相熟。 “约翰!弗塔多!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邓玉函道:“保禄,我也很高兴能够见到你!” 徐光启与他们分别拥抱之后,才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陆延,字继之,之前我与你们在信中提过的。” 傅泛际立即道:“哦,我真没想到保禄的学生,竟然是一个伯爵!” 邓玉函也说道:“我听闻伯爵在天文、火药枪械上面有很深的研究,真没想到您竟然如此年轻!” 傅泛际道:“我听闻中国有一句诗词叫‘江东子弟多才俊’,应该就是形容伯爵这样的年轻人吧!” 陆延淡淡道:“中国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名师出高徒。此外,傅先生可知道你念的这诗词全诗。”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傅泛际道:“噢,这是伯爵做得诗吗,说得是什么?” 熊明遇道:“不,这是唐代杜牧之所做,说得是项羽胸襟不够宽广,缺乏大将气度。若是其回江东重整旗鼓,说不定就可以卷土重来。” 傅泛际还是知道项羽的,顿时就有些尴尬地摸摸头。 陆延笑道:“傅先生能知道这半句,已经超过一些士子了。” 邓玉函道:“伯爵真是博学多才,我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伯爵。” 说着,他小心地摸出一个用绒布包着的长柱形物体。 “这是我一位好友做出的望远镜,用它可以来观测月亮和星星。不过要小心,不要用在白天使用它看太阳,否则会受伤的。” 望远镜用黄铜制成,上面还雕刻着各种星座,颇为精美。 旁边跟着徐光启来的薄珏说道:“你这望远镜能看多远,你能看到银河系所有行星吗?” 一句话,直接让邓玉函脑壳都晕晕的。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银河系,更别说银河系所有行星。 邓玉函与伽利略是好友,在七年前得到这把望远镜,也曾经借助天文望远镜看过月球、木星等。 他自信这是中国的第一支天文望远镜,原本是想着借此与陆延拉近关系。 因为他听说这位伯爵是皇帝的妹夫,想要借此拜见崇祯皇帝。 哪里想到直接被这个孩子问晕了。 二十年前,伽利略做出了天文望远镜,凭借着望远镜,他看到了真实的月球,一张千疮百孔、丑陋不堪的“大麻脸”。 更重要的是,他由此知道,月球并非是上帝创造的尤物,天堂中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尽善尽美的。 借着他发现了木星的四颗卫星,为哥白尼学说找到了确凿的证据,伽利略还先后发现了土星光环、太阳黑子、太阳的自转、金星和水星的盈亏现象、月球的周日和周月天平动,以及银河是由无数恒星组成等等。 但西方要到18世纪末,英国天文学家威廉·赫歇尔开始尝试描绘银河系的形状和太阳在银河系中的位置,这才有了银河系的概念。 此时,伽利略因为宣扬日心说,而遭到宗教裁判所监禁。 第二百三十二章 传教士(3) 邓玉函听完薄珏的银河系说,人都麻了。 傅泛际却是说道:“不,这不可能!日心说是愚蠢而荒谬的,这完全是异端!” 陆延沉下脸来:“这里是大明,而不是罗马教廷!” “况且,我记得你们的教皇乌尔班八世是支持伽利略的日心说的,并说教廷应该对地心说、日心说这种事情抱持更开明的态度。” 傅泛际立即道:“绝无此事,教皇虽然是伽利略的朋友,但他强烈反对日心说。” “也是他下令罗马宗教裁判所,禁绝伽利略学说的!” 邓玉函更快冷静下来,“我们不必为此争吵,我之前才与我的老朋友伽利略写过信,他已经准备放弃日心说,而支持克罗狄斯·托勒密大地中心论了。” 陆延知道这家伙根本是在说谎,伽利略此时正在监狱之中撰写《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这本书采用对话的形式,对亚里士多德关于天体的组成和性质完全不同于地球的学说进行了激烈的反驳,并支持哥白尼的学说。 不过,伽利略是聪明的,为了自己能安全过关,伽利略还做了很多铺垫,比如一再去信给乌尔班,说明自己这本书“只是让两个学术体系进行平等的对话”,并且保证自己对罗马教廷绝对忠诚。 伽利略的两个女儿,都是修道院的修女。 《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将在三年后出版,得到了宗教裁判所的正式授权和罗马教皇的许可。 早些时候,教皇乌尔班八世亲自要求伽利略在书中提出支持和反对日心论的论点,并注意不要提倡日心论。他再次提出要求,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纳入伽利略的书中。伽利略只满足了这些请求中的后一个。 第二年,宗教裁判所就将伽利略逮捕。 此时,教皇乌尔班八世此时的处境非常尴尬,新教阵营正在挑战天主教的权威,乌尔班八世在教廷内部就有无数的反对者,很多教士明里暗里都非议教皇“对上帝不忠诚”。 乌尔班八世只能牺牲伽利略了。 伽利略指控为异端,终身监禁。 经过四次“审问及考验”,伽利略被迫发表声明,宣布托勒密学说正确无疑,对自己的错误进行了悔过。 而后,将伽利略判处终生软禁,并禁止阅读和出版他的着作。 陆延并没有打算直接揭穿他,说道:“那好吧,对此我表示惋惜!” 傅泛际则是说道:“伯爵阁下,您该读读圣经,只要您从中领会一些东西,你将明白生命的意义。” “我很明白生命的意义,我并不需要那东西!”陆延道。 邓玉函拉住傅泛际,说道:“伯爵阁下,我的同伴曾经写了一本书,我将其送给阁下。” 傅泛际也收敛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把册子。 “这本书是我所写的,由李之藻学士翻译成汉文。” 那本书便是《寰有诠》,大半部分都是《耶经》中的创世纪。这本书完全是传教书籍,传教士来中国传教那么长时间,始终拿不出一本哪怕内容稍微系统一点的《耶经》出来,直到这本《寰有诠》流通之后,让天主教吸收了不少教徒。 “呵呵,你写的不错,有空我会研究一下的。”陆延说道。 当然,他准备回去就将其当柴火烧了。 方以智三人留了下来,陆延为方以智安排了住处。 至于邓玉函两人十分想要留在崇明岛,但是徐光启却是热切邀请他们住在徐家。之后,徐光启难得没有跑来崇明,而是天天和他们探讨天文地理。 ....... 董家不但吐出了大量的田产,便是董其昌都身陷囫囵,等待秋后处斩。 加上遭到无赖劫掠之后,董家不但声望一落千丈,那是走在大街上都像是过街老鼠被人唾弃。 董家人自然对于陆延恨之入骨,可是,董其昌入狱之后,他们和官场上的关系可以说就断了。 华亭官员对他避之如蛇蝎,哪里愿意搭理他们。 任应天府通判的董祖常多方奔走,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 董家人过惯了好日子,哪里忍受得了。 一群绞尽脑汁想要抓陆延的痛脚,还真被他们抓到了。 他们经过多方打听,得知郑三俊与陆延在南京有过节,立即就找上门了。 郑三俊原本是不想搭理他们的,但得知了他们的来意,便改变了主意。 “你是说,自从修建海港之后,宝山镇有数栋房屋垮塌,陆地崩陷!”郑三俊问道。 董祖常道:“千真万确,这种事情晚辈岂敢开玩笑!” “郑大人可以派人去查!此外黄姚镇、清浦寨都有土崩现象,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这定然是陆延擅修海港,触怒了妈祖娘娘,这才降下神罚!” 郑三俊看着信上的字迹,“此事我会派人调查的。” 董祖常连忙说道:“大人若是有需要之处,我董家定然全力以赴配合大人!” ........ 李初三是佃户,他父亲那辈从昆山搬到了华亭,作为外来户,他只能住在远离村子的江边,靠着自己开垦的几亩薄田,以及给地主佃耕过活。 但前几天,他们家的天塌了。 他种田回来,发现自己的茅草屋已经随着土地缓缓沉入江水之中。 李初三用尽全力想要阻止,但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看着房子和菜地化为乌有。 李初三自然是没钱盖新房的,只能捡了一些木材和茅草,在田埂上先搭一个窝棚先住着。 李初三正煮着野菜,小儿子光着脚顺着田埂跑来。 “爹,爹,你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你个兔崽子不去干活一天瞎跑什么!”李初三骂了一句。 “爹,我听镇上的人说,咱们家会塌,就是因为吴淞口修江堤海港触怒了妈祖娘娘!”小儿子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正缝补衣服的妇人探出头来。 “胡扯!”李初三道,“江南公司动土的时候拜过妈祖,投过圣杯的,怎么可能是触怒了妈祖娘娘!” 妇人苦着脸:“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咱们都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这房子怎么就塌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讼棍生事 李初三抓着枯草般的头发,“我怎么知道,但陆家是好人,你忘了前年洪涝,咱们颗粒无收,要不是陆家老爷开设粥棚,咱们哪里活得下去!” “咱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因为这种流言就诋毁陆家人!” 妇人长长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谁是李初三?” 几个人从田埂上走来,前面的一人身穿绸袍,典着肚子。 李初三连忙站起来,用衣服擦了擦手,“小的便是李初三。” 胖员外道:“便是你家被江水冲走了,现在就住在这里?” “回老爷话,确实如此!”李初三道。 “也是怪可怜的,如今我有一个赚钱的买卖,你做不做?”胖员外道。 “老爷,是做什么啊!”李初三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你们家会塌,就是因为吴淞口修江堤海港触怒了妈祖娘娘。还有我王家祠堂也在吴淞口那一块,现在那边一动土,我们王家是诸事不顺啊!”胖员外道。 “只要你们愿意为我办一件事情,我给你二十,不,五十两!” 李初三瞪大眼睛,这么大一笔钱,他这辈子根本没见过,便是他老李家三代下来,也积攒不了这么多啊! 胖员外很满意他的表现,继续说道:“也不用你做别的,你们一家只要抬着棺材到吴淞口闹上一场,让江南公司动工不了,这钱我立即给你们!” 李初三心头的火热一下子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大老爷,这,这可不能开玩笑!” 胖员外板下脸来:“什么玩笑,大老爷我哪里有功夫和你开玩笑!” “你到时候就说,你爹在房子里,一起沉江底了,只要闹上一场,就有五十两,上哪里找这么划算的买卖!” “明天我就把棺材送来........” “不干!老子不干!”李初三吼了起来,“我爹他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我怎么能这样消遣他老人家!你们走!” 胖员外道:“这人都死了,若是你爹知道用一下他的名声,就能白得五十两,他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自己上........哎,你拿棍子做什么........哎哎!” 李初三拿着木棍追出一阵,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胖员外也有些跑不动了,“我看你就是个蠢货,白送钱不要!” 看着几个人扶着胖员外远去,李初三才转头慢慢回去。 “当家的,这可是五十两啊!”妇人唉声叹气。 “他娘的,他这是侮辱我老李家,别说是五十两,就是五百两也不行!”李初三怒道。 董福被人搀扶着,回头望了一眼李家的窝棚,狠狠啐了一口。 “泥腿子真是不开眼,白给的钱都不要!走!咱们去找别家,我就不信有钱还办不成事情!” 结果,董福找到的那些受灾的百姓,只要听说是为难陆家和江南集团,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答应的。 即便董福后面将钱加到了一百两,也没人答应。 傍晚,董福走得气喘吁吁,结果事情还没办成。 “他娘的,真是邪了门!” 一个家丁道:“主事,我看这些泥腿子都是因为陆家淫威,这才不敢出面,不过我有一个表弟正是宝山镇的,我听闻他也有田沉江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他喊来啊!” ........ 上海县衙。 外面登闻鼓被咚咚咚地敲响,很快有吏员跑去查看,便看到了外面的书生。 “我要报官!”书生大声说道。 路振飞打着哈欠坐在公堂上,他瞟了面前的书生一眼,“你是何人,为何敲登闻鼓?” 书生道:“学生徐维经,敢问县尊,侵吞民田,害人丧命者,该当何罪?” 路振飞道:“根据大明律规定,凡盗卖、换易、冒认及侵占他人田宅者,田1亩、屋1间以下,笞50。每田5亩、屋3间,加1等;属于官府的田宅,各加2等。” “强占官民山场、湖泊、茶园、芦荡及金银铜场、铁冶者,杖100,流3000里。” “因争财产至人死亡的,看其是否有意为之,或是杖100,充军,或是判处绞刑。” 徐维经道:“那好,学生状告应天巡抚陆延,强征滩涂、民田以建海港,致使宝山镇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种,如今华亭百姓群情汹汹,县尊作为父母官,便该为百姓做主!” 路振飞笑了起来:“你可是宝山镇百姓?家中的田地被征用了?” 徐维经道:“学生并非宝山镇百姓,家中也没有田地被征用。” 路振飞顿时板下脸来:“既然并非原告,那便是讼棍了!” “若系积惯讼棍,先依棍徒生事扰害例,拖下去杖三十!” 徐维经大惊失色,大喊道:“路大人,你这是胡乱判决,包庇镇安伯,你不怕此事传出去,有损你的官身吗!” 路振飞冷哼一声:“本官依据大明律办案,又何惧宵小!” “尔等讼棍,颠倒黑白,却是连大明律都没读熟!” 徐维经其实是董家人从苏州请来的着名讼棍,他在苏州靠着上下关系搅风搅雨,知县知府无不头疼,加上害怕引起民变就没有用上这一条。 但今天,徐维经碰到了路振飞。 徐维经被拖了出去,外面响起,啪啪啪的声响。 徐维经竟然还真头疼,竟然一声不坑! 等到三十板子打完,徐维经屁股已经被打烂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在下状告镇安伯,强征滩涂、民田以建海港,致使宝山镇百姓无家可归!若是路大人不作为,在下也可以替路大人扬名江南!”徐维经咬牙切齿说道。 路振飞嘿嘿笑了起来:“按照规矩,镇安伯巡抚应天,本官不过一个知县哪里有权过问,你且去府衙告状吧!” 徐维经本就头晕,听得此话,热血上涌,直接往前栽倒,竟然是晕厥过去了! 路振飞冷笑一声:“将这厮拖出去,可别待在这里,晦气!”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抬棺 吴淞口工地,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忽地,三四百号人呼啦啦地跑来,前面的几个年轻人抬着两口棺木,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大喊:“江南公司无道,害我父母双亲!” 三四百人稀稀拉拉地喊起来:“江南公司无道,破坏华亭风水!” 这些人冲了过来,挡在工地上,不让工人开工。 工人们面对突然跑来的村民,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陆世仪正在工地上,他找到陆家主事。 “你可认识这些人?” 陆家主事道:“认识一些,那披麻戴孝的是宝山镇有名的泼皮蔡九,其中还有十多个都是和他一起厮混的无赖!” “此外还有一些人是苏州虎头会的!” “好!等下你们便如此如此........”陆世仪低声说道。 陆世仪大步走了过去,笑着道:“我是江南公司主事,有什么事情与我说就行了!” 蔡九舔了舔嘴唇,突然提供声音,“你就是主事的,告诉你们,你们事大了!” “就是因为你们乱搞海港,让我们宝山镇大片地皮都陷入江里,我爹娘在家中没有察觉,结果,结果全部丧命!都是因为你们破坏了华亭府的风水!” 陆世仪道:“只要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会负责的,你们有什么诉求,都可以说嘛,何必搞成这样子!” 蔡九和那些虎头会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你还算明白事理的,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这样,你先拿五千,不,一万两让我安葬了我爹娘,另外拿一千两给我的乡亲吃茶。” “这样就可以了?”陆世仪淡淡问道。 蔡九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咱们就可以坐下来聊后续的赔偿了。” “可以。”陆世仪点了点头,提高声音道:“诸位,我们江南公司是负责的公司,是有底线的公司,对于损害到百姓利益的行为,我们绝对会负责到底。” 那些虎头会的都兴奋起来,都想着如何才能狠狠敲上一笔竹竿,他们可听说了,江南公司的都是有钱人,那陆延更是大明首富! 但便听陆世仪说道:“但对于想要恶意闹事的,我们也绝对不会姑息!” “来人啊,先给这些人登记一下!” 顿时,呼啦啦围上了两百多号江南公司的安保人员。 这些人以陆家家丁为骨干,在公司成立之后又从民间招募青壮训练,便是为了应对这种场景。 蔡九吓了一跳,色厉内茬地喊道:“你们想要做什么,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告诉你们,我们老百姓也不是好欺负的!” 陆世仪淡淡道:“你们要赔偿,那我按照公司规章制度,那总是要了解一下情况的,否则谁知道这钱是不是被我给贪了?” 蔡九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行吧,登记完了是不是就能拿钱了?” “快登记吧,早登记早拿钱!”陆世仪笑咪咪地说道。 “哎,我又不会写字!”蔡九道。 “没事,你说我写!”陆世仪道,“姓名,籍贯,家中有几口人?” “蔡九,华亭府上海县人士,我爹娘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蔡九道,“你瞧瞧你们干的事情,这今后只剩下我一人,我可怎么活啊!” 蔡九哭嚎起来。 “哎哎,嚎什么嚎什么!快点登记完拿钱啊!”陆世仪道。 “哎!”蔡九立即收敛起来。 “你是做什么营生的,什么文化水平?”陆世仪问道。 “我,我在码头打杂,哎呀,我命苦啊,家里穷上不起学,也没学会本事,只能打打杂,维持生活这样子.........”蔡九又唉声叹气起来。 “哎,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还想不想要钱了!”陆世仪道。 “想想!”蔡九立即正色起来,“大人,你继续问吧!” “好,你家住哪里,邻居是谁,有几口人,做什么营生?”陆世仪问道。 “我家在宝山镇江边,如今都没了,还说这个作什么!还有为何要问我邻居!” “你急什么,这是公司的规矩,大公司就要规范,那你去店铺打杂还要人联名做保呢!规矩,懂不懂!”陆世仪劈头盖脸地一阵喝骂,让蔡九都蒙了,只能点头,一一道明。 结果,光问话就问了一柱香的时间,都快把蔡九犊鼻裤的颜色都问了出来。 而不仅仅是蔡九,那些来闹事的,只要想要钱的,全部要登记信息。 这些人被繁琐的问题问得欲仙欲死,但为了钱,还是忍住了。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全部登记完毕。 陆世仪道扬着手中的册子,“你们确定自己没有乱报信息吧,乱报的话,可拿不到钱的!” “没有!” “快发钱吧!” 场面上的声音稀稀拉拉的。 “那好,不过我还是要核查一下信息的真假!这里可有认识蔡九的,站出来!”陆世仪高声喊道。 这里的工人不但有流民,也有许多华亭当地的百姓,很快就有二十多人站了出来。 立即有人喊道:“蔡九,你这不要脸的!你爹娘还活得好好的,你就这么咒你爹娘!” “对啊,你家什么时候在家边了!简直胡说八道!” “我要是你爹,我就一巴掌扇死你这不孝子!” 蔡九没想到当场竟然有这么多熟人,但他只要想到那一大笔钱,气势顿时起来了。 “李六,你胡说什么!王老九,你个王八蛋,有种过来,看你大爷打不打你!” “你们这些人别以为给江南公司办事,就是人家的狗了,胡乱攀咬我!再胡说八道,你们小心点!” 陆世仪道:“蔡九,看来你这两口棺材很有问题啊,若是不能证实,我怎么能把钱给你呢!” “不如我们打开看看,这两口棺材!” 蔡九咬牙道:“我爹娘都沉到江底了,可怜我捞了三天,还没寻到他们的尸体,孩儿不孝啊!” 蔡九竟然十分有演戏天赋,往棺材边一跪,就哭嚎起来,真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岸线内侵 郑三俊全程看下来,哪里不知道这蔡九根本就是一个请来的托,哪里是什么受灾百姓。 “哼,哗众取宠!”郑三俊拂袖而去。 董祖常气得面皮抽动,“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问题么?” 董福一缩脖子,“少爷,这也不能怪我啊!” “那宝山、黄姚和清浦寨的受灾百姓都畏惧陆家,不敢出面,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为之啊!” “你就是找人演戏,也找个好点的!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董祖常怒道。 “还有,那些人不愿意出面,你就加钱啊,我就不信花五百两,一千两,这些泥腿子也不动心!”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办!”董祖常喝道。 “是是,小的这就去!”董福点头哈腰,连忙跑去。 而场上,蔡九已经破防了,陆世仪不但要登基信息,还要实地调查。 蔡九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混账,我告诉你们,今日若是不掏钱出来,你们就别想开工!” “不但今日别想开工,以后都别想!” 陆世仪冷笑起来:“好一个孝子,竟然为了钱咒自己爹娘!” 这时,远处有两个农夫装扮中年夫妇快步跑来,冲到蔡九身边就给了他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老子我活的好好的,咒我死是吧!”、 “人家江南公司修海港可是惠及华亭百姓的大好事,你小子敢阻拦,大家伙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你!” “看我不抽死你!” 蔡九还在嘴硬:“老东西,你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爹顿时打得更用力了,蔡九不敢还手,被打得到处乱跑。 被他爹追上,一脚踢翻在地,“我打死你这狗东西!看你还害人!” 蔡九一开始还在嘴硬,但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爹,爹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娘你劝劝我爹啊!” 旁边围观的百姓和工人看得这出猴戏哈哈大笑,而跟着蔡九来的无赖面面相觑。 陆世仪喝道:“把这些来骗钱的全部抓起来!” 这些人还想要反抗,但遇到了训练有素的江南公司安保人员,那就是羊遇上了狼! 不过几下全部被按倒在地了。 “管事的,这些人如何处理?” “我看这些人就是吃饱太闲了,不如留下来搬砖干苦力。”陆延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他来了有一会了,不过见陆世仪处理的不错,便在后面瞧瞧。 “叔父!你什么时候来的。”陆世仪道。 “我也是刚来,这事情你办的不错。”陆延道,“不过,关于宝山、黄姚和清浦寨那边也要去看看,若是真有百姓受灾,咱们可以给予恰当的赔偿,以及之后的安置。” 陆世仪点点头:“叔父,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延解决完工地这边的事情,来到宝山镇,在江边,果然看到了河堤坍塌的情况,他甚至看到农田连带着土地崩塌,落到江水中被滚滚江水冲得土崩瓦解。 陆延记得,虽然上海的海岸线不断往东扩张,陆地面积不断增加。 但东北界岸线有个先涨后坍、岸线内侵的历史过程。 黄姚(窑)镇,是石洞口岸线北面有一个嘉定最早的着名大镇。以煮盐、烧窑而兴起,为纳税大镇,出产的“澄泥砚”和“僧掌砚”也很有名,现上海博物馆有收藏。 明洪武十九年,因抗倭、海防需要,嘉定县用11年时间在岸边筑了一个土城兵寨——清浦寨,可驻守400多人。 永乐十年为航运以及郑和下西洋需要,在清浦寨西面又筑了一个约100米高的土山——宝山烽堠,昼则举烟,夜则明火,指引船舶航行。 如今,宝山烽堠附近,大片土地崩塌,这座土山已经靠近江边了,距离崩塌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与崇明岛有关。 崇明岛在隋唐之时才刚露出东沙、西沙2个小沙洲,而到了明朝之时,已经形成了长成100里长、40里宽的大沙洲。 而因为崇明岛压迫长江口,水流向南岸冲刷,再加上上海地区的最大出水口转移到吴淞口,导致东北的这片岸线逐渐向内退缩。 而这个过程还会继续数十年! 至清乾隆年间,黄姚镇、宝山、清浦寨都将被冲毁、淹没在长江口中。 至于这些百姓的安置也很简单,全部迁移到吴淞口这片安居就可以了。 反正现在这里都是荒地,不怕没有地方。 而且,港口建成之后也会需要大量的人口。 ........ 江南集团很快找到那些受灾的百姓给与补偿和安置。 实际上多数人只是有几亩田受灾了,还都是滩涂这种村产,只有李初三的家被毁了。 江南公司答应,在吴淞口给他们分配新房,还有好地,李初三立即乐呵呵的答应了。 董祖常发现找了一圈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倒是有几个跑来的,但一查之下发现全部都是滥竽充数,想来骗钱的。 而那些受灾百姓得到了赔偿,又听说蔡九那些人全部被抓了在当苦力呢。 大家都不想帮董家。 董祖常又不甘心放弃,只能找了一些陆家的罪证,交给郑三俊。 郑三俊看了都笑了,“你当我是傻子么,这都什么东西,家奴吃饭不给钱,主事半夜敲寡妇门,还有这个管家孙子,抢小孩的糖葫芦!还是五年前的事!” “你是和本官开玩笑,还是想要让本官在朝堂上丢脸!” 郑三俊一把将书册砸在董祖常头上。 郑三俊发泄了一番,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说道:“祖常啊,我知道你想要给你爹报仇!” “但这些能奈何得了陆延么,简直是笑话!” “你想要扳倒他,那就要抓住他的罪证,例如,他利用巡抚之权,谋取私利!” 董祖常慌忙捡起书册,他揉着脑袋仔细想着,突然说道:“有了!我听三弟说过,之前他曾经拜访过父亲,还向父亲讨要了一些字画,他这是为了收买南京六部的官员!” “这是想要结党营私啊!” 郑三俊摸着下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吴俗之奢,莫盛于苏杭之民。有不耕寸土而口食膏粱,不操一杼而身衣文绣者,不知其几何也?盖俗奢而逐末者众也。只以苏杭之湖山言之,其居人按时而游,游必画舫肩舆,珍羞良酝,歌舞而行,可谓奢矣。——陆楫《蒹葭堂杂着摘抄》。 十月,杭州大运河上眺望杭州城。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墙起白鸥。 十月,华亭海港的事情已经不用操心,陆延启程前往杭州。 主要是因为,看到华亭这边海港建得如火如荼,杭州和江西的士绅都急了。 若是不能在明年春季之前开航,那就只能看着其他人吃肉,他们只能喝点汤了! 陆延抵达北新关之时,看到河道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商船,两岸码头贩夫走卒人头攒动。 北新关,是北新钞关的俗称。宣德四年,朝廷在北新桥设关,上为桥,收陆路商贾之税;下设水门,收水运商船之税。关以桥名,隶属户部,又称户关、户部分司、北新钞关。 北新关商贾云集,千艘万舶,往返不绝,下设分址多处,又设稽查口20余处,征税量居全国25个收税关口第五位,故俗称大关。 陆延这五条船打着巡抚旗号,那些商船见了无不纷纷避让。 钞关主事连忙坐着小船,前来拜见。 “陆抚台前来,卑职有失远迎!诸位大人和乡绅已经在码头迎候大人了!” 钞关主事亲自在前面引路,陆延很顺利过了钞关,在码头停靠。 迎接的有浙江左布政使董承诏,杭州知府周鼎等一众官员士绅相迎。 “陆抚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周鼎道:“抚台,城中驿馆年久失修,正在修缮,您不如暂住士绅园林。” “不必麻烦,我可以住在城中客栈。”陆延道。 一个中年商贾上前道:“抚台大人,在下汪汝谦,为了迎接抚台,我特意将园子收拾了一番,还请抚台不吝赏脸!” 陆延道:“汪伯父何必多礼,小侄前来杭州,定然是要上门拜会的!” 汪汝谦,字然明,又称湖山主人。 汪汝谦是徽州歙县人,汪氏在当地是望族,有“四门三面水,十姓九汪家”之称。 汪汝谦就因为喜爱西湖胜景,汪汝谦携带家眷迁居杭州。汪家世代徽商,贩盐为业,富甲一方。汪汝谦有几个爱好,爱茶,爱诗,爱交友。 其在杭州周边有多个茶山,茶庄。茶叶生意更是遍布江南,与陆家多有合作。 汪汝谦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可不敢担这个称呼。” 陆延道:“不论如何,我都是晚辈!” “已到凌云仍虚心,抚台真乃我等楷模啊!”董承诏感叹道。 周鼎道:“抚台大人想必舟车劳顿已经累了,还是先进城吧。” “对对对!” 接风宴开设在汪汝谦的‘不系园’。 这并非园林,而是一艘画舫。 汪汝谦偶然得到了珍贵的木兰树,就斫而为舟,陈继儒为其取名“不系园”。 “不系园”取庄子《列御寇》中“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之意。 “不系园”长六丈二尺,一丈多,舱内设壁橱、炊室,有内、外室,各类设施一应俱全。主人常常于此邀集名士高僧,让家乐女班通宵达旦地唱曲演奏。 为当时西湖上最大的画舫。能有幸登上这条船的,都是当时名重一时的文人墨客,名优美姬,为时人羡慕。 席间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又有舞姬歌女吹啦弹唱。 琴几前,舞姬玉指轻抚漫抹,淡雅的琴声如泣如诉,从她指尖流淌出来。 她着一身素白软绸纹兰花衫,杭绸双面锦月华裙,身材娇小玲珑,俏丽生辉,眉眼低垂,似有愁意。 “江流咽处似伤心,霜露未深芦花深。不是青衫工写怨,时见只有白头吟。” 舞姬唱罢,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奴家告退。” 周鼎顿时面露不悦之色,“这个王修微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汪汝谦劝说道:“周大人,抚台勿怪,王修微风雅闻于天下,这些日子是身体不适,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董承诏道:“王修微本与止生(茅元仪)是神仙眷侣,真是可惜了。” 听得他们的话,陆延才知道这位便是江南名妓王微。 虞山柳如是,云间王修微,皆以唱随风雅闻于天下! 王微之前嫁于茅元仪为妾室,二人游历名山大川,又扁舟载书,往来吴会间。所与游,皆胜流名士。 但之后茅元仪又结识了名妓杨宛,杨宛同样才情殊丽,王微在诗词、才情、容貌上都是一时之选,自视甚高,所以决定离开茅元仪。 另外,孙承宗视为茅元仪左膀右臂,其被起复为辽东巡抚,立即向朝廷举荐茅元仪复出。 茅元仪已经前往辽东赴任了。 王微与茅元仪分别之后,留在杭州,心如死灰,汪汝谦不但为她接风洗尘,还出资在西湖断桥为她建造了“净居”,考虑到王微独居湖中进出不便,他还造了艘船方便来看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陆延端起酒喝了一口,“无妨,咱们继续。” “好!”汪汝谦突然一拍大腿喊了起来,“贤侄也是性情中人呐,此诗与修微真是绝配!” 陆延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随意一句感叹,又用上了还未面世的诗词来。 汪汝谦也是性情中人,他不但全心全意地帮助王微。 后来,柳如是和陈子龙分手后,被陈家人赶了出来,无处可去。汪汝谦对这个年轻的才女充满痛惜,把她安顿在环境清幽的西溪,陪她出游散心。后来柳如是提出想搬出去住,汪汝谦又为她在西湖边买了房子。 汪然明对柳如是确实有过男女之想,但柳如是婉转地拒绝了,说“所望于先生维持之矣”。 汪汝谦也没有死藏烂打,便全心全意地帮助她,但有文会,便带着柳如是一同参加,这才结识了钱谦益。 第二百三十七章 痴情种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汪汝谦突然埋头痛哭了起来。 “这,伯父为何如此!”陆延讶异问道。 汪汝谦半响才起身,用袖子擦拭眼泪,“只是想起曾经一位红颜,让贤侄见笑了。” “伯父乃是真性情。”陆延道。 经过此事,气氛没有那么热烈了,众人说着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宴席很快便结束了。 净居,雁齿小红桥,垂檐低白屋。桥前何所有,苒苒新生竹。 王微在院子中对竹空自叹息,院门忽地被敲响。 打开房门,周鼎站在门口,满身酒气。 周鼎目光紧紧盯着月光下的美人儿,吞了口唾沫才道:“修微,本官今晚多饮了一些,还请烹一壶醒酒茶。” 王微纵横欢场,哪里瞧不出他那鬼祟模样。 在与茅元仪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人虽然也有非分之想,但都隐藏得很好,但如今,自己只是一个以色艺娱人的妓子,这些人便想要冲上来想要吃肉了。 王微低下眼帘,掩饰着眼中的鄙夷,淡淡道:“周大人,奴家有些乏了,下次吧。” 周鼎早就瞧上了王微,之前是没有机会,此时酒气上涌,伸手就抓住王微的手腕。 “修微,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茅元仪不在了,我也可以陪你游山玩水,吟诗作对!” 王微低喝道:“周大人,还请自重!” 周鼎只道:“修微,我刚做了一首诗,你且听着!” 周鼎一边抓着王微的手,一边摇头摆脑地吟了起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王微才听了一句,便是浑身一怔,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就滑落下来。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嗝儿!”周鼎吐出满口酒气,醉眼惺忪地盯着她,“修微,我这诗如何,呀!” 王微呆在原地,不言不语。 周鼎瞧得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一时心头火热,便伸头凑了过去。 王微恍惚之间,突然感觉到一股难闻的酒气,便见周鼎那张大麻子脸凑了过来。 王微立即退了一步,避了开来。 周鼎哪里愿意让到嘴的鸭子飞了,连忙凑了上来,王微忽地矮身抓住周鼎的腰带,一拉一带,周鼎踉跄两步,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周鼎被这一摔,酒气醒了七分,他又气又怒,爬起来就骂。 “王微!你还以为你是那卖艺不卖身,纯洁无瑕的清倌人,你都已经被茅元仪破了身子,已经不值钱了!” “你还以为有多少人愿意要你,老爷我看上你,愿意纳你,那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王微操起一角的扫把便打:“我王微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操心,快走!快走!” 周鼎措不及防,被打了两下,他还想反抗,但他高估了自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也低估了对方,结果被打得满脸血痕,痛的他嗷嗷叫地往外跑去。 王微还气不过,追着他打。 “哎呀!”周鼎跑到急,忽地撞上一人。 周鼎也顾不得看是谁了,要是被人出,那就没脸出门了! 他转身就跑。 王微还要追打,却是被来人制止住。 “修微,你这是作甚?” 王微愣了一下,这才放下扫帚,“汪公怎么来了?” 汪汝谦道:“修微才是,你拿着扫帚在这里做什么?” 王微淡淡道:“奴家瞧着这些日子落叶多,便打扫打扫。” 汪汝谦也不拆穿,“原来如此,我来寻你是想问问,你可知道林天素的住处?” 林雪,字天素,工书善画,曾经汪汝谦疯狂迷恋林雪。她曾在杭州生活过一段时间,交游皆名人高士,后来回到福建家乡,两人便断了联系。 王微微微一怔,而后道:“汪公随我来吧。” 二人回到净居,王微在内屋打开一口箱子,从中找出了一沓信,摆在桌上。 “林姐姐其实回到福建之后,每年都会来信一封,如今已经有九年矣。”王微幽幽说道。 汪汝谦叹息一声,“你们倒是好感情。” 王微轻轻摇头:“林姐姐,这些信其实是写给你的。” 汪汝谦一愣,立即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汪汝谦急急找到一份信,打开来,只是瞧着那娟秀又熟悉的字迹,顿时便回忆起两人的点点滴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汪汝谦低吟着诗,一张张翻看着信,里面既有林雪所做的诗词,或是小画,也有林雪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个老朋友娓娓道来。 不知觉之间,泪滴沾湿了信。 王微微微一叹,递过一张绣着兰草的绸布帕子。 汪汝谦倒也没有尴尬,接过帕子细细擦了,而后将信件小心叠好,这才道:“修微,谢谢你。” 王微摇摇头:“林姐姐的话是说,若是你没有想起她,她依然会寄信,但那这些信.......就由我带进土里。” 汪汝谦默然,这才叹息道:“她,她这是何苦!” 王微道:“林姐姐心高气傲,她不愿意低头求你!” “糊涂啊!糊涂啊!”汪汝谦摇头不已,又道:“修微,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王微点点头:“我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落到今日如此地步吧!” 王微淡淡一笑:“不说这个了,我只是想知道,刚才汪公所吟那首诗........” 汪汝谦十分大方承认,“呵呵,果然逃不过修微的法眼,以我的诗才,确实是做不出这样的千古名篇。” “此乃是陆抚台所做。” 王微一愣:“原来是他。我替汪公泡一壶茶。” 汪汝谦摇摇头:“不必了,我要回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王微讶异地问道。 “我要去福建寻林雪。”汪汝谦下定了决心,将那些信件小心地收入怀中。 汪汝谦提着灯笼匆匆离开,王微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才叹息一声。 “去去应难问,寒空叶自红。此生已沦落,犹幸得君同。” 第二百三十八章 钱塘江上潮信来 汪汝谦第二天匆匆地就坐船赶往福建,只是派人将信送给陆延。 陆延不禁摇头,汪汝谦倒是个痴情之人,都已经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 钱塘江河口浪潮翻涌,海神来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似连山喷雪来。 翻滚的浊浪拍打着海塘,掀起数气,水雾弥天。 董承诏介绍道:“抚台大人,这海潮汹汹,时常决溃堤岸,江挟海潮,朝夕两至,四时皆同,为杭人患,其来已久。杭州历年都要修缮海塘,才能保杭州百姓平安。” 陆延点点头,根据文献记载,浙江省海盐原来离海岸有九十多里,到宋朝时,就已经一出东门便是大海,去海岸不过三百步。 清朝末年曾于海中发现古城遗址,千门万户,井灶皆全,古砖上刻着年号,是晋代的城池,不知什么时候沦为大海了。 至于海潮决溃堤岸,漂没庐舍,毁坏农田,淹毙人畜的事件就更多了。 南宋淳熙元年,钱塘潮决江堤一千六百六十余丈,漂民居六百三十余家。 永乐九年,海潮冲溃海宁县堤岸,民流者六千七百余户,沦田一千九百余顷。 钱塘江海塘始筑于秦,盐官一带重筑,称扞海塘。原为土塘。后历代都有修筑。 五代时期,吴越王钱镠在临安侯潮通江门外筑海塘,“潮水昼夜冲激,版筑不就,命强弩数百,以射潮头”。这种版筑的土海塘,经不起强大海潮的昼夜冲击,往往无法成功,因此有“强弩数百,以射潮头”的传说。 钱镠又想了个办法,制成竹笼,中实巨石,再打木桩护牢。这种“石囤木柜”筑成的海塘,比版筑的坚固多了。 钱镠花费了大量的功夫想方设法修筑了坚固的海塘,百姓为了纪念钱镠才将海塘成为钱塘,也是钱塘江的由来。 到了宋朝时期,海塘开始用巨石砌成,使海塘工程又进一步向前发展了。王安石做鄞县知县之时,他为了増强海塘的坚固性,发明了“坡陀法”,用巨石筑成梯形,向海的一面倾斜,能减轻海潮的冲击力量。这种办法优点是符合科学原理,收到一定实际效果;缺点是石势倾斜,年代一久,还是不免倒塌。 元朝曾三次大规模修筑海塘,前两次用的是“石囤木柜”旧法,后一次用的是“纵横错置”的叠石法,打桩很深,塘基础比较巩固,在海塘工程技术上又前进了一步。 明朝十分重视水利,在三百年间,前后十三次大修海塘,而且在技术方面有了很大改进,除沿用“坡陀法”外,还采用了“叠砌法”和“纵横交错法”,把堤岸改建成梯阶形,层层纵横叠砌,下阔上缩,内齐外陂,形势隆固屹立,潮冲不易坏。 这在当时的技术水平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发明,现在修筑海塘,也仍然采取这种办法。 至明末,大多数土塘都用整石改建成石塘,“这时海塘的范围和起点,已经和后世的杭州湾南北的海塘完全相同,即北起金山卫,西南至杭州,再由杭州对面的萧山向东直达宁波。 陆延道:“陛下与诸多阁臣已经定下了章程,海关税收,户部得五成,地方留三成,剩下两成入内帑。” 董承诏听了大喜,若是按照泉州月港的规矩,那便是户部得五成,内帑得五成,地方是一毛都留不下。当然,地方贪污截留,虚报瞒报的不在此列。 但如今,地方三司能够分得三成,地方财政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但旁边听着的几个卫所军官和浙江都指挥使程靖暗自叹气。 以前不管哪家海商海盗,都要给地方卫所孝敬银子。不仅如此,浙江官营船厂都归卫所监管,那些海商海盗想要修补船只,都要给他们送钱。 如今,海盗都变成海商了,自然不用给他孝敬银子了。 陆延一边谈论着具体事宜,顺着江岸走着。 一眼看去,岸边竟然一排都是牙行! 明朝中后期,随着经济活跃,牙行蓬勃发展。这牙行就是为买卖双方撮合,并从中获取佣金的“中介”。 苏杭之地,凡鱼、盐、豆、粮,求车、船、雇骡马等,非掮者告诉,不可做。 买货无牙,谓之假货。 但在设在此的牙行,十之八九,都是为海盗服务。 不但从各地收来货物出给海盗,也吃下海盗送来的走私货物,或是贼赃。 陆延道:“我欲要港口设立官牙,由杭州府派属官管辖,卫所官兵坐镇。官牙虽然也做牙行生意,但主责是行使监督之权,不得令违禁物品出海。” 董承诏连忙道:“何为违禁品?” 陆延道:“铜铁、硝土、粮食等物,严禁出海。一旦发现,便取消其海商资格。” “此外,苏杭鱼米之乡,如今皆改田为桑,粮食大量减产。” “如今各地多有水旱灾害,导致粮食减产。” “我准备在杭州、华亭设立平准仓,海外运回粮食由平准仓。而海商运回一定数额的粮食,可减免赋税。” 董承诏赞道:“抚台真是一心为民啊,有了平准仓,若是遇上灾年,便可以平抑粮价,或可运粮救灾!” 其他官员纷纷送上马屁。 几个卫所军官程靖听闻卫所能在官牙插上一脚,顿时送了一口气。 若是陆延真不打算给他们吃肉,程靖还真不敢做什么,陆延一上来就弄死了名士董其昌,而且这还是他的同乡,可见其心狠手辣! 想要拿捏他这小小的武将还不是轻轻松松! 陆延正与杭州官员商议具体细则,这时,一个七品官匆匆跑来。 “藩台大人!藩台大人!” 董承诏板下脸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没瞧见抚台大人在此么!” 那官员吓了一跳,“卑职见过抚台大人!” “无妨,到底是何事?”陆延摆了摆手。 那官员喘着气,扶了扶帽子,道:“抚台,藩台大人,不好了衢州府出现大规模蝗灾,若是不做应对,怕是要漫延到严州、金华,甚至是杭州啊!” “什么!”董承诏大吃一惊。 第二百三十九章 蝗灾 中国有记载的蝗灾可能最早在周幽王时期,《诗经》提到“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 中国古代对蝗虫认知不多,故有“蝗神”的说法,又有“蝗鱼(虾)互化”之说,如:宋代陆佃的《埤雅》:“或曰蝗即鱼卵所化”。 国家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者也。——徐光启《除蝗疏》。 “如今衢州府龙游县、江山县蝗阵如云,荒田如海,虽然百姓极力抢救,然而所收的粮食,依然不足三成。”龙游知县凌全急得满头大汗。 “若是不做应对,怕是两县百姓便要流离失所了,且怕是蝗灾会往东蔓延!” 董承诏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准备往八蜡庙祭祀啊!” 凌全急道:“但我们已经组织祭祀了八蜡庙,但这蝗灾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董承诏道:“这一定是你们祭祀出错了,你们祭祀的是刘猛将军还是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凌全迟疑起来:“这,这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也是蝗蝻之神?” 陆延都气乐了,这两人不想着如何救灾,反而在争论该祭祀哪个神仙! 而这还不是特例,历朝都有这样的例子。 聚飨堂前喧鼓帗,三农劳苦八神尊。 中国古代对农业生产的祭祀习俗由来已久。八蜡之祭便是较为出名的一种。 所谓八蜡之祭,是古人祭祀八种与农业有关的神只,分别为先啬、司啬、农、邮表、猫虎、坊、水庸、昆虫,即分别为先农(神农氏)、后稷(尧舜时期掌管天下农业的大官)、田畯(也叫“田啬夫”,是到田间监督农业生产的小官)、邮表畷(是在井田交界处建造的供田畯“居以督耕”的临时住所)、猫和虎(猫吃田鼠,虎逐野猪)、堤埂(蓄水与障水之用)、沟洫(受水与泄水之用)、螟蝗之属(泛指危害农作物的害虫)。 祭祀一般都会在八蜡庙中举行,而且是祭祀八神。但由于蝗虫灾害对农业生产的威胁最为严重,一些地方人们逐渐把这种祭祀多神的神庙变为了专门祭祀蝗虫的单一神庙。 除八蜡庙对蝗虫的直接祭祀,人们还会信奉“虫王”,认为这种代表性人物也能为人们除去虫灾,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刘猛将军。 刘猛将军指宋刘锜,传说中灭蝗保穑之神。宋景定四年,旱蝗,上敕刘锜为扬威侯天曹猛将之神。敕云飞蝗入境,渐食嘉禾,赖尔神灵,剪灭无余。蝗遂殄灭。 而董承诏所说的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便是李世民了。 贞观二年的时候,京师大旱,蝗灾也接着来了。太宗进入苑中查看庄稼,看见了蝗虫,便用手捉了几只咒骂道:“人依靠稻谷生存,而你们却把它们吃了,是害了百姓啊。百姓如果有过错,也只在我一人身上,你如果是有灵性的,应当啃噬我的心,而不应该伤害百姓。”话说完就要把那蝗虫吞下去,左右之人都劝他:“这吃下去怕是要生病,万万不可啊。”太宗回道:“我就是希望灾病转移到我的身上,那么我为何要躲避这疾病呢?”于是就把那蝗虫吞了下去。 李世民吞蝗虫以求解救百姓的事迹流传到民间,人们感念这位人君的仁德,就将其神化进而加以祭祀。 “胡闹!子不语怪力乱神,既然发生蝗灾便该想着防治,而不是寄望于鬼神!”陆延喝道。 “董藩台,先在杭州召集纺织作坊全力制作捕虫网。” “另外,通令衢州百姓凡是捕获蝗虫一斗者,给钱五十文,以此类推上不封底,县衙文吏直接到田间收蝗虫,当场给钱!!” 衢州,常山县。 田间一片金黄,稻穗厚实坚挺,洋溢着勃勃生机。百姓们弯腰劳作,举镰收割,秋收的喜悦让人们喜上眉梢。 忽听一人惊呼道:“哎呀,乌云来了,乌云来了!要下雨了!快干呀!” 大家正准备将收的稻子都抢到避雨的屋棚,突然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一声闷闷地绝望的声音传来,那是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人,“是蝗虫!啊,蝗虫来了!” 随着密集的声音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的蝗虫袭来,许多蝗虫直接落在田间,稻子上,直接开始吃了起来。 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稻子被吃光了! 许多人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都被吓得愣在原地! “快抢粮食!” “不能让这些东西吃光了粮食!”那老人喊道。“打死它们!” “这,我听说这是蝗神,不能打!”有人说道。 “对啊,打了蝗神,是要遭报应的!” “我听说会出现蝗神,这是皇帝无道,上天降下惩罚!” “我们又没有做坏事,要惩罚就惩罚皇帝老儿,关咱们什么事啊!” “可不敢乱说,这是要杀头的!” 众人议论纷纷,蝗虫太多了,甚至许多蝗虫飞到人们身上,但他们也不敢打,只能驱赶。 “狗屁!”那老人大骂一声,他突然抓住一只蝗虫就往嘴里塞。 他咀嚼得咔嚓做响,一边大声道:“什么蝗神!狗屁!这些庄稼都是咱们的命根子!若是叫这些东西吃了,你们就要饿肚子,你们的父母儿女都要饿肚子!” “你们觉得饿死好,还是得罪什么狗屁蝗神!” “什么蝗神!老子也不怕!”一个汉子也抓住蝗虫往嘴里塞。 “对!这些粮食可是我家救命粮,可不能让这些东西糟蹋了!” “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做饱死鬼!” 一个个人站了出来,许多人都学着,抓住蝗虫就往嘴里塞,狠狠咀嚼着。 老人又将树枝杂草等捆绑,开始扑打蝗虫。他将人分为两队,一队抢收稻谷,一队扑杀蝗虫。 不论男女,不分老幼,各个使出了浑身力气。 与此同时,远处来了一支队伍。 衙役们大声吆喝起来:“抚台大人有令,这些都是害虫!大家不用怕!” “凡是捕获蝗虫一斗者,给钱五十文!” “现场换钱!绝无虚假!” “若是没有工具的,大家可以来领网子!” 百姓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有的跑来领网子,有的开始收集蝗虫尸体,男女老幼齐上阵,各个使出了浑身力气干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章 是岁虽蝗不为害 常山县。 陆延道:“大家已经看到了,蝗虫已经开始蔓延,若是不加以抑制,那整个杭州府,甚至周边州府都要受灾!” “抚台大人,”一个中年官员说道,“如今蝗虫成灾,多有粮食受损,《旧唐书·五行》记载兴元元年秋,关辅大蝗,田稼食尽,百姓饥,捕蝗为食,蒸曝,去飏足翅而食之。” “我们何不号召百姓捕蝗为食,也可稍微解粮食短缺之困!” 董承诏道:“百姓多畏惧蝗虫,以为蝗神,又如何敢吃!何况,这东西真能吃么?” 陆延先看向先说话的官员,“你叫什么,官居何职?” 中年官员说道:“在下徐石麒,忝为衢州通判。” 陆延道:“徐通判之言有道理,可以号召百姓捕蝗为食,但一些蝗虫可以吃,一些却是不能吃的?” 徐石麒问道:“都是蝗虫,有何分别?” 陆延打开桌上的口袋,抓出蝗虫来。 “诸位请看,这种蝗虫头圆而身体碧绿,翅膀短小,这种蝗虫便是本地蝗虫,可以食用。” “而这一种,头小而通体灰褐,翅膀修长的,乃是从龙游县、江山县迁徙而来,体内带有毒素,大量食用于人体有害!” 徐石麒问道:“有道是橘生淮南则为橘,莫非这蝗虫也有这样的区别,否则为何两县蝗虫不同。” 陆延摇摇头:“并非如此,蝗虫在散居时是绿色,群居后会变成棕褐色,其体内会产生毒素,也因为这种毒素,让鸟类厌恶,是以蝗灾才会如此为烈!”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徐石麒道。 陆延道:“如今,咱们到各乡各村宣传收购蝗虫,已经有了一些成效。” “但还是要多宣传,让百姓不畏惧蝗虫,众志成城,才可能战胜蝗灾!” “第二批捕虫网很快能够运到,此外,可以号召百姓晚上捕蝗。” “虫类都有趋光性,漆黑的夜晚,包括蝗虫在内的飞行类昆虫,特别喜欢聚集在光源附近,而这样能更好地捕杀蝗虫。” 董承诏拍马道:“抚台真是博学多才,在下记得诗经有云,秉被蟊贼,以付炎火。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让人准备石灰末、草木灰,这些东西倒在稻谷上面,可以让蝗虫避开稻谷。” 陆延将文吏衙役都派到乡间宣传,又号召士绅一同出力。 很快,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抓蝗虫的百姓,男女老幼齐齐上阵,便是小孩也拿着虫网,到处抓虫。 等收集了一斗,立即跑到乡间设立的回收点换钱! 经过宣传,百姓捕杀蝗虫的热情高涨,短短三天已经捕杀了六千斤蝗虫! 蝗灾得到了遏制! ....... 官道上,几个民夫抬着滑竿,上面坐着一个中年公子,前面还有家仆伺候。 “徐公子,前面便是龙游县了,此时正闹蝗灾,咱们还是改道吧!”一个民夫说道。 “我徐霞客什么没见过,不过这蝗灾还真没见过,走,咱们去看看!” 明朝旅游达人徐霞客此时刚游览过烂柯山,准备回江阴老家。 几个民夫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只能听从命令。 又行半个时辰,徐霞客已经能看到路边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草杆子,便是连树叶也被啃得七零八落。 “这螟蝗之灾,为烈竟然如此之盛!”徐霞客感叹道。 “是啊,公子咱们还是改走别的路吧!”民夫说道。 “怕什么,这些蝗虫只吃庄稼又不吃人!”徐霞客摆摆手! “我听说,这些可是蝗神降下的惩罚,谁知道害不害人呢!”民夫说道。 忽然,他们听到前方一片喧哗,待到靠近,徐霞客看到田间山上有一片片人群,男女老幼用网兜捕捉蝗虫。 还有一些人用长杆举起五颜六色的破布,一边点燃鞭炮,一边挥舞长杆将蝗虫驱赶到坑里。 而田间还有一些百姓往稻谷上挥洒着草木灰,似乎撒过草木灰的地方,那些蝗虫便会主动避开来。 徐霞客看到,一些百姓将蝗虫收集起来,好像是另有用处。 另外一片田里,一大群鸭子嘎嘎叫着,它们所过之处蝗虫无不躲避,跑得慢了的就成为鸭子的腹中食! “这是做什么?”徐霞客看着这热闹的景象都看呆了。 “不知道啊!之前还听说这龙游知县都带着百姓去求神拜佛了,这是闹哪一出啊!”民夫说道。 “走,带我去看看!”徐霞客说道。 来到近前,徐霞客问道:“老乡,你们这是做什么?” “嘿嘿,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抚台大人下令捉蝗虫,凡是捕获蝗虫一斗者,给钱五十文呢!” “这岂不是与稻米一个价格!”徐霞客吃惊道,“真能拿到钱么?” 那汉子道:“呵呵,瞧你这话说的,抚台大人岂会说话不算数!” “大家伙都换到了钱了,我都已经靠抓蝗虫赚了一两银子了!” “之前还有一些恶吏想要从中私吞,结果被陆府家丁发现,抓住就直接斩首,听闻前几天就有十多人在县衙前砍了脑袋,现在脑袋还挂在那里呢!” “这一下子啊,就没有人敢私吞了!咱们老百姓一举报一个准!” “听说啊,常山县那边的蝗虫都被抓光了,一些人还跑到我们龙游来抓蝗虫!” “那些鸭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县里有这么多养鸭子的?”徐霞客问道。 “哪能啊,这是抚台大人从华亭调来的鸭子,听说运了上万只呢!” 这人说着一拍脑袋,“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我得赶紧去抓虫了!去了晚了,那虫子都被人给抓光了!” “这两天啊,这蝗虫都少不了少呢!” 徐霞客吟道:“捕蝗捕蝗谁家子,天热日长饥欲死。兴元兵后伤阴阳,和气蛊蠹化为蝗。” “始自两河及三辅,荐食如蚕飞似雨。雨飞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土。” “河南长吏言忧农,课人昼夜捕蝗虫。是时粟斗钱三百,蝗虫之价与粟同。” “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饥人重劳费。一虫虽死百虫来,岂将人力定天灾。” “我闻古之良吏有善政,以政驱蝗蝗出境。又闻贞观之初道欲昌,文皇仰天吞一蝗。” “一人有庆兆民赖,是岁虽蝗不为害。” 第二百四十一章 蝗虫防治手册 陆延在发布捕蝗令之后,不过半月,蝗灾便得到有效遏制,成虫数量大规模减少,是已经没办法向外扩张了。 但陆延依然派人在临近乡县宣传防治蝗虫之法,避免蝗灾扩大化。 “公子,如今已经收了快两万斤蝗虫了,现在蝗灾也快灭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停了?”陆姚道。 “不急!”陆延道,“就算继续收,最多也就收个一万两,咱们出得起这个钱!” “另外,收到蝗虫可以晒干了,这些蝗虫虽然不能给人吃,但可以作为家禽的饲料,咱们在华亭的庄园还有几千只鸡鸭,完全可以作为饲料嘛。” “我明白了,”陆姚说道,“公子,前段时间衢州市面上一些粮行粮食起价,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其幕后主使是孔家人。” “南孔么.......是谁?”陆延问道。 “出面的是孔府管家孔庆,而这个孔庆听命于孔贞吉。”陆姚说道。 陆延道:“孔贞吉是孔家嫡系吧。” “确实如此!” 陆延道:“我之前已经贴出告示,禁止粮行趁机涨价,囤积居奇,但这些人根本没将我放在眼中!” 陆姚说道:“公子,这些人利欲熏心,若是不给点教训是不会怕的!” “之前涨价的粮行粮铺可都记下了,涨价超过三成的,全部查抄了,所有货品全部充公!”陆延沉声道。 陆姚嘿嘿一笑:“遵命,我这就通知下去!” 陆姚出去后,陆延继续在纸上写了起来。 蝗灾已经基本控制,但蝗灾的一个特点便是连续爆发。 在中国历史上,水灾、旱灾、蝗灾并称为三大自然灾害,而在水旱之后,蝗灾经常相继而来。灾害学上,也把这种像“水旱蝗灾”一样时间上前后相继、因果关联而相继发生的灾害现象称作自然灾害链,简称灾害链。 根据着名昆虫学家邹树文统计,自公元前722年至公元1908年的2630年间,中国有史记载的蝗灾共达455次,其中每5.7年就爆发一次。 早在东汉初期,正处于历史气候上的温暖期,催生的旱灾和蝗灾,使得整个东汉195年间共爆发了38次蝗灾,平均每5年就爆发一次。 而西晋时期,连续十六年的八王之乱,整个西晋内部动荡,经济残破、士卒疲敝。幽、并、司、冀、秦、雍六州大旱,蝗,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胡人那边也不好过,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太半,只能被迫南下。原本胡人都被打怕了,没想到这次南下竟然这么轻松。不过数年已经打到洛阳。可以说是旱灾与蝗灾最终压垮了西晋。 此外,安史之乱时期和黄巢起义时期,唐朝境内都有大蝗灾,特别是乾符二年,蝗灾更是“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面对这种遍布整个帝国北部的大蝗灾,唐朝的官僚群体却忽悠唐僖宗说,蝗虫全部自己绝食,“皆抱荆棘而死”了。 元朝末年,南到北更是有数十个州县同时发生蝗灾,史书记载,“皆蝗,食禾稼草木俱尽,所至蔽日,碍人马不能行,填坑堑皆盈。饥民扑蝗以为食,或曝干而积之,又罄则人相食。” 而明朝最后的灭亡,也与蝗灾息息相关。 其中万历四十三年至万历四十七年,崇祯十年至崇祯十四年,更是暴发了两次连续五年以上的特大蝗灾。 水旱蝗灾只是表因,真正埋葬封建王朝的,却是朝廷的无力处理或处理不力,而这种自然灾害链造成的因果循环,从而加速了朝代的灭亡。 而治蝗的关键在于除掉虫卵! 蝗虫过境之后,虫卵便会留在地下,到了第二年孵化出来,又泛滥成灾,这才是蝗灾连续爆发的原因! 故涸泽者,蝗之原本也,欲除蝗,图之此其地矣。而要根治蝗虫,则必须郡邑之协心,必须千万人同力。一家一身无戳力自免之理……必合群力共除之然后易。 涸泽,所指的则是那些干涸的湖泊,干涸的水田。这恰好就是蝗虫滋生之地。说白了便是,这样的环境便正好符合蝗虫“喜暖耐旱”的特性,成为蝗虫繁殖的基地。 在封建时代,自然科学并不发达,不但百姓不了解蝗虫,就连很多官员都不了解! 所以这样的“源头根治法”难以推广和实施。 陆延在纸上写下,修缮水利,改旱田为水田。蝗虫卵孵化的条件便是干燥温暖,如果整块田地都变成水田,那么其中的虫卵自然全部被灭杀了。 第二点,是改变经济作物的种植类型。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蝗灾一旦发生之后,所到之地,农作物皆会被一扫而空。但事实上,也并非每一种农作物蝗虫都会吃。只要种植蝗虫不喜欢食用的农作物,便是降低灾害损失的一大方法。比如种植一些豌豆、豇豆、苘麻、芝麻、薯蓣等。 蝗虫之所以不喜欢食用这些作物,主要是由于它们含有胆碱和胡萝卜碱等这类的物质。而禾本科植物的茎叶含有丰富的糖分,故而蝗虫喜欢吃。 第三点,开垦荒地,扩大生产。朱棣在全国大力推行垦荒政策,大兴屯田,对乡绅垦田实行一定的奖励措施。经过长达五十六年的辛勤垦辟,效果显着,在明朝中叶的时候,全国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荒地得到了开垦。 《农政全书》记载:“北土闲旷之地,土广人稀,每遇灾时,蝗阵如云,荒田如海,集合佃众,犹如晨星。毕力讨除,百不及……乃愈见均民之不可见也。” 第四点,种植生长周期短的农作物。在蝗灾盛行的地方种植一些生长周期短的农作物,比如将小麦替代为大麦,并广泛的推行早稻。夏蝗一般在5月中下旬孵化,6月中下旬至7月上旬羽化为成虫。这样一来,便有利于避开蝗灾高发期,从而降低损失。 第五点,大力推广秋耕、春耕技术。提倡春秋两耕的方式,即在秋收后或春播前期进行翻土,从而将隐藏在田间的虫卵从土里翻出来,从源头上将蝗虫消灭掉,随后结合田间管理再进行灭虫工作。“秋耕之利,掩阳气于地中,蝗蛹遗传翻覆坏尽,次年所种,盛于常乐”。 第六点,挖除虫卵。冬晴未经雨雪之时易寻,务必实力搜挖,并于挖尽处设一标志,以便交春寻看。春间看过无子,初夏仍当再看一次,以防遗漏。一旦发现,便全力灭杀。 第七点,开辟沟渠,坑杀蝗虫。若是发现大量幼虫,便开辟沟渠,将幼虫驱赶到沟渠之中,然后在进行捕杀,幼虫没有翅膀,比成虫更容易集中捕杀。 第八点,天敌防治。鼓励百姓在田间放养鸡鸭,在蝗虫幼年之时,只需要数只鸭子就能清空数亩田的蝗虫! 陆延将其归类写成蝗虫防治手册,先刊印,分发给杭州官吏。之后在上疏朝廷。 第二百四十二章 查封 万源粮铺,门店在前,后头是二三十间的库房,一些小伙计正将粮包自库房里搬运着货物,整理摆放在门店之中。 孔庆正指挥着小伙计,忽地,数十号官差冲了进来。 孔庆板下脸来,“尔等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 通判徐石麒带着捕头走上前来:“万源粮铺囤积居奇,大发不义横财!我等奉命查封万源粮铺!” 孔庆见到徐石麒,挤出笑容,“徐通判。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孔家乃是圣人之后,积善之家,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徐石麒冷声道:“我等已经查清了,万源粮铺的新米价格比上月涨价一倍,这不是趁着蝗灾,大发不义横财,又是什么!” 孔庆忙不迭作揖:“徐通判,这就不对了。” “我们涨价也是没有办法啊,之前山西洪涝,湖广的粮食运不过来,咱们没粮那只有涨价了!” “您看看,咱们这里的粮食都快空了!” “而且,也不仅仅是我们涨价,这其他粮行也涨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孔庆顺势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在徐石麒手中。 徐石麒冷笑一声:“你这是做什么!竟然想要收买本官!” “我告诉你,本官绝没有厚此薄彼,他们已经被查封了,现在轮到你了!” “给我将他们都赶出去,所有货物都搬回去!” “主事,咱们怎么办?要不我跑回去召集弟兄!”看着官兵扛着一袋袋粮食往外面的车上搬,伙计问道。 孔庆没想到徐石麒一点不给孔家面子! 南孔虽然没有封爵,但作为圣人后裔,哪个读书人不敬上三分!还从来没官员敢这样对孔家的! 孔庆带着人出了粮铺,他冷笑一声:“徐石麒!好!我记住了!今日拿了我孔家的,来日我要你十倍奉还!咱们先回去!” 他正要走,忽地有几人急匆匆跑来。 “主事的,不好了,咱们西大街的粮铺被查封了!” “南大街的也是!” 孔庆一愣,竟然城中四家粮行都被查封了! 官府莫非是要和孔家撕破脸皮! “此事咱们做不了主,还是去通知三爷吧!”孔庆咬牙说道。 孔府。 孔贞吉正翘着二郎腿,听着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呢,突然听到消息,自己家的几个粮行都被封了,顿时火起。 “啪!”宣德瓷的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破成了七八块! “混账!他徐石麒怎么敢的!” 孔庆低头哈腰道:“三爷,这徐石麒向来是个硬骨头,去岁就因为一点小事抓了咱家的家奴,虽然后面王大人出面,他才放人,不过小的看他是一直想着报复啊!” “这不,镇安伯一来,他就来搞事情了!” “还有,那镇安伯也一点没将咱们孔家放在眼里,来到衢州竟然不先来孔庙祭拜,简直枉为读书人!” 孔贞吉沉着脸:“咱们的人可有被抓的?” 孔庆摇头:“想来是那陆延还顾忌着,只是将咱们的粮行查封了,将粮食都搬走了!人倒是没有事。” “哼,我看那陆延是想拿咱们的粮食邀买人心呢,这些贱民的粮食都被蝗虫吃了,这冬天没粮食吃,还不得造反!陆延急着呢!”孔贞吉道。 他突然一拍桌子,“我孔贞吉的好处哪里是这么容易占的!” “你到府衙走一趟,告诉赵磐立即将粮食还回来,一个子都不能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孔庆道:“这,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孔家怕事呢!” 孔贞吉猛地甩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告诉你,这孔家我才是主子,而你只是奴才!” 孔庆忙不迭跪下,连连磕头:“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府衙门口响起咚咚咚的响亮鼓响,将正在打盹的衢州知府赵磐吓得惊醒过来。 “谁,哪个刁民在外面喧哗!”赵磐喊了一句。 旁边的文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孔庆已经带着两个家丁大步走了进来。 后面的门子苦着脸,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赵磐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文吏和杂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只剩下赵磐和孔庆两人。 赵磐挤出笑容:“孔兄今日有何事啊,竟然大驾光临!” 孔庆沉声道:“看来赵大人是有所不知啊!就在今日,一伙狂徒冲进我孔家粮行,不仅打伤了我们孔家人,还将粮行里的米粮全部抢走!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啊!” 孔庆指着自己红肿的脸:“你瞧瞧,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啊,连我都被被打了!” 赵磐吓了一跳:“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孔庆道:“这我也想不明白啊,原本在赵大人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赵磐问道:“孔兄可认得那些人?” “他们自称是官差,奉命来查封我孔家粮行的,所以我这才来府衙的!”孔庆道。 “这,这绝无此事,本官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这定然是歹徒冒充的!”赵磐摆手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孔庆的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推开。 “府尊,下官奉命查抄城中十二家粮行,如此已经全部查抄完毕!”徐石麒大步走了进来。 徐石麒早从门房口中得知孔庆带人来了,只是故作不知,“哎,怎么孔主事也在啊!” 赵磐看着徐石麒惊问道:“本官何时下令查抄粮行的!你为何擅自做主!” 徐石麒不慌不忙:“哦,此事是陆抚台下令的,其中一些人还敢违抗官差,如今已经全部关入监牢之中了!” “一共查抄粮食八千五百二十石,请府尊过目!” 徐石麒递上一份卷宗,赵磐只是一看,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但他根本不敢发作!虽然陆延越过他直接给徐石麒,查抄了衢州城的粮行,让他面上无光! 但他更加明白,陆延和董承诏一起至衢州,显然对于他防治蝗灾十分不满。 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哪里还有空管孔家! 第二百四十三章 蝗神 “混账!赵磐这胆小鬼!”孔贞吉大怒,“给我召集人手,我这就去将粮食抢回来!” 孔庆连忙劝说道:“三爷!不可啊!” 孔贞吉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我做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孔庆低着头连忙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有一个法子,三爷不如听听!” 孔贞吉灌下一杯酒,吐出一口浊气道:“你说吧!” “那陆延不是要治蝗么,咱们不如如此这般........等到事情闹大,那衢州百姓就能活吞了那陆延!”孔庆冷笑道。 “而且,此事和咱们孔家没有一点关系!” 孔贞吉摸着胡子,“你这法子倒是有点意思,不错,你去办吧!若是办不好,你也不用回来了!” “遵命!” ........ 清晨,赵老三被吵杂的声音吵醒。 “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赵老三正披着衣服往外走,便撞上了跑来的妻子。 “不好了,不好了!” “吵吵什么,大清早的!”赵老三怒道。 “当家的,你快来看看,大事不好了!”妻子拉着赵老三就往外走! 来到院子外,赵老三顿时吓了一跳,便看到成群的蝗虫趴在外面的土墙上,似乎隐隐形成一个大字。 这是冤字! 赵老三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妻子哆哆嗦嗦地:“我,我刚才还拿扫帚赶来着,哪里知道这些虫子根本不走!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老三一跺脚,“你糊涂啊!这定然是鬼神显灵啊!” 此时,邻居王七赶来,看到赵家的院墙也吓了一跳。 赵老三连忙摆手:“这事情可和我没关系啊!” 王七苦笑一声,道:“赵老三,别说你家了,我家也有!咱们村子许多人家门口都是如此,咱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老三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一家如此,那就行! “这事真是蹊跷啊!到底怎么回事呢!”赵老三抓着头发。 “大家快到八蜡庙去!”突然有人喊道。 许多人都往八蜡庙赶,赵老三也决定去看看。 等他们来到八蜡庙的时候,已经看到这里围了一群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围着老多人呢!”赵老三上前问道。 “听说啊,昨夜儿,这刘猛将军的神像突然就倒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赵老三吓了一跳! “这怕是螟蝗神的诅咒!一定是咱们杀了太多蝗虫!” “胡说八道!这些蝗虫吃了我的庄稼,老子就杀它们!” “杀蝗太多,有伤天和啊!这是报应啊!” “完了,咱们村子罪孽太重,这是上天要惩罚我们!” 百姓们议论纷纷。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怪叫,一个人冲出庙来。 这人四肢着地,竟然一跳一跳地,就像是........一只蝗虫! “这不是刘乞丐吗!”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怎么成了这鬼样子!” “大家都闪开点,这人怕不是已经疯了!” “我看着不像啊!” 刘乞丐突然跳上一块大石头,用怪异沙哑的声音道:“卧虎保岩疆,狂寇不教匹马还;驱蝗成稔岁,将军合号百虫来。” “这是刘猛将军!这是蝗神下凡了!”突然有人喊道。 “定然是巡抚无道,灭杀蝗虫太过,这才惹怒了蝗神!”又有一人喊道。 刘乞丐发出几声尖锐的嘶鸣,突然往远处跳去,百姓们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 很快,人们发现这刘乞丐竟然是往衙署的方向。 果然,刘乞丐停在衙署前,只是喊道:“卧虎保岩疆,狂寇不教匹马还;驱蝗成稔岁,将军合号百虫来。” 突然有人喊道:“巡抚无道,灭杀蝗虫,导致天罚,陆延速速出来!” “巡抚无道,陆延速速出来!” 很快,杂乱的声音响成一片。百姓如潮水围住了衙署,群情汹汹! 徐石麒急急跑到后院,“抚台大人,暴民已经包围了衙署,您快走后门先走吧!” “到底何事?”陆延还保持着冷静。 徐石麒道:“听闻是田卢村出现蝗神神迹,百姓们认为是您主导灭蝗,这才惹怒了蝗神!” “这都跑来找你讨要说法了!” 陆延冷哼一声:“救人杀虫,因缘致祸?此间定然有人作祟!带我去瞧上一瞧!” 徐石麒急道:“抚台,不可啊!外面群情汹汹,若是您出去,怕是有什么意外!” 陆延道:“此事终究要解决,若是我避而不见,待此事发酵,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民乱!” 徐石麒道:“抚台大人说得有理,不过还是由下官前去劝解百姓吧。” “不必了,我有家丁保护,这些人还奈何不了我!”陆延道。 徐石麒见劝说没用,只能跟着陆延身后往外面走。 来到前院,果然外面一片呼喊声。 十多个衙役用石墩和人墙挡住大门,生怕这些百姓冲进来。 百姓们虽然冲不进来,却是拿着石头土块往里面丢!不少衙役都中了招! 在远处,陆家家丁已经火药上膛,随时准备射击! 徐石麒上前大喝道:“胡说八道!陆抚台救人杀虫,何错之有!若是没有陆抚台亲自抗灾,衢州府各县的粮食早都被蝗虫吃光了,你们过冬吃什么,你们的儿女吃什么!” “你们不思感恩也就罢了,今日还要恩将仇报!” 外面安静了片刻,响起议论声。 “对啊,咱们能抢救那么多粮食,都靠陆抚台!” “就是说,我家虽然受了灾,但也抓了不少蝗虫,卖了有二两银子,倒是够过冬了!” “别听他们胡说,这次只是上天的警告,马上就要降下大蝗灾,到时候整个衢州都将被蝗虫吃光!”刘乞丐突然大喊起来。 原本冷静的百姓有骚动起来,其中更是有一些人从中挑拨,不断拱火。 “陆延就是个狗官,他灭蝗就是为了功绩,等他高升了,谁还管来年的大蝗灾!” “蝗神一出,赤地千里,到时候衢州百姓都要死,只有杀了陆延,才能平息蝗神的怒火!” 第二百四十四章 蝗神(2) “砰!”衙署沉重的木门在百姓不断地撞击下轰然倒下,百姓们蜂拥而入,而前面的衙役拼命拦住他们。 双方撞在一起,形式十分危急! 而后方的陆家家丁端着火枪,只等一声令下,便立即开火! “都住手!”陆延喝道,“我便是应天巡抚,陆延!” “你们既然是来找我的,我就在这里!” “公子小心这些暴民伤人!”陆姚劝说道。 陆延把他挡在一边,反而往前走去。 那些百姓见此,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之前都是头脑一热,这就跟着冲了,但到底想要怎么样,却是根本不知道! 陆延继续高声道:“诸位,陛下令人巡抚应天、杭州,乃是为了开海之事!” “督理税粮,救济饥民,亦是我所责,是以,我听闻衢州蝗灾便立即来了!” “此次蝗灾极为凶猛,食禾稼草木俱尽,若是不加以遏制,蝗灾将蔓延整个衢州府,甚至浙江都司!” “到时候,千万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杀虫过多,有失天和!若不是他,也不会招来天罚!”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喊道。 “杀了他,杀了这个狗官!” 陆延目光立即转了过去,“是谁在喊,你我有何冤仇,不妨出来说说!” “还有,你说什么天罚,谁又见着了!” 人群里面孔家安插的人,本就打着浑水摸鱼的打算,哪里敢冒头来。反而躲得更深了! “田卢村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这便是天罚!大家快杀了这个狗官!” 但根本没什么人听他的,反而百姓因为陆延的话,而冷静下来。 他们发现许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田卢村的百姓,也只是说看到那些蝗虫聚集成字,但除此之外,根本没发生其他事情啊! 但陆延派人带领他们救灾,又花钱收购蝗虫,却是切切实实惠及百姓的好事情! 百姓们冷静下来,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卧虎保岩疆,狂寇不教匹马还;驱蝗成稔岁,将军合号百虫来。”一个人跳了出来,正是刘乞丐。 “诸位,看到没有,刘猛将军已经上了刘乞丐的身,这说明上天即将降下天罚,只有杀了陆延,才能平息上天怒火!”有人高声喊道。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 陆延看着那刘乞丐上蹿下跳,模样怪异,突然喝道:“有道是,真神不上人身,你到底是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行!” 陆延突然疾步冲上去,连点数下,便有数枚黄符贴在了刘乞丐身上。 陆延喝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急急如律令!” 刘乞丐上蹿下跳的动作突然停住,一下子栽倒在地,瞬间,他身上各处冒出火焰来。 那些百姓大惊,一个个连忙往后退去! 但见刘乞丐身子佝偻着,而后全身燃起火焰,真像是一只趴在火中的蝗虫! “这,这真是妖怪!” “对,这分明是妖怪!哪里是什么神!” 百姓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远远地看着,只是等到火焰熄灭,也没见刘乞丐在爬起来! “是你,你杀了刘乞丐!”突然有人喊道。 陆延冷笑一声:“既然你说他是蝗神下凡,那怎么会被我所杀!” “我传承龙虎山天师道法,一看便知这是妖孽,特以火法除去此祸害!” “你如此为其摇旗呐喊,我看你也是妖怪同党,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陆延之前已经吩咐陆姚带人,盯住人群之中煽风点火的。 当下衙役和家丁冲上前去,将这些人都揪了出来。 这些人还想要狡辩:“陆延,你个狗官,想要杀我们灭口!” “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陆延高声道:“诸位,可有认识他们的,这些可是普通百姓?” 立即有人道:“我认得这孔家家奴,平素一向仗势欺人,你什么时候成了普通百姓了!” “对,还有这个李九亮一向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从来不干好事!” 很快,这些人的身份就被揭破来。 原来,这十二个,不是孔家家奴,便是帮闲无赖! 百姓们很快明白过来,这些是在挑拨离间! 孔家家奴还在那里怒骂,或是威胁。 有百姓冲上去拳打脚踢,之前被他们欺负的,只能忍气吞声,如此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 那就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若不是官兵拦住,这些家伙就要被百姓活活打死了! 陆延高声道:“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这些人乃是孔家爪牙,之前我查封孔家粮行,因此孔家特意派人来报复!” 百姓们之中有人喊道:“孔家就不是东西!” “万源粮铺就是孔家人开的,趁着蝗灾就涨价,一石粮食竟然卖到了六两!” “打死他们,这些不要脸的!” “父老乡亲,诸位还有被孔家欺负的案子,尽管说出来,本宫今日就给你们做主!”陆延继续说道。 孔家作为本地豪族,族人众多,黑料又怎么会少了! 当今就有百姓上前报案! 陆延一一让人记下! 很快就收集了一叠,陆延直接大手一挥,“走!上孔家抓人!” 徐石麒连忙拉住陆延:“大人,不可啊!东南阙里,南孔圣地,若是大人到孔家拿人,必定被千夫所指!” 陆延笑道:“好一个东南阙里,南孔圣地,难道孔子后人便可以随便犯法,鱼肉百姓?” 徐石麒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为了大人的官身考虑,今日大人若是去了,此后言官攻讦定然是少不了的!” 陆延多看了他一眼,而后沉声说道:“你有心了,不过于我来说,这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我早被朝中大臣认定为佞臣,又哪里怕这些许罪名!” “何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怎么能因为是孔子后裔,便网开一面!” “子曰:身正令行,德法并重。那么孔家人又怎么能够开脱罪责呢!” 徐石麒默然片刻,而后深深作揖,“抚台高见,在下同愿往矣!”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东南阙里 北宋末年。金兵南侵,社会动荡,为保圣裔,孔子第48代孙袭封衍圣公孔端友背负孔子和亓官夫人楷木像,随高宗赵构南渡。 宋高宗敕赐孔子家族庙宅于衢州。孔家在衢州复设家庙,祭祀孔子。 而留在山东的其他孔子后裔,继续主持孔府事务,先后有孔端友之弟等多人被伪齐、金、元政权立为衍圣公。 金、元衍圣公并存9年,各拥势力,明争暗斗。至此便形成了南北两派孔子后裔,三位衍圣公并存的特殊局面。 直到元兵南下,南宋灭亡。 元太宗五年,诏令金衍圣公孔元措续任元衍圣公,元初新封衍圣公孔元用被免爵。孔元用之子孔治世袭曲阜县令以后,又设计使孔元措之子孔浈失去衍圣公爵位。阙里孔子后裔斯文扫地。 孔洙虽为前宋衍圣公,仍是元初朝野公认的孔子家族大宗之首。元世祖忽必烈许以高官厚禄,征召孔洙载爵归鲁奉祀。 孔洙对于金、元政权各自利用孔子圣裔,挑拨曲阜孔氏陷于分裂,孔洙倍感忧虑。经过深思熟虑,孔洙决计行使大宗之主的权威,运用儒家的中庸之道,以“让爵”之举阻止元朝统治者“以孔治孔”图谋,挽回曲阜孔氏的圣裔尊严。 但南北两宗依旧各自奉祀家庙,代代传承。 此后,孔府北宗世袭衍圣公,而南宗则失去了爵位。 直到明正德元年,明武宗封南宗孔子59代嫡长孙孔彦绳为翰林院五经博士,正八品,子孙世袭。 当代南宗孔家家主为孔贞运,孔子六十三世嫡长孙。万历四十三年承袭翰林院五经博士之职,同时担任衢州孔氏家庙主鬯。 另外,朝臣之中还有一位孔贞运。同样是是孔子的第六十三代孙。 孔贞运,字开仲,江左池州府建德县人,万历四十七年榜眼。如今担任国子监祭酒,进少詹事。 ........ 当孔贞运听说陆延召集数百家丁衙役往孔家而来的时候彻底急了。 “混账,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要害死孔家!”孔贞运拿着戒尺抽在孔贞吉背上。 “大哥,这些都是恶奴瞒着我做的!我真不知道啊!”孔贞吉狡辩道。 旁边,孔庆被五花大绑,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混账!还敢胡说,若是没有你嘱意,就是给这奴才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巡抚出手的!”孔贞运又连抽了三下,累得气喘吁吁。 毕竟孔贞运也是70岁高龄了,能有力气打人已经算是身子骨硬朗了。 孔庆连连点头,孔贞吉气得一脚将他踢翻! 孔贞吉喊了起来:“就算是我做的,那我还不是为了孔家,没有我你以为你靠着朝廷的俸禄能养得起戏班子,能养这么多仆人,能讨那么多小妾?” 孔贞运默然,长长叹了口气。 “就算如此,那粮行被封了,先与我说啊,为兄可以找镇安伯说情,想必他会卖一个面子的!你........哎!” 孔贞吉冷笑一声,“你真以为孔家的面子值钱呐,便是北宗,不也被削爵了?” 孔贞运道:“那是他们德不配位,才遭至此祸!” 孔贞吉道:“礼教崩坏,孔家已经不是那个南孔圣地了!” 此时,一个仆人匆匆跑来。 “老爷,不好了,官兵将府邸团团围住了!” 孔贞运哼道:“来人,看住这两人,若是走脱了,你们后果自负!” 看到孔贞运真的发怒了,那些家丁也不敢怠慢,将孔贞吉和孔庆二人看得死死的。 孔贞运亲自请陆延来到花厅坐下。 “见过孔博士,久仰大名。”陆延道。 孔贞运十分客气:“不敢,抚台大人不过弱冠之年,已经是名满天下了!” 陆延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今日,百姓冲击衙署之事,孔博士可知晓了,我从一些人口中审问到了一些情况,这才来孔府。” 陆延将一沓卷宗放在桌上。 孔贞运接过一看,冷汗立即下来了。 被抓的有六名孔家家丁,以及一些帮闲无赖,全部指认是孔贞吉指使,让他们煽风点火,掀起民乱,冲击衙署! 对一个巡抚级别的大臣出手,这已经是杀头的大罪了! 孔贞运继续往下翻,下面还有孔家侵吞数千亩民田的证据! 孔贞运的手都在颤抖:“只怪在下老迈,疏于管教,这才导致孔家出了这样的败类啊!” 陆延道:“孔博士德高望重,但还是要注意啊,且不可让某些小人抹黑了孔家的名声!” “抚台说的是!”孔贞运道。 陆延道:“我此来,只为两点,一是交出孔贞吉。” 孔贞运满心苦涩,他原本还想卖一下老脸,看看能不能弃车保帅,保住孔贞吉。 “这,不知道贞吉他........” 陆延道:“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孔贞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三千里。” “第二便是,孔家交换那三千亩良田,此事便算了了。” 孔贞运昏黄的眼睛动了动,正准备答应。 陆延没有杀孔贞吉,已经是给足了孔家面子,若是真曝出孔家意图杀害巡抚,那南孔的名声是真的丢尽了! 他孔贞运是真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但就在孔贞运要答应之时,孔贞吉突然冲了进来。 “大哥,不能答应啊!陆延,你要杀就杀我吧,那些田都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哪里算什么侵占民田!” 孔贞运脸色涨红,一拍桌子道:“混账,我才是孔家家主,岂有你说话的份!” 孔贞吉道:“大哥,现在粮行没了,若是这些田也没了,咱们孔家上下数百口吃什么喝什么啊!不能交出田啊!” 陆延冷笑一声:“呵呵,你孔家积累数百年,家产岂止这些,好一个要钱不要命!” “孔贞吉,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 孔贞运脸色涨红:“混账,此事我答应了!希望抚台能够遵守约定!” “可以!”陆延点点头,“来人,将这孔贞吉绑了!” 外面,孔家家丁十分贴心地将孔庆也绑了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风起杭州湾 孔贞吉遭受公审,孔庆被判绞刑,同时孔家退还侵吞的数千亩良田,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其他粮行的主事也被判罚杖三十,没收所有粮食。 在衙门平价出售粮食之下,衢州粮价很快稳定下来。 十月十五。 杭州湾,千帆云集。 妈祖庙前,陆延亲自主持祭拜。陆延宣读祝文,奉三献礼之后,爆竹齐鸣! 而后,每艘船的船主都来祭拜上香,奉上瓜果祭品,祈求出海平安。 旧码头上,民夫将各种物资抬到船上。 一艘艘船只驶出海港。 其中,陆延的座舰鹤立鸡群一般,不只是因为其悬挂着玄黄团龙旗帜,更因为其庞大的体型,周围有十艘小一些的海沧船护卫左右。 出了杭州湾之后,这些商船或是往北,或是往南。 只有陆延一行,直直往东而行,行了数个时辰,便抵达舟山群岛。 在双屿岛外,海面上飘着五十多艘战船。 三十艘1000料的盖伦船,这些盖伦船一直待在崇明海塘之中,便是为了这一刻。 另外二十艘却是郑家的船只,由郑彩和郑鸿逵率领。 郑彩字羽公,是郑芝龙的侄子。 郑鸿逵字圣仪,郑芝龙之弟,刚考中武举人。 郑彩和郑鸿逵带来一千五百水手,都是至少跑了三年船的精英海盗,在海上敢打敢拼! 而陆延这边有三千水手。 江南百姓最不缺操舟戏水之人,陆延招募青壮不但训练操船,还进入崇明海事学院系统学习航海知识,战舰队列,以及火炮技术。 也曾经跟船数次前往日本,虽然实战技术不如经常海战的郑家海盗,但在技术理论上面却是要强过这些海盗的。 陆家船队由陆延挑选的家生子率领,此人名为陆涟,不但精通水性,在海事学院之中各科成绩几乎都是满分。陆延有意培养,早早已经跟着陆家船队出海数次了。 陆延的旗舰抵达,两边将领都坐着小船前来拜见。 “见过公子!” “拜见镇安伯!” 陆延道:“让诸位久等了!” 郑鸿逵道:“嘿嘿,只要有仗打,就是让我等上三天,我也愿意!” 郑彩虽然辈分小,但年纪却是比郑鸿逵还大三岁。 “五叔,大伯已经交待过了,此次行动听从镇安伯命令,不得自作主张!” 郑鸿逵摸了摸脑袋:“我晓得的!用的着你说!” 郑鸿逵看着陆延旗舰上的二十四磅炮,眼睛放光,“这些红夷大炮看着比红毛鬼的还大,打起来一定够劲!” “哈哈,咱们这次去,可是为了贸易,你别开口闭口就打打杀杀的,咱们可是礼仪之邦!”陆延淡淡笑道。 郑鸿逵无奈点头道:“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让那些小崽子都老老实实的!” “该老实的时候就老实,该打的时候就要狠狠的打!” 郑鸿逵恍然大悟,嘿嘿笑了起来。 来到顶层的大会议室,众人分主次落座。 陆涟展开墙壁上的巨大日本地图,便见上面标注着大大小小的势力家徽。 郑鸿逵与郑彩虽然去过两次日本,但还真不知道日本竟然有这么多势力。 “呵呵,这些倭寇就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郑鸿逵道。 郑鸿逵道:“当初进犯东南沿海的主要是三家,分别是萨摩、宇久家、岛津家!咱们先打哪一家?” 郑家虽然靠着李旦的关系,搭上平户藩主松浦氏的关系,但与其他家,那可经常为了争夺海上利益打生打死的,自然怨恨这些倭寇。 陆延摆摆手:“你们对于日本当前的形势了解多少!” 郑鸿逵道:“我们一般运货往日本都是去平户岛,松浦家在岛上有水手两千,听说他们的领地还有对马岛、壹岐岛。他们是比较有实力的大名。” “不过,咱们若是对付其他大名,松浦家肯定不会出手的,甚至会落井下石。” 陆延还等着他继续说呢,结果他说了两句,就没有下文了。 郑鸿逵尴尬地挠挠头,“咳咳,我之前也没了解过,不过我研究过他们的船和武器,我可以给你们说说。” “这个稍后再谈吧。”陆涟说道,“我先说说日本大致的情况,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敬请指出。如今的日本,已经大体落入德川幕府的控制........” 德川幕府又称江户幕府,经过德川秀忠、德川家光两代将军,幕府统治趋于稳定。德川幕府直接管理着全国四分之一的土地和许多重要城市,全国其他地区分成大大小小两百多个“藩”。 从十年前开始,德川秀忠采取了进一步禁教措施。主要内容是:第一、进一步取缔天主教,特别是彻底根除农民中的天主教徒;第二、一切外国船只均不得在大名领地通商,只能在长崎和平户从事贸易活动;第三、中国船只不受此规定之限制。同时,加强了对朱印船贸易的管制。 但西部一些大名仍然在私下与西方商人经商,以求壮大实力,得到先进武器。 而后的数年,幕府下令断绝同葡萄牙的贸易往来。英国商人因同荷兰人的竞争中失败,在自动撤出了日本。 荷兰因为是贸易联邦,并没有在日本进行传教活动,得到了幕府的许可。 但幕府为了独占对外贸易,规定只能在长崎一地进行贸易。因为长崎是幕府将军的直属领地,易于管制。幕府也不愿意藩国的大名享有对外贸易的巨大利益而壮大力量。 德川幕府虽然保持名义上的统治,但在下面农民和武士阶层因不满封建的压迫,常发生暴乱。 那些藩国对于幕府也只是名义上的服从,同时对于幕府独占对外贸易十分不满。 一些藩主甚至直接进行走私。 陆涟指着地图上东南的方向,“咱们第一站的目标在这里。” 郑彩皱起眉头:“这里........这不是琉球么?” “对!就是琉球!”陆延道。 “琉球本是我大明番属,然而日本竟然不宣而占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第二百四十七章 琉球 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出海寻访海外异俗。行至今日北起奄美大岛,南至与那国岛时,见一片珍珠般的岛屿浮在海面中,“若虬龙浮在水面”,遂为其取名流虬。 唐朝编纂《隋书》时,因“虬”意为小龙,为避帝王龙讳,将该地更名为流求。 洪武五年,朱元璋遣使向琉球三国发布诏谕,此为明代第一次遣使琉球。同年十二月,琉球中山国国王遣弟入朝,贡献方物。 次年,琉球三国开始向明政府朝贡,使用明朝年号,成为明王朝的藩属国。 宣德年间,琉球三国之中的中山国王尚巴志征服琉球全境,建立起统一的琉球王国,但仍向中国朝贡,中山国国王被明政府册封为琉球王。此后,琉球国一直按照明朝的典章制度隔年进贡,谨守臣节。 明宣宗正式赐姓琉球统治者“尚”姓,在之前琉球人只有名,从此在这之后才有了姓。 但一直以来,琉球国的势力只在琉球本岛,但到了嘉靖年间,尚清王率军北伐,攻取奄美群岛。将势力扩张到整个琉球列岛,确定了北起喜界岛、奄美大岛,南至宫古岛、八重山群岛的疆界。 而在万历朝鲜战争之后,明朝与日本的贸易进一步断绝。 日本幕府便企图以琉球为媒介来通贡于明,但这一要求被琉球拒绝。 萨摩的岛津忠恒考虑到占领琉球有扩大领地和对明贸易的利益等有利性,而且谋求强化自己在萨摩藩的权力。 万历三十七年,萨摩藩派出战船百艘、士兵三千,向琉球王国发起进攻。 萨摩军很快占领了奄美大岛、喜界岛,但在德之岛遭遇顽强抵抗,但军事实力悬殊,德之岛也没能抵抗多久,就被萨摩军攻占。 萨摩军趁势在琉球本岛北部的运天港登陆,攻陷今归仁城,直逼琉球国都首里城。 琉球动员四千兵力防守首里城,但是,以刀剑、长矛和弓箭为武器的琉球守军与以火枪为武器,经过日本国内战国时代历练的萨摩藩强兵相比,战斗力差距明显。 不过十多日,琉球国王尚宁开城投降。 萨摩军接管了首里城,又经过十余天战斗,控制琉球本岛。战争期间萨摩藩军队对琉球一般民众的掠夺、放火和杀戮时有发生。 琉球国王尚宁君臣一百余人被押往萨摩。 江户幕府授予萨摩藩藩主岛津家久对琉球群岛的统治权, 萨摩藩向尚宁提出琉球王国必须遵守的15条基本法律(掟十五条),其中包括对琉球王国对外贸易和航海自由的限制;对琉球王国人事权的限制;对琉球王国年贡税收的规定以及对琉球王国社会治安管理的规定等直接干涉琉球王国内政的内容,以及要求琉球王国君臣发誓永远效忠萨摩藩,并割让奄美诸岛等苛刻条件。在萨摩藩的武力威胁下,尚宁君臣被迫在“起请文”(起誓书)上签字画押。 尚宁被日本扣押期间,临时负责琉球王国政务的三司官马良弼于派遣使者出使明朝通报“倭乱”。 翌年又派遣进贡使来到福州,通过福建巡抚陈子贞等官员将“倭乱”之事禀报给万历。 但万历因为与内阁争执,早已经不理朝政,朝廷官员出现大量空缺,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为何明朝对朝鲜可以出兵支援,对同为属国的琉球却是这样另一番反应? 因为朝廷士大夫已经有了共同的认识,大明在经历万历三大征之后,国库已经空虚。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琉球远隔重洋,而且大明海禁已久。 策倭者曰:是昔年蹂躏朝鲜,毁我藩篱。近又并吞中山,以二百余年恭顺之属国,而我不能救也。……嗟夫,以弹丸之岛、沧溟之隔,而欲暴师海外,踵往年朝鲜之故事,必不得矣。 也就是说琉球是弹丸小国,地处偏海,地理位置与明朝隔山阻海,如同援助朝鲜般大规模的兴兵征伐,所冒风险难于预测。又因岛津氏出兵之神速,一个多月时间已攻占琉球,明朝得到消息时,琉球国王已被岛津氏带往萨摩羁留,此时出兵救援为时已晚,只好利用自身的影响力迫使日本释放琉球国王归国。 而且,明朝已经洞察了日本入侵琉球主要是贪图贸易之利,于是限制琉球贡期,采取“十年一贡”的政策,为的就是粉碎日本利用琉球取利的图谋。 萨摩藩征服琉球王国后,为了直接控制琉球王国的政治和经济,建立了“在番奉行”制度,派遣萨摩藩家臣常驻琉球王国各主要附属岛屿,直接掌管各地的行政。 萨摩藩在宫古列岛首先设置了“宫古岛在番奉行”,两年后,在冲绳岛设置了“琉球在番奉行”。 江户幕府和萨摩藩都在一步步蚕食琉球王国的自主权。 在江户幕府的授权下,萨摩藩通过“掟十五力条”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对琉球王国实行严格控制。琉球王国向中国派遣进贡船以及进贡船归国、册封使来港等外交大事,都要遣使向萨摩藩通报。 萨摩藩对琉球群岛的资源进行疯狂的掠夺。琉球王国的硫磺、蔗糖等重要产品的生产、流通都被萨摩藩所控制;琉球王国对明王朝朝贡贸易的丰厚利润被萨摩藩攫取;萨摩藩在琉球群岛征收人头税使琉球人民深陷苦难。 萨琉战争后,琉球王国依然接受明朝的册封,并向明朝进贡。万历四十年,球国王派遣进贡使出使明朝,奉表入贡。贡品中掺杂着一些日本土特产品。 首辅叶向高怀疑琉球王国已被日本兼并,日本人在暗中操控琉球的朝贡贸易,并从中受益,因而主张拒收琉球王国的贡品。 之后,将将琉球的贡期从二年一贡改为十年一贡,但到了天启年间,又改为五年一贡。 历史上,在五年后,江户幕府就会将琉球王国编入萨摩藩的领地,并禁止琉球国王使用“中山王”的称号,改称“琉球国司”。 ........ 第二百四十八章 翘首以盼 当大明舰队出现在琉球国都首里城外海域之时,琉球都惊了。 这么多的大船足以再灭琉球国一次! 但当琉球百姓看到大明龙旗之时,一个个欢欣鼓舞,甚至跪地痛哭! 大明人来拯救他们了! 长史毛凤仪得知消息,立即入宫面见琉球王。 当今琉球王尚丰在万历四十八年即位,得到萨摩藩主岛津光久认可。但天启年间,数次请大明朝廷册封,都被拒绝。 因为明朝不信任萨摩控制下的琉球。 一直到去年,崇祯才任命户科给事中杜三策为册封正使,行人司行人杨抡为副使,准备前往琉球册封。 但这伙人还在福建呢! 为何?因为朝廷封舟年久失修,无法出航,现在正在造新的封舟,至少要三年的时间! “殿下,天朝皇帝不但派册封使来了,而且派了巨舰来支撑我们复国!”毛凤仪激动道。 紫金大夫蔡坚道:“请殿下立即召集禁卫军,共同驱逐萨摩军!” 萨摩藩不但在琉球派遣的税官文吏,并限制了琉球军队的数量,琉球王只有五百禁卫军保护王宫了。 不仅如此,萨摩藩总管伊势贞昌还率领五百萨摩军驻扎在首里城。平素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琉球人视之如仇寇! 王子尚文却是对此表示反对:“不可,天朝早已经放弃了我们,若是我们贸然行动,却无法战胜萨摩藩,反而会遭到更加严厉的报复!” 毛凤仪沉声道:“日本狼子野心,萨摩藩更是残暴不仁,我们若是不反抗,亡国之日便在当下!” 毛凤仪、蔡坚等人是坚定的反倭派,只因为他们在骨子里就是汉人。 明太祖感念琉球忠顺可嘉,特于洪武二十五年赐闽人善操舟者三十六姓以便往来,同时借此以行教化,这就是“闽人三十六姓”的由来。 闽人三十六姓对琉球的影响并不仅限于造船和航海技术,定居琉球后他们仍然保持着福建的生活传统。 其子孙后代读中国书,习中国字,说中国话,致力于维护和发扬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华文化,成为中华文化在琉球的一大传播中心。 三十六姓子弟出类拔萃者,会前往大明学习读书,故对中华文化比较精通。 归国后更是得到了琉球王的重用,或担任教席教书育人,或入朝为官。 这部分人,以及子孙后代,更加认同自己汉人的身份,天生就鄙夷倭人,又怎么会与他们为伍! 尚丰面对两拨人不同的意见又开始犹豫了,他性格本就软弱,之前在萨摩藩的经历,更是让他不敢反抗。 “尔等说得都有道理,待孤考虑一番........” 蔡坚急道:“殿下,不如前往迎接天朝使臣,这可不能等啊!” “对对,快引孤前往码头!”尚丰道。 码头边有一亭,名龙亭。 尚丰带着世子以及众官大小百余员,候于亭下。 当尚丰看到那庞大的舰队的时候彻底惊了! 要不是大明与琉球世代友好,他差点都认为这支舰队是来攻略琉球的! 五十艘战舰几乎将那霸港封锁! 无数百姓站在码头上伸着脑袋眺望! 先是有两艘盖伦船靠岸,六百家丁训练有素,在陆涟的指挥下快速控制了码头。 那些百姓纷纷避让,但看到这些士兵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又暗暗松了口气。 毛凤仪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下国长史毛凤仪拜见天朝将军,不知道天朝上使何在?” 陆涟道:“我家大人乃是应天巡抚,镇安伯陆延,收到琉球国求援信,这才率兵前来。” 毛凤仪有些摸不着头脑! 萨摩藩侵略琉球,这都过了十年了! 当初琉球确实两次派使者向大明求援,甚至第二次,就是毛凤仪亲自去的,他在京城苦等了两个月,却是皇帝的面都没见到! 现在却告诉他说大明收到琉球的求援,前来平倭来了! 毛凤仪作为闽人三十六姓能在如今的琉球混到现在还是有一把刷子的,瞬间就明白了! 这位镇安伯是不是接到琉球的求援信而来,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来帮助琉球复国的! 这就足够了! 毛凤仪大喜:“琉球人盼望此日久已!我国国王听闻消息,感激涕零,亲自出城相迎!” 此时,陆延的旗舰也已经靠岸,他在亲兵的护卫下登陆。 毛凤仪急忙上前叩见,只是他看到穿着蟒袍的陆延,一时间有些不敢开口,因为这些应天巡抚太年轻了! 陆涟解围道:“毛长史,还不带我们伯爷去见琉球王?” “对对!伯爷,这边请,我们国王等候已久了!” 岸上翼然有亭,扁曰‘迎恩’。陆延这队人浩浩荡荡而来,尚丰带众官行五拜三叩头大礼。 “下国小王,拜见天朝镇安伯!” “下国小臣,拜见天朝镇安伯!” 陆延上前扶起尚丰,“琉球王免礼!大明陛下听闻倭寇侵犯琉球,极为愤怒,这才派我前来讨倭!” 尚丰听闻这话,忐忑的心才算是落下! 光看陆延这实力,别说是为琉球复国了,就算是灭了萨摩藩主也是轻轻松松! 周围的文武官员也是欢欣鼓舞,总算能赶走萨摩藩了! 尚丰是真的感激涕零了,竟然当着文武官员的面,哭着抓住陆延的袖子哭诉日本和萨摩藩的恶行! 琉球王国每年必须向萨摩藩进贡大米十二万三千七百石。并且萨摩藩还强制琉球要上贡珍珠、珊瑚等奇珍异宝,并且多次在琉球征纳美女,强纳琉球公主。 至于萨摩军在琉球随意杀人,横征暴敛等恶行更是数不胜数! 尚丰向陆延哭诉之时,萨摩藩总管伊势贞昌这才被手下从女人堆里叫醒,带着两百士卒匆匆赶来! 却是被陆家家丁和郑家海盗拦住。 伊势贞昌脸色极其难看,但他面对着这些身材高大,全副武装的明人,他还真不敢直接下令进攻! “我乃是琉球在番奉行,为何拦着我?” “本伯与琉球王谈论琉球国事,与你一个倭人何干!”陆延冷喝道。 伊势贞昌瞬间涨红了脸:“我乃是幕府将军派遣琉球的使者,你如此狂妄无理,难道就是大明的礼仪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守礼之邦 陆延冷笑一声:“我大明虽然礼仪之邦,但朋友来了有美酒,而面对敌人,自然有枪炮伺候!” “况且,尔日本国不是宣称,汉土专文书保世,和国以弓箭治国。欲要借道朝鲜,进攻大明,那么我们便是敌人,和你们又何必讲什么礼仪呢!” “给我拿下!”陆延突然爆喝。 伊势贞昌措不及防,根本没想到对方直接就翻脸! 陆家家丁和郑家海盗立即开火! “砰砰砰!” 萨摩军直接倒下一片! 伊势贞昌拔出太刀,冲了上来,口中高喊:“板载!板载!” 面对着悍不畏死的萨摩军,明军进行第二轮射击! “砰砰砰!” 两百萨摩军还能站着的,不过二十多人! 伊势贞昌身中两枪,太刀都快拿不稳了,竟然还想冲过来。 而他们面对的是第三轮齐射! 密集的血花在萨摩身上绽放!仅剩的萨摩军也全部倒下! 伊势贞昌仰面栽倒,到死都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琉球王和文武官员都看呆了,他们根本没想到,被他们畏之如虎的萨摩军,如此轻易就被明军解决了,简直太过轻松了,而所有明军毫发无损! 大明天朝上国,果然可怕! 原本,琉球国对于大明的敬畏开始减少,只是因为海贸利益,以及朝贡贸易的好处,才继续奉大明为宗主。 琉球王国通过与中国的宗藩关系从中国获得大量的物资供应。 与此同时琉球还发展成为了中国与日本之间的桥梁。。琉球的船只不仅往来于那霸与福州之间,还北上日本、朝鲜,南下安南、吕宋、暹罗、亚齐、爪哇、满剌加等,足迹遍布整个南洋群岛。 琉球也因为海外贸易的发达而被誉为“万国津梁”。 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区位,琉球很快发展成为明王朝同朝鲜、日本、东南亚乃至此时东来西洋势力之间的贸易中转站并因此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琉球海外贸易的大宗货物是向中国出售日本的白银、漆器、刀剑、屏风和扇子,将中国出产的药材、瓷器、丝绸、铜钱转售到日本和朝鲜,并将东南亚、印度和阿拉伯半岛出产的犀角、苏木、香料、锡、糖、象牙、乳香、龙涎香销售到中国、日本、朝鲜三国。 葡萄牙人未到马六甲海峡以前,琉球人独占中国、日本、南洋间之贸易,那霸即为东亚贸易之一大市场。 也正因为如此使琉球招来了日本的觊觎之心。 但在萨摩藩控制下,贸易的利润大部分都被萨摩藩拿走,琉球人的日子就难过了,就连王族的日子也紧巴巴的。 伊势贞昌身亡,尚丰吓了一跳,之后立即请陆延镇压伊势贞昌庄园的萨摩军。 在明军强大的火力之下,萨摩军一个照面就遭受重创,剩下的或是被杀,或是被捕。 当上百萨摩军被抓到那霸港之时,琉球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蔡坚在公众面前宣判这些倭人的罪行,而后判处他们死刑。 没等刽子手动手,琉球百姓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用牙齿咬,用石头砸,活生生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可见琉球百姓对其有多仇恨! 郑鸿逵亲自提刀连斩数人,依然不能解恨! 蔡坚问道:“这位将军为何如此愤怒?” 郑鸿逵恨声道:“郑福湖公祖上与我祖上乃是一家,数年前郑迥为倭贼所杀,我定要报此仇!” 郑福湖公便是指郑义才,福建长乐福湖人。 洪武二十五年明太祖令郑义才率闽人36姓移居琉球。在琉球内设“久米府”,担任其最高负责人为“总理唐荣司”一职。 之后,郑家世代显赫,官居要职。 特别是第四代郑久,不单对中国,还曾经出使菲律宾、越南、印度尼西亚等国,并与其国主保持联系。 第九代郑迥,官至琉球三司官(从一品),相当于宰相。 丰臣秀吉计划出兵朝鲜,征调各地大名出钱粮出兵参战。便向琉球要求征调粮食。遭到郑迥强硬的拒绝,一面委托在琉经商的明朝海商,将倭寇意图传给大明朝廷。 十年前,萨摩征讨琉球之时,郑迥力主抗倭。 郑迥亲自领兵在三重城奋力抵抗,但最终那霸港被攻陷,郑迵被俘。 岛津家派人劝降郑迵,但遭到他严词拒绝和厉声斥骂。 愤怒的岛津忠恒下令烹刑处死郑迵。 郑迵在临刑前,尚宁王担心无人可以委托朝贡之事。郑迵向尚宁王推荐蔡坚。 郑鸿逵虽然说两人同宗同源,但根本就是胡扯。 只是郑芝龙往日本通商,经常在琉球停靠,郑芝龙开始拉拢郑迥这个琉球第二号人物。 而郑迥也需要郑芝龙提供的火器,或是委托其带一些明朝的书籍等特产,双方关系还算不错。 蔡坚道:“若是将军欲要报仇,我愿意亲身当将军的向导!” ....... 守礼门是首里的第一座城门,但说是城门,更像是一个牌坊。挂有“守礼之邦“的汉字匾额,意为“琉球王国是一个崇尚礼节的国家”。 而真正的城门是后面的欢会门以青灰色砖石建造而成。 过了欢会门不远,有一处涌泉。泉水从蛟龙口中吐出,落到水井之中。 涌泉边有四座石碑,分别是“云根石髄”、“阳谷灵源”、“活泼泼地”、“飞泉漱玉”。 尚丰王亲自拿着玉杯装满泉水,奉给陆延。 “请伯爷用水。”尚丰道,“此泉名为龙樋,只有王室和大明来的使臣才能享用,其水质透彻清洌。这些石碑都是天朝使臣所提!” 陆延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果然甘甜可口,沁人心脾。” 尚丰连忙道:“小王斗胆请伯爷赐字!” 陆延那手字实在无法见人,便道:“我便题‘流谦润下’吧,还请尚丰王来写吧。” 尚丰也不敢问,只当这是陆延对他的告诫,有些惶恐地提笔写下四个大字。 还真别说,尚丰王的书法虽然说不上多好,但至少用笔方整严谨,比陆延强。 第二百五十章 万国津梁 琉球皇宫仿照紫禁城而建,不过缩小了数倍,规模还不如代王府。 建筑颜色以朱红色为主,宫殿格局仿照中国庙宇,可见石狮、铜狮、四爪龙、柱头等。 正殿是一座重檐歇山顶双层建筑,前檐的唐破风装饰,还刻有火焰宝珠,这座大殿有161根大柱子,6万片红瓦片,还有非常讲究的金狮飞龙等多种雕塑,充分的显示了琉球王朝的辉煌。 正殿前可以看到一口青铜大钟,此钟名为‘万国津梁之钟’。 消灭了两个北方割据的强豪,尚泰久彻底完成了琉球的大一统。放眼四望,西至中国、北至日本、朝鲜,南至东南亚,琉球正是这一东亚贸易体系的中心点上。那霸港商船络绎,首里城繁荣兴盛。 尚泰久王自信满满,他下令工匠铸造万国津梁之钟,并天界寺主持溪隐安潜和尚撰写了铭文。 琉球国者,南海胜地而钟三韩之秀,以大明为辅车,以日域为唇齿,在此二中间涌出之蓬莱岛也。以舟楫为万国之津梁,异产至宝,充满十方刹,地灵人物,远扇和夏之仁风。故吾王大世主庚寅庆生尚泰久,兹承宝位于高天,育苍生于厚地,为兴隆三宝,报酬四恩,新铸巨钟,以就本州岛中山国王殿前挂着之........ 尚丰王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来款待陆延。 其中自然包括了不少海产,只是琉球厨师的烹饪水平,就有些不敢恭维了。 尚丰王很快看出陆延等人似乎对于酒宴菜肴并不感兴趣,便提议带着陆延参观国王殿二层。 二层挂有中国皇帝给历任琉球国王题的御笔匾额,还供奉着大明皇帝亲赐的册封诏书和赐物,皆妥为保存。 最早的诏书便是朱元璋亲赐的。 然而在两百多年后,这里将彻底被日本吞并,变成日本的附庸,变成了冲绳岛。 并且日本人焚毁琉球家谱、系图、旧记等书籍,禁止止当地人穿戴琉装,学汉话,便是为了****。 陆延缓缓道:“虽然剿灭了伊势贞昌,然城中定然有贼人通倭,将此消息通报倭人!” “咱们不如早做定计,将这些萨摩余孽早日消灭为好!” 尚丰王大喜,他提议来参观这些东西,便是想要表达琉球世代效忠大明的忠心。 尚丰王道:“镇安伯远道而来,将士们舟车劳顿,如此未免太过操劳了。” “不如休息两日,在将其一网打尽!” 陆延道:“倭人狡诈凶残,若是知道败局已定,怕是会疯狂劫掠残杀百姓后逃跑。不如早日清剿!” 尚丰王十分感动:“伯爷对于倭贼果然知之甚深,那还请大明天兵为我国清剿倭寇!小王感激不尽!将士凯旋之日,定然箪食壶浆相迎!” 陆延道:“不知道这些倭寇实力如何?” 尚丰王道:“萨摩藩在宫古列岛设置了宫古岛在番奉行,军队有50人。” “而后便是北边的奄美群岛,被幕府划给了萨摩藩,成了岛津氏直辖领地。不过岛津氏在奄美群岛上面驻军不多。” “而在奄美群岛北边还有一个吐噶喇群岛,其被海贼占据,自称七岛众。这些家伙在十年前,不但透露琉球的情报给萨摩藩,还给他们带路,简直可恨!” “那么,萨摩藩兵力如何?”陆延问道。 尚丰王吓了一跳,而后道:“伯爷的意思是........” 陆延沉声道:“我大明舰队远道而来,光对付这几百人,岂不是大炮打蚊子!” “日本狼子野心,竟然敢觊觎中原沃土,我必将让其知晓天朝上国的威严不容触犯!” “萨摩藩不过是幕府手中的刀而已,侵吞琉球真正的幕后主使乃是江户幕府!” 尚丰王大惊:“江户幕府!幕府统治日本,若是要与幕府为敌,恐怕........” 陆延笑了起来:“我率大舰五十而来,又岂是为了对付一藩之地!” “难道尚丰王认为我没有灭国的实力?” 尚丰王想起陆延那些可怕的巨舰,每一艘都远超过倭船,还有那些军容严整的士兵。 怕是幕府也无法阻挡! 陆延沉声道:“江户幕府虽然名义上统治日本,但其无仁无德,天下诸侯苦其久已!只要我一击而定,天下诸侯定然皆反!” 尚丰王浑身一震,但想到那景象,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尚丰王终于咬牙道:“伯爷宏愿,小王愿意举国之力全力配合伯爷平倭!” “哈哈哈哈!好!” ......... 在尚丰王的号召下,琉球军民抗倭热情高涨,他们苦于倭人压迫久矣! 而琉球文武大臣也几乎都支持抗倭。不只是因为萨摩藩侵占了他们的利益,更是因为他们都看出了日本的野心是要吞并琉球,有郑迵的例子在前,若是让倭国得逞,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琉球迅速组织起了两千军队,战船一百! 虽然都是缺少装备的乌合之众,但陆延也没打算靠他们打仗,至少能壮状声势! 明军歼灭伊势贞昌所部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宫古岛,宫古岛上的倭人正要抢劫一番逃离琉球。 结果,遭到了民众的自发抵抗,在伤亡二十多人之后,将倭寇全部放倒了。 琉球军登岛的时候,发现这些倭人全部被百姓绑在沙滩上的木桩上面,一个个被打的皮开肉绽,嗷嗷直叫。 琉球军很快控制了宫古岛。 明军继续向北。 奄美五岛即喜界岛、德之岛、奄美大岛、冲永良部岛和与论岛,奄美岛实际上被琉球统治也不过70年,对于琉球认同感并不高。 所以,在萨摩藩入侵的时候,直接就投降了。 结果,萨摩藩这次撤离之时,大肆屠杀奄美百姓,直接杀了上千人,许多村庄直接被杀尽了! 琉球军登岛的时候,到处哀嚎一片! 这奄美五岛,百姓本就不多,如今遭到屠杀,想要恢复生产,想要很长的时间了。 有的琉球官员头疼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鹿儿岛海战 萨摩藩,正式名称为鹿儿岛藩,在九州岛西南部,在江户时代,其领地控有萨摩国、大隅国和部分日向国属地。 关原之战爆发期间岛津支持西军,与德川家陷入对敌关系。 战后岛津氏外交游说下,成功保住了原有领土。 并主动提出入侵琉球,得到幕府的赞赏。 通过对琉球的征服,萨摩藩的财力增至九十万石,成为日本国内仅次于加贺藩的第二大藩。 然而,实际上萨摩国、大隅国地区,土地贫瘠,又多火山,台风,萨摩藩并不富有。 既然陆地上没法讨生活,那么只有往海上发展了。 萨摩国组建海军,从事走私贸易,不但和中国商人做生意,也和荷兰人进行贸易。 国内拥有战船200余艘,军队3,000余人。 如今的萨摩藩藩主为岛津忠恒,岛津忠恒在接受了德川家康通字“家”字后,正式改名岛津家久。 岛津忠恒幼时喜好武艺,其武名在14岁时随父亲出战朝鲜时就开始流传。在庆长之役的泗川之战中,与父亲义弘以伏击击败了名将李如松所率领的3000骑。 被丰臣秀吉奉为‘日本七柱枪’! 仙岩园。 岛津忠恒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得知明军舰队抵达琉球,迅速歼灭伊势贞昌所部,以及萨摩藩两个奉行之时,大惊失色。 “难道明朝皇帝真要为琉球出兵!” 三子岛津忠朗道:“这不可能,之前我多次让明朝商人探听消息,明朝刚经历万历三场大战,国库空虚!” “且大明海禁已久,朝廷根本没有多少海军,怎么可能突然出兵呢!” 家将桦山久高也道:“不错,我们与明朝海盗联系甚深,这种大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的!” 岛津忠恒皱起眉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事实便是如此,明朝舰队已经来了!” 宫古岛在番奉行名为森部洸太,他跪在地上,“家主,这次大明出动五十艘战舰,士兵怕是有三千之数!” 岛津忠朗道:“不过三千士兵而已,咱们萨摩士卒精通水性,又有何惧!” 森部洸太道:“这,大明船只都是大舰,每一艘都大如山峦,上面布置重炮,许多都像是南蛮战船!” 日本人将西班牙等西方人都称为南蛮,当时日本人的地理概念相当模糊,只知道这些人多从南亚、东南亚或南海泛舟而来,故称之为“南蛮”(Nanban)。他们乘坐的大帆船,则被称为“南蛮船”。 “南蛮战船?难道大明联合了南蛮人?”岛津忠恒问道。 “不,我们并没有看到南蛮人的踪迹。”森部洸太道。 岛津忠恒沉思许久:“总之我们应该小心应对,先将士兵都召集到萨摩国,以应对明军。” “至于你,森部洸太,贸然逃离,萨摩不需要你这样的懦夫,你就自我了断吧!” 森部洸太急道:“家主,我是为了想家主汇报这个紧急消息!” “八嘎!你若是还有一点武士道精神,就不要说这样的话!”岛津忠恒怒道。 森部洸太低下头:“嗨!” 他拔出肋差,猛地刺入小腹,却是没有力量横拉一刀,森部洸太缓缓倒在地上。 岛津忠恒一脸鄙夷:“哼,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士!” “家主!家主!不好了,明军打来了!”一个下级武士急匆匆地跑来! “纳尼!”岛津忠恒大惊。 “明朝的舰队离鹿儿岛只有三十海里了!”下级武士急道,“他们的船很多,火力很强,我们的一支船队被他们击溃大半,剩下的人是逃回来的!” “八嘎!立即组织战船,我要亲自迎战!”岛津忠恒喝道。 陆延站在旗舰顶层,借着望远镜,可以清楚看到鹿儿岛连绵的海岸线,已经耸立的巨大樱岛火山。 码头上,倭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忙前忙后,不多时,一艘艘小船驶出海港。 郑鸿逵提着阔刀跃跃欲试:“倭贼,爷爷我可是等了很久了!” 郑彩有些无奈:“五叔,可别忘了,咱们临战都要听从旗舰号令,可不能乱来!” “知道!知道!真是的小小年纪这么啰嗦!”郑鸿逵嘟囔一句! 陆涟站在船舷上用千里镜观察战况,“左转舵,向右后方退五海里,抢占上风位,听号令攻击!” 随着距离靠近,倭船终于看到了明军战舰。 岛津忠朗激动道:“明军只有十艘战船,敌船虽大,但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咱们一起上,俘虏这几艘大舰,那么岛津家将纵横大海!” 岛津忠恒道:“不可冲动,森部洸太说过,明军有五十艘大舰!” 岛津忠朗道:“父亲,或许这些战船是来刺探我们情报的,咱们若是不抓住机会捕获这些船,下次面对的就是明军的全部主力了!” 岛津忠恒看着那雄伟的明军战舰,心动了! “平田增宗!你率领三十艘战船,从侧面进攻!” “嗨!” 岛津家的战船五花八门,除了岛津忠恒的座舰是一艘三十米长的大安宅船,其他多数都是关船、小早、钻风船等小船。 平田增宗没少在海上与人交战,他凭借小船速度优势,从左侧包夹,隐隐封锁住明军的退路。 敌人不但没有攻击,似乎急于脱离战场。 平田增宗大喜,立即下令攻击。 倭人立即架起火铳,用臼炮攻击。 呯砰嘭嘭打得热闹,实际上连明军战舰的皮都没碰到! 倭人的火铳和臼炮一共就没多少,还都是倭人工匠仿造的伪劣产品,日本本就缺铁,而且铁矿品质还差,加上倭人工匠水平低下,造出来的火器能响就不错了,射程只有不到100步! “不要急,放他们过来!”陆涟指挥战斗。 明军胡乱还击,根本没瞄准岛津家的战船,看似凶猛,但炮弹都落到了海面上。 溅起水柱来! 平田增宗大喜:“这些明人军队果然软弱可欺,快冲上去,与他们接舷,可不能让他们逃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鹿儿岛海战(2) 在平田增宗的号令下,萨摩海盗鼓足了力气,加紧划船。 两船相接之时,各自火铳兵射击。 这次明军火枪终于有了一点效果,在胡乱射击之下,依然杀死杀伤了十多个萨摩海盗。 但因为明军战舰太高,加上萨摩藩的火器太烂,明军竟然没有一个受伤的。 萨摩海盗反而被激发出凶性,嚎叫着用钩爪勾住了明军船舷。开始顺着绳索攀爬过来。 “砰砰砰!” 硝烟在船上弥漫,不时有萨摩海盗惨叫着中弹落入水中! 但数艘萨摩战船缠住一艘明军战舰,海盗像是蚂蚁般往上爬,明军也无法全部将其杀伤,开始有海盗登上明军战舰。 岛津忠朗将这一切看着眼里,急道:“父亲,机不可失,快下令进攻吧!” 岛津忠恒终于道:“全军进攻,务必捕获那些明船!” “板载!板载!”萨摩海盗大声呼喊着。 上百萨摩战船冲出港口,冲向明军。 明军看到密密麻麻的敌人冲来,似乎慌乱了起来,火枪火炮变得密集起来,外围没有被缠住的战船似乎想要转向逃离。 岛津忠恒早已经将这些都当做自己的财产,哪里愿意让其逃了? “桦山久高君!分出五十艘船,拦住他们,务必不能走脱一艘!” “嗨!” 五十艘战船从主力阵营脱离,加快速度冲向右侧的三艘明军战舰。 这三艘船见此,似乎加快速度想要逃跑。 但却是因为速度太慢,被桦山久高团团围住! “明国人!投降吧,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桦山久高大喊。 而另外一边,岛津忠恒的主力也已经赶到,将明军战船团团围住,对方似乎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远处的陆涟露出笑容:“全军出击!” 却是被陆延拦住:“不必了,若是全军出击,这些倭贼一下子就要被吓跑的!我看派十条船就行了!” “郑鸿逵那边怕是等急了,就让他们出吧!” 等了半天的郑鸿逵终于等到了旗号,他重重一拍船舷。 “儿郎们,随我冲!” 随着悠长的海螺声,十艘郑家海沧船快速驶来! 岛津忠恒正在下令围攻明军,突然吓了一跳。 “这些混蛋,有埋伏!” 岛津忠朗道:“父亲,是郑家的海船,只有十艘,应该是途径此处的!” “不太可能,郑家一向和咱们不对付,一般都会绕着咱们的地盘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岛津忠恒道。 “那怎么办,难道要退缩吗?”岛津忠朗道。 “事情到了如此,怎么能放弃!”岛津忠恒道,“你带三十条船挡住他们,我会尽快解决这边!” “嗨!” 但还不等岛津忠朗去召集船只,明军战舰已经突然发威! “兄弟们,老虎不发威,还当咱是病猫呢,让他们瞧瞧厉害!”陆家船主大喊。 密集的锣鼓响起,登船的海盗迅速被杀死! 一面面隔板翻开,露出一门门炮口! “轰轰轰轰!” 火炮轰鸣,密集的火力覆盖周围的萨摩战船! 在巨大的轰鸣声之中,炮弹飞到半空便突然散开,数百枚铁丸化为一片弹雨,呼啸着落在萨摩海盗头上。 这些海盗还准备登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便听惨叫连绵,混合着密集的骨骼碎裂声音,落弹点周围十余丈周围一片海盗全部躺下,沾上一点便是非死即残!最惨的是一些断手断脚的,甚至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躺在地上哀嚎! 甲板上成了一片血泊! 萨摩海盗哪里见过这么凶残的火器,一个个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 而远处,陆延借着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却是有些不满,在近距离葡萄弹的威力是大,但因为是前装弹,还有许多缺点。射程只有200米,只能打击甲板上的敌人,而且火炮之间还存在着死角,葡萄弹无法覆盖! 但那些萨摩海盗显然不是这么看的,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武器! 只是瞬间,就有数百人死在这种可怕的火炮之下! 他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下一轮的炮击已经开始! “轰轰轰!” 密集的葡萄弹在空中爆开,化为弹雨袭向下方的海盗!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之中,甲板上的萨摩海盗像是麦子般倒下! “砰砰砰!” 船上垛口出现成排的明军火枪手,他们瞄准那些幸运儿点射!这些萨摩海盗也一个个倒下! 岛津忠朗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前面的战船静静地飘在海上,但甲板上一片血红,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站立的人! 鲜血流到海上,染红了一片海上! “父亲,这,这是明国人的阴谋!快退!” 岛津忠恒却是大喊:“不能退!给我冲上去!” “八嘎!怎么能将背后暴露给强大的敌人,只有冲上去杀死敌人才有一条生路!” “让他们见识大和民族的气量啊!” 岛津忠恒亲自举着岛津家的圆十字纹旗帜用力挥舞起来! “板载!板载!”萨摩海盗大声呼喊着,驾船冲了上去。 “近距离目标使用葡萄弹,远距离换上链弹!”明军船主下令。 “轰轰轰!” 密集的弹雨再次降临萨摩海盗的头上,又是大片的海盗倒下! 呼啸而出的链弹旋转着砸在冲上来的船上。 链弹是用锁链将2个比炮膛口径要小的小炮弹串联在一起,发射后一颗炮弹会拖着另一颗炮弹离心甩动飞出去。 杀伤面积远远大于实心弹! 链弹轻易就切割开敌人的风帆,留下一片大洞,整张帆是直接废了! 而有一枚链弹直接命中敌人桅杆,粗大的桅杆拦腰截断,哀嚎着倾倒下来!下面的海盗鬼哭狼嚎纷纷躲避! 还有数枚横扫过甲板,那一片敌人躲闪不及,被直接扫荡,在链弹之下七零八落,碎成数块! “轰轰轰!” 近距离的海盗船已经被打残了一半! 一些海盗还想顺着绳索爬上来,但在绳索上面那就是明军的靶子,在火枪下一个个中弹落水! 第二百五十三章 鹿儿岛海战(3) 在明军可怕的炮火覆盖下,平田增宗所部士气直接崩溃! 一些海盗迟疑不前,甚至躲到了船舱里面! 平田增宗大怒:“岛津家不需要懦夫,临阵脱逃者斩!” 平田增宗亲自提刀斩杀一个逃兵,鲜血溅到他的脸上,狰狞无比! 但那些海盗更加害怕明军的炮弹,不知道何时这些炮弹便会落在头上! 平田增宗气急败坏,疯狂地点燃了自己的船,亲自操船撞向明军战舰! “对准那艘船,打沉它!”明军船主大喊。 二十多门炮调转方向,对准了这艘起火的船只! “轰轰轰!”密集的链弹呼啸而出,齐齐轰击在这艘关船周围! 许多炮弹打空,落在海上溅起一道道水柱! 但命中的也不少! 最先遭殃的是船帆,直接被三发链弹命中,被打得千疮百孔! 船速立即减慢下来! 数枚链弹打中甲板,破开一个个大洞! 最糟糕的是两枚链弹命中了船舱,撕裂开一道大洞,船体开始进水,船只发生倾斜! “平田大人,快逃吧,船进水了!”部将大声喊道。 平田增宗仿佛没有听到,依然划着桨。 但努力半天,船根本没有前进,周围的桨手早已经跑光了! “平田大人,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还是先转移吧!”部将继续劝说! 平田增宗终于放下了船桨,“健太,你走吧!我身为武士,没有退缩的理由!” “没有尽快攻下明船,是我的罪责啊!” 平田增宗长叹一声,拔出肋差,一刀横切开肚子! 鲜血顺着刀流淌而下,平田增宗的尸体栽倒在船舱。 “轰轰轰!” 密集的炮火压制地海盗不敢冒头! 而前来支援的萨摩战船遭遇炮火猛击,许多船帆受损,船速大减! 不时有船的船舱破损,开始进水! 而到了今前,便要面对葡萄弹的猛烈洗礼,大量萨摩海盗伤亡! 而郑鸿逵面对岛津忠朗率领的三十条战船,咧开嘴笑了起来。 “儿郎们,封妻荫子,正在此时!” 十门佛郎机炮齐射,在海面上溅起道道水柱! 双方一面开火,一面迅速接近! 郑鸿逵没有丝毫躲避的打算,直接仗着大船,撞了上去! “轰!”一艘小早船被郑鸿逵的大船直接拦腰折断,船上的海盗鬼哭狼嚎,往水里跳! “轰轰轰!”又是一轮齐射! 打得萨摩战船左右摇晃,而萨摩战船上的火炮落在郑家战船上,显得如此无力! “准备接弦战!”郑鸿逵拔刀大喊。 海沧船虽然比萨摩的小早船和关船大,但高度只是高了数米! 郑家海盗突然冒头,一轮排枪打出,对面措不及防,直接倒下一片! 郑家海盗迅速铺上踏板,冲了过去! 甚至有的人,直接跳到了对面! “跟我杀啊!”郑鸿逵一马当先,已经跳了下去! “等等!”郑彩只能看着郑鸿逵的背影叹了口气,也冲了上去! 双方厮杀在一起,萨摩海盗个子矮小,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比起郑家海盗就像是猴子一般,拿着倭刀左右横跳! 郑家海盗都是在刀头上舔血的,也没少和倭寇打交道! 数人结为战阵,长矛手和刀盾手互相配合推进! 长矛手凭借武器长度杀伤敌人,刀盾手负责补刀和防御! 郑鸿逵凭借悍勇,连杀数人! 郑鸿逵一刀斩下倭寇首级,抬脚将尸体踢翻! 远处,缠着白头巾的武士看准机会,点引绳,倒火药,瞄准了郑鸿逵,没等他放枪,一支箭矢钉在他脖子上,那武士双眼睁大,伸手捂住脖子,嘴里血沫狂涌,火绳枪落在了地上,枪口这才喷吐出火光,但子弹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郑鸿逵回头,见是郑彩,不由竖起拇指,“好侄儿,干的漂亮!” 郑彩撇撇嘴:“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莽撞的毛病!” 郑鸿逵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子就是这样的性子!” 郑彩嘟囔道:“等你吃了亏,就长记性了!” 郑鸿逵只当没听到,挥刀继续杀了过去! 郑鸿逵连杀数人,突然盯上一人,穿着羽织和大铠,头戴兜盔的岛津忠朗! “倭贼受死!” 岛津忠朗奋力斩杀一个郑家海盗,突然听到爆喝,下意识抽刀格挡。 雁翎刀与太刀撞在一起,爆出一连串火花,郑鸿逵顺势往前冲去,雁翎刀在大铠上留下一道痕迹。 岛津忠朗自负剑术深得岛津家传,不在父亲之下,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明人手下吃了小亏! “便让我来称量你的胆量!”岛津忠朗双手握刀,摆开架势! 郑鸿逵舔舐着嘴唇,“倭贼,你还不够格!” 岛津忠朗大怒,疾步冲来!上来便是一计速度极快的‘唐竹’太刀化为寒芒,直劈而下! “来的好!”郑鸿逵高喝一声,抡起雁翎刀向上斜挑。 岛津忠朗心中猛沉,他若是不变招,敌人的刀将会先一步切断他的手腕! 岛津忠朗身子后仰,避过这一刀,左横切斩向郑鸿逵的腰部。 郑鸿逵却像是早看出了对方后招,只是轻巧的一翻手腕,雁翎刀递出,看上去就像是岛津忠朗自己撞上雁翎刀一般。 岛津忠朗顿时大惊,但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避开心口,任凭雁翎刀刺穿自己左边锁骨。 郑鸿逵旋身避开岛津忠朗的太刀,一拔雁翎刀,带出大捧鲜血。 岛津忠朗连退两步,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你,你这是什么刀法!?”岛津忠朗惊问道。 “杀倭贼的刀法,倭刀术!”郑鸿逵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混账!”岛津忠朗大怒,他提刀再次冲了上来。 只是岛津忠朗已经影响了他的动作和速度。 双方交锋十多合,挑,戳,磕,旋! 岛津忠朗身上很快又添加数次伤口,岛津忠朗更加急躁起来,太刀舞成一团。 郑鸿逵的刀势却是越发沉稳! 忽地,郑鸿逵架住太刀,郑鸿逵突然手腕一翻,雁翎刀缠住太刀,一拨,岛津忠朗手中的太刀脱手而飞。 岛津忠朗愣了片刻,已经看到雁翎刀化为一道流光。 岛津忠朗喉间突然喷出鲜血,岛津忠朗踉跄两步,身子往后栽倒! 第二百五十四章 鹿儿岛海战(4) “啐!”郑鸿逵啐了一口,上前用刀挑起岛津忠朗,高高举起。 “贼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倭寇一片慌乱,有的还要抵抗,有的却是转身跳入海中。 萨摩海盗本就不是郑家海盗对手,看到岛津忠朗被阵斩,又引起一片混乱,而后转变为溃败! 剩下的人独木难支,很快被郑家海盗杀尽! “轰轰轰!” 海面上升腾一道道水柱,蓝色的海上被鲜血染红,到处飘着船只残骸和破碎的木板,一些尸体飘着海面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鹿儿岛海域已经变成一片炼狱! 岛津忠恒望着这一切,萨摩战船在明军的炮火下已经损失过半! 剩下战船也多有损伤! 很显然,他败了! 就如同三十年前,他无力地面对明军的强兵悍将,火炮火铳一般! “家主,快撤吧!退回港口,我们还可以依靠地利抵抗!”家将井尻弥五助劝说道。 岛津忠恒摇了摇头:“老夫已经退过一次了,按理说不配作为武士存活于世间,这次我不会再退!” “取我的枪来!” 两个下级武士捧着岛津忠恒的大枪‘米菊丸’,这把枪用自己的小名为号,可见岛津忠恒的珍爱。 他擒枪在手,屹立在船首,“你们撤吧,令光久务必要守住岛津家的百年基业!” 井尻弥五助再次劝说无效,挥泪下令撤退。 其他战船缓缓转向,只有岛津忠恒的座船加速冲向明军。 在岛津忠恒眼中,是明军战舰炮口喷吐的烈焰,数十枚炮弹呼啸而出,朝着他覆盖而来。 “轰!”木屑纷飞之中,这艘大安宅船首坍塌了一块! 岛津忠恒的尸体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只有那柄米菊丸在甲板上滚动! “追击,别让他们回去!”明军大喊,突破那些船只的包围! 在明军战舰面前,那些关船和小早船就像是玩具般被推开,或是粉碎! 炮火呼啸,一艘艘船只中弹! 相比之下,萨摩海盗的反击如此无力! 后面的萨摩战船风帆被打烂,速度大降,而后被明军追上炮火覆盖! 最后逃回鹿儿岛港口的只有五十艘!还有很多带伤的! 岛津光久是岛津忠恒的长子,又名虎寿丸。 他看着海上一片惨状,不断指挥着士兵往码头运输物资。 当看到井尻弥五助下船,他立即冲了过去,“我的父亲呢!” 井尻弥五助一脸颓丧:“家主........说要保持武士的荣耀,已经玉碎了!” “混账!”岛津光久大怒,“你身为家臣,没有保护主公,为何还活着!” 井尻弥五助道:“在击退明军之后,我会切腹谢罪的!” “明军来了!明军来了!”港口响起一片呼喊。 萨摩海盗骚动起来,人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都别乱!”岛津光久大喊,“坚守住港口,不能让明军突破这道防线!” 但在如同山岳般的明军战舰面前,岛津光久的呼喊显得如此无力! 明军战舰喷吐着火光,炮弹呼啸着落在岸上。 萨摩海盗刚经历刚才的溃败,士气低落,在两轮炮火之后,士气直接崩溃! 一些人转身就逃!接着带动其他人,变成了溃散! 岛津光久虽然极力阻止,但已经无法挽回了! “少主,这里已经守不住了!咱们还是退守鹤丸城吧!”井尻弥五助劝说道。 岛津光久红着眼睛,但已经明白事不可为! “撤!” 鹤丸城位于城山山麓,又称鹿儿岛城。由岛津忠恒所筑,如今已经近三十年了。 岛津光久认为鹤丸城位于山间,以石恒所筑,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但没有想到明军的船载火炮直接就能轰击到鹤丸城! 因为鹤丸城离海港太近了! 当初岛津忠恒的父亲岛津义弘极力反对海岸附近筑城,是岛津忠恒力排众议这才建成的。 没想到,筑城才不过三十年,便遭受灭顶之灾! 猛烈的火炮洗礼之下,石头城墙也抵挡不住! 守军更是只能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岛津光久找到弟弟岛津久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今后岛津家就交给你了!” “一定要保存岛津家的火种啊!” 岛津光久交待完后事,拔刀在岛津久直面前切腹。 给他殉葬的还有家将井尻弥五助、桦山久高等五人! 岛津久直亲自砍下众人脑袋,令人举着白旗出城,而他则是捧着那些首级! 陆延等到胜局已定,才让旗舰近前。 看到这一幕,他下令停火。 “抚台,怎么不打了,这焰火看到过瘾!”郑鸿逵咧着嘴笑道。 “你倒是看痛快了,你可知道这一阵,花了我多少钱!”陆延佯怒道。 “花了多少?”郑鸿逵问道。 “至少三万两!”陆延道。 “嘶!”郑鸿逵和郑彩倒吸一口凉气。 这海军就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没有钱,根本别想组建海军,即便有船有炮,没有钱,连仗都打不起! 郑鸿逵道:“难怪大哥不让我动用那些重型佛郎机炮!这打的哪里是炮弹,分明是银子!” “呵呵,此战你功劳不小,好处是少不了你的!”陆延道。 郑鸿逵摸着脑袋嘿嘿直笑。 “先停火,派人看看那些倭贼搞什么!”陆延下令道。 炮火渐渐停下,一队明军跑到鹤丸城问询之后,又回来禀报。 “公子,那举白旗的是倭酋的儿子岛津久直,他已经将兄长岛津光久和五名罪人杀死,想向公子投降!” “岛津久直.......有意思!让他过来吧!”陆延笑了起来。 岛津久直是岛津忠恒的第四子,上面还有岛津光久和岛津忠朗两个优秀的兄长,他按理是无法继承萨摩藩的,但他却是另辟蹊径,成为日向国的豪族北乡忠亮的养子,继承北乡家。 不过,北乡家本就是岛津家分支,始于岛津家第四代家督忠宗三子岛津(北乡)资忠。 本来就是一家而已。 岛津久直被带到陆延面前,直接跪下,以额头触地。 “萨摩藩罪人岛津久直,拜见天朝将军!” 第二百五十五章 割地 岛津久直不过十四岁,生的白白净净,像是一个正太,就是有些矮。 陆延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向那几颗脑袋。 “岛津光久是你所杀?”陆延问。 岛津久直跪在地上:“将军阁下,岛津光久自知冒犯天朝威仪,是以已经切腹谢罪!这些罪臣也是如此!” 陆延眯起眼睛,这萨摩藩果然都是狠人! 萨摩藩在日本历史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明治维新之前,萨摩藩就是倒幕运动的策源地,能人志士辈出。 维新后,萨摩藩掌握了海军,与长州藩并称为“长州的陆军,萨摩的海军”。 最早的旧日本海军几乎都是萨摩藩的人。 岛津久直久久没听到回话,冷汗不由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半响,岛津久直才听到陆延的声音:“萨摩藩擅起战端,攻伐琉球,这便是对于大明的不敬,大明皇帝派我征伐日本,你们萨摩藩乃是罪人!” “而大明天兵到来,尔等不思跪地乞降,反而对我刀兵相向,更是罪加一等!” “如今战败,我要你割让长野与菱刈两地,以及赔偿白银10万两,作为对于我国的赔偿!” 岛津久直冷汗直下:“不,不可!长野对于我岛津家,极为重要,怎么可以!” 此时,萨摩藩其领地控有萨摩国、大隅国和部分日向国属地。 陆延要求割让的长野与菱刈位于萨摩国北部,其面积并不算大! 但岛津久直在意的是岛津家才在长野发现了一座金矿! 这对于土地贫瘠的萨摩藩来说极为重要,又怎么愿意拱手让人呢!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拒绝了,那请回吧,今日休战,明日明军将会再次兵临城下!”陆延沉声道。 岛津久直冷汗如雨,他缓缓抬起头,他看到了面前这位年轻的明军将领,也看到了军容齐整的明国大军,以萨摩藩如今的实力是无法抵挡的! 岛津久直低下头:“久直愿意遵从天朝号令!” “哈哈哈,那你回去吧!记得准备二十万两银子!”陆延拍了怕他的肩膀。 岛津久直大惊:“但将军之前不是说只要赔偿10万两吗?” 陆延笑了起来:“对啊,那十万两是对于大明的赔偿,你们杀了琉球那么多人,难道不应该赔偿吗!” “嗨!”岛津久直差点跌倒在地。 陆延没多看他,转身就走。 在陆延等人离开,岛津久直无力地瘫软在地,由几个家将扶着下了船。 陆延有些失望:“呵呵,竟然答应了,倒是让我暂时没有借口继续进攻。” “不过这样也好,先在这里站稳脚跟........之后不怕没有机会........” 蔡坚之前海战之时,只能带着琉球军队在后面打酱油,不过陆延倒是分给他一个望远镜,让他得以全程观战! 正因为他全程目睹了明军的势不可挡,才更加震惊! 强大的萨摩藩水师,在明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而在蔡坚听闻,陆延竟然还给琉球要了十万两赔偿,那是又惊又喜! “我替王上谢过伯爷!” “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陆延淡淡道。 蔡坚再三谢过,而后问道:“只是不知道伯爷要那两块地有什么用,据我所知,那里都是山地,连庄稼都种不了!” 陆延淡淡吐出两个字:“金矿!” 蔡坚顿时一惊,“伯爷竟然知道那里有金矿!” 因为这个消息,便是他也不知道。 陆延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今后,会有官兵驻扎在两地,不过粮食方面,可能需要琉球供应一二了。” “能为天朝供应粮食,是琉球百姓的荣幸!”蔡坚连忙答应,“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不过我不一定会答应。”陆延道。 “我琉球国小人少,如今虽然萨摩藩被击溃,但幕府觊觎琉球已久,又怎么会如此罢休!”蔡坚道。 “在下斗胆请天朝在琉球港驻军。” 陆延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琉球的位置位于日本与大明之间,对于陆延控制东海和南海都十分关键,他正想着怎么向琉球王提出这个方案呢。 蔡坚见陆延不说话,立即补充道:“在下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不如这样,以三年为期,明军在琉球驻军三年,以防备日本袭击!” “自然,这部分军队的俸禄和粮草全部由琉球供应。” 陆延问道:“这是阁下的意思,还是琉球王的想法?” 蔡坚连忙道:“这是王上的想法,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出此下策!在下知道明朝从未有此先例,不知道可否上禀大明天子,破例一番。” 陆延故作为难:“你们也知道此事前无先例,大明又处于内忧外患.......” 蔡坚道:“难道实在没有办法么........” “倒也不是,不过此事必须隐蔽,不能叫大明朝臣知道,否则定然反对者众多,那么此事也就成不了了。”陆延道。 蔡坚又惊又喜,他立即明白了,这是陆延私下的承诺。 “当然!当然!下官明白!多谢伯爷!” 陆延道:“我可以驻军800,战船两艘,只需要你们提供粮食即可,至于火药和俸禄,我会派人送到琉球。” “此事不必定下期限,什么时候琉球有了自保之力,那么我的军队立即撤离!” 蔡坚大喜:“在下替琉球百姓谢过伯爷大恩!” 岛津久直回去不久,竟然又来了,这次带了许多人。 陆延淡淡看了一眼岛津久直捧着盒子的仆从,以及他身后几个少女。 “岛津藩主可是已经凑齐了钱款了?” 岛津久直微微一愣,而后涨红了脸,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陆延的身份。 对于大明此次出兵,更加紧张,明朝这次大动干戈,不但派了这么多船,而且还是陆延这位皇帝近臣,莫非真是要灭了萨摩藩! 这才赶紧跑来! “镇安伯远道而来,在下特意备下酒宴!以及这些美人也是来服侍镇安伯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河豚鱼 “这两位是我的姐姐,岛津久章室,岛津久赖室!”岛津久直介绍道。 “还有这位是老中伊势贞丰之女,曹源院!” 陆延看着三名少女,都穿着金线绸缎的罩袍羽织,宽大的腰带却并非扎在后面,而是在腰前。 其实江户时代女子都是把带扎在前面的,百姓因为不太便利都改为扎在后面,之后便成了定式。 三人扎着像是兔子耳朵般的兵库髷,浓厚的白粉涂在脸上,细长的眉黛,红色眼影,浓厚口红,下唇闪光的笹色红。 她们的罩袍羽织都是奢华的“无地模样”。 所谓“无地模样”,就是将纯色的绫罗绸缎用绞缬之法处理过之后,在布料上不留任何空白全部绣上花纹图案——挺拔茂盛的修竹、风姿绰约的白梅、山樱开遍的原野、蹁跹于花草之间的蝴蝶。 看着陆延挤出笑容,露出满嘴黑色牙齿来。 这便是日本江户最流行的妆容。 陆延没想到这家伙把自己的姐姐都送来了,还有一位却是岛津光久的正妻! 陆延对于这些倭女实在没有兴趣:“岛津藩主,军中不得收留女子,便是本官也不例外,难道你是来贿赂我的?” 岛津久直连连摆手:“不敢,我只是看伯爷远在海外,身边没有人照顾!” “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东西留下,人带走吧!”陆延挥手道。 岛津久直失望地带着人离开,陆延似乎还看到那位曹源院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模样。 “伯爷何不留下享用呢,反正也没人知道!”郑鸿逵舔着嘴唇。 “哼,郑圣仪,你可要好好约束手下,若是有违反军法之事,我定不轻饶!”陆延冷哼一声。 郑鸿逵下意识一缩脑袋:“是,在下一定遵命!” 郑彩转移话题道:“不知道这些倭贼送了什么东西来!” “打开看看吧!”陆延吩咐道。 那些漆器盒子里装的都是食物,米饭、汤、梅干、水果、生鱼片,那些生鱼片旁边还摆着河豚鱼骨! “把这些东西都丢了吧!”陆延直接说道。 “这,这些都是好东西,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直接丢了未免可惜,不如赏赐给下官吧!”听说陆延要把东西丢了,蔡坚心疼不已,立即说道。 江户时代的日本是真的穷,连大名吃得也不好! 像伊达政宗这样的一方大名,成天就梦想着吃饭有两条沙丁鱼和芋头汤。 中下级武士,除了要上阵杀敌外,闲暇时也是要务农的。更别提士兵了,那完全就是民兵。 一般的领主大名们,每餐饭除了标配的饭团萝卜干外,偶尔也还是能来点鱼类或者其他肉食的。下级武士吃糙米和咸菜,小兵只能吃糠麸、野菜。 值得一提的是,德川家康老乌龟,即便是统一日本之后依然十分节俭。 外出狩猎也只带一小撮饭团和梅干,还要分两三次把它吃完,如果剩下也不扔掉,就这样带回去。 平常的膳食也只有一汤二菜而已。 嗯,德川家康在十三年前,因为吃了鲷鱼天妇罗,腹痛而死....... 不知道是年迈的德川家康受不了那重油的食物,还是厨子没料理干净,总之,陆延是不打算碰倭人的食物。 另外,此时日本人还发明了一种称为芋茎绳的玩意儿。这东西平常丢在味增汤里煮熟,让其全身浸满味增的汤汁,然后丢太阳底下暴晒。等晒干后,士兵们再用手搓成一段段细绳,然后行军时随身绑在腰间上。 平常不急的时候,就着小米野菜一起下锅,起个调味和下饭的作用。实在情况紧急,饿不行了,那闭着眼睛丢嘴巴里咀嚼咀嚼,倒也能扛个一时半会儿。 明军战舰停靠在鹿儿岛港,就地埋锅造饭。 船上的食物淡水准备都十分充足,完全不用担心。 那些萨摩人一开始还担心明军劫掠,当发现明军对他们秋毫无犯之后,一些百姓竟然担着蔬菜水果前来售卖! 直接陆延为了避免风险,不让他们购买! 士兵便将那些百姓全部赶走。 第二天,蔡坚苦着脸告诉陆延,琉球军官死了两人,还有七人直接住进医馆里了。 “莫非是岛津家的人竟敢下毒?”陆延惊道。 他是真没想到岛津久直有这么大的胆子! 蔡坚摇头:“这些福鱼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怎么能放过呢,那两人死去,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好而已!” 陆延道:“你说的是河豚?” 蔡坚点头:“中国也有一句俗话,叫做拼死吃河豚,为何伯爷能够忍受住呢。” 在日本,河豚鱼因为与福字的发音相近,又被称作福鱼。一些武士为了证明勇气,或是为了祈福便会吃河豚! 每年都有许多人死在河豚毒素之下! 实际上,丰臣秀吉在出征朝鲜之时,刚下过‘禁豚令’。 丰臣秀吉出兵远征朝鲜时,令全国武士赴北九州一代集结,可大军行至山口县下关一带之时,却发生了多起武士食河豚的事件。因为下关正是河豚产地! 丰臣秀吉震怒,还没打仗,就损失了这么多士兵,成何体统!于是下达了河豚禁食令。 但在德川家康灭亡丰臣家之后,禁豚令又开始松动。 河豚锅在民间流行,甚至庶民也开始吃河豚! 陆延不禁叹了口气,“腊毒厚味能人亡,何须西子齐文姜。甚美由来必甚恶,直它一死言为长。” 蔡坚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伯爷,准备何时返回呢?” 陆延诧异道:“我此行还未达到目的,如何就回去呢?” 蔡坚惊问道:“下官斗胆,不知道伯爷此行还有什么目的?” 陆延道:“德川幕府残暴不仁,以下犯上,自然应当还政于倭王才是。” “什么,伯爷欲要倒幕!”蔡坚吃惊道。 “家康公文治武功,一统日本。如今的大将军德川家光也是乾纲独断,获得诸多武家的支持,大明兵锋虽利,但想要击败德川幕府,迎立天皇,却是千难万难啊!”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九州岛风云 岛津久直在房间里不停踱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而岛津久章室,岛津久赖室,曹源院三人跪在角落之中,垂着头不敢说话。 在家臣新纳久诠的建议下,以岛津女子示好大明镇安伯,她们是主动站出来的。 既然她们接受家族的供养,在家族需要的时候,她们便应该挺身而出,这是她们的宿命。 只是,那位大明伯爵却是拒绝了她们。 这让她们,甚至整个岛津家感觉屈辱。 岛津久元道:“这是否意味着,这位镇安伯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岛津久直长长吐出一口气:“但我们萨摩藩除了长野金山之外也没有其他好东西了,这些土地根本不值得明国人惦记!” “而且,就算是那些明人没打算灭了岛津家,失去了长野金山,岛津家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萨摩岛津家在战国时代曾经阔过,在岛津家十六代当主岛津义久当家主期间,岛津家几乎一统九州之地。后来又因为丰臣秀吉的九州征伐而不得不降伏,作为降伏的代价,岛津家的领地被裁减到六十万五千石。 更糟糕的是当年岛津义久制霸九州、风头正盛时,苦于家中人才不足,从杂兵、足轻阶层中紧急提拔了一大批低级武士。 在岛津家领地不断扩张的时期,这没有太大问题,但在降伏丰臣政权后,岛津家的领地大大缩水,岛津义久又好面子,撑死不肯辞退这些家臣,而是硬扛了下来。 这就导致一个结果,岛津家中的武士过多,与其领地、领民完全不成比例。这一局面一直延续到明治维新时期。 萨摩藩的士族(武士及其家族)在全部人口中的比例高达25%,也就是每4个人中就有1个武士(包括家属),再换言之,就是每3个平民要供养1名武士,而当时日本全国的士族比例是6%。可见岛津家的财政供养人员之多,财政压力之大。 就连岛津家的家督也不得不从直辖领地中分割土地出来封给家臣,实力越发缩水。经过多次领地调整,有的低级武士领地甚至只有一町(约等于0.99公顷,即14.85亩),按照中国的标准,这顶多就是个中农。 因为财政状况摆在这,在岛津义久那会儿,岛津家一贯奉行简朴的家风,严格控制财政开支,大家咬咬牙,忍一忍,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但是到了岛津久直他爹岛津忠恒当家的时候,这小子是纨绔子弟出身,打小没吃过苦,从来对钱没什么概念,花钱大手大脚。 岛津忠恒经常到京都、江户参勤,特别喜欢显摆,跟别的大名炫耀攀比,每次进京都要搞上一次大撒币。 岛津忠恒的出手阔绰,买来了德川幕府的好感和在众大名中的好人缘,但岛津家的库藏实在经不起这样挥霍,很快就见底了。 又因为建造鹤丸城,岛津家的家底是真见底了。 正因为快过不下去了,他们这才大搞走私,岛津忠恒又主动和幕府说占领琉球! 但现在幕府大力打击走私,琉球又被大明夺了回去,就连原本属于岛津的金山都要被抢走了! 岛津久直心里是真的苦,还不如一起切腹了! 岛津久元道:“实在没办法,咱们不如向大将军求援吧!” 岛津久直想了想:“这倒是可以,我多次听父亲说,他与台德院(指德川秀忠)关系非浅,或许可以从幕府求得援军!” 六年前,德川秀忠把将军之位让予长子德川家光,自己效法家康成为“大御所”,仍居江户城进行二元政治。德川秀忠依然大权在握。 而岛津忠恒当初在江户参勤,与德川秀忠私交很好。 德川家康死后,德川秀忠立即任命前田、岛津、伊达三家最大的外样大名为“宰相”(即参议)。 岛津久元立即道:“那我立即前往江户,求见大将军!” 家臣新纳久诠道:“幕府一直对于我们私下与大明、南蛮商人交易十分不满,若是咱们向幕府求援,其一定趁机加紧海禁,甚至夺走咱们的长野金山。” “新纳所说未必没有道理,如今的大将军毕竟不是台德院了。”岛津久直道。 “那你又什么办法吗?” 新纳久诠道:“不如咱们向南蛮人求援,只要咱们加大开放港口,他们定然会动心的!” 岛津久元立即道:“不可,大将军颁布禁海令驱逐这些南蛮人,咱们若是与其勾结,幕府便有理由惩罚我们了!” 岛津久直左右为难之间,突然听到仆从来报,陆延邀请他赴宴。 “这会不会是鸿门宴?”岛津久元紧张起来。 岛津久直道:“放心吧,就算明国人要做什么,我们也没有办法。” 三天后,鹿儿岛港,聚集了数位大名。 长门藩藩主毛利秀元。毛利家祖上也是阔过的,最强盛的时代曾拥有十一国。 曾经,毛利辉元甚至敢与织田信长对抗,然而最终还是失败了,被迫和丰臣秀吉停战,在丰臣秀吉死后,毛利辉元被任命为“五大老”之一。 在关原之战中,毛利家加入了西军行列,反抗德川家康。 然而,最终获胜的是德川家康。 关原之战之后,毛利家被削封,其中一部分领地被封予吉川广家(毛利元就之孙)。 传到毛利秀元这里,就只剩下周防、长门两国三十六万石的领地,而且还土地贫瘠。 第二位是,佐贺藩藩主锅岛胜茂。 锅岛胜茂他爹锅岛直茂原本只是九州大名龙造寺家的家将出身,不过锅岛胜茂的奶奶却是龙造寺家的嫡女。 龙造寺家督政家患病后想让直茂作自己的养子并改姓龙造寺氏,将自己年幼的嫡子高房作直茂的养子,以此来加固直茂辅佐高房的忠诚。 但直茂没有同意,而是让胜茂作了龙造寺家的养子,这就为算计主家三十七万七千石的领地消除了障碍。 关原之战后,龙造寺家基本断绝,幕府正式将肥前佐贺郡三十六万石土地交给锅岛直茂,以佐嘉城为居城。从此锅岛脱离龙造寺家,成为一方之大名。 除了这两个强藩,还有丰后国、筑前国、丰前国、平户藩等,一共七位藩主! 第二百五十八章 九州岛三雄 这些家主和家将看着大如山岳的明军战舰,无不倒吸凉气! 毛利秀元道:“我听闻明成祖朱棣之时,有三保太监七下西洋,所乘宝船高四十四丈四尺,帆若垂天之云。原本,我以为只是明国人的吹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锅岛胜茂说道:“我看过室町时代的书籍,里面记载明国来日本的封舟广十八丈,如同浮岛,国人无不惊叹!” “这明国战船,只一船便安置了四十门南蛮火炮,看来萨摩海军真被明国击败了!”丰后国藩主稻叶一通说道。 锅岛胜茂冷笑一声:“嘿嘿,你们没看到么,海面上飘着的那些木头,可都是萨摩海军的骸骨啊!” “混账!是谁允许你们锅岛家的人来萨摩的!” 便见岛津久直与岛津久元带着十多个家将而来! 同为九州三雄,龙造寺家和岛津家一向不对付。 在万历十二年,肥前有马氏叛离龙造寺,主要原因是得到南九州岛津家支持。 龙造寺家十分愤怒,决定再次出兵有马。但是南九州岛津家也派三千兵肥前支援有马家。 龙造寺隆信不听锅岛直茂的谏言,与岛津家久双方在岛原半岛之冲田畷会战,龙造寺家败给岛津家之钓野伏战术。直茂立即将败兵收回佐嘉城,而岛津军岛津家久率兵前往佐嘉城,劝直茂开城投降,但直茂却大胆拒绝。 直茂趁此重整龙造寺家,以隆信之嫡子龙造寺政家为主,自己也留在佐嘉城辅助政家。 而当岛津得知直茂之言后,也率兵回去。但是平庸的政家不听直茂数次进言,决定臣服岛津麾下。 而锅岛直茂对於政家不听进言且又决定投入岛津之下,惟有秘密派遣使者前往关白丰臣秀吉,指龙造寺不是想加入岛津家,只是被岛津家强大压力之下,迫於无奈而加入,希望丰臣秀吉早些平定九州,龙造寺家愿当先锋。 而政家在直茂以死之进言,最后决定脱离岛津家。而秀吉之九州军也向肥前北部入。 丰臣秀吉九州平定后,在筑前会见锅岛直茂。指龙造寺政家当初一意投向岛津,不过直茂一力劝阻,现免除政家一切功勋,将肥前佐贺郡三十六万石土地交给他,以佐嘉城为居城。从此锅岛脱离龙造寺家,成为一方之大名。 岛津家原本可以平定九州岛,就是因为锅岛直茂引狼入室而破坏了,对于锅岛家那简直是深仇大恨! 锅岛胜茂闻言冷笑道:“我此来乃是受明国天使大人的邀请,否则我是不愿意来这鬼地方的!” 岛津久直直接道:“这是我岛津家的地方,请你立即离开,否则别怪我动用武力了!” 锅岛胜茂哈哈大笑:“毛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你的父亲和兄长呢?哦,我想起来了,他们都被明国人杀死了,而你却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向明国人摇尾乞怜!” “这就是岛津家的气度吗?” 岛津久直大怒,拔出剑来:“老匹夫,我要与你决斗!” 新纳久诠挡在他前面:“你敢侮辱主君,便让我试试你的脖子有多硬!” 锅岛胜茂麾下也有数名武将站了出来,双方剑拔弩张。 而其他大名都退到旁边,喜滋滋地看着好戏。 就在双方马上就要动手之时,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众人看去,一个明军将领举枪向天,枪口冒出青烟。 “都住手!诸位都是应镇安伯邀请而来,若是在此比斗,那便不是客人,那么请离开这里!”陆涟喊道。 锅岛胜茂立即喊道:“都放下武器!” “久直公若是执意要驱赶我们那就动手吧,哈哈!” 岛津久直一张年轻的脸涨的通红,而后变青,“胜茂公,有朝一日,我定然上门讨教!” “哈哈,我随时欢迎!”锅岛胜茂转身先往船上走去。 众人来到轩敞华丽的尾舱室,又是一阵惊叹。 当然,能进来的只有那八位藩主,其他人只能在甲板上候着。 四面厅彩绘栋梁,雕刻精细;香鹤颈椽翻轩,万字穿花挂落,海棠格落地长窗。其繁复精巧,看到这些倭人咋舌不已,德川家光的御所与此相比,那就像是乡下土财主的窝棚! 众人看到一位年轻人坐在上首,两旁仙鹤檀香炉之中香烟渺渺,遮蔽了他的容貌,只能看清其穿着华贵的大明蟒袍,上面的蟒龙张牙舞爪!威风堂堂! 两个全副披甲的明将,手按刀柄,站在他身侧。 众人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陆涟喝道:“尔等下国将官,见了天朝使者,为何不跪!” 毛利秀元道:“我日本并非大明番属,我们虽然尊重天朝使者,但按照礼节,也不需跪拜!” 陆延道:“我听闻德川家康,数次致书本朝,欲要请封于大明,恢复勘合贸易。” “我也是因此才召集你们,不过看来这位家主并不愿意啊!那么你可以请回了!” 毛利秀元愣在原地,但锅岛胜茂这老乌龟却是一点脸面不要,直接跪了。 “下臣锅岛胜茂叩见大明天使!” 见到锅岛胜茂都跪了,其他小藩主跪起来也没没有顾虑了,反正锅岛家都跪了,传出去也是锅岛家丢脸,谁还记得他们! 岛津久直也立即跪下,反正他都已经跪过了,也不差这次! 可不能让锅岛胜茂抢了先! 毛利秀元原本还要脸,但没想到你们是真不要脸啊! 但想到和大明贸易带来的丰厚利益,那一点脸面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我这都是为了毛利家的复兴! 毛利秀元如此说服自己,也跪了下去。 “下臣毛利秀元叩见大明天使!” 陆延看着厅堂里面跪倒了一片,嘴角勾起笑容。 片刻,陆延才道:“免礼吧!” “我中华古圣人疆而理之,有能慕义而来王者,未尝不予而进之。” “大明自隆庆开关以来,五方之贾,熙熙水国,刳艅艎,分市东西路,其捆载珍奇,故异物不足述,而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 “而今幕府发布锁国令,封锁海禁,导致千万百姓生活困苦,衣食无着,这岂不是倒行逆施!” 第二百五十九章 明争暗斗 在场的大名纷纷意动,在关原之战之后,许多大名都被减封的,只有与德川家关系近的得到了好处。 这些大名也无力再养自己麾下的这些武士,于是只能解散大量的家臣以及部队,因为浪人武士增加了许多。 但这些九州岛大明还是穷啊! 日本几大平原都在本州岛上,而九州岛全是大片的山地和丘陵,就是个穷地方,德川家闭关令一出,他们是十分难受啊! 平户藩松浦隆信道:“不知道天使大人本意为何?” 陆延看向此人,平户藩虽然比不过九州三雄,国力也只有6万3千石。 但在镰仓时代就开始组建海军,经常侵扰朝鲜沿海,而后发现这抢劫来钱真是快,干脆全员化身海盗,劫掠朝鲜、中国东南沿海。由于根据地在对马岛、壹岐岛、平户岛三岛,所以被称为三岛倭寇。 但直到关原之战时他爹松浦镇信支持德川家,这才真正确定了平戸藩的地位。 比起其他家来说,松浦完全是靠在走私和劫掠才能维持‘庞大’的海军。 郑芝龙正是得到松浦家和李旦的支持,这才能快速成长为称霸南洋的大海盗。 而此时,郑芝龙的两个儿子,郑森和田川七左卫门都还和母亲一起住在平户藩呢。 第二个儿子是按照日本习俗过继给了田川家当养子,取名为田川七左卫门。 之后在南明时期,还源源不断的为郑家提供武器、战船和补给。 “我欲要成立九州商会,诸位可愿意加入?”陆延笑了起来。 松浦隆信立即道:“平户藩一向与大明亲善,愿意加入!” 松浦隆信看了陆延一眼,又看向陆延身边的郑彩,他想着自己之前不但与陆家商会通商,又有郑家这层关系,陆延想来不会坑他。 锅岛胜茂这老狐狸反而迟疑起来:“只是不知道加入这九州商会,我们需要做什么?” 其他人竖起耳朵,这也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陆延笑道:“既然是商会,那自然是做生意的,我的目的是保证大明与日本的通商。” “当然,一切不利于通商的因素,都要消除。” 毛利秀元顿时一惊道:“镇安伯欲要倒幕不成?” 陆延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不,九州商会无意插手日本内政,我们只是为了保证商路通畅,纠正幕府的一点小错误而已!” “这样,诸位若是有意加入商会,那么出船五十,七日后一同前往江户,与征夷将军谈谈。” 众人悚然一惊,虽然陆延说不想插手日本的内政,但如此行为已经行同政变了! 众人不禁迟疑起来,只因为他们不相信,陆延光靠着这些战船和兵力就能逼迫幕府改变主意。 若是失败,他们就要面对幕府的清算! “我岛津家愿意出船60艘,兵1500人!”岛津久直突然说道。 众人不由吃惊的看向他,他们都已经听说,岛津家海军被明军水师打得惨败,岛津忠恒战死,岛津光久自尽,岛津久直竟然还冒险支持大明! 松浦隆信也道:“松浦家愿意出船50艘,兵800人。” 有这两人带头,其他人纷纷出声。 陆延招呼一声,酒菜佳肴流水般端了上来,可把这些倭人都看呆了! 与这些精致的菜肴相比,他们之前吃的那简直和猪也没什么差别了! 一群人原本还想保持矜持,但吃上两口,一个个很快顾不上形象,胡吃海喝起来! 用过宴,这些大名各自回去召集士兵。 ......... 在回去的路上,岛津久元问道:“家主,你真要答应与大明一同出兵,若是如此,便在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若是不成,岛津家将会成为整个日本的敌人!” “更何况,忠恒公与光久皆是因与大明交战而死,下面的家臣们对于您如此决定都颇有微词。” 岛津久直喝道:“够了!此事我已经决断!” “我的父亲与兄长都是光荣的战死,这是武士的宿命!此事不准再提!” “何况,此战之后,岛津家损失惨重,你认为不借助外力,岛津家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而我们的敌人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而在陆延召集大名之时,一封信函已经送到了江户。 德川幕府御所,江户。 日上三竿,德川家光窗台边晒太阳。 他即便正在晒太阳,却是将脸捂得严严实实。 但从一些露出的地方,却是可以看到这位年轻的将军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红点。 德川家光得了天花! 此时,房门被敲响,德川家光立即神经质一般捂住脸,用沙哑的声音道:“是谁!” “殿下,是我。”一个略有些苍老的温柔声音响起。 德川家光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乳母,快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来,一个有些丑陋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乳母可曾见过政仁殿(后水尾天皇)了?”德川家光问道。 乳母阿福却是道:“殿下,如今什么都比不上您的身体重要。” “我前往伊势神宫祈福了,天照大御神说,您的病一定会痊愈的。”阿福缓缓说道。 德川家光挤出笑容:“说说政仁殿的情况吧。” 德川家光如此在意此事,完全是因为关系到皇权和幕府权利的斗争。 就在前不久,刚发生了紫衣事件。 “紫衣”是授予僧人荣誉和地位的象征,在《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中明确规定朝廷不能私自授予紫衣,但向僧人授予紫衣是朝廷的一大经济来源,后水尾天皇一次向70多位僧人授予了紫衣。这不但是为了敛财,更是对于幕府提出挑战。 德川家光授意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宣布,今后只要是违反《公家诸法度》中关于紫衣条文的人,一律免职受罚。 强势的德川家光立即做出反击,那便是派乳母阿福以将军家光的名义以及贵族三条西实条义妹的头衔入宫觐见后水尾天皇与他的中宫德川和子。 这同样是幕府的试探,看看后水尾天皇的态度是否强硬。 阿福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官阶的,只不过是将军身边的一个乳母,却前来皇宫参见天皇,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试探。 但后水尾天皇退缩了,畏于幕府的强势,他接见了阿福。 第二百六十章 天下人 阿福不仅仅是德川家光的乳母,更是担任偌大幕府的大奥管家。 大奥,作为江户幕府将军大人的后宫,其实际的最高统治者是大奥总管。该职位,包括大奥,便是由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乳母所创立。 其权力实际上就相当于是皇宫大内的太后,权势极大。 阿福一生也十分传奇,阿福的出身并不好,父亲是逆臣明智光秀的家臣,论容貌她连一般都赶不上。 在婚姻上,她过得也不幸福,丈夫不务正业,还十分风流。 在阿福生下第三个孩子不久,江户幕府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正室阿江也生了个儿子,正在物色乳母。阿福听到这消息后志愿去当乳母。 一开始谁都没想过她能够当选,但最后却是她成为了德川家光的乳母。 阿福投入全部精力,全心全意地抚养德川家光。 此外,德川家光能够继承征夷将军之位,阿福出了莫大的力。 德川家光在出生后,立刻被带离父母身旁而交由乳母抚养,所以德川秀忠和阿江夫妇对于德川家光并没有什么感情,加上家光体质虚弱、说话有些结巴且外貌平庸,两人更加不喜欢他了。 而阿江又生下德川忠长,德川忠长由阿江亲自抚养,夫妇俩也特别宠爱德川忠长。 幕府臣子为了讨好德川秀忠,许多都支持德川忠长,这让德川家光十分灰心,甚至企图自尽。 但被阿福救下,阿福意识到德川家光可能被废除继承权。 她以参拜伊势神宫为名,秘密前往骏府城向大御所德川家康诉说江户城内部的实情,最终德川家康对外宣布,德川家光的第三代继承人的身份。 德川家光这才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 而德川家光成为三代征夷大将军之时,只有19岁。德川家光的各种琐事全部由阿福安排,甚至许多政务上面的事情也由阿福关照。 阿福还掌管诸如大臣、将军夫人们的住处,德川家族的女性们,包括妻、妾等以及作为人质住在江户城宅第的诸侯们的子女的管理等等。 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奥总管! 德川家光的侧室阿万夫人(永光院)备受将军的宠爱,但是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是因为阿万乃是公家六条有纯之女,一旦为将军生下后嗣,公家血脉流入幕府将军家,会使得朝廷和公家的实力大增,因而作为大奥总取缔的阿福剥夺了阿万做母亲的权利。 阿福温柔地看着德川家光,一边与他述说面见后水尾天皇的经过,包括每一句话,以及天皇的神态。 “殿下,你知道吗,天皇封我‘春日局’之号,官阶从三位。但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德川家光笑了起来:“想必天皇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阿福道:“很快,不听话的天皇就会退位,而兴子内亲王将成为女皇!” 德川家光很满意。 兴子内亲王的母亲是德川秀忠的女儿,也就是德川家光的妹妹,正是有这层关系兴子内亲王与幕府关系很好,这对于德川家光的统治有利。 阿福又道:“骏河那边,发现了大纳言(指德川忠长)不少事情。” 德川忠长在德川家光继任幕府将军之后,转封于骏河国,领五十五万石的领地,官位至大纳言。 但不论是德川家光还是阿福都将德川忠长视为隐患,因为德川秀忠为大御所,将军和大御所一起治世,称作二元政治。德川秀忠依然有极大的权利。 于是德川家光在母亲死后,便开始算计这个弟弟。 在骏河国派遣了不少眼线。 德川家光接过阿福手中的册子,翻看起来,里面对于德川忠长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皆有记载。 忠长在禁止杀生的浅间神社猎杀猿猴,数次因为一些小事而杀死仆从下人,还将孕妇剖杀查看其胎儿。 当德川家光看到最近一条记载,露出了笑容。 骏河城御前试合,德川忠长在封地骏河城召开的比武,11组武士全部使用真刀而非竹刀,这明显违反了武士道,更说明德川忠长已经有了反意! 在太平盛世里,以真剑比武的情形也并不罕见,但堂堂一个大国的领主,竟公然在御前比武的场合中,一连举行十一场胜负对决,而且还要求所有参加者持真剑厮杀,这却是在史上史无前例的行为。 德川家光深深仇恨着忠长,立即道:“快将忠长召到江户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阿福却制止了他:“殿下不可,忠长毕竟是您的兄弟,若是您杀了他,那将会遭到百姓的非议的!” 德川家光怒道:“我才是天下人,这天下谁敢忤逆我!” 在日本‘天下人’称号,指的是在天皇之下实际统治全日本的人。 “殿下,大御所不会让您这么做的!”阿福说道。 德川家光颓然坐在椅子上,他突然咬牙切齿,“德川家的忠辉(家康六子松平忠辉)、忠直(结城秀康长子、家康之孙松平忠直)和忠长,都没有好下场!” 这几人都仗着身份,对于德川家光继承将军之位多有非议,德川家光已经下定决心,一旦有机会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殿下,不用急,会有机会的。”阿福用安慰孩子般的语气说道。 突然,外面回廊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木屐声。 阿福皱起眉头,“我去看看是哪个贱奴没有规矩,打扰了殿下的清净!” 她走到外面便看到一个侍卫低头躬身站在旁边。 “何事?”阿福再没有在德川家光面前的温柔。 “总取缔,土井阁下求见将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阿福的眉头皱起,德川家光身患天花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在日本,天花的死亡率高达七成! 甚至幕府将军的子女渡过天花,都会举行大型的典礼,庆祝子女的重生。 日本人的死亡率为什么这么高,这和他们的饮食习惯有关,吃肉少,严重缺乏维生素D和钙铁锌,这就导致他们的眼睛很容易被天花毒素破坏。 比如,被独眼龙政宗的日本大名——伊达政宗。便是因为小时候因为罹患天花,而右眼失明。 阿福绝对不能让这个消息走漏,否则,德川家光的将军之位可能不保! 第二百六十一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前厅,德川幕府的两名老中:土井利胜和青山忠俊,跪坐在榻榻米上神色不安,左右张望。 老中便相当于内阁大臣,在幕府已经处于权利巅峰,这样的神态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在木屐声响起的时候,两人不由转头看去。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但出现的却不是德川家光,而是一身甚三红吴服的阿福,明显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性子耿直的青山忠俊率先问道:“不知殿下何在,我等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报!” 阿福说道:“殿下正在东照宫参拜和闭关,在此期间,任何人和事都不得打扰!” 青山忠俊大怒:“混账,事关日本国运,若是耽误了你能担待得起吗!” 阿福火气上来:“为何不能!” 青山忠俊将一份信笺丢在桌上,“此乃大明镇安伯的喻令,其召将军至鹿儿岛相见,否则便率领战船三百,前来江户了!” “既然你可以决断,那你自己去鹿儿岛见镇安伯吧!” 阿福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但信封上面的火漆印记分明不是日本的样式。 “此事,我会尽快禀告殿下的。”阿福拿着信匆匆忙忙地走了。 青山忠俊大怒一巴掌拍在小几上,“牝鸡司晨,此乃乱国之召!” 土井利胜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忠俊公,不可胡言!” 土井利胜拉着他出了御所,才道:“忠俊公,你太过莽撞了!” “大奥总取缔作为殿下近臣,你在背后诋毁,恐怕会有一些流言传到殿下的耳中啊!” “我等作为老中,难道要畏惧一个愚妇不成?”青山忠俊恨道。 “隐忍才是处事之道啊。”土井利胜道。 青山忠俊道:“家光懦弱无谋,竟然要靠一个女人,当初还真不如让忠长继位!” “不可胡言!”土井利胜喝道,他换了一个话题:“你认为那位大明镇安伯真要和幕府宣战?” 青山忠俊道:“我已经得到消息,大明水师不但击败了萨摩藩进攻琉球的军队,还打到了鹿儿岛,将萨摩海军打得落花流水,就连海港都被其所占!” 土井利胜点点头:“我也有耳闻,忠恒公也在此战之中饮恨。” 青山忠俊也道:“岛津忠恒倒是个不错的家伙啊,真是可惜了!” 另一边,阿福急急地将信送到了德川家光的手中。 “王居沧溟之中,今不奉上帝之命,不守己分,但知环海为险,限山为固,妄自尊大,肆侮邻邦,琉球乃大明藩属,尔纵容萨摩藩侵占琉球之土,其行甚恶。吾奉至尊之命移文与王,王若不审巨微,效井底蛙仰观镜天,自以为大。王涉猎古书不能详细,始号曰倭,后恶其名,遂改日本。若叛服不常构隙中国则必受祸,如吴大帝晋慕容廆元世祖皆遣兵往伐,千数百年间往事可鉴也,王其审之。帝将假手于人祸有日矣。勿谓言之不预也!” 德川家光大怒:“混账!简直是一点不将本殿放在眼里!” “殿下,还请冷静!”阿福劝说道。 “啊!”德川家光突然参加一声,又跌坐在椅子上,他捂住头,十分痛苦。 阿福想要上前为他按揉,却是被德川家光躲开,“别碰我,乳母也会感染的!” 阿福却固执地伸出手,“殿下,你便是我的所有,我还有什么畏惧呢!” 阿福给按揉着额头,德川家光渐渐冷静下来,“你以为,我们该怎么做?” “大明虽强,但前元渡海欲要征服日本不也失败了,我以为咱们还是应该先探听其虚实再做打算。”阿福说道。 德川家光缓缓点头:“此事便交给你了,尽快探听其兵力,回报于我!” 德川家光说完,不由打了个寒颤。 “殿下,怎么了?” “冷,好冷!” 安顿德川家光睡下,阿福出了御所,立即招来心腹侍卫。 “岩田,你立即派人探查鹿儿岛,务必了解明军虚实!” “嗨!” “此外,加派人手寻访民间可有能治疗天花的医师。” “天花?”岩田疑惑道,“据小人所知,这种病症还没有人能够医治!” “一定要找到能治疗天花的医师,此事比探查明军更重要,你的明白?”阿福沉声说道。 “嗨!” ........ 鹿儿岛是九州最南端的县,与以南的埯美群岛及琉球相对。中央有南北走向的雾岛火山带,火山活动旺盛,温泉颇多,土壤却十分贫瘠。西为萨摩地块,也多有旧火山和温泉。 岛津家将安置贵客的祗园精舍全部清空,以供应陆延入住。 而在陆延入住之后,将祗园精舍的上下仆从侍女全部请走,换上了他自己的人。 据岛津久直所说,这里拥有‘日本最好的汤’。当然,这个汤并不是喝的,而是温泉浴。 此时,陆延正泡着野温泉,从这里可以看到樱岛火山。 九州岛比杭州更冷。 陆延突然感觉一点冰凉落在肩头,抬头一看,雾蒙蒙的天气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 “下雪了啊,不知道能否赶在过年之前回去........” 此时,陆延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是陆涟。 “公子,松浦家主已经率兵800前来,为了避免误会驻扎在阿多郡,只要公子一声令下,便能立即起航!” 陆延微微点头。 对此事最为积极的是岛津家,只花了两天就从各地召集了一千七百士兵,这可以说是抽空了岛津家的底蕴,不成功便成仁! 而后是松浦家,前不久又收到毛利秀元的消息,毛利家的300士兵已经在路上了。 毛利秀元的意思是毛利家此时分身乏术,没有能力抽调更多的兵力,这三百士兵已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其他几家呢?”陆延问。 “丰后那边说正在加紧召集士兵,筑前那边说是家主突然患病,恐怕不能按时出兵。其他几家还没有消息传来。”陆涟道。 陆延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之前口号喊得响,但真要出力的时候就想着躲在后面让别人担风险,自己在后面捡便宜而已!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游廓 走在鹿儿岛港。 陆延只封闭了码头区域,其他而靠近城堡的商业区,虽然经过战乱,但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 到处可以看到修缮房屋的工人,或是招揽生意的商贩。 暗色木质结构小房,沿街铺开, 陆延看到了一间名叫‘江户前寿司’的店铺前面摆满了刚捕捞的新鲜海鱼,厨师现杀现做寿司,而许多顾客站在店铺前等待。这不就是‘omakase’吗....... 他还看到两个平民抬着‘辻驾笼’缓缓而过。 “这不是狗窝吗!”陆涟啧了一声。 “嘿嘿,这辻驾笼至少也要高级武士才能坐,可是有钱人身份的象征!”郑彩道。 辻驾笼是用竹竿和草席搭成一个小小的空间,竹竿从上面穿过,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身子,抬起来还摇摇晃晃的,比起轿子来,还真像是狗窝! 继续往前,除了一些出售食物的摊子,最多的便是从事大宗布匹、茶叶、铁锅生意的大商家。 这些大商家背后有岛津家或是其家臣的背景,贩售从大明走私来的商品。 那些小商铺外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用来招揽生意的看板,也就是广告牌。 而这些大商家,除了精心设计的看板更有趣的还有一种“活体广告牌”——“看板娘”。 便是指在店铺门口招揽生意的面容姣好的女子。这些看板娘不但要招揽生意,还斟茶倒水,热情的解释商品。 值得一提的是大商家,并不是庶民能够进去购物的。 因为这些店家大多不使用现金交易,而是在孟兰盆节及年底,一年两次回收代金的信用交易来销售商品。 在这些商家购物需要信用,他们不会把商品卖给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他们的生意对象,是武家或富裕的商人。 继续往前走,那却是看不出是什么商铺,一栋栋二层木楼,华丽张扬,屋檐下挂着彩色的灯笼。 “伯爷可要去看看?”郑彩露出坏笑。 陆延看到二楼那些衣着艳丽,浓妆艳抹的女子,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来到了游廓。 游廓也便是古时的日本妓女叫“游女”,妓院的所在地叫“游廓”或“游廊”。 因秀吉的许可,大阪首先设立了游廓。 而后游廓迅速在日本各地开花。 便在这鹿儿岛便有不下二十多处游廓....... 游廓的游女也有高下之分。低等的游女基本一辈子都得在游廊里,且没有人身自由。她们服务价格便宜,是可以随意供客人挑选的对象。 而最高的等级自然是花魁,与地位低下的游女不同的是,她们自小养尊处优,自是要培养琴棋书画,茶艺画艺等。需要精通古典书法、茶道、舞蹈、乐器、和歌、围棋等。她们也接受着最严苛的管教,直到被锻炼成为一名才貌双绝的花魁为止。 这样的花魁并不是随便就能约见到的。 郑彩有些气愤道:“去年,我来这鹿儿岛,本想见识一下花魁,结果那老鸨任是不让我进!” “郑羽公,你当时被拦了,现在还想伯爷给你找回场子不成!”陆涟道。 想要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需要通过老鸨的三关测试。 第一关便是扬屋测试。便是客人通过买茶点酒水,或者花钱请大量游女,整排面,以显示自己的财大气粗。 老鸨会通过观察确定客人的质量,并找到与此相配的花魁来会面。而这次只是简单的会面并不是伺候,花魁会以巡街的方式来到扬屋,与客人碰面,这次碰面一般不会与客人说话。 如果经过初次见面,花魁对客人印象良好,那么花魁就会再次来到扬屋与客人相见。与此同时,客人如果对介绍的花魁满意,那他必须花费更大的资金,搞更大的排场来展示自己对花魁姑娘的诚心。 第二次相见双方可以进行短暂的交流,聊聊天磕磕日常。通过交流,花魁将最终决定是否对这位客人进行服侍,客人并没有选择权。 如果花魁感到满意,那么当客人第三次上门,就可以直接成为花魁的宾客了。 郑彩正说着游廓的一些规矩,只见一队长长的队伍在街中浩浩荡荡迎面而来。 前方是仪仗队,前面两位提着灯笼的男役,穿着黑白相间的袍子,手上提着的灯笼写着松生太夫,日本花魁也是有分等级的,最高级别的会被称为某某太夫。 在之后是伺候花魁的侍女,手捧着篮子。 而后便是花魁了,花魁在花魁道中时,会穿将近二十厘米高,名作“三枚齿下駄”的木屐,并以“八文字”的方式行走,也就是在踏出一步时,将脚由外向内画圆的行走方式。这像是金鱼步。 因为木屐太高,只见花魁手扶着男役的肩膀,碎步迈着金鱼步,姿态优雅闲适。 花魁的发型是“伊达兵库”。想要装扮成此发型,必须在头的一侧插入三支发簪,一共六支:当中两支以珊瑚打造、三支由龟甲制成。和服也非常华丽,将近二十斤。 这道路本就不宽,两班人遇到了一起,顿时就走不了了。 两个男役气匆匆地过来,用倭语说着什么。 “嘿嘿,这些倭贼让咱们让路呢!”郑彩冷笑一声。 “笑话!”陆延哼了一声。 郑彩立即抬手一巴掌抽了过去,那两个男役不过一米五多,被郑彩抽了一巴掌,直接被打翻在地。 对面人群之中,男役纷纷跑了出来。 而一些游女则尖叫了起来。 “大明镇安伯在此,还不快速速退开!”郑彩用倭语高声喊道。 顿时,对面一阵骚动,那花魁喊了一声。 男役立即扶起地上的同伴,夹着尾巴回去了。 很快,那男役又跑了回来,身子鞠躬九十度,奉上一份帖子。 “嘿嘿,这位松生花魁邀请伯爷去扬屋会面呢!”郑彩笑了起来。 “没兴趣,你若是想去就去吧!”陆延淡淡道。 对面的队伍迅速靠在路边,让开了道路,让陆延一行通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德川家光的使者 陆延一行已经经过游廓,陆延依然能够感觉到后面那花魁的眼神。 “看来这花魁是真看上伯爷了!”郑彩笑道。 陆涟道:“江南多少女史惦记着公子,这倭女孩不够看的!” 郑彩笑道:“难得来一次日本,总是要试试异族风情的嘛!” 陆延摇了摇头,没理会这家伙,继续往前走。 一个披着被衣的女子在前面匆匆而过,但几个武士突然拦住了她。 几个武士明显喝多了:“你的,是哪个游廓的?” “嘿嘿,本大爷从来没见过,倒是挺漂亮的!” “来陪本大爷喝一杯!” 那女子低着头,努力想要离开,但周围却是被武士围住,这些人甚至想要动手动脚。 陆涟虽然听的不太明白,但这情况却是很明显了。 “大胆!竟敢当街强抢民女!” 一行人转过头来,“你们,是什么的干活?” 陆涟做势要拔刀,一个突然喊道,“这是明国来的大爷!” “快走!快走!” 一群人既然一下子都跑了。 陆涟放下刀,原本还想来个英雄救美的,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这样虎头蛇尾。 那女子踩着木屐,上前拜道:“小女子感谢大人救命之恩。” 陆延突然道:“呵呵,岛津姑娘在此,就是为了等我吧。” 这人正是岛津忠恒的四女岛津初。 岛津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她一下跪在地上,却是根本不敢说话。 陆延道:“这一切都是岛津久直安排的吧,不过这闹剧太过拙劣了。” “先不说你为何会巧合出现在这里,你就算外出,身边也不可能没有一个侍女的!” 岛津初以头抵地,“伯爷,若是不收留我,我就会被嫁给岛津久章,他是个阴险残暴的人。” “我并不想嫁给他!希望能跟在伯爷身边!” 岛津初说完这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头也不敢抬。 片刻,才听到陆延道:“我明白了,你明天到祗园精舍吧,嗯,去的时候别涂那么厚的粉了。” “记得让岛津久直别玩这种把戏了。” 陆延从她身边走过,岛津初依然愣愣地呆在原地。 陆延倒不是惦记其美色,而是出于更深层的考虑。 岛津久直这小子倒是识时务的,这次更是全力召集兵马,努力想要做大明的狗腿子。 如果,陆延继续拒绝,反而容易让岛津久直生出不安稳的感觉,害怕其头号狗腿子的身份随时被人取代。 但若是双方加深了一层关系,无疑将会让岛津久直的地位更加稳固,让他可以更加安心做事。 ........ 打着大中黑旗以及三叶葵纹旗的两艘战船驶入鹿儿岛港。 大中黑旗,以白黑白三色构成,取自源氏家纹。而三叶葵纹则是德川家的家徽。 很快,有三艘明军战舰迎了上去。 “来者何人?”陆涟高喊。 “船上乃是将军阁下的使者,请明国放行!”对面回道。 “为何将军不来,这是没将大明的使臣放在眼里吗?”陆涟道。 幕府这边来的是幕府的‘御侧御用’徳川义真,以及阿福。 御侧御用,由侧众中特见亲信者出任,可直接参与幕政,传达命令。徳川义真算是德川家光的堂弟。 徳川义真皱起眉头:“告诉他们,将军殿下真正闭关参悟!” 陆涟听到回话,冷笑一声,“这倭酋大逆不道,以为靠烧烧香就能安心了?” 郑彩道:“别看那些幕府将军退休了都住在寺庙里面,但还不是手握实权,不肯放手,不过是博个名声罢了!” 从镰仓时代开始,标志着日本天皇成为傀儡,幕府成为实际的政治中心。 幕府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在法理上天皇依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接受百姓朝拜。 而将军只是代替天皇执掌军队,代表天皇的权威征战四方。 日本其他的武家,依然会觊觎将军之位! 天皇也并不甘心只当一个傀儡,任人摆布。 在前代幕府时期,将军还未曾超越朝廷的体制,处于朝廷的管制之中,几代幕府的灭亡都和这种受制于朝廷体制之内相关。 而德川家康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很警惕朝廷对于幕府体制的束缚。 他设置了大御所来维护幕府统治,德川家康担任两年幕府将军就卸任了,转而设置了大御所退居幕后,可是却还是在背后统治者幕府。 大御所是完全独立于朝廷的体制的。 幕府开始和朝廷政治分割开来,创造一套属于自己的运行机制。 此外,许多大名将军会住在寺庙。 日本从古至今,佛教非常兴旺。上至天皇,下至百姓,无不皈敬三宝,虔心护法。 将军大名晚年都会出家,一方面可以彰显自己的信仰虔诚,一方面可以使自己身份进一步提高,日本和尚的地位很高。 他们出家以后,自然由于前半生的盛名和出家后的神秘感互相交融,使他们成为一种半人神的存在。 另外一种便是相信出家能够往生净土了。 大明战舰让开一条路,‘护送’着幕府船只靠岸。 徳川义真不由扬头看着不远处的大明战舰。 与眼前的巨舰相比,他乘坐的这艘安宅船就仿佛小舢板一样! 便是德川家光的座舰“天地丸”,也远远不如这些大明战舰,更可怕的是港口中那大如山峦的战舰!简直是庞然大物! 徳川义真下了船,发现鹿儿岛港已经被明军控制,在靠山的一侧驻扎了大量的明军。 而明军指挥官带领他们前往鹤丸城面见大明使臣,镇安伯。 祗园精舍靠近鹤丸城,但却是在城外。 当他们来到防卫森严的祗园精舍之时,外面的守卫要求搜身。 “我拒绝,这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幕府将军的侮辱!”阿福大声道。 陆涟道:“这乃是规矩,便是你们将军来了也是一样!” 徳川义真沉着脸:“难道这便是大明的待客之道?” 陆涟笑了起来:“首先,你们代表幕府前来觐见,那便要守我们的规矩!” 第二百六十四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陆涟道:“其次,伯爷乃是上国使者,又是伯爵身份,只低于你们的倭王。” “便是将军阁下来了,那也要行礼!” “如今幕府将军避而不见,反而派你们前来,这已经是失利了!又如何责怪我方失礼呢!” “若是这便是贵国的邦交礼仪,那么请回吧!” “伯爷会亲自前往江户见将军和倭王的!” “当然,可能还会给你们送上一些小礼物!” 面对陆涟明晃晃的威胁,徳川义真只能低头。 这不光是大明战舰带来的威胁,更是那些明军士兵的威胁! 这些士兵全副武装,光是看那身高体格便不是日本兵能比的,更可怕的是这些士兵的军容军纪! 徳川义真不想与这样的军队开战! 徳川义真压低声音道:“总取缔,此次我们除了拜访大明天使之外,更是要探查他们的虚实,咱们若是就这样回去,恐怕无法向殿下交差啊!” 阿福忍住怒气道:“你们都是男人,怎么能给我搜身呢!” 陆涟笑道:“去请岛津小姐。” 很快,岛津初快步出来。 她不但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服饰也换了明朝女子的女衫马面裙。 只是黑色的牙齿,以及剃光的眉毛还能认出倭女的身份,岛津初虽然正在用眉笔画眉,但她总是画不好。 “我是岛津初,请多多指教!”岛津初显得小心翼翼。 阿福哼了一声:“没想到岛津家为了谄媚大明,竟然连传统都背弃了!” 岛津初身子一僵,而后她抬起头看向阿福,“或许您是幕府之中十分重要的大人物,但那又如何呢!如今还不是要在镇安伯面前卑躬屈膝,甚至比我更低微!” “便是将军阁下也要在伯爷面前低头呢!” 阿福大怒,抬起手便要打她,但她的手却被陆涟抓住:“伯爷驿馆所在,岂容得尔等放肆!” 徳川义真严厉地道:“总取缔,请以大局为重!” 阿福只能忍下来,乖乖地给岛津初搜身。 而原本内敛羞涩的岛津初像是一下子黑化,搜身的时候一点没有客气,阿福忍受着身上的疼痛,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好不容易搜完身,两人被引到正堂。 徳川义真见到陆延之时,也不由惊叹于对方的年轻。 “日本下臣徳川义真拜见大明天使!” “日本下臣春日局拜见大明天使!” 陆延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问道:“幕府将军为何不来?” 徳川义真道:“将军身体不适,在寺庙休养祈福。” “为了表示歉意,将军送来了这些礼物。” 徳川义真拍了拍手,仆从抬着东西上来,除了一些扇子和一面屏风,还有两口太刀,甚至还有一座精美的座钟,应该是西班牙人送来的礼物。 陆延瞟了一眼,收回目光,“既然你们将军不来,那为何不把赔偿款送来,难道想要让本官亲自上门去取?” 徳川义真道:“回禀天使,攻伐琉球之时,乃是萨摩藩擅自妄为,将军实在不知。” “原本将军是想请萨摩藩主问话的,却是没想到天使已经责罚过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萨摩藩是日本臣子,你不问过我就直接打,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岛津久直听闻消息早已经赶来,此时却是忍不住了:“简直胡扯,我萨摩藩征讨琉球,是请示过将军的,还有将军亲笔回信为证!” 徳川义真看都不看岛津久直掏出来的信,说道:“此定然是有内奸仿冒将军笔迹,我们回去会调查此事的!” 陆延根本不给他打太极的机会,“此事真相如此并不重要,萨摩藩攻占琉球已经半年,并且占据奄美五岛这是得到幕府承认的。” “此外,不论幕府如今狡辩。萨摩藩乃是幕府臣属,幕府即便不知情,也有失察之罪!” “这些赔偿乃是大明的底线,一分也少不得!” 幕府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但陆延寸步不让。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徳川义真没有讨到一点好处。 离开祗园精舍,徳川义真立即破口大骂,“这个混蛋,根本就是来敲诈的!” 阿福作为副使,刚才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此时道:“傲慢的明国人,难道他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徳川义真道:“若非必要,不可与明国水师轻启战端,幕府的海军不是其对手!” “那我们可以从陆地上击败他!”阿福道。 徳川义真已经无力与这个军事白痴解释了,“但我们想要进军九州岛,就必须渡过内海,他们有一百种机会击败我们的海军!” 阿福依然相信幕府的实力无敌,根本不用畏惧大明! 徳川义真只能说道:“此事经过,我会写信给殿下的,不过我还是想在努力化解这一切。” 阿福道:“好吧,随你的高兴!” 双方不欢而散,阿福回去之后,立即派人遍访九州岛的名医,想要寻找到能够治疗天花的医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一个医师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你便是萨摩藩的侍医池田正直?”阿福问道。 “不,在下侍奉岩国藩主,这次是受萨摩藩主所托前来鹿儿岛治疗患者的。”池田正直答道。 “不知道是为谁诊治?”阿福又问道。 池田正直道:“忠广公(岛津忠广)至于他所患何疾,就不便奉告了。” 不过对于阿福来说,这不过是旁枝末节,随口问问而已。 阿福道:“听闻池田家乃是医术世家,对于痘症很有研究,不知道可有治疗天花的办法?” 池田正直微微一愣,摇头道:“虽然池田家世代行医,治疗过不少痘症,但也无法治疗天花啊。” 阿福叹了口气,虽然早有预料,但这还是让她十分失望。 每耽误一天,对于德川家光来说,就少了一分生机。 但就在阿福心灰意冷之时,却是听池田正直说道:“虽然我并没有办法,但据说所知,明国医师可能有治疗天花的办法。” “什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仙岩山 “什么!”阿福又惊又喜,“明国医生真的能够治疗天花,他在哪里,快把他找来!” “不,我要亲自去见他!” “其名为戴笠,但恐怕我无法将他带来,他是明军军中的医生。”池田正直说道。 “他慈悲为怀,自发为萨摩军中的伤员治疗,我和他探讨过医术,他的医术很好,似乎懂得治疗天花。” “请务必带我去见这位戴笠医生!”阿福道,“若是此事能成,将军殿下便可为池田家赐姓升格!” 日本的家族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即是家之格。格就是等级、门第。日本公家的家格有6种,分为摄家、清华家(所谓“五摄家九清华”)、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半家。 每个等级的家族,能够担任的职务不同,像是摄家最高可担任大纳言/左大臣/右大臣等职,理论最高到摄政/关白。 而清华九家一般最高可担任近卫大将等职,理论最高到太政大臣,实际最高只到左大臣。 而除了拥有家格的家族之外,其他家族便是再有钱,也无法在朝廷任职。 决定家格的主要要素有,祖先的血统、传统的权威、与皇室相联系的豪强、氏族之间的亲疎远近等,都严重地左右着家格的高低。 那些武士家臣为了家主拼命,都是为了获得武勲,提升家格。一旦获得便具有世袭的属性,家格秩序因此也就固定了下来。 武家的家格,江戸时代确定了家格,1万石以上的是大名、1万石以下的,分旗本和御家人(将军的直臣)以及诸藩藩士,等。一个藩(大名)从高到低明确规定多个家格,如萨摩藩就有十种家格之多。到旗本家格、御家人家格,上级旗本可以任官担负要职,而中坚和下级旗本则不仅无位无官、且只能担任不重要的任务。 旗本可以谒见将军、御家人不可,其间也有很细的家格区分。 池田正直即便是个冷静的医师,听到能够赐姓升格,也激动了起来。 这是池田崛起的机会啊,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 戴笠字曼公,杭州府仁和县人,因为恰巧和观世音菩萨同辰生诞,所以幼名观胤,后来又改名笠。 吴越有古歌云:“卿虽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我步行,君乘马,他日相逢君当下。” 戴笠遂改此名。 戴笠先世为东晋画家戴安道,世居于山阴会稽,到了他祖父这一代方才移居仁和。 戴笠为家中第七子,天资颖悟,过目成诵,然而不喜为举子业,只中得了秀才便无心八股,整日研究诗书篆刻。恰逢天启元年杭州大火,戴家亦遭回禄,家无孑遗。 他放游西湖,纵情山水,过起了隐士生活。 又为着生计的缘故,同时学医于云林名医龚廷贤。龚廷贤素有“天下医之魁首”的盛名。戴笠时二十五岁,尽得其真传,又潜究《素问》、《难经》诸书,医术大成,已成一方名医。 在鹿儿岛海战之中,萨摩海军伤亡惨重,除了死了的,轻重伤员也不少。 伤员之多,医馆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城中的医馆和藩校也被征用,改为临时医馆。 戴笠此时刚给一名士兵换完药,他擦了把汗。 “阿弥陀佛!”一个中年和尚踱步走了进来。 这和尚,乃是福州黄蘖山隐元禅师。 隐元禅师也是机缘巧合才来到日本。 隐元禅师出家时,黄檗山万福寺毁于倭乱,已经是半荒废的状况。 所以出家不久,他就承担化缘任务,奔波于福清、莆田之间。他听闻郑家十分有钱,便跑到泉州去化缘。 但郑鸿奎除了会拜一拜妈祖,对于这些和尚从来没有好脸色。 被纠缠不过,便与隐元打赌,如果隐元能从日本活着回去,就给万福寺捐助五百两。 隐元禅师这就跟着郑家船队上路了。 隐元禅师在杭州停留期间,认识了戴笠,两人一见如故。 戴笠干脆跟着前来日本长长见识,就当做旅游了。 隐元禅师道:“戴施主通禅理,又有一颗菩萨心肠,何不随我一同归隐红尘,潜修参禅问道。” 戴笠都无语了,这隐元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劝自己出家。 “大师,我尘缘未了,暂时还没有出家的打算!” 隐元禅师道:“今日,你这边的事情也忙完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戴笠带着戒备。 “这边的仙岩山山峦叠嶂,云雾缭绕。我正要前往游览,你若是不想去,便算了。”隐元禅师道。 “你确定是去仙岩山?” “当然!” “那行,我收拾一下!” ......... 仙岩山。 沿着山脊石径拾级而上,山势陡然险峻起来。 雪花纷纷扬扬,岱顶一片洁白。 连续两日与徳川义真会晤,双方唇枪舌剑,陆延也有些疲惫。 岛津初主动提议到仙岩山散心。 走在这雪中深山之中,周围一片静谧,确实让人的心灵都放松了下来。 行到陡峭处,岛津初几次差点滑倒。 陆延突然停住,伸出手来。 岛津初不由一愣。 “把手给我。” 岛津初咬着下唇,缓缓伸出手。 陆延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上爬,幸而不远便是古刹仙岩寺。 仙岩寺建于唐时,虽然几经修缮,重建依然带着浓厚的大唐风华。 鲜红色的外观与四周环绕的雪山形成极明显的对比,可谓是飞鸿踏雪。 这里有许多仿唐的建筑、佛造像和彩绘,讲述着这座佛寺的古老历史。 山门前有一个小和尚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头上肩头都落了不少雪,看到他们立即迎了上来。 “几位贵客,方丈已经久候!”小和尚说得是汉话,虽然有些蹩脚。 陆延看向岛津初:“你与此间方丈相熟?” 岛津初摇摇头,“我虽然来参拜过几次,但只能算是认识方丈,可是谈不上什么交情。” “何况,今日是突然来此,也没有提前通知方丈。” 陆延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当日在法雨寺........ 一种莫名的情绪浮上心头。 第二百六十六章 熟悉的感觉 “什么?戴医生跟着一个和尚走了?” 阿福不甘地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萨摩武士都是桀骜之辈,根本不想搭理这个无礼的女人! 阿福本就着急,见此立即大怒,就想要让人出手,给这混蛋一点颜色! 池田正直赶紧拦住她,而后亲自向那士兵问道,“还请告知戴医生去了何处,这对于鄙人很重要。” 士兵是认得池田正直的,他这几天一直来找戴笠探讨医术,也会帮忙治疗伤员,对于他还是很尊敬的。 “戴医生和那隐元禅师说要与仙岩山,对,就是仙岩山!” 池田正直皱起眉头,“这仙岩山可不小!” 阿福道:“不论如何,我就是派人把这仙岩山翻遍了,也要找到戴医生!” 池田正直道:“若是运气不好,便是搜上一天也找不到人!” 阿福沉声道:“不论如何,我都要去!” “对了,既然戴医生是和那隐元禅师一起去的,那么他们很可能去了一个地方。”池田正直突然说道。 “什么地方?” ......... “小师傅应该是认错了。”岛津初笑着说道。 “几位不是明国人吗?”小和尚疑惑地问道。 “这位确实是明国镇安伯。”岛津初道。 小和尚一拍脑袋:“方丈让我在这里等明国来的隐元禅师!” 小和尚居然还试图在人群之中找到光头和尚,见实在找不到,这才作罢。 “是小僧莽撞了,还请几位施主见谅!” 岛津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行人穿过山门,来到重檐歇山顶的伽蓝殿,里面供奉着药师如来。 只是蒲团前面安置了小几,旁边还有纸笔。 岛津初解释道:“这是仙岩寺的规矩,参拜之前需要抄写佛经,洗涤心灵,以示虔诚。” 陆涟道:“怎有这样的规矩,公子便是在京城的官祭寺庙也不必如此!” 陆延摆摆手:“无妨,入乡随俗而已。” 那本佛经是《金光明最胜王经》的手抄本, 《金光明最胜王经》便是《金光明经》,由唐三藏法师义净翻译,与《妙法莲华经》、《护国仁王经》同为镇护国家之三部经。 陆延翻开经书,里面全部都是汉字。 在汉字引入前日本不存在书写文字,在公元3世纪前,日本只有语言,没有可以用来记录话语和事件的文字,所有的事情都靠口口相传。 直到公元3世纪,百济的和尚把汉字带到了日本。三国时代以后,汉字、汉文化正式大量传入日本。 反正自己造不出文字,看到中国文字后,日本人果断选择了自我创造文字,直接去借用中国文字来书写。 偷懒的日本人直接借用中国汉字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由于日本和中国的语言不统一,很多东西无法直接用汉字来进行书写。 日本人于是开始尝试着用汉字来表示日语的发音。 就比如后世学习英语单词的时候,用汉字来给英语单词注音。而日本人称之为——万叶假名。 此时的日本朝廷所用的公文还是用汉语书写、汉语诵读的。 所以,日本贵族都需要学汉语。比如,独眼龙伊达政宗,就十分擅长汉诗。 还曾经做过一首《春雪》 余寒无去发花迟,春雪夜来欲积时。 信手犹斟三盏酒,醉中独乐有谁知。 但此时,日本没有清音、浊音、清浊音之分,人们参考佛经来表示语音语调的变化。 清浊音还是靠西班牙传教士方济各·沙勿略发明的。 这位传教士来到日本的第一站,正是鹿儿岛。 但最欢迎方济各的却是平户藩的松浦隆信。当然这个松浦隆信不是陆延见到的那位,而是他的爷爷,孙子和爷爷同名........ 松浦隆信热情接待了方济各,赋予葡萄牙传教士自由布道、吸纳信徒的权利。 而方济各乘坐的葡萄牙商船,带了大量的货物,吸引了大量商贾前来平户藩。 此后,每年葡萄牙商船都会来往于平户藩,进行贸易。 在此期间,方济各为了学习日语,创造了清浊音,并将之传播开来。 而后世的日语,日语由3种语言构成,包括日本固有的‘和语’,借用中国的‘汉语’,以及西班牙、荷兰等国家的‘外来语’。 幸好,寺院并没有要求抄写全篇,只抄了第一章便可以了。 旁边的和尚翻了一下,又将经文递了回来,这经文陆延可以带回去。 陆延怀疑他是觉得自己的字太丑了。 不过看到岛津初也是如此,才放心下来。 他们才走出珈蓝殿,正遇到那小和尚带着两人往里走。 这二人正是戴笠与隐元禅师。 “见过伯爷。”戴笠与隐元禅师打了个招呼。 陆延之前在郑家军中见过两人,不过没打过交道,只是微微颔首。 漫步在佛寺之间,古朴的建筑、悠扬的钟声,让人不由安静下来。 穿过回廊是以石为山,以砂为水的枯山水庭院。它没有真山真水,而用石头代表山川海岛,松柏瀑布,用白色的砂粒耙出纹理,代表江河湖海、云雾漩涡。 中国园林讲究“移步易景”、“步随景移”,是一种沉浸式的观赏方式。造园者利用借景、添景、框景、漏景等多种方法,尽可能增加你观赏到的景色。 而枯山水则是一种减法设计,是“移步不易景”的单一景色。这一点又恰好与佛教禅宗倡导的,“生命的超越,精神的自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理念不谋而合。 或许在那些和尚看来,观赏这园景,也是一种修行........ 雪纷纷扬扬。 阿福等人终于爬上了仙岩寺,一行人累得气喘吁吁。 阿福更是几次差点累趴下,只是靠着信念才能坚持下来。 “你可知道一个明国人,名叫戴笠的?”阿福已经累得说出话来,是侍卫上前问话。 在山门待客的,还是那小和尚。 “小僧不知道什么戴笠,不过确实有明国人来此。” 第二百六十七章 柳生宗矩 “他们在哪里?”阿福急问道。 “小僧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位,不过想要到本寺参拜,必须要到珈蓝殿抄写经文。”小和尚不急不慢地说道。 阿福此时一刻都等不了了,推开小和尚就往里面闯。 “你们,分开找到那戴笠医师!” 一群人冲进了寺院,便分散开来。 小和尚追在阿福后面,喊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你们再胡闹,小僧可就不客气了!” 阿福扶着膝盖穿着气,她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真是笑话,你一个小和尚,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气!” 小和尚跑到珈蓝殿外面,抓起木锤,就开始撞钟。 悠长的钟声不断在寺院中回响。 很快,后面精舍的和尚都跑了出来。 萨摩藩穷山恶水,民风彪悍,便是连和尚都习武,一个个拿着棍棒急奔而来,立即与冲入寺中的幕府侍卫撞上。 “恶徒,竟敢擅闯仙岩寺!” 那些幕府的武士自视甚高,被拉着爬了半天的山,早已经一肚子火。 但这火气却不敢对着阿福发作,此时都撒在这些和尚头上。 “秃驴,别挡本大爷的路,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混账!”仙岩寺和尚大怒,举着棍棒就冲了过去。 双方大打出手! 禅房之中,隐元禅师与主持心越禅师讲经论道,相谈甚欢,而戴笠也沉醉其中不时插上一句,颇有禅理,也得到心越禅师的称赞。 而隐元的茶艺也得到心越禅师的赞叹。 隐元禅师道:“此茶以煎茶之法制成,自然与日本之茶不同!” 心越禅师道:“这小小茶碗之中亦隐含禅理啊!” 几人谈话之间,外面有人大喊。 “戴笠!戴医生!” “戴笠!戴医生!” 戴笠皱眉站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在寻在下,竟然找到了这里,打扰了佛门清净!” “我出去看看!” 心越禅师道:“我们也一同出去看看吧!” 几人才推开门,便撞上了幕府武士。 “我便是戴笠,你们是何人?” 几个武士一见大喜,上来就要带走他。 “幕府的大人物要见你,快跟我们走,好处少不了你的!” 戴笠后退一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和你们走的!” 心越禅师也道:“尔等擅闯寺庙,高声喧哗,佛祖怪罪吗!” 一人道:“老和尚,我们是天照大神的子孙,谁管什么佛祖!” 那人上来就要抓戴笠的肩膀,只是他才碰到戴笠的肩膀,手腕就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 “敢在本寺撒野,问过老衲没有!” “老和尚找死!”这些武士大怒,拔出刀剑冲了过来。 心越禅师虽然老迈,但拳脚功夫却是不弱,一人独战三个幕府武士不落下风! 隐元功夫就差点了,拿着一根木棍,勉强挡住两人。 而戴笠与那剩下的一个武士交手,立即受了伤,他慌忙就跑,一追一逃,竟然跑到了前殿,遇到了阿福带着四五名武士。 追在戴笠后面的那个武士大喊,“快抓住他,他便是戴笠!” 阿福骂了一声:“蠢货,我是让你把人请来,谁让你追杀他了!” “戴医师,我是特意前来请你治病的,若是有冒犯之处,请多担待!” 戴笠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想答应对方,而是那些武士隐隐围住了去路。 “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戴笠冷笑一声,“抱歉,担待不了!” 话音未落,戴笠往一侧冲去,但还没跑出几步,就有两个武士扑上来,将他按倒在地。 “哎哎哎,疼疼疼!”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扶戴医师起来!” 戴笠拍着身上的泥水,“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又没说不去!” “你瞧瞧,把我的衣裳都弄脏了!” 阿福只是淡淡道:“戴医师,只要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待到治好了病人,好处是少不了您的。” “荣华富贵,权势佳人都可以满足您!” 戴笠露出笑容:“还有这样的好事情,你们倒是早说啊!那我早就去了!” “对了,你快把你那些手下喊回来吧,在这里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阿福点头:“戴医师说的是,田谷!你把他们召集回来!” 那名侍卫立即拿出竹哨用力吹响起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陆延问。 “公子,外面不知道来了一些武士,想要闯入寺庙!”一个家丁很快回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咱们去看看!” 中庭,那些武士和僧侣打成一团,已经见了血,几个僧侣倒在地上,但因为僧侣人数众多,依然能与幕府武士抗衡。 但随着陆延一声令下,陆家家丁加入了战团,幕府武士接连倒下数人,仓皇退却。 此时,外面响起尖锐的哨声,那些幕府武士急急往外奔逃。 “哼,别让他们逃了!”陆延喝道。 “砰砰砰!”一连串枪声响起,那些武士毫无防备,直接有五人中枪倒下,剩下的多有受伤。 一行人追到前殿,正看到那些武士站到了阿福身边。 “大胆!尔等欲要行刺大明天使不成!”陆涟喝道。 阿福看到陆延从后面走出,也是一愣。 “这都是误会,今日暂且告辞,来日再登门赔罪!” 而她身后的戴笠连忙喊了起来:“陆将军,伯爷,救命啊!这些倭寇意图绑架!” “大奥总取缔!这是怎么回事?这人乃是我的人,你这是欲要和大明开战不成?”陆延沉声道。 阿福咬牙切齿,“柳生大目付,请拦住他们!” 她身边一位剑客上前,“总取缔,请先带此人下山,这里交给我了!” 那人缓步上前,手按刀柄:“柳生宗矩,请赐教!” 陆延不由看向此人。 柳生宗矩身得不高,年过五旬,胡须和头发染上白发,但一双目光如同火炬一般明亮。 柳生宗矩其父是剑圣上泉信纲的弟子,即「新阴流」剑术正统继承人柳生宗严。 因为丰臣秀吉实施太阁检地时柳生氏被查出有隐匿不报的私田、因而父亲的领地被没收。 剑圣也只得沦落为浪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苇名流剑术 后来,柳生宗严剑术高超的名声传到德川家康耳里,家康亲自写信给柳生宗严,并与他交刃比武,领教了名不虚传的武功,于是将他纳为门下家臣。 而在关原之战、大阪夏之阵中柳生父子立下大功,得以回复旧领大和国柳生庄二千石的领地。 在经历了大阪夏之阵战役之后,柳生宗矩领悟出若是不善于处世,空有一身无敌剑术,他开始钻研兵法战略。 之后,柳生宗矩担任了德川家光的兵法师范(教练),还时常陪他放鹰扑鸟,欣赏能剧,双方亦师亦友。 而在德川家光继任幕府将军之后,柳生宗矩便成为了‘大目付’。 诸国大名每隔一年必须到江户赴任的‘参勤交代’,不准三位主要执政者老中们独断批准政务,设置了监视官大目付。并同时派出众多忍者收集全江户的情报,而领导掌管这些忍者的,正是柳生宗矩。 也就是说柳生宗矩相当于锦衣卫指挥使。 “谁敢上前,见识一下柳生新阴流的剑术!”柳生宗矩摆开架势。 柳生宗矩自负剑术尽得柳生新阴流和新阴流精髓,而柳生新阴流其真髓在于空手制住对主的利剑的“无刀取”,不知道多少高手饮恨在自己的剑下! “原来是柳生剑圣,我也略通苇名流剑术——” 柳生宗矩有些疑惑,他也算是挑战过众多流派的高手了,为何没有听说过日本有什么苇名流剑法术。 陆延缓缓举起手,“犹豫就会败北!” 陆延大手一挥,他身边的家丁发起齐射。 硝烟弥漫,子弹如雨。 柳生宗矩身体剧震,身上绽放数朵血花,他根本连躲都来不及。 柳生宗矩跪倒在地,口中溢出鲜血,“卑鄙!” 陆延摇了摇头:“苇名流剑术乃是剑圣游走于死亡边缘,磨炼整合而成的剑术,无敌的剑术!” 柳生宗矩死的十分憋屈,到死他也没想出这苇名流剑术到底是哪里来的。 不过两轮齐射,留下来殿后的幕府武士就死得差不多了。 “快追!别让那些家伙逃了!” 听到后面一片喊声,阿福大惊失色。 她不明白剑术无双的柳生宗矩为何连一刻钟都没挡住。 两个武士返身朝着追兵杀去,随着数声枪响,雪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站住,否则别怪我开枪了!”陆涟喝道。 阿福用匕首架住戴笠的脖子,根本不听! 突然,戴笠一个肘击打在阿福小腹,趁着她吃痛,往前逃去。 阿福哪里肯放戴笠离开,立即去追。 “砰!” 一个家丁手中的火枪冒出一团青烟,阿福那有些臃肿的身子向前两步,一头栽倒在肮脏的雪地里。 她的手依然向前,像是想要抓住戴笠。 有陆家家丁上前查看,“公子,她已经死了。” “把尸体抬回去吧。”陆延道。 陆延凝望着雪中的鹿儿岛港,内心思索着。 这位大奥总取缔来此,显然不是为了他而来,更像是为了那位医生。 戴笠拍着身上的泥土,上前恭敬行礼:“学生戴笠,表字曼公,多谢伯爷相救!” 戴笠之前对于陆延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经过此事已经有所改观。 陆延听到声音才回过神,笑道:“你是生员?” 戴笠自嘲道:“学生不才,只中了个秀才,自知科举无望,便弃文学医,侥幸还算小成。” 陆延微微颔首:“倒也不必介怀,医者治病救人,功莫大焉。” “对了,你可知道这些人为何要绑你?” 戴笠气愤地踢了阿福那有些臃肿的身子一脚,“我听这疯女人说,是想让我给人治病!” “治病就治病,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的,好好说话不成么!” 戴笠连踢了两脚还不解气。 陆延却是皱起眉头,大奥总取缔管的是后宫,跟着使臣来见自己这个明朝使者本来就不正常。 而这位取缔管只拜访过自己一次,反而是跑到仙岩山来抓一位医师。 显然,这位病人十分重要! 陆延记得自己听闻过这位大奥总取缔与德川家光的一些事情,双方更像是母子。 如果说值得这位大奥总取缔如此大费周章的........莫非是为了德川家光! 想到这里,陆延眼神一凝:“陆涟,你立即派人到城中探查一下这些幕府来的人在鹿儿岛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此外,再派人去江户探查幕府的消息,有关于德川家光的任何流言蜚语都别放过!” “遵命!” 陆延安排完,回到了寺庙。 隐元禅师看到戴笠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曼公,看到你没事就好!” 戴笠道:“我没事,倒是大师你受伤了!” 隐元道:“哎,学艺不精,这才让那些倭寇伤着了,不过那些家伙也没好过!” “心越大师呢?”戴笠问道。 “他啊,别看他一把年纪,这身子骨比我还强!”隐元道。 戴笠果然看到心越和没事人一样。 陆延走了过来,“这些人乃是幕府派来的,我怀疑对大明另有企图,就先带走了!” “对其审问之后有了结果,会通知你的。” 戴笠点点头:“多谢伯爷了。” 心越却是跑了过来:“喂喂,这些混蛋打坏了寺庙不少的东西,还没赔偿呢!” 陆延无语:“您便是此间主持吧,这样,你看他们身上有什么就拿去赔偿吧。” 反正想让我掏钱,没门! 没想到,心越还真直接让人一一给那些武士搜身,遇到值钱的是一点不放过! 就连那些尸体都不放过! “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么?”陆延嘀咕道。 没想到心越耳朵可灵得很,“嘿嘿,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还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行吧。 陆延和隐元禅师、戴笠攀谈起来,发现这两人都不简单。 隐元对于佛理是真有研究的,而不像是那些假和尚糊弄骗人。此外,他竟然对于茶道、诗词文章、书法、建筑、造桥和雕塑都有所研究。 此外,隐元与黄道周、书法家张瑞图、陈贤,雕塑家范爵、范道生等都有交往。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一代僧杰 陆延有种发现人才的喜悦。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隐元后世名声可不小。 历史上,隐元将在三年后主持黄檗山万福寺,倾心重兴伽蓝,苦心经营,并以千日为期开阅全部藏经,黄檗面貌为之焕然一新,蔚为禅宗一大丛林。 黄檗宗风闻名遐迩,其禅风盛于江南。 永历十四年(1660年)郑成功命兵官张光启往倭国借兵,以船载黄檗寺僧隐元及其徒五十众。 邀请隐元的是长崎兴福寺的住持逸然性融。 隐元在长崎的兴福寺、崇福寺弘法。因其精通佛法,在诗词、书法、绘画等方面也极富造诣,故其吸引了日本各地僧人前来学习。 而后拜见将军德川家纲,并得到支持,在宇治始建黄檗山万福寺。 之后,隐元在万福寺开堂祝圣仪式,以京都所司代为首的幕府官,以及其他宗派的僧人皆来参加开堂法会。 从此,京都黄檗山万福禅寺成为公认的幕府官寺,黄檗宗也得以在日本迅速发展壮大。 其不但宣扬佛法,还传扬文学、书法和绘画技艺,还影响日本建筑、造桥和雕塑艺术。日本称之为“黄檗文化”。 不过百年,日本黄檗派寺院已发展到上千个,“黄檗宗”衍为八派,嗣法者达4648人。到后世,日本崇奉“黄檗宗”的僧俗达数百万人。 隐元也被称为一代僧杰。 ........ 徳川义真得知事情,立即找上门。 “天使阁下,不知道大奥总取缔现在何处?” 陆延掏了掏耳朵,“哦,你是说那个刺客,她欲要行刺本官,已经被就地格杀了!” “纳尼!!”徳川义真大惊,“这怎么可能!” “不论可不可能,这便是事实。”陆延淡淡说道,“大奥总取缔率领幕府武士追踪本官,直到仙岩寺,她派出刺客欲要杀我灭口!” “幸好我身边带着护卫,加上寺中僧侣相助,否则真要让她得逞了!” “我才要责问将军阁下,这是意欲何为!” “难道真要与大明为敌?” 徳川义真脸色苍白:“不,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 “你回去告诉德川家光,不日本官定然亲自上门讨要说法!”陆延直接下了逐客令。 徳川义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祗园精舍。 “义真公,这或许是明国人的阴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家臣说道。 “不,我觉得其中似乎有隐情。”徳川义真道,“总取缔与我一同前来鹿儿岛本就蹊跷,而她来了之后便称病不出,为何又突然跑到了仙岩山,其中定有古怪!” “不过此事紧迫,我必须要赶回江户通知殿下!” “江守,你留在鹿儿岛,调查此时,此外明军有任何异动都要第一时间派人通知!” “嗨!” 听闻陆延遇刺的消息,岛津久直和松浦隆信都跑来探望。 陆延干脆和他们宣布欲要进攻江户的计划。 松浦隆信有些犹豫:“伯爷,冬季的日本海时常有大雾,加上天气寒冷,此时进攻未免太过冒险,不如等开春再发动攻势!” 松浦隆信此时是拿了好处的。 陆延此次在随船带了不少货物,既然松浦家这么听话,还是要给些肉吃的。 陆延分给松浦家家两成货物售卖,顿时让松浦隆信大喜。 但他还是愿意保持现状,这样既可以获得大明的商品,又不用过于得罪幕府。 岛津家也分到了不少份额,岛津久直态度也很明显:“岛津家的水手都是最好的水手,便是大雾天气也可以保证船只的安全!” 松浦隆信有些尴尬:“若是久直公这么说,松浦家随时可以配合行动。” 蔡坚直接说道:“琉球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讨伐不义幕府!” 陆延点点头:“那好,你们先回去准备吧。” 其他都已经走了出去,蔡坚却是没有起身。 “蔡大人还有何事?”陆延问。 蔡坚说道:“请伯爷稍待。” 片刻之后带来一个美貌少女,蔡坚说道:“这是琉球彻心翁主,翁主仰慕伯爷英姿,想要随侍左右。” 少女看了陆延一眼,又低下了头。 陆延不由苦笑:“蔡大人,非是我不愿,但我已经是大明驸马,在下多谢翁主垂青。” 蔡坚一愣:“伯爷竟然是驸马?” 也难怪蔡坚不惊讶,虽然有过驸马前来琉球册封的,但自从洪武朝之后大明的驸马就不担任实职了。 一瞬间,蔡坚都怀疑陆延是不是搪塞自己的。 但想想,又似乎不可能。 蔡坚前段时间看到岛津家送了一个,立即跑回去,尚丰王立即也想要用联姻来捆绑关系。 只能怪事先没有调查清楚! 蔡坚感觉脸丢大了,正左右为难之间。 便听尚彻心道:“既然伯爷已经迎娶大明公主,彻心愿意为妾。” 陆延道:“既是琉球翁主,岂能为妾?” 尚彻心道:“若非伯爷带兵来救,琉球王室和百姓不知道何时才能脱离苦海,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彻心便是为妾,只要能随侍伯爷左右,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延无奈:“不如你先写信问过琉球王再说此事。” 尚彻心坚持:“父王已经将我许给伯爷,若是伯爷不愿意接纳彻心,那我唯有一死。” 陆延只能妥协:“好吧,你先留下吧,若是不愿意,你随意可以离开。” 陆延先安排侍女给尚彻心准备居所。 “蔡大人,你这不是害我吗,翁主毕竟是琉球王长女,岂能为妾,你还是尽快写信琉球王将此事上呈,好把翁主劝回去。” “此事,我会尽量保密的。” 蔡坚苦笑,“伯爷有所不知,翁主虽然是王上的长女,但她也是首里大君,便是王上也无法强硬阻止此事........” “还有这样的事情?”陆延道。 经过蔡坚解释,陆延才知道首里大君是琉球神道中最高级的神女。 主要职责是为琉球王国的国家安泰、海路安全以及五谷丰登祈祷。早期的神女多在民间挑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地方强大的宗教家族势力,甚至威胁到了王权。 尚真王进行了宗教改革,并设置了最高神女只能由国王的亲属(如妃嫔,翁主等)出任。 而尚彻心正是这一代的首里大君,并且拥有与琉球王相当的权利。 在婚姻大事上面,琉球王也只能建议。 第二百七十章 首里大君 岛津初正捧着刚绣好的香囊,想要去找陆延邀功。 才穿过回廊,便看到侍女幸子引着一个少女。 只是瞧见那少女一眼,岛津初便感觉到一种危机感。 岛津初吸了口气,信步上前,“幸子,这是伯爷刚买回来的女奴么,这里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哎只能说伯爷太过心善了。” 幸子立即解释道:“岛津小姐,这位是.......” 尚彻心本就对于这家伙竟然把自己当成侍女而不快,又听到她的姓氏,更是愠怒。 “原来是岛津家的呀,听闻岛津家的人都是无脑莽夫,我之前还有些不信,如今一见,才知道传言果然没错呢!” 岛津初大怒,岛津家一向因为民风彪悍,而被人嘲笑,当如今被人当面嘲讽,她哪里能忍。 “你又是何人,我岛津初要与你决斗!” “啧啧,一个女儿家开口闭口就要决斗,果然是无脑莽夫!”尚彻心直接贴脸嘲讽。 “啊呀呀呀!我要撕烂你的嘴巴!”岛津初冲了上去。 “啊!你做什么!” “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陆延听到消息,匆匆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岛津初两人厮打在一起,尚彻心明显落入下风。 “都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是这个暴力女先动手的!”尚彻心抢先说道。 “是你这家伙先胡说八道,侮辱岛津家的!”岛津初不服气道。 “若是不服,我们再打过!”岛津初还跃跃欲试的模样。 尚彻心变脸一般,泫然欲泣道:“伯爷,岛津家的人凶暴奸诈,定然别有心思,还是将她赶走吧!” “你,你胡说八道!”岛津初气得跳脚,然而无奈嘴笨,翻来覆去只有几句骂人的话。 “够了,你们先各自回去待在,我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情况!否则我只能请你们回去了!”陆延沉声道。 “妾身遵命,妾身告退!”尚彻心优雅地福了一礼,袅袅娜娜地走了。 岛津初气鼓鼓地,一跺脚转身也走了。 傍晚,陆延靠在石壁上,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温泉之中。 温泉烟气滚滚,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之中。 忽地,陆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幸子,我不是说了,不必你伺候。” 但身后的声音并没有停下,陆延不由转过身,便看到尚彻心缓步走来。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异样的红晕。 “伺候伯爷乃是妾身的本份。” 尚彻心穿着浴衣,青丝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但更吸引人的是那双修长结实的笔直大腿,珠圆玉润的脚趾从木屐之中调皮地露了出来。 她很大胆。 但陆延还是从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躲闪的目光之中看出少女内心显然不像是表面上那样平静。 “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你的幸福应该自己选择,而不是被绑定在国家的命运之上。”陆延缓缓说道。 尚彻心却是一步步走进池子,看像是对着陆延说话,但又好似自言自语。 “我这样的女子,又岂有选择的余地。” “表面上作为首里大君,接受万民的供奉,那就要为了国家的太平奉献自己。” “之前,琉球神道的诸位祭祀已经决定让我与岛津家联姻,以换取利益........” “相比起侍奉残杀百姓,入侵琉球的恶徒,伯爷这样的人选已经好上百倍千倍.......” 尚彻心突然抱住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少女的衣服被温泉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身体的曲线温柔而流畅,她的发丝被水浸湿贴在额头上,染晕的双颊,紧闭的眼睛微微颤抖着,更添加了一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陆延轻轻靠了过去,少女能够感觉到越来越近的灼热呼吸,她的身子不由一颤,整个人靠在他怀中。 就在双方就要肌肤相亲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伯爷,奴家来伺候你了。” 尚彻心顿时一惊,“坏了,她怎么来了!” 尚彻心一把将陆延推开,她毕竟只是一个少女,之前从来没有与男人如此亲近过,更别说让其他人看到了。 但尚彻心很快反应过来,现在双方可是情敌关系。 她不希望在对方面前落了下风! 尚彻心立即重新抱住陆延的胳膊,身子贴的更紧了。 岛津初进来之时,看到的便是两人抱在一起的场景。 岛津初是又气又怒,这些日子陆延根本没让她侍寝过,而她因为羞涩,更是不敢主动提起。 今日也是感受到尚彻心的压力,经过幸子的提醒,这才想要豁出去拔得头筹! 哪里想到,现在就被人偷家了! “你,你为何在这里!”岛津初跳脚道。 尚彻心理直气壮:“伺候伯爷,乃是妾身本份,你这个贱婢突然闯进来,才是没有一点礼数!” “你!你不要脸!”岛津初怒道。 “呵呵,该不是伯爷看不少你这个野丫头,根本没有碰过你吧!”尚彻心直接开大。 岛津初瞬间涨红了脸:“胡!胡说!才不是这样!” 尚彻心哪里看不出来,见此更是确定了:“呵呵,性格刁蛮的丫头,果然是没人喜欢的!” “啊啊啊啊!我要撕烂你的嘴!”岛津初跳起起来。 “好了!阿初!你先出去吧。”陆延有些受不了了。 “啥!”岛津初瞪大眼睛。 尚彻心露出得意之色。 “还有翁主,你也是。”陆延接着补充。 尚彻心瞪大眼睛,她磨磨蹭蹭这才不甘心地出了池子,还不忘幽怨地横了陆延一眼。 等到两人出去,陆延叹了一口气。 只是外面还隐隐传来两人的争执的声音。 这两个家伙碰到一起,就没个消停! 鹿儿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户。 “啊!”德川家光猛地抽出剑来,将茶几劈开,他还不解气,接连打翻花瓶,书架。 “殿下!”徳川义真大急,直接冲了进去。 他便看到德川家光捂得严严实实,但露在面罩外面的皮肤却是能看到一个个红点。 “殿下,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浅间大社 德川家光又惊又怒:“出去!” 徳川义真只能压下心中的惊讶,退了出去,隔着屏风与德川家光对话。 “大奥总取缔与柳生宗矩皆被陆延所杀,他反而声称总取缔欲要在仙岩寺刺杀他!” “而现在,一同的武士皆被陆延扣押,我也无从得知真假!” “混账!”德川家光又摔碎一个花瓶。 “陆延!这是欲要和幕府开战吗!我定要亲自征讨此贼!” 徳川义真劝说道:“殿下三思啊!明军战舰庞大远胜我军,而且,平户藩和萨摩藩皆表示支持明军,咱们在海军上面恐怕占不到便宜!” “混账,陆延都已经骑到我的脖子上了,我如何能忍!难道要向大明摇尾乞怜!”德川家光怒道。 “不,在下并非这个意思,此事关日本国运,还是与台德院(指德川秀忠)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徳川义真劝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德川家光咬牙切齿道。 徳川义真退去,长长叹了口气,德川家光已经因为仇恨失去了理智! 而没有阿福执行命令。 德川家光的命令全部由随身家僮,柳生宗矩的儿子柳生十兵卫传达,这在御所官员之中已经引起了议论。 更糟糕的是,德川家光的病情! 徳川义真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穹,“我是否应该遵从殿下的命令........” “砰!”德川家光打翻一个铜炉。 突然,一阵眩晕让他捂住脑袋,头痛欲裂! 德川家光直接摔倒在地,地上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身体,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一阵阵寒冷,让他不由蜷缩起来。 “好冷啊,奶娘.........好冷啊..........” 三日后,陆延拿到了一封来自江户的信件。 “德川家光的两个近侍身患天花........大奥总取缔四处搜寻痘症患者。” “那么真相便是德川家光身患天花!”陆延目光一凝。 陆延已经从池田正直口中问出,阿福找上他,便是为了寻找到能够治疗天花的医师。 而那个人便是戴笠。 戴笠与池田正直交流之中曾经提到中国古方里面有治疗天花之法,只是并没有细说。 而阿福要绑架戴笠,便是为了给德川家光治病! “此事或许可以做做文章!”陆延笑了起来。 他在桌子铺开纸张,提笔写了起来。 片刻后,陆延将信密封好,盖上火漆印记,“陆涟,将此信送到江户。” ........ 江户城始建于15世纪中叶,当时规模不大,仅100多户。 直到16世纪初成为了后北条氏的一座支城。江户凑发展为东京湾三大繁荣港市。 但真正发展壮大,还是直到德川家康入封关东,以江户为居城,江户城开始繁荣起来。 德川家康注重贸易,自然更加重视港口的建设。 城东,丰岛园钱汤(澡堂)。 日本人自古认为水浴能清净身心,向神佛祈祷前用水浴身,还有温水祓禊的传统。 加上岛上多火山,温泉文化大行其道,江户城里的澡堂可是不少。 而江户时代更是澡堂盛行之时。 由于防火条令的颁发,禁止了江户居民家庭浴池的建造,所以街上有了许多专门的钱汤。钱汤的文化也因此流行起来。 丰岛园钱汤,不像是那些上档次的钱汤,分为男汤和女汤,而是混汤,也就是男女混浴,这在低端的钱汤是十分普遍的。 百姓也已经习惯了。 热气腾腾的汤屋内,一个汉子忙前忙后,走来走去,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大姑娘小媳妇的胸脯屁股等部位流连。 汤屋的帘子突然被掀开,随着冷风,一个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拉着汉子就往外走。 “哎哎,你做什么!”这汉子开口便是纯正的华亭口音。 “叫什么!徐三!”青年喝了一声,他转而用吴语道,“公子让你来这里,就是让你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洗澡的!” “昏说乱话!小赤佬!阿拉开个浑堂当掌柜,那不得将事情办好嘞!”徐三说话之间已经把他拉到旁边的房间。 “还有阿拉和侬说啊,我这是观察客户需求,提高客户满意度!侬懂个屁拉!” 青年嗤笑一声:“侬这样的,在大明都要抓去浸猪笼!” 徐三道:“赤佬!阿拉看侬也想看吧!” 青年冷哼一声:“别废话了,这是公子给侬的信,自己看吧!” 徐三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用小刀割开信封,取出信来,只是一看,他面色凝重起来。 “可都看明白了?”青年道。 “徐三知道怎么做了。” 徐三将信用蜡烛点燃,火焰升腾,很快那封信已经化为飞灰。 ....... 骏河国是近畿地区通向关东的心脏镰仓的必经之地,战略位置十分关键。 而封地内大部分是山地,河口港湾众多,渔业十分发达。属于上国格。 只是德川忠长获封于此,是一点没有心思治理封地。 凭什么样样不如自己的德川家光能够成为天下人,而他只能待在这个破地方! 之前在江户,在父母面前还需要伪装,来到骏河国之后,德川忠长彻底放飞自我。 本宫浅间大社。 浅间大社的历史悠远,有上千年历史。古代富士山经常爆发,周围没有百姓敢居住,垂仁天皇为镇祭富士山灵,在山宫祭祀浅间大神。 风雪之中,浅间大社建筑的屋瓦披上一层白色,更显得红墙红柱的鲜艳。 社殿前,有一片细细的白砂石铺就。 此时或坐或站着十多名武士,但在白砂石地面上已经躺着六个武士,他们本是来自各地的剑术高手,此时却像是死狗般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白砂石。 德川忠长坐在社殿的廊前,目光透露着狂热。 来自各地的剑术高手,在自己面前拼尽一切,进行厮杀,只为了爆发出临死之前的璀璨! 啊,这是多么美妙的花火啊! 这才是剑术最美妙的地方! 德川忠长深深迷恋于此,在骏河城御前试合之后,再次召开祭神试合! 这二十二名武士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各流派的高手,在富士山下,风雪之中展开死斗! “二天一流,胜!”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二天一流 场上,一个中年男子屹立在风雪之中,海藻般的头发在风中乱舞。 场边的武士议论纷纷。 “此人便是击败了剑圣佐佐木小次郎的宫本!” “不错,佐佐木小次郎在岩流岛决斗之中败于此人之手!” “此人在京都挑战十多位剑豪,无一败绩!” “真是可怕的男人啊,宫本武藏!” “谁敢继续挑战二天一流?”德川忠长身边的武士高喊道。 场上没有人敢出声,已经有五位高手已经饮恨于宫本武藏的剑下了! 而且,传闻宫本武藏擅长二刀流,但此时,他只拔出了一把刀,另外一把刀还在宫本武藏的腰间。 宫本武藏傲立场中藐视群雄,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野太刀示现流,前来讨教!” 一个高大的男人拨开众人走到前面,此人足够一米七,在一众矮小的倭人之中可以说是高大魁梧,他披着一件短褂,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肩膀上扛着几乎比他还高的野太刀! 宫本武藏看着他:“来者报上名来,我的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药丸兼陈!让我试试你的气量!” 众人议论纷纷。 “原来是北萨摩的蛮子!” “示现流由瀬戸口藤兵卫所创,此人是岛津家的家将,曾经在天宁寺击败天真正自显流的善吉和尚!” “只是不知道这个药丸兼陈有几分功夫!” “来吧,看看你能不能让我用出全力!”宫本武藏缓缓说道。 药丸兼陈看着毫无所动的宫本武藏,顿时大怒,直接冲了上去。 “嗷——呜——” 药丸兼陈发出一声怪叫,野太刀带着千钧之势劈斩而下。 宫本武藏直到刀刃临身,突然动了,他身子一侧,身子向前。 双方错身而过,药丸兼陈的野太刀劈在地上,同时,他的肋部破开一道伤口。 “你的刀势凶猛,企图一击打败敌人,然而防守不足,遇上比你强的人,便到处都是破绽!”宫本武藏缓缓说道。 “你自认为比我强吗!少开玩笑了!”药丸兼陈咬牙切齿! “嗷——呜——” 药丸兼陈转身冲了过去,再次发出独特的“猿啸”。 “铛铛铛!” 双方武器接连碰撞,爆出点点火星。 药丸兼陈却是感觉无比难受,明明自己是砍在对方的剑上,但却好像是碰到棉花,无处着力! 药丸兼陈一记斜斩,但宫本武藏的剑却是以一种诡异地角度劈来。 药丸兼陈瞬间感觉握不住野太刀,身子也不由往后退去。 “遭了!”药丸兼陈大惊。 一道寒芒闪过,药丸兼陈的左臂飞了起来。 “胜负已分!”宫本武藏淡淡说道。 药丸兼陈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太强了!这便是二天一流吗!”周围的武士议论纷纷。 “在场的谁能打败他!” “要不是我的手受伤,我定然要让宫本见识一下我立身流的厉害!” “呵呵,我昨日看你抱着游女不是好好的嘛!莫不是怕了!” “胡说八道!” 德川忠长看得热血沸腾,以鲜血和生命交战,这才是武士的浪漫啊! 但他又有些可惜,这个药丸兼陈竟然还活着,简直是武士的耻辱! 失败者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界上! 此时,一个近侍,急急走来,跪在德川忠长身边低声道。 “北丸殿,今日在江户流传着一个消息,将军无道,天照大神降下神罚,让他感染了天花!” “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德川忠长又惊又喜,站了起来。 德川忠长努力想要表现的镇定,但他满脸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家光他染上天花了?此事可准确?” 近侍道:“是织田家传来的消息,而我们的人也传来同样的消息。” 德川忠长取了娶织田信长的曾孙女信姬为妻,而织田家之前也是他有力的支持者! 对方绝对不会在这上面骗他。 “你详细说说!”德川忠长说道。 “江户城中已经传来了这个流言,而且有不少人相信此事。” “听说,御所的大人们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将军的面了,之前的事务都是阿福那女人在办,而现在换了柳生十兵卫,还说将军正在闭关,大奥已经戒严了,柳生十兵卫的人团团守卫。” “织田大人几次想要见将军,都没有见到。” “这是织田大人传来的信。” 德川忠长接过信,略一翻看,顿时大喜。 “哈哈哈!德川家光,这天下人的位置是属于我的,你占据了那么久,应该还给我了!” 德川忠长高声道:“诸位,可愿意成为家将,侍奉于我!” “我保证能给于你们更广阔的舞台,尽情展示你们的武勇!” 那些武士跑到这里来,还不就是为了能够让德川忠长另眼相看嘛,什么狗屁的剑圣,谁真的在乎这个名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跪下。 “忠长殿,我等愿意誓死效忠!” “哈哈哈!宫本,你可愿意?” ........ 元和九年(1623年)德川家光继承征夷大将军位,而德川秀忠自任大御所,此时德川秀忠才四十五岁。 而如今也不过四十九岁。 自任大御所之后,德川家光便搬到了京都的二条城,这同时也是幕府权利的体现。 二条城比起天皇居住的宫殿还要奢华! 德川秀忠虽然打仗不行,但治国方面却是比他爹德川家康要厉害。 他率领三万八千大军在上田城中了真田昌幸之计,被两千名的真田军阻挡,以致赶不上关原之战,触怒了家康。在大阪之阵也没有什么突出表现,相较于其他兄弟,似乎显得十分窝囊。 此外,德川秀忠还有惧内的传闻。 德川秀忠的正妻浅井江是近江大名浅井长政之女、织田信长的外甥女。 文禄四年(1595年),丰臣秀吉为和德川家康亲上加亲,把二十三岁、已经有两次婚姻的阿江再度改嫁给只有十七岁德川秀忠做正室。 阿江为德川秀忠生了两个儿子,在浅井江的干涉下,德川秀忠甚至想要废长立幼。甚至德川秀忠因为惧怕其妻,以致直到阿江去世之后才敢与私生子保科正之相认。 但除了这两个缺点之外,德川秀忠是极为优秀的政客。 在之前的丰臣政权时代,代替身为五大老而忙碌不堪的家康,推动江户的整建工程。 德川秀忠继承将军以后,先后颁布《武家诸法度》和《公家诸法度》,在奠定江户幕府根基上发挥卓越的才能。同时,把五女和子嫁给后水尾天皇加强对朝廷的影响力,并除封三十九家大名,为确立将军家权威大显身手。 在德川秀忠就任将军的八年时间内,削藩削了39个外样大名、21个亲藩/普代大名,说削藩就立刻削藩,说镇压基督徒就立刻镇压,丝毫不留情。 第二百七十三章 凶兆 自从浅井江死后,德川秀忠郁郁寡欢,便连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敲鼓,也不玩了。 这日,京都所司代前来求见。 “大御所,这几日,每晚都有孛星(彗星)掠空,阴阳道经过测算,认为此乃凶兆,天下恐将大乱啊!” 德川秀忠仔细看过记录,说道:“此番孛星出现在北方,阴阳师说这是兵戈之兆。然而,彗星出现在广阔的天空,很难说会落在哪个国家。世界这么大,很难说彗星会落在日本或者在日本作祟。这种事情不必当回事。” 司代十分敬佩,鞠躬道:“大御所英明,是我等太过紧张了。” 司代退到门口,正要离开,却是差点撞上了一人。 来人是樱井松平家第四代家主,松平忠正。 松平忠正根本没有理会那司代关上了门。 “与一郎何事如此紧张?”德川秀忠与对方十分熟悉,也没有计较对方的失礼。 “亏你还能做得住!江户出了大乱子了!”松平忠正急道。 接着松平忠正将江户的流言说了一遍,德川秀忠眉头深深拧起。 “竟然如此!可查出是谁泄露此事,按说此事乃是御府内事,怎么会在城中广为流传!” 松平忠正道:“殿下身边有两个内侍感染了天花,或许是由此引发了流言。” 德川秀忠道:“不论如何,此事已经不仅仅是家光一个人的事情了。” “这关系到整个幕府,临近有明朝水师,那陆延或许会借此发挥!” “我必须立即前往江户坐镇!” ....... 十一月初三。 雪后初霁,暖和的阳光打在海面上,泛起点点金光。 即便已经是隆冬,停靠在江户的船只依然不少。 江户城的营造工作依然持续着。 由于对丰臣秀吉有所顾忌,德川家康此前只在西丸的一部分推动兴建江户城的工程。但决定将其当作幕府本城后,他不需要再顾忌任何人,于是命令全国众大名合力建造天下第一大城,此举被称为“天下普请”。 幕府首先的工程便是整治江户港的海岸线,建造船舶停靠点,让全国各地装船运来的建材(石头和木材)得以卸货。人们铲平了神田山,根据“の”字形扩大计划,把山上的土填到深度较浅的日比谷湾。同时开挖东至江户前岛、和道三堀连接起来通往平川的沟渠,称之为堀川(日本桥川)。在堀川上建造了大型的日本桥,它成为“五街道”的起点。 这项工程为何被德川家康称为“天下普请”,因为这项工程他要求全国大名来支持他建设江户城。根据大名石高数量不同需要派遣不同数量的工人。 这些人被称为“千石夫”,日本桥町到新桥附近挤满了“千石夫”。各町就用负责其工程的大名的藩国名来命名本町,于是出现了尾张町、加贺町、出云町之类的名字。 此外因为“参觐交代”政策,全国外样大名分为东西两半,半住江户,半住领地;每年4月为东西两半部大名的交代时期(对谱代大名另有规定),大名的妻子须常住在江户,事实上作为人质,大名依地位带领侍从,构成“诸侯行列”,按期到江户参觐交代。 这些大名在江户都有府邸。 营造江户城的工期漫长,直到如今,依然在持续建造着。 江户所在的关东平原缺少石料,这些石料都是从伊豆运来的。 普通百姓只能用木料盖房子,但将军的大奥,以及大名的居所却是大量使用着石料。 千石夫们手挑肩扛,把庞大的石料卸下货船,忙得满头大汗。 猛然间,一个千石夫停下了脚步。 “船!好多船!”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每天来往江户的船可不少!” “真的好多船!这么大的船!像是南蛮船!” “不,那好像是明国的船!” “看那旗帜,是明国船!”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骚动很快影响了码头上的所有人,越来越多人发现了这支庞大的船队!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看着突然出现的船队! 消息很快传到德川家光耳中。 “平户藩和萨摩藩两个混蛋!”德川家光坐在靠椅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还伴随着长时间的发烧。 德川家光完全是靠在医师的猛药,压制住病情。 但药量越来越大,病情却是快压制不住了! “必须得拦住他们!”德川家光的声音沙哑。 “殿下,我们在江户港的船只只有三十多艘,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柳生十兵卫低声道。 “为什么,你的耳目没有提前预警,你是干什么吃的!咳咳咳!”德川家光将杯子砸在柳生十兵卫面前。 “殿下,是属下失职!”柳生十兵卫跪在地上。 “你去组织起船队,务必拦住明国水师,另外,把港口的船只全部征调,不论是谁的船!咳咳咳!”德川家光剧烈咳嗽起来。 “殿下!”柳生十兵卫紧张道。 “快去!愣着做什么!咳咳咳!” “嗨!”柳生十兵卫转身大步而去。 德川家光咳嗽得更加剧烈,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突然一口鲜血猛地吐出,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江户港一片骚动,柳生十兵卫率领目付成员赶到,并且强硬地征调了港口所有的船只。 但幕府的战船才开出港口,便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 无数炮弹拖曳着烟尘,朝着江户港落下! 轰!轰轰轰! 江户港中弹落如雨,水柱冲腾,那些幕府战船才出航便遭遇了猛烈的打击,一时间被打得晕头转向! 那些幕府士兵更是心都提到了嗓眼上,他们少有海战的机会,看到这一幕都已经傻了眼! “还击!快还击!”柳生十兵卫大声命令。 “不行啊!大目付!我们的炮打不了那么远!”船长说道。 “八嘎!为何明国的火炮能打这么远!”柳生十兵卫大怒,“给我还击!打不到也要打!”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地丸 船长已经看出这位完全不懂海战,提醒道:“大目付,不能开炮!” “开炮必须以侧面对敌,那样得话如何拉近距离!” “轰!轰轰!”前面一艘战船十分不幸,被击穿船舱,开始进水。 “那就冲上去!务必不能让明国战船进港!”柳生十兵卫大声道,“另外,港口火炮为何不开火?” “回禀大目付,明国战船都超出了射程!” “开火,给我开火!否则还以为咱们没火炮呢!”柳生十兵卫大声道。 轰!轰轰轰! 江户港硝烟滚滚,水柱冲腾!一艘艘关船、小早船冒着弹雨冲向明军舰队! “换上链弹!”陆延拿着望远镜,估算着双方的距离。 明军换上链弹,顿时造成的破坏大为增加! 先是两艘关船被打烂了船帆,而后是一条小早船被打碎了船舱! “开炮!”柳生十兵卫红着眼睛嘶吼。 “不行,还差一点距离!”船长大声道。 “加速!冲过去!”柳生十兵卫大喊。 幕府战船冒着弹雨发起冲锋,船帆烂了就用桨!掀起的海水像是雨点般落在甲板上和倭人身上,冰冷的海水让他们手脚麻木!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 “大目付,快下令让那五条关船开炮!”船长大声道。 “为什么就让那五条船开炮?” “因为其他船并没有装备火炮!” “什么!”柳生十兵卫惊呆了。 “咱们并不以海军见长,除了布防在港口的火炮,船上只装备三十门火炮,都在那几条船上了!”船长说道。 “八嘎!你为什么不早说!”柳生十兵卫大怒,“令那些船炮击,其他船发起冲锋,和他们接弦战!” “他们竟然排成一列,防御薄弱,咱们集中力量便能一举击溃对方!” “近距离舰船换上葡萄弹!其他的自由攻击!”陆延下达命令。 轰!轰轰轰轰! 硝烟翻滚,火炮喷射出一条条的火舌,葡萄弹在空中爆开,化为无数的的弹珠,形成恐怖的弹幕! 噼噼啪啪!! 靠近的幕府船只遭遇了恐怖的弹雨洗礼! 前面五条小早船上的船帆直接被打成破布,而在甲板上等待接弦战的水手,同样如此! 暴烈的弹珠打在甲板上,木屑飞溅! 无数士兵瞬间就倒下,更惨的是还没死的!倒在地上哀嚎! “还击!还击!”柳生十兵卫大喊! 幕府士兵使用火枪、和弓以及床弩发起反击。 但火枪、和弓的攻击就像是挠痒痒,根本伤不到大明战舰,就连床弩击在铁木船体上多数都被滑开,只有一两支箭矢钉在船舱上面,对于大明战舰来说,根本小伤都算不上! 葡萄弹的威力十分恐怖,众炮轰鸣,弹珠如雨落下! 只要靠近范围内的幕府战船都会遭到无差别弹雨洗礼! 海上波涛激荡,硝烟弥漫! “大目付,撤退吧!”船长的身上已经被海水打湿! “不许退!殿下的命令是不可让明军靠近江户港一步!”柳生十兵卫吼道。 “大目付,此时退去,还可依靠港口炮台坚守,再迟就晚了!” 柳生十兵卫环视周围,旁边两艘战船正在沉没,海面上不断有炮弹落下,激起漫天的水柱,海面上飘着破碎的木板,以及哀嚎的幕府士兵。前方,数艘船已经停止不动,只能随波逐流。 鲜血混合着海水流淌而下,染红了一片海水! 而幕府这边还保持完好的船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明朝战舰又是一轮齐射,上百枚炮弹呼啸而来,密密麻麻地砸在周围的海面上。 一枚炮弹砸在天地丸的甲板上,战船一阵摇晃,不少士兵摔倒在地。 柳生十兵卫撑住柱子,“不能退!即便是死,我也要挡住明朝战船!” 柳生十兵卫亲自点燃了德川家光的座船‘天地丸’,高举着德川家的三叶葵旗帜。 “板载!” “瞄准敌人的首舰,击沉他!”陆延下令。 三十多门二十四磅佛朗机炮发出咆哮,硝烟滚滚,链弹呼啸而出,朝着天地丸不断轰击。 天地丸是一艘大安宅,可以乘坐三百名士兵,如同大型屋宅,在甲板上又有中棚、上棚,以运载士兵,而顶上是幕府将军统御权力的象征——天守。 天地丸125尺、宽53.6尺,二人操作大橹100挺! 轰!一枚链弹打在中棚上,即便加厚了木制装甲的天地丸依然被击穿,炮弹余势不减冲进船舱,十多名士兵毫无防备直接被炮弹撕裂,或是被碎木片刺穿身体! 天地丸因为宽厚的船体,速度缓慢。 原本依靠高大的船体,敌人难以对船顶的天守造成威胁。 但明军舰船比天地丸还高! 一发炮弹直接命中天守!整个天守在猛烈的轰击,被削去一半! 里面的参谋和传命兵当场伤亡十多人! 听着后面的哀嚎,柳生十兵卫根本不为所动!他就如同雕像一般站在上棚前。 炮弹不断落在水上,水柱升腾,化为雨水浇在柳生十兵卫的身上。 嘭!又是一声巨响,炮弹命中船舱,但天地丸的木制装甲的船舱虽然变形,却是挡住了链弹的攻击! 天地丸不断向前,一千米,八百米........周围的小船已经被全灭! 天地丸的船舱升腾起熊熊烈火,抱着同归于尽的架势,发起了殊死冲锋! 士兵拼命地划动船桨,才能让这艘庞然大物前进一步。 “轰!”又是一枚炮弹命中船舱。 这次船板也无法抵达这猛烈地轰击,迅速破裂,而后在海水的压力下直接破开一个大洞! “下面进水了!”船员们惊呼起来。 很快,整艘船开始倾斜,这让桨手更加吃力,他们即便卖力划桨,船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轰轰轰!” 又是数十枚炮弹射来! 柳生十兵卫似乎发现这次的炮弹有些不同。 在他眼前,那些炮弹在空中爆开,化为无数细小铁弹! 钢铁洪流,瞬间将他淹没! 弹珠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的骨头击碎! “噼啪噼啪!”密密麻麻的铁弹击打在甲板上,打出一道道弹孔。 柳生十兵卫被打飞出数米,残破的三叶葵旗帜落在地上。 柳生十兵卫伸出手,努力去够三叶葵旗帜。 他用尽全力在甲板上爬行,拖出一道血痕。 终于,他触碰到了旗帜....... 天地丸上的火势越来越大,但它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船体倾斜三十度,这对于沉重的安宅船来说是致命的。 即便桨手怎么努力,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了! 天地丸已经完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末路 从幕府海军出战到覆灭,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此时,后面的民船才被征调,开始出航。 原船主也被一起征调,见此立即返航! 岛津久直与松浦隆信全程目睹大明水师暴打幕府海军,岛津久直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但这次看着明军碾压幕府海军,对于其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松浦隆信更是庆幸自己赌对了!大明水师能够击溃萨摩藩,实力不容小觑! 而接着倒霉的便是江户港周围的十五门炮台! 在明军的炮火打击之下,这些炮台一座座变成废铁。 而幕府在港口的陆军更是在炮火打击下溃不成军,之后明军的登陆顺理成章,轻易地便控制了江户码头。 “殿下,明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柳生家的三男,柳生宗冬冲进房间。 柳生宗冬立即看到德川家光竟然躺在地上。 “殿下!” “扶,扶我起来!”德川家光已经气若游丝。 柳生宗冬小心地将德川家光扶起。 “外面,的情况如何........”德川家光的声音很小,柳生宗冬需要贴近耳朵才能听得到。 “兄长与海军一同战死,幕府海军........全灭!明军已经控制了港口!正在朝江户城进发。”柳生宗冬咬牙说道。 “竟然........咳咳!”德川家光又是一口鲜血吐出,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扶我到城上,我........我要亲自指挥........战斗!” “殿下还请静养,内藤清次和青山忠俊正在组织军队,准备抵抗明军。”柳生宗冬道。 “不,这是将军的命令.......你难道要........反抗?” “嗨!”柳生宗冬低下头。 柳生宗冬亲自给德川家光换上幕府将军的海松色狩衣,以马车带着德川家光往城东敢去。 江户城中,乱成一团。 到处有逃难的百姓,哭喊的儿童,还有匆匆而过的足轻武士。 马车在颠簸不平的石板路上行驶,德川家光两次咳血,终于到达了‘天守丸’。 根据江户都市规划的“の”字形方案,江户城采取了“涡状城郭式”构造。 在本丸(城郭中心)的高台周围,二丸(第二道城墙)、三丸(最外层城墙)、西丸(西城)和北丸(北城)的外部城郭按涡旋状排列,这是最复杂的城楼设计,敌军难以攻入。 这项设计让江户城天守成为比大阪城天守更大、更先进。 本丸中央耸立的大天守东侧、北侧和西侧依次各造一个小型天守,形成环状连接,也就是所谓的“环立式天守”。由于本丸内建造了四个大小不同的天守,形成“天守丸”的特别架构,即使敌人攻进本丸,天守丸仍然可以发挥城池的作用。 本丸比江户城下高20米左右,再加上天守台19.7米,以及五层楼建筑44.3米,耸立在高处的大天守离地足够84米,可以俯瞰整个江户城。 柳生宗冬扶着德川家光一步步走上大天守。 守卫的士兵默默让开一条路。 德川家光已经意识模糊,每走一步都是煎熬,但他却在坚持着。 直到登上顶层。 内藤清次和青山忠俊以及一应老中惊讶地看向德川家光,不知道一直没有现身的将军突然在这时候露面。 “殿下!”青山忠俊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到德川家光衣服上的鲜血,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红点。 城中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柳生宗冬打开了窗户,冷风夹杂着细雪吹入房间。 不知道何时又开始下雪了! 德川家光借着窗户望去,下面的江户城一片混乱,到处是奔逃的百姓,山道上的军队打着大明龙旗,平户藩和萨摩藩,以及琉球的旗帜。 此时,一个小吏急匆匆地跑上楼,“大人,外面忠长殿下的骏河军已经到了城外。” 几个老中一惊,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德川忠长没有幕府的命令擅自调兵前来江户,已经形同谋逆了。 德川家光凄然一笑。缓缓转身,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诸公,务必不使江户城陷落,在下........拜托了!” 德川家光的身体向前栽倒,幸而有柳生宗冬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青山忠俊看了内藤清次一眼,“清次公,此事该如何处置啊?” 内藤清次叹息一声,“如今明军兵临城下,江户危在旦夕,先一起守住城在说!” 吱呀呀! 江户西城门缓缓打开,小幡藩藩主织田信昌率领数十足轻冲出。 外面是德川忠长的一千兵马。 “北丸殿!” 德川忠长看到了织田信昌身后,城中守军的尸体,显然刚才为了争夺城门双方爆发了战斗。 “信昌公,有劳了!”德川忠长笑了起来。 织田信昌道:“在下已经联系了福岛家、丹羽家、最上家等七家,他们都愿意支持北丸殿上洛!” “很好,只要我代替家光称为天下人,好处定然少不了你们!”德川忠长信心满满地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数骑飞奔而来。 德川忠长看着那骑士打得旗号,顿时皱起眉头。 领头的家将靠近这边一段距离,立即翻身下马,跑了过来。 “内藤老中请北丸殿,前来大天守!” 德川忠长正在思索内藤清次这是何意,是德川家光的阴谋,还是对方转而支持自己。 便听那人又道:“如今明军已经兵临城下,老中请北丸殿共同商议退敌之策!” “什么!明军兵临城下了!”德川忠长和织田信昌都是一惊。 德川忠长是因为埋伏在城外,等待织田信昌里应外合。 而织田信昌一直准备着夺取城门,竟然不知道江户港已经沦陷,明军已经打到城下了! “怎会如此!”德川忠长不敢相信。 “此事千真万确,还请北丸殿去主持打局!”家将高声说道。 德川忠长当听清之后,立即大喜! “诸位,请随我前往大天守!等击退敌军,皆有赏赐!”德川忠长豪气万分。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互相试探 当德川忠长登上大天守,他坦然享受着一众老中、若年寄的恭敬朝拜。 他已经得知自己的好哥哥,就在不久前,就在这里死于天花! 德川忠长从没想过自己能够这么简单就成为天下人! 因为太过轻松,这一切就如同一场梦幻! 但当他看到江户城的情况,这场美梦轰然破碎! “我们还有多少兵力?”德川忠长问。 “北丸殿,因为之前江户海战的失败,在江户城中只有五千士兵了。若是能召集那些大名的私兵,应该能再凑近千人。”内藤清次说道。 “那就去把这些人拉来啊!还愣着做什么!”德川忠长大发雷霆。 “北丸殿,已经派人去了。”青山忠俊道。 “此外,召集城中百姓,共同守城!只要能撑住两天,各地的兵马来援,便是陆延的死期!”德川忠长喘着气。 “对了,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青山忠俊拿起信递给德川忠长,“这是射进城的书信,北丸殿请看。” 德川忠长一看,顿时大怒。 陆延不但要求幕府赔偿白银50万两,另外要割让佐渡岛,此外废除锁国令,允许且只允许大明船只自由贸易。 这里面德川忠长只能接受第三条,前两条他根本不可能答应。 50万两!德川秀忠退隐之时,幕府的金银储备一共只有330万两,这还是德川家两代的积累! 何况,佐渡金矿是幕府的命脉,怎么可能割让! “混蛋!这个该死的家伙!”德川忠长暴跳如雷。 青山忠俊建议道:“不如咱们派人与明军谈判。” 德川忠长大怒:“混账,你想要出卖幕府吗!” 青山忠俊无语,这个德川忠长真是没脑子啊! “北丸殿息怒,如此江户城中守军不足,难以与明军抗衡,不若拖延时间,等待各地援军赶来。” 德川忠长顿时露出笑容:“你个老小子,有点东西,那你就作为使者与大明谈判。” 青山忠俊无奈,只能接下任务。 明军包围了江户城,正在打造攻城器械,还未发起进攻。 经过通传,青山忠俊被带到了陆延面前。 “下国小臣青山忠俊拜见天朝使者,奉北丸殿之命,请天使入城会晤!共商大事!” 陆延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我是天朝使者,岂有我屈尊降贵前往拜见的道理,他为何不来见我!” “此外,这北丸殿又是什么人!” 青山忠俊连忙说道:“非是殿下不愿意前来,而是天使携大军而来,威势冲宵,殿下身子弱,受不了这刀兵之气。” “至于天使所问,这北丸殿便是大御所的次子,忠长殿是也。” 陆延笑了,第一次见人把怕死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德川家光何在,为何不敢来见?” “家光殿自知统御九州岛不利,已经引咎退位了。”青山忠俊说道。 “真是退位了,怕不是因为天花病重了吧,不如将他带来,我这里有大明来的神医,可以治疗天花之症。”陆延淡淡说道。 青山忠俊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延。 此人定然是在城中有探子,这才趁着幕府之乱发兵! 只是他又提起神医,是为何........ 青山忠俊低下头:“有劳天使费心了,家光殿经过治疗已经好转。” “据我所知,贵国并没有治疗天花的技术吧。”陆延道。 “原本是没有的,或是天照大神保佑,让家光殿好转。”青山忠俊道。 “原来如此。”陆延将话题转了回去,“不过,我并没有想进城的想法!” “我最后给你们一个时辰期限,若是无法凑齐五十万两银子,那么我便攻城了!” “届时生灵涂炭,可就别怪我了!” 青山忠俊一惊:“天使,这.......这,这么多的银子,一时间哪里凑得齐!” “日本撮尔小国,国困民少,实在是凑不齐啊!” “天使通融一二,不如赔偿十万两,如何?” “呵呵,我劳师远征,将士吃喝抚赏,火器装备,都需要钱,这五十万两已经算少的了!”陆延冷声道。 “我没打算和你们讨价还价,我只信奉一个真理,拳头便是道理!” “对了,时间是从青山大人进门之时算起的。” “阁下有这个功夫不如回去募捐吧。” 陆延端起茶,陆涟直接送客:“青山阁下,请回吧。” 青山忠俊无奈,只能回到城中。 “情况如何?”德川忠长着急问道。 一众大臣也紧张地看着他。 “明国的镇安伯十分年轻,但同时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他对于我的话不为所动。”青山忠俊说道。 “他说,若是一个时辰后见不到银子,便要攻城了。” “混账,这定然是你办事不利!来人啊,将青山忠俊打入监牢!”德川忠长大怒。 内藤清次立即出来求情,“殿下,如此江户存亡之际,若是将功臣关押,怕是会影响士气。” 德川忠长道:“简直胡说八道,青山忠俊身为老中,却是让明军打到城下,还坐实我的兄长病死在大天守,这是不忠不义,罪有应得!” “何人敢求情,和他一起关押!” 此言一出,顿时没有人敢说话了。 看着青山忠俊被武士架着出去,他们不由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德川忠长此人,还不如德川家光,不是明主啊! “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快说说!”德川忠长又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摇头。 内藤清次道:“如今只有尽力备战,抵御明军而已。” “废话,这还用你说,我是问又有退敌之策。”德川忠长怒道。 众人无言。 “去去去,你们都出去!”德川忠长把他们都赶出去,又招来自己的军师、武将。 “诸位,如今江户存亡之际,请助我一臂之力,可有退敌之策,请诸位畅所欲言!” 这些人自然是和德川忠长站在一起的,一个个畅所欲言。 各种烂点子层出不穷,有提议送钱送美女的,还有说找敌将单挑的,甚至有人议题派出忍者暗杀了陆延! 德川忠长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火龙出水 江户城属于平山城。所谓平山城就是建筑在丘陵上的城池,既不是山城也不是平城,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形态。 德川家康这个老乌龟除了设计,并让大名们修筑了宽厚的石垣,又令人挖掘了十米宽的护城河。 此时,木桥已经全部被砍断。明军想要攻城,便只有填河了! 这高大的石垣和护城河给了守军极大的信心。 武士们不断宣传着,敌人想要攻城,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十倍的兵力都不一定能攻打下来! 只要守住五日,各地大名的军队就能赶来!到时候敌人还不退,那就是对方的死期! 如此下来,部队的士气总算是提振了起来。 但陆延根本没打算用自己的部队强攻! 明军阵中,三十门重型佛郎机炮被拉了出来。 “葡萄弹!放!”陆延直接下令。 一个个巨大的炮弹被装填到炮管之中。 下一刻,炮火轰鸣,硝烟滚滚! 轰轰轰! 炮弹在空中化为弹雨袭向城墙。 啪啪啪! 随着一片雨点般的声音,密集的铁弹落在石垣上,倒是把守军吓了一跳。 但很快,有武士探出头去看,发现那些铁弹只是在石垣上留下一道道白印,不由哈哈大笑。 “这就是明军的大炮吗,这莫非是用来打鸟的!” “哈哈哈!还击!” 城头上,弓箭手和火枪兵开始还击,砰砰碰碰打得热闹,其实多数连明军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火枪以及和弓的攻击距离。 “仰角十五度!”陆涟快速下令。 火炮手开始挑战炮管角度,而后再次开火! 城墙上的守军兵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和明军隔空对射。 轰轰轰! 无数铁弹化为钢铁洪流,朝着城墙上的士兵笼罩而去! 噗噗噗! 密集的声音之中,无数血肉被铁弹撕裂,士兵们脸上带着惊骇栽倒在地,甚至落入城下的护城河。 只是一发齐射,便有五十多人丧生于此,还有上百名伤者无力地躺在地上哀嚎。 “这,这到底是什么!”城上的守军一片慌乱。 “这种火炮真是太可怕了!” “我在江户湾见过,明军一炮下去,整船的人全部死在铁弹丸之下!” “这太可怕了!” “闭嘴!谁要是再乱说话,我就杀了他!”一个武士大声喊着。 但紧接着明军下一轮攻击已经到了,密集的铁弹攒射而来! 这名武士身子被洞穿,如同死狗般跌倒在地。 而连续两轮炮击,几乎将守军的士气打崩,一些人开始逃跑,这些人主要是被幕府抓了壮丁的大名护卫,他们根本没有与江户城共存亡的心思。 “不准退!否则格杀勿论!”督战队大声呼喊着,甚至开始动手杀人。 而那些大名的护卫直接和督战队开始交战。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不断回响,铁雨笼罩着城头,不断有人倒下! 城头上指挥的是武蔵国川越藩第2代藩主,酒井忠胜。 “酒井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快想办法吧!”一个武士跑了过来。 酒井忠胜又能有什么办法,之前他命人举盾挡在他面前,然而竟然还是有两个护卫受伤。 酒井忠胜只能躲到后面的楼梯处,不敢冒头。 “再坚持一下,殿下的援军很快就到了!” 城头下,酒井忠世带着后勤兵匆匆赶来,“如此下去不行,我要出城击溃明军的火炮部队!” “你疯了吗,明军足有两万之数,我等不可力敌,只有坚守等待救援!”酒井忠胜喊道。 “敌人火炮凶猛,我军已经守不住了!”酒井忠世喊道。 话音未落,又是连续的炮火轰鸣声响,城头上一片哀嚎。 突然,有人丢掉武器往后面逃去,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足轻们迅速溃逃!他们涌向楼梯! “快回去,回去守城!”督战队大喝。 “你们这些贱民,违抗军法可是要杀头的!”酒井忠胜扯着嗓子喊道。 “杀!”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足轻们举着长刀长矛对准了督战队。 双方在楼梯处展开厮杀! “敌军已经被打得不敢冒头了,放火龙出水!”陆延借着望远镜瞧得清楚。 上百名士兵,两人扛着龙头竹筒跑到阵前百米。 火龙出水,用茅竹五尺,去节,并用铁刀刮薄。前后各装上一个木制的龙头、龙尾。龙头的口部向上,龙腹内装神机火箭数枝,把火箭的药线总连在一起,由龙头下部一个孔中引出。又在龙身下而前后各倾斜装着两个大火箭筒,把它们的药线也总连在一起,更把龙腹内装神机火匍的总药线连在前边两个火箭简的底部,“水战’可离水三四尺燃火,即飞水面二三里去远,如火龙出于江面。筒药将完,腹内火箭飞出,人船俱焚! 随着引线点燃,火龙呼啸着腾空而起。 上百火龙齐飞,蔚为壮观! 只是一些火龙飞了不过百米就坠落在地,还有两条火龙竟然在半空折返,往后面飞,若不是预留了空地,那就要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一只只拖曳着长长尾焰的火龙在空中乱舞,发出尖锐的呼啸,城头的守军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傻了! 数十条火龙飞上城头,龙口中喷吐烈焰,十数支火箭,飞射而出,真如火龙吐焰! 城头上打成一团的幕府军都呆住了,看着数百火箭横飞,真如烟花表演一般,煞是好看。 甚至有人丢掉武器,跪地就拜! 一支支火箭落到城中,这城中的民居可都是木房子,加上冬季干燥,很快四处都有火起。 城中守军和百姓乱成一团。 丰岛园钱汤,数十人在此聚首。 徐三道:“公子的兵已经到了城外,这些倭贼肯定挡不住的,咱们再给他们加上一把火!” 众人群起响应,出了门各自分散开来,四处引火。 徐三左右一看,盯上了不远处的本妙寺。 本妙寺之中正在进行一场法事,本乡元町麴屋吉兵卫的妻子,因重病身亡。 徐三趁着那些僧侣正在忙碌,顺利摸进寺庙,到处放火。 第二百七十八章 火借风势 此时,外面法事已经完毕。 两个沙弥准备取死者的衣服进行火化。 但没想到他们打开门,里面已经是一片火焰,忽而有大风起。 一件紫色的振袖,竟然从房内飞出,顺风而起,飞上了寺院屋檐。 很快,屋顶燃起大火。 两个沙弥都惊呆了,甚至忘了呼喊。 但这一幕却是被后面赶来的亲属全部看到了眼中,麴屋吉兵卫呼喊着,突然往佛堂而去。 “快救火!” 寺庙中,人们乱成一团。 此时恰好风势太大,火势顺着风势从本妙寺的前庭烧了起来。 而外面街道上,四处火起,短短时间竟然有十多处地方起火! “起火了!” “快救火!”外面呼喊声一片。 江户是一座新兴的城市,德川家康为了建设江户,迁徙了大量的人口来此。 随着人口的暴增和可用于建造房屋的土地越来越少,加上对于居民区的规划不利,导致江户城内住宅间的距离很窄,道路拥挤不堪,且人均住房面积很少,一般百姓每户平均只有不到十平米。 户与户之间回旋余地很小。 而因为缺少石料,江户城内的房屋基本为全木结构,耐火能力极差。 百姓们呼喊着,也只能去水井打水前往灭火。 但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火借风势,越发猛烈。 整个本妙寺都燃起大火,火苗紧接着又飞到附近的住家屋顶,一家挨一家,整个街道便跟着延烧开来。 酒井忠胜好不容易逃到城下,帽子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呆呆地看着城中四处火起,“这,这明军的攻势竟然如此凶猛,真不愧是绝凶的破坏龙!” “混蛋!”酒井忠世大怒,“定然是明军在城中有内应放火!” “你带人去抓住内奸,灭了大火,我守住此处!” 酒井忠胜大喜,立即答应下来。 酒井忠世虽然强一些,但面对这场面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伯爷,上面的幕府军都跑光了,咱们可以攻城了!”松浦隆信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的平户藩也应该出出力。 “不急,再打上几轮!”陆延道,“换实心弹!” 炮声轰鸣,幕府军躲在城中都感觉城墙似乎在震动! 酒井忠世数次组织,却是根本没有人敢上城墙。 酒井忠世又急又怒,只是却毫无办法。 忽地,一片天崩地裂般的声响,整片石垣轰然崩塌! 江户城的城墙使用了日本传统的石垣法筑城。 石垣法筑城,其基础选择的是土丘,外层用石块包砌。本体还是采用砂浆与石料砌筑的砌体结构。 按石头的加工水平可分作毛面砌法,这是原始的办法,把石头一块一块堆起来,基本不经过加工。虽然省时又省钱,但是由于无法保证波动,容易崩塌。而且不可以堆很高,斜度也不够,毛面砌法的代表松坂城。 当土木技术发展起来以后。将石材经过少许加工后,使得他的表面变得光滑。在石头与石头之间打入一个小的石楔子。可以提高石垣的稳定度,同时也可以保证高度和斜度。这种方法在战国时代被广泛的应用,嵌楔砌法的代表津山城。 江户时代初期创造了切入法,就是将石头完全加工成正方形,然后再一块一块的堆积起来。用这种办法造出来的石垣不但又高又陡,而且还是结实美观。切入法砌法的代表江户城。 江户城虽然是使用切入法建城,但本体依然还是土丘,粘合剂也只是砂浆。 抵御日本的土炮和原始的攻城方式还行,但遇到二十四磅重炮连续轰击,内里的土丘直接结构松动,而后石垣就塌了! 不只是幕府军惊呆了,就连陆延也愣住了。 陆延原本以为,江户这样的坚城,怎么也要打上一段时间。 却没想到这样就破城了! 因为日本实在太穷了,武士都吃不饱,哪里有办法像是中国那样用糯米灰浆一层层的筑城,一座城修个几年! 德川忠长在大天守上看到城中四处火起,又惊又怒。 “殿下,这定然是明军奸细所为!”内藤清次道。 “还不快让人去灭火,还愣着做什么!”德川忠长怒道。 此时,一个武士匆匆跑上来。“殿下,东城,东城墙塌了!” “什么!”德川忠长大惊失色。 又有武士通传,“殿下,火势太大,快速往这边漫延,马上就要烧到本丸了!” “什么!”德川忠长脸色苍白,一下坐在椅上。 内藤清次道:“殿下,为了避免危险,还是先撤出江户城吧!” “对,对!先撤!”德川忠长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外面跑去。 突然,他停住脚步。 “江户失守是尔等的罪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什么!”一众文臣都呆住了。 德川忠长道:“尔等失职,便该切腹谢罪!” “我知道你们下不了手,来人啊,帮这些人切腹吧!” 一群骏河国的武士冲进阁楼,刀光剑影之中,御所的大臣纷纷倒下! 德川忠长志得意满地进江户城,却是狼狈不堪地逃出江户,往北逃到了武藏国。 武藏国本是北条氏的封国,但德川家康建立江户城,自然不会让江户的后花园被其他人控制,顺势便将武藏国纳入统治。 德川忠长还没在埼玉缓过神来,德川秀忠便已经到了。 德川忠长听闻消息赶紧去面见德川秀忠。 “父亲,孩儿没用啊,让明人夺走了江户城,你打我吧!”德川忠长跪在地上,装作凄惨的样子。 他甚至来之前用刀割开自己的衣服,抹上鲜血。 “你是说,镇安伯已经攻陷了江户城!”德川秀忠沉着脸,“那么,你的兄长在哪里?” “大哥他,他身患重病还带兵抵抗明军,重病倒在阵前,也算是不负德川家的武勇!”德川秀忠说道。 “可恨那陆延竟然趁机攻城,加上其火炮凶猛,我军这才不敌。” “真是如此么?”德川秀忠冷笑。 “真的啊,父亲难道不相信孩儿吗!”德川忠长装作老实模样。 第二百七十九章 鹫宫神社 “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德川秀忠喝道。 “我且问,你为何不待在封国,而跑到这里来?” “这.......”德川忠长在外面虽然嚣张,但对于德川秀忠的畏惧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是兄长自知病重向我求援的。” “胡扯!”德川秀忠直接就揭破了,“竹千代(德川家光)怎么会先向你求援,而不告诉我?” “何况,织田家、福岛家、丹羽家、最上家那些家伙为什么会跟在你身边,别以为我老糊涂了!” 德川忠长大惊失色,一下跪倒在地:“父亲,我真没有杀了兄长啊!” “长重公,将此人带下去吧。”德川秀忠缓缓说道。 一个面色沉重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殿下,请吧。” 德川忠长瞪大眼睛,看着丹羽长重。 丹羽长重,织田家重臣丹羽长秀的嫡长子,母亲是信长异母兄织田信广的女儿,并迎娶主君织田信长的四女为正室。 丹羽家威势最盛之时,封地包括若狭、越前及加贺半国一百二十三万石的封赏。 丹羽长重在文禄之役侵略朝鲜时立功,官拜从三位参议兼加贺守,被世人称为“小松宰相”。 可惜,丹羽长重不但被丰臣秀吉褫夺领地,又在关原合战选择了西军,所领遭到没收。 直到德川秀忠上位,才获得启用。而后在数次战役之中战功赫赫。 德川秀忠任大御所之后,丹羽长重便以‘御酌’的身份跟随身侧,极得德川秀忠信任。 在丹羽长重面前,德川忠长根本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地跟着他出去。 走到门口,突然看到一个中年与一个少年往这边走来。 看到少年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德川忠长整个人呆立原地!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跟着进了房间。 “父亲!”少年恭谨地行礼。 德川秀忠微微点头,看向那中年人,“弥七郎,事情如何?” “明军已经退出了江户。”立花宗茂说道。 此人便是号称‘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 立花宗茂从小便体格强壮,武艺远超同龄人,八岁便能拉开城中所有的弓,轻易就能打败比他更大的孩子,辩论和见识也远超过同龄人。 而后,立花宗茂被过继给立花家,与立花訚千代结婚成为了婿养子而继承立花家。 其曾经有过以八百兵力,抵挡岛津联军五万兵力的战绩,被丰臣秀吉称赞为西国无双! 并在丰臣秀吉的九州征伐中担任“筑前军事总指挥”,攻陷岛津家数城,立下大功,获封筑后柳川藩13万2000石的领地,从大友氏独立出来。 但立花宗茂在关原合战时,拒绝了德川家康的劝诱只为了报秀吉的恩情而率四千兵力加入西军。 战后,立花宗茂领地被削,同样是德川秀忠重新赐封陆奥棚仓一万石复归大名身份,而后便以‘御酌’的身份跟随身侧。 德川秀忠露出一丝喜色,“可是城中守军击退了明军?” 立花宗茂摇了摇头:“江户城大火烧了三天,城中三分之二地区全部被毁,本丸御殿、二之丸、三之丸全部化为白地。” 德川秀忠又惊又怒:“混账!陆延此贼实在可恨!” 德川秀忠又问:“清次公,忠俊公等何在?” 立花宗茂道:“诸位大臣皆不知所踪,不过在下找到了酒井忠世,人已经带到了。” “快让他进来。”酒井忠世被带了进来。 这货灰头土脸,身上盔甲破破烂烂,脸上被烟熏火燎地,一上来就跪在地上。 “大御所啊,微臣愧对您的栽培啊,没有能守住江户城,微臣唯有一死啊!” 德川秀忠皱眉:“忠世公,你这是做什么!” “你既然从江户城出来,可有清次公,忠俊公的消息?” 酒井忠世泪流满面:“大御所,微臣带兵与明军死战,等到发现事不可违,周围已经被明军围困,我是拼死杀出一条路,就是想到周边求援的!” “没想到在半路遇上宗茂公。” 立花宗茂微微点头。 德川秀忠道:“忠世公已经尽力,何罪之有,还是先下去修养吧。” “多谢大御所!多谢大御所!” 酒井忠世被带了出去,一个武士疾步而来。 “大御所,有明军送来的信件。” 立花宗茂将信递给德川秀忠,德川秀忠接过一看。 “陆延约见我,欲要和谈,弥七郎以为如何?” 立花宗茂瞟了信件一眼,说道:“这陆延攻打江户固然可恨,然而其不但麾下水师船坚炮利,又与平户、萨摩二藩关系密切,咱们不可在海上与其硬碰硬。” “大御所不妨去见见这个陆延,看看他所图为何!” “你说得有道理。”德川秀忠点点头。 ....... 鹫宫神社。 德川秀忠害怕大明水师,自然是不敢前往海上会晤的,便将地点选在了这里。 鸟居前,双方阵势摆开,旌旗在风雪中飘扬。 陆延带着陆链与郑洪奎出了阵列,而对面也有三人走了出来。 中间一人穿着藏青色武家大纹狩衣,头戴风折乌帽子,长长的衣袴拖在地上。 身后是一名少年,以及一位着萌黄色的唐绫縅铠甲、头戴银色锹形前立兜、腰配黄金鹿皮太刀的武将。 “天使大人前来日本,在下未能亲自拜见,实在是失礼。” “大御所殿下,您客气了!” 双方分别坐下,德川秀忠也不禁惊叹于对方的年轻。 从他收集到的资料提到,这陆继之不但贵为大明伯爵,还是大明最年轻的状元,驸马,而他获得这些,仅仅只用了一年。不仅如此,此人家财万贯,可谓是大明首富! 德川秀忠已经五十岁了,两鬃斑白,手有些浮肿,但确实声音洪亮,身姿挺拔。 “伯爷,你陆家和日本通商多年,与幕府一直保持友善,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却是没有想到,您竟然不告而战,这严重的损害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德川秀忠十分诚恳地说道。 第二百八十章 鹫宫条约 “殿下所言甚是。”陆延道,“然而今日站在这里的并非是华亭陆继之,而是镇安伯陆延。” “国事之前,岂有私义!” “日本擅自征伐大明藩属之邦在前,今日大明雄师而至,以伐不义。” 德川秀忠忍住怒气:“伯爷不但占我九州岛数地,还打上江户,毁城灭民,这岂是仁者所为!” 陆延道:“殿下这就说错了。首先,我只是暂时停靠鹿儿岛补给而已,从来没有打算占据鹿儿岛。” “再者,兵凶战危,自古打仗哪里不死人的。至于毁城灭民纯属谣言。” “江户城乃是毁于大火,我还派人组织灭火来着,可惜被幕府军阻止,这才救之不急啊,若是当时幕府军就停战,双方一同救火,也就不会酿成惨剧了。” “事后,我调查了火灾起因,乃是本妙寺违规举行法事所致。” “真是用火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啊!” 陆延摇头叹息着,仿佛极为惋惜。 德川秀忠好不容易才忍住怒火:“伯爷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听闻大明水师火器凶猛,又有一种火器名为‘火龙出水’,一旦使用,万千火箭齐射,顷刻便可将敌船变成火船。” “另外,此前江户城中四处火起,怕不是有奸细混入其中。” “大御所,你已经说了此乃谣言,又怎么能够当真呢!”陆延直接不承认,德川秀忠对此也没办法。 “伯爷之前提的条款,我已经看过,然而实在是太过苛刻,我无法从命!”德川秀忠道。 “大御所,那些红毛番在日本传教,教人不敬祖宗,而信什么上帝,幕府不是下达了驱逐令了嘛!”陆延道。 “但一些藩国依然偷偷与这些红毛番交易,供奉这个上帝,实在不像话!” “但只要大御所答应,大明定然帮助日本打击红毛番,杜绝其登上日本岛。” “如此大御所便可高枕无忧了!” 德川秀忠对于这条是十分认同的,虽然日本是岛国,但其思想上依然把自己当成大陆国家,完全没有想过发展海军。 平户藩,萨摩藩虽然发展海军,也只是为了打劫和走私。完全没有想过探索南洋,或是西方。 毕竟,在他们眼中大明地大物博,他们需要的一切都能在大明买到,何必费那个心思呢。 至于幕府更是如此,他们更多的心思都放在打压大名,防止他们造反上面,又怎么有那些心思。 对于这条,德川秀忠没有异议,但对于其他两条,德川秀忠就很有意见了。 双方唇枪舌剑,展开争论。 最终,德川秀忠在陆延欲要再次开战的威胁下,答应赔偿50万两白银,但坚定拒绝了移交佐渡金山。 德川秀忠还想以幕府没钱为理由,要求50万两白银分二十年赔偿。 陆延哪里会答应。 直接表示,幕府可以只赔偿20万两,其他则以其他方式折算。 直接免除大明官方对日本的十年商税,德川秀忠想了想,感觉自己赚了,很痛快就答应了。 双方达成了共识之后,签订了《鹫宫条约》。 在条约之中,陆延指出,大明接触对日本大宗商品限额。 德川秀忠对此十分欣喜,日本对于大明各种商品的需求量是十分巨大的。 除了丝绸、茶叶、瓷器等奢侈品之外,对于棉布、铁锅、针等生活用品也有很大的需求,如今陆延答应放开口子,这对于日本来说可以说是大好事了! 但同时,陆延提出,大明与日本交易,必须使用大明货币结算。 德川秀忠对此也很快答应了下来。 这或许很难理解,但在德川秀忠看来确实十分理所当然。 因为日本市面上大规模流传的货币本就是大明铜钱。 早在德川开幕之前,日本就已有过多次自行铸造货币的尝试,早如奈良时代模仿唐制货币铸造的“皇朝十二钱”,战国时期各路大名在自己的领地铸造的如甲州金等各种货币。 但因原材料、技术、国情等种种原因,这些钱币都难以满足全国范围的交易需求,在大多数时候,日本国内都是中国进口钱币和实物交易的天下。 双方各自用印,代表着《鹫宫条约》正式签订。 “大御所阁下英明神武,果然有东照院(德川家康)遗风。”陆延笑着说道。 “既如此,不知道贵国何时能撤离江户?”德川秀忠想到江户已经化为废墟就不由窝火。 “呵呵,我回去便立即让他们撤离。” 照例,德川秀忠还是请陆延参加宴会。 德川秀忠还派出了两个美女贴身服侍,只是陆延丝毫不为所动。 让德川秀忠暗呼可惜,这些女人是他精心培养,精通媚术,轻易便能让男人沉迷其中,借此获取情报,或是掌控那些大名。 陆延早早借口身体不适而离席。 宅院之中,立花宗茂亲自给德川秀忠泡茶。 散茶炙香,煮茶入盐。 立花宗茂用茶筅不断搅拌着茶碗,让里面的抹茶浮起泡沫。 自从唐代的抹茶传入日本,便一直风靡至今。 织田信长更是大力推崇茶道,将其与政治、驾驭家臣扯上关系,当时称为“茶汤之政道”。 此时,茶道完全是男人的事情,不允许女人插手。 立花宗茂动作之间充满杀伐之气。 德川秀忠却是泰然若素:“弥七郎以为,这个陆延如何?” 立花宗茂的动作顿了一下,说道:“他像是一柄刚锻造出来的宝剑,却已经深藏剑鞘,锋芒内敛。” 德川秀忠道:“此人心智坚韧,不进女色,实在不好对付。” 立花宗茂道:“主公是认为这条约之中有问题? “若是易地而处,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对方一马。”德川秀忠道。 “明国素来讲究君子怀德。”立花宗茂道。 德川秀忠道:“那你认为他是君子吗?” “不像。”立花宗茂摇摇头。 德川秀忠道:“令我在意的是,其为何轻易地放弃了30万两银子,而选择了免除十年商税。” “如今,日本一年商税也不过只有18万两,而对外贸易税只占其不足一成,即便翻上两倍,似乎对于幕府也是有利的,在下也难以理解。”立花宗茂道。 “或许,其不过是商人思维,想着为自己家族牟利而已。”德川秀忠笑道。 立花宗茂点点头:“不过,主公,幕府不是已经定下了发行钱币的计划吗,如今又改用大明钱币.......” 德川秀忠叹气:“数百年来日本百姓一直用着大明铜钱,各武家和幕府也不是没想过自己铸钱,然而因为良莠不齐,百姓根本不认可,还是坚持使用大明钱币。谁又能知道百姓能否接受幕府铸造的钱呢!” “此外,经过测算,幕府铸钱想要接近明朝钱币的水平,花费巨大,反而不如直接到大明去兑换铜钱。” 立花宗茂知道德川秀忠已经决断,不再劝说,而是专心泡茶。 第二百八十一章 荷兰人 鹫宫条约签订之后,幕府再次加紧锁国令,命令各地大名驱逐南蛮,同时命令天主教徒都必须改信佛教。 这条命令发出没多久,一个荷兰人便来到埼玉拜见陆延。 来人名为汉斯·普特曼斯,荷兰东印度公司第四任台湾长官。 汉斯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白人,带着金丝眼镜,显得斯文有礼。 “大明伯爵阁下,日本将军阁下,鄙人汉斯·普特曼斯在这里献上崇高的问候!”汉斯行了一个绅士礼。 “今日,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请日本方释放彼得·纳茨可怜的孩子,重新恢复恢复通商。第二便是修改《鹫宫条约》删除禁止荷兰与日本贸易条款。” 这位彼得·纳茨便是‘滨田弥兵卫事件’的主导者。 彼得·纳茨是台湾荷西殖民时期第3任台湾长官。 在荷兰人占领台湾之前,汉人与日本人就在台湾从事走私贸易。荷兰人占领台湾之后,日本商人与荷兰商人在台湾竞逐汉人货物,因此存在着相当大的利害冲突。 荷兰统治当局开始向来台湾的日本商人课征一成的货物输出税,并禁止侨居日本的汉人来台湾贸易。但因为日本人较荷兰人早来台从事贸易活动,且此时荷兰货物输入日本享有免税优惠,因此日本人拒绝向荷兰人纳税,双方因此发生纠纷。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把生丝直接运到日本交易。这是因为郑家集团垄断了日本商道,禁止其他商船前往日本。 日本人滨田弥兵卫带领船只到台湾买生丝,并欲向荷兰当局借用帆船到福建运回货物,但均遭到荷兰当局拒绝。是时滨田弥兵卫知悉新港社原住民不堪荷兰当局的虐待,对荷兰心生不满,因此便引诱该社十六名原住民回到日本,准备煽动江户幕府采取反荷作为。 彼得·纳茨作为刚上任的台湾长官,前往日本向幕府和谈,但在滨田弥兵卫作梗下和谈失败。 去年,滨田弥兵卫再度率船来台,同行者共四百七十名,其中包含先前十六名原住民。 彼得·纳茨得知滨田弥兵卫到来,立即派人搜查他的船只,并以其船载武器的罪名,将武器及火药全数扣留,并软禁滨田将近一周。 滨田之后带人闯入彼得·纳茨住处,挟持了他的儿子,逃回日本,并将彼得·纳茨的儿子和荷兰船员全部下狱,并封闭荷兰在平户的商馆。荷兰虽数度向日本交涉恢复通商事宜,但都未成功。 巴达维亚方面感到事态严重,便将彼得·奴易兹撤职,换上了汉斯·普特曼斯。 汉斯·普特曼斯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日本谈判。 哪里知道,来到江户就看到了一座废墟。 他还没搞清怎么回事,这就听闻了大明和日本签订《鹫宫条约》的事情,这才急急赶来琦玉。 “汉斯先生,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德川秀忠说道。 “首先,彼得是一个邪恶的罪犯,他差点就引发了日本荷兰两国的战争,这是十分恶劣的行为。” “如今,他藏头露尾,不来救自己的儿子,反而让你来,他真是个失败的父亲!” “而关于《鹫宫条约》方面,这是由明国主导的,你需要获得伯爵大人的首肯。” 陆延冷笑,这老狐狸,几句话就将关系都撇清了。 “首先,汉斯先生,小琉球自古以来便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荷兰擅自占据小琉球,又奴役当地居民,其行为已经是对于大明的挑衅,荷兰该做的是尽快退出小琉球,并对大明做出合理的赔偿,而不是跑到这里对于中日两国条约指手画脚!” 汉斯顿时面色铁青,他没想到陆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不但不打算分出日本贸易份额,反而打算图谋将荷兰赶出台湾。 汉斯挤出笑容:“伯爵阁下是误会了,我们荷兰并没有占据小琉球,而是得到大明官员的允许,暂时租借此地补给的。” “毕竟荷兰与大明远隔万里,我们为了和日本以及大明做生意,这才不得以如此。” 荷兰其实一直眼红葡萄牙在东方的贸易,特别是其从大明获得的丝绸瓷器。 1553年,葡萄牙通过贿赂等手段租占了澳门,从此澳门成为了葡萄牙在东亚的贸易中转站。荷兰人为之眼红,也向明朝提出了借地通商的要求,但遭到了明朝的拒绝。随后,荷兰于1601年和1604、1607年三次对澳门发动战争,企图从葡萄牙手中夺取这个据点,但三次都被葡萄牙给击退了。 但荷兰虽然战败了,之后又遭遇台风,被吹到了澎湖列岛,荷兰发现这是个好地方。 便企图以此作为与中国通商的据点。 福建官员多次派人到澎湖警告,荷兰殖民者不肯撤退,并开始和沿海商人进行走私贸易。 沈有容带兵前往澎湖驱赶,荷兰这才不得已离开澎湖。 但是荷兰人并没有放弃侵占台澎的野心,因为17世纪欧洲市场对生丝及瓷器等中国商品的需求,带来了高额贸易利润。 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发出指示,必须用一切可能来增进对华贸易。他们迫切需要在中国沿海建立自己的贸易据点。 而澎湖和台湾便是最适合的地方! 天启元年11月,荷兰人从捕获的西班牙船上获悉西班牙人占领台湾的计划。于是荷兰舰队将主力移驻毕斯卡度雷斯(即澎湖群岛),并派船到雷克贝克诺(即台湾)及邻近地区探勘,抢先占领南部良港,建筑城堡,并派兵镇守。 舰队于次年抵达澎湖岛,在澎湖风柜尾修建城堡。这是荷兰人第二次入侵澎湖。占领澎湖后,荷兰殖民者要求通商。 福建巡抚商周祚断然拒绝,并要他们撤出澎湖,否则不与贸易。 天启三年七月南居益继任福建巡抚,他一方面下令沿海戒严,任何人不得与荷兰贸易,另一方面积极准备用武力驱逐入侵者。当年冬天,福建官兵在厦门附近的鼓浪屿、浯屿打败荷兰兵船。天启四年2月,守备王梦熊率领舟师攻打,荷兰人被迫退守风柜城。荷兰殖民者慑于明朝军队强大,不得从澎湖撤走,福建官员允许他们到台湾贸易。 第二百八十二章 暗流 福建官员会允许他们在台湾贸易,是出于两个原因。 一是东南沿海倭寇剿之不尽,台湾更是海寇的聚集地,难以清剿。 第二便是认为台湾不过是一小岛,又远离陆地,荒无人烟,没什么价值,在明朝地图上,台湾岛的大小竟然与澎湖相当。 但说到底,大明官员天然的就忽视了海洋,这才默许荷兰人占据台湾。 此外,明朝已经自顾不暇,各地民乱四起,北方又和建奴征战不断。大明朝廷已经无力顾及台湾。 陆延正色道:“据我所知在天启年间,也就是这十年的时间里,大明数次驱赶征讨尔等。” “大明皇帝从来未答应于尔等通商,更不可能答应你们租借小琉球。” “至于阁下说,大明官员答应租借小琉球,那么请拿出官方文书以及税契来。” 汉斯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福建官员只是默许他停留在台湾。 荷兰方面为了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荷兰人先是在大员建筑城堡,取名奥伦治城,后改名热兰遮城(台湾城),在北线尾岛建立热堡。又在赤嵌地区建立另一个城堡,取名为普罗文遮城(赤嵌城)。 汉斯只能道:“这些文书都是珍贵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带着到处跑,若是伯爵大人想看,我会让您看到的。” 陆延哪里看不出他的拖延之策,“好吧,我想要尽快看到这些,那么请汉斯先生跑一趟吧。” 汉斯面容僵硬地挤出笑容:“哦,仁慈的伯爵,现在外面下着大雪,海上刮着大风,此时行船极为危险,我可不想让我的水手葬身在这片海域。” “既然如此,汉斯先生为何又在这个时节跑到日本来呢!”陆延笑着问道。 汉斯眼珠子一转:“您或许不明白,我虽然是台湾长官,但我也听命于巴达维亚总督,他是个极有权势且严苛的人,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冒险前来日本。” “真是不巧,阁下,我也是这样的人。”陆延的嘴角勾起笑容,“在我看到带着大明官方印信的文书之前,我无法将你当成台湾长官来沟通。” 汉斯简直气疯了,陆延是一点不给面子,完全没有明朝官员的儒雅。 汉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哦,是我忘记了,我给二位带了些稀奇的小东西,还请两位不要拒绝。” 他拍了拍手,几个荷兰人抬着箱子上来。 汉斯亲自打开箱子,里面有座钟,单管望远镜,手铳,以及一些雕像,无一例外,这些东西全部以金银打造,金光灿灿! 显然,荷兰人为此下了血本。 “二位,这只是一些小礼物,不成敬意。”汉斯得意的道。 德川秀忠眼中光芒一闪,看向陆延,却是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 “呵呵,很漂亮的东西。”德川秀忠淡淡说道。 陆延直接道:“汉斯先生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东西就放这里吧,不过我与大御所要谈论国事了,汉斯先生在此怕是有些不方便。” 汉斯闻言直接破防了,这些东西花了七八万两银子,这个混蛋竟然想白白吃下这些东西,他哪里还能忍! “将军阁下,这是日本,请您做主吧!” 德川秀忠先是看了陆延一眼:“汉斯先生,我们还有要事商议。” 汉斯盯着陆延,简直恨不得冲过去,将他咬死,但形式比人强,汉斯只能恨恨离开。 但汉斯才走到中庭,一个人喊住了他。 “汉斯先生,在下立花宗茂。” 汉斯想起来了,曾经在德川秀忠身边见过此人。 “原来是立花先生,不知道喊住我有何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汉斯先生,请随我来。”立花宗茂将他引到旁边的偏院,又亲自给他泡茶。 “立花先生,有话可以直说了。”汉斯道。 “汉斯先生,你也知道,之前荷兰与日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互通有无。”立花宗茂道。 “这次,大御所签订《鹫宫条约》,也是迫于无奈,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汉斯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德川先生,并不愿意和明国合作。” 立花宗茂苦笑一声:“汉斯先生从江户而来,也看到了江户城的情况,大御所也是迫于其威慑,不愿意生灵涂炭啊。” “那么德川先生的意思是?”汉斯问道。 立花宗茂道:“如今《鹫宫条约》已经签订,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大御所只是不想因此影响日本和荷兰两国的友谊,这才令我与阁下说明。” “仅此而已。” 汉斯眉头深深皱起,但立花宗茂已经从榻榻米上起身,鞠了一躬而后转身离去。 “长官,这个家伙说这些是做什么!”随从道。 “这狡猾的老狐狸,怕是想要让咱们对付大明水师。”汉斯说道。 “那咱们怎么做?”随从问道。 汉斯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蠢货,大明水师有那么多大船,咱们只有三条船,你是想让我葬身在这日本海吗!” 汉斯揉着头发,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台湾长官这个位置,为此他付出了许多。 但若是他无法重新获得日本市场,那么巴达维亚总督将会毫不犹豫地罢免他的位置。 那他只能回国继续当一个落魄的贵族,就像之前那样,不,或许更加糟糕,因为他为了获得这个位置,借了一大笔贷款。那些银行不会放过他的! 汉斯还真想出了一个法子。 “日本幕府要驱逐那些教士,但天主教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扎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离开呢!” “让我们为主的使者提供一些帮助。” ......... 幕府对禁教的扩大化引起了几个社会群体的不满。潜入日本的天主教传教士企图拉拢北九州的大名,但除了几个大名表示支持之外,其他人的回答显得模棱两可。 但随着禁教的施行,一些地区信徒和大名以及幕府的矛盾开始爆发出来。 而传教士并不甘心放弃日本这个教区,开始向南洋葡萄牙人求助。 第二百八十三章 岛原之乱 九州岛,岛原藩,岛原城。 松仓重政根据《一国一城令》废弃了原城和日野江城等城池,开始营建新的居城——岛原城,由于城池的规模是按照10万石大名的居城的标准来营建的,只有区区4万石的岛原藩难以承受,所以松仓重政进一步加大了对于百姓的剥削。 而松仓重政为了感谢幕府的加封,并进一步向幕府表达忠心,松仓重政主动承担了与岛原藩石高不相符的普请工作,使得百姓更加的艰辛,可谓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一般。 八年前,幕府第二次颁布禁教令,松仓重政积极响应德川家光的禁教令。其在藩内设置了名为“云仙地狱”处刑场所,使用酷刑对天主教徒、外国传教士和不能缴纳赋税的百姓进行严刑拷打和处决。 此外他还试图说服时任长崎奉行竹中重义将长崎的天主教送往云仙地狱刑讯。更有甚者他还向幕府提出了攻占天主教根据地——鲁森的计划,并以此向百姓征收更多的军费。 云仙地狱,一些武士驱赶着百姓,这些人都是无法缴出钱粮的农民。 他们被迫“蓑衣”受刑。“蓑衣”是用粗草编成的,这种草有着长而阔的叶子,日本人称之为“蓑”;船夫和农民们一般都将蓑衣用作雨衣。 蓑衣捆在农民的颈上与身上,另用绳索反绑双手,然后在蓑衣上点起火来。 受刑的人,不仅烧伤,且有烧死的;有的人在燃烧时,狂窜乱跳碰地而死,有的人在燃烧时,跳水丧生。 松仓重政之子松仓胜家,一边欣赏,一边饮酒助兴,并将其叫做蓑衣舞。 松仓胜家正喝得满脸通红,突然听到一些呼喊。 “那些是什么人?”松仓胜家有些不满。 “主公,那些乃是贱民的家眷。”武士说道。 “哼,这些贱民无法缴纳足够的田税,没有资格拥有妻子女儿,将她们一起抓了!”松仓胜家。 那些武士大喜,立即朝着那些家眷围了过去。 这些妻子女儿被武士抓住,竟然被他们当众凌辱,而后还被赤裸全身,倒吊起来示众。 围观的百姓对此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松仓家的暴政。 岛原城外一处院子,里面竟然聚集了数十人,将小院挤得水泄不通。 即便下着雪,忍受着寒冷,众人依然目不转睛看着中间的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 此人乃是葡萄牙传教士艾伯特,他一边弹奏着鲁特琴,一边轻轻唱着。 “已经厌倦守着孩子了,盂兰盆节之前,雪花已经轻轻飘落,孩子也在哭。” “盂兰盆节到了,但有什么高兴的,没有新衣服也没有腰带。” “真想尽快走出去,离开这个地方,那里似乎能看到父母的家呀。” 等到艾伯特唱完,许多人已经泪流满面,泪水在脏兮兮的脸上流下一道道沟壑。 艾伯特道:“孩子们,幕府再次发布禁教令,而你们的领主也拆除了教堂,驱逐迫害我们这些传教士,该到了分别的时候。” 这些人更加伤心了,他们都是穷苦百姓,许多人受过艾伯特的接济,或是治疗。 而在松仓家的压迫之下,更是将艾伯特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和寄托。 而如今,艾伯特也要离开了。 这让这些百姓快要崩溃了。 “神父,你不能走啊!” “对啊,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一群人拉住艾伯特的衣服、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艾伯特悲天悯人地道:“孩子们我也不想这样,只要你们真心向主祈祷,主会帮助你们的!” “神父,没有你我们都要饿死了!” “对啊,这个冬天我们都过不去了!”百姓们哭喊着。 艾伯特道:“耶和华是我的岩石,我的山寨,我的救主,我的神,我的磐石,我所投靠的。” “他是我的盾牌,是拯救我的角,是我的高台,是我的避难所。” “我要求告当赞美的耶和华,这样,我必从仇敌手中被救出来。” 百姓们也跟着念了起来:“耶和华是我的岩石,我的山寨,我的救主,我的神........” 渐渐的,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似乎忘记了寒冷和饥饿。 “耶和华啊,我要在外邦中称谢你,歌颂你的名!” 突然,有人说道:“松仓家烧毁教堂,杀死了主的教徒和福斯特神父,那他就是邪恶的,丑陋的,他们是主的敌人!” “扞卫天主教,消灭邪恶的领主!” 有人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众人挥舞着手臂,充满了狂热。 有天主教在后面提供物资,暗自组织联络起不堪压迫的百姓。 十二月初三,两艘西洋船抵达岛原,上面载着来自长崎的浪人,以及物资装备。 在艾伯特的号令下,百姓喊出‘一揆’的旗号。 日本一揆是指一种以团结一致、同心协力为特点的集体行动,其原意是“团结一致”,在古代日本,这一概念被引申为团结而起义的行动,通常涉及农民、商人或中小武士集团等社会群体。 百姓们冲向岛原城,不堪松仓家压迫的百姓群起响应,松仓重政此时因为听闻江户沦陷,立即带着五百士兵前往江户。 岛原城只有五百守军,松仓胜家无法抵达乱民,加上乱民又有火炮策应,很快岛原城就被攻下,松仓胜家被迫出逃。 岛原的起义很快越演越烈,后面又有天主教在其中推波助澜。 与岛原一水之隔的天草岛领主寺泽氏,也采取同样手段迫害农民与天主教徒。 天草岛位在长崎湾的南方,面对着有马地方;低潮时,两地之间可以步行往来。天草岛农民,一听到有马地方的作乱,立即聚集岛上人民;杀死地方官,将贵族关禁在城堡里。 并主动联系岛原的叛军,两者合流,叛军开始向南,攻陷深江、布津、堂崎。 松仓胜家以及天草的官员根本无法剿灭叛军,只能向周围的领主,以及幕府求援。 第二百八十四章 独眼龙政宗 富冈城,位于肥后国天草郡。 富冈城守将叫做三宅藤兵卫,明智光秀的外孙,明智左马介的儿子。 这货没有被杀?原因是本能寺之变后被细川家收留。 此时,三宅藤兵卫在城中急的团团转! 城外已经被乱军包围了,而富冈城内武士加上能打的满打满算不过几百人!这还怎么打! “援军何时能到!?”三宅藤兵卫在大冬天的,急的满头大汗。 “唐津藩已经派出援军了,明日便能到达。”家将说道。 “广高公真是好人呐!”三宅藤兵卫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富冈城能不能守住还是问题!” “主公!那些贱民攻城了!”一个武士跑了进来。 “什么!”三宅藤兵卫大惊,“快带我去看看!” 等他赶到城墙,双方已经开战。 密密麻麻的暴民往城上爬,而城上的守军只能拿着竹丸弓和长枪攻击。 “轰轰!” 连续两声轰鸣,让三宅藤兵卫脸色苍白。 “这些贱民竟然有火炮!” 守军人数太少了,很快,城头上出现了暴民,三宅藤兵卫第一次后悔把城修得矮了! 三宅藤兵卫呼喊一声,便冲杀上去。 那些暴民许多都没有武器,哪里是这些武士的对手,但他们人多! 几个人抱着武士足轻,拳打脚踢! 有的人甚至抱着武士往城下跳! 城头上的形势对于三宅藤兵卫越发不利起来,越来越多人爬上了墙头,武士开始迅速折损。 “主公!这里守不住了,咱们退到本丸吧!”家将急道。 三宅藤兵卫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从劝说,带兵退到城堡。 没有守军抵挡,乱军很快占据城墙,打开城门来,一群乱民冲进富冈城开始了劫掠。 富冈城百姓的财物都被抢走,愿意加入的可以活命,不愿意加入的都是异端,全部被杀死! 正在此时,城外响起悠长的号角声。 一支军队突然出现,五百骑兵朝着乱军发起了冲锋。 “混蛋,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好!是幕府和黑田家,立花家的军队!” 叛军看到突然出现的军队立即大乱,此时,一个人却是冲到前面大喊。 “大家别慌,我们是主的信徒,有主的保佑,无往不利,何必惧怕这些魔鬼!” 这些乱民,竟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毫无畏惧地迎向敌人的骑兵! 幕府总大将板仓重昌,看到这些贱民竟然不跑,反而敢过来,极为惊讶。 “嘿嘿,也好省的我派人去抓了!” “杀给给!” 幕府骑兵化为锋矢冲向叛军,马蹄声击打着大地,虽然只有五百骑兵,但声势一点不小! 眼看着幕府骑兵越来越近,忽然,数声爆鸣,五发炮弹落在幕府骑兵阵地之中。 霎那间,人仰马翻,幕府骑兵一片大乱,冲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砰砰砰!”又有叛军举着鸟铳朝着幕府骑兵射击。 只是这些平民根本不熟练火器,完全就是随便打的,也就听个响! 在前面的暴民,手持长枪或是竹竿。 幕府骑兵直接撞上了枪林,绽放出一朵朵血红的浪花,战马嘶鸣声,痛苦的嚎叫声,响成一片。 板仓重昌本以为一个冲锋便能够击溃对面的贱民,哪里想到幕府骑兵似乎陷入泥塘,难以自拔。 日本马个子矮小,骑兵更多是靠着威势让敌人阵型混乱,让敌人不攻自溃,而后便以骑兵收割。 但对付明明只是良莠不齐的农民,却是抵挡住了骑兵的冲锋,反而依靠着人数优势,将幕府骑兵拖入泥塘。 “冲锋,快冲上去!”板仓重昌急了。 这些骑兵可是精锐,不容有失,他立即命令足轻部队压上去。 双方在富冈城下展开厮杀,三宅藤兵卫听闻幕府援军到来,为了避免罪责,立即带着仅剩的三百武士冲出本丸,与暴民作战。 但没想到,这些暴民对他极为怨恨,一群人立即冲上来,直接把武士冲散了。 三宅藤兵卫被乱刀砍死,而后快速撤退。 板仓重昌慑于对方的声势也不敢追,他的骑兵几乎折损过半了! 而叛军这边进攻不下富冈城,则一路往南劫掠,并推选出在富冈之战中表现突出的山田右卫门为首领。 一路携家带口,浩浩荡荡,每过一地便大肆劫掠,裹挟百姓,声势越发浩大。 板仓重昌像是畏惧于对付的强大,只能跟在后面,一一收复城池。 而随着叛军继续吸纳百姓,双方的兵力进一步拉大。 叛军人数很快超过三万,而幕府军这边只有不到一千人。 ........ 琦玉守的府邸,此时没有往日的莺歌燕舞,歌舞升平。 大厅里,一个年过六旬须发花白,身材适中,身板挺得笔直的老者跪伏在在地。 他穿着褐色武士服,菊缀结、胸纽、宽大袖口下面那标志性的结饰——露,表明他身份不凡。只是此人右眼蒙着黑布。 此人正是奥羽仙台藩主,独眼龙政宗。 “要说最令我引以为豪的,便是能为家康公、秀忠公、家光公,三代将军效命了.......” “却是没想到家光公,竟然........” 德川秀忠叹了口气:“生死有命而已!” “听闻政宗公之前到东照宫参拜了?” 伊达政宗点点头:“路过东照宫,自然是要先参拜一下家康公的。” 德川秀忠问道:“政宗公,可看到了阳明门?” 阳明门是日光东照宫中的核心建筑之一,以明朝大儒王阳明命名。德川家康极为崇敬王阳明,亲自督造此门。 伊达政宗赞叹道:“那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特别是装饰社殿的龙虎雕刻,真是令我赞叹不已啊!” 德川秀忠道:“政宗公可知道东照院(德川家康)和竹千代(德川家光)是哪年生的吗?” 伊达政宗想了想,答道:“我记得家康公是虎年,而家光公是龙年。” 德川秀忠又问:“政宗公可知道我是何年出生?” 伊达政宗道:“秀忠公应该也是龙年。” 德川秀忠摇了摇头:“我是兔年出生。” “奇怪,但在那里,我好像没看到兔子的雕刻啊!”伊达政宗道。 德川秀忠轻笑道:“阳明门是为了宣耀幕府的强大,雕刻上兔子未免太过胡闹了。”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伊达政宗笑了起来。 伊达政宗笑罢,说道:“这是犬子宗胜,顽劣不堪,想请秀忠公代为管教。” 德川秀忠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想把这小子过继给自己了。 日本的过继制度与大明不同,一家庭过继的时候可以选择过继亲兄弟做自己的儿子;可以过继孙子做自己的儿子;甚至,可以过继自己的亲叔叔做儿子!! 收养养子更多的在于延续家业,血缘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古老的姓氏能够延续。 德川秀忠微微笑着,“正之,来见过政宗公。” “这是我的四子,保科正之,不过从今日开始就该改个名字了,不如就叫德川家正好了!” 一个少年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家正见过政宗公。” 第二百八十五章 谦卑与傲慢 德川秀忠让儿子亲自送伊达政宗出去,但他回来之时,一个全副披挂的武士踩着小碎步跑了进来,在德川秀忠面前跪下:“殿下,外面有南蛮人求见!” 德川秀忠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被那武士带了进来。 来人还是台湾长官,汉斯·普特曼斯。 只是今日,他穿着一身黑色棉布的武士服,脚下是一双木屐,样子十分怪异。 “汉斯阁下,今日来还是为了人质吗?”德川秀忠问道。 汉斯道:“将军阁下,在下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为了两国的友谊。” “首先,荷兰可以向您保证,不与地方领主交易,只与幕府进行交易。” “第二,荷兰可以在您指定的地点进行交易,并且承诺船上不搭载传教士,以确保幕府禁教令的施行。” 幕府之所以下达锁国令,主要是为了重整国内商业实力分布,之前葡萄人的贸易对象主要是集中在九州地区,那些大名因为贸易利润,而快速增强实力,幕府能捞到的好处太少。幕府想要借此打击不听话的九州大名,保证中央的威信。 二是九州大名和百姓改信天主教,而天主教的教义本就是与王权相背离的。 天主教教导信徒崇拜上帝,而不用尊重君主,这显然是违背幕府的统治的,幕府无法容忍。 而这次的岛原之乱,更是让德川秀忠意识到了锁国令的正确性! 德川秀忠道:“我已经说过了,日本和大明签署了鹫宫条约,恐怕无法答应阁下。” 汉斯依然不死心:“将军阁下,难道你甘心屈服于大明吗,我们荷兰的战船比大明更加强大,我们拥有更先进的火器,只要将军答应和我们贸易,我们可以将其中一部分卖给将军。” “这样幕府就不用担心那些领主造反了!” 德川秀忠有些心动。 汉斯继续说道:“恐怕将军还不知道吧,九州岛的叛乱,不仅仅是那些贱民,葡萄牙人也在背后支持他们。” 德川秀忠顿时大怒:“这些可恶的天主教徒!” 汉斯道:“将军阁下,据说所知,即便幕府下令禁教,但日本各地却是有许多天主教徒潜伏,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有效的分辨他们。” 这件事情对于幕府一直是个困扰,德川秀忠立即问道:“是什么办法!” 汉斯说道:“我将其称为‘踏绘’,那些信徒对于十字架、耶稣像之类的基督教物十分尊敬,只要将其放在地上让他们踩踏,不愿意踩的人,那便是信徒。” 德川秀忠大喜,他又问道:“汉斯阁下为了与日本贸易,竟然愿意如此帮助我。” 汉斯说道:“荷兰东印度公司有一个准则,公司的人员必须谦卑、虚心、有礼貌和友善,对外国人友好,我们会获取他们的信心。” “虚心就是要谨慎的言行和处事态度;谦卑是提醒我们不用高傲的心态挑战这个国家,反而要时刻保持卑微;服从是顺服他们的律法,也不用显得懦弱迁就,或用零碎的方法维护公司利益。” 德川秀忠赞叹道:“汉斯阁下是出色的政客,也是优秀的商人。” ........ 崎津,羊角湾边上伫立着‘海上圣母像’,此时,无数信徒跪在圣母像前进行祷告。 艾伯特神父在台上宣读圣经。 “唉!万民闹哄,好像海浪澎湃,列邦喧闹,如同洪水滔滔,列邦喧闹,如同大水滔滔;但神一斥责,他们就远远躲避,他们被追赶,如同山上风前的糠秕,又如暴风前的碎秸。” “强大好征服之国、土地有河流穿过;他们必被当作礼物献给万军之耶和华,献到锡安山!” 山田右卫门跪在艾伯特神父面前,接受他的弥撒。 而后山田右卫门站起高呼,“幕府必亡!我们将会把主的荣光撒遍这土地,让我们的同胞不再被大名和幕府压迫!” 下面的百姓欢呼起来。 夜渐渐深了,百姓们吃了食物躲在村子里茅草屋沉沉睡去。 艾伯特神父却是带着几个心腹,抹黑来到海湾,并乘着小船出了海。 夜晚的羊角湾风大浪大,几人的衣服被海浪打湿,艾伯特神父四处张望着。 “神父,我们为什么要走?”一人问道。 “我已经得到神的指示,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去做,这不是逃离,也不是抛弃他们!你明白吗!”艾伯特神父紧紧盯着那人,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亮得吓人! “我明白了!”那人连忙说道。 艾伯特神父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幕府和九州大名已经派出援军,而叛军即将被围在天草岛。 艾伯特神父四处张望着,终于看到远处的火光。 “快划过去!” 等到小船离得近了,这才看清这艘巨大的卡拉克帆船,漂浮着夜色中的海面上,如同匍匐在海上的巨兽。 艾伯特神父喊了几句,船上抛下绳梯来。 几人顺着绳梯,爬上了船。 “艾伯特,你还好吗?”一个葡萄牙人问道,他穿着黑色的修士袍,胸口的十字架熠熠生辉。 “克莱尔,我很好,但如果你能给我一件干净的袍子,以及热牛奶和面包就更好了!”艾伯特说道。 “当然,随我来吧!”克莱尔笑着说道。 而那些日本人也各有安排。 艾伯特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噢,上帝,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吃的那些东西,不是生鱼就是野菜!这些东西乞丐都不会吃!” 克莱尔道:“听闻,你在日本组织起三万信徒对抗他们的国王!这真是不敢想象!” 艾伯特耸耸肩,“那些日本贱民都很愚蠢,只要施舍给他们一些食物,或是给他们治病,他们便会抛弃那该死的,邪恶的领主,而匍匐在主的脚下,这是他们的荣幸!” “在这里传教十分简单!” 克莱尔道:“那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在大明的日子有多么难熬,我必须先学会他们的儒家文化,背四书五经,天哪,这简直就是煎熬!” 第二百八十六章 遭遇战 “真是难以想象!”艾伯特感叹道,“难道明国的平民也学习这些吗?” “不,大主教让我们学习这些,是为了与他们的学者和官员打交道,否则那些人只会把我们当做洋和尚,根本不愿意和我们说话。”克莱尔道。 “而在大明传教,必须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才行。” “原来如此!”艾伯特道,“那个什么镇安伯到底是什么人,要不是他突然攻打江户,又弄出什么鹫宫条约,我们也不用闹成这样!” “你是说镇安伯,他竟然不声不响跑到日本来了........”克莱尔道。 “轰!”随着一声巨响,整艘船剧烈摇晃起来。 艾伯特面前的牛奶被打翻,将他的长袍浸透:“真是见过,发生了什么!” “像是遭遇了炮击。”克莱尔道,“但谁会攻击我们的‘圣安东尼奥’号!” 等他们跑到甲板,立即看到远处影影错错的火光。 “混蛋,那是什么人!”克莱尔道。 船长哈里森道:“克莱尔神父,我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们突然就袭击了我们!” “他们至少有五艘500吨(排水量)的大船,并且装备了大量的重炮,我们必须尽快撤离!该死!” 对面船队甲板喷吐火焰,随之是剧烈的轰鸣。 数十发炮弹朝着这边射来。 “轰轰轰轰!” 漆黑的水面上升腾起一道道水柱,艾伯特被浇了个满头满脸。 “还击!这些船定然是该死的荷兰人的,击败这些混蛋!”船长哈里森大声呼喊着。 两艘炮葡萄牙船侧过船身,以侧面对着敌船,开始还击。 双方互射了两轮,船长哈里森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对方的攻击能够打到这边,而自己这两艘船的炮弹距离对方还有一截距离。 更可怕的是对面船体上闪烁的火光,绝对超过上百道! 自己两艘船统共的船载火炮加一起,也就是六十多门,而对方仅仅是一侧就有近两百门,那船载火炮有多少! 数次战舰的船体被炮弹击中,发出巨大声响,让哈里森都感觉硬橡木的船体能不能抗住对方的炮击,而更糟糕的是,他的船帆出现数个极大的缺口,船速一下子降了下来。 “该死的,这些荷兰佬的火炮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哈里森依然沉浸在日不落帝国的光辉之中,鄙视着荷兰那些商人! 克莱尔即便不懂舰船指挥,也意识到己方陷入劣势。 “船长阁下,看样子这些荷兰人的船比我们的圣安东尼奥号更强大,我们或许应该避开这场战斗!” “你说得有道理!”哈里森说道,“左转舵,全速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 哈里森虽然想要避战,但已经太迟了。 上头的帆却大半都被开了窟窿,船速大降!软帆就这毛病,一破洞就漏风无用。如果是中式硬帆,那千疮百孔依然可以兜住风。 葡萄牙人的圣安东尼奥号和爱情号的船帆全部被链弹打得千疮百孔,能跑起来才有鬼了! 可惜,后面的却并非哈里森猜测的荷兰战舰,而是大明水师。 陆延收到幕府的赔款之后,便没打算继续留在日本。 他想着趁此机会正好前往台湾,教训一下那些荷兰人,趁机收回台湾。 途径这片海域,便正好遇到了葡萄牙人的圣安东尼奥号和爱情号。 虽然天色太黑,也看不清是谁的船。 不管是荷兰人还是日本人,或是葡萄牙人,反正打就是了! 所以,陆延直接下令开炮。 “公子,前面两艘船速大降,已经跑不掉了!”陆链兴奋地汇报。 “好,再靠近一些!”陆延下令道。 “公子,继续靠近的话,对方的火炮就能打到我们了!”陆链道。 “您是准备捕获这两条船吗?” “太麻烦了!直接靠近用火龙出水!”陆延直接说道。 这些葡萄牙人的盖伦船完全用硬橡木打造,可比小日子的船硬得多,船舱能够有效抵御连续炮击。想要打沉这些船太难了,那就直接用火攻! “还击!该死的,用火炮还击!”哈里森大声呼喊着。 “船长大人,敌人正在靠近,已经进入了火炮射击范围!”了望手兴奋地喊道。 “废话,我眼睛又不瞎,那就打他们,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哈里森大声命令。 “轰轰轰!”双方火炮互相射击,海面波涛浪涌,激起水柱道道! 双方船员在甲板上忙前忙后,战争进入了白热化。 下一刻,明军战舰亮起无数明亮的火光,火光冲天而起,上百道火龙发出尖锐的呼啸,扑向葡萄牙人的战船。 虽然有一些火箭直接栽到海面上,至少这次并没有火箭攻击到了自己。 数十条火龙在葡萄牙人战船的上空爆开,喷吐出数百道火箭。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两艘船,也照亮了这片海域。 无数火箭呼啸着撕开白色船帆,落到地上,化为一团团火焰。 大片帆布燃烧之后,落了下来,化为一片大火。 葡萄牙人呼喊着,在船上奔跑,提着一桶桶淡水,前往灭火,以阻止火势的蔓延。 然而,还没等他们灭完火,明军下一轮打击又来了。 密集地火箭呼啸着落在甲板上,包着油布的箭头很快点燃了甲板。 水手们疲于奔命,到处灭火,还要小心随时可能落在自己身上的箭矢! 艾伯特和克莱尔早已经躲进了船舱,他们看着甲板上的混乱,不住地向上帝祈祷。 哈里森颓然看着这一幕,他纵横大海这么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过! 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了! 借着火光,他终于看到对方打着的并非尼德兰王国的红白蓝三色旗帜,或是他们的狮子王冠徽记,而是大明龙旗! “这怎么可能,这竟然是大明水师!” “我竟然在海战之中败给了明国人!” 哈里森突然抓住前面的一个年轻人,这是他的儿子,“布鲁斯,你必须离开这里,带着两个神父,转移到爱情号上面去,逃离战场吧!” “我会尽力抵挡住明国人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入乡随俗 “不,父亲,我不能丢下你!”布鲁斯喊道。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比你更了解这些大明官员!记住,你可要振兴我们亚德里恩家族!”哈里森沉声道。 “父亲,我会的!”布鲁斯郑重道。 布鲁斯正要冲进船舱找到神父,突然听到一声轰鸣,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声音,和一声撞击声。 爱情号高大的桅杆直接被打折了! 与此同时,明军战舰的距离拉近到了三百米。 数十门火炮喷吐,葡萄弹发挥出可怕的威力。 密集的弹雨落在了甲板上,甲板上的船员更是遭遇了恐怖的弹雨洗礼! 暴烈的弹珠打在甲板上,木屑飞溅! 无数士兵瞬间被打成筛子,鲜血和尸体铺满了甲板。 布鲁斯瞪大眼睛,他感觉到脸颊一片温热,他的父亲紧紧抱住他。 但他能够感觉到父亲的手变得无力,他的父亲倒在了他的怀中。 整个甲板已经变成一片地狱。 而下一轮钢铁弹幕已经袭来! 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又有十多名水手倒下,剩下的人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祈祷着厄运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布鲁斯抱着父亲的尸体,泪流满面,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冲进船长室,将柜子砸开,把船上的机要文件和最关键的航海图全部点燃。 他又让下层甲板的水手将火炮都推到海里去。 这些都是葡萄牙航海学院教授的第一节课程,如果你即将被敌人俘虏,那么,不要让对方得到一门火炮,以及任何资料,这才能保证葡萄牙日不落王国的地位。 布鲁斯做完这一切,颓然地说道:“士兵们,升起白旗吧,我们投降。” 那些士兵没有一点屈辱,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葡萄牙航海学院准则第二条,对于葡萄牙帝国来说,每一名合格的船员都是无比宝贵的,皇帝陛下广袤的殖民地需要你们去保护,你们必须珍惜自己的生命,像奥斯曼人那样轻言牺牲的蠢行不可取的。 “他们在干什么,是想要减轻重量,更容易逃跑吗?”陆链看到对面船上不断往下抛投火炮。 每一门火炮落入海中,都会掀起巨大的海浪,推着船只不断摇晃着。 “呵,这是怕我们俘虏他们的船只缴获火炮呢,另外,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还在焚烧船上的机要文件和最关键的航海图。”陆延冷笑道。 “这些红毛鬼要投降了?”郑洪奎讶然。他在海上没少和这些红毛鬼打交道,还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不过片刻,对面很快升起了白旗,而紧接着爱情号也升起白旗。 对于一个只有不到两百万人口,六千名海员的国家来说,每一个船员都是宝贵的财富,他们不会做无谓的。 “公子,咱们怎么办?”陆链问。 “告诉对方,所有人在甲板上集合,若是有想耍花招的,一律格杀!”陆延沉声道。 两艘船得到对面的旗号之后,一阵骚动,当看到对面停火了,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水手们乖乖集中在甲板上,完全没有想要搞事情。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被打怕了,更是因为其中根本没有多少葡萄牙人。 因为他们本国人太少了,葡萄牙船只往往会在外面招募大量的水手,包括英国、荷兰船员,而更多的是东南亚人,以及日本人。 这些人绝对不会在投降后,还给葡萄牙人拼命的。 布鲁斯看到对面的大船靠了过来,抛下绳梯让他们自己爬上来。 那些东南亚水手,以及日本水手立即争先恐后地往上面爬。 而后才是他们这些西方人。 布鲁斯好不容易爬上船,对面的水手直接上来给他绑了。 “混蛋,我是贵族,我要求体面的待遇!”布鲁斯挣扎起来。 可惜,那些士兵根本听不懂他的葡萄牙语,在他打伤了一个士兵之后,面对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孩子,你该学会入乡随俗,在这里俘虏是没有人权的。”克莱尔神父说道。 形势比人强,布鲁斯只能选择屈服。 克莱尔神父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混蛋,轻一点,你不该这样对待我!” “神父,你该学会入乡随俗,在这里俘虏是没有人权的。”布鲁斯将话还给他。 “孩子,快闭上你的嘴吧,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克莱尔神父说道。 “哈哈哈!”艾伯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艾伯特和克莱尔因为服饰与其他水手不同,很快被带到陆延面前。 “说出你们的身份。”陆延说道。 “你是什么人!”布鲁斯立即问道。 “嘿,你这红毛小子,现在是大明伯爵向你问话,而你只是一个俘虏!”郑洪奎喝道。 “你就是这里的首领,那个镇安伯。”布鲁斯问道。 “你竟然知道我,你们葡萄牙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参与并支持了岛原叛乱。”陆延说道。 艾伯特面色顿时一僵,他解释道:“伯爵阁下,这完全是误会。” “我虽然是前来日本传教的牧师,但我们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对于这场叛乱我也感到惋惜。” “在半个月前,我接到消息知道有马地方的农民,武装作乱,放火烧掉贵族与平民的房屋。贵族中有的被杀,余下的都被赶进城内。” “您或许不知道,有马地方的领主是如何残暴和贪婪,他对这些农民一再加重赋税,逼迫农民缴出他们所不可能负担的高额贡米。” “没有缴出钱粮的农民,穿上“蓑衣”,遭受邪恶而残忍的刑罚!许多农民被有马地方的领主残害而死!” “农民们终于决定,不再忍受,与其眼看折磨至死,还不如一下子拼命而死。农民中的某些领导分子,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免得家人日后遭受凌辱。” “虽然我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哀悼,但这些事情与我们都并无关系。” “真的如此么,来人给他们搜身!”陆延喝道。 “不,你不能这么做!”艾伯特惊恐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信件 一些东西从艾伯特身上被搜了出来,但令陆延在意的是一封信。 “你这是对于神父的亵渎!”艾伯特呼喊起来。 “抱歉,你的神还无法将手伸到东方。”陆延拿起信来。 这封信是写给巴塔维亚总督房地曼的。 致房地曼信。 总督阁下: 我敬向您报告:1629年11月25日,我们接获消息,知道有马地方的农民,武装作乱,放火烧掉贵族与平民的房屋。贵族中有的被杀,余下的都被赶进城内。 若干年前,有马地方的领主,奉将军之命,转任至另外一处封地....... 有马地方的领主一再加重赋税,逼迫农民缴出他们所不可能负担的高额贡米。他又下令,将那些没有缴出钱粮的农民,穿上“蓑衣”受刑........ 经过我的劝说和感化,这些农民终于有了勇气反抗当地官吏。 三日后,农民聚集了一千人,攻下了岛原城。他们杀死地方官,将贵族诸人关禁在城堡里。 有马地方的天主教徒就与农民相结合,农民们以友好的态度接待天主教徒。教徒们烧去所有的日本佛寺,建筑起一座新的教堂,供奉圣母玛利亚像,兵士都掮着绘有十字架的旗帜。他们说:战斗不问胜败,一切为了上帝的光荣,为了献身于上帝。他们又在各乡村中,大声高呼:成千成万的天主教徒和传教士们,曾经无辜遭受惨刑,现在已到了复仇的时候。并宣称他们都已决心为自己的信仰而殉身。 参加的人数,每天都有增加;据现在估计,农民与天主教徒的人数约有两万八千人。 但幕府的反应比预计中的更快,他们很快召集了九州岛的领主,有一千多人,我们击退了他们。 但幕府下一次,更加猛烈的反击即将到来,这些信徒迫切需要巴塔维亚的武装和力量。 “艾伯特神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陆延扬了扬手中的信纸。 艾伯特还想装蒜,“阁下说得什么,我不明白。” 陆延笑了起来,他说了一句话,顿时让艾伯特脸色大变。 因为陆延是用拉丁文读他的信,也就是说,这个明国人完全看懂了信! “真是抱歉,在下也略通拉丁文。”陆延笑了起来,“艾伯特神父,我想幕府会想要你以及这封信的!” “你,你不能这么做!”艾伯特惊恐起来。 “我当然可以,把他带下去!”陆延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挥了挥手。 艾伯特便被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艾伯特的遭遇明显吓到了克莱尔和布鲁斯,两人立即变得老老实实。 两人立即表示自己与道原之乱毫无关系。 “放心二位,我毕竟也不是什么恶魔,只要你们愿意配合,我会给于你们优待的。”陆延笑了起来。 “好吧,告诉我一些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事情。” 两人根本不敢隐瞒,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一股脑都说了。 ........ 西班牙的海外贸易和殖民活动都隶属于王室,没有一块殖民地有自治权利,凡事听命于马德里,尤其要命的是,西班牙禁止私有经济。 但荷兰人采取了股份制公司的形式,其代表,就是东印度公司,在英国成立东印度公司两年后,荷兰也成立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由阿姆斯特丹等六城市商会组成,设董事会治理,各商会又有若干个人股东,可实际权力掌握在由“十七便士”组成的委员会手里。委员会人员,其构成由股份来决定,没有一个商会可以垄断,每个商会派出的商船,其数量多少和规模大小,亦由其股份比例而定,国会授予它特许状,并给予了许多特权。 荷兰东印度公司,不仅获得了本国东西方贸易垄断权,还具备了开战、议和、建立殖民地及铸币等国家职能,没有一个国家,像荷兰人那样,把国家机器安装在他们的商船上。 它是资本主义嫡系,国会是它监护人,国家利益与股东利益一致,是国家主义而非王权主义主导其海外贸易。 1608年,股票交易的合法性被确认,在阿姆斯特丹出现了世界上第一家证券交易所。人们将资本主义理想,寄托在东印度公司的股票上,同时,也将人性的贪婪押注在了这支股票上,理想与贪婪一起推动股价上涨。 荷兰人到中国来,要绕大圈子,但他们同中国人做生意,却直来直去,从来不向明朝进贡,不搞“朝贡”贸易。 连朝贡都不懂,还来中国贸易?他们一来,就被明朝驱逐。可他们又岂是好惹的?你驱逐他们,他们就抢劫你。从此,凡在澳门至马尼拉航线上行驶的商船,都被他们劫持。 荷兰人在马六甲海峡打败了西班牙和葡萄牙。 但在进攻澳门之时,荷兰人两度碰得头破血流。 而后,荷兰与西班牙人的战场转移到了台湾。 在荷兰占据台湾南部之后,西班牙也于1626年派遣舰队进驻台湾北部,建立了基隆地区的据点。 为争夺整个台湾的控制权,荷兰与西班牙在暗中对抗,纷争不断。 结果,荷兰不断破坏劫掠航道,加上西班牙人傲慢排外、手段粗暴、管理粗陋,这导致西班牙人在台湾的殖民连年亏损,最终西班牙人只能选择放弃台湾。 而荷兰和西班牙两者最大的不同在于对待当地土着上面。 台湾原住民主要有三个来源,西部平原的原住民来自福建广东一带的百越族;东部则是自称祖先自于太平洋岛国的族群;北台湾的凯达格兰人和噶玛兰人两族则与琉球王国关系密切。 以及一部分,宋朝末年渡海到台湾避难的汉人。 不同原住民族群之间由血缘和文化层面的差异,同样存在着矛盾,荷兰人正是利用族群间的矛盾,通过拉拢分化,不断地征服土着村社,实现有效统治。 这才能在台南站稳脚跟,并不断扩大领地范围。 第二百八十九章 笨港 台湾海峡。 月光皎洁,海浪拍打着船首,而后被分成洁白晶莹的浪花。 陆延借着望远镜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海岛了,忽地,他发现了远处点点火光。 这似乎并非岛屿之上,而是船只。 随着距离靠近,陆延很快发现这是两方船队正在交战。 火光映照下,两边影影绰绰,不断飞出橘色的小点,伴随着炮火隆隆! “他娘的!是咱们的船碰到了红毛鬼!”郑鸿逵终于看到两边的旗号。 一边三条船打着郑家的旗号,另外一边两条卡拉克帆船,却是打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号。 “加速,冲过去,让这些红毛鬼见识一下厉害!” 郑鸿逵立即下令水手放出信号,数枚红色焰火呼啸升空。而对面很快给出回应。 在这边迅速备战之时,荷兰人自然也发现了这边的援军,但他们或许是自以为称霸台湾,有恃无恐,竟然没打算撤退,而是加紧攻击,炮火对着那几条郑家海船猛攻。 明朝海军突然加速,当数艘千料盖伦船从黑夜中冲出,顿时让荷兰人吓了一跳。 他们还来不及看清这是哪方的船只,陆延已经下令开炮。 震天的炮声在耳边炸响! 炮声隆隆,一道道水柱在船边炸开。 “还愣着做什么,快干掉这几条海盗船!”荷兰海船上,船长莫尔斯咆哮着。 而郑家海船虽然不知道这些援军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们打着郑氏集团的信号,那就足够了! 他们立即展开反击,炮火轰鸣,火箭不断射向荷兰海船。 莫尔斯原本还打算歼灭这三条海盗船再走,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黑夜之中,越来越多的舰船出现,点点火光铺满了海面! 炮火齐鸣之间,几乎打得他们找不着北! “撤退!快撤退!”莫尔斯咆哮着。 “这是哪里来的船队,该死的!快走!” 幸好,这两艘船上的都是熟练的水手,他们迅速调整船帆,两艘卡拉克帆船速度陡然增加,脱离了郑家海船,朝着南面而去。 “他娘的,这些红毛鬼要跑!”郑鸿逵骂道。 “算了,这里离岛近,咱们的大船可能触礁。”陆延拦住了他。 “哼,算他们运气好!”郑鸿逵道。 炮火停歇,明军船只打着旗号,缓缓靠近郑家海船。 片刻之后,一艘小船靠了过来。 “郑老四!没想到竟然是你!阿彩也在啊!”上来的是郑氏海盗集团的头目之一,杨天生。 “啧啧,你们这些船是哪里来的,比红毛鬼的船还大!还气派!” 杨天生给郑鸿逵的胸口来了一拳,哈哈笑道。 “这位是陆巡按?哎,瞧我这脑袋,陆大人如今已经贵为伯爷了!” 只是陆延对他的话并没有反应,而是目光定定看着他身后一人。 颜雅打扮得和那些海盗没什么区别,皮肤似乎黑了一些,但配合那眉眼更多了一层英气。 当他看到陆延,身子不由一僵,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但她马上把脸转到一边,直接忽略了陆延。 陆延微微一叹,看向杨天生:“杨大哥,你们为何在此?” 杨天生道:“伯爷,你是不知道啊,自从咱们接受诏安之后,这些荷兰佬就没消停,经常派人劫掠咱们的船,就在上个月,咱们就有一条船被荷兰佬击沉了。” “什么!竟有此事,刚才真是便宜他们了!”郑鸿逵怒道。 “放心,此行来便是为了灭掉西班牙和荷兰两伙人,收回小琉球的,他们一个都跑不了!”陆延道。 “对了,你们这些船,也不像是官船啊!倒像是红毛鬼的船!”杨天生道。 “呵呵,朝廷的那些船能行么,比咱们的还差!”郑鸿逵道,“这些都是陆家海船,便是船上的火炮也比红夷炮强!” 一行人聊着,船往台湾岛而去。 郑家在台湾选择的据点位于嘉义县笨港,也便是后来的新港。 沿笨港修筑了10个据点,即主寨(大本营)、前寨(先锋营)、后寨(训练营)、左寨、右寨、海防寨、粮草寨、哨船寨(船队)、抚番寨(负责安抚土着)、北寨(后卫营兼近海防卫)。 此外以据点为基础,修筑道路,将统治区分为九个区域,中间为大高台,称“开台府”,东设读书堂,教授儒家经典和汉文化。西为天妃祠,纪念闽南信奉的妈祖娘娘,。南为军营,北为仓库。南北区之外,又有祭祀天公的南坛、祭祀神农的神农。以此为核心,周围衍生出村落,称为外九庄。这个外九庄、内十寨的格局。 笨港内灯火通明,还未靠近,便有十多条船警惕地围了上来,不停打着旗号。 而这边立即回应,等对过暗号,对方这才放行,护送着他们进港。 栈桥上,已经站着上百号人。 “七当家!” “四当家也回来了!” 前来迎接还有十八芝之一的施大瑄。 “七哥,刚才我听到动静,还真想出港看看,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杨天生道:“别提了,遇到了荷兰佬,差点就交代了,幸好遇到郑老四以及陆伯爷。” 施大瑄这才看到陆延,连忙见礼:“下官拜见伯爷!” “呵呵,施大哥不必多礼。”陆延道。 “都别看戏了,快点儿把货卸了,都回去睡觉!”施大瑄又朝着手下喊。 围观的海盗,这才嘻嘻哈哈地忙去了。 “走,这里就交给这些小子了,咱们先回去。”杨天生道。 笨港虽然号称开台府,但也就像是一个村子。 除了显眼的军营和显得金壁辉煌的妈祖庙,这里和村庄也没什么差别,一间间茅草房杂乱无章。 颜雅走在后面,好似听着他们谈论着岛上事宜,但那飘忽的眼神,显然心思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她大惊之下,抓住那手,下意识就要将那无耻之徒甩出去,只是她腰肢一扭,那人像是早看出她的打算,顺势一拉,她整个人便贴到那人的胸膛上。 第二百九十章 呆子 颜雅手中握着匕首,可是扬头便瞧见陆延的脸,手僵在了那里。 那双晶亮地眸子瞪地老大,刹那,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你,放开!” 她的声音带着愠怒,却是压得很低,似是怕被前面的人听见。 “哪里有你这样的,上来就想谋害亲夫!”陆延凑近说道。 颜雅脸色一变,一下推开他,“胡说八道!你再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驸马爷的正妻不是当朝公主么,何必自降身份,和我这样的海贼纠缠不清!” 颜雅手握剑柄,身子微微发颤,胸膛剧烈起伏着。 陆延微微一叹:“这些日子在小琉球,真是苦了你了,也多亏你提供粮食,否则辽东的战事也没有那么顺利。” 颜雅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每个月给我送钱送东西就能收买我!” “你陆家光在华亭便有良田万亩,岂会看得上小琉球这穷乡僻壤!” 陆延已经看出她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说道:“你去了华亭啊,可见过我爹娘了?” 颜雅呸了一声:“哼,谁要见他们!” “你陆家在崇明已经有了那么大的产业,和土皇帝也没差别,哪里看得上这小琉球。” “你让我在这岛上开拓,怕不是在哄我逗乐子吧。” 颜雅声音低了下去,眼神有些忧伤。 陆延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别胡说,这琉球岛可是我计划关键的一环。” “你瞧,我这次带这么多战船来,总不能是为了把你绑回去吧。” 颜雅突然揽住他的脖子,而后,一口咬了上来。 陆延的肩膀一疼,就被她死死地咬住了。 颜雅咬得极为用力,陆延只能握紧拳头,忍住疼痛。 忽地,他感觉到有冰凉的泪水打在肩上。 两个人在黑夜中,就以这种古怪的姿势抱在一起,海风吹来,拂过芦苇荡哗哗作响。 半响,颜雅才松开口,用他的衣服擦擦眼泪,退开身子。 “镇安伯威风八面,还来找小女子做什么!”只是颜雅话说出来软绵绵,犹如莺声燕语。 自己的脸反而先红了起来。 “你瞧,我这儿都流血了,还生气呢。”陆延指着自己的肩膀。 “啊?我,我也没怎么用力啊!”颜雅顿时急了,解开陆延的衣领,果然看到一块紫红色的牙印,上面已经渗出一片血迹,染红了衣服。 “你,你怎么也不知道推开啊!”颜雅急道。 “若是让你咬一顿,能让你心里痛快了,那又何必躲呢。”陆延说道。 “哼!”颜雅轻哼一声,“人家都说镇安伯智勇无双,我看也就是个呆子!” 颜雅说着,从怀中掏出药瓶,给他上了药,又用自己衣摆撕下一块,给他包扎着伤口。 做完这些,颜雅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地退了数步,左右一看,但郑鸿逵他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他们人呢!”颜雅脸色早已经通红如布,只要想到自己那般亲昵举动被人瞧见,那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你是说他们呐,在你咬人的时候,他们早就走了,不然留下来看笑话吗?”陆延笑道。 颜雅脸蛋一红,瞪起杏眼道:“你在胡说,我真要割了你的舌头!” “好好,我不说了!”陆延摆手。 “那你老实说,这趟来小琉球到底是做什么来的!”颜雅问道。 “自然是为了赶走那些红毛鬼来着,小琉球是咱们的底盘,岂能容许这些红毛鬼放肆。”陆延道。 颜雅忽然开心地笑起来:“谢谢你。” “那你要如何谢我?”陆延笑着问道。 颜雅脸色刷地一下红了,她一跺脚,一溜烟跑了。 ......... “荷兰佬在小琉球的防御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热兰遮堡垒和市镇所在的南部沙洲,距离隔海相望的普罗岷西亚堡很近。” “热兰遮堡是荷兰人的核心,他们在外网建造了不少工事,主要是为了防备西班牙人。而在往南便是赤坎城。” “其中,热兰遮堡垒有士兵800多人、炮手30多人,其余男女妇孺加奴隶也不过一千多人。” “普罗岷西亚堡驻军更少,只有约100多士兵和稀少的火药,若是强攻,很有可能短时间内打下。” 陆涟就着简易的地图侃侃而谈。 忽地,陆延感觉脚下一疼,转头看去,便见颜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陆延哪里不知道,这丫头是因为尚彻心两个人的事情而生气。 只是,在场的人不少,陆延也好和她说这种事情,正和她挤眉弄眼呢。 陆涟还以为他对于自己的计划不满,“公子,这计划可有什么不对?” “啊,咳咳,不错,但还是有能够改进的地方。”陆延摸了摸鼻子。 陆涟摸着头:“嗯,那我回去在修改一下。” 陆涟还想说些什么,郑鸿逵已经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吃饭!” 一群人一哄而散,郑鸿逵还拉着搞不明白情况的陆涟离开,很快正厅里,只剩下陆延与颜雅二人。 颜雅气哼哼地站起身来正要走,却是被陆延一把抓住了手腕。 “拦着我做什么,不如去找那两个狐狸精去啊!” 陆延笑了:“原来你是吃醋了啊?” 颜雅一把甩开他的手,“谁吃醋了,你与我有什么关系!” 陆延面容一正:“我和她们两个又没关系。” 颜雅先是一喜,而后又板下脸:“你与她们有没关系,又关我什么事!” 颜雅转身要走,这次不但被拉住,还被一把带着,整个人跌坐到陆延怀中。 她又羞又急,“做什么,快放开我!” 陆延贴在她耳边:“急什么,我这就和你说说,跟你有没关系。” 两片红云爬上了颜雅的脸颊,被那股热气一吹,颜雅只觉身子发软,骨头都酥了几分。 “你,你快放开,这里,要是被人看到,我还,我还怎么活啊!”颜雅的声音出口,却像是情人的撒娇,连自己都愣住了。 “不在这里,那去其他地方就成了?”陆延用低沉的声音道。 “不,不行!”颜雅一下子跳了起来,像是受惊的兔子般逃了。 “啊!好疼!” 颜雅原本已经跑到了门口,听到声音,又转头过来,便看到陆延捂住肩膀,一副痛苦的模样。 “你肩膀又疼了,我看看。”颜雅又是羞涩,又带着关切。 只是当她看到陆延眼里的笑意,哪里不知道又被骗人。 “混蛋,我不想管你了!” “哎,等等,我是真的疼,你看你咬的多狠啊,必须要给我补偿!”陆延无赖道。 颜雅脸色绯红,“你,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 第二百九十一章 针尖麦芒 小院里,颜雅正在处理刚捞上来的海虾,虾的尖头和长虾须被她一一剪掉。 而旁边,陆延正在照看着砂锅里的鸡肉,不时翻动一下。 虽然是颜雅让他动手帮忙的,但看他的动作,颜雅又觉得不该让男人下厨房。 “好了,你到旁边歇着吧。” “呵,女人,你竟敢小瞧我的厨艺,等下定然教你合不拢嘴!”陆延不服气道。 颜雅噗嗤一笑,一边忙着,却是一边偷眼去看他。 君子远庖厨,慢说以陆延的身份,便是寻常人家的男人,又有几分愿意做这种事情呢。 颜雅偷偷地瞧着他的眉眼,初识之时,只是以为是个浮夸浪荡的公子哥,但这一年来,各种消息不断传来,让她对于陆延的印象不断变化。 浮想联翩之间,颜雅突然低呼一声。 原来是指尖被剪刀戳破。 “你这么大的人,还这么不小心!”陆延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洗干净手。 “纱布和药在哪里?” “哎,别麻烦了,就是一点小伤,明天就好了!”颜雅红着脸道。 “可别感染了!你别动!”陆延道。 他去取了药,给颜雅包扎好,顿时陆延直接笑了起来。 颜雅一只柔荑,硬生生被他包成了粽子。 颜雅皱起鼻子:“你这样弄,我还怎么做饭!” “那我来不就好了,你在旁边歇着。”陆延拉着她,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旁边的躺椅上。 “伯爷,我们来了!” 外面的门突然被推开,尚彻心和岛津初一下子闯了进来。 尚彻心顿时看到陆延的手按在颜雅肩膀上的亲昵画面。 岛津初面色通红,拉着尚彻心就想走。 颜雅大窘,推开陆延。 颜雅很快平定了心神,落落大方地说道:“相公,怎么带着这两位妹妹,也不给妾身介绍一番啊。” 那拿腔作调的模样,差点让陆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能给几人做了介绍。 颜雅道:“相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两位妹妹千里迢迢到了大明,你就这样把她们丢在船上,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定然是要说我是妒妇的。” 说着,还亲自拉着两人坐下,一副仪态大方的模样。 岛津初汉话只能算一般,根本听不懂其中的味道。 但尚彻心已经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之前只听伯爷说过公主的事情,却是不知道在这小琉球还有一位姐姐,妹妹未能及时前来拜见,实在是失礼啊!” “哎呀,妹妹说得哪里话,我还要谢谢妹妹在日本的这些日子照顾相公呢!”颜雅笑意盈盈,“快来尝尝我的手艺,也不知道两位妹妹能不能吃得惯!” “姐姐说得哪里话,妹妹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又有什么吃不吃得惯的!”尚彻心道。 “看妹妹说的,这小琉球才是穷乡僻壤呢!”颜雅道。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我与几位当家,一点点把这里建成海港,带着人在这里开荒种田,才有如今外九庄、内十寨的光景。” “真是没想到,与姐姐相比,彻心真是差的太远了。”尚彻心道。 两人言语交锋之间,颜雅利落地将菜肴摆在桌上,“哎呀,也不知道你们要来,我再去做几道菜!” 尚彻心道:“姐姐这里也没有个丫鬟伺候,多有不便。就不用忙了,我和初妹妹,也做了一些菜,姐姐快来坐下吧!” 几个人坐下,反而把陆延给忘在一边,只有插不上话的岛津初注意到了。 “伯爷,快来尝尝我做的寿司。” “就你那白饭放两片鱼,搁这里喂猫呢!”尚彻心毫不客气打击。 “哼,这叫保留食物原本的味道,你那荞麦面才是难吃!”岛津初气呼呼道。 “没见识的丫头,荞麦面本就是中国的食物,传入琉球之后,经过改良,变得更加美味了!”尚彻心说道。 艰难地吃完了一顿饭,颜雅主动提出作为向导带来他们逛一下笨港。 即便已经到了冬季,但台南地区的温度依然有二十度左右。 开台府在码头那面建设还算可以,但往里走,就像是来到了村镇。 大片的农田,坑洼的土路,沿着河边,整齐地停靠着十多艘陆家战船。 这条河正是八掌溪,但在入海口的位置,人口挖掘出数里的船舶泊位。 郑家的海船远航回来,总是要在这里停泊一段时间,好用淡水杀死附着在船底的的海洋生物。这便是木质海船的缺陷所在,最多航行三四个月,就要进港保养。 一是因为船壳密封性不太好,往往会出现渗水现象,必须进行修补。 其二便是因为船底的船蛆、藤壶之类的海洋生物存在,藤壶会将自己的甲壳寄生在船身上,长此以往也会损伤船体,并且还会给船舶增加重量,从而让船只吃水更深。船蛆就更加恶心了,它会直接在制造船舶的木材上打洞并且寄生,木板在这种情况下十分容易断裂,甚至导致船毁人亡。 但对于这些海洋生物来说,淡水就如同毒药般致命。 陆延看到,许多百姓驾着小舟,逆流往东。 “这些人可是到笨港做买卖的?”陆延问道。 颜雅摇了摇头:“这些是今年刚来的移民,虽然落户之时已经分了一些粮食,但粮食还是不够吃的,开台府还会继续发一些粮食,好让百姓能够生存下来。” “这里土地贫瘠,要两年之后才能够让土地变成熟地,才能有粮食缴纳田税。到第三年,才有盈余。” 陆延一愣,“既然如此,那你哪里来的二十万石粮食。” 颜雅立即意识到说漏了嘴,她轻咬着下唇,“这两年闽地大灾,许多百姓都过不下去了!” “去年便有三万人迁徙到小琉球,这么多人自然需要许多粮食。” “而这些粮食自然是不能指望福建的,多亏了杨七哥,跑通了南洋航线,从暹罗、占城、安南买了不少粮食。” “给你的那批粮食也在这里面。” “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陆延伸出手,替她捋了捋鬓角的乱发。 颜雅红着脸退开:“哼,谁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实现大哥的遗愿而已!” 第二百九十二章 普罗岷西亚 1629年12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上午约十点钟,韦尔斯正在赤崁的普罗岷西亚市镇外面的医院指示几个中国水泥匠建造大门。 初到台湾时,我们先在北线尾设商馆与中、日商人交易。不久认为北线尾的地理条件不适合作为商馆,决定把商馆迁移到台江对岸的赤崁。 一六二五年一月,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第一任台湾长官宋克召集议员开会,说明商馆不适合设在北线尾的种种原因之后,一致决议:要把公司所有的人员和物品,全部从北线尾砂地上搬到对岸的淡水溪旁。并决议把这个将要建造的城市,用荷兰七省联合之义,命名为普罗岷西亚。 我们从新港社人买到一块地,开始设计市镇,规划街道,进行建设。同年十月,普罗岷西亚市镇已粗具规模,发展到如今,中国人来建造的房子已经有数百座。 这些中国人随意建造房屋,这让普罗岷西亚相当杂乱,这完全是长官的失职,这些愚蠢的东方人,没有人盯着,他们就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们在普罗岷西亚市的西边和东边,造了一个防御的碉堡,是由中国人建造的,在碉堡上架了八门小炮,这足以抵挡该死的西班牙人了。 但自从商馆搬到赤崁以后,很多人因水土不服开始生病;后来疾病蔓延,死亡的人增多,许多人开始逃离,议员们正在讨论,是否该把商馆迁回北线尾。 鹿耳门港内停满了卡拉克帆船,五天前莫尔斯船长带回了一个消息,明国派出十多艘大船前来台湾,在海上与他打了一仗。 因此,莫尔斯船长便认为明国想要将我们驱逐。 这真是太荒谬了,明国是不会对于这个满是海盗的荒岛有什么兴趣的!这完全是杞人忧天! 韦尔斯神色恍惚了一下,随即骂了起来:“该死的,你们都快点,别想着偷懒!” 他想起和妻子约定了,在庭园的小溪后面扎营。 忽地,一艘卡拉克帆船冲进了港口,这艘船像是刚经过暴风雨的摧残。 风帆千疮百孔,桅杆折了一半,船舷多次破损,侧前方有一个巨大的伤口。 接着很快一个消息传遍了港口,镇安伯率大明水师来了! 港口乱成一团,于是我连忙赶到了普罗岷西亚城堡。 荷兰人在外巡游的三艘战船被打沉了两艘,只有一条逃回港口。 而等到荷兰人召集水手,乘船出港之时,明朝水师已经将港口包围了! 五十多艘大型战船封锁海面,这是荷兰人完全没见过的景象! 便是在尼德兰的阿姆斯特丹也看不到如此多的巨型战船! 就在荷兰人还犹豫不绝的时候,明军已经率先开炮! 明军使用舰艇横阵战术,以侧面对敌,火力直接拉满。 而荷兰人的战船身处狭窄的内港,阵型无法排开,一交火顿时吃了大亏! 白色硝烟在海面上蔓延,连绵不绝的炮声,将荷兰水手的哀嚎和咒骂都淹没。 舰船被击中的轰鸣,以及风帆被撕裂的声音,淹没在升腾而起的海浪声之中。 首先倒霉的是‘克里琴斯’号,他先是被打折桅杆,而后下一轮的炮击打穿了它的护板,链弹在火炮舱内肆虐,接连撕碎七八人,而后撞上一门青铜长蛇炮。 这门火炮在发射阶段被打飞出去,导致炮弹在火炮舱内发射。炮弹撞在护板上,又反弹回来,接连砸死数人,又乱冲乱撞,接连杀伤十多人!造成一片混乱! “冲出去!让这些该死的混蛋见识我们的厉害!”负责指挥荷兰舰队的是伯纳德。 他是个从荷兰航海学院毕业的年轻人,成绩优异,同时有年轻人的拼搏劲儿! 而莫尔斯船长,因为他的失误,导致公司的利益受损,可能将面临公司的追责。 伯纳德一心想要立功,表现自己。 莫尔斯船长劝说道:“长官,这么做并不理智,他们拥有一些特种的炮弹,能够在近距离造成可怕的杀伤,我们应该在内港配合码头上的炮台杀伤敌人!” “你这个逃跑的胆小鬼,有什么资格说话,现在我才是指挥官!”伯纳德毫不留情地反驳了他的意见。 “而且,我们此时被围困在内港,没有位置摆开整列,这样下去岂不是给他们当靶子!” “士兵们,冲上去,让这些东方佬见识我们火炮的厉害!” “而且,马上就要到涨潮的时候了!到时候敌人必定大乱!这是我们最佳的时机!” 伯纳德倒不是一个完全的白痴,他至少知道让士兵驾船从偏向西北边冲击,而不是正面迎敌人。 一是尽量以侧面对敌,第二便是为了占据上风口! 然而,在他们冲锋的时候,明军战船也动了,他们同样朝着内港逼近。 “是涨潮了吗!”伯纳德大喜。 “不对,他们主动冲了进来!”莫尔斯喊道。 “转向,先集火敌人的左翼!”伯纳德大喊。 “敌人的指挥官并没有犯错,对面的阵型一点没有乱!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莫尔斯十分震惊地看着敌人一条线一般,从侧翼插了进来。 “靠近了!炮击!集火第三条船!”伯纳德大喊。 “轰轰轰!” 双方在短暂的停火之后,几乎同时将最猛烈的炮火倾泻向敌人。 “该死的,他们的船竟然如此坚固!”伯纳德很快发现十多发炮弹命中敌人的战船,但只是将船只打得左右摇晃,敌人的护板遭受这样的猛击,竟然只有一点小伤! “指挥官!海鸥号、凯瑟琳号,遭遇炮击,已经开始进水了!”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 “混蛋!该死的!这怎么可能!”伯纳德大怒。 “伯纳德,我已经说过了,这些明国人拥有一种秘密武器!”莫尔斯说道。 “闭上嘴!你这个混蛋!”伯纳德怒骂。 下一刻,随着刺耳的轰鸣,甲板上传来一片鬼哭狼嚎! 伯纳德从船长室便能看到下面甲板上,一片狼藉,水手倒下一片,尸体和鲜血混合在一起,依然能看到甲板上密密麻麻的弹孔! 第二百九十三章 普罗岷西亚(2) 火炮轰鸣,硝烟滚滚! 伯纳德清楚看到敌方的炮弹在空中爆开,化为弹雨落下! 甲板上瞬间变成地狱,士兵们根本无处躲避,身体被数枚弹丸击穿,倒飞出去,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 瞬间的大量伤亡,让士兵们开始畏惧! 双方的距离不过三百米,双方的战舰同时开火,进行了残酷的交战! 白色的硝烟,带着硫磺的气味,将战场笼罩,密集的火炮轰鸣声与人的嘶喊和哀鸣声混杂在一起。 随着距离靠近,战争彻底进入白热化。 明军的火炮更多,火力更猛! 加上葡萄弹与链弹交替射击,在一开始就极大打击了荷兰人的士气,对他们造成极大的伤亡。 加上明军战船更大,下层甲板的炮窗位置几乎直接对着敌人的甲板射击,这让葡萄弹的威力发挥到了极点!而且明军居高临下的火枪射击,更是占尽了优势,躲在掩体后面的敌人也难以逃生! 荷兰人的伤亡快速提升。 “轰轰轰!” 炮火轰鸣,枪声连成一片。神火飞鸦与火龙出水升腾而起,点点火光落在荷兰战船上面,四处引火。 有三艘荷兰战船已经开始大量进水,发生倾斜。 而卡瑞克帆船的特点在于它的船身结构。它的船尾是圆形的,用厚木板弯成,使得船的侧面到舵轴成为一个弧线。前船楼直接位于船首上方,船首斜桅位于其上——这种布置自从人们第一次在战船的船头上安上船楼,就从来没改变过。后船楼成为了船身的一个组成部分。 卡瑞克帆船巨大的上层建筑让船只发生进水之后,船身快速前倾,这又加快了进水的速度。 “该死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伯纳德从未见过这种攻击方式。 除了可怕的链弹和葡萄弹,那些火箭更是让他头疼。 “长官,我们不该在这里和他们继续交战下去!”莫尔斯说道。 “我知道!”伯纳德痛苦地抓着头发,“转向,撤回港口,并立即向热兰遮城求援!” 水手们操纵帆缆,想要借助船帆转向,然而,船帆早就在链弹和葡萄弹的双重打击下千疮百孔,又有许多被火箭点燃,这让荷兰战船的转向变得十分困难和缓慢。 荷兰战船开始转向,但双方正在抵近射击,明军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们逃走! 趁着他们转向地混乱,明军加紧攻势。 一轮轮的炮击打得荷兰人找不着北,而在葡萄弹和火枪排射的密集攻击下,想要升帆也变得极为危险。 荷兰人的旗舰‘康格里夫’号好不容易完成转向,第三根桅杆哀鸣着折断,伯纳德吓了一跳,这根桅杆差点就砸中了船长室! 而更糟糕的是,当所有荷兰船完成转向,又有两条船重大破损,发生进水。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经过大战,荷兰战船的船板、缆绳、风帆都被海水打湿,这让明军的火箭的效果大减! 双方在海面展开追逐战,炮声连绵,码头上的人早已经逃光了。 紧接着,港口的海防炮也开始加入了战斗! 伯纳德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一些战船直接脱离了战阵,朝着码头快速逃去。 “该死的,你们在干什么!” 那边的消息迟迟才传了回来。 原来是船上的东南亚水手和日本水手造反了,他们士气直接被打崩了,根本不愿意在与明军在海上交战! 若是船长不愿意回航,他们就要直接造反杀人了! 而且船上帝荷兰人也已经没战心了,干脆假装被挟持,开着船往港口逃去。 开始只有两条船这么干,但马上其他船纷纷效仿! 等到伯纳德回过神来,身边只剩下一条战船以及他的旗舰了。 而那艘船上面已经爆发交战,水手们厮杀在一起,船只直接停止了运转。 “混蛋!这些该死的家伙!”伯纳德突然抓住莫尔斯,“你这个混蛋,若不是你提议回港,又怎么会败得如此惨烈!” “若不是你一开始不听我劝说留在港口,又怎么会遭遇敌人的痛击!”莫尔斯道。 “混蛋!”伯纳德一拳打在他脸上。 但此时,数人冲了进来。 “长官,快下令返航吧。” 伯纳德冷冷地看着他们:“我拒绝,我绝对不允许放弃抵抗,让敌人获得制海权!” “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去抵抗吧!”一个日本水手冲了上来,短刀瞬间刺穿了伯纳德的腹部。 伯纳德瞪大眼睛,但他看到船长室内,其他人对此竟然毫无动作,坐视着这些船员杀死了他这个指挥官! 那日本水手拔出带血的短刀,说道:“长官与明国人英勇作战身亡,请莫尔斯阁下来指挥吧!” 莫尔斯微微叹了口气,“全体返航,在城堡防御敌人!” 莫尔斯带着水手登陆,立即往城堡方向赶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悄悄逃离。 莫尔斯也不想管了,他也管不了! 随着战船放弃抵抗,岸防炮台的士兵也不傻子,干脆一起跑了。 韦尔斯和妻子一起躲在城堡的教堂之中,周围许多荷兰人,他们都是普罗岷西亚的中层官员。 长官亲自劝告每一个人,要向神恳切祈求帮助,求神赐予力量,祝福战争胜利,把敌人驱散吓跑。 韦尔斯坐在船边,在他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远处的鹿耳门港。 他亲眼看到了荷兰战船迎击明朝水师,再到失败的过程。 剧烈的轰鸣让玻璃一阵颤抖,让韦尔斯的心也跟着颤抖。 他从未想过,战无不胜的尼德兰海军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击败。 敌军全部武装,士气高昂地从战船下来,他们的军队有数不完的漂亮丝质旗帜旛旒,头戴光亮的头盔,他们的人太多了,甚至比普罗岷西亚的人口更多! 韦尔斯怀疑他们能否守住城堡,坚持等到热兰遮城援军的到来。 敌军全部武装,士气高昂地从于新港车路旁约翰老爹的农园而过,越过高地,击鼓吹管行军而来。 韦尔斯能够感觉到教堂里,祈祷的声音乱了,他们都开始害怕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普罗岷西亚(3) 传说,荷人要购地建普罗岷西亚城时,只花少许的钱,向新港社人购买一张牛皮大的地。但这些狡猾的荷兰人把牛皮割成细条,搓成皮绳,圈地大片。 普罗岷西亚这片土地是首任台湾长官宋克花十五疋棉布向新港社购下的。 明军想要攻打普罗岷西亚,有三条道路。鹿耳门、南水道、北水道。但北水道淤塞,北水道形同虚设;南水道的出口大员港道面临热兰遮城火炮封锁,故鹿耳门水道是为首选。 鹿耳门码头,零星的枪声已经不再响起。 几个生番被带到陆延面前,郑洪奎呸了一口,“这些生番意图袭击我们,被他们杀了两个弟兄!” “这些生番便是岛上的土着,被红毛鬼称为新港社,被红毛鬼欺压,反而信仰耶教,给红毛鬼当狗!” 陆延眉头皱起,荷兰人对于台湾的殖民是十分成功的。 早在第一任台湾长官宋克之时,便向巴达维亚总督报告,请求派“2位或是3位有能力,受到良好教育的牧师以及导读者。如此,上帝之名将会在此扩张,这岛上的野蛮民族也会变成基督徒”。 在荷兰殖民区域的新港、目加溜湾、萧垅、大目降等4个主要村社的受洗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人。特别是新港社,全员都是信仰耶稣教。 在荷兰人统治初期,这些村社的关系十分复杂微妙。由于各个村社尚处于原始社会阶段,生产力与生产方式落后,仍以渔猎为主,农耕则以刀耕火种的形式进行。部落之间对于生产、生活资源的竞争激烈,加上台湾少数民族有猎首和收集人头的习俗,彼此间的馘首加剧了村社之间的纷争与对立。 但在荷兰人萝卜加大棒之下,配合传教洗脑,竟然很快让这些村社开始屈服。 原本荷兰只是把这些土着当做种田的奴隶,但他们很快发现台湾还是有一样好东西的,那就是鹿皮。 台湾以前到处都有梅花鹿在田野中跑来跑去,日本人除了来大员和汉人交换中国高级舶来品以外,看到满天满地的梅花鹿实在是高兴的不得了,要知道,当时日本正处于战国时代,无论是武士的盔甲还是剑鞘,都很爱用鹿皮当作原材料。 荷兰为了获得鹿皮,又开始控制这些村社对其他村社开始殖民和掠夺。 陆延道:“荷兰人必将失败,大明将驱逐荷兰人,收回台湾!” 新港土着用蹩脚的汉话说道:“呸,这里是属于新港社和尼德兰人的,你们这些入侵者,必将遭受主的惩罚!” 陆延皱起眉头,看样子这些土着已经完全被耶稣教洗脑了。 “带下去!” 这些人一路咒骂着被拖了下去,郑洪奎又带着一个汉人打扮的土着上前。 那土着跪伏于地说:“麻豆社首领阿立能拜见伯爷!” 陆延嘴角一抽,不过这倒不是恶搞,麻豆番社活动范围在处嘉南平原中央地带,而后这里变成了台南市麻豆区。 至于某个传媒与这里有什么关系,陆延就不知道了。 郑洪奎道:“这麻豆社与我们郑家一向交好,互通有无,同时一起抵抗红毛鬼,这次阿立能首领表示愿意出兵五百帮助我们!” 陆延道:“很好,若是打下了此地,我已经将北面一块地划给麻豆社。” 阿立能大喜:“多谢伯爷!” “你可了解红毛鬼城堡的情况?”陆延问。 阿立能说道:“我去过几次红毛鬼的城堡,他们的城堡设在高地,易守难攻,城上有十二门火炮,里面的红毛鬼有100多人,不过加上日本人和南洋蛮夷大概有六百多人。” 郑洪奎问道:“可有办法策反里面的村社百姓?” 阿立能摇头:“不能,他们都信奉红毛鬼的神,而且,与我们麻豆社一向争夺土地,有着仇怨。” “无妨。”陆延道,“这些荷兰人都惜命,是不会死拼的,而且里面的东南亚人和日本人一旦见机不对,恐怕直接就会造反。” “郑彩,你先去喊话,告诉他们我们只针对荷兰人,其他人只要愿意投降,既往不咎。”陆延说道。 明军迅速包围了城堡,郑彩上前喊话:“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大明天兵。佛郎机人攻打福建水师,强占小琉球,皇帝震怒,率大军而至,佛郎机人罪责难逃,尔等勿要冥顽不灵!否则攻下城堡,死罪难逃!” 翻译正准备喊话,却是被陆延拦住:“谁说要杀了这些红毛鬼了!” “那伯爷的意思是?”郑彩问。 “抓住他们自然是要让他们当奴隶的,直接杀了不是便宜了他们!”陆延说道。 “重新喊话!告诉他们其他人可以既往不咎,而荷兰人必须要赎金!” 通译是一个汉商,拉丁语竟然不错,他高声将喊话传入城堡。 内里一片骚动。 地方官瓦伦汀难实叮又惊又怒:“莫尔斯,你必须对这次失败负责!” 莫尔斯直接说道:“长官,您任命的指挥官是伯纳德,而他在海战之中身亡了!” “那你为何没有接过指挥权,守住港口!”瓦伦汀怒道。 “噢,伯纳德死得太不是时候了,我也无法挽回败局。”莫尔斯耸了耸肩。 “你!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瓦伦汀气得把最心爱的烟斗都摔了。 “长官,你听到了吗,明军开始炮击了,你最好派人看好那些爪哇人以及日本人,否则我们很快都会变成明国人的俘虏。”莫尔斯提醒道。 “混蛋,该怎么做事我的事情!”瓦伦汀怒道。 “这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对了,之前伯纳德也对我的提醒置之不理。”莫尔斯摇摇头。 “混蛋!混蛋!你带人守住北面,若是失守,我一定会让你好看的,对了带上两百个爪哇人!” “好的,如您所愿!瓦伦汀阁下!”莫尔斯优雅地行了一礼,退出了城主府。 外面,明军的炮击让守军十分不安,荷兰人更是恐惧不已,幸好,炮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停止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普罗岷西亚(4) 晚上,瓦伦汀派派出60名敢死队,以掌旗官兰伯兹为首,夜袭普罗岷西亚。 他们的目标是市镇北方的马厩,内藏有3,4千袋稻子,毁之以防敌用。 结果,这些人才从北面出城,很快就遭遇明军巡夜队的攻击。 兰伯兹当场被抓捕,只有十多人逃回了城堡。 第二天,陆延依然下令炮击城堡。 城堡内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明军什么时候会打进来。 更糟糕的是城堡中虽然有充足的食物,但却没有水源,瓦伦汀派人去清理水井,但这口井已经废了,不论挖多么深,涌出来的都是泥浆。 瓦伦汀又让黑人奴隶去城北另外开挖一口井,然而一直到晚上,也没看到水。 他们只能用半含着泥浆的水来煮饭。 炮声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天,荷兰军也以火炮对射,虽然守军并没有人受伤,但敌人的火力无疑要比他们要强得多。 城内守军的士气十分低落,瓦伦汀却宣布晚上都做好准备。 瓦伦汀又让书记官韦尔斯将库房里的弹药分发下去,只有二千五百颗步枪子弹,一又二分之一柜腐坏的荷兰的引线,四分之一束不能用的爆炸用引线,二又二分之一小桶火药,另有两小桶火药。 夜晚,怒涛拍岸,夜色将海滩的嶙峋怪石映照得越发可怖。 黑夜中,二十条船劈波斩浪冲破,趁着夜色登陆浅滩。 因为水深不足以让大船停靠,离着海岸还有一段距离,那些水手就要跳下船来,趟水而过。 这些人是从热兰遮城来的,带队的是赫伯特·亚度尼斯。 “都快些,只要我们消灭那些明国人,你们的赏金是少不了!”赫伯特喊道。 “长官,咱们只有五百人,想要突袭明国人的营帐是否太过冒险了,不如咱们先将物资运进城堡,以城堡抵御明军为好!”副官说道。 “蠢货,明国人对于城堡包围十分严密,这是一个糟糕的主意!”赫伯特说道,“此外,如果敌人有四五千人,我们一起进入城堡,除了坐以待毙,又有什么用呢!” “好吧,都别废话了,我们必须在十一点前到达目标地点!” 一群人在南面海岸摸黑登陆,又在原野里跋涉了五里地,终于能看到远处的普罗岷西亚镇。 城镇只有零星的火光,但在外围,明军搭建了大量的帐篷,又设置了壕沟鹿角。 再远处,便是北角的城堡了。 赫伯特让人点燃了一支火把,爬到树上,而后每隔一段时间,就用布袋让火光快速明灭三次。 数次之后,城堡上也亮起了火光,同样快速明灭三次。 赫伯特说道:“很好,看来瓦伦汀那个家伙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准备进攻!” 忽地,前面燃起一团团火光。 又有火炮轰鸣,十多发炮弹落入荷兰人的阵地之中,顿时荷兰人一片混乱,那些南洋人像是无头苍蝇般乱跑,赫伯特直接下令开枪,火枪杀死了十多个逃跑的南洋人,但更多人却是趁着夜色逃走了。 而更糟糕的是,因为荷兰的开枪的火光,彻底地将他们的位置暴露了。 “砰砰砰!” 明军营帐前,火枪喷吐烈焰,射出弹丸一片。 惨叫声响彻原野。 陆延若是想要攻打普罗岷西亚城堡,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他之所以,只用火炮攻击,而不派人攀登,就是为了吸引热兰遮城的守军。 “伯爷妙计,果然等到了这些红毛鬼夜袭!”郑彩赞叹道。 “呵呵,荷兰人的两座城互为犄角,普罗岷西亚沦陷,那热兰遮城必定孤立无援,何况热兰遮城位于海岛之上,一旦被围很快就会缺水,他们又怎么敢不来救!”陆延道。 “此乃围点打援之计也!”郑彩赞叹道。 陆延在围攻普罗岷西亚城堡之时,又派出精通水性的郑家海盗,以小船驱巡于大员岛周围,一旦荷兰人有所动作,立即来报。 却是没想到,荷兰人这么沉不住气。 “砰砰砰!”荷兰人很快开始还击。 而侧面,土着和日本人冲下山坡,企图给明军造成混乱。 但还没等这些土着冲到近前,火炮和火箭便对他们造成了极大杀伤。 连绵的火光点燃了冬日的枯草,山坡上一片火光。 一些人衣服被点燃,倒在地上乱滚,还有一些人直接被炮弹打死打残,发出痛哭的哀嚎。 而剩下的人冲到五百米的范围,明军枪声大作。 密集地齐射之下,直接击杀四十多人! 那些日本人立即清醒过来,悄悄地就往右侧的缓坡逃去。 只有上百土着依然冲了过来,而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齐射,第三轮齐射。 三轮过后,还能站着的土着已经不过二十多人了。 他们茫然地呆立片刻,突然丢了武器,拔腿就跑。 而正面战场上,荷兰人很快发现自己不是对手。 明军不但拥有火器的优势,而且在数量上面也要远远超过他们。 荷兰士兵在死了二十多人之后,直接躲在石头和土坑后,不冒头攻击了。 而赫伯特注意到,城堡那边,同样爆发战斗,显然,明军早已经有了防备。 “该死的,这些家伙有了防备,快撤退!”赫伯特呼喊道。 荷兰人没有了偷袭的优势,完全不是明军的对手! 但陆延千方百计将敌人骗到普罗岷西亚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他们回去,增加热兰遮城的守备力量。 荷兰人正要撤退,左侧突然喊杀声大作,郑家海盗与麻豆社的番人一起杀出。 荷兰人一片混乱,用枪杀死了二十多人之后,对方已经冲到了近前。荷兰人直接被砍翻二十多人,剩下地不是逃跑,就是举手投降。 结果,投降的又被麻豆社的番人杀了十多人。 要不是郑洪奎阻止,剩下的人也都要被杀光了! 不多时,城堡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 明军捕获五十多号人,杀死三十多人,其中有二十个荷兰人。 带队的是税务官特雷西,这家伙因为天黑跑的太快还摔断了一条腿! 第二百九十六章 普罗岷西亚(5) 至此,明军缴获大卡拉克战舰4艘,小卡拉克战舰六艘,卡拉维尔战舰五艘,其他小型战舰和武装商船七条,俘虏荷兰人五十二人,其他雇佣兵一百二十二人。 而经过这次失败,瓦伦汀是彻底不敢冒头了。 陆延也改变的战术,并不连续炮击城堡。 而是时不时打上一炮,就连晚上也不停歇,又安排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城堡下敲锣打鼓。 轮番折磨下令,不但雇佣兵受不了了,便是荷兰人也要造反了。 瓦伦汀只能选择开门投降。 书记官韦尔斯与土地测量师被派来送信,他们举着白旗出了城堡,而城堡上也挂上了白旗。 韦尔斯两人被带到了明军的营帐。 韦尔斯看到帐幕前面有一队护卫军,估计约有武装士兵六百到八百人,两边各列三行,他们带着很多旗帜,武器用黑色棉布套着,而在棉布上用各种颜色的丝和黄金银精致地绣着狮首。他们的头盔都有一束红毛,替代羽毛高立在头盔上,他们的大刀闪亮如银,看起来相当古典。 韦尔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二人被带着穿过护卫军,来到主帐之中。 韦尔斯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帐幕正中央的一张桌子后面,桌子铺着刺绣得很贵重的桌巾,他身穿一件未漂白的麻纱长袍。他后面站着两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将军。 韦尔斯原本想用荷兰人的方式行礼,但被郑鸿魁按着,被迫跪下。 “尊敬的伯爵阁下,这是我们长官的信。”韦尔斯说道。 陆延笑了起来:“他这是认为我无法攻下热兰遮城,还是认为你们才是胜者?” 荷兰人居然妄图以让出普罗岷西亚的代价,要求明军不进攻热兰遮城和大员岛。 大员岛位于台湾南部的一个海岸沙洲,也称大鲲身。 在当时,海岸线位在后世台南市西门路一带,潮水逼近赤崁楼。而外海有十一座沙洲,与海岸线间围成一片泻湖内海,称为“台江”。其中北线尾与大鲲身间的水道最深,可容海船通过,是出入台江的主要港道。 大员岛控遏台湾海峡,陆延怎么可能放弃,何况这片岛屿,岂容西方蛮夷染指! 韦尔斯战战兢兢地问道:“那不知道伯爵阁下,想要什么呢?” “很简单,荷兰人全面地,无条件地退出热兰遮城和普罗岷西亚,这样我可以允许你们赎回荷兰俘虏。”陆延说道。 土地测量师说道:“伯爵阁下,你虽然拥有大量的战船和火炮,但热兰遮城拥有完善的防御,以及坚固的棱堡,你是无法攻克的,不如考虑一下瓦伦汀的条件。” “呵呵,你在教我做事?”陆延冷下脸来。 “你们如果不答应,我继续打便是了,看看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军的下一批粮食马上就要运来了,看看是谁先坚持不住。” 韦尔斯两人被赶出了军营,在一队人的押送下,返回了城堡。 当韦尔斯将陆延的话转述给瓦伦汀,瓦伦汀根本无法接受。 “不,长官阁下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们如果答应了,那也无法回到巴达维亚了!” 韦尔斯说道:“如果我们不答应他,那我们无法活着离开普罗岷西亚!” “那些日本人和南洋人便会把我们抓住,献给明国人的!” 瓦伦汀痛苦地道:“我会想办法继续发给他们赏金,希望能够拖延到热兰遮城的援军,或是巴达维亚的援军。” “轰!”外面又响起了炮声,接着是敲锣打鼓的声音。 这让瓦伦汀一阵头疼。 瓦伦汀好不容易找到了价值三千多两的金银首饰分给了那些雇佣兵,他们也十分痛快地答应帮助荷兰人守住城堡。 结果,第二天,雇佣兵就围住了城主府。 瓦伦汀愤怒地看着带头的日本人,宝谷隆:“混蛋!你们不是答应我愿意守城吗!” 宝谷隆不慌不忙地说道:“是的,瓦伦汀先生,昨日我是答应了你,但是今日,那个承诺已经失效了。” “何况,城堡内水源断绝,弹药也耗尽了,我们这么多人还能坚持几天,还是面对现实吧,先生。” “混蛋!我要杀了你们!”瓦伦汀十分愤怒。 只是就连旁边的荷兰守卫,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雇佣兵,也毫无反应,他们也不想在这里白白送命。 “长官,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韦尔斯劝说道。 终于,瓦伦汀摆了摆手,“好吧,开门投降。” 荷兰人打开城堡大门,举着手出来投降。 陆延顺利接管城堡,果然按照约定将那些雇佣兵都放了,俘虏荷兰人72人。 此外,新港、目加溜湾、萧垅、大目降等各社的长老,皆愿意归降。 至是日议降,藩遣番通事吴迈、李仲同招谕之,誓无杀害之意。遂赴藩前纳降,并厚赐唐山土仪。 翌日,陆延在普罗岷西亚只留下郑家海盗200人,其他人等前往大员。 普罗岷西亚与大员岛隔海相望,陆延借着望远镜看清热兰遮城内外忙成一团,人们像是蚂蚁般跑前跑后。 热兰遮城经过数年的大兴土木,一直还在建设之中。 热兰遮城依着港口而建,而西北方向则是内城所在。 在防卫上,外城有两个棱堡,一个半月堡,西北角的称为荷兰地亚堡、西南角的称为黑德尔兰堡。内城有四个棱堡,三个半月堡。四个棱堡名为菲力辛根堡、安纳麦顿堡、密特堡(西南角)与甘博菲尔堡。棱堡与半月堡各有3门大大炮;共30门炮,可沿墙侧面与面对开扩地发扬火力。 棱角堡垒的设计全面改变了欧洲的战争。攻城方没办法靠着数量优势进攻城池,那就必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用围困的方式迫使防守方主动放弃。除了棱角堡垒,热兰遮城的地理条件,也造就了易守难攻的特点。城池的北面就是北线尾沙洲的南端,两者之间进入大圆湾的主要航道,城池只距离海洋数米之遥。 位于热兰遮城堡东边的是热兰遮城镇,这里没有城墙保护,但若是陆延选择这里登陆,便要横跨一大平地,也是个无遮掩的地带,便需要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 第二百九十七章 热兰遮城 甲板上,陆延放下望远镜。 “瓦伦汀阁下,请你写一封信给你们的长官。” 瓦伦汀苦笑一声:“伯爵阁下,汉斯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他是不会投降的!更不会答应全面退出大员的。”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就不用劳烦你担心了。”陆延说道。 “好吧。” 陆延派了在普罗岷西亚抓到的邮递员去送信,结果,并没有出乎瓦伦汀的意料,汉斯·普特曼斯果然拒绝了陆延的要求。 并且要求陆延立即释放瓦伦汀以及其他荷兰人,并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赔偿。 陆延直接下令攻城,看来这家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汉斯紧急调遣热兰遮城仅有的防御力量进行反击,一共是大卡拉克战舰2艘,小卡拉克战舰5艘,卡拉维尔战舰4艘,其他小型战舰和武装商船17条。 这些战船并没有选择远离港口,而是准备配合岸防火炮作战! “轰轰轰!!”明军战舰率先开炮。 炮弹在海面上炸开,炸起数十根巨大的水柱。直接就有一艘倒霉的武装商船被打断了桅杆。 “反击,反击!”荷兰军官皮科尔暴跳如雷。 “长官,以目前的距离,只有大卡拉克战舰和小卡拉克战舰上的二十磅炮才能攻击到对方,其他的船载火炮是无法攻击那么远的距离的!”副将说道。 “据我估计敌人至少拥有超过五十门二十磅,或是更大口径的火炮。” “而敌人装填炮弹的速度平均是二分三十秒,天哪,真是不敢相信,他们比我们最老练的炮手更快!” “闭嘴,你这个混蛋!”皮科尔忍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 明军的炮甲板里,火药装填手健步如飞,在甲板上来回奔跑,把弹药送到一个个的炮位上,炮手们则是无比认真,或是卖力地调整炮口,或是炮擦粗鲁地清理炮膛内的火药残渣。 所有人按部就班,动作协调,快速有效地执行着传令官的命令。 而这些陆家家丁,经过这段时间的实战操练,快速地向资深船员进行转变。 很快,皮科尔发现,明军水师分出二十条战船,由五艘大舰率领,往南而去。 “该死的,他们想要从城镇登陆!” “长官,我们该怎么办,是否要拦截他们!?”副将问道。 “拦截个屁,汉斯阁下给我的命令是守住这个港口!”皮科尔说道,“好吧,将这个消息告诉汉斯阁下,由他决断。” 台湾长官汉斯·普特曼斯此时正紧张地在棱堡用望远镜观察着这场海战,他自然看到了明军的举动。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 即便明军分出二十条船进攻城镇,但正面战场上面依然有超过三十条大船,远远超过荷兰海军,想要抵挡这些战舰,已经是难事了,哪里还有余力分兵! 汉斯只能派遣100雇佣兵前往支援。 “风向变了,用火攻吧!”陆延看着风向标说道。 为了攻下普罗岷西亚花费了太长时间了,而且,陆延直接围点打援,已经消灭了热兰遮城一部分有生力量,他不准备继续拖延时间了。 明军阵列突然分开,三十多条小船乘风冲向敌人。 “这些家伙,是想要进行接舷战吗!”皮科尔皱起眉头,“击沉他们!” 荷兰战船的炮弹落在小船左右,但这些船像是游鱼般左右躲闪,竟然只有一艘船中弹,而且并没有被击沉。 这些小船太过灵活,皮科尔正放近了使用火枪进攻,突然小船上齐齐燃起大火。 这些本就是为火攻准备的船只,里面准备了大量的干草和火油,一旦点燃,瞬间燃起大火。 船上的水手直接跳入水中,放任火船冲击敌人! 皮科尔大惊失色:“该死的这些家伙竟然抛弃了这些小船!快拦住它们!” 此时,火船已经靠近到三百米的距离。 荷兰战船一边开火,一边企图调转方向,避开火船。 “轰轰轰!” 炮弹落在火船左右,也有命中船只的。 但想要彻底摧毁或是打沉这些小船也不容易。 尽管荷兰人极力躲闪,依然有十艘小船撞上了荷兰战船。 水手们手忙脚乱地扑灭着火焰。 “该死的!”皮科尔突然高喊了起来,他看到明军战舰冲向他们左翼。 “轰轰轰!”明军战舰再次开炮,这次造成的杀伤,更胜于前! 这次齐射,超过一半是链弹,对于荷兰战船造成了极大杀伤,三发炮弹击穿战船的船舱,引起一片惊呼。 一艘船的桅杆直接被击断,超过三面风帆被撕裂。 “卑鄙的家伙!”皮科尔急的上蹿下跳。他一点没有明军愿意靠近让荷兰蛇炮进攻的庆幸,荷兰水手还没扑灭船上的火焰,就要面对敌人那猛烈的火炮! 荷兰海军还想反击,然而明军三轮炮击之下,打得荷兰人找不着北! 等他们反应过来,明军战舰已经抵近三百米距离。 下一轮直接上葡萄弹! “轰轰轰!” 连绵的炮声响起,荷兰战船上的水手还在忙碌抵搬运炮弹,运水灭火,没有想到,下一刻,灾难临头! 密集的弹丸倾斜在甲板上,上面的水手身上爆出血雾,向后栽倒,而后密集的弹丸将甲板、船帆打得千疮百孔! 只是一轮便杀死了超过六十名水手! 尸体和鲜血铺满甲板! 那些水手,不论是荷兰人还是雇佣兵全部呆立当场。 而紧接而来的是明军的火箭轮番打击,火龙出水、神火飞鸦乱飞,密集的火箭落在甲板上,船头上! 火龙出水、神火飞鸦,皮科尔是见识过的,但那种诡异的炮弹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官,咱们的火炮比不过明军,只有冲过去了接舷战了!”副将说道。 “胡扯!他们的船和兵都比我们多!何况,我们准备让那些雇佣兵跳舨战吗,而我们的人躲在后面放冷枪?” 皮科尔选择维持现状,继续开炮。 然而荷兰水手早已经没有战心,炮火变得稀稀拉拉,明军连续三轮葡萄弹覆盖之下。 皮科尔直接选择举起白旗投降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热兰遮城(2) “轰轰轰!” 在荷兰海军投降之后,汉斯只能看着明军一一炮轰岸防炮台! 他第一次怨恨第一任台湾长官,宋克那家伙为何要把热兰遮城建在海边! “轰!”一枚炮弹落在内城之中。 让明军战舰直接就能攻击到内城! 而糟糕的是,另外一边,郑洪魁率领着海盗和土着已经成功登陆大员镇,并击溃了守军。现在正在攻打五座岸防炮台。 以他们的兵力,清除炮台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半个小时,郑洪魁便夺取了大员镇,并开始攻打热兰遮城的南门。 但荷人居高临下,棱堡与半月堡枪炮齐发,郑家海盗很快折损了上百人,郑洪魁只能下令撤退,远距离和荷兰人互相炮击。 热兰遮城为典型之近代欧洲棱堡。壕沟围绕四周,斜坡土堤为台基。墙面乃红砖砌成,用糖水、糯米、蚵壳灰、砂捣和黏之。内城为方型,有上下两层。长宽皆为一百一十五公尺,城壁高约九公尺,厚一点二公尺,四角棱堡厚一点八公尺。地下室为仓库,为储存弹药、粮食及杂物之用,上层设有长官公署、教堂、了望台、士兵营房等设施。外城(四角附城)为长方型,长一百六十公尺宽,七十七公尺,较内城稍低,内有长官及职员宿舍、办公室、会议厅、医院、仓库等公共建筑。 汉斯找来雇佣兵,许以重金200里尔(西班牙钱币,1荷兰盾=4里尔,荷兰士兵的薪资为1个月3.46里尔)。 派出100名士兵、水手与奴隶前往,摧毁郑家的火炮。 这些人绕了一圈,从左侧街道冲出,使用强酸强碱倒入火炮,被他们摧毁了九门火炮。 这些家伙干完就跑,郑洪魁命人追杀,杀死杀伤五十多人,剩下的人逃回城堡,郑洪魁不敢再追。 汉斯还想故技重施,但正面战场上,明军战舰击毁三座炮台,大量火炮对着城堡轰击。 短短时间内,就有超过三枚炮弹打中汉斯的长官办公室。 汉斯只能改在一层大厅发号施令,这样他只能靠传令兵观察战场形势了。 但总比自己露头可能意外被杀要强! 汉斯往来各棱堡督战,鼓舞其军士。并命令士兵抢修火炮,拉出其他小炮对明军进行还击。 连绵的炮火持续了三个时辰,这才逐渐停下,荷兰人的炮台全部被摧毁,就连汉斯的长官办公室都遭遇三十多枚炮弹轰击,然而这依然无法摧毁坚固的棱堡。 “明军是没有弹药的吗?”军官发出疑问。 汉斯沉着脸,他抖了抖帽子上的尘土,“让士兵们都小心一点,这个明朝伯爵可是狡猾得很!” “报告长官,那些明军正在做饭!”一个士兵跑进来喊道。 汉斯来到棱堡的狭窄窗口,果然看到明军正在埋锅造饭。就连那些战舰也向城镇港口停靠,还顺便,把他们的大船都拉走了。 “长官,这或许是个机会,不如咱们再次派人摧毁敌人的火炮。”军官马奇说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悬赏300里尔,让他们想办法夺取敌人的火炮为己用!”汉斯沉声说道。 荷兰人悬赏300里尔,再次招募到150名雇佣兵。这次他们从东面偷偷出城,但才出城一千米,就被巡逻的海沧船发现,船上的郑家海盗用火枪和弓弩发起进攻。 这些雇佣兵受伤十多人,又逃回城堡。 一个时辰后,明军修整完毕,炮声重新响起。 陆延开始派俘虏和奴隶冲击城堡,企图在城下埋设地雷火药炸掉城墙。 然而,荷兰人很快发现了他的企图,借助着多个棱堡面从侧面进行攻击,很快杀死了300名奴隶。 陆延改变战略,他一面令郑彩和陆涟带兵,控制北尾线岛,以及大员岛其他区域,另外派人在城堡东面挖掘S型壕沟,慢慢挖到热兰遮城下。 汉斯很快发现了陆延的意图,但他却是毫无办法。 北线尾岛只有一个哨所,士兵早已经撤回热兰遮城里了。 而大员岛南面同样没有守备。 明军开始不定时地对热兰遮城进行炮击。 台江湾内三艘盖伦船游曳,不时朝着热兰遮城开上数炮,此时的炮击更多的是一种袭扰和威慑,这给城中的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心里压力。 没有人知道炮弹什么时候会来,又会落在哪里,守军往往不敢露面,只能借着狭小的观察口偷偷看外面的情形。 而汉斯不得不下令停止炮击,因为他在派兵支援普罗岷西亚之时,船上带了大量的火药,导致热兰遮城的火药存量也不多了。 战争进行到第三天,汉斯不由担心起来。 在这场战争之中,荷兰人发射超过三百枚炮弹,剩下的火药还有三百多枚左右,而火枪的弹丸要多一些。 除了火药的问题之外,另外两个问题便是淡水和药品。 热兰遮城虽然有水井,但无法支持城堡内上千人所需的用水。 此外便是城堡内的伤员数量太多,一些士兵已经无法得到有效治疗。士兵们不满的情绪快速增加。 只因为荷兰人对于荷兰士兵和雇佣军区别对待,荷兰人拥有许多特权,连工资都高上一截。 而雇佣兵,不但薪水低微,而且只能发到简单的军服和荷兰人淘汰的武器,就连训练度也很差。 而这次,荷兰军官下令优先治疗荷兰人,这引发了这些雇佣兵的不满。 他们包围了长官办公室,要求提高工资,以及获得同样的治疗。 汉斯只能被迫同意。 同时,汉斯开出300里尔的重金,派人前往北线尾岛收集淡水。 五十名雇佣兵接受了这个任务,而他们能够使用的工具只有还在船坞之中维修的两条武装商船。 汉斯丝毫不担心他们是否会不回来,因为他们的亲人已经被提前接到城堡里面,可以作为人质。 而若是他们直接不顾亲人选择逃跑,那么汉斯会杀死他们的亲人,如此更能节省食物和淡水也算是一举两得! 第二百九十九章 热兰遮城(3) “伯爷,军营外面的是何物,莫非也是风帆?”郑彩走进营帐问道。 郑彩前两日便看到一些巨大的布挂在外面的竹竿上晾晒,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询问。 陆延笑着放下笔,“今日天气不错,是时候动用那东西了。” 陆延走出营帐认真地测了一下风向,更是高兴,此时正吹着东南风。 陆延一声令下,陆涟便带着三十多名家丁忙碌起来。 郑彩便见士兵将那巨大的棉布口袋,放在燃烧的炭盆上加热,郑彩正在不明所以,便见那棉布口袋在热气中渐渐充盈,变得越来越鼓胀起来。 而后,竟然凭空地漂浮起来。 郑彩瞪大了眼睛,“这,这莫非便是仙术!” 郑洪魁道:“那还用说,我早听闻伯爷多次展现仙术,果然是星宿下凡!” 陆延自己只是在保定府随便露了一手,竟然还被谣传为仙术。 “咳,这只是简单的科学而已,不必大惊小怪的。” “这都能飞了,还是不是仙术!”郑洪魁一脸你骗鬼的神色。 几人谈话之间,热气球已经完全充气完毕。 棉布已经膨胀成直径近三丈的巨大球体,下面以竹篾为龙骨,下方的燃烧器像是一个大铁罐子,里面装满了松明和动物油脂混合,陆延为了防止这些可燃物倾倒出来,修改了三次方案,最终才确定了这个大铁罐子的造型,并且设置了防漏装置,以及控制阀,调整火力大小。 “飞,真的飞了!” 郑彩看到不但巨大的球体浮空,就连下面的吊篮都飞了起来,还是无比地震惊。 毕竟,光是那气囊就有大几十斤了,加上吊篮,那至少大一百斤了,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凭空飞了起来!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几个士兵还往吊篮里面攀爬! 每个吊篮竟然能承载三个人! 而吊篮只是晃了晃,依然保持着漂浮的态势。 “羽公,可想要到天上看看那热兰遮城?”陆延道。 “这,这还是算了吧。”郑彩吞了口口水。 “嘿,你不去,我去!”郑洪魁站了出来。 “也行。”陆延道。 吊篮里的士兵先把郑洪魁拉了进去,而后陆延也爬了进去。 “这是,火药!”郑洪魁看着脚边那两大筐火药,忍不住叫了起来。 “咱们飞到天上,那也得给这些红毛鬼送一些礼物才是!”陆延淡淡说道。 “嘿嘿!说得也是!”郑洪魁嘿嘿地笑了起来。 “对了,带上装备。”陆延拿出一套衣服交给他,分别是一件防风皮夹克,一个护目镜,以及一个皮帽子,类似于早期飞行员的装备。 “这衣服颇为怪异,为何要穿这东西。”郑洪魁问道。 “上面风大,气温低,穿上有好处。”陆延简单解释道。 “这样么,行吧。”郑洪魁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听劝地穿了。 “公子,乘坐这热气球未免太过危险,怎可轻易犯险!”陆涟匆匆赶来,看到陆延在热气球上立即跑了过来。 “呵呵,不必紧张,第一代热气球我都试过,何况这第二代也经过上百次飞行试验。”陆延道。 “都检查完了吗!”陆延问道。 “公子,全部检查完毕,可以起飞。”陆家家丁高声道。 “起航!”陆延下令。 下面的家丁砍断系留绳,气球缓缓腾空而起。 “娘嘞!真的飞起来了!”郑洪魁一下子坐在地上,张大了嘴巴! 而随着热气球一个个升空,下面更是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那些郑家海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高呼神仙,甚至有人跪地磕头。 瓦伦汀和几个荷兰官员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便看到五个巨大的球体缓缓升空。 瓦伦汀仰着头,望着那笼罩在头顶的热气球越升越高,他已经震撼到无以复加。 “主啊!” “哦!我的上帝啊,这是天使吗!” “那些明国人在喊什么?” “他们似乎在说热气球.......” 几个荷兰官员就那样仰着头,看着热气球越升越高,朝着热兰遮城飞去。 “天哪,他们往热兰遮城去了!” “这一定是主在保佑尼德兰!” “我们会击败这些邪恶的东方人的!” 汉斯来到棱堡的狭窄窗口。 “真是聪明的家伙,很好,那些明国人并没有发现我们的行动!” 海面上,两条武装商船缓缓悠悠地往这边而来。 这些人自然是前往北线尾岛寻找淡水的雇佣兵。 原本他们是打算等到晚上再返航的,但今日在海面上都没有看到明军的巡逻船,于是他们决定冒险返航。 这一切是那么的顺利。 在城头上,荷兰人打出了安全的信号,这让雇佣兵加快了速度。 “长官,天上出现了奇怪的东西!”一个荷兰官员跑到汉斯身边喊道。 在城堡中的守军很快发现了这动静,他们震惊地看着那巨大的球体,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大惊小怪!”汉斯来到另外一边,立即便看到了天空中巨大的球体,它们明显处于高空,但依然如此巨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主,那一定是真主!”许多南洋人直接跪下,向着天上祈祷。 “这一定是天照大神!”日本人也慌了。 “这是上帝的使者,上帝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赐予我们胜利的!”荷兰牧师说道。 “但这些东西是从南边飘来的,我觉得是明国人的诡计!”一个官员说道。 “胡说!”荷兰牧师反驳道。 “这就是天宫往下看的样子吗?”郑洪魁小心地往下面看着,“嘿,这些红毛鬼都跑出来瞧稀奇了!” “那正好,就怕他们躲在乌龟壳里面!”陆延笑道。 “准备进攻!”陆延下令。 此时,热气球已经接近了热兰遮城上空。 陆延冷笑着,点燃了一个燃烧瓶,朝着人群丢去。 “那是什么!” “上面好像有人影!” “真的是天使吗?” 下面的守军还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突然一个燃烧瓶坠落在地上,当即爆裂开来,里面的燃料四溅而出,汹涌的火焰喷涌而出。 第三百章 热兰遮城(4) 燃烧瓶坠落在马厩顶上,迅速燃起了熊熊大火。 下面的人都愣住了,但紧接着天空中一个个燃烧瓶便像下饺子般被疯狂的扔了下来。 “嘭嘭嘭!” 一个个燃烧瓶砸在屋顶,砸在草丛,火焰迅速燃起。 也有一两个燃烧瓶落入人群,一些人身上沾上火油,疼得满地打滚,发出凄厉的哀嚎,然而不论他们怎么努力,却是根本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 一些人依然还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但多数人已经躲进棱堡。 “这一定是真主的惩罚!” “胡说八道!”汉斯冲过去直接一刀刺穿他的胸膛。 鲜血溅到汉斯的脸颊上,他残忍地拔出刀来,那个法国传教士无力地倒在地上。 “所有人快去救火!”汉斯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东西就是明国人的阴谋,如果不想活活被烧死,就给我去救火去!” 汉斯的举动震慑了一部分人,但也让这些士兵重新产生了另外的情绪。 如果天上的不是天使,那么那些明国人便是带来毁灭的恶魔! 他们真的能够抵御这些恶魔吗! “另外,城卫队给我把那些东西打下来!”汉斯紧接着命令道。 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在城头响起,但热气球的高度超过两百米,以荷兰的火枪几乎不可能打到热气球。 打了一阵,那些子弹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热气球根本毫发无损! 反而回敬更多的燃烧瓶。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郑洪魁咧着嘴狂笑,一个个燃烧瓶被他丢了下去。 甚至他嫌弃点火麻烦,让那个陆家家丁专门给他点火,他只负责投掷。完全是一副纵火狂魔的样子! 下面的守军忙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汉斯也看出自己的攻势完全对敌人无效,只能下令停止,避免浪费弹药。 “长官,但我们没有多余的水源了,又如何救火!”一个军官提出了新的问题。 “混蛋,你们可以用那些雇佣兵带回来的淡水,井里的水,或是用土,用一切你能想到的办法!”汉斯暴怒道。 城堡内,守军跑来跑去,那些淡水带回来,还来不及喝,就被倾倒在火焰上面。 只是石油引起的火焰,又哪里是水能够扑灭的。 水泼洒上去,短暂地压制了火焰,但转瞬之间,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升腾的火焰差点烧到了救火人员。 结果就是,白白浪费光了水源,反而没有多少效果。 反而是用沙土灭火的效果反而要好一些。 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挖掘沙土,搬运和灭火。 天上还在不断抛掷燃烧瓶,不断有新的火源出现。 他们还要小心那些燃烧瓶可能掉落在头上。 陆延他们倒不是不想瞄准了人群投掷,主要热气球飞行高度太高,而经过强风吹拂,燃烧瓶的落点难以控制。 会落到哪里,完全是看运气。 投掷了150枚燃烧瓶,下面的守军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但这还不是结束! 陆延打开旁边的小箱子,里面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手雷。 外面是圆形铁壳,内里装填了火药和陶瓷碎片,外面带着长长的引线。 “这是何物?”郑洪魁问道。 “这是新型的震天雷!”陆延道。 早在明初之时,便已经有了地雷的雏形,朱棣就曾经利用地雷重创朝廷军。 而到了明朝中期,明代地雷的发火方式有踏发、绊发、拉发、点发、定时和钢轮发火这六七种 但主要是三种:其一是传统药线点火,其二是踩踏钢轮摩擦点火,其三是用预留火种(千日火)踏破点火。 嘉靖四十一年刊印的《筹海图编》所载,丹阳的邵守德制造了铁壳地雷,外壳为生铁铸造,内装火药一斗多(十余斤),并用檀木砧砧至雷底,砧内空心,安火线一根,通出壳外选择敌必经的要路,‘掘地成坑,连连数十,将地雷埋在坑内,用小竹筒引出火线,土掩如旧。’雷中安有发火装置,敌军经过时将其踩爆,群雷震地而起,火炮冲天,雷壳破片如飞蝗四出飞击,人马纷纷毙命”。 而戚继光在担任蓟镇总兵之时,于万历八年造压发钢轮引爆装置,该种钢轮地雷以填满火药的石炮为炸弹。基本原理是用钢片敲击或急剧摩擦火石取火,引爆地雷。在一个木匣内,用两组铁闸板隔成三格,两头格窄,中格宽。每组闸板为中间锉成半圆形的两块铁板,两块板合在一起,中间两半圆缺合成一圆孔用以架钢轮。钢轮的两轮镶嵌火石,分别位于两窄格内。窄格两侧各有一孔,引入药线。在轮轴中央有一突出铁齿,在齿轴处钉绕绳索一条,称滚石绳。 绳的另一端从匣底中孔眼内穿出,系一重石,称为千斤石,此石用一木板托住,衬托于匣底。木板一端用绳系住,另一端用铁栓销定,铁栓一头有圈,用以系绳,引出在外,没藏于路上。如有人踏扯,绳牵栓出,木板翻下,千斤石坠落,带动钢轮转动,摩擦发火,引燃药线,分别引爆各处预埋的地雷。 泰昌元年,辽东经略熊廷弼手上的火器人才张希清、王伯安、夏应禹应等人新造过钢轮发火、火箭、万人敌、地雷、神飞炮、三百斤大灭虏炮等器,皆精巧堪用。 明朝的火炮和火枪技术虽然略逊色于西方,但在其他火器方面却是走在了西方之前。 崇明军工厂造的手雷,装填了黑火药,改良的引线,让他更适合高空投掷。 郑洪魁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枚手雷,掂量了一下,“我也不是没见过震天雷和炸炮的,这东西未免小了一点。” “呵呵,这东西威力可不是光看大小。”陆延道。 “让我来试试!”郑洪魁直接点火,对准下面用力投掷而去。 郑洪魁的准头还真不错。 便听一声爆响,泥土纷飞之间,铁壳彻底破碎化为碎片飞射,伴随着内里的陶瓷碎片,变成一片片锐利的爆片,在可怕的速度下,成为收割生命的利器。 轻易地便撕开周围人的肉体! 那些人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倒下! 落点的五米之内,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立! 第三百零一章 热兰遮城(5) “轰轰轰!” 一枚枚手雷落下,在城堡各处爆开。 虽然因为气流的干扰,还是有大量的手雷偏离方向,但命中率也能达到3成了。 这帮红毛鬼在城堡中拼命躲闪,但又哪里躲得开天降雷火。 后来,这些家伙干脆全部跑到棱堡里,不出来了。 在投掷了超过100枚手雷之后,热气球也逐渐离开了热兰遮城的范围,朝着北线尾岛而去。 “哎,快掉头啊,我这还有两个震天雷没使呢!”郑洪魁喊道。 “别喊了,这东西可不是船,向往哪走就往哪走!”陆延道。 “啊,那有啥用!”郑洪魁撇撇嘴。 陆延无语了:“怎么没用了,飞到敌人头上,这不是敌人有什么布置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还能从空中打击敌人,你刚才丢了至少20枚燃烧瓶,15枚手雷!” “嘿嘿,伯爷说得是!”郑洪魁连忙点头。 在他们身后,热兰遮城中的守军确定了他们离开,这才敢从棱堡中出来。 热气球的离开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热兰遮城此刻已经一片狼藉,整座城池被滚滚浓烟和火焰彻底笼罩。 城中到处都是火焰,营舍更是直接被火海淹没。 一些士兵的家属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们的房子全部毁于一旦。 “轰!” 忽地,巨大的爆炸声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所有的耳边响起,在热兰遮城的北面升腾起巨大的火球。 巨响声中,尘土、砖石、火光飞集,天崩地陷,瓦砾腾空而下。 士兵和家眷惊叫着,争先恐后地逃回棱堡。 跑得慢的,许多直接被砖石砸死,或是被火焰沾上,疼的满地打滚。 躲在棱堡里的人瑟瑟发抖,他们感觉整个棱堡都在颤抖,灰尘簌簌落下。 “天哪!这一定是真主的惩罚!”有人低声说道。 “不,那是菲力辛根堡里的火药库被火焰点燃了!”一个军官喊道。 似乎是印证他的话,随即更大的爆炸声传来,震得他们耳膜发疼。 地面剧烈地摇晃,桌椅倾倒,一些人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两声剧烈的爆炸后,又传来数声较小的爆炸声。 过了大半个小时,汉斯命人出去查看,那人也只敢探头去看。 他看到北面的棱堡已经化为废墟,大火在城中蔓延,到处都是浓烟。 热兰遮城的大火,从下午一直烧到傍晚,强劲的海风将浓烟和高温不断地吹到棱堡之中。 落日的余辉洒在残垣断壁上,城中一片狼藉,横死的尸体,焦黑的血肉,以及大大小小的弹孔和坑洞。 两艘盖伦船乘着夕阳从北线尾岛缓缓而来,陆延他们的五个热气球成功落在了北线尾岛,只是一队人太过倒霉,热气球落在森林之中,还被挂在了树上,为了营救他们,倒是花费了一点时间。 “这震天雷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真是神了!”郑洪魁看到热兰遮城的情况都惊了。 北面的棱堡已经化为废墟,砖石倾倒,明军直接能冲进城中了。 “你也太高看我了,应该是火焰烧到了他们的弹药库。”陆延道。 “嘿,不管是不是点燃了他们的弹药库,不过这些红毛鬼的城,是守不住了!”郑洪魁咧开嘴。 “他们投降了!”陆延道。 在他们的注视下,城堡上升起白旗。 汉斯·普特曼斯在二十名士兵的护卫下,从南面出了城堡。 半个时辰后,汉斯再次见到了那位年轻的大明伯爵。 他穿着奇怪皮质衣服,脖子上挂着水晶镜片。 “汉斯阁下,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陆延笑着说道。 汉斯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甚至头发都有地方烧焦了,他露出苦笑,“伯爵阁下,我承认你获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陆延道:“我们本可以和平的解决这一切的,你瞧,这么好的城堡就这样毁了,多么可惜。” 汉斯尴尬地挤出笑容:“伯爵阁下,您胜利了,我无条件献出热兰遮城。” “但我有两个条件,一是交还荷兰所有船只.........” “等等,你是说无条件献出热兰遮城,那怎么又和我提条件?”陆延斜着眼看他。 汉斯一阵尴尬,原本他作为一个老练的政客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的。 但今日给他的震撼和打击实在太大了! “好吧,刚才是我的失误,我有两个条件,一是贵国交还荷兰所有船只,第二是释放所有荷兰人,那么我愿意退出大员。” “我拒绝!”陆延干脆利落。 汉斯瞪大眼睛。 “若是你在我第一次派人送信之时答应退出,那么我倒是可以将普罗岷西亚的荷兰俘虏都交给你,可惜你拒绝了我的善意。”陆延直接说道。 “因为阁下错误的决定,让我军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而城中的士兵也因为阁下而死。” “阁下难道认为,凭现在的荷兰军,有资格和我谈这些条件么?” “而最关键的一点,澎湖诸岛与小琉球本就是中华国土,岛上居住的皆是中华之民,阁下恶意窃据中华土地,欺压当地百姓,这便是尼德兰的邦交之道。” “如此的话,那我倒是想到巴达维亚,甚至阿姆斯特丹见识一下了。” 汉斯瞪大眼睛:“阁下根本不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你一定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 “好吧,我得承认,荷兰东印度公司能够击败西班牙和葡萄牙确实有些实力,但这里并非欧洲,而是在大明的领海,尼德兰真能够支持远隔重洋和大明开战!”陆延笑了起来。 “不需要一年,只要一场大败,庞大的资金缺口,就足以让股东罢免巴达维亚总督了。” 汉斯如同见鬼一般瞪大眼睛,因为陆延完全不像是一个东方人,他对于尼德兰,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太了解了。 这种了解甚至超过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 真是见鬼了! 半响,汉斯才说道:“阁下,我仅仅是台湾长官,巴达维亚的命令我无法拒绝,还是希望阁下多考虑一下,避免不必要的战争。” 陆延笑了,他已经看清了汉斯外强中干的本质。 第三百零二章 收尾 “公子,这些红毛鬼还真是有钱!”陆涟拿着一张清单喜滋滋地汇报。 “据那些红毛鬼说,他们这半年的货物都储存在大员港仓库。里面有鹿皮四千张,丝绸两千匹,粮食两万石,瓷器三百件,茶叶二十箱。” “另外,还在城堡中找到黄金三万两,白银三十万两.........” 陆延接过单子,粗略地扫了一眼,奇怪道:“这里面这么多大米,竟然有两万石,但我看荷兰人都是吃面包的。” “要不怎么说这些红毛鬼心黑呢!”陆涟道,“他们是不吃大米,但这些家伙乘着秋收就到处抢劫其他村社,把不依附于他们的村社全部抢个遍。” “而这些大米,被他们用来控制村社,以及卖往日本和中国。” “这些红毛鬼!”陆延皱起眉头。 不过,台湾土着虽然一些还保持着猎头的习惯,但许多实际已经以农耕为主了。 毕竟以台湾岛的气候,水稻可以一年三熟,和汉人接触的村社早已经以农耕为主了。而在笨港北面还有一个数十个村社组成的联盟,被称为大肚王国。这些人统称为平埔族,还算好相处。真正难打交道的是住在山里的***,他们依旧维持着渔猎的习惯,并且与世隔绝。 但虽然说台湾季候炎热,但笨港以及赤崁(普罗岷西亚)所处的这片嘉南平原,位于台湾西南。 嘉南平原,北起彰化县浊水溪南岸,向南至高雄市高屏溪西岸,东以阿里山山系及其余脉丘陵为屏障,西滨台湾海峡,包括云林、嘉义、台南、高雄等县市的滨海平原,为台湾第一大平原。 但实际嘉南平原西南部的土地,多以沙土相兼,沿海地区更是有大量的盐碱地。 虽然汉人带来了精耕细作的先进耕作技术,但在台湾尚未普及、地力难以持久,移耕、弃耕、游耕现象非常普遍,更是没有人会去修建大型水利。 荷兰人只利用土着和汉人种植甘蔗,甘蔗作为当时台湾最重要的经济作物,种植时用水量少,且多种在沙土相兼的土地里,不太要求充足的水利灌溉系统,况且蔗糖利润非常丰厚、优于稻作,造成“糖斛未出,客人先行买走;糖一入手,即便装袋”的局面,荷兰自然不会费力去修水利。 嘉南平原特色是少雨、日照,早期许多地方仍为看天田(倚赖天候决定收成)居于绝对多数。 甚至在清朝时期因为大量移民入台,出现了缺粮危机。 康熙时期,时任福建分巡台厦道道员高拱乾提出:虽此地之暖甚于内地,然一年之耕种仅止一次收获。总因多风多雨,播种、插秧每有愆期,故十年难必有五年之获。加以从前蝗虫之后,继以飓风,稻谷敛收,鲜有盖藏。 于是组织百姓修筑水利,总计康熙年间全台有81处水利设施兴筑,光嘉南平原就有74处。 但直到嘉南大圳的建成,才让嘉南平原真正的成为了粮仓。 不过日本人建这嘉南大圳可不是大发善心,完全是为了更好的剥削当地人,农民们需要缴纳极高的水租。百姓们米都吃不上,农家煮的饭都掺了很多的地瓜,煮得稀稀烂烂,在来米少得意思意思而已。 陆延凝望着桌上的地图,说道:“那些村社首领可曾答应了?” 陆涟道:“他们对于新作物的高产还存有疑虑,认为公子定的税赋太高了。” 陆延给那些归附的村社提出两个条件,一个是必须拆除教堂,改变信仰。 此外,村社必须派遣流官与村社长老共同治理。 而相应的,陆家会给他们提供作物种子,教授种植方法,并组织村民修缮水利等。 只要这些村社长期和汉人交流,甚至通婚的情况下,只需要二三十年便会被同化。 至于被俘虏的那些雇佣兵,经过汉人和当地土着指认,罪大恶极者被当中斩首,恶行稍轻的分别罚以奴隶,或是鞭刑,至于无辜者,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留下。 留下的也可以分到数亩田地,成为台湾府百姓。 陆延道:“无妨,等那些村社首领见过笨港的种植园,他们是会答应的。” “咱们也该回去了。” 陆延花了一周时间收尾了大员这边的事情。 十二月十五,陆延回到笨港。 当陆延将上百名洋人押送上岸,顿时引起了大轰动! 当施大瑄、杨天生等海贼首领听完郑洪魁和郑彩的描述更是吃惊,他们都是到过荷兰人的城堡的,知道其防御有多么严密,难以攻克。 陆延竟短短时间就打下了荷兰人的两座坚城,还俘虏了大量荷兰战船! 这让他们对于陆延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伯爷,要怎么处置这些红毛番?把他们全部关起来么?”施大瑄问道。 “直接关着,岂不是浪费粮食,让他们全部去干活去。”陆延道。 瓦伦汀是懂得汉话的,只是不会说,他都听愣了:“不,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施大瑄听不懂这洋鬼子的话,说道:“伯爷,如此反而要派人守着他们,徒耗人力,不如让他们去挖矿好了。” 陆延说道:“不必担心,这外围丛林弥补,满是瘴气,还有食人生番,这些人要是逃了,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何必费心看守!” “伯爷说得有理!”施大瑄点头。 陆延倒是没有太过苛待这些洋鬼子,至少让他们吃了一顿好的,而后,他们就必须身体力行,换取食物了。 瓦伦汀与一群荷兰人,以及一些传教士被分配到一处院落。 就在一些人饿的大声呼喊之时,才有几个海盗送来了食物。 分别是半只烤鸡,一些烤土豆、蒸红薯,以及煮玉米。 瓦伦汀大声道:“为什么只有半只烤鸡,还有这些食物根本不够我们这么多人的分的!” 那海盗头子冷笑一声:“红毛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三嫌四,再叫我让你连这点东西都没得吃!” 说罢,大摇大摆走了。 “混蛋!我一定要向你们伯爵抗议你们虐待俘虏!”瓦伦汀大声道。 瓦伦汀突然发现后面那些家伙竟然一言不发。 第三百零三章 玉米、土豆和红薯 瓦伦汀一转头,发现这些家伙一个个大吃特吃,那半只烤鸡,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鸡腿。 “你们这些混蛋,难道就这样屈服了?”瓦伦汀怒道。 书记官韦尔斯道:“长官,还是快来吃些吧,短时间内咱们是等不到巴达维亚的人来救我们了,还是接受现实吧。” 瓦伦汀虽然不想低头,但饥肠辘辘的肚子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坐在韦尔斯身边,拿来鸡腿大嚼起来,吃完了鸡腿反而更饿了。 只是玉米都已经被吃完,桌上只有一些土豆和红薯没有人动。 为何如此,因为这些大老爷们认为土豆和红薯根本不是人吃的食物! 1494年2月,哥伦布在第二次航行美洲的过程中因为饥饿、传染病、内讧等种种原因,不得不将大部分船只和人员提前打发回西班牙。 这些人于3月初回国,其中一位叫做佩德罗·德·安格勒利亚的船员把一包玉米粒和自己的手稿《在新世界的头十周》献给了自己西班牙的赞助人,由此开始了玉米在欧洲的正式种植。 玉米的优秀成绩就得以展现。除了节地增产、生长期短,玉米还耐寒、耐瘠、耐旱、抗病虫害,果实耐得住存储;更重要的是,初来乍到的玉米还没被欧洲贵族和教会当成正式农作物,也就是说悬在玉米头上的征税、收租、取赋的靴子暂时还没有落下来。 16世纪中叶时玉米栽培已遍布西班牙、法国、德国,并且,威尼斯平原也开始规模种植玉米当作粮食。意大利是除了西班牙以外玉米的又一个中心扩散地。不同于欧洲其他地区种植玉米主要用作牲畜饲料,意大利中北部地区把玉米面粥、玉米通心粉和玉米饼作为日常饮食的主粮。 并且,玉米从开始从威尼斯传播到邻近的克罗地亚和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继而以扇形的分布趋势向巴尔干地区扩展。 这些贵族虽然平时很少吃玉米,但还是将玉米认为是食物的。 但红薯和土豆就不是如此了。 红薯其抗病虫害强,栽培容易。红薯虽然同样被作为异域礼物进献给了西班牙女王。 只是不但西班牙人对于红薯没有什么兴趣,就连整个欧洲都是如此。 红薯虽然被西班牙人带到了印度和吕宋等地。由于气候适宜,红薯在菲律宾群岛便扎根生长,迅速成为当地重要的粮食作物。 但这种东西西班牙人自己并不吃,他们只给土着和下面的雇佣兵吃,被认为是下等人的食物。 在这些荷兰人眼中也是如此。 而土豆更是如此,当时的欧洲贵族不知道如何吃土豆,导致再也没有人敢吃土豆了,只敢将它作为观赏性植物或喂猪。他们并不知道土豆的芽以及变绿的部分是不能吃的,因为它们会产生一种叫茄碱的有毒物质。 此外,土豆的坑坑洼洼的外表也让谣言四散,说吃了它就会得麻风病。更有人将其称为‘恶魔植物’。 直到新教诸国和天主教诸国之间的三十年战争时期,这场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随着各国的不断发展,最终演变成欧洲国家大混战。 于是,中欧全境内,两个阵营的军队都被摧残了,地里的庄稼也都毁了。人们终于发现土豆这东西,人也是可以吃的! 之后土豆不仅成为普通市民的粮食,而且还成了军队的粮食。 “该死的,这些明国人真的想要杀死我们!”瓦伦汀用力一拍桌子。 “韦尔斯!快将这些恶魔植物全部都丢掉!” “但是,我刚才好像看到那些明国人就在吃这些恶魔植物........”韦尔斯犹豫起来,最主要是因为海盗们送来的食物本就不多,就算把红薯土豆全吃了,也就半饱,现在把土豆丢了,所有人都要饿肚子。 “还愣着做什么!”瓦伦汀喝道。 “好吧,长官!”韦尔斯没办法。 一盆土豆被丢在院子外面,韦尔斯肚子还饿着,相反因为吃了一些东西反而更饿了。 而看着桌上的红薯,只有一个吏员不顾身份,大口吃着,其他人都死要面子,根本不敢伸手。 ........ 颜雅坐在桌前,手托着粉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悠悠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房门被敲响了。 颜雅立即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咪,跳了起来。 外面的人并没有等她答话,已经推门而入。 “你,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娘子的。”陆延柔声说道。 “呸,谁是你的娘子!”颜雅抬手就要打人,只是想到当日自己在岛津初两人面前说的话,不由一阵脸红。 “你,你不准再提!”颜雅气哼哼地说道。 “为什么只准你说,我便不能说了?”陆延道。 “你,你再说我便一刀刺死你!”颜雅露出小虎牙。 “好好,我不提便是。”陆延立即说道。 “说吧,到底你是来做什么的!”颜雅恶狠狠地说道。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便想着和你喝两杯。”陆延举起手,他一边提着食盒,一边提着一壶酒。 颜雅本想将他赶出去,不知怎的,竟然坐了下来。 陆延打开食盒,将几碟小菜摆在桌上,盐酥鸡、凉拌螺片、卤花生。一壶酒是双料茉莉花酒。 酒用上等的三白酒或雪酒,把酒倒在瓶子里,这时把新摘的茉莉花数十朵,用线绑好花蒂悬挂在瓶口竹片上,使花与酒液面保持一指左右的距离封存,十天后,茉莉花的香味就透到酒中去了。 双料茉莉花酒,是在此酒的基础上重复用茉莉花熏一次,这种酒熏好后,香味浓郁,远胜他酒。 陆延将酒倒入杯盏之中,浅色的酒液微微荡漾着,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颜雅端起酒杯一仰头,直接干了,她打个酒嗝,顿时两朵红晕飞上脸颊。 陆延自己也喝了一杯,结果看到颜雅自己端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还是一个口干了。 两人也不说话,就那么你一杯,我一杯,不过一会,一壶酒就直接空了。 第三百零四章 计划 颜雅俏脸通红,编贝似的玉齿轻咬诱人地红唇,忽地站了起来。 她两步就来到陆延跟前,忽地伸手揽住陆延的脖子,一下子坐了下来,丰腴结实的臀儿就压在陆延的腿上。 虽然隔着衣物,但陆延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颜雅吐出一口气,幽幽带着酒气,她媚眼如丝地盯着陆延。 “你们这些臭男人总以为,女人便该是男人的附庸,但本姑娘告诉你,我可与那些女人不一样!” 颜雅忽地便是一口咬上来,陆延闷哼一声,这丫头怕是不属狗的,这么喜欢咬人。 但他也只能受着。 片刻之后,颜雅才松开了口。 “你咬就咬,老是咬一个地方做什么?”陆延苦笑。 陆延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间,颜雅一伸手,已经扯开了他的腰带。 颜雅就像是一头母豹,将陆延压在下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双湿润又火热的红唇已经重重地吻了上来。 颜雅虽然十分大胆和主动,但动作却是十分生涩,陆延叩开她的樱唇,与她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缠绵许久,颜雅已经因为缺氧而急促喘息起来。 这才唇舌相分,只有一缕晶莹剔透的丝线相连在两人之间。 陆延正要动作,却是被她按住了手,“别动!” 颜雅站起身来,伸手一拉,衣带滑落,裙踞随之滑下,露出凝脂般的身躯。 陆延瞪大眼睛,看着她缓步上前,而后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房间内响起低吟浅唱。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方才云收雨歇。 陆延搂着身体酥软的颜雅,“雅儿,我从来没有将你当成妾室,或是附庸。” 颜雅长长吐出一口气,横了他一眼:“哼,当初你让我到华亭,难道要娶我为妻?” 陆延一愣,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除了两人身世的差距之外,颜雅海盗的身份,将会成为陆延以后成就大事的巨大阻碍。 陆延思索片刻,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我虽然无法给你妻子的名分,但可以以妻子相待。” “我就知道,你们臭男人都靠不住!”颜雅骂了一句,又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谢谢你,没有骗我,否则........” “否则如何?”陆延问道。 “否则定然饶不了你!”颜雅娇嗔道。 “那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饶不了我!”陆延一把抱起她。 ........ 飞黄厅。 “伯爷为何要将港口建在那处,那里完全一毛不拔,就是一个小渔村。”杨天生开口道。 颜雅也诧异地看着陆延。 而陆延的目的是在高雄建立府治,并打造成东南第一大港。 至于陆延为什么不选择台北,而选择位于台南的高雄,也很简单。 他已经半控制了琉球,并不需要加强控制台北,作为对日本战争的前线。 清朝选择台北作为府治,除了因为琉球当时已经被日本实控之外,还因为台南有大量土着干扰阻扰,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一个现代化的台北并不能拯救颓靡的大清于海陆战之中。甲午海战,北洋水师土崩瓦解,日本兵锋直指京师。 施大瑄说道:“伯爷,我等本是海寇,虽然纵横海上,但贼终究是贼,是伯爷招安我等,让我们穿上官服,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故里,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如此大恩,我等深感五内,是绝对没有驱赶陆家商队的意思。” “施游击误会了,这与你们并没有关系,而是我陆家已经确定的发展方针而已。”陆延笑道。 “在此地建港只是第一步,而下一步是彻底打开南洋市场,而后打开西方航道,咱们也不是没有大海船,怎么能只让这些红毛鬼跑到咱们家门口呢!” “不过嘛,饭要一口一口吃。稳定开发台湾才是目前紧要之事。” “这笨港,你们就建设的很好嘛。” “不过,北面那些红毛鬼太碍眼了,咱们是要赶走的!” 杨天生听了陆延这话,他才安心下来,这表明陆延并没有图谋笨港,这里依然还是由他们做主。 他立即道:“伯爷说得有道理,只要伯爷开口,不论是要粮食还是要人,我绝对没有二话!” “这倒是不必。”陆延道,“不过,我听闻北面有个大肚王国,几位当家与那边关系如何?” 杨天生摇了摇头:“不瞒伯爷,这两年我们与那些村社打了五六场了,咱们这边死了三十多号人,不过对面至少死了上百人。” “最近那些家伙学乖了,不来直接开战,就使阴的,经常派小股人马来骚扰。” “北面几个村寨,那是不胜其扰啊!” 郑洪魁立即大怒:“还有这样的事情,杨老七你怎么不早说,我早打上门了!” 陆延皱起眉头:“你们之间为何开战?” 颜雅道:“因为去年大量招收移民,大肚国那边认为侵犯了他们的土地。” 陆延没想到这事情还因为自己而起。 大肚王国为台湾巴布拉族与猫雾捒族、巴则海族和一部份洪雅族所成立的“跨族群准王国”,部落共主称为大肚番王。荷兰人称之‘白昼之王’。 其领域范围主要在今天的台中县,以及彰化县和南投县的一部分。 荷兰人也曾经派兵攻打过大肚王国,但遭到了大肚王国的强烈抵抗。 但随着郑氏集团在笨港快速扩张,已经影响到了大肚王国的领地。 大肚王国已经了有与荷兰人合作的打算。 但在历史上,大肚王国在荷兰人两度进攻之下抵抗失败后,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订约表示服从,并数次派人南下参加年度“地方会议”,不过实际上大肚王国仍维持半独立状态,并禁止荷兰传教士在其辖区领域传教。 在郑成功赶走荷兰人之后,由于实施“兵农合一”政策,派遣郑军分赴各地屯垦,侵害到大肚王国的领土。 导致双方激烈冲突,大肚王国一直抵抗郑家军队,一直到郑克塽投降清朝,大肚王国一直不曾向郑家低头。 第三百零五章 百年之计 “你可是因为他们,这才决定在南边建什么高雄城?” 颜雅的俏脸泛红,红得就像熟透的果子,娇艳欲滴。她秀发披散,依靠在陆延怀中。 “其实我们可以在北面的嘉义建城,我已经将大部分移民往那边安置。” “这个距离既可以和开台府守望相助,也不会干扰到开台府这边。” “只是,离着大肚国的地盘近了一些。” 陆延撩开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我并非因为这些原因而选择在高雄建城。” “我准备开发台湾岛,你来当这个岛主如何?” 颜雅一愣,“我如今不也是管理着那几个村寨,手下管着几万人呢!” “不,我是指整个岛,我要将此建成对南洋和西方贸易的前站,欧亚贸易的中心。” 颜雅掐了他一把,“你莫不是在诓骗我,哄我开心?” “想要达成这目标,花费何止千万两,如此说来,你是不是祸国殃民的赵飞燕。”陆延笑道。 “呸,谁是赵飞燕!”颜雅娇嗔道。 两人闹了一阵。 陆延正色道:“大明如今的主要矛盾,便是人多地少,一方面是日益膨胀的人口,一方面是严重的土地兼并,在山多地少的福建更是如此,一旦遇到天灾年景,那农民只有家破人亡,或是远走他乡。” 颜雅沉默起来,他家本是做些小买卖的,虽然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 然而父亲的病,直接让她家的生意黄了,又为了治病,搭上了她家的家底。 最后,人没救回来,钱也没了。 颜雅这才知道下面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许多人被迫远赴南洋,或是上船当海盗,干走私。 难道是他们不想安稳地过日子吗! 只是他们别无选择而已! “你说的没错,正因为那些百姓留在家乡也没田可种,无法过活,这才跟着我来到这台湾岛。”颜雅说道。 “这台湾离着福建近,又有大量的荒地可以安置百姓,可是最佳的移民地。”陆延道。 “我准备在三年间,向台湾移民20万人。” 颜雅吓了一跳,整个福建都司也不过600万人口,而陆延直接就想要移民20万人。 虽然从地理上台湾岛距离本土十分近,台湾海峡看着不宽,但实际上从福建出发渡海前往台湾比前往琉球或吕宋要难得多。 台湾海峡呈两头宽中间窄的形状,在地形影响下季风风速比东海和南海更快。加上台湾海峡在冬季吹东北季风,夏季吹西南季风。从闽南出发的话航路和季风为直角,不适合航行。 加上台湾本岛和澎湖之间的澎湖水道海底地形复杂,海流加上强风使得这里古代船难频发,被称为黑水沟。到澎湖就已经不易,想到台湾本岛更是难上加难。因此虽然在宋元时期就已经有汉人开发澎湖的记录,而台湾本岛则直到明朝汉人才大量踏足。 在清朝渡台悲歌中形容移民台湾是六死三留一回头,是以福建百姓与其冒这个不确定的险,为何不选择路途虽远但相对容易吕宋。 但陆家船队往来台湾,根本不是从福建渡海,而是选择从长江口一带走直线南下,这是一条比较风平浪静的路线。这也是孙吴发现台湾岛的路线,这让即便是小型船只,也可以顺利抵达台湾。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根本没那么多粮食可以供应。”颜雅说道。 “台湾的山地可以种植红薯和玉米,而真正想要提高稻谷产量,主要还是在于水利。”陆延说道。 颜雅点点头:“此地虽然夏季多雨,但秋冬两季少雨,经常会让禾苗干涸,是以稻子只种植两季,秋冬之季会补种红薯等物。” “只是想要支持大面积种植,那么需要的水利工程定然少不了,花费无数,可能前些年都收不回本钱来。” “你说的没错,我准备先拿出一千万两来建设高雄城,以及作为前期的水利投入。”陆延说道。 “你,你可不要头脑发热,陆家虽然是大明首富,但也不能这么糟蹋钱!”颜雅竖起眉头。 “呵呵,你倒是做起管家婆来了!”陆延笑了起来。 颜雅狠狠捏了他一把:“再胡说,我饶不了你!” “放心好了,我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台湾岛除了适合种植,还有金、银、铜、铁矿,以及石碳、石漆(石油),完全不必担心赔本。”陆延道。 “更重要的是,台湾只是移民的第一步。” “未来,大明百姓可以走向更远的地方,将足迹遍布全球,这是属于大明的百年大移民!” “百年大移民!”颜雅口中喃喃自语,只是说起,就不由目眩神迷,这是何等广阔的远景! “大明的土地已经不足以承载大明万万百姓,那便需要开拓更多的土地,让百姓迁徙更远的地方,南洋、西方,甚至日本更远的东方大陆,这都等着我们去开拓。” “比日本更远的东方大陆?我为何从来没听闻过。”颜雅说道。 “你可知道,在弘治年间,有一个红毛鬼从小佛朗机出发,他们一直往西航行,最终抵达那个东方美洲大陆,他们继续往西,来到了吕宋。”陆延道。 “等等,他们一直西航行,那怎么会抵达东方的美洲大陆?”颜雅问道。 “这自然是因为地星是圆形的,只要一直往一个方向,迟早会回到原点。”陆延说道。 颜雅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这个红毛鬼与你的移民计划有什么关系?”颜雅问道。 “当然有关了,正是因为这个名为哥伦布的家伙发现了美洲大陆,才让这些红毛鬼大量造船他们不但跑去占据了美洲大陆,这些家伙到南洋也没干什么好事!”陆延说道。 “这些红毛鬼在吕宋不但进行殖民,还四次屠杀汉人,可恶至极,还有侵吞大明之心,又岂能容他们肆意妄为!” “吕宋之国,乃是大明藩属,这些红毛鬼攻打大明藩属,又害我汉人,狼子野心,岂能容他!” 第三百零六章 高雄 高雄位于台湾本岛西南部,西临台湾海峡南口。 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小渔村,在内陆是***西拉雅平埔人打狗社的地盘,是以旧名打狗或打鼓。 高雄建城的计划很快提上日程,五千名百姓在陆家主事带领下开工。 陆延开的工钱不低,加上台湾的天气并不算冷,是以工程进度很快,已经平整出大片的土地,开始建设海港。 这日,那些工人看到远处的山坡上,飘起两个巨大的球。 这些工人哪里见过这个,都停了下来,指指点点,甚至有怀疑是神仙的。 “都胡说了,那是公子的热气球呢,这东西能飞上天去,不但能观察敌情,还能打击敌人!”陆家主事高声道。 “热兰遮城的红毛鬼,就是被这热气球吓得,开城投降。” “我也听说了,是陆公子大展仙术,把那什么城都烧光了,这些红毛鬼这才吓得打开城门!”一个百姓说道。 “但这么大的球,怎么就能飞上天呢!” “哎呀,飞起来了!真的上天了!” 在百姓们的惊呼阵阵中,两个热气球摇摇晃晃地缓缓升空。 两个气球,一红一蓝,岛津初和尚彻心幽怨地看向这边,这个红色热气球之中,只有陆延和颜雅两个人。 她们倒是也想跑过来一起的,只是热气球只能承载三人,她们只能坐另外一个热气球了。 “啊!”吊篮里,颜雅一点没有女船主的豪迈,紧紧抱住陆延的胳膊,尖叫声快要刺破了陆延的耳膜。 而对面,岛津初和尚彻心直接抱在了一起。 陆延轻拍着颜雅的肩膀:“放心好了,你系着安全带呢,不会有事的。” “你要是怕的话,就往前面看,别往下看就好了。” 随着高度不断攀升,下面的人影越来越小,变得如同蚂蚁一般。湛蓝的大海,海洋与大陆之间金黄的沙滩,礁石密布的海滩,停泊船只撑着白色的风帆,苍翠的山峦,这一切都与往常分外不同。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广阔起来了! 陆延带她们来乘坐热气球,当然不只是为了泡妞,更重要的目的是测绘地形图。 有了热气球的帮助,让这项工作容易了许多。 高雄港是一狭长海湾,原为一泻湖,总长度十二公里,宽度约为一公里,入口宽度则只有一百米,形状类似口,水深自十一点三到十六米不等。 高雄港的第一期工程,需要建设两套防波堤,以及五组泊位,这可以容纳世界上最大的船只停泊,最大停泊数可达一百艘,这是指1000料以上的大船。 高雄港与旗津半岛相望,旗津半岛是一片向外延伸的沙洲,陆延准备在此建设海军基地,布设岸防火炮,便可以辐射整个高雄,遏制过往船只。 北面是万寿山,再往东北方向,便是连绵的中央山脉了。 除了西侧的寿山地势高起,境内多为平原,腹地宽广,有爱河、前镇河及后劲溪等溪流经过,淡水资源还算丰富。 而东面是平坦的屏东平原,有大量发展空间。 陆延画着地图,而颜雅那边渐渐已经习惯了,抓着吊篮的边缘,兴奋地大呼小叫。 喊了一会儿,颜雅似乎有些累了,靠在陆延肩膀,看着他画地图,不时指点着他的错漏。 颜雅指着东北边的万寿山:“这里是打狗山,这里以及北面,便是打狗社的主要活动范围。” “原本,那渔村是李魁奇的地盘,他手下的海盗经常和打狗社开战。李魁奇数次带人进打狗山想要剿灭打狗社,然而对方东躲西藏,让他三次都失败了。” “这些人无法交流吗?”陆延问道。 颜雅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李魁奇那家伙曾经抓了那打狗社的人作为奴隶,双方就这样打了起来。” 颜雅突然打了个哆嗦。 陆延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这上面天冷,你又何必上来受罪呢!” “哼,我看你是想送那两个小妖精上天吧。”颜雅哼了一声。 “你别胡说,若不是你要来,她们怎么会跟来呢。”陆延道。 “那还要怪我了!”颜雅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延道,“要不是有你,那我的地图可就错漏百出了,是我该感谢你!” “这还差不多!” 一个时辰后,陆延逐渐降低燃料炉的火力,并发射信号弹。 下面的人,开始操纵着系留绳,让热气球慢慢返航。 热气球缓缓下降,颜雅反而有些不舍起来。 她似乎有些不舍于两人独处的时光。 当热气球下降到八十米时,突然挂来一阵强风,将热气球吹得左摇右晃。 陆延忽地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喊,他看到不远处的蓝色气球,摇曳着往东南方向而去,而吊篮的系留绳已经断裂。 “这,这是怎么回事!”颜雅也急了起来,“尚姑娘她们不会有事吧?” “放心,上面的操作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一定会保证热气球和人员的安全。”陆延沉声道。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气球逐渐飞远,而后视线被密林所遮挡。 陆延并没有昏了头脑,选择使用热气球追踪对方。 对于无法控制方向的热气球来说,这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反而可能导致自己陷入危险。 很快,他们的气球安稳落地。 陆家主事跑了过来:“公子,这,这,我们也没想到绳子会缠到旁边的树上,而后被磨断。”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立即组织人员,前往东北方向搜索!”陆延立即说道。 很快,就已经组织起了五百人的搜索队。 陆延将其分为三队,前往北面万寿山进行搜索。 颜雅却是拦住了他,“我,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这可不是去玩!”陆延道。 颜雅皱起眉头:“难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她们是因为我才会出事,我怎么能安心留在这里等待。” “何况,我对这里至少比你要熟悉,我可不是毫无用处的花瓶。” “那,好吧。” 第三百零七章 打狗社 天色微明,万寿山山林间一片火光,人声鼎沸,惊的山间的猕猴远远地逃开。 陆延一夜未睡,两只眼睛熬得已有了血丝。 忽地,有人禀报已经发现了热气球的踪迹。 陆延立即赶去,发现热气球挂在一棵树上,吊篮歪斜地挂在半空。 “人呢!”陆延急问道。 “公子,我们到的时候便没有看到尚姑娘她们人了,另外我们还搜寻了周围,也没有看到人影。”一个家丁说道。 “这里有血迹........”颜雅蹲在地上,拿起一片树叶。 果然,上面沾染着血迹。 “既然没看到尸体,那有两个可能她们正在出路,或是被打狗社给抓住了。”陆延沉声道。 “你们三组沿着这热气球的落点往周围搜寻,而另外分出五十人,随我前往打狗社。” “这会不会太过冒险?”颜雅有些担心。 “既然李魁奇都能击败打狗社,我这些家丁难道还胜不过他们。找人要紧!”陆延道。 “那好,我来带路!”颜雅说道。 颜雅带着他们往北而行,越走越是难行。陆家家丁虽然严加训练,但在这种复杂的山地环境立即就吃了苦头,不是衣服被荆棘挂住,就是腿被刺藤勾住,行进速度极慢。 在他们翻过一片丘陵之时,忽地侧面草丛晃动了一下。 后面的家丁低呼一声。 原本,大家以为这人只是被刺藤或是荆棘挂住,但他没走几步,直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脖子一片乌黑,并开始浮肿,上面有一支细小的木针。 “是打狗社的人!”颜雅立即道,“在那边!” 颜雅一个纵跃,飞起两米,抓住树枝,身子往上飞去。 陆延怕他出事,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冲上山岗。 林间顿时一片骚动,数人呼喊着,往上攀爬。 这些家伙果然是原住民,在林间借着岩石,树木行动,就如同猴子般敏捷。 还不时利用吹箭,投石索等,进行远程打击。 有一次若不是陆延出手阻拦,颜雅可就要中招了。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跑出了三四里。 前面的树林变得稀疏,林间开辟出一块块土地,种植着各种作物。 看着那五个土着跑向村社,颜雅拦住他,“小心。” 陆延看向她,便见她捡起石头,用力往前面的空地丢去,便听哗啦一声,地面整个塌陷下去。 颜雅观察着,慢慢沿着脚印最多的小路行走,不时投掷石头,解除一个个陷阱。 短短一段距离便有五六个陷阱,包括吊索陷阱、陷阱坑、落木陷阱等。 “这些陷阱是用来保护村社的,不过经过这里,就没事了。”颜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你经常和这些原住民打交道?”陆延问。 “这总是难免的,若是光以武力交涉,会有更大的麻烦。”颜雅捋了捋鬓角的秀发。 杂乱无章的田地上种植着一些红薯、甘蔗,甘薯,陆延还看到一些稻子,但因为灌溉不足,病恹恹的,像是随时可能挂掉。 这些原住民种植技术不行,还习惯刀耕火种,并不懂科学的种植方法。 随着一阵呼喊,突然涌出一群人。 这些人穿着红色的兽皮甲,腰间系着棕色裆布,遮挡住要害,脚上穿着简陋的鹿皮鞋,他们的武器是石矛、石斧、石锛,也有一些人用着生锈的铁质武器。 他们脸上和露出的胸膛和手臂上纹刻着纹身,显得十分凶悍。 而领导的老者,他带着编制成的头饰,上面有着太阳的形象,又插着数支鹰羽,这便是打狗社的长老。 那长老用着拗口的话说了些什么,陆延无法听懂。 “这位长老说,我们为何要闯入他们的村社,如果我们不立刻离开,那他们会把我们的脑袋变成他们的战利品。”颜雅说道。 “那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没这个本事!”陆延握紧刀柄。 见了他的动作,那些土着立即紧张起来,他们呼喊着,开始向前逼近。 “等等!我和他们交涉!”颜雅立即喊道。 颜雅转过头,喊道:“等等,我们来此,只是为了寻找我们的同伴!并无意与你们为敌!” “你们,外来者,抢占了我们的土地,杀了我们的族人,就是我们的敌人!”长老激动地喊道。 “当初来这里的,并不是我们,就像是隔壁大武垄社干的事情,能够安在你们打狗社的身上吗?”颜雅说道。 长老思考了一阵,说道:“好吧,就算是之前不是你们,但这是我们打狗社的地盘,你们,外来者离开!” 颜雅说道:“我们来是为了寻找我们的同伴,他们有三个人,若是你们能帮我找到他们,那我一定会给予回报的。” 长老道:“这里没有你的同伴,你们离开!” 颜雅还不放弃:“她们有两个姑娘,年纪不大,一个是.......” 长老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喊道:“这里没有那些人,你们离开!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 “我看便是你们抓了人吧,若是不放人,我就只有打开杀戒了!”陆延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却是从那些人的反应之中看出的端倪,这些人绝对隐瞒着什么。 而那些土着人也激动起来,高举着武器,似乎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 便在此时,后面传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尚彻心扶着岛津初缓步而来,而那些村民看到她们立即跪在地上,口中高呼着。 “神女,你不该来这里的,这些外来者会伤害到你的。”长老双手合十,深深鞠躬。 尚彻心道:“他们是我的同伴,又怎么会伤害我,反而是你们隐瞒这一切,莫非是有不轨的企图!” “神女,我们绝对不敢!”长老连忙说道。 陆延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还是能看出这些人十分尊敬尚彻心。 “尚彻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延问。 岛津初似乎伤到了手,她抢先道:“尚姐姐是琉球神道的首里大君,而大肚国和一些村社也是信奉琉球神道的,自然把她当成了神女供奉着。” “昨日,我们的热气球落在这片丛林,我们倒是没受什么伤。” “但很快就遇到了打狗社狩猎的队伍,驾驶员陆五,为了保护我们受了伤,不过幸好尚姐姐,表露了身份,我们就被带到了这村里。” “他们也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还给我和陆五治疗,并没有为难我们!” 第三百零八章 开拓 在尚彻心的要求下,那些土着让开了一条道路。 颜雅拉住岛津初,“岛津妹妹,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 “只是下降的时候,碰到了而已,没什么大碍。”岛津初说道。 尚彻心上前求情说道:“伯爷,打狗社的人也并没有恶意,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他们也只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土地。” “尚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大恶人,想要把他们赶离自己的家园。我们可以向他们买地,并且向他们传授汉人的技艺,彼此友好相处。”陆延说道。 “真的吗!那,那真是太好了!”尚彻心真心地为此感到高兴。 尚彻心和长老说了一阵,走了过来,“长老答应可以卖给你土地,但你能拿什么交换?” “一百件铁器,二十匹布料,一百斤种子。”陆延说道。 尚彻心将陆延的话与长老说了,不但是长老,那些族人都十分高兴,铁器对于他们来说是十分珍贵的,有了铁器,他们可以战胜其他村社,可以能容易捕猎。而汉人的布料比他们的兽皮更舒服,原本只有族中的长老和巫女才能穿。 而种子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十分宝贵的东西。 ........ 蔚蓝的天空洒下温暖的阳光,吹来的风带着海洋的湿润和咸味。 在林间的神庙前,平埔族人杀了乌鸡、白羊、黄牛作为祭祀。 陆延和打狗社三位长老在神像前起誓永不背盟。 仪式结束,有一个平埔族人送来一个个类似粽子般的东西,这外面是一种名为“希诺”的植物叶子,包上糯米蒸熟制成。 等陆延吃完了,他又被带到了林间的空地。 在这里,人们点起巨大的篝火,人们围着篝火而坐。 族人自带一缸酒到场,而篝火周围摆着一张张石桌,上面摆着腌猴肉、腌鹿肉和野猪肉,烤芋头、地瓜、木豆等。 此时,巫女走了过来。她穿着红色长袍,肩膀上和头上装点着鸟羽,她耳垂上穿了孔,用贝壳和竹管做耳饰,并将琉璃珠用丝线连在雕有花纹的竹管一端,结扎在脑后的头发上。脸上和手臂上纹刻着白色条纹。 她一边跳着,一边唱起了苍老古朴的歌谣。她的声音悠远浑厚,众人和着节拍,跳起舞来。 “这是何意?”陆延问旁边的尚彻心。 “他们这是在祈祷风调雨顺和族人繁盛。”尚彻心说道。 火焰在升腾,浓烟升上空中,变幻着奇特的图案,平埔族人们跳着奇异的舞蹈,口中唱着苍老的歌谣。 巫女突然将一个陶罐投掷进篝火之中,陶罐瞬间破碎,紧接着一片绚丽的蓝色火焰从中升起。 平埔族人欢呼雀跃,口中高呼着莫名的话语。 陆延他们只在打狗社停留了一天,便带人返回高雄,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打狗社的长老和三十个青壮。 虽然在神像前发了誓,但他们还是要看到实物才能做数的。 陆延在建设港口的同时,第一批移民也来到了高雄。 第一批有八千人,今年闽南地区继续大旱,这让一些家庭只能选择背井离乡。 而陆家开出的条件是一个人三两银子的安家费,过来台湾就能分十亩田,当然,这些田需要他们自己开荒。 在安顿了这些移民之后,陆延并没有让他们立即进行开荒,而是修建水利。 这里的降雨量是不低的,但为何秋冬之时就容易干旱缺水,这完全是因为土地主要以红土层为主。红土容易板结,无法储存水份,淡水就白白流失到海里。 陆延组织百姓修建水塘、水坝,只要在雨季将淡水截留一部分,等到枯水季开闸放水,便能解决这个问题。 十二月底,一支舰队离开高雄北上,陆延决定收回台北。 在荷兰人占据台湾,并对马尼拉进行贸易封锁之后。 西班牙人为了打破荷兰人的贸易封锁,三年前西班牙人才出兵台湾。 1626年,瓦德斯率领舰队,自菲律宾马尼拉出发,由于荷兰已占领台湾南部。西班牙军沿着台湾东海岸北上。西班牙人于鸡笼湾内的小岛(今和平岛)登陆。并在社寮岛举行占领典礼。 西班牙人建立圣萨尔瓦多城(SanSalvadoe,意为“救世主”)作为统治中心,此岛也连带被命名为圣萨尔瓦多岛。 可是据点才建立不久,马上就陷入困境。因为岛上金包里社、大鸡笼社的原住民的村落遭到西班牙军夺取,因此拒绝出售食物。马尼拉的补给船又无法适时抵达,不少西班牙人因此生病或饿死,幸存的人只得吃狗、老鼠来充饥。直到有华商来鸡笼贩卖粮食,情况才好转。 到了1627年,苦于粮食短缺的瓦德斯,派了20名士兵前往淡水河,准备与圭柔社原住民收购粮食。 西班牙军停留了1、2个月后,却遭附近部落联合反抗,队长及7位士兵被杀,其余人则逃回鸡笼。 1628年,瓦德斯派100名士兵进攻,原住民不敌而逃亡,西班牙军便进入村内抢夺粮食,满载而归。原住民只得割让土地以谈和,西班牙人便在此地建造了圣多明哥城作为据点,圭柔社则改迁往他处。 1629年7月,荷兰曾派军北上淡水,攻打西班牙军要塞。但因西班牙防御工事坚固,荷军未攻下而溃败。至此西班牙已占领从鸡笼西方至淡水一带。 原本西班牙人盘算占领北台湾后,就可免去荷兰人的威胁,可是局势并不如意。就算占领了北台湾,荷兰人只要在中国沿岸阻止商人,照样可以威胁马尼拉的经济。 而且从鸡笼运来商品,物价没有比华商直接运到马尼拉更便宜;反而维持驻军要花大量经费,又无法打开中国和日本的贸易。 再加上美洲的白银产量逐年递减,马尼拉就因流入白银的减少,而陷入经济衰退。北台湾的经营几乎都要仰赖菲律宾的补助,可是菲律宾本身也要资金应付和绿教的战争,西班牙人越来越难撑下去。 由于台湾北部的农耕条件不如南部,荷兰在台湾的优势逐渐增大。为争夺整个台湾的控制权,荷兰与西班牙在暗中对抗,荷兰甚至通过封锁商路的方式切断了中国、日本与菲律宾之间的联系。驻守基隆的西班牙人束手无策,因为投入与产出之间的失衡巨大。 第三百零九章 台北 圣萨尔瓦多城。 “长官,恕我直言,这个方案很不明智,这是白白让他们送死,而在他们没有获得薪水之前,是没有人会答应这么做的。”麦克米伦看着桌子后的长官。 长官瓦德斯如同焦躁的狮子:“该死的!马尼拉的船已经延误了两个月,城中的补给已经快要耗尽,若是不从那些土着手里抢粮食,你和我都会在这里饿死!” 瓦德斯的担忧并不是毫无道理。 西班牙在与荷兰人的对抗之中全面落入下风。原本与荷兰人抢夺台湾岛是关键的一环。 如今虽然建立了圣萨尔瓦多城,而第二座城圣多明戈城也在建设之中。但西班牙在台湾岛迟迟无法打开局面,粮食等还需要马尼拉方面供应。 每年,马尼拉方面会有两个船队往来台湾,运输物资。 但这次,竟然比往常的时间延迟了两个月。 这让瓦德斯不得不担心,马尼拉总督是否对他有所不满,准备要将他免职,换上一个更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台湾地区。 瓦德斯坚持认为,只有自己再强势一些,那些土着就会屈服,乖乖地为他们种田,就像是在吕宋那样。 这时,慌张的传令兵冲了进来。 “长官,有船来了!” “噢,该死的!是哪个家伙运输物资的,他是跑到新大陆逛了一圈吗,竟然迟到了这么长时间!”瓦德斯拍打着桌面。 “不,长官,来的并非是我们的补给船,而是两位神父。”传令兵说道。 “神父?到底怎么回事?算了,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来!”瓦德斯喊道。 他转过头,突然看到了什么。 他简直怀疑自己花了眼睛,不由揉了揉,但那显然是现实。 在海面上,密集的大船几乎封锁了码头,而这些船,显然不是马尼拉的船只。 “该死的,那些船是怎么回事?”瓦德斯抓住传令兵的衣领。 “长官,我忘了说,那两个神父是代表明国总督前来谈判的。”传令兵磕磕绊绊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些船只都是明国的战船?”瓦德斯的声音不自觉都有些颤抖。 “是的!长官!” “混蛋,我真该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瓦德斯此时已经没空管这个传令兵了。 他疾步跑到码头,看到一艘武装商船停靠到了码头。 从船上下来两个神父,正是艾伯特和克莱尔。 瓦德斯对于克莱尔并不太熟悉,但艾伯特可太熟悉了。 “艾伯特神父,感谢上帝让我又见到您了!”瓦德斯热情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瓦德斯阁下,能见到您我也很高兴。”艾伯特露出笑容。 “哦,对了,这是明国分区的克莱尔神父,他也是一个虔诚的神父。” “你好,克莱尔神父。” “很高兴能见到您,瓦德斯阁下!”克莱尔脱帽致意。 “克莱尔阁下,你的服装为何,为何........”瓦德斯皱眉看着克莱尔的长衫。 “或许您不明白,那些明国人的高傲,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明国学者的信任和友谊。”克莱尔耸耸肩。 “好吧,那么,两位神父,这些明国人来此是想要与西班牙帝国开战吗!”瓦德斯说道。 克莱尔说道:“瓦德斯阁下,率领这支军队的是大明伯爵陆延阁下,他认为台湾是大明的领地,而你们侵犯了大明的领土,他要求你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不,我绝对不接受!这是一派胡言!这是无人的岛屿,而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率先发现并开发了这里,这里是属于西班牙帝国,这是受到帝国法律保护的,一切想要抢夺圣萨尔瓦多城的行为,都视作向西班牙帝国开战!”瓦德斯大声喊道。 实际上,西班牙人不但想要占领台湾,甚至企图征服大明朝! 早在万历十四年,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德贝拉提出了一个用25000名士兵征服大明朝的计划,并获得了西班牙国王的批准。 那么,菲律宾总督德贝拉为何会有这么疯狂的计划,企图用两万五千人征服一个六千万人口的大国? 得益于哥伦布开启的大航海时代,西班牙展开了对世界的探索。并且西班牙人用极少的代价就征服了大片的土地。 比如科尔特斯(大航海时代西班牙航海家、军事家、探险家,阿兹特克帝国的征服者)和皮萨罗(西班牙的文盲冒险家、秘鲁印加帝国的征服者)都只用了几百人就分别在美洲大陆征服了拥有上千万人口的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 此后,自信心膨胀的西班牙加快了对外扩张的步伐。 嘉靖四十四年,西班牙占领了菲律宾,开始了对菲律宾的殖民统治,由雷克尔担任总督,作为菲律宾的最高长官。 万历二年,雷克尔遇到了一群因为倭寇骚扰而逃到菲律宾避难的大明百姓,通过和明朝百姓交谈,雷克尔得知在20多年前,几十名倭寇在大明浙江绍兴沿海登陆,然后一路烧杀抢掠,纵横一千余里,一直打到了大明南京城下。 虽然这群倭寇最后被明朝官兵给剿灭了,但雷克尔却对此非常惊讶,偌大一个国家,竟然让几十名倭寇就搅得天翻地覆。 于是,雷克尔就此认为,明朝虽然很庞大,但实力却不是很强,只要西班牙人愿意,就可以像是征服美洲一般征服大明! 雷克尔立刻给西班牙国王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自信满满的对国王承诺,给他60名士兵,他就可以帮助国王征服明朝。 不过,这封信还没传到西班牙,一群明朝海盗就给了雷克尔当头一棒。 在大明官兵的围剿下,东南沿海海盗头子林凤带领了一群海盗,驾驶着50多艘船,大约4000多人逃亡到了菲律宾。 林凤带领部众一直打到了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开始对西班牙总督府展开围攻。 西班牙总督府几乎被林凤攻破,但西班牙援军赶到,林凤被迫退走。 第三百一十章 鸡笼 经历了这一场风波,西班牙国王认为雷克尔太不称职,就这么一伙被大明官兵打得四处逃窜的明朝海盗就把西班牙军队给击败了。于是西班牙国王就罢免了雷克尔,任命德桑德为新一任的菲律宾总督。 德桑德和雷克尔一样,也对大明虎视眈眈,他一上任就派人四处搜集关于大明的情报。最终德桑德得出结论:大明地大物博,是一个值得征服的好目标。 德桑德为了征服大明,也给西班牙国王写了一封信。不过他比雷克要谨慎一些,认为需要6000名精锐士兵才可以征服大明。并且他在信中说准备带着6000名士兵先占领大明的一个沿海省份,然后以此为跳板,逐步蚕食明朝的土地,直至彻底征服大明。 德桑德写给国王的信在西班牙国内引起了剧烈的轰动,几乎所有西班牙人都在憧憬着将富裕的明朝变成他们的殖民地。 但因为此事,西班牙贵族有着巨大的争议,国王和贵族的意见不一,此事便暂且搁置了。 万历14年,时任菲律宾总督德贝拉提出了新的征服大明计划。 德贝拉认为,征服明朝需要25000人,其中西班牙士兵12000人,日本雇佣兵5000人,当时隶属于西班牙的葡萄牙士兵5000人,其他士兵则在菲律宾当地征集。 在战略上,德贝拉计划在征服明朝以后,可以保留明朝的政府机构,西班牙只获取经济利益,而且为了稳固西班牙在明朝的统治地位,要大量建造教堂,开化明朝人,并让西班牙人与明朝人通婚,在血缘上改变明朝人。 德贝拉则计划先派海军控制日本、台湾以及大陆近海岛屿,然后以菲律宾为基地,在靖州和澳门登陆,赶在大明和奥斯曼帝国结盟之前,一举攻占大明。 西班牙国王认为这个机会十分周密,十分认同德贝拉的计划。 但是还没等德贝拉的计划付诸实施,1588年英西大海战之中,西班牙人就先集结了130艘战舰对英国展开了进攻,遗憾的是这次远征西班牙大败而归。 西班牙人因此元气大伤,征服大明的计划就此搁浅。 但西班牙人从来不曾放弃这个计划。 瓦德斯占领台湾,便是征服大明的第一步。 在瓦德斯看来,大明依然是懦弱无能的国家,西班牙人怎么可能向大明人低头! “我绝对不会让出分毫土地,一点也别想!”瓦德斯大声说道。 克莱尔说道:“瓦德斯阁下,作为朋友,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就在半个月之前,这支大明海军已经击败了尼德兰人,并将他们赶出了南部。” “那又如何,去年我们同样击败了尼德兰人!”瓦德斯说道。 “好吧,大明海军这样的大船还有二十多艘,如果您决定要与他们开战,那我只能表示惋惜。”克莱尔摊开手。 瓦德斯沉着脸,看着两名传教士上船离开。 麦克米伦道:“长官,他们拥有十条大船,以及超过一千名士兵,我们只有一百人,怎么可能守住圣萨尔瓦多城呢?” “我绝对不会让出城堡和土地,难道我要向马尼拉总督说,我们一枪一炮都没发就被明国人吓得逃走!我们将会成为西班牙人的笑柄的!难道你愿意看到吗!”瓦德斯大声说道。 “放心!麦克米伦,明国人不会比荷兰人更难对付,我们会成功的!” “准备应战!” “遵命!长官!” “轰轰轰!”西班牙人率先开火,数发炮弹落在水面,几乎要打中克莱尔乘坐的商船,让他破口大骂。 陆延没想到这些西班牙人都混成这样了,还想着反抗!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直接打! “轰轰轰轰!”随着明军战船反击,西班牙人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密集的炮弹落在城堡与码头上。 码头上的一队西班牙士兵被打个正着!一个西班牙人被炮弹击中,被打得血肉模糊,旁边数人挨了炮弹的边,断手断脚,躺在地上哀嚎。 看到同伙的惨样,一个个脸色发白。 那些雇佣兵直接就逃了,明军有十艘大船,西班牙人显然不是对手,他们连薪水都没发足,没必要给西班牙人卖命! “轰轰轰!”一颗颗的炮弹带着厉啸穿梭。 但麦克米伦很快发现,明军不但火炮数量更多,而且对方射速更快,威力更强! 相比之下,圣萨尔瓦多城的十门火炮,看起来就像是笑话一般。 哦,现在是九门了! 一发炮弹直接击中城堡的北面的棱堡,外墙坍塌,数名士兵连带着火炮全部被掩埋在砖石之下。 与此同时,两艘明军战舰已经在码头登陆。 郑鸿魁带头跳上栈桥,他挥舞倭刀,率先砍死了两名慌乱的雇佣兵。而后郑家海盗和明军冲下船来。 一名西班牙士兵,只来得及开上一枪,就被乱枪打死,剩下的西班牙士兵一哄而散。 明军迅速登陆,有敢进攻的西班牙士兵全部格杀,剩下的雇佣兵立即丢掉武器投降。 这些人被捆在了一起。 明军很快控制了码头。 瓦德斯见此,又气又急,更糟糕的是,就连城堡里,都发生了士兵溃退的现象。 这让他想要移动火炮,先攻击码头上的敌人都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明军攻克码头上的岸防火炮。 明军很快占领了码头,但他们并没有直接进行围城,而是迂回到东侧。 瓦德斯很快明白,对方的目标是看守堡所在之山丘。 圣萨尔瓦多城有三座棱堡拱卫,看守堡、撤守堡、桶方堡分别防御三个方向。 而东面的看守堡所在之山丘,亦是岛上的制高点。 “砰砰砰!”看守堡上的士兵举枪朝着敌人射击。 明军在盾牌的保护下,继续前进。 滑膛枪发射出铁弹丸没能击穿盾牌,明军的盾牌名为刚柔牌,这是复合材料制成的盾牌,能在远距离抵御火枪的射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基地昌隆 刚柔牌重十五斤,用轻木做框,两面蒙生牛皮,用钉子钉牢,牛皮表面为了防水,涂有灰漆和油。牛皮内夹有两层棉被,两层棉被间夹有一层用薄绵纸揉成的厚纸层。表面画狰狞的虎首图案。 三十步外火枪不能穿透! “砰砰砰!”密集的枪声响起。 明军和西班牙人展开激烈交战,同时明军顶着盾牌冲向城墙。 瓦德斯想要调遣队伍增援看守堡,但明军立即在正面发起猛攻,让他根本无法支援看守堡。 八艘明军战舰的火炮对准圣萨尔瓦多城猛轰。 “轰!”一发炮弹轰击在角楼上,而后轰然爆开,数十发铁弹丸如同水银泄地,下面的西班牙人惨叫着倒地哀嚎,甚至有人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没了声息。 圣萨尔瓦多城的守军在明军的火炮打击下,全面被压制。 而在看守堡下,三百名火枪手朝着城头齐射,密集的枪声响个不停。两百人的先登队已经借着火枪的掩护冲到了城下,并用钩爪勾住了城头。 看守堡的城墙十分厚实,并且呈75度角倾斜,难以使用云梯。 但守军实在太少了,面对密集的敌人,他们已经是有心无力。 两个西班牙人企图使用石头攻击下方的敌人,但他们才冒出头,便被乱枪打死。 剩下的守军早已经被下面密集的明军吓破了胆,立即转身就逃! 明军轻易地爬上了看守堡,并借着城上的甬道杀向圣萨尔瓦多城。 西班牙人见此,果断地举起了白旗。 西班牙长官瓦德斯以及四十多名西班牙人全部成了俘虏。 等打开西班牙人的仓库,陆延才发现这些家伙真的是穷,没钱就算了,就连粮食都吃完了。 问了瓦德斯才知道,这些家伙在台湾根本没抓到奴隶,耕种完全是靠东南亚人,种植园还经常被土着袭击报复,只能靠着贸易勉强支持鸡笼的产业,还经常被荷兰人截断航道,导致贸易份额不断缩减,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难怪那些雇佣兵都是象征性抵抗一下,就躺平了。 就连西班牙人都是糊弄了事,根本不像是打仗的样子。 这些家伙都想着台湾这边直接废弃,这鬼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回去马尼拉也好! “伯爵阁下,按照东印度公司条约,以及卡斯蒂利亚(西班牙帝国)法律,你必须给予我们应有的待遇,直到马尼拉方面赎回我们。”瓦德斯昂着头说道。 看那样子,仿佛他才是获胜的一方。 陆延笑了起来:“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法律,不过我会给你们应有的待遇。” 这个家伙,以及那些西班牙人都将会成为奴隶在矿山劳作到死! “公子,有一千原住民抵达对岸。”陆涟进来说道。 “问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陆延道。 瓦德斯被带了下去,而士兵很快得到消息。 这些圭柔社的土着原本是来偷袭西班牙人的种植园,得知明军来攻鸡笼,准备来帮忙。 没想到陆延这么快就解决了战斗。 “公子,圭柔社的人该怎么处置?”陆涟又问。 “什么怎么处置,那些人也是大明百姓,既然之前这里是他们的地盘,那咱们就向他们买地,他们会答应的。”陆延道。 当得知陆延愿意开出大价钱买地,并且不会攻击他们的村社,圭柔社的长老是愿意卖地给陆延的。 他们经常与汉人接触,开始吸收汉人的种植、畜牧知识,并不是无法沟通的生番。 最关键的是有琉球神道的首里大君作为中间人,在尚彻心的见证下,陆延与周围几个村社长老签订了协议。 在这些村社看来,西班牙人都是魔鬼,而尚彻心则是救苦救难的仙女。 等到陆延都已经与几个村社签订了契约,淡水的西班牙人才姗姗来迟。 他们看到圣萨尔瓦多城已经飘扬着大明旗帜,码头上满是大明战舰,顿时吓了一跳。 而后,他们还想派使者前来沟通。 原本,陆延是想把这艘战船一起俘虏,没想到西班牙人十分警觉,一放心明军在码头的动作,立即调头就跑。 陆延也只能放他们离开。 这些西班牙人直接放弃了淡水那还在建设中的圣多明各城,直接逃往马尼拉。 一路上,他们还怕荷兰人派人拦截,没想到远远看到大员岛上的热兰遮城竟然也被明军攻破! 这让他们更是吃惊,更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往马尼拉逃。 西班牙人逃跑,让陆延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淡水。 鸡笼,最早居住在此地的为凯达格兰族,鸡笼是“凯达兰”的闽南方言译音。加上此地有山形似鸡笼,因而得名。 到了清朝之时,才改为基隆,其含意是“基地昌隆”。 基隆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乃是台湾仅次于高雄的第二大港口。 陆延暂时的发展重心还在于台南,而台北则是作为粮食产地。 可以先发展台北盆地,以及宜兰平原,这两处地方更容易开发,并不需要建设多少水利工程,就可以有不错的收益,但还是需要派人来教授这些原住民种植技术,以及提供新作物种植。 此时的台北盆地大部分地区都覆盖着森林和沼泽,原住民的村社都是依着河流而建,对于整个台北盆地的开拓极少,还有大片土地等待开发。 而淡水有淡水河深入台北盆地,土地肥沃、水量丰沛,十分适合水稻的种植,只要把这两处开拓出来,那么台湾的粮食供应就不成问题了。 而那些西班牙人,竟然是为了硫磺矿和鹿皮占据淡水,他们抓了数百东南亚人和汉人,逼迫他们挖矿。 当然,随着明军到来,这些奴隶全部被解放,并成为了台北的第一批居民。 陆延随船就携带着玉米、番薯种子,当场发给这些奴隶,另外会有陆家家丁教授他们种植知识。 大家都愿意留在台湾居住。 只因为,不想留下也不行,这远隔重洋的,难道自己造船回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海神祭 陆延与四个村社签订协议,但没想到大肚国听闻消息,也跑来了。 大肚国实际是由巴布拉人与猫雾捒人、巴则海人和一部份洪雅人所成立的部落联盟,领域范围主要在台中县,以及彰化县和南投县。 大肚国同样信仰琉球神道,历年还会派女巫参加琉球国的大型祭祀。 大肚国内的社会组成是偏母系为尊,而大肚王甘仔辖·阿拉米本身与封建****制的“君主”不太一样,出入很少随从,也无生杀大权;他掌管的更多是分配猎物、调停族人纷争、主持祭祀仪式这类职能。 21个村社的巫女与尚彻心在基隆举行了盛大的海神祭。 在盛大的糅杂了歌舞和跳大神的仪式中,尚彻心借着热气球风缓缓落下,在这一刻,首里大君的声望达到了定点。 所有原住民跪在地上,对她顶礼膜拜,并相信她便是神女。 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尚彻心,颜雅一阵不爽,“这些家伙,之前怎么讲道理都讲不通,偏偏这么信任这个黄毛丫头!” “你是不是在气我帮她收服这些生番?”陆延道,“但这也是为了你好,能够收服这些原住民,你开拓计划能够顺利不少。” “还是说,你觉得她会抢走你的权利?” 颜雅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无法收服这些生番,这对于你,对我都是好事,只是有些纠结而已。”颜雅吐出一口气,笑了起来,“现在没事了!” 此时,尚彻心走了过来,她按照仪式,将陶罐里面的海水倒在陆延头上,并为他带上由扶桑花和金莲花编织的花冠,这代表海神的祝福。 大肚王国诸部,已经对于尚彻心可谓是言听计从,立即与陆延签订协议,起誓永不侵犯。 ........ 海神祭之后,连日阴雨连绵。 圣萨尔瓦多城顶层的房间内,已经重新收拾了一遍。 此时却是一片火热。 颜雅死死地抱着陆延,而陆延也用尽了全身力气回应她的热情。 颜雅昂起修长的脖颈,眼中满是燃烧着炽热的情火,她滚烫的红唇不断落在陆延身上。 许久,颜雅身子像是棉花般软了下来,她的俏脸红得就像熟透的果子,娇艳欲滴。 她靠在陆延怀中,用指尖画着圈。 “你,已经确定了行程了吗?” 陆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微微点了点头:“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大概过几日就走。” “听闻南直隶出了点事情。” 颜雅微微点了点头,又是半响的沉默。 “若是你想跟着我一起........” 颜雅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制止了他下面的话。 “这里可是我打下的基业,你想要送给那女人可不行!” “我不是那意思.......”陆延立即便看到颜雅那狡黠的目光。 颜雅突然噗嗤笑了起来:“哈哈,逗你的!” “不过,我已经说过了,我向来自由惯了,可受不得你们高门大院的规矩,何况,还要受着公主的小鞋,我可不愿意给你当牛做马,还是当这个岛主合适!” “乐安她天真烂漫,是不会如此的。”陆延有些苍白地解释着。 “好了,别说这个了!”颜雅笑了起来。 “不过,说起来,你究竟是怎么看岛津初和尚彻心的?” 陆延一愣,“我之前也只是为了安抚琉球和岛津家,才让她们跟在身边的。” “然后呢?”颜雅问,“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一直跟着你吗?” “丫鬟不像丫鬟,小妾不像小妾的。” 陆延愣住,对于她们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之前只是下意识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但逃避无法解决问题,等到矛盾爆发,将更难以收场。 颜雅突然伸手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我就不信,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待在身边,你就不动心!” “我........”陆延有心反驳,却是无从开口。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颜雅说道,“你既然有心,今晚就到她们房间去好了。” “小雅........” 颜雅瞟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不是气话,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只有她们成了你的女人,她们才会全心全意的为你做事。” “否则,你如何完全相信她们?” 颜雅瞪了他一眼,“怎么着,现在已经心猿意马了?” “我哪里敢!” 颜雅一把将他推翻,露出两颗小虎牙,恶狠狠地说道:“哼,你现在可是属于我的,可不能想其他人!” ........ 桌上,椰子鸡火锅在翻滚,散发着椰子的清香。 除了中间的砂锅外,旁边还摆着鱼片、虾、白贝、鲍鱼、生蚝还有一盘切成薄片的鸡肉。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奇怪,只有岛津初吃得不亦乐乎,满嘴流油。 “这个,火锅,好次!” 尚彻心从进入房间就不敢看陆延,不时偷瞥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去。 陆延转头看向颜雅,这丫头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伸手夹了两只鲍鱼,放在陆延碗里。 “相公,可要多吃点,这些日子你太过操劳了。” 尚彻心的脸一下子通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岛津初也不甘人后,捞了一只肥嘟嘟的生蚝放在陆延碗里,“对对,伯爷快试试,这生蚝可好吃了,我之前都不知道生蚝煮过这么好吃!还有这个酱料,真是太好吃了!” “好好!”陆延喝了一口椰青,掩饰尴尬。 但他马上发现,自己碗里又多了两只虾。 他的对面,尚彻心将头转到一边,装作毫不知情。 “怎么还不吃呀,这海鲜冷了就不好吃了!”颜雅笑意吟吟。 “好,我这就吃!”陆延拿起筷子。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吃掉一个,马上就会有三个食物落到面前。 三个人同时伸出筷子,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似乎有火花闪烁。 陆延不开开口打破沉默,只能默默地吃东西。 但在三人的投喂之下,盘中的食物越来越多。 第三百一十三章 异端 “呼!”陆延借口方便,这才逃出房间。 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得面对。 陆延推开房门,却是瞧见内里红烛氤氲,满室点缀着各色鲜花,帷幔环绕,墙上还装点着由鲜花构成的喜字。 桌上已经被重新布置了一遍,摆着喜盘喜碟,红色的酒壶,以及两支小儿手臂粗细的龙凤红烛。 “这,这是........”陆延不由一怔。 陆延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岛津初和尚彻心一左一右迎了上来。 岛津初一身樱红的苏州丝绸,露出一双藕臂,一头乌黑的秀发被一条洁白的细带松松的绑在脑后,秀美的脸,描着淡眉,原本的黑齿早已经被洗掉,她轻咬着小唇,露出洁白的牙齿来,那纯洁中带着羞怯的神态,更是我见犹怜。 尚彻心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上面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娇躯披着一件艳红色长纱,腰间被一条雪白绫带束着,纤细的蛮腰被完美的显露了出来,与挺拔饱满的胸脯形成优美的弧线。她一双漆黑明亮的杏眼盯着陆延,虽然努力装作平静,但那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 岛津初上前环住陆延的手臂,“伯爷,这里可都是我布置的,你觉得怎么样?” “漂亮。”陆延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尚彻心也上前一步,来到陆延面前,“伯爷,今夜让我来伺候你........” 她越说,声音越是低了下去,后面已经微不可闻。 但一张俏脸已经是通红一片。 两个模样殊丽的人儿就在面前,予取予求,一股火焰腾地升起,陆延上前环住她们的腰肢,将她们揽入怀中。 “哎,等等,好像不对!” “先灭了蜡烛........” .......... 晨光透过彩色玻璃,照映在房间内透出斑斓的彩色。 颜雅的俏脸上还带着慵懒的春意,一只手臂从被子下伸出,露出半只脂白莹润的肩膀。 陆延吐出一口浊气,连日来的颠狂,让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练武了。 这样堕落下去可不行........ 忽听房门轻轻叩响,传来丫鬟的声音:“公子,郑当家的传话说,有佛郎机人要面见公子。” “我晓得了。”陆延道。 颜雅动了动,一张俏脸支在陆延的胸膛,眼波盈盈:“还不起来,否则怕是要传言漫天飞了,说是我魅惑镇安伯。” 陆延对上她含情的双眸,不由伸手在她臀儿拍了一击,“难道不是么?是谁昨夜一直缠着我的。” “呸!”颜雅鼻子一皱,在他胸膛轻捶了两记粉拳。 陆延匆匆将衣服穿好,颜雅上前细心地替他整理衣冠。 来到城堡的会客厅,陆延一眼就看到了两个陌生的外国人。 郑彩起身正要给陆延介绍,就被那个穿着黑袍的传教士打断。 “大明伯爵阁下,艾伯特和克莱尔阁下都是主的仆从,你非法地扣押他们,这是对于主的玷污,如果你想要开战,将会有数十个国家,无数的战舰抵达大明沿海,到时候你将成为大明的罪人!” 陆延笑了起来:“阁下是何人?” “我是中国传教团监督,尼克洛·隆戈巴尔迪,汉名为龙华民,号精华。”传教士高傲地说道。 “我听说过你,传闻你是利玛窦阁下指定的继承者。”陆延道。 “是的,我致力于实现利玛窦阁下的遗愿,将主的光辉撒遍东方的土地。”龙华民昂着脑袋。 “但我听闻阁下反对利玛窦的方针,并且反对百姓祭孔、祭祖,从而引发了南京教案。”陆延淡淡说道。 龙华民是利玛窦的继任者,但他对利玛窦的传教观念和方式方法,有不同的意见,等到他自己但任会长后,立即大行改革。力抗利玛窦扬儒贬佛,并且引进儒家经典结合中西哲学的传教路线。 龙华民坚决支持耶稣教的禁约。 教徒不得参与祭孔、祭祖,不得担任主祭、助祭。丧礼、扫墓等时,不得行跪拜礼。 教徒遇异教者不得行跪拜礼;异教者若先行礼,只可旁立。家中不得留有中制牌位;牌位只许刻亡者姓名,并须在牌位旁补刻耶教孝敬父母的道理。 这些教条明显和中国人传统的尊敬祖先,尊崇孔子的思想相左。 以至于酿成了南京教案。 南京教案之后,许多传教士被驱逐出境,甚至被杀。 直到天启即位。天启帝接受朝中诸奉教官员的奏请,召回被驱逐的传教士,旨在利用西洋人以新法练兵抵御满洲人的入侵。 但因为龙华民的极端方针,耶稣教发展陷入停滞。 对此,许多传教士对于龙华民为首的保守派十分不满。 龙华民对利玛窦将拉丁文的Deus(天主教教义中的永恒、全能和唯一的神)翻译成中国古籍中已有的词汇“上帝”和“天”感到不满。 东方教区争论了十多年,才在1627年12月底,华耶稣会士聚集在嘉定孙元化的家中,最终商定,将Deus翻译为一个中国古籍上没有的但又容易理解的新词汇:“天主”。 龙华民顿时激动起来:“在神的面前人人平等,你们这些贵族抢夺了平民的土地,压迫他们,你们自以为高高在上,还借着孔子和孟子的名义,只是想要剥削那些平民,迟早有一天你们会被送上断头台的!” 葡澳总督罗保顿时大吃一惊,连忙拉住龙华民。 “哈哈哈!”陆延突然大笑起来。 “你居然和我说平等,我知道你们在西方大力宣传人人平等,吸引平民加入教会,但这只是教皇愚弄人心的手段。” “你们的教宗只是为了重新掌控超过君主的霸权而已!” “但你们终将失败,随着文艺复兴的继续发展,人们终将看清你们的真面目!” “你,你!”龙华民红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你是想说我是异端?”陆延嘴角扯出笑容。 “你们教宗还没消灭新教,想要有余力前来东方,简直可笑!” “何况,就算你们倾尽诸国之力,真以为能力敌大明?” 第三百一十四章 葡澳总督 龙华民突然恐惧起来,因为陆延对于欧洲的形势太过了解了。 这些情况,不但徐光启、李之藻这些信徒不知道,便是低级的传教士也不清楚。 但陆延竟然知道地一清二楚。 此时,在欧洲和北美,封建主义的基础受到冲击,尼德兰最先爆发革命,新教信徒被宗教裁判所迫害处死的人达到五万之多。 愤怒的群众冲向天主教堂和修道院,将神龛里的圣母像掀倒在地,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革命。 最终,推翻了西班牙的残暴统治,1579年,尼德兰分裂为两部分,北部形成独立的国家,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或者荷兰共和国。但南部仍然处在西班牙统治之下。 而此时,欧洲正处于三十年战争的阴云。 这是由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演变而成的一次大规模的欧洲国家混战,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全欧洲大战。这场战争是欧洲各国争夺利益、树立霸权的矛盾以及宗教纠纷激化的产物。 神圣罗马帝国日趋没落,内部诸侯林立纷争不断,宗教改革运动之后又发展出天主教和新教的尖锐对立,加之周边国家纷纷崛起,欧洲主要国家纷纷卷入德意志内战的大规模国际战争,又称“宗教战争”。 这场战争推动了欧洲民族国家的形成,是欧洲近代史的开始。 德意志是三十年战争的主要战场,其经济遭到极大破坏。这场战争使德意志各邦国大约被消灭了60%的人口,其中男性更有将近一半死亡,十分惨烈;而且战后诸侯国各割地盘,其内部分裂变成不可逆转。 龙华民应该庆幸的是教皇忙于剿灭各地的新教势力,无暇顾及东方。否则龙华民早已经被削掉了中国传教团监督的职务。 “异端!异端!你将会承受主的怒火!”龙华民浑身打着摆子,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只因为,陆延所说的,完全将教会的伪善面子揭了下来,还放在地上踩踏。 “我或许会承受你们的伪神的怒火,但你将会承受我的怒火,将他拉出去,烧死!”陆延淡淡说道。 “伯爵阁下!”罗保紧张起来,“还请饶恕龙华民教士的无心之失。” “他是中国传教团监督,地位等同于红衣主教,这是天主教之中十分重要的职务,若是您杀了他,会让教皇十分愤怒的。” “我很明白我在做什么,对了,阁下是?”陆延一挥手。 立即有两个家丁上来,将龙华民叉了出去,他一边还愤怒咆哮着,但这小老头的挣扎显然是无力的。 罗保看着龙华民被叉出去,不由吞咽了口口水。 “伯爵阁下,我是葡萄牙驻澳门的总督,你可以叫我罗保。” “可有汉名?”陆延问。 罗保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不太懂汉文。” 陆延自然知道他是不屑于起汉名,“那么罗保阁下,此来是为何?” 罗保原本是想要展现葡萄牙强硬的态度,但看到陆延的强硬手腕,顿时就软了。 “伯爵阁下,此前我们的圣安东尼奥号和爱情号前往日本进行贸易,但却被贵国不宣而战,你们不但杀死了我们的士兵,还擅自扣押了两艘船,你们必须交换这两艘船,并对我国给予合适的赔偿。” 陆延看了在坐的艾伯特和克莱尔一眼,两人立即缩起脖子。 “哦,确实是有此事。不过是你们的士兵贸然对我军发起进攻,并且不听劝告,是以,我军只能进行反击,而后捕获了两艘船,这完全是自卫。”陆延说道。 “反而是贵方该对我方进行赔偿。” “先皇帝怜悯尔等红夷遭遇海难,允许尔等暂居于濠镜澳,尔等不思感恩,反而多次掀起事端,如今更是敢攻击大明水师,尔等想要谋逆乎!” “你以为你能抵挡大明天兵?” 罗保脸色变得苍白,他却不敢像是龙华民那样强硬。 通过对明政府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与接触,葡萄牙人早就发现中国太大,而想要在要想在广东玩得转,皇帝的态度反而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与大明官员搞好关系,特别是广东的官员。 曾经,葡萄牙人也狂妄过,然而在屯门之战、西草湾之战中,葡萄牙人败得很惨,只能收敛起性子。 现在,葡萄牙每年支付500两白银予明朝政府,作为地租银。 葡萄牙商人准许在澳门开展贸易,但澳门的领土主权仍然属于明朝,明朝在行政管理体系上将澳门划归广东香山县管辖,在行政级别上隶属于香山县,由香山县派驻官差,设置提调、备倭和巡缉等三个行署,同时指派海防同知和市舶提举进驻澳门,管束葡萄牙人的商业及陆上行为。 这是明朝在澳门正式确立的地方行政长官,他们除了主管澳门地区的治安、防务以外,还参与海关税务和一些行政事务的管理。在发生一些重大事件时,他们有权力将澳门地区发生的相关情况直接报送至两广总督府,由两广总督这一层面的封疆大吏来直接处理澳门地区的政务。 在司法方面,明朝在澳门切实的贯彻了自身的司法主权,对涉及中葡居民之间的案件,不论民事亦或是刑事案件,一律交由明朝官员依照《大明律》进行审判,葡萄牙人不得干预,同时规定,普通案件由县丞审理,而重大案件交由澳门同知进行审断,葡萄牙人必须严格遵守明朝的法治管理。 并在澳门设立海关,负责商船抽税事宜。 从始至终,明朝给予葡萄牙人的权利都仅是贸易权及部分对葡萄牙人自身的自治管理权,在明朝看来,他们仅是暂时租用土地落脚的客商,属于类似于藩属国一般的从属人员。 而葡萄牙方面,在屯门之战、西草湾之战两场战役之中损失惨重,这让葡萄牙在东方的实力严重受损。 此外,让葡萄牙做出改变的,还有西班牙和荷兰两国的挑战,葡萄牙无法保持海上的霸权。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试探 “罗保阁下,贵国与大明之间,虽然有过误会,但我大明威加宇内,对于能够安分做买卖的外国人还是十分欢迎的。”陆延笑着说道。 “我听闻,如今贵国的处境似乎并不好........” 罗保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15世纪初,葡萄牙占领了北非城市休达,自此开始了其殖民地的发迹。葡萄牙为了积极的推动航海事业,鼓励航海家们进行探险。葡萄牙在整个十五世纪间,都不断的进行海上探险活动,并建立一个又一个的殖民地,为葡萄牙带来很大的利益。来自几内亚的黄金更大大刺激葡萄牙王国的经济,令葡萄牙获得空前的繁荣。为此,葡萄牙更大力的推行殖民政策,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而西班牙紧随其后,两国大力的推行殖民,为了瓜分殖民地,葡萄牙与西班牙两国在教皇的见证下签署《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瓜分欧洲以外的世界。 五十年前,西班牙的王位便落入哈布斯堡王朝手中,而它更成就西班牙殖民帝国的霸主地位。同时,葡萄牙也受着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支配。 尔后,葡萄牙的国力达至顶峰,东至印度、西至大西洋亚速尔群岛都成为葡萄牙帝国的版图。 葡萄牙却不甘于此,开始扩张在条约协定的分界线以西的地方,并在1616年发动了一次军事扩张,驱逐了法国在南美洲的殖民者。此外,葡萄牙人更在1625年率领舰队占据了由荷兰人控制的萨尔瓦多城市。 意大利和尼德兰的贸易收入以及来自美洲的金银,充足的财力使得西班牙帝国能够供养一支庞大的常备军来为它征服整个欧洲的事业充当工具,但是因为过于频繁地诉诸武力,并且在海洋和大陆两个方向上同时开战,西班牙所承担的安全义务和它在战争方面的开销,还是大大超出了它的财政能力所能支付的范围。 而随之尼德兰的独立,西班牙失去了这只下金蛋的母鸡,这导致了西班牙的经济大崩溃。 荷兰人便乘机组织海军,并破坏了西班牙的海上贸易。自此,英荷两国便开始频繁攻击葡萄牙的海岸线,以掠夺西班牙的财富。西班牙人完全不能应付海军的威胁,因此爆发了荷西战争。 同时,在东方葡萄牙也深陷泥塘。 莫卧儿帝国快速崛起,并且其还开始发展海上贸易,已经对果阿造成威胁。 在马六甲,葡萄牙陷入战争的漩涡,柔佛王国及亚齐国,三者互相攻伐,三方均无绝对优势可将对方击败,葡萄牙被迫需要耗费大量的经费在马六甲。而且,荷兰也在觊觎着马六甲,多次围攻,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此外,荷兰人在占据马六甲失败之后,转而侵占东吁王朝(缅甸)伊洛瓦底江三角洲的沙廉港,夺取了葡萄牙人的这一重要贸易基地。这也为他们深入内陆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对于葡萄牙来说,等同于失去了一扇征服东南亚大陆的窗户和一个连接孟加拉至马六甲的重要中转港口。 而真正的关键在于西班牙国王把葡萄牙的殖民地他的小妾,必要时刻就让她自谋生路。但是相应的却从不计较维持西班牙在美洲的统治。 这让本就不满的葡萄牙人心生怨恨。 而让葡萄牙彻底陷入困境的是霍尔木兹,这原本是帝国的钱袋子,但随着波斯人夺取霍尔木兹这个关键的贸易枢纽,葡萄牙的收入锐减,在葡萄牙人在亚洲的发展也只能被迫收缩。 这导致了接下来葡萄牙在东方不断丢城失地。 对于葡萄牙来说,澳门已经成了他们最大的钱袋子。 罗保不得不考虑与陆延彻底反目,是否会导致大明发动第三次对葡萄牙的战争。 特别是陆延展现出来的海上实力令人震惊,甚至恐惧。 “罗保阁下,之前完全是误会,大明和葡萄牙之间已经建立了长期而和谐的贸易关系,或许咱们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陆延笑道。 罗保心中一动,“不知道伯爵阁下指的是什么?” 陆延道:“东方海上贸易。” “荷兰人、英国人的船只都来到了东方,只是他们并不像是贵国一般想要好好地做买卖,不如我们联手将他们赶出东方海域,如何?” 垄断东西方贸易! 罗保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若是他能够达成这个目标,不,只要能收回沙廉港,他回到葡萄牙至少可以获封成为一位高贵的子爵,获得一大片封地。 但罗保还没有被冲昏头脑,“阁下所说的话,让我如何相信,毕竟,您所在的圣萨尔瓦多城,便是属于卡斯蒂利亚王国,你刚刚攻打了我们的城市,杀死了我们的士兵。” 陆延笑了起来:“不,这属于卡斯蒂利亚人,而不是葡萄牙人。” “阁下必须认清这两者的分别。” 陆延的话直指核心,同时也是对于罗保的试探。 葡萄牙和西班牙两个国家分分合合,纠缠不清,但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以来,葡萄牙人已经积累了许多不满和怨恨。 西班牙国王并非是合并葡萄牙王国,只不过是以君合国的形式进行的(联合统治),两个王国拥有同一个国王,但是政府的行政体制还是两套班子。 不过这种统一也是由利益维持的——葡萄牙的商人、贵族们需要强大西班牙帝国的保护,以保卫自己的殖民地(主要是巴西和东南亚)和前往东亚和东南亚的航线。 但是,随着西班牙帝国逐渐衰落,无法保卫葡萄牙的殖民地和商路之后,这种统一就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西班牙国王对于葡萄牙东方贸易的区别对待,只是导火索之一。 尤其是在西班牙输掉八十年战争,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取得独立,并迅速加入对美洲殖民地和远东贸易的竞争之后,西班牙不仅没能继续保卫葡萄牙的巴西殖民地和远东航线,还总是抽调葡萄牙的资金、人力用于在欧陆上一场又一场耗资巨大的战争。 这使得葡萄牙的主要利益集团迫切寻求再次独立,葡萄牙内部起义不断,企图反抗西班牙国王的统治,这背后就有贵族的支持。 第三百一十六章 巴达维亚 “伯爵阁下,您确实对于我们十分了解。”罗保说道,“但我更想知道的是您的计划。” 陆延笑了起来,显然,罗保也是坚定的葡萄牙独立主义支持者。 事实也是如此,若是罗保是亲西班牙一派,此时就没这么安静坐在这里了。 “首先,自然是将荷兰人赶走!”陆延道,“这些商人,不但蛮横无理,而且一点不懂规矩,将他们赶走,我们可以更好地做生意。” 罗保十分欣喜:“伯爵阁下说得有道理,我会立即联系马六甲总督,配合贵国的行动。” ....... 初春的巴达维亚已经一片的春光明媚。 巴达维亚,别名椰城,位于爪哇岛西北海岸。 来到这里的第一批欧洲人是葡萄牙人,他们兴建了第一座要塞‘巽他’,称此地为巽他格拉巴。爪哇与苏门答腊之间的海峡也被称为巽他海峡,而整个马来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地区也被称为大巽他群岛。巽他海峡位置十分关键是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重要国际航运通道。 1527年,穆斯林首领领导印尼人民打败了葡萄牙殖民者的舰队,收复了巽他格拉巴,,把这里改名为雅加尔达。 1619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第三任总督库恩,利用英国殖民者和万丹土邦苏丹的纷争,从统治今天雅加达地区的万丹苏丹手中夺取了这块区域,《明史》称此地为“咬留吧”,筑起一座西式高墙保卫中的城市,即巴达维亚。 永久占领和管理巴城耗费了荷兰人的巨资和精力。初期,该地人口稀少,缺乏粮食供应,没有木材建造船舶和房屋,周边地区是荒凉的沼泽地,罕见村庄人烟,雨季洪水泛滥成灾,还常有老虎、野猪、犀牛等出没,同时四周也面临当地穆斯林王国的敌视和威胁。 荷兰人从印度科罗曼德尔海岸的石场运来巨石,从东爪哇的扎巴拉砍得柚木,从当地采集珊瑚石,并从中国招募来大批可靠又吃苦耐劳的华工,在废墟上建立起巴城的雏形。巴城的主要建设工程,如运河与排水道的挖掘、房屋和港湾的建造、城墙及防护要塞的修筑大多由中国人承包兴建。华工熟谙制砖和砌砖工艺,令荷兰人甚为称道。 荷兰人野心勃勃,以巴达维亚城为中心,向西远至波斯、印度和锡兰,向东延伸到马鲁古香料群岛,向北抵达中国和日本,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快速扩张。 巴达维亚总督库恩,他喜欢坐在总督府的二楼办公室,透过窗口俯视繁荣的港口,每当此时便会有一种征服感油然而生,再也感觉不到疲倦。 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脾气暴躁了许多。 当热兰遮城陷落的消息传来,他甚至砸碎了一套名贵的瓷器。 台湾是这位野心勃勃的总督,重要的一环。 巴达维亚从中国输入茶叶、金银器、纺织品、丝绸、陶瓷等,向中国输出香料、胡椒、藤条、檀香木、犀角、燕窝以及其他物品。 在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众多商馆中,台湾商馆上交的利润位居第二。 每年平均从台湾能够获取40万荷兰盾的纯利润,荷兰盾是金币,50盾含一盎司黄金,40万荷兰盾仅从贵金属角度讲就包含八千盎司黄金约248.8公斤。 库恩没想到明朝不但不答应他正当的要求——要求大明把所有对外贸易交给荷兰人,禁止和西班牙人以及葡萄牙人进行贸易。 这种我们看起来很荒谬的想法对当时的欧洲人来说实属正常。 每当西方殖民者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试图独占中国的对外贸易,就在荷兰人发动这场战争后若干年,英国人也同样的理由和方式发动了第一次英荷战争。 荷兰人第一次占据澎湖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而历史上崇祯六年,荷兰人偷袭厦门同样再次提出这个要求。 荷兰人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也没有进行任何事先的宣战。郑芝龙曾派人去询问为何开战,荷兰人只答复说有“充分理由”开战,却说不出具体理由。 库恩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是一个强硬的战争主义者,甚至被视为种族灭绝者。 他为了平息班达群岛上的土着暴动,科恩下令屠杀班达岛居民一万五千多人,而没被杀死的也被送到了其他殖民地区充当奴工,其中有一部分后来被送到澎湖和台湾本岛筑城,自此班达岛的土着人口几乎被完全消灭殆尽。他的屠杀政策连公司董事会都不寒而栗。 为了进一步扩展荷兰在东印度的海上事业,他开始了一连串的剥削计划。从远方的非洲东岸、印度和钖兰运来了大量的奴工。但是他更瞩意中国苦力,他声称“没有什么人比中国人能够更好地为我们服务。” 库恩决定对大明展开有力的反击,同时要以铁血手腕控制大明对外贸易! 为此,他用了最严厉的指令,要求那些桀骜不驯的船长们必须前来总督府参加会议,否则,荷兰所有殖民地将会断绝他们的补给! 这些船长都是粗鄙的家伙,他们开着船到处跑,遇到弱小的船只就化身海盗,直接抢劫,许多商船既运物资又装炮,是为武装商船。 不仅仅荷兰是这样,其他国家也是这样。 这些船长在会议室里吞云吐雾,当库恩大步走进来的时候,被呛得连连咳嗽。 库恩两度担任巴达维亚总督,在这里积累了极深的威望,船长们都收敛起无赖的姿态,正襟危坐起来。 “先生们,你们坐在这里,想必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吧。”库恩清了清嗓子,而后开口。 “无耻的明国人抢夺了热兰遮城以及普罗岷西亚,他们俘虏了我们的士兵和船只,并禁止我们踏足北方的土地。” “我们将会失去明国和日本市场,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反击!”大厅里,那些船长鼓噪起来,有的唾沫纷飞,有的爬到桌子上大喊大叫。 “该死的!我们要让那些汉人明白尼德兰大炮的厉害!” “我要征服大明,让那些汉人乖乖地在皮鞭下干活,为我们纺织丝绸,制作瓷器!” 第三百一十七章 安不纳 崇祯三年。 陆延从改名为台南的热兰遮城南下,远征巴达维亚。 水师有大型战船三十,以及郑家的中型战船五十,统共水手达到4000人。 巴达维亚港口一片繁忙,荷兰人作着战前的准备。 白人船员谩骂着,用鞭子驱赶着黑人以及东南亚奴隶搬运着物资。 炮弹、火药、枪械,药品、食物和水,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货。各种口音和语言混杂在一起,乱的如同一锅粥,但在这其中又有着它独特的秩序。 库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随着悠长的号角响起,一艘艘海船鼓满风帆,驶离码头。 荷兰舰队的指挥官雷约兹野心勃勃,当初他在攻击澳门的战役之中受伤,导致荷兰被葡萄牙人击败。 这次他不光打算迫使明国打开贸易之门,还要在澳门一雪前耻! 蔚蓝的海面上,明军战舰风帆鼓动,陆延借着望远镜,已经能看到前方出现数座岛屿。 “前面是何地?”陆延问。 “公子,前面便是安不纳。”郑彩说道。 安不纳,即是纳土纳群岛。 纳土纳群岛位于马来半岛和加里曼丹岛之间的海域,由272个岛组成。早在汉代之前,中国渔民便已经发现纳土纳群岛,并将其命名为“涨海崎头”。 两宋时期,对外贸易发达,外国商船往来中国者甚多。而在当时,安南中部的交趾洋(今北部湾)、婆罗洲西北部的涨海崎头,均被视作是中国与外国的海域分界点,一旦外国船只驶过交趾洋或涨海崎头,便证明其已经进入中国境内。 由此可见,早在宋朝时,纳土纳群岛便已经在充当“南海门户”的角色。而且,也正是在宋朝,中国移民开始到达纳土纳群岛定居、生产,并与大陆往来密切。 郑和奉命七下西洋之时,纳土纳群岛作为重要的停靠站和补给、修理基地,得到明朝的高度重视。在此期间,郑和将群岛改名为“石塘屿”,将大纳土纳岛改名为“万生石塘屿”。之后,留在此地的士兵、工匠、后勤人员,人数多达万余人。 在郑和七下西洋的过程中,纳土纳群岛无疑扮演着重要的作用,并在实际上成为中国的领土。所以等到明宣宗终止下西洋事业后,官员向朝廷奏报是否需要放弃“石塘屿”时,皇帝考虑到该地是南海重要门户,便做出否定的答复,亲自下旨晓谕该地百姓安心驻守,免除他们的赋税,并将该地改名为“安不纳”(即凡住留该岛的,都永远不纳赋税)。 从1601年开始,荷兰侵占安不纳群岛,并将其改名为安波纳岛。 荷兰人在岛上建立了哨站和补给点。但驻扎的士兵并不多,只有二十人。 这些家伙看到浩浩荡荡的大明战舰,吓得转身就逃,带着雇佣兵划着小船逃往巴达维亚。 而岛上的汉人看到打着大明旗帜的战船,一个个欢欣鼓舞。 很快有两艘商船开了过来。 两名海商被带到了陆延面前。 “草民陈骅、林藁拜见伯爷!”两人恭敬地见礼。 陆延了解到,这两人,一个是广东海商,另外一个是福建海商,当然都不是正规的那种。 “安不纳岛上情况如何?”陆延问。 “伯爷,那些荷人将岛上汉民全部掳掠到了椰城(巴达维亚),他们只允许汉人海商登陆安不纳岛。”林藁说道。 从巴达维亚建城伊始,华人就参与了巴达维亚的建设。其实,荷兰人围攻万丹时,就雇请华人作为翻译和谈判使节。 库恩对华人的能力看得很明白:华人可以带来大量中国商船,带来繁荣的贸易:而且,印尼本地的华人控制了胡椒贸易的渠道,荷兰人必须依靠华人来扩张贸易。同时,大量能吃苦、能干活的华人,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发殖民地的主要劳动力。 至于那些黑人和东南亚人实在太懒了,他们会想竟办法偷懒!建造的工程,完全都是豆腐渣,即便有监工不断用鞭子鞭挞。 库恩想尽方法从万丹苏丹国以及爪哇各地招揽华人,长期从事中国胡椒贸易的华商陆续被吸引到了巴达维亚,他们充当了荷兰人的承包商和包税人,负责从中国招募前来建城的劳工和手艺人,并且还为巴达维亚的房屋和城墙建设提供砖瓦和木料,同时参与建设的工人也有大批华人。 荷兰人不但招揽汉人,还到处袭击大明的走私船以及渔船,掳掠人口。 明朝之所以不愿意和西洋人通商,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这些西洋人初到中国时普遍都有掳掠人口的劣迹,这无异超出了中国儒教文化圈对通商的定义。 荷兰人在澎湖兴建要塞期间,便抓捕了超过1500名汉人,当做奴隶。要塞历时三个月完工,1500名华人奴隶在这三个月中累死饿死了1300名,幸存的270名被送往巴达维亚做为给库恩总督的私人礼物,其中最终抵达的只有137名,其余均死于途中。 陆延问道:“你们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陈骅讪笑起来:“伯爷说笑了,我们都是本分的商人,只是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 陆延笑了:“既然如此,此地很快便会打仗,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林藁一咬牙说道:“伯爷,我有精悍水手五十人,鸟铳十支。” “很好,再给你五十人,可能控制安不纳?”陆延道。 “可以!若是无法完成,草民愿意捐出全部身家!”林藁大声道。 “那倒不必,去吧!”陆延挥了挥手。 另外一边,从安不纳逃跑的守军,很快便遇到了雷约兹的舰队。 雷约兹得知,陆延竟然率军前来,又惊又怒。 “他们有多少人!”雷约兹大声问道。 “一级风帆战列舰超过二十艘,二级风帆战列舰多得数不清!”士兵还没缓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雷约兹不相信。 “你这家伙的脑袋是热晕头了吧!”旁边的大副和参谋都哈哈笑了起来。 “对!明军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大船!” “就是,在澎湖之战中,明军的船都是一些渔船而已,若不是我们补给不足,又怎么会怕他们!” “便是郑一官也没有那么多的大船!” “真是笑话!哈哈哈” 第三百一十八章 密德堡号 很快,荷兰人已经能够看到安波纳岛的影子了。 一个了望手突然惊慌失措第从桅杆上滑了下来,“长官,船,许多大船过来了!” “该死的,你说清楚!敌人有多少船!”雷约兹喊道。 “超过三十艘一级风帆战舰!更小一些的船数不清楚!”了望手说道。 “明军过来了!”甲板上也有人喊道。 雷约兹也瞪大眼睛,明军的船实在太大了! 荷兰这边,最大的旗舰密德堡号,舰重一千吨,载舰炮三十门,其他主力战舰十一艘,舰重六百吨到四百吨,装了24门重炮,至于武装商船倒是有五十多艘! 但即便是密德堡号也比明军的一级风帆战舰要小上一圈! 更别提明军阵列之中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旗舰了! 雷约兹大吃一惊,因为在他看来明军的水师和火器都十分落伍! 在澎湖之战,南居益先用背信弃义的手段在谈判时扣押荷兰军官,之后又动用了1万多人,200艘船围攻澎湖据点,而当时荷兰的守军才不过900多人,而且由于时间原因只建造了简陋的防御工事,远不如欧洲的棱堡。就这样,明军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让部分荷兰人乘船逃跑。 所以在雷约兹等人眼中,明军又是使用了卑鄙的手段这才能突袭攻占热兰遮城的。 但现在明军展现出的实力,永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双方越发接近,荷兰人这边一阵骚动,他们已经肉眼可见双方的差别! 突然,明军开始加速,直冲荷兰的右翼! “轰!轰!轰!”火炮轰鸣,船舷震动,一阵硝烟在海上弥漫开来。 炮弹落入海水,激起一道道水柱。竟然没有一发命中! 但荷兰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个距离,首轮发射通常是为了校准炮位、以及示威! 而有经验的荷兰水手立即看出了对方的火炮射程要超过己方! “他们在干什么!”雷约兹瞪大眼睛。 他发现明朝海军从一字纵队之中分出一列冲向他们的左翼! “难道他想要围攻我们!真是可笑!大海如此宽广,他们如此举动只会让他们的阵列陷入混乱!反击,船长们!为了尼德兰!”雷约兹大声喊道。 雷约兹意识到这是一个良机,明军的战舰虽然比荷兰要多! 但只要他们在明军何围之前搅乱明军的右翼,那么他们就能获得海战的胜利! 而雷约兹认为,他们集中优势兵力,这是很有可能做到的! 荷兰战船朝着明军右翼撞去,为了快速接近敌人,他们并没有选择侧方行驶,而是直接冲了过去。 “轰轰轰!”密集的火炮齐鸣,船舷上一个个炮口发出了怒吼,一道道水柱升起。 海浪扑打在荷兰人的甲板上,将他们全身淋湿。 一枚链弹呼啸着,扫过荷兰人的甲板,十多个士兵被炮弹席卷,撞上船舱,变成一堆碎肉! 明军的炮手们快速擦拭炮管,而后将沉重的开花弹塞入炮膛。 “轰、轰、轰!”葡萄弹造成的动静更加可怕。 炮管喷吐烈焰,巨大的葡萄弹喷射而出,在空中爆开! 还没等荷兰人反应过来,密集的铁弹已经落在头上! 密集的爆裂声之中,甲板和船舷被打得木屑横飞,而倒霉中弹的,更是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已经变成血人! 在近距离中,链弹和葡萄弹的威力让荷兰人和那些雇佣兵心惊胆战! “转向!击溃他们!”荷兰船上的船长们大喊起来。 “伙计们,只要击败这些明人,无数的丝绸和财富在等着你们!” “为了财富和女人!开炮!” 荷兰人船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日本人以及东南亚人都在呼喊,乱七八糟的呼喊之中,荷兰战船缓缓转向。 雷约兹一眼就看到了明军那庞大的旗舰。 “冲过去,使用撞角!”雷约兹大喊。 密德堡号装备了巨大的鱼鳍式撞角,这种撞角沿中轴线两边各有三片水平方向的鱼鳍式铜片,既可以在相对较小的接触范围内给予敌船打击,又不会插入敌船船体内过深。并且带有一定劈砍切割能力,当被这种鳍式撞角以大角度命中时,撞击点处就可能会产生长达数米的裂缝。 并且,密德堡号还在船首加装了二十磅重炮,可以给于敌人致命一击! 密德堡号快速冲出阵列,立即,有十多门火炮对准了他。 漫天飞舞的链弹流星般飞旋而来! 密德堡号的船舷被击碎,木屑漫天飞舞之间,链弹扫过甲板,十多名水手被卷入链弹,变成肉泥! 而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密德堡号的桅杆中弹,直接被链弹砸断。 桅杆倾倒下来,风帆铺散在甲板上,许多水手直接被帆布盖住。 水手还来不及将风帆掀开,无数火光从明军战舰上升腾而起。 火龙出水、神火飞鸦喷吐出无数火箭,朝着密德堡号笼罩而去。 密德堡号甲板上的风帆顿时成了最好的引火物,火焰迅速蔓延,那些水手直接被点燃,惨叫哀嚎,而后无力倒下! 火焰顺着风帆爬上伫立的桅杆,将密德堡号变成一艘火船。 雷约兹呼喊着,不断命令水手救火。 原本密德堡号起火是没有那么快的,然而那倾倒的风帆成了最好的引火物,让火势快速蔓延。 水手四处奔走,然而他们必须小心明军的枪炮,还不断有火箭射来,更多的火源出现。 “来了!”在陆延眼中,荷兰的火焰大船直直冲撞上来。 “左满舵,避开他们!” 旗舰在海上转向,眼看着密德堡号越来越近。 突然船舷的五门二十四磅火炮齐齐发射,喷吐烈焰之中,船体在后坐力之下,朝着右侧倾斜。 两枚链弹分别命中密德堡号的船首,一枚命中船体,还有两枚砸在甲板上。 随着剧烈的轰鸣,密德堡号的船体都朝左侧剧烈倾斜。 “咔咔咔!” 密德堡号的鱼鳍式撞角擦着明军旗舰船头而过,而后两艘船发生剧烈摩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密德堡号的甲板剧烈震颤着,并朝左侧倾斜。 第三百一十九章 甲必丹 “轰!”密德堡号在水面摇晃着,火焰升腾而起,化为浓烟。 已经开始有水手跳海逃生了。 雷约兹坐在船长室内,能够看到前面的甲板到处火焰蔓延,而在左侧的船舷处,可以看到十多具尸体堆积在一起,他们被那奇怪的两个炮弹卷在了一起。 那些人的头颅、手臂、腿脚卷到了一起,形成血肉模糊的浓艳色彩。 一些身上着火的水手哀嚎着,朝着大海跳去,很快被海上吞没。 雷约兹不知道这些人能否活下去。 雷约兹转头看去,他看到远处的罗宾号船舱破开一个大洞,海上往里面涌去,船身已经开始倾斜,水手像是下饺子般往海里跳。 而风暴号和飞翔号正在与明军激战,双方炮火轰鸣,但风暴号和飞翔号舰身已经开始破损,明军的两种可怕的炮弹造成了可怕的伤害!而风暴号的炮弹打在明军战舰的船身上却显得如此无力。 远处,明军在左翼展开攻击。 雷约兹瞬间明白,明军并非想要围攻他们,而是两艘甚至三艘船夹击荷兰战船,前线两艘战船开始沉没,还有五艘船失去了战斗力。 后面的那些武装商船瞧见局势不对,马上掉头就跑。 火光、硝烟炮声连绵不断,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密德堡号的火焰越来越大,雷约兹已经明白,败局已定! 雷约兹逃出着火的船舱,跳入幽深的海水。 荷兰人这边,主力舰只有四艘逃离,武装商船跑了四十多艘! 而明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那些荷兰船主直接四散而逃,根本不往巴达维亚跑。 “伯爷,可要追击这些人?”郑彩问道。 “不必理会他们,只要占领椰城,这些人就是丧家之犬!”陆延冷笑。 当四艘主力舰逃回港口之时,所有人都惊了。 早上舰队出发之时,还是意气风发,才半天就成了这副模样! 四艘主力舰,有一艘船舱破损严重,已经开始进水。剩下几条也好不到哪里去,船帆早已经破破烂烂,甲板上满是弹孔,一具具尸体被抬下战舰,还有许多水手缺胳膊少腿! 荷兰人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战争! 船长之一的维灵厄梅尔找到了库恩,“总督阁下,明国的战船紧跟在后面,我们必须立即作出应对,否则我们可能会丢掉巴达维亚,就像是丢掉热兰遮城那样!” “他们到底有多少船,为什么你们只有四艘船回来了。”库恩抓住他的肩膀,红着眼睛喝问道。 “他们有超过三十艘一级风帆战舰!戎克船(在当时英语对中国帆船称呼)超过四十艘!”维灵厄梅尔抹了一把汗水。 “雷约兹呢!那个混蛋在哪里!”库恩大声问道。 “雷约兹错误判断了局势,导致我们陷入了敌人的两面夹击,让舰队快速溃败。而他企图撞击敌人旗舰,密德堡号被敌人烧成了火船!”维灵厄梅尔说道。 “该死的,我真不该相信这个蠢货!”库恩骂了一句,他又喊来传令官。 “迪尤尔,让人看好那些黑鬼以及汉人,战争马上就要打响,别让他们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否则就将他们杀光!” “另外,守住炮台,我们能够成功的!” 此时,外面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士兵带着一个华人商贾出现在门口。 库恩露出笑容:“亲爱的苏,快来喝茶,这些都是刚从福建送来的好茶!” 华人富商苏鸣岗,为巴达维亚的甲必丹。(马来语:KapitanCina)简称为甲必丹,是荷兰在的殖民地所推行的侨领制度,即是任命前来经商、谋生或定居的华侨领袖为侨民的首领,以协助殖民政府处理侨民事务。 1621年,班达岛居民为反抗荷兰人压低香料价格而爆发起义,但被残酷镇压,全岛几成废墟。华人和当地人一样,痛恨这些“红毛鬼子”,反抗此起彼伏,让殖民当局十分头痛。荷兰人想了一个“以华治华”的办法,任命华人富商苏鸣岗为巴达维亚的甲必丹。 苏鸣岗,童年读过私塾,能写会算,还练过拳脚,弱冠之年,率领几十位同乡下南洋,先到了万丹埠,草创经营。当时很多背井离乡的华人,都不太愿意融入当地社会,一生都在华人圈中打转,但苏鸣岗一到万丹,便开始努力学习马来语和葡萄牙语,通过胡椒贸易获得第一桶金。略有名利后,又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燕彼得逊坤交好,从而获得了甲必丹一职务。 甲必丹权力很大,可以判人入狱,但不能处死,重大事项须向殖民当局报告。 苏鸣岗担任之后,凡有关华人利害的事情,无不据理力争,深得华人支持,具有极高的威望。 苏鸣岗说道:“总督阁下,如今外面似乎并不太平,此事并非喝茶的时候。” 库恩道:“苏,你说得很对!” “现在到了保卫巴达维亚之时,若是被你们明国朝廷占领这里,你们的产业都会被你们的朝廷夺走,包括你的金山!” 苏鸣岗正色起来:“总督阁下,我明白了,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库恩道:“将汉商都组织起来,你们必须守住西面的广场和教堂,明白吗!” “若是失败了,你们在这里的所有生意都将毁于一旦!” “如您所愿,阁下!”苏鸣岗说道。 苏鸣岗离开总督府,立即吩咐在外面等待的两个儿子去召集大华商。 很快,四个人聚集在苏鸣岗的宅子中。 在东南亚的华人移民群体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大批的闽粤等地华商,他们以充当中间商而着称。另一类则是由中国的海盗土匪或政治难民为首组成的武装移民群体,他们占地为王,实行自治,甚至还建立了自卫武装。 但当西方人来后,那些海盗和民间武装无法和西方人交锋,不时回到东南沿海,就是转型成为走私商人。 而这四个人有两个是大走私商,另外两个便是从海盗转型的海商。 但最显眼的是中间一人,此人宽面阔鼻,身材魁梧,只是在左脸处有一道蜈蚣般的伤疤,份外狰狞。 第三百二十章 巴达维亚陷落 苏班让本是马六甲三保洞的豪侠。三保洞的周边,陆续有华人从丹戎、札巴拉、普贾兰等地迁来,已形成了一个人烟稠密的聚居地。 苏班让为人仗义疏财,结交四方豪杰,专为人排忧解难,因此深得华人爱戴。 荷兰人占据巴达维亚之后,对三保洞以及卡尔塔苏拉的香料交易课以重税,并推行农产品征收制、强迫供应制、强迫种植制,当地华人奋起反抗,苏班让被推举为首领。 但荷兰人迅速组织了装备精良的军队,大举反扑,骚乱很快被镇压下去。 起义军许多人被杀,只有苏班让跳入河中,逃得生天。 而后苏班让,改名换姓,并用匕首划破自己的脸,来到了巴达维亚,东山再起。 苏班让率先站了起来,环视一圈说道:“此战荷兰人必败,咱们若是想要保住基业,便该趁势而起。” “苏大哥的意思是,咱们直接反了荷兰人?”一个商贾说道。 “但荷兰人船坚炮利,这个镇安伯真能攻破椰城?”另外一个海贼说道。 苏班让笑了起来:“林当家难道不知道,郑芝龙已经投靠了朝廷。听闻,这次参战的就有郑芝龙的船队。” 那位林当家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还想着要不要到福建去抢地盘呢!” 苏鸣岗说道:“林当家怕是不知道,不但郑芝龙当了官,他麾下几个头目那也是鸡犬升天,可都做了百户千户,你敢过去抢地盘,保准没你好果子吃!” 那位林当家说道:“这不是又当官,又当贼么!那咱们可不能让出椰城,要是郑芝龙占了这里,哪里还有咱们吃饭的地!” 那商贾说道:“林当家,现在你以为是你可以选的?” “不说郑家这条过江猛龙,那陆延岂是好相与的!人一下就打下了大员,我就说半天就击溃了荷兰人的舰队,就是那些大小佛郎机人,能做到么!” 苏班让直接说道:“这荷兰人就是马上要沉的船了,跟着他们保准没好处。” “此时反了,还能分点好处,等到明军打进椰城,咱们怕是连汤都喝不上。” 苏鸣岗也一拍桌子:“苏大哥说得不假,此事我干了,若是不愿意的,那么就走出这房间。” 在坐的四人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个人动。 “我林老三也干了!”林当家大声道。 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表示支持。 ........ 当明军舰队逼近港口之时,再次让荷兰人骚动起来。 明军的战舰太多了! 虽然之前溃败下来的舰队,便已经带来一些关于明军的消息。 但这消息太过离谱,以至于许多人并不相信。 等到明军兵临城下,他们才开始慌了。 维灵厄梅尔高声下达着命令:“快,快把炮弹运到船上,你们到北边炮台去!” 码头上,士兵们跑来跑去。 三艘主力舰离开港口,加入防御阵列,以全力应对明军的进攻。还有一艘船实在是动不了了。 随着明军接近,氛围逐渐紧张。 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压在库恩的肩膀上。 库恩站在窗口,借着望远镜,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明军舰队浩浩荡荡而来,能看到上面每个人的服装和表情。 他们是如此轻松,仿佛这不是一场战争,不过是郊游而已! 库恩看到一些人在甲板上奔跑,他们要开火了! 但这还没进入射程才对! “轰轰轰!” 金属弹丸划过弧线,重重打向荷兰人的三艘战舰,第一轮三十多发炮弹,只有两发命中。 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令库恩惊恐的是明军火炮的射程和威力。 库恩很明显能够看到对方火炮的射程和威力,都要超过荷兰东印度公司,即便是刚在密德堡号装备的二十磅炮也无法打这么远! 这些明国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库恩看来,不管是明军还是郑芝龙的战船火炮都十分弱后,这才是他有恃无恐的关键。 但这支突然出现的明国海军,无疑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以这样的态势,他们很可能无法抵挡明国的进攻! 最关键是巴达维亚的城堡还未完工! 这时,明军的第二轮炮击已经来了! 库恩看到,斯威特号被三发炮弹命中,有几个倒霉的家伙直接被甲板上的炮弹砸死! 而荷兰军也开始反击,火炮发射,炮声轰隆! 但荷兰军的炮击明显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完全落到了海中! 库恩很想下令,让三艘战舰上前进攻! 但他明白,只要三艘战舰继续向前,脱离了岸防炮台,就会面临明军的全面合击。 便在此时,他听到一阵骚动。 城堡南面发生了暴动。 是那些汉人! 库恩又惊又怒:“该死的!苏鸣岗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不对,这些家伙是有组织的,完全是苏鸣岗那个混蛋在后面搞鬼!” 巴达维亚建立开始,便数次遭遇马打蓝苏丹国的进攻。 是以,库恩将防御的重点放在了靠近马打蓝的城市东侧,那里挖掘了一条长壕。只是计划中的带炮台城墙,因人力不足而只能用一道直线河渠替代。长壕的东端设有通行的桥梁,所有的城门和桥梁处都加筑了半月堡或角堡。 针对旧街区的沼泽通行不便的问题,用挖掘的泥土填城了一条贯通市区的主干道。主干道的西端就是市政府、广场和教堂等中枢机构,外围有壕沟的严密保护。城市的新建房屋,也多以石制为止,以防在遭到进攻时起火。 而此时,一群人从南面杀来,南面正是平民区! 库恩将主要兵力全部调遣到了西面防御明军,这给了苏鸣岗可乘之机。 华人轻易穿过长壕,并乘机夺取了城门,此时正与赶来的卫队交战。 虽然卫队拥有火力优势,但这显然无法阻止上千暴动的华人。 “我们还有多少人!”库恩暴怒地冲出办公室,抓住了副官问道。 “先生,还有三十多名总督府的卫队.......” “还有的人呢!”库恩大声问道。 “那些黑鬼早已经跑了!还有那些日本人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库恩抓住副官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葡萄牙人的动作 城堡之中升起大明日月旗,荷兰人宣布无条件投降。 巴达维亚总督库恩以及罪大恶极的战犯一共二十三人,全部被拉到广场上斩首。 至于其他士兵,全部充做奴隶,送到台湾去挖矿。 在总督府会议室,陆延接见了此次起义的华人头领。 “你便是甲必丹苏鸣岗?” 苏鸣岗已经年近五旬了,十分谦虚:“伯爷,小民也是没法子,若是小民不当这个华人长官,那本地汉人一盘散沙,只能忍受这些红毛鬼的欺凌。” “你说的不错。”陆延说道,“此次若非有你率领义士攻破椰城,明军想要攻占怕是还要花上一番功夫!” 苏鸣岗连忙说道:“伯爷过奖,我大明船坚炮利,这些红毛鬼如何能挡!” 陆延又对那几个商人说道:“之前大明对于开海之事多有限制,如此陛下英明神武,又开放杭州、上海二港,今后你们做买卖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几个华人首领都是大喜,便是那些海盗头子也是如此。 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能够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又何必做贼寇。 苏班让说道:“伯爷,之前月港之商船,皆要船引才可出港,若是查到没有船引者,皆为走私。” “不知道,杭州、上海二港是否需要船引。” “自然是需要的。”陆延道。 那几个商人顿时又失望了,月港说是开放,但闽、粤、浙依然走私猖獗,这便是因为月港只是半开放。 明朝政府对“船引”的发放实行总量控制。起初,每年发放50张,后来由于申请出海的人太多,又将“船引”发放数量扩大,增加到100份,以后,进一步增加到210份。 但这210份船引怎么能够满足大量的货物需求。 而且,只允许漳州商民出港,便是福州的商民也被排斥在“船引”发放范围外,更别提其他地区了。 陆延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诸位别急,如今这三个港口共发放五万张船引,并不拘泥于本地商民。” “并且对于出海期限的限制也取消了,诸多政策,诸位可以前往月港市舶司了解详情。” “此外,大明此番远征南洋,并非只是因为这些荷兰人侵占台湾。” “更是为了在南洋建立贸易节点。” 苏鸣岗问道:“伯爷,这是何意?” 陆延道:“我朝自成祖以来,七下西洋,最远抵达麻林、木骨都束,然而自成祖之后,海禁更严,片帆不下海,不但导致沿海倭寇频繁,如今,这些红夷都跨越万里海疆跑来占咱们的土地了。” “这些红夷在南洋肆意横行,不但掳掠奴役汉民,还攻击大明藩属。” “如今,大明水师到此,便是为了维护汉民,此地也可为大明海洋贸易之中转。” “我们不但要把货物卖到南洋,还要将货物卖到西方,赚那些红毛鬼的钱!” 陆延的话,让苏鸣岗等人震惊了,同时,这广阔的前景又让他们无比渴望! 在明军进攻巴达维亚之时,葡萄牙人同时对伊洛瓦底江三角洲的沙廉港发起进攻。 起初的沙廉,不过是15世纪才冒头的小型港口。大部分由孟加拉湾东进的商人,都会选择在西面的阿拉干城驻足。而从马六甲北上的船只,也经常是直接去往规模甚大的勃固城。因此,沙廉的战略意义实则较为有限。 但沙廉对于东吁王朝来说,便是转进东方的桥头堡。 1613年,东吁王朝派出12万大军和400多数战船前来进攻沙廉,葡萄牙人无力抵达,同时他们也失去了阿拉干王国的支持,最终还是丢掉了沙廉港。 这次,罗保联合马六甲总督出动一万士兵,战船200进攻沙廉港,这里面包括8000人的南洋和非洲奴隶兵。 一开始,罗保散布巴达维亚已经被明军攻陷的消息。 这无疑十分有效,葡萄牙顺利地在外海,击败了荷兰人。 但在围攻沙廉城的时候,葡萄牙人遇到了麻烦。 东吁王朝是缅甸历史上强盛的封建王朝,沙廉城本质上还是属于东吁王朝,荷兰人只是租借沙廉。 葡萄牙人无法第一时间攻克沙廉,东吁王立即派来援军,三方展开拉锯。 罗保企图联合阿拉干王朝,但东吁王已经开始与阿拉干王朝修好。 同时,阿拉干王朝已经对前任沙廉总督菲利普十分失望,连带着对于葡萄牙人都怨恨起来。 这位沙廉总督菲利普也是一个人才。 原本,他只是一个佣兵队长,由最初的3艘小船和50名雇佣军起家,靠着给西部的阿拉干王朝打仗获得国王的信任。 阿拉干的财富主要来自于海上抢劫,以及用抢劫来的货物与内陆地区进行交易。阿拉干的国王向葡萄牙舰队开放贸易,设立通商口岸,并将港口作为欧洲人贩卖奴隶的中转站;他征召葡萄牙的自由枪手们,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在马六甲海峡一带大肆抢掠别国船只;他趁着东吁王朝连年征战,后方空虚,夺下了缅甸的大部分沿海地区,包括仰光一带。 菲利普向国王请封于仰光附近的沙廉,在那里招贤纳士,征集了一众来自葡萄牙的亡命徒,加上缅族人、孟族人、非洲人、印度人,组成一支多国部队。 菲利普在实力扩张之后,直接反叛,选择与果阿的葡萄牙总督取得了联系。他从总督那里得到了金钱和人力的支持,菲利普靠着这些武器和装备,不断劫掠缅甸内陆城市,抢掠财物。 阿拉干和东吁王朝都深受其害。 菲利普甚至一度膨胀,正式宣布脱离阿拉干,自立为沙廉国王,在缅甸的土地上,建立了葡萄牙人的天主教王国。 阿拉干国王恼怒他,因为德布里托曾经是自己的手下;波斯、印度、欧洲的商人们也讨厌他,因为他们不得不向沙廉缴纳额外的运费;缅甸人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宣扬“天主教”,毁掉了众多佛寺佛塔,而那是缅甸人心目中的神圣所在。 最终菲利普的国度只持续了十年,在东吁王朝的兵锋下就此烟消云散。 菲利普也遭受酷刑而死。 第三百二十二章 马打蓝 巽他格拉巴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多罗磨王国时期,这个港在12世纪就已为人所知。 清晨的阳光下,诸多小船在港口忙碌着,它们忙着牵引失去动力的乔纳森号,前往船坞进行修补工作。 而一些本地人,用船载着水果和蔬菜,前来港口售卖。 此时,有数十艘商船靠近港口。 明军水师第一时间有战船进行拦截。 “停下,尔等是做什么的!”明军大声喊道。 “朋友,我们是马打蓝的商人,来这里贩卖大米、椰子、砂糖。”对面船上一个皮肤黧黑,带着头巾的商人说道。 “你们立即停下,现在巴达维亚暂停贸易!”明军小校高声道。 马打蓝商人显然还不想放弃:“朋友,我认识科恩总督,我们是好朋友!你明白吗!” “快让开,否则我一定会向他投诉你的!” 明军小校高声道:“科恩总督,你是说那个荷兰人,他已经死了,如今尸体还被吊在广场上示众呢!” “如今,这里是大明的港口了!” 马打蓝商人显然吃了一惊,他们返身和同伴商量了什么。 突然,随着一声刺耳的号角声,马打蓝商船突然冲了过来。 明军也立即反应过来,朝着马打蓝商船发动攻击。 巴达维亚城中,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几乎是同时,东面的丛林出现一支军队, 这些家伙盔甲简陋,有的甚至没有盔甲,除了海量的步兵,还有牛马、大象,以及五百骑兵,这些人在城下大量集结。 不过似乎提前打探过,竟然知道城防火炮的射程,在火炮射程之外集结。 陆延以及明军将领来到城头。 “伯爷,此乃马打蓝人。”苏鸣岗说道。 马打蓝素丹国,是爪哇两大霸主之一,另外一个是万丹国。 马打蓝素丹国,王国领有中、东爪哇及西爪哇的一部分土地。国家的核心部分是素丹的世袭领地克腊帕亚克、马打蓝、巴章和葛都。 这就不得不谈谈马打蓝和荷兰人的爱恨纠葛了。 巴达维亚在荷兰人之前,这只是爪哇沿海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城邦。虽然它竭力吸引东西方商人前去贸易,但最重要的香料物流却被邻近万丹把持。巴达维亚就这样被笼罩在万丹的大都会光环下,苟且于为各国商人提供一些补给品和土特产。 荷兰人数次图谋马六甲而不得,只能退而其次,来到南方的爪哇岛,期望从源头上控制香料贸易。 但东印度公司首要目标也不是巴达维亚,而是更有影响力的万丹。 荷兰商人在当地建立了好几个可以兼任临时堡垒的商馆,还试图和万丹苏丹签订一个垄断贸易的协议。但当地宫廷中的反荷兰势力十分强大,首相和文武官员都千方百计想要挤走荷兰鬼子,甚至不惜和新到此处的英国人合作。迫于万丹的实力强大,东印度公司不敢轻启战端,只得逐步将贸易重心转向了巴达维亚。 巴达维亚的统治者,原本非常羡慕万丹的商业厚利,荷兰人的到来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东印度公司也就获准租赁土地、建造房屋,并垄断了城市的贸易特权。荷兰人不但兴建石头商馆,还完成了配套的小型造船厂,竭力将贸易从万丹拉向自己这里。他们的船只更以巴达维亚为基地,拦截附近的商船,迫使商人们更改交货地址。 作为宗主的万丹便对巴达维亚人发出警告,但直到此时,巴达维亚的统治者才发现荷兰人已经尾大不掉,反客为主了。 即便有英国人加入到了反荷兰阵营,但依然无法赶走巴达维亚的荷兰人。 1619年,万丹与巴达维亚联军向荷兰人驻地发起进攻,反而被荷兰人击败,巴达维亚的统治者都被捕获。 虽然之后,荷兰人释放了巴达维亚的统治者,但这也标志着巴达维亚彻底被荷兰人占领,并逐渐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首府。 在三方为海边的利益而打的不亦乐乎时,在最后一个印度教大国满者伯夷的废墟上,已经兴起了绿教国家马打蓝。 经过了前两任苏丹的励精图治,发展为爪哇腹地的绝对霸权,很多沿海贸易城邦都对其表示臣服。第三代苏丹阿贡也下定决心,要彻底扫平爪哇各邦。 而且和海岸线上的贸易城邦不同,马打蓝苏丹国是典型的东方式君主集权国家。霸权的基础不依靠繁荣的国际贸易,而是数量众多的农民和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由他们供养的桀骜领地武士。马打蓝原本就是是南洋诸岛的主要稻米供应地,远到马六甲、近到万丹的广大地区都依赖马打蓝人输入粮食。 马打蓝人虽然核心是农业,但对于万丹的富庶还是十分觊觎的,加上为了彻底统一爪哇,他们开始和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接触。双方商议由荷兰人提供船只,马打蓝出动陆军,一同围攻万丹。 但东印度公司总督科恩却是犹豫不绝,消灭万丹,巴达维亚虽然能够占领更多的贸易份额。 但没了万丹国的缓冲,那么巴达维亚也要直面强势崛起的马打蓝苏丹国。 便在此时,马打蓝控制的贸易据点查帕拉,发生了荷兰海盗劫持马打蓝贸易船的事件。为此,查帕拉守将派兵杀死杀伤不少荷兰商人。作为报复,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科恩率领一支舰队前来,用火炮摧毁了查帕拉的城区,并抓捕焚烧查帕拉港口的船只。 原本准备联合的两方,立即进入交恶状态。 马打蓝并没有直接对荷兰人翻脸,而是暂时将矛头指向爪哇的其他地方。 数年时间马打蓝攻占了以富庶着称的马杜拉,整个苏鲁马益地区。以及贸易港口泗水,实力得到进一步壮大。 马打蓝实际已经将爪哇的大部分主要港口都收入囊中,从陆地上达到了部分封锁荷兰贸易的效果。 马打蓝终于决定对巴达维亚动手。 在前年和去年,马打蓝两度进攻巴达维亚,只是都被荷兰人击退了。 没想到马打蓝竟然再次卷土重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苏丹阿贡 此次,马打蓝的苏丹·阿贡亲自率兵进攻巴达维亚。 苏丹·阿贡自从登基以来,多次征战,讨伐叛逆,进一步统一了中爪哇和东爪哇地区,攻占了爪哇沿海的泅水、马都拉和井里汶,并将势力伸展到苏门答腊东部和加里曼丹南部。 从未有过败绩,两次都无法攻克巴达维亚,他下令将除自己儿子之外的全部高级指挥官们斩首。 这次为了凑出规模更大的部队,苏丹下令在直辖领地内进行十丁抽一的总动员,从而征集了超过100000人的新军。同时,下令在沿海各城邦搜集粮食,准备用围攻。 苏鸣岗与苏班让作为使者,被带到苏丹阿贡面前。 苏鸣岗行礼之后,说道:“尊敬的苏丹,我是代表明国总督阁下,前来与贵国谈判的。” “我知道你。”苏丹阿贡说道,“就是在泅水、马都拉的汉人那里都流传着你的名字。” “这是我的荣幸。” 苏丹阿贡说道:“同样,我也知道你之前在为科恩那个红毛鬼做事,如今,怎么又抱上了明国的大腿。” 苏鸣岗对于他讥讽的话语充耳不闻,依然带着笑容:“我本就是汉人,怎么能说是抱上明国的大腿,之前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苏丹阿贡冷下脸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反复无常,吃里扒外的小人!在马打蓝,你这样的人会被吊起来,剥掉皮,而后鞭挞而死。” “那真是庆幸,我并不在马打蓝。”苏鸣岗平淡地说道。 “混蛋!你回去告诉那个大明总督,这椰城是属于我们的,他应该立即带着明国军队从我的土地上离开,否则我会让他看到马打蓝的实力的!”苏丹阿贡高声说道。 苏鸣岗道:“椰城之前是万丹国的藩属城邦,而在椰城城主和荷兰签订文书之后,这椰城边属于荷兰人,又怎么能说是贵国的呢!” 苏丹阿贡道:“我马打蓝王国有权继承巴章国的一切领土,所以椰城理应归属我国。” 苏班让哈哈大笑起来:“这椰城曾经属于淡目苏丹国,属于巴章国,属于万丹。” “而你马打蓝反叛巴章国,立国不过五十年,到处掀起战端。” “两次欲要谋夺椰城而不得,有什么资格宣称椰城的归属。” 旁边的王子,阿芒·古拉特大声道:“爪哇相距大明万里之遥,也不是大明藩属,你们跑来强占了此地,未免于理不合吧!” 苏鸣岗道:“荷兰强占我大明国土,如今荷兰人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然而荷兰公司无法对我国进行赔偿,这椰城便用做抵债!” “此外,王子所说大谬矣,爪哇之前的王国,不论是满者伯夷,还是三佛齐皆是大明藩属,年年入大明朝贡,国王继任皆需要向大明献上国书,得到大明皇帝敕封才算是合规礼法。” “我大明军队来到藩属国之土,清理不臣,也是合理合法的!” 阿芒·古拉特明显吃了读书少的亏,根本不知道这两个王朝也是大明的藩属。 比起马打蓝,满者伯夷和三佛齐两者的国力和疆土都远远胜之,根本没有可比性! 阿芒·古拉特无法想象,那么强大的国家,竟然要向大明称臣进贡! 苏丹阿贡直接不跟你讲法理,“混蛋,不论你们如何诡辩,都无法改变大明想要侵吞爪哇的事实,告诉你们的总督,立即退出椰城,否则便要兵戎相见了!” “我会将苏丹的话转达给总督的。”苏鸣岗道,“此外,我也要告诉苏丹阁下,若起兵戈,两国便是敌人,勿怪言之不预也!” 待到苏鸣岗两人被带出去,阿芒·古拉特彻底忍不住了。 “父亲,你应该杀了这两个无理之辈的!” “冷静,才是一个王者应该做的,任何时候不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苏丹阿贡说道。 “他们是使者,中国有句古话,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多学习,对你有好处的!” 便在此时,一个缺了隔壁的血人被士兵带了进来。 阿芒·古拉特立即认出了,这是指挥战船的伯克斯卡。 “这是怎么回事?伯克斯卡!难道你们的偷袭失败了?” 伯克斯卡十分虚弱:“是的,王子,我们还没进港口就被那些汉人拦住。” “我们企图发动袭击,但是他们反应太快了,在港口,许多船使用火炮攻击我们!” “他们,他们的火炮,太可怕了!许多船被炮弹打沉。” “就连我的船也是如此!我的亲卫拼死带着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苏丹这个消息.......” “砰!”苏丹阿贡愤怒地狠狠捶着桌子。 “混蛋,你让我的计划再次失败,你必须负责,将伯克斯卡拖出去斩首!” “什么!”伯克斯卡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如同白纸一般,“苏丹,你不能这么对我!” “轰轰轰!”伯克斯卡还没说完,一连串的轰鸣就将他的话淹没。 苏丹阿贡感觉帐篷被掀开,伯克斯卡以及两个卫兵横飞了出去,撞到桌子上,和菜肴酒水一起滑落在地。 “发生什么事了!”阿芒·古拉特好不容易掀开坍塌的帐篷爬出来。 “王子,快走!这里是明军的火炮范围,刚才明军的炮击差点就命中了苏丹的帐篷!” 苏丹阿贡被亲卫护送,直到二里外,才停了下来。 阿芒·古拉特依然惊魂未定,“明军的火炮怎么能打这么远!不可能,那些荷兰人的火炮根本无法攻击那么远的距离!” “愚蠢!”苏丹阿贡突然怒喝,“明军能够这么快击败荷兰人,这就说明他们拥有比荷兰人更强的武器和装备!” “我已经得到消息,我们的战船被明军击沉以及俘虏三十艘,如今剩下的只有三十艘逃了出来。我军损失惨重!” 阿芒·古拉特突然打了个激灵:“明军竟然如此可怕!那我们与他为敌,岂不是一个错误!” 苏丹阿贡握紧拳头:“马打蓝注定将统一爪哇,便是明国也不能阻挡我的脚步!” “主,将会庇护我!”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发展巴达维亚 苏丹阿贡的信心很快崩溃! 原本巴达维亚东侧只有二十门火炮,而现在数量翻了一倍! 而且那些炮弹造成了他想象不到的破坏! 那些打出之后会变成无数铁弹丸的炮弹,以及两颗连在一起的炮弹。 苏丹阿贡还想用火炮反击,马打蓝拥有两门老式加农炮,是荷兰人作为礼物送给苏丹阿贡的,被他视若珍宝。 这次为了攻打巴达维亚,苏丹阿贡也将它们拉了出来。 没想到,那些炮手技术稀烂,几发炮弹落到自己人头上。 而且还被明军围攻,直接将两门火炮打坏了! 在靠近马打蓝的城市东侧,挖掘了一条长壕。只是计划中的带炮台城墙,因人力不足而只能用一道直线河渠替代。长壕的东端设有通行的桥梁,所有的城门和桥梁处都加筑了半月堡或角堡。 马打蓝人好不容易冲破火炮的轰击,面临的是三米宽的河道,还没等他们想出办法,对面的明军已经冒头。 密集的火枪声中,马打蓝人的前排像是麦子般倒下一片。 苏丹阿贡立即要求后方的士兵制造简易的浮桥,送到前线。 好不容易制作出十架浮桥,结果运输过程之中被火炮打碎了五架。 剩下的浮桥送到前线,马打蓝人才开始渡桥,明军已经聚集到浮桥附近,对于火枪手来说,集中渡桥的敌人简直就是活靶子! 双方厮杀半个时辰,河渠里以及对岸满是马打蓝人的尸体。 忽地,左右两侧喊杀声四起,郑彩与郑洪魁率郑家海贼从两门出门绕行。 眼见马打蓝阵型混乱,军无战心,突然杀出。 马打蓝人顿时大乱,无数人丢掉武器转头就跑,督战队根本就管不过来。 而且,这里面许多人来自泅水、马都拉和井里汶等沿海城邦,是被马打蓝人强行征调,对于他们根本没有认同感。 许多人开始反戈相向,朝着身边的马打蓝人或是督战队动手。 局势一片混乱! 郑彩挥舞着马刀从缓坡冲杀下来,几个马打蓝人吓得呆在原地,被马刀劈斩杀成两段,变成了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还有受了伤还没有断气的躺在血泊中痛苦地哀嚎。 郑家海贼虽然不善于陆战,但足够凶悍,这就够了。 马打蓝人在明军火器的连续进攻下,士气已经崩溃! 郑家海贼只需要追上敌人,挥刀砍人就行了! 苏丹阿贡信心满满而来,根本没想到竟然败得如此惨烈。 “父亲,快撤吧,明军杀来了!”阿芒·古拉特脸色苍白。 苏丹阿贡咬紧牙关,“让那些奴隶兵殿后,我们立即撤退!” 苏丹阿贡明白这时候派送精锐部队就是送死,那不如让奴隶兵去,正好能节约一些粮草。 但那三千奴隶兵,还没和敌人交手,就直接阵前叛变! 挥舞兵器杀向督战队。 郑家海贼和明军冲杀而来,苏丹阿贡的本部原本的秩序顿时混乱。 苏丹阿贡被亲卫带着逃了数里,等终于安全了,发现身边的部队只有三千多人! 当然,明军并没有杀了那么多人。 一些马打蓝人直接跪地投降,明军俘虏五千多人,还有的人或是走散了,或是直接当了逃兵。 这一战并不算难,马打蓝武器装备很差,更别说热武器了。 在爪哇能够称雄,连想要击败荷兰人都很困难,竟然还敢攻击明军,简直是粪坑里面点灯笼! 这一战虽然没缴获多少武器财物,但那些俘虏对于巴达维亚却是十分重要。 想要建设发展巴达维亚,最重要的便是人! 而陆延在表彰会议上,将陆涟任命为巴达维亚总督,而行政、经济、农政、外交等权利,分别交给苏鸣岗、苏班让、郑彩,以及两个华人首领。 并成立巴达维亚议会,议员由六位长官担任,同时巴达维亚议会受到江南集团监管,并且,江南集团将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 这个任命提议一出,除了已经知道消息的陆涟和郑彩都十分吃惊。 苏鸣岗虽然早已经来到南洋,但对于大明那边的消息还是很关注的。 他从来没听过明国哪个地区施行这样离谱的统治模式。 相比之下,这套管理模式,更类似于荷兰东印度公司! 而且,他听闻,这个江南公司不但是大明最大的商号,而且几乎是陆延的一人堂! 也就是说,占领巴达维亚根本不是大明朝廷,以及皇帝的意思。 而是出于镇安伯个人的意志! 苏鸣岗还了解到,不但那些战船都是属于陆家,便是那些军士也都是陆家家丁,以及郑家海盗! 这位镇安伯,欲要效法荷兰东印度公司! 建立海外殖民地! 不,陆延的模式与荷兰人不同,荷兰人只是将巴达维亚当做贸易港口,奴役那些奴隶耕种经济作物。 而陆延是真正想要发展这里! 苏鸣岗想到陆家那些可怕的战船,以及火炮,或许,这个年轻人很快就能在南洋打下一片天地!建立大明之外的国度! 当然,陆延从来没这么想过! 这里气候炎热,不管种植庄稼,还是各种作物都很适宜,而且地理条件优越。 但陆延并没有想要全面教化这些土着,他的目标是解救大明百姓。 除了人事任命之外,陆延提出减免赋税,香料税减少一半,而对于粮食税收直接全免,以吸引南洋的商人,以及方便陆延大量收购粮食。 此外,陆延还制定了严格的《防疫条例》。 首先便是在巴达维亚的城市和码头修建排水渠和污水集中处,并对于随地方便的行为作出重罚。 南洋季候炎热,士兵很容易出现水土不服,热带病。 其中的关键便是卫生! 热带病主要是由寄生虫病和细菌性疾病引起,只要做好公共卫生以及水、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便能解决大部分病症的源头。 但在这部分上,荷兰人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这些欧洲人只贪图眼前的利益,哪里会费力弄这些。何况他们也不懂! 18世纪,费城因为黄疸,整个城市死了一万多人。 直到到19世纪,伦敦依然污水横流,到处都是粪便,整条泰晤士河被夏天的烈日暴晒以后,变得臭不可闻,最终引起了伦敦霍乱大流行。 第三百二十五章 荷兰人的生意 陆延正坐在总督办公室,欣赏着港口的繁忙。 苏鸣岗突然敲门进来,他背后还跟着一个白人。 “伯爷,冒昧打扰。” 陆延作出请的手势,“坐下说话吧。” 苏鸣岗却没有坐下,而是介绍道:“这位曼迪利先生,是荷兰富商,他经营一家银行生意,便是在马尼拉也有生意,他希望能捐献十万两,用来为他和他的家人赎身。” “我敢保证,他是个大善人,从来没有伤害过华人。” 陆延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苏先生为他说情,那我给你一个面子。” 曼迪利突然说道:“伯爵阁下,您是个很有理想的贵族,以及一位优秀的政治家。” “我希望我能够留在巴达维亚任职,您知道的,我是一个银行家,巴达维亚需要一家银行,这对于巴达维亚议会,或是商人以及居民都十分重要。” “您知道银行吗,类似于大明的钱庄、当铺,但又有区别。” “我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不但是个由荷兰政府授权设立的跨国贸易机构,主要业务包括贸易、殖民和海军运输以及银行。”陆延笑道。 曼迪利惊讶了一下:“您十分了解东印度公司,阿姆斯特丹银行成立于21年前。它的主要业务包括货币兑换,货币保管、收付、结算、放贷等,阿姆斯特丹银行不但向商人放贷,还向国家放贷,法国、英国,甚至西班牙王室都多次向阿姆斯特丹银行借贷。” “而正是阿姆斯特丹银行支持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成立,以及发展。” “当然,我的曼迪利银行是比不上阿姆斯特丹银行。” 一般认为最早的银行是意大利1407年在威尼斯成的银行。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与发展,16世纪末,银行逐渐在欧洲其他国家兴起,1609年成立的阿姆斯特丹银行,1619年成立的汉堡银行和1621年成立的纽伦堡银行等都是当时着名的银行。 而1844年改组后的英格兰银行则被普遍认为是真正中央银行的开始。英格兰银行于1833年取得法偿货币发行者的资格,即英格兰银行发行的银行券,由政府赋予无限法偿资格。成为真正的中央银行。 而相比之下,中国银行业的历史更加悠久,《周礼·地官·泉府》:“泉府掌以市之征布、敛市之不售、货之滞於民用者。”。也就是说中国在周朝就已经出现原始银行业了。 陆延道:“听闻阿姆斯特丹交易行,可以购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 曼迪利十分惊讶:“您比我想象的更加了解荷兰东印度公司。” “是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一个半公司半政府的机构,它的利润主要来源于对于殖民地的开发,运输交易矿物,以及原材料。” “但是,航海具有很大的风险,那些尼德兰联省议会的成员和首脑并不愿意负担这么大的风险,便采取集资的方式分摊风险。” 两人的谈话,超出了苏鸣岗的认知。 “那,那岂不是说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就是公司的东家?” 曼迪利点点头:“是的,苏,你可以这么认为。” “那那些人随意指手画脚,那公司不是乱了套!”苏鸣岗惊讶道。 “早期发行的是债券,先购买债券,购买者可以逐期收取利息,到期后再收回面值和利息。当时我靠着买东印度公司的债券,获得了百分之三十的利益。”曼迪利说道。 “不过现在,变成了永续债券,可以一直领取利息,但是无法收回本金。” 苏鸣岗问道:“你买了这个永续债券吗?” “当然,我购买的永续债券价值超过十万荷兰盾,也就是两万两白银。”曼迪利说道。 “你不怕这公司不认账吗?”苏鸣岗问道。 “当然不!”曼迪利说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政府息息相关,若是他们不认账,那么愤怒的荷兰人将会冲入市政议院,将市长挂在绞刑架上!” 陆延倒是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何弄出这个永续债券。 这就要提到恶意做空的鼻祖。 以撒·勒梅尔,曾经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要股东和董事。他与股东因一桩普通金钱问题发生冲突后下台,离开了公司。 勒梅尔认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在船队设备上花费了太多钱,而对股东利益的关注太少。勒梅尔表明,如果董事们不听取他的建议,他就会采取其他必要的措施。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公司治理领域的先驱。 他组织了一次“空头袭击”。勒梅尔与其他9个人成立了一个辛迪加,一起做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辛迪加首先做的事情是分头散布有关公司的谣言。作为第一个交易股票的地方,阿姆斯特丹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经历股票负面因素的地方:投机和价格操纵。 由于谣言来自四面八方,股票价格果然下跌了。此时勒梅尔等人以更低的价格出售了更多股票,这进一步强化了交易者的负面情绪。 不久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发现了市场上的卖空行动。作为公司股东,他们当然不希望股价大幅下跌。经过研究,董事们向荷兰共和国的最高行政机构提交了请愿书。在请愿书中,董事们解释了正在发生的事情,并声称这一切“对投资者,特别是许多寡妇和孤儿非常不利”。 其实只有少量寡妇和孤儿的收入依赖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但这招奏效了。1610年2月27日,荷兰出台法令,禁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进行裸卖空交易。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股票卖空进行限制。 陆延点点头:“曼迪利先生,你来谈谈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整个东方的生意。” 曼迪利露出喜色,这个年轻的伯爵已经开始被他打动。 “当然可以,伯爵阁下!” “巴达维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巴达维亚从中国输入茶叶、金银器、纺织品、丝绸、陶瓷等,向中国输出香料、胡椒、藤条、檀香木、犀角、燕窝以及其他物品。” “中国的茶叶、金银器、纺织品、丝绸、陶瓷等在欧洲十分畅销,只要运回去,便能获得十倍的利润。” “东南亚的鹿皮、牛皮则会提供给日本,这也是一笔好买卖。” “但荷兰东印度公司海从事的另外一项贸易,他们会从非洲和南洋捕猎那些黑鬼,贩卖到美洲。” 第三百二十六章 鹿皮 经过曼迪利介绍陆延才知道,鹿皮的利润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来说,仅次于最赚钱的丝银贸易。 鹿皮的利润最高时一度达到200%,每年的交易量达到3万张! 西班牙最早涉足这项贸易,他们为了收集足够的鹿皮,而大量捕猎,都快要把鹿肉的供应给断绝了。 荷兰人自1621年抵达东方起,也一直从事这项利润丰厚的贸易,台湾被荷兰人占据后,就是重要的鹿皮供应地。只是很快捕猎过度的台湾已无法满足日本市场的需求了,为此荷兰开始就着力经营东南亚的暹罗和柬埔寨的鹿皮市场。 这时日本正是战国时期,战事频繁,武备需求因而大涨,在日本盔甲内衬、鞋袜、皮绳、刀柄、射箭手套,都缺不了既柔且韧的鹿皮。 鹿皮需求因而激增,刺激得各国海商从东南亚各地疯狂收购鹿皮,贩卖到日本牟利。德川幕府建立后,日本恢复和平,进入了一段长时间的稳定的经济增长期,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加,对鹿皮的需求扩大到了广大平民阶层,江户、大阪等城镇居民纷纷购买鞋袜、钱包这些鹿皮制品。 后来,郑成功与荷兰人为了争夺暹罗的鹿皮贸易,数次交锋。并引发了赤鹿号事件。荷兰人并帮助清军进攻金门、厦门,给予南明沉重的打击。 除此之外,便是香料贸易。 班达群岛(肉豆蔻和豆蔻皮产地)和摩鹿加群岛(丁香产地)被荷兰人牢牢掌控在手中。 其实,更早来到这片区域的是葡萄牙人和英国人。 但荷兰人成立东印度公司时总股本比英国人的大的多,而且前期派去的远征船队数量和规模都比英国东印度公司大的多。 英国人慢吞吞地建立商馆时,荷兰人已经在班达群岛驻扎了上千人,包括水手,陆军士兵,工匠和管理团队,并且修筑了堡垒作为军事据点。从而驱逐了英国人和葡萄牙人,几乎独占南洋的香料贸易。 英国东印度公司只能保留胡椒和其他东方的商品贸易。 荷兰人除了兵力优势之外,还有一个领先于其他欧洲人的地方,那便是区间贸易。 日本出产黄金但是缺少铁矿铜矿资源,需要进口中国的铜钱,同时也对高级纺织品和中国丝绸特别感兴趣。而中国啥也不缺,但是对海外的珍奇玩意感兴趣,后期因为明末战乱大量需要西方武器,而印度需要中国的生丝,印度除了出产宝石胡椒棉花,也出产高级纺织品,这些在中国也有需求。因此荷兰人发现,垄断几个区域不同文化圈的贸易,既可以获利巨大,同时可以积累资本购买中国的瓷器茶叶等,印度的胡椒等特产拉回欧洲。 英国与荷兰为了争夺香料群岛,爆发了三次战争。 之后,英国人想办法在东南亚控制的地方,移植了肉豆蔻和丁香等作物。不过香料贸易在18世纪就已经淡化,取而代之的热门商品是中国的特产丝绸、茶叶、瓷器等,以及砂糖、咖啡、烟草、可可等,香料也因为大量输入在欧洲已经成为普通商品。 其实主要原因是,欧洲人发现发现名贵香料对黑死病等流行病没有明显治疗作用。 不过,此时香料贸易还是十分赚钱的买卖! 曼迪利让陆延对于南洋的局势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同时他提出的一些建议,也十分有建设性。 陆延还是比较满意的,“很好,曼迪利先生,可以告诉我,你为何不选择回到尼德兰去继续做生意,或是到马尼拉和马六甲,而是选择要留在巴达维亚,选择在一个东方人手下做事情?” 曼迪利说道:“您是我见过最伟大的东方人,听闻,您的家族是东方最富有的存在,甚至要超过明国的皇帝。” “除此之外,您的军队.........很,很特别,他不同于我见过的东西方军队,他们强大,但又有着纪律性,我认为您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君王的,就像是成吉思汗那样!” 陆延眼睛眯起道:“我能否认为你这是在挑拨一位明国大臣,在明国,这可是罪大恶极,不但你本人要杀头,你的父母、祖父、儿女、姐妹兄弟,孙子,全部都要被诛杀!” 曼迪利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不希望继续听到类似的话,你可以留下,就作为苏先生的副官吧。”陆延说道。 曼迪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谢您,我一定好好做事。” “此外,你的银行继续交给你来经营,你占一成的股份,我会注资十万两。”陆延继续道。 “感谢您的慷慨!”曼迪利大喜过望。 苏鸣岗带着曼迪利走了出去。 苏鸣岗看到周围没有人,忍不住埋怨道:“曼迪利先生,我原本以为你对于明国有所了解,是不会说出那么冒昧的话来的!” “你不明白,明国的皇帝至高无上,所有试图挑战他权威的人,都会被诛杀!” 曼迪利说道:“但是我听闻,明国现在不但面临北方蛮族的挑战,而且国内的农民都在造反。” “而陆延阁下这样有权有势的贵族,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打下疆土,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度。” 苏鸣岗皱起眉头,他想到陆延对于巴达维亚的安排,这显然不是出于皇帝的授意。 莫非其真有在南洋建国之意。 但不论如何,深积粮,缓称王总是没有错的。 在真正确定之前,这种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曼迪利先生,这种禁忌的事情请你别再提起了!”苏鸣岗沉声说道。 曼迪利耸耸肩:“好吧,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女和孙子因为这种事情被砍掉脑袋!” 两人顺着楼梯来到一楼大厅,苏鸣岗看到了郑彩带着一个熟人走了进来。 “林琸,你怎的越混越回去了。”苏鸣岗打招呼。 那人惨然一笑:“苏鸣岗,我没空和你废话,我是来请陆伯爷救马六甲汉人性命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吕宋 “吕宋夷酋擅杀商民,两万汉人命悬一线,还请伯爷发兵相救!” 男子重重磕头,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延看着面前的男子。 林琸沉声道:“吕宋本一荒岛、魑魅龙蛇之区,我漳、泉百姓无奈逃荒至此,便在此安家。” “然而自从红夷来后,开始华夷相安,亦有年矣。然而红夷觊觎我汉商家财,擅自加害,戕杀万人!蛮夷无行,负义如此,曷逭天诛!” “今涧内有华商一万多,全岛二、三万人。红夷派兵围岛,我是拼死杀出来向伯爷求援的,还是伯爷立即发兵相救!” 陆延皱起眉头,“此次,红夷为何要加害吕宋的汉人?” 林琸本来想要开口,但他抬头看了陆延一眼又忍住了。 陆延心中一动,“这些红夷是为了报复,我夺回了小琉球,并杀了他们的人?” 林琸道:“是有这种谣言,但在下也不知道是否属实。” 陆延道:“不论如何,我都必须出兵!” 林琸是又惊又喜! 陆延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一个时辰后,巽他格拉巴港,明军舰队扬帆启航! 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最早进行航海时代的国家,但两者对于海外殖民地却是有巨大的差别。 葡萄牙的殖民扩张主要以占领据点控制商路为主要手段,其方式较为柔和。 西班牙的殖民扩张进程就显得有些蛮横甚至是血腥了,总结起来,无外乎三件事情:掠夺白银、种族灭绝、贩卖黑奴。 西班牙人继对美洲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后,在东方又一次又一次令人发指的罪行。 光是在菲律宾,就进行了六次屠华的恶性事件。 西班牙殖民地的建立主要是为了掠夺当地的财富,尤其是黄金和银矿。墨西哥的阿兹特克帝国和秘鲁的印加帝国都被西班牙征服,这为西班牙帝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此外,西班牙还将基督教传播到殖民地,试图将当地居民改变为天主教信仰。 吕宋和苏禄是在南海文明史上存在于今天菲律宾群岛上的两个群岛国家,一北一南。两国居于南海东侧,土地膏腴、物产丰富。得益于优越的地理位置,吕宋和苏禄成为南海贸易流转地。 在地理大发现后的初期,吕宋和苏禄一度扮演着联通南海与太平洋国际贸易中转站的角色。 早在周朝、汉朝时代,中国贸易者与航海者率先经南海到达菲律宾群岛。6世纪后,中国人在南海航行积累了足够经验,形成到达吕宋、苏禄的固定航线。 早期来到这里的不仅仅只有中国人,马来人也驾舟向东南方向漂流,直至今天的菲律宾南部。 明朝建立之后,吕宋、苏禄以及菲律宾群岛的诸多国家都曾遣使中国,称臣朝贡。 苏禄与吕宋两国思忖朝贡益处,争相前往朝贡,形成一种“朝贡竞赛”。 朱元璋感觉吃了亏,只得对它们实行额度摊派,并告诉两国:念两国悬于海外舟途劳顿,三年朝贡一次就行了。 成祖年间,苏禄国三位国王东王、西王和峒王亲自率团朝拜。这批友好使团包含家眷、官员共340多人。 这批使团在北京吃喝玩乐了近一个月,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行到山东德州时,东王巴都葛·叭哈剌突患急症,不幸病逝。东王的几个王妃和王子留在了德州,如今已经在德州繁衍生息。 麦哲伦横渡太平洋,于1521年在宿务岛登陆,不久被当地土着人所杀,把最后一滴血留在了他渴慕的“西方”。 21年后,西班牙人卷土重来。远征队再次抵达了宿务岛。 西班牙人探险东方,本来是要找香料的,可他们四处勘查,发现除了肉桂之外,菲律宾不生产任何香料。不过他们有了意外的惊喜:许多海岛居民在使用中国的商品,土着人的喜庆活动中,有来自中国的各式精美瓷器。 以及麝香、麝猫香等各类香料。他们对此垂涎三尺。 西班牙人派“圣·巴布洛”号大帆船满载亚洲的香料,从马尼拉启航,前往墨西哥南海岸的阿卡普尔科。此后,这条航线渐渐固定下来,并且延续了整整250年,史称“大帆船贸易”。 中国商品无论是对西班牙人还是对吕宋、苏禄的当地人都是抢手货。中国的丝绸、瓷器以及南海沿岸各国所产的香料为西方贸易者,特别是西班牙人喜爱。 西班牙人用墨西哥铸造的银圆购买这些商品,转运回墨西哥。中国商人所赚来的“外汇”墨西哥银圆,因为成色足、铸造精,被中国人称作吕宋银、佛银,在中国沿岸省份广泛流通。 西班牙人从事的跨太平洋贸易利润巨大,很快,西班牙人便不满足于贸易的利益。1571年,西班牙军队发起第一轮攻击,先击败了吕宋苏莱曼国王,占据了群岛北边的吕宋岛。 明史《吕宋传》记载,佛郎机(指西班牙)人与吕宋开通贸易后,发现其国弱可欺,就贿赂当地国王,乞求赠予牛皮大小的地面建造房屋居住。国王允诺后,西班牙人把牛皮撕碎,连成数千丈土地,然后筑城添列火器。“为窥伺计,已竟杀其王,逐其人民而据其国。” 这属于西班牙人的传统艺能了。 菲律宾之名,乃自当代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而来。 可是中国商人在听说西班牙人占领菲律宾后,早就不敢来菲律宾了。西班牙人为了重建中菲贸易,得到中国商品,用各种办法讨好中国商人,貌似亲切随和。 西班牙人对中国商品十分依赖,因为菲律宾生产落后、资源稀缺,他们无法在当地补充生活必需品、军用品。不仅如此,西班牙人的发财致富梦也要依靠中国商人来实现。季风吹起,把载着丝绸、陶瓷和各类日用品、奢侈品的中国商船带到马尼拉,然后以大帆船转运到墨西哥,回航时墨西哥银被带到马尼拉,再从那里被中国商船的商人带回中国,作为他们所带来奢侈品的付款。这就是着名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 西班牙一半的金银,几乎都流向了明朝。 菲律宾几乎一般的居民都是华人,到达马尼拉的天主教传教士,开始对不信天主的明朝商民表现出了极大的反感和排斥。 马尼拉的萨拉扎主教,便在1588年给国王写信说﹕“无数的中国人出现在这里,对这里的原貌破坏很大。他们都是些邪恶之徒,和们交往绝没有好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吕宋(2) 随着吕宋的华人越来越多,并且许多人并不愿意信仰耶教。 此外,荷兰人也来到东方,开始争夺贸易权。 不管从宗教方面,还是来自明朝和尼德兰人的威胁,西班牙人都再也坐不住了!出于尽快从华商手里抢夺贸易权的目的,西班牙人开始预谋对华人的血腥计划。 以及,让西班牙人觊觎的还有华商那惊人的财富。 1574年冬,林凤船队抵达马尼拉湾,并与西班牙人交战。 在重建中菲贸易关系的过程中,西班牙人貌似对华人华商不错,因为他们有所求。他们需要中国的商品与劳工服务,而且他们希望通过华侨的帮助,实现在中国内地传播“福音”的梦想。其实他们还有一个隐藏很深的野心:侵华。 林凤事件发生后,西班牙官兵对中国人的敌视态度公开化了。 因为财政困难,殖民当局开始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征税。以便于征税为借口,实则是担心华人的力量,他们在荒地划了个圈,围上栅栏,要求华侨都住到这里面,不得与西班牙人杂居。这种地方名叫八连(Parian)。 华侨住进八连,苦日子就真的开始了。先是遭到苛捐杂税,敲诈勒索。行动上也受到诸多限制,动辄受罚,连住处不够清洁都能被罚款。此外,华侨被迫从事苦役,如果不去就要缴纳代役金。 1593年,马尼拉总督欲要征讨摩鹿加,征调250名华人去和荷兰人作战。 随征的250名华侨受着西班牙人殖民者的奴役,被当作奴隶一般使唤,在压迫之下,华人终于爆发了起义。 华人们推选哨官潘和五为首领,于半夜举事,首先杀死了西班牙总督,其余数百名西班牙士兵在睡梦中被一一砍死淹死。 潘和五夺取了武器和战舰,就去了安南。还有一些人则是带着钱财回国享受。 潘和五暴动发生后,西班牙总督之子路易斯派出传教士到福建,向福建巡抚陈述自己父亲被杀、战船财物被夺的事实,要求明朝官府处死相关人犯为自己报仇。 巡抚向朝廷奏报了此事,明朝廷一查,居然发现有郭惟太等32名当事人回国了,立刻将他们逮系于狱,以此礼送西班牙传教士回马尼拉。 潘和五事件,使西班牙殖民者对明王朝的海外政策有了明确了解,开始肆无忌惮地对华人施以限制、驱逐等计。 在这种情况下,又突然发生了“机易山事件”,让事态急剧恶化。而“机易山事件”本身,更是源于一个子虚乌有的谎报。 万历三大征后,财政紧张,万历到处派太监弄钱。 一个曾去过吕宋的木匠张嶷投其所好,上书说吕宋有一机易山,“其上金豆自生”。 于是万历就派遣海澄县丞王时和张嶷前往吕宋。西班牙人以示威性态度迎接明朝官员,并诘难明官,说吕宋各矿山早已有主,不可能允许明皇派人来开发。明朝官员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空手而归。 但此事引起了西班牙人的警惕,以及极大的担忧。他们认为中国就要来侵略菲律宾,而菲律宾当地,华侨与西班牙人的比率是20:1,这使西班牙人不得不做最坏的准备。 殖民当局随即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展开屠华计划。向社会散布,要对别国用兵,以调集军队,掩人耳目。随后紧急加宽马尼拉的城壕,拆毁华人聚居区的房屋,全面搜查华侨武器,并购买铁器,使华人无寸铁可恃。 西班牙人还挑拔好斗的日本侨民和菲律宾的泰加洛人,主动向华侨社会挑衅寻事,诬蔑华人要造反。 1603年西班牙人举起了屠刀,西班牙人使出诡计,说是登记华人姓名,以方便管理。于是将华人每300人为一队,带入院中,入院就杀。 杀了多批,事情自然不可能不透风,华侨发动起义,返攻马尼拉王城。虽人数众多,但缺乏武器,更没有进攻欧洲式堡垒的经验,导致攻城失败,四散而逃,被西班牙人反扑。最后被围困在仙答洛山,遭到西班牙人灭绝人性的杀戮,死者达到二万五千人。 马尼拉等城内华人的财产、血汗钱40万比索,全部被西班牙人据为己有。 而这场大屠杀,在西方人的历史之中,人数仅仅只有两千五百人! 这场对华人的种族灭绝之后,繁荣热闹的马尼拉一夜之间化为死城,吕宋的各行各业顿时全告瘫痪,交通断绝,商业停顿,种植业、养殖业、服务业全部成了无人之业。 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一面做些表面工作,如部分发还华侨商人的财产,发动幸存者给国内写信,企图证明西班牙殖民者“清白”,一面派人前往澳门,并趁机刺探中国有否进攻菲律宾打算的军事情报。 如此惨绝人寰的大变,万历虽“震悼”,也表示“损威辱国”,面对福建方面群情激愤的兴师伐罪之请,却不敢用兵。 反而倾向于软骨派大臣徐学聚等人的建议,竟把罪责归到潘和五等英雄身上,说什么“奸商前年杀其酋长,积怨蓄憾,有以激之”。 甚至在向西班牙人发出的问谕中,主动说出“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举动兵革?”的荒谬绝伦的蠢话。无疑是在示弱宁人。对内,则自欺欺人,说什么此举是为了争取西夷“投款劝顺”,“洒濯其心,以报中国”。 西班牙方面看穿了明廷虚弱胆怯的本质,连这点颜面也不给明朝,对这套官样文章进行了逐条、逐句的批驳,强辞夺理,嚣张恣肆。但西班牙人也有狡猾的一面,在风头上占了上风之后,按明朝的要求归还了难侨的一部分财产,以吸引明朝继续与之进行贸易。 大屠杀后的第二年,中国的商船照样光临吕宋,闽广地方的民众照样去吕宋定居,一切又重新熙熙壤壤,热热闹闹的恢复起来,似乎那场惨烈的杀戮从未存在过一般。 此时,吕宋的华人数量增加达到了3万人。 西班牙人看到华侨经济越来越好,就课以重税,或是想办法为难。华侨受不了起而反抗,他们就进行屠杀。屠杀后,若需要中国的技术和服务,就再让下一批华侨过来。“利用-疑忌-迫害-屠杀”这样四重政策的不断循环。 在1603年至1762年的160年间,5次大屠杀,10万华侨死于非命。 第三百二十九章 马尼拉之战 林博内斯岛位于马尼拉西南。 林博内斯岛开发程度很低,除了土着之外,没有什么人会看的上这里。 但这些时日,两艘西班牙战舰环绕着林博内斯岛不时还会朝着岛上开炮。 西班牙人围困已经有五日了,除了最开始的两天,发现并处死了大量的汉人。 已经好几日没有捕获汉人了。 西班牙人可不想深入雨林,去和那些毒虫和毒蛇做伴!西班牙水手全部躲在船上,而吩咐日本人和南洋人上岛搜索。 原山凉太是个倭寇,在一次劫掠之中,他们遭遇到郑家船队,他们被击败逃往台湾,而后辗转来到马尼拉,当上了雇佣兵。 他逐渐崭露头角,成为了日本佣兵的首领,他大量招募倭寇前来马尼拉,手下也有个三百号人了。 只是原山凉太却是十分怨恨那些明人。 他们掌控着马尼拉的贸易,运来丝绸和瓷器,轻易地转走大量的白银。 不仅如此,华人还控制着各行各业。 大街上,都是华人开的店铺,就去理发见到的都是华人。 原山凉太不满于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全部都被华人赚取,并开始对他们心怀怨恨。 原山凉太登上西班牙人的战船。 “原山!究竟什么时候能将那些华人一网打尽!”船长布赖恩挺着个大肚子,躺在伞下乘凉。旁边还有两个衣着清凉的美貌少女给他按肩膀捏腿。 原山凉太看着两个华人少女,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嗨,布赖恩先生,很快的,只要再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们就能搜索完东面的丛林,定然会把那些华人全部抓住,到时候就把他们全部吊在城门口!” 两个华人少女不由打了个哆嗦。 布赖恩拿起葡萄酒喝了一口,红色的酒液流到他浓密的胡须上,他却是毫不在意。 “该死的家伙,谁告诉你我们要杀死他们!” “们西班牙人心地并不残酷,没有正当理由,我们从不向任何人开战。我们对待这里的华人犹如兄弟和儿子,对他们毫无戒备。若不是上帝揭露他们的背叛行为,解救我们,他们的背叛目标可能已经实现了。” “尽管他们无耻地背叛了我们,但我们依然准备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投降,仁慈的总督会饶他们一命,只要他们甘心进入矿山挖矿!” “明白了吗!” “嗨,布赖恩先生,我的,全部明白了!”原山凉太低着头,眼中却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告别了布赖恩,原山凉太指挥着手下倭寇,往下搬运着今日的粮食和淡水。 他们准备继续深入丛林。 原山凉太暗中通知手下,能够杀死那些华人,绝对不要留手。 在他看来,西班牙人更加信任和依赖华人,只有杀死那些华人,他才能在马尼拉掌控更多的权利。 就在原山凉太吃着黑面包的时候,突然被刺耳的号角声吓了一跳。 “敌袭!”西班牙人匆匆忙忙地升起船锚,拉起风帆,船员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原山凉太转过头,便看到了海上出现一支舰队,快速而来。 “该死的!快点启航,我们必须尽快赶回马尼拉向总督汇报!”布赖恩已经没有了从容,在甲板上暴怒地咆哮。 “我们不该逃跑,该给这些汉人一点教训!”一个船员说道。 布赖恩抓起茶杯狠狠丢向他,“真是一个蠢货,这么多的战船,一定是大明海军,他们夺取了圣萨尔瓦多城,我们该立即向总督传递这个消息,难道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现在,立即去干你该干的!” 这些西班牙水手都十分老练,很快让两艘船离开林博内斯岛,朝着马尼拉而去。 但布赖恩却是发现,对方速度很快,趁着他们刚启航,速度还没提升上来,已经将距离拉近到了十海里,而且还在接近! 在靠近卡瓦略岛之时,明军已经追赶上来。 随着轰鸣声,有炮弹落在两艘西班牙战船左右。 西班牙人愤怒了,他们准备应战。 在急促的号角声中,两艘船迅速转向,火炮伸出了炮口,火枪手全部在甲板上准备就绪。 双方战舰越发接近,明军舰队切向西班牙人的左侧,占据了北面的上风口处。 布赖恩看到明军战舰排成纵列,一条接一条,几乎形成一条直线。 卡瓦略岛上,响起了号角声,看来是岛上的哨所终于反应过来了。 卡瓦略岛位于马尼拉西侧,是马尼拉的海上门户,西班牙人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 西班牙人在这里设置了哨所,拥有三十名守军,三门小型加农炮。 “轰!”一枚炮弹从卡瓦略岛上射出,但离着明军战舰老远就失去力量落在海中。 但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下一刻,明军战舰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轰轰轰!” 伴随着沉闷发炮的轰鸣声,一团团的烟雾升腾而起,炮弹呼啸而出,朝着西班牙战舰落去。 “开炮!”布赖恩声嘶力竭地喊道。 一发炮弹落在布赖恩的座舰‘象牙’号周围,溅起的海水将布赖恩浑身浇透。 布赖恩还来不及怒骂,接着他就听到一声巨大的金铁撞击的声音,那是炮弹击中‘象牙’号船首的声音。幸好,炮弹命中的是船首锚,将它打得翻转了一圈,而后扭曲变形。 “该死,快还击!”布赖恩怒骂道。 双方激烈交火,轰鸣声不断,炮弹如雨! 布赖恩看到,一枚炮弹击中对方的船弦,打得碎木片雨点横飞,敌人一片混乱。 但他还来不及高兴,明军的第二轮齐射已经落下! “轰轰轰!” 第一轮只是试射,而第二轮射击的精度提高了不只一倍! 一枚二十磅炮弹横飞而来,狠狠击中舱面甲板,厚实的舱面甲板直接破碎,碎木片横飞,周围搬运的水手立即倒了霉,三人直接死亡,还有几个疼得满地哀嚎! 布赖恩作为一个老船长,很快意识到了不妙! 明军装备的火炮不但比他预计的更多,而且火力更加凶猛! 两艘西班牙战舰在猛烈的炮火下,左右摇摆。 能否坚持到马尼拉的支援,布赖恩已经无法确定了! 第三百三十章 马尼拉之战(2) “他们过来了!”布赖恩惊恐地看到明军还在逼近。 下一刻,他就明白为何明军要贴近作战。 24磅炮喷吐出葡萄弹,与链弹织成的灼热火网笼罩了两艘西班牙战舰。 “轰!”一枚链弹横飞而来,击中象牙号的桅杆,沉重的桅杆被拦腰折断,砸在甲板上,碎木横飞,尘土飞扬。 明军抵近炮击的凶猛,远远超过西班牙人的想象! 两艘西班牙战舰足足接受了明军十五艘战舰的炮甲板主炮的攻击! 近距离之下,葡萄弹与链弹造成了可怕的杀伤!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赶来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等他们赶到之时,一艘战舰已经开始沉没,而象牙号上的接弦战已经结束,西班牙水手全部被杀,桅杆上面升起大明日月旗帜。 马尼拉前来支援的主力舰有七艘,其他则是武装商船。 见此,他们立即掉头就往马尼拉跑! 双方战力相差悬殊,傻子才留下来。 来援的西班牙战舰跑得很快,明军追击了一阵,无法追上。 当靠近马尼拉湾的时候,遭遇到岸防火炮的猛烈打击。 于是陆延选择暂时撤退,回到林博内斯岛。 海滩上,刚经历了一场战争,还残留着血迹。 日本人和东南亚人在明军的枪口下,只能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 郑彩瞧见陆延,走了过来:“伯爷,这些人都是受西班牙雇佣的,该如何处置?” 原山凉太突然冲了过来,扑通跪在陆延面前:“大人,小人是受那些红毛鬼胁迫,这并非小人的本意,还请大人明鉴!” 陆延见他汉话十分流利:“你是汉人?” 原山凉太道:“小人是日本人,但向来仰慕大明文化,努力学习汉化和汉礼。” 郑彩道:“这小子就是日本佣兵的头子。” 陆延道:“既然如此,那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把他们先带下去.........” 陆延等他们离开,补充道,“这次进攻马尼拉,就让他们作为先登队,能活下来再说。” 郑彩原本还想劝说,顿时露出笑容。 林琸上前拜道:“吕宋华人能救,全赖伯爷相救,请受林某一拜!” 陆延扶起他:“这些百姓,逃往吕宋,也是生活所迫,若不是活不下去,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林琸十分感动:“人离乡贱,在大明官员眼中,我等不过是卑贱商贾,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又商贾中弃家游海,压冬不回,父兄亲戚,共所不齿、弃之无所可惜!” “伯爷愿意相救,真乃是吕宋华人的再世父母!” 陆延道:“万历年间,红夷屠华之事,我亦有耳闻。” “红夷贪婪无度,过河拆桥,杀戮我百姓,蛮夷无行、负义如此、曷逭天诛!” “今日,我既然来此,那定然要报此仇!” 林琸心中一跳:“伯爷,是想要攻打马尼拉?” 陆延道:“你认为有几分胜算?” “八成!”林琸说道,“红夷在马尼拉经营已有数十年。马尼拉王城固若金汤,然而红夷国小民寡,劳师远渡,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仅有五百多人,但是有两千人的雇佣兵,这些人由南洋人和黑鬼组成。” 下午的阳光照耀着海面,一艘西班牙战舰缓缓驶来,隔着很远,它就打出了旗号。 “伯爷,西班牙派出使者,想要见您。”一个士兵汇报道。 陆延想了想,“把人带来。” 一艘小船被明军战舰护送着靠近林博内斯岛。 结果在登岛时,双方爆发冲突。 西班牙的使者是一个叫做皮埃尔·奥恰特的海贸顾问,身材比较矮小,脸和脖子都被晒红了。 他愤怒地指着那些士兵骂道:“该死的家伙,我是西班牙的使者,你们竟然想要收缴我的武器!” 郑彩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是伯爵大人的规矩。”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遵守我们的规矩。” 皮埃尔高傲地说道:“当然!这菲律宾是我们的地盘,你们竟敢攻击我们的战舰,你们该付出代价!” 郑彩作出请的手势。 皮埃尔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既然你不愿意遵守规矩,那么请回吧。”郑彩说道。 皮埃尔跳起来:“混蛋,无礼的黄皮猴子,你会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 旁边的传教士立即拉住他,而后朝着郑彩行了一礼,“我是罗布神父,我们十分有诚意前来商谈,能否让我们把武器放在自己的船上。” “可以。”郑彩道。 郑彩走在前面,罗布压低声音对皮埃尔说道:“阁下,总督大人派我们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商谈,更是为了刺探这些异教徒的虚实,如果我们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就回去,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皮埃尔哼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我暂且放过这些猪猡,很快,我将会率领战舰登陆明国,将那些明人全部变成奴隶!” 相比起愚蠢的皮埃尔,罗布要精明得多! 他们跟在郑彩后面,却是不住打量着明军。 罗布看到除了郑氏的海盗船之外,明军那巨型盖伦船,而且,比起欧洲的盖伦船的臃肿,明军战舰显得更加修长干净,更令他吃惊的是明军战舰的炮孔! 一艘战舰足有五十门火炮,而且其中一些火炮的口径,比起西班牙的旗舰‘那不勒斯上将号’也并不逊色,而这样的战舰,明军足足有三十艘!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明军士兵,他们雄姿英发,精神抖擞,就像是香料群岛的炙热的阳光,与他认知中那些在马尼拉生活的卑微的华人平民,或是奸诈的华商完全不同。 他们穿着整齐的,统一的服装,他们的枪械全部都是线膛枪,这让罗布几乎不敢想象! 线膛枪虽然很早就已经出现了,但在欧洲,从来没有一支军队全部装备线膛枪。 除了因为前装线膛枪装填速度太慢之外,还因为想要造一支线膛枪太花钱了。这些钱足以造三把燧发枪,各国会怎么选择不言而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日照月临,共成正朔 皮埃尔见到陆延,气焰丝毫没有收敛,鼻孔朝天地道:“你就是大明伯爵?” 罗布连忙上前作揖,用汉话说道:“伯爵大人,西班牙使者在向您问好。” “呵呵,你们莫非以为我是傻瓜。”陆延说道。 皮埃尔大吃一惊,“你竟然懂得西班牙语!” 罗布说道:“伯爵阁下,皮埃尔先生绝对没有恶意,只是两国礼节不同而已。” “牧师先生,既然我懂的西班牙语,你猜我懂不懂你们的礼节?”陆延换回汉语。 罗布的额头冒出汗水,“伯爵阁下,我们是很有诚意而来,为了两国的友谊!” 陆延面沉如水:“好吧,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有什么说辞!” 罗布抹了一把汗水,说道:“这件事情完全是一个意外,完全合乎菲律宾法律以及西班牙法律。” “半个月前,棉兰老岛的海盗袭击了米沙鄢群岛,并危及了耶稣会传教团在那里组建的基督教社区。” “这伙海盗就是残存的林凤团伙,他们始终威胁着马尼拉和菲律宾的安全,他们不但劫掠西班牙商船,也劫掠汉人的商船。” “随后,马尼拉发生火灾,以及一些暴乱,这些事情都被证实与棉兰老岛的海盗有关!” “他们混入了八连城之中,对马尼拉造成了严重的破坏,不但伤害了西班牙人,还伤害了华人。” “我们有权利,并且有义务阻止这一切。” “菲律宾当局的防御工事向前推进,并且派遣了一名使者向八连城之中的华人士绅探讨解决方案,并决定对在其中居住的华人进行登记,以找出其中的海盗!” “简直是胡扯,这根本是你们的借口,被你们带走登记的华人全部被杀害,你们想要将华人全部赶尽杀绝,好侵吞了我们的财产和土地,就像是二十多年做的那样!”林琸大声反驳。 罗布显然认识林琸:“林,你听了太多的谣言,真都是不真实的。” “你可以向甲必丹黄问询此事,这些绝对不是这样的,完全是那些海盗的阴谋!” 林琸冷笑一声,“你是说黄康那个汉奸?他口口声声说为了华人,结果让我们把所有武器卖给菲律宾总督府,连菜刀都不留下。” “结果呢,转头就给你们带路,被他诱杀的人就有六七百人!” “他人呢,怎么不敢来了?” 陆延虽然知道一些华商心向西班牙人,却是没有想到还有黄康这样的无耻之徒! “够了,我不想管你们西班牙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你们杀害华人总是事实!”陆延沉声道。 罗布说道:“确实如此,我们为了清除海盗,误杀了一些汉人。” “但他们移居菲律宾已久,并且在总督府登记,按照菲律宾法律,已经是菲律宾的公民,而不是明人。” “反而是伯爵阁下您,擅自率领舰队闯入菲律宾海域,攻击并杀死了我国公民,难道伯爵是想要挑起两国的战争!” “菲律宾?简直可笑!”陆延冷下脸来。 “此地乃是吕宋国之土,而吕宋奉大明为宗主,世代朝贡,尔等不宣而占了吕宋国土,灭杀吕宋之民,乃是对大明的宣战!” “我大明还未向你等讨要说法,又如何说我侵犯了你们的疆土?” 罗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西班牙人占据菲律宾太久了,以至于有些人已经忘记了,这里本不属于他们。 而罗布这些后来者,更是不知道吕宋国是大明的藩属。 “这,这片土地是我们从土着手中买来的,而且也得到了你们皇帝的承认!”罗布大声道,仿佛这样就能显得更有道理。 “何况,这并不是你能够无理由攻击我国战船的理由!” “今上皇帝陛下、允奋天纲该览八紘、北极沙漠、南及尔等、东南诸夷、所有之海、日照月临、共成正朔。犯我属国者,必驱兵进缚千里之国、夷宗翦土、鞠为茂草!”陆延沉声道。 “你且回去转告你们的总督,准备应战吧!” 皮埃尔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抓住罗布大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罗布为了传教,倒是懂得白话,但那些文言文他哪里听得懂,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 “这位大明伯爵,说要与我们开战!” “你到底有没告诉他,我们西班牙海军的厉害!”皮埃尔大声说道。 “告诉他,如果他不对我们进行赔偿,并且让出那个地方,我们将派遣海军攻入明国!” “当然!但我想这位伯爵并不畏惧战争!”罗布说道,“好吧,皮埃尔阁下,我们该离开了,否则他们准备将我们赶走!” 皮埃尔转头看去,果然看到那些士兵把手按照刀柄上面。 “真是一些落后的野蛮人!”皮埃尔啐了一口。 两人将消息传回马尼拉,马尼拉总督府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他们激烈地商谈着该如何应对大明水师的进攻! 西班牙王国的大航海扩张的黄金时期已过,先是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败在后起之秀的英国人的手里,接着开始受到了荷兰人的强力挑战,西班牙处在劣势,让一切关心西班牙国势的人心中焦急。 但偏偏他们依然保持着西班牙帝国的高傲,认为大明软弱无力,根本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让总督府的会议显得十分矛盾。 有的人提议偷袭明军舰队,有的人却是坚持守住马尼拉湾,打防守反击战。 高级行政官员科鲁兹突然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寻求葡萄牙人的帮助!” 皮埃尔立即反对:“这些葡萄牙人连续被尼德兰人击败,他们来了又能有什么作用,反而会让人看轻我们!” 科鲁兹道:“但是葡萄牙人是我们的附庸,他们本就应该为我们出力作战!” 菲律宾总督,尼诺·德·塔波拉皱着眉头,思考片刻点了点头:“科鲁兹,你说的有道理,我稍后会写一封信的。” 皮埃尔说道:“不过,在我们对明军作战之前,应该先清理内部的老鼠,可不能让它们继续祸害我们的粮食了!” “同意!”大厅内,举起一只只手。 第三百三十二章 信徒 夕阳西下,将马尼拉王城镀上一层光辉。 马尼拉王城位于帕西河和马尼拉湾之间,1571年西班牙人从吕宋人手中夺取了马尼拉。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感到喜悦,也就因此,腓力二世赐予马尼拉纹章和宣布马尼拉为“永远忠贞与高贵之城”。 马尼拉王城被设计成呈星形要塞,占地64公顷的王城区被2.44米(8尺)厚,6.7米(22尺)高的石墙包围着。 王城区内规划了道路,堡垒,教堂和学校。王城区同时兼具着抵御土着的反叛和中国海盗的作用。王城区于1606年竣工。王城区即时成了西班牙在菲律宾的行政,军事和宗教中心。菲律宾的西班牙总督府也本来设立于王城区内。 西班牙旅法规定,唯有合法的”白种人”才能在王城区内居住。“白种人”包括西班牙裔菲律宾人(在菲律宾出生的西班牙人),半岛西班牙人(在西班牙出生的西班牙人),西班牙—马来裔—汉人混血儿和西班牙—马来裔混血儿。 只有男“白种人”才可以和非白种女人结婚;女“白种人”是不可以和非白种人结婚。凡是和男西班牙人结婚的非白种女人,她们就自动合法地被归为“白种人”。自然地,她们也可以和丈夫居住在王城区内。不过,除非被领养,否则男西班牙人和当地人所生的私生混血孩子是不能在王城区内居住。 唯有马来裔—汉人混血儿受批因为工作原因而踏步王城区。这些人必须在日落时分回到他们位于王城区外的宾诺多社区的居所。 西班牙人实行了非常不公的课税:白种人被豁缴税;当地土着(马来裔)则需要缴基本税务;汉人混血儿则需缴纳两倍的基本税务;汉人则需缴纳四倍的基本税务。 涧内八连城,还残存在炮击和火枪的弹痕,混杂着鲜血的痕迹。 而在八连城外,随意丢弃着尸体,有老人,有青年,甚至有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而道路边的树上更是挂满了尸体! 这是西班牙人对于马来人和汉人的警告! 比农多的华人基督徒居住区,这里居住的都是马尼拉的中层或是高层华人,他们是拥有声望的士绅,大农场主,以及大商人。 在涧内八连城的华人遭到屠杀的时候,这里并没有受到影响。 在紧靠着马尼拉王城的墙根下,黄家的宅院宽敞豪华。 几个华人头面人物都聚集在此。 “黄兄,听闻这次来的镇安伯可不得了,他不但击败了西班牙人,还攻占了巴达维亚!”农场主何怀说道。 “对啊,陆家可是大明首富,或是能搭上这条线,咱们以后的荣华富贵可就不用愁了!”说话的是大海商蒋磴。 但也有人对陆延的到来表示担心,“这陆延,不会真能打下马尼拉吧!” 坐在主位的黄康顿时笑了,“怎么可能,老李,你就别开玩笑了,马尼拉的王城凭明军怎么可能攻破!就是荷兰人也没办法!” 何怀道:“也对,那样的城堡没有个两三年,是攻不破的!要是咱们也能搬到城里住,那才好呢!” 蒋磴哼了一声,“请我去都不去,我可怕半夜被人杀了全家,抢走家财!” 随着蒋磴这话,在座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里面黄康毕竟为主,和西班牙人的关系最深,他轻咳一声说道:“诸位,这话就别再说了,我说了,西班牙人还是为了清除林琸那些不听话的,咱们这些老实做买卖的又怕什么!” “对啊!”何怀说道,“何况,咱们已经交了一笔购买赎罪券,得到教会保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一边自我安慰。 只是气氛显得尴尬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枪声,这让众人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我出去看看!”黄康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走,而其他人也跟在他们后面。 出了黄府,就看到街道上有一队西班牙士兵带着土着邦邦牙人仆从冲入一处庄园。 随即,里面传来尖叫声和哭喊声,以及怒骂声。 他们看到邦邦牙人粗暴的驱赶着那些汉人,把他们赶进庄园的农场大棚。 黄康认识那个农场主,他在马尼拉拥有三个农场,有三百多名奴隶。 但他此时就像是一个奴隶一般,被邦邦牙人驱赶着,拳打脚踢。 他数次想要向西班牙人解释,但都被邦邦牙人打倒。 当所有人全部被赶进大棚,西班牙军官毫不犹豫地下令开枪射击。 所有的士兵都向大棚开火,邦邦牙土着则是向内射箭。 邦邦牙土着则将一些引火物往里面丢,一些人想要逃跑,但他们冲到门口就会被乱枪打死! 伴随着火苗和浓烟的,是无数凄惨绝望的哭号。 一个尚未冒出火苗的窗口,一名剃着短发的年轻人趴到窗口用西班牙语大叫:“Soycristiano!”(我是基督徒!) 西班牙军官嘿嘿冷笑着,抬手射出一枪。 那个年轻人额头出现一个血孔,死不瞑目! 还有几个人企图从窗口逃跑,但没等落地就被火枪打死,或者被土着的弓箭射中,一个幸运的家伙小腿中弹,他拖着瘸腿往外跑,但被邦邦牙土着追上,用长矛乱刺而死! 西班牙士兵们兴奋地开着枪,土着怪叫地射箭、捅长矛,毫不留情地杀死一切企图逃离火海的华人基督徒。火焰在棚内越来越猛烈,西班牙军官拎起一小桶火药,从冒出火焰的窗口中扔了进去。 随着剧烈的爆炸,大棚整个坍塌下来,将里面的人全部压在火焰之中! 不管这些华人是否信仰天主教,他们洗不白自己的肤色,作为天生种族主义者的西班牙人并不放心他们。 黄康等人已经看呆了,在涧内的华人被屠杀的时候,他们没有害怕。 因为他们自认为高人一等,信仰着上帝,那些西班牙人不会对他们出手。 但现在,基督徒被杀死在他们面前,和他们一样肤色一眼眼睛的基督徒被杀死在他们面前! 第三百三十三章 巴石起义 “马奎上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黄康自己都没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马奎上尉将一袋金子塞进口袋,露出笑容:“原来是黄,没什么,我接到通知,一些狡猾的歹徒混进比农多区,我们是来维护秩序的,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 黄康挤出笑容:“原来是这样。” 马奎上尉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放松点,哦,对了,总督阁下正在找你,你还是立即赶去总督府一趟吧。” “当然,感谢您的通知!”黄康说道。 马奎上尉挥了挥手,带着手下的邦邦牙土着往下一个庄园而去。 “黄康!”蒋磴愤怒地叫了起来,“是谁说这些西班牙人只是对付涧内的人!” 何怀满脸惊惧道:“他们,他们这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不,不会的,我们是基督教徒,受到教会保护,那一定是那姓王的勾结林凤余孽,这才被灭杀的!”黄康说道。 蒋磴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去他娘的!什么林凤余孽!谁不知道这是红毛鬼的借口!少拿这话搪塞我!老子现在就回去,带着家奴反了!” 黄康顿时慌了,拉住他的手:“老蒋,你别冲动啊,若是真闹大了,那整个比农多区的汉人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你难道还相信那些红毛鬼?”蒋磴冷笑一声,“我再不反抗,人家就要把将指到我头上了!” 远处,再次传来枪声。 蒋磴推开黄康,直接就走! 黄康还想挽留他们,却是被那些人推开,一个个急着往回赶。 “爹!再不反,就没机会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黄康的大儿子黄达赶出来,大声说道。 “胡说!这就是一场误会!”黄康咆哮道。 “爹!你很清楚!涧内的百姓都是因你而死,而现在,就轮到我们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清醒!”黄达说道。 “逆子!”黄康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 “来人,将黄达绑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开他!” 几个家丁上前,按住黄达,而黄康则是大步离开,他要立即前往总督府解决此事! 他已经有预感,这又是一场屠杀,但,但如果能够制止事情进一步扩大,或许........会有更多人活下来。 黄达等他爹一走,就喊了起来:“混账,还不放开我!” “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们都是傻子么,现在在不拿起武器反抗,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两个家丁迟疑地放开了手。 黄达的母亲,李氏一脸担忧:“儿啊,你可不要干傻事,听你爹安排!” “娘,难道你也相信那些红毛鬼的良心,狗改不了吃屎,别忘了二十多年前,他们就是这样杀人的!”黄达说道。 李氏道:“达儿,你快走!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娘!”黄达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比农多区四处火起,到处都是喊杀声。 西班牙人带着邦邦牙土着闯入一个个庄园,杀死里面的华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基督教徒。并抢走里面的财物。 被西班牙人集体屠杀的消息惊呆的华人们开始渡过巴石河,逃往去北面沼泽区的通多避难。 很多他加禄妇女紧跟着自己的华人丈夫渡河,怀中抱着的婴儿也在啼哭不止。通多远离马尼拉王城,当时是未开发的沼泽地带。 比农多的另外一部分华人还对西班牙人抱有幻想,没有离开。 华人渡过巴石河,河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有几名西班牙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几个西班牙士兵出现在河岸,一群邦邦牙弓箭手跟在后面,在接近华人人群后,开始拉弓射箭。 华人大惊,四散而逃。 西班牙军官指挥人马挥剑冲向华人,赶得人们四散奔逃。 西班牙军官哈哈大笑着,杀死一个个惊慌逃跑的人。 巴石河上留下了遍地的死者和伤者,鲜血染红了河水。 侧面的山林,突然冲出一伙华人! 他们拿着竹棒、木棍、石头、树枝,在黄达的带领下冲了出来。 黄达举着私藏的火枪,一枪就命中西班牙军官的胸膛,西班牙军官应声倒地! “大家伙!若是不想死,都跟着我杀啊!”黄达大声呼喊。 西班牙人惊慌之后,立即选择开枪。 连绵的枪声之中,不断有人中箭中弹倒地,但华人们坚持冲向西班牙人。 那些逃跑的人已经奋起反抗,他们就地捡起石头,就冲上去和他们拼命。 几名邦邦牙土着被华人们反击得手,有几人立刻被砸得脑壳崩裂,死的很惨。 短短时间,竟然大量的华人跑了回来,大声呼喊着,加入反击。 很快,十多个邦邦牙土着被打死,还有两个西班牙士兵! 骑在马上的西班牙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些懦弱的华人竟然敢反抗。 看到对方声势浩大,连忙带着人就跑。 邦邦牙土着也想跑,但他们前面杀的最起劲,被陷入了包围,一个个被围杀,被木棍戳死,被按在地上被石头杀死,死的十分凄惨! 黄达带人追了一阵,眼见追不上,这才回转。 巴石河上遍地的死者和伤者,鲜血染红了河水。 此刻,所有邦邦牙土着全部被杀死。 但有的华人却是抱住同伴和亲人的尸体哭泣! 黄达爬到石头上大喊,“大家伙,我叫黄达!” “我们或是在这里出生,或是因为在家乡活不下去,这才来到了吕宋,但我们同宗同源,都是汉人!” “而现在,这些红毛鬼想要杀死我们的亲人,抢走我们的财物!” “大家伙答不答应?” “不答应!”一群人举起手大喊。 “大家伙,愿意跟着我杀红毛鬼的,就跟着!”黄达又喊道。 “杀红毛鬼!杀红毛鬼!”数千人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 黄达带着人包围了西班牙军队上尉马奎的住家,这个首先对华人屠杀的军官他的庄园在城外,临近比农多华人区。 华人们动手点火烧屋,马奎上尉全家六人包括两名幼子在内统统被杀。上尉还被黄达斩首,首级插在了庄园大门口的木柱上,以儆效尤! 第三百三十四章 修道院 “黄达!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杀进城去!” 马奎的庄园外,聚集了数千人,漆黑的夜晚被火光照亮。 几个华人首领聚集在黄达身边。 “不成!王城城墙坚固,防备森严,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攻破王城。”黄达并没有头脑发热。 “那我们怎么办,先夺回比农多?”一个人问道。 “不行,比农多离王城太近了,而且,没有地利可守,我们不如前往通多沼泽。”黄达说道,“那边有一个社区,德尔.蒙塔修道院在那边,还有一些西班牙人,我们攻下那里,不但能获得一些武器,还有大量的粮食!” 总督府,尼诺·德·塔波拉皱着眉头。 科鲁兹说道:“总督阁下,马尼拉城内,所有中国人的商店都关门了,平时可以轻易可以卖到的各种食品、衣物、装饰品全部消失了。我们或许需要一些中国人,我们需要便宜的食物,理发师。” “甚至连清洁工也全部消失了,街头巷尾,全都堆满了垃圾,就像是肮脏的伦敦!” “我发现我无法忍受这些!” 塔波拉敲击着桌子,“请注意,科鲁兹!你的任务是为我出谋划策,而不是在我面前,像是一个贵族千金一般喋喋不休的抱怨一切。” 科鲁兹道:“我并没有忘记我的职责,阁下,我是说,我们可以更加温和一些,这会影响马尼拉的运转!” “温和?”塔波拉摇了摇头,“科鲁兹,我刚刚收到消息,那些卑鄙的华人,冲进马奎上尉的庄园,杀死了他一家,并将他的脑袋挂在大门口!” “他们是向我们宣战!你明白吗,只有更加铁血的手段,才能让他们明白,在这里谁才是主人!” “三天内,我要清除比农多的华人!” “好吧,我明白了!”科鲁兹说道,“对了阁下,那位甲必丹一直在外面等着见您。” 塔波拉摸着下巴,“让他进来吧,或许能够让我们更加轻松地杀死那些华人!” 通多沼泽北部一处缓坡上的德尔.蒙塔修道院。 里面似乎正在做礼拜,许多华人基督徒躲在教堂之中,虔诚地祈祷,并希望这场纷争早点结束。 讲台上,奥古斯丁修会的海伍德牧师虽然念着圣经,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甚至念错了两个句子也没有发觉。 下面的信徒低声议论着。 海伍德牧师不时看向窗外,像是等待着什么。 突然,门被推开来。 黄达走了进来,“神父,我想要向主忏悔。” 海伍德牧师带着悲悯的神色,“哦,孩子,你到这里来!” “好吧,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黄达低着头,“安东尼,我的教名是安东尼。” “安东尼,这是一个好名字,跟我到忏悔室吧。”海伍德牧师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修道院幽深的回廊中。 迎面,有一队修士疾步而来。 海伍德牧师突然问道:“安东尼,你犯了什么错,想要忏悔?” “安东尼?”海伍德牧师没有听到回应,又问了一句。 “海伍德!”对面一个牧师大喊。 海伍德牧师看到他的同伴举起枪,往里面装填火药,他疑惑转过头,便看到那年轻人手中的火枪喷吐出火焰。 子弹穿透了海伍德牧师的胸膛,染红了白色的修士袍! 修士们怒骂着,对黄达进行反击,但他已经冲出回廊,回到了祈祷大厅之中,并且锁上了门。 祈祷大厅之中,一片混乱,那些华人显然都听到了枪声,并站了起来惊诧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黄达一下子站在椅子上,大喊:“不瞒着大家伙,我叫黄达,我在巴石河号召华人反抗,杀死西班牙人!” “我带人冲进西班牙人的庄园,杀死了里面的人!” 众人顿时慌了起来。 “你,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要不是你,怎么会闹成这样!” “刚才,是不是你开枪了!你快去自首吧!” “哈哈哈!”黄达突然大笑起来,“你们还没看明白吗,这些红毛鬼是要杀光我们,就像是杀光涧内的华人那样!” “不,不会的!我们都是基督教徒!”有的人还不相信。 黄达说道:“我家就在比农多,我看到红毛鬼冲进庄园,杀死了里面的华人,他们一家全部都是基督教徒!” “砰砰砰!”修士们大力地拍打着木门,他们大声咆哮着,试图让人打开门。 “住手!”黄达立即阻止了一个企图开门的信徒。 “你们瞧瞧,修道院外面是什么!” 众人望去,立即看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门口围了过来。 “他们是来抓捕你的,和我们没有关系!”一个人大喊。 “哈哈哈哈!”黄达大笑起来,他指着那人,“那如果我告诉他们,你和我是一伙的呢!” 那人吓了一跳,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不能这么做!” “哈哈,告诉你们,这些修士也是来杀你们的!还真以为入了教就是白人了?”黄达冷笑道。 像是应证他的话,传来一阵枪声,修士们失去耐心,朝着祈祷室射击起来。 几个站在门后的华人直接中弹倒地,有两个人还没死,大声的哀嚎,让大厅内乱成一片。 “呜呜,我不想死!”有人哭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听我号令!”黄达大声道。 “你们,先搬来桌椅,把门堵住,而后随我去前面挡住士兵!” “他们有火枪,我们怎么能赢!”有人喊道。 西班牙军队逼近修道院门口,突然侧面杀出一群华人,他们手持简易的武器,但借着偷袭的优势,一下子击倒了十多人。 西班牙人立即反击,华人起义者被打死七人,但剩下的人已经冲到面前,西班牙人根本来不及装填弹药,一个个转身就逃。 逃得慢的,全部被追上而后杀死当场! 上千人杀死了三十多名西班牙军队,并抢夺了他们的武器,冲进修道院来。 奥古斯丁修会的修道士们听到动静,吓得放弃砸门,跑到后面操纵角楼的火炮进行攻击。 但华人太多了,很快角楼就沦陷了,那些修道士全部被拖出来杀死,而后吊在修道院门口! 第三百三十五章 义军 菲律宾总督听闻华人攻占了德尔.蒙塔修道院顿时大怒,派遣一千人前往征讨。 但西班牙军队行到通多沼泽地之时,埋伏在沼泽地水草丛中的华人突然杀出,打了西班牙人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沼泽地形狭窄,到处都是烂泥谭,西班牙人根本没想到华人会躲在水草丛中。 等浑身烂泥的华人杀出,西班牙人大吃一惊。 西班牙人火枪只射出一轮,华人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将将西班牙士兵杀死在沼泽地里。 当西班牙人的损伤超过三成,他们顿时崩溃,惊慌失措地往沼泽深处逃跑。 但脱离大路的下场就是,许多人深陷泥塘,甚至被沼泽吞没! 这些人就像是活靶子,活活被石头砸死! 这支西班牙军队之中的头领是马尼拉大主教的侄子佩德罗.德.贝纳维德斯,他被华人抓住,抱手拉脚把他的头往泥水里摁,活活被沼泽地的泥浆憋死了。 前任菲律宾总督之子达斯马里纳斯上校曾经带队在比农多无情屠杀华人,因此,华人们针对上校的复仇打击又多又狠。口吐鲜血的上校拼命挣扎,奇迹般冲出人群,然而,在他面前的是更多愤怒的华人。上校歪歪扭扭走了几步,跪倒在泥浆中,在胸前画着十字,一边吐血一边口念祈祷文。剃着了短发的黄达走上前来,毫不犹豫用大棒击中了上校的后脑勺,打断了达斯马里纳斯上校和上帝之间的心灵交流,直接送他去见了上帝。 菲律宾总督得知消息震怒,下令屠光比农多的华人。 上千西班牙人、日本浪人冲入比农多烧杀抢掠,残余的华人基督徒全数被杀,黄康在比农多的家也被土着兵一把火烧掉。黄康的妻子女儿和小儿子事先已经在屋内上吊自杀,她们的遗体悬挂在屋内,和自己的家一起被大火化为乌有。 黄达得知消息,赶到比农多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火焰,他的家已经化为灰烬。 仅存的华人基督徒大约还有100多名,他们躲藏在比农多的圣方济各会教堂教堂内。他们去马尼拉投降西班牙人,却被大炮打了回来,乘战场上一片混乱躲藏到了这里。听到四周的枪声,他们涌出了教堂,跪在教堂前举着十字架向西班牙人乞求宽恕。 甚至不用西班牙军官吩咐,一个邦邦牙土着战士冲上去用木矛刺穿了一个中年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他的十字架。而后,其他邦邦牙土着纷纷动手,一个个华人基督教徒被杀死。 黄达率领义军赶到,并与西班牙人交战。 义军杀死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人逃回马尼拉王城。 黄达想要进攻马尼拉王城,为家人报仇,然而义军内部意见不一,分成了福建和潮州两派。 黄达与潮州派两千人准备趁夜袭击马尼拉王城,福建派却是决定撤往南面的巴勃罗地区。 他们一路烧杀把所有西班牙人的教堂、修道院、和其它建筑统统付之一炬,留下了一路的废墟。 但等他们抵达巴勃罗地区之时,却是发现这里似乎才经历一场战争,许多土着以及西班牙人被杀死。 一支军队来到他们面前。 ........ “轰轰!”炮火和火光照亮漆黑的夜。 马尼拉的南城,一片灯火。 黄达的偷袭被西班牙人发现,而后迅速展开反击。 城头上火炮轰鸣,西班牙人的枪口喷吐着烈焰,不断有义军倒下。 而义军那些武器在西班牙人的火枪和堡垒面前,如此无力! 突然,城头上一些人被压到城墙边。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这些都是华人! “爹!”黄达还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型了! 眼泪从黄康的脸颊滑落,“达儿,爹悔不当初啊!你快走,至少要给黄家留下血脉!” “爹,不救出你,我死都不走!”黄达大喊。 塔波拉按住黄康的肩膀,“下面的人都听着,立即放下武器,我们只诛杀带领你们造反的人,剩下的人可以回到家中继续过日子!” 下面的华人有些骚动,他们在西班牙人的堡垒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士气低落。 “大家别信这些红毛鬼!他们是想把我们骗进去杀死!”一个人大声喊道。 可惜,响应他的寥寥无几。 许多人萌生了退意,他们觉得应该和福建人一起退往巴勃罗地区。 “黄达!你如果不投降,我会杀死你的父亲!”塔波拉已经不耐烦了,拔出匕首抵在黄康的脖子上。 “爹!” 黄康突然整个人撞向塔波拉,塔波拉大惊,下一次刺出一刀。 匕首刺穿了血肉,黄康死死抓住塔波拉的肩膀。 “该死的家伙!”塔波拉狂怒的连刺数刀,鲜血飞溅了他一脸。 黄康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弱。 “呸!”塔波拉吐出了一口痰,扯下他肩膀的手,而后将黄康推出城墙。 “爹!”黄达冲了过去。 立即有数支火枪朝着他射击,他的肩膀被击穿,但他还是冲了过去,抱住黄康的尸体。 义军失去领导,士气低落,一些人已经开始逃跑。 塔波拉冷笑,“杀光这些家伙,这些低贱的黄皮猴子,竟然还想反抗!” “砰砰砰!”每一道火光,都有一个华人倒下! 伴随着西班牙人的笑声,以及土着的怪叫。 “轰!”随着平地惊雷般的爆响,整个城墙都在震动。 一些土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怪声乱叫着。 南面的林子中出现点点火光,一支军队缓缓逼近。 塔波拉看着那支军队打出的旗号,咬牙切齿,“该死的,是明军!” “该死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皮埃尔道:“这些汉人一定是趁着我们消灭华人之时,从巴勃罗地区登陆的!” “我是说为什么我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塔波拉怒道。 “叛军人太多了!或许是信使都被叛军杀死了!”皮埃尔道。 “好吧!”塔波拉咬牙说道,“不过这些汉人真是愚蠢,放弃海船的优势,难道以为在陆地上还能攻破棱堡的防御!” “总督阁下真是英明,我们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完全不担心他们围城,反而是他们能否长时间供应这么多人多粮食!”皮埃尔拍马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项链 “你就是黄康的儿子?”陆延问道。 黄达跪在陆延面前,红着眼睛,“确实如此,伯爷,只要能让我报仇,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闻,你原本聚集了五千义军,但外面好像没那么多人。”陆延说道。 “那些福建人不愿意攻城,都跑到巴勃罗去了,否则,定然能够破城的!”黄达咬牙说道。 陆延摇了摇头:“凭什么,你们有多少枪,有多少炮?” “我们有三十支火枪,两门火炮.......只是,火炮在德尔.蒙塔修道院,我们没法跨越沼泽运到马尼拉王城。”黄达说道。 “哼!一家子都是汉奸,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林琸冷笑道。 “你!姓林的!”黄达一下站了起来,握紧拳头。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要不是你爹那汉奸给红毛鬼卖命收走我们的武器,华人何至于此!”林琸说道。 “我!”黄达握紧的拳头颓然松开。 正像是林琸所说,一切都是黄康造成的。 即便黄达曾经数次劝说,但如今的局面,作为甲必丹的黄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紧要之事是如何攻打马尼拉王城。”陆延说道,“其中兵力部署如何,可有什么弱点或是暗道?” “原本,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有八百人左右,在周围有土着村落,为他们耕种以及作战。一旦战事发生,西班牙人可以迅速召集一万二千的土着兵。”林琸说道。 “至于内里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西班牙人对华人十分防备,不允许我们接近军营以及城墙。” 黄达道:“西班牙人的火枪队有五百人,而南面城墙有十二门火炮。” “但难以攻克的是那种棱堡,不但难以攀登,就是连火炮都无法攻破。” “荷兰人曾经数次想要攻打,但都失败了。” ....... “轰轰轰!” 炮弹的呼啸声如同滚雷似的轰鸣,火光频闪,弹片横飞,马尼拉王城之前,硝烟滚滚。 炮轰从八点到十二点,西班牙人的火炮直接被明军压制。 而明军的主要目标就是西班牙人的炮台,四个小时的炮击,直接摧毁了三座炮台。 塔波拉一开始还信心满满,但随着明军连续炮击,他已经开始担心起来。 明军的火炮并不落后于他们,甚至比他们更强,可以支持他们连续炮击,而且在威力和射程上面都具有优势。 塔波拉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棱堡的防御力了。 黄达看到明军的火力,又惊又喜,“伯爷,晚上,我带人摸上城头,里应外合定然可以攻破马尼拉王城!” “可笑,现在有多少人能听你号令!还有你凭那些乌合之众就能攻陷城门?”林琸直接拆台。 “你!”黄达气急,“伯爷,你给我两百人,若是无法做到,我提头来见!” 陆延道:“西班牙人定然防备森严,我是不会拿我的士兵的性命去冒险的!” “你的人头,可不值得我拿两百人陪你冒险!” “我........”黄达低下头,涨红了脸。 明军的炮击持续了三天,这三天下来,马尼拉王城虽然出现破损,但想要攻破这座棱堡,显然不是那么容易。 这日,一个人被带到陆延面前。 “草民何大雄拜见伯爷。” 陆延面前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有些黑的脸蛋上还带着灰尘和污渍。 “你说,你有办法让那些土着叛乱?”陆延问道。 “确实如此!”何大雄点头。 “简直胡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办法,你一个毛头孩子,胡说什么!”黄达说道。 “我没有骗人,我,我只是想给我爹报仇!”何大雄大声说道,“若是无法做到,伯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达听着这话,突然觉得异常刺耳。 “你说说,要如何做?”陆延问道。 何大雄道:“在北面的马拉邦是邦邦牙人的村落,在里面供奉着一个黑面拿撒勒神像,只要在那些邦邦牙人面前破坏这座神像,定然能让他们大乱。” “这黑面拿撒勒是什么神?这些土着的信仰吗?”陆延问道。 黄达道:“伯爷,并非如此,这其实是耶教的神像。” 1606年,西班牙传教士从墨西哥运送耶稣神像前往菲律宾的旅途中,船只在航行中着了火,但耶稣神像仍然保留了下来,只是被熏成黑色,传教士及信徒们都觉的很神奇,感觉这是耶稣神像显灵的原因,保持神像完整无缺,后来木匠们又重新给神像油漆黑色,把神像供奉在教堂里,并且屡屡显灵。 现在,那尊神像被供奉在王城的奇亚波教堂里。 但在马拉邦的教堂之中还有一尊仿造的雕像。 陆延虽然不知道这是否能够奏效,不过试试也不用什么成本。 如今围城,暂时也无法突破。 陆延便让黄达带着五百人去马拉邦去夺取黑面拿撒勒雕像。 黄达顿时大喜。 “伯爷,也让我去吧!”何大雄大声说道。 “可以。”陆延直接道。 何大雄却是纠结起来,半响,他才拿出一个布包,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条华丽的子母绿项链。 何大雄道:“此间之事,都因此物而起,我想要将这条项链献给伯爷!” “这是什么意思?”陆延皱起眉头。 何大雄祖籍福建漳州,因为彼时的福建人多地少,靠打渔为生难以存活,所以父辈六人早年移民吕宋,靠着勤劳吃苦,这兄弟六人在马尼拉经商后都逐渐地富裕起来。 但他们遇到了1603年的屠华事件,何家上下三十多人,死的只剩下两人。 何大雄的父亲恰好回到福建去进货,这才躲过一劫。 西班牙当局为了吸引华人,宣称仍然欢迎华人来马尼拉贸易,无条件给以居留权。并对幸存华商进行的一些财产赔偿,以及各项优待华商的条件。 直到4年前,何大雄的父亲在国内生活日渐艰难,这才铤而走险再次来到吕宋。 第三百三十七章 磨轮 何大雄的父亲来到吕宋,这才发现他的兄弟何老五还活着。 存活的几百户华人都被集中在涧内生活。 涧内同马尼拉王城隔着一道壕沟,涧内原先有座石桥同王城相连,后来被西班牙殖民者拆毁,改建为一座方便随时烧毁的木桥。 甚至马尼拉王城加修了许多炮台,炮口正对着涧内的华人居住区。 何老五在马尼拉大屠杀过后,靠着西班牙当局返还的一点钱财做启动周转资金,承包了一处甘蔗园,很快积累了一些财富,并依靠着城中的空白期,开设了米店、布店、金铺。 而为了锻炼何大雄,何老五让他到金铺去学习打理。 一个月前,何记金铺来了两个西班牙人,一个是西班牙上校,一个则是总督的翻译,西班牙上校要卖一条项链。 “我有一条举世无双的绿宝石项链!这是我预备带回西班牙献给伟大的伊丽莎白王后的宝贝!但是我乘坐的大帆船刚刚在马尼拉外海沉没了,所以我来到巴里安,希望找到一个识货的人,把我的宝贝卖个好价钱。”西班牙军官告诉何大雄。 这条项链的每一颗宝石都是从波哥大东北科迪勒拉山中的木佐矿里挖掘、挑拣出来的。全欧洲最优质的绿宝石都来自我们西班牙在木佐的矿山。 整条项链一共由21颗祖母绿和18颗蓝宝石制成。其中项链部分由18颗大小差别不大的略呈椭圆形的切面祖母绿宝石串成。每两颗祖母绿之间隔有一颗几乎同样大小的略呈椭圆形的切面蓝宝石。 36颗切面宝石的链子下缀有3颗一排的略呈心形的硕大六边形雕花祖母绿。三颗硕大的雕花祖母绿由小到大排列,缀在最下面的那颗六边形雕花祖母绿最大,起码有半两重。 这些祖母绿不但颗粒较大,而且每颗都是那么晶莹清澈,带有生动翠绿的颜色,浓艳的绿色调中又带有一丝蓝色光芒。几乎每颗绿宝石都有棉絮状的内含物和小的裂纹。有几颗绿宝石内部还能看见一些黑色的矿物包裹体和一些黑色的矿物杂质,特别是宝石上充满的那些小的气泡和小晶体,非常灵动、生机勃勃。 “你这宝石虽然大,但是有太多的杂质,值不了多少钱!”何大雄告诉他。 “杂质?!这叫‘花园’!有身份的上流社会都叫这‘花园’!这样的气泡、液体和晶体杂质刚好说明它们是来自木佐的绿宝石!而不是那些产自锡兰、印度的低档绿宝石!”西班牙军官大声喊了起来。 但何大雄认为,那特殊的花纹更像是西班牙人用来压榨甘蔗的磨轮。 西班牙人直接要价两万银元,大概价值一万一千两银子。 何大雄原本是想要将这个西班牙人赶走,但何老五却选择买了下来。 等西班牙人走了之后,何老五告诉何大雄,他听说过中国皇帝对这种名为这种名为“助木剌”或者“子母绿”宝石的喜爱程度。他在福建经常听到来往各大洋的中国商人传说,明朝皇帝把绿宝石视为同金绿猫眼一样珍贵的宝石,有“礼冠须猫睛、子母绿”之说。 万历皇帝的玉带上就上镶有一颗产自锡兰的硕大子母绿,约重半两。所以当他估摸了西班牙军官这串项链的那几颗大的子母绿后,当即就决定买下了。因为光是那颗最大的雕花子母绿就重达半两以上,足以媲美万历皇帝玉带上的传奇绿宝石。 何老五想着靠这条项链贿赂福建官员,却是没想到,这条项链成了他们家的催命符。 没过几天,一个西班牙上尉便带着一帮日本浪人闯进何家,指责何老五偷税偷税,要求他交出所有家财! 何大雄看到,那个西班牙翻译也在队伍之中,显然,这些人来者不善。 原来,那个西班牙翻译得知那位上校要售卖这条宝贵的项链便主动陪同,还主动推荐了何记,便是方便他再来抢夺。 若是他将这条美丽的项链送给总督,一定能够讨得总督的欢心。 在马尼拉经商的华商都需要缴纳执照费,何大雄刚到马尼拉的时候,这里的经济贸易持续萧条,急需外来人口补充。当时的西班牙人对华人来吕宋是欢迎的。 华人的执照费大约为每人每年缴纳8个比索5个里尔。后来随着华人人口的涌入而逐年增加,道现在执照费已经达到了12里尔,而且还要受西班牙人的盘剥,各种费用达到78个里尔,大概50两。 除此以外,随着西班牙人对日渐增多、威胁其经济地位的华人歧视加重,“涧内”的华商还被要求服苦役。 何老五据理力争,结果冲突之中被日本浪人失手杀死了何老五。 西班牙军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抢光何家,放火烧屋。 何大雄杀死一个西班牙人,带着这条项链逃离。 西班牙人已经认为华人的存在是个威胁,以此为借口准备对华人进行第二次大屠杀。他们为此贴出告示,为了预防当地发生暴乱,要求所有中国商人将财物上交到王城内,以便保证其人身和财产安全。 大多数华商联想到了1603年华人被屠杀的惨况,坚决不再相信西班牙殖民者的承诺。 于是,西班牙总督下令使用王城炮台上的大炮,猛烈轰击“涧内”华人商业区。繁华的巴里安市场顿时变成一片火海。大炮轮番轰击之后,西班牙殖民者便带着众多仇富的土着人、黑人奴隶和日本浪人,包围“涧内”华人居住区展开屠杀。 陆延听着何大雄的讲述,轻轻抚摸着晶莹翠绿的绿宝石。 硕大的绿宝石从核心向四周发散出来的六条黑色线条,如同黑色磨轮缓缓转动,光怪陆离。 这是极为稀有的祖母绿宝石,被称为达碧兹(西班牙文deazúcar),便是以西班牙人用来压榨甘蔗的磨轮为名。 但西班牙人在殖民地的统治便如同磨轮一般,要将土着和华人压榨得一滴不剩! 在美洲,西班牙人大肆屠杀印第安人,而在马尼拉,西班牙人则是屠杀华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 渤泥国 第四天,火炮声再次响起,随着号角声守军很快出现在城头上。 突然,邦邦牙人和西班牙人一阵骚动。 明军将一座漆黑的雕像拉到了前线。 随即,明军将炮台对准了黑面拿撒勒神像。 “轰!轰轰!”三发火炮命中黑面拿撒勒神像,直接将黑面拿撒勒神像打得粉碎。 “混蛋!这些该死的明人!”西班牙总督大怒。 而邦邦牙人和西班牙人一阵骚动,西班牙人是感觉愤怒,陆延竟然摧毁了主的神像,而邦邦牙人则是感觉惊慌。 数十年来,他们被迫更改信仰,但很多是因为目睹了那些神迹,开始相信主无所不能,就连他的神像都有神奇的力量。 现在神像被摧毁,那种生根发芽的信仰开始动摇。 而下一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一股火焰突然从地上升腾而起,将破碎的神像吞没,而后形成‘13’的图案。 “恶魔!他们是恶魔!”突然一个西班牙人喊了起来。 对于西班牙人来说,13是个危险和邪恶的数字,会被认为带来厄运。 而因为西班牙人的影响,邦邦牙人也是如此认为的。 恐惧在士兵心中蔓延。 而明军趁势大喊,他们会在13点攻破马尼拉王城。 明军大喊三声,而陆延直接下令收兵。 “伯爷,这样真能让那些土着内乱吗?”黄达明显不太相信。 “等着瞧好了。”陆延笑道。 而随着明军撤退,守军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恐惧在士兵之中迅速蔓延。 一些人看着那诡异的火焰突然大喊大叫起来,甚至企图攻击周围的同伴,他很快被制服。 然而,这并没有让情况好转。 “总督阁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皮埃尔一脸担忧。 “该死的,我怎么知道!”塔波拉怒道。 “难道这些明军真是魔鬼的化身,而这就是主的预示?”科鲁兹说道。 “混蛋,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我就让你去打扫马厩!听明白了吗!”塔波拉怒道。 “好吧,先生,我会闭上嘴巴的!”科鲁兹说道,“但是,我们必须想办法消除此事的影响,否则会有更多人发疯的!” 科鲁兹看向那个还在发狂的士兵被人绑住手脚,依然企图咬人。 “我会去找大主教商量一下的!”塔波拉说道,“在此之前,你们安抚好那些士兵,明白吗!” “是的,先生!” 然而,就在塔波拉去教堂找主教商议之时,军营发生了暴动。 实际上,马尼拉内部的西班牙人也不是那么太平。 上一代总督接任之时,从从西班牙带来不少军官和官吏,以取代在菲出生的西班牙人。 这是西班牙国王的安排,他并不放心在菲出生的混血西班牙人,害怕他们窃取菲律宾。 西班牙人歧视和打压这些混血儿,又占据了本属于他们的位置,双方之间矛盾重重。 此时,一位军官企图强硬地压下神像事件,结果彻底引发了矛盾。 混血西班牙人杀死军官,宣布举行反对西班牙殖民当局的起义,他们释放了囚犯,一同攻击总督府,而邦邦牙人也参与其中。 叛军很快从军官口中得知了总督的动向,他们冲入奎亚波教堂,杀死了总督和大主教,在暴动之中,教堂中的黑面拿撒勒神像倾倒下来,折断了手臂。 城中的骚动很快平息,而城门打开来,西班牙人举着白旗,运着总督的尸体出来了。 “伯爷真乃神人,这些红毛鬼果然投降了!”郑彩说道。 “别拍马了,立即派兵接管马尼拉,嗯,小心一些,别中了圈套。”陆延说道。 “放心好了!” 西班牙人并没有耍把戏,完全无条件投降,只求活命。 明军很快控制了城中各处关键。 而缴获清单也被送到陆延面前,白银三十万两,粮食十万石,西班牙大帆船七艘,武装商船三十。 至于俘虏,依照常例,罪大恶极者当众处斩,其他人等全部变成奴隶。 坐在总督办公室内,陆延轻轻敲击着桌子。 实际上,他并没有打算现在夺取马尼拉,这只能算机缘巧合。 不过,如此一来,开发南洋的计划就要修改一下了。 “伯爷,您是说让我当吕宋总督?”郑彩吃惊道。 “嗯。你主导吕宋事宜,但我也会在马尼拉成立城市议会,议员暂且由黄达、林琸,另外再选三个有名望的华人。”陆延说道。 “伯爷,只是我还太年轻,怕是难以担当如此重任。”郑彩说道。 “呵呵,你平时做事我都看在眼里,或者说你认为让圣仪来更合适?”陆延道。 郑彩想着郑鸿逵那样子,怕是没几年就能将吕宋弄得一团乱。 “你也别担心,可以多听多看,何况,陆涟年纪也不比你大多少。”陆延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伯爷信任,我必不负所托。”郑彩郑重说道。 “对了,根据何大雄所说,那原山凉太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常就经常欺压汉人,那日便是他带日本人冲进他家,杀了他叔叔。”郑彩说道。 “这样么,不过啊,如今你才是吕宋总督,这些事情应该由你决断。”陆延道。 郑彩一愣,而后说道:“我明白了,伯爷。” 原山凉太和十多人日本浪人被处决之时,一艘船停靠在马尼拉码头。 来者是渤泥国的使者,前来觐见大明总督。 渤泥国,也称汶莱。 渤泥国长期受中国文化影响,14世纪中叶绿教传入。 明初之时,渤泥国苏丹马合谟沙和福建移民黄森屏率领的华人势力联合组建而成了新的文莱国,文莱王室便奉黄森屏为始祖之一。 并且脱离了爪哇的控制,一度强盛,国土包括菲律宾南部以及砂拉越和沙巴。 永乐年间,浡泥王麻那惹加那曾经亲自率使臣来中国拜见明成祖,这位也水土不服死了,葬于南京,留有浡泥国王墓。 但其实,浡泥王麻那惹加那就是黄森屏。 元末中原大乱,黄森屏为总兵,因押运粮秣逾期未抵,乃畏罪与其妹及士兵逃往南洋。 航海加里曼丹岛东部的一条大河河口登陆。精疲力竭之时,发生了船难,有人折断了手臂。 后来迁至的土着因此称此河为“至那巴唐岸河”,即有中国人断手的河。 第三百三十九章 渤泥国(2) 黄森屏兄妹率领士兵在至那巴唐岸河开拓土地,迅速发展,相继建立了中国城、中国镇等城镇。黄森屏的声望也威震遐迩,土着用他们的习惯称之为“拉阇”(国王)。 当时,其北方的渤泥国受到苏禄国骚扰,苏丹马合谟沙向黄森屏请求援助。并把女儿嫁给了黄森屏,自己的弟弟艾哈迈德也娶了黄森屏的妹妹,他还赠予黄森屏“MaharajaLela”(相当于并肩王)的称号。 两个政权因统治者之间的婚姻关系结成了紧密的同盟。 黄森屏率领华人军队打败了苏禄,拯救了渤泥国。 而后,双方联合成立了浡泥国。 马合谟沙去世,儿子阿布杜即位,由黄森屏和马合谟沙的哥哥特曼贡亲王监国摄政。 但这阿布杜没几年也死了,最后黄森屏的妹夫艾哈迈德即位,文莱苏丹都是艾哈迈德的后代。黄森屏在渤泥的地位进一步巩固,黄森屏一系对内尽力辅助苏丹,对华人则称以渤泥国王,直到万历年间,相沿不改。 此前,大明使臣辗转从印尼到达渤泥。 黄森屏一直未忘记祖国,带领150多名使节团前往大明朝见进贡。《明史》中称之为渤泥国王麻那惹加那。 明永乐成祖皇帝朱棣非常高兴,特意下旨令使团进京沿途的每个府县都要设宴招待,让他们得以亲见家乡的变化。但年事已高的黄森屏已无精力经受沿路的舟车劳顿,也无法承受回到家乡之后的巨大喜悦,在抵达南京之后劳累过度瘁然而逝。 去世之前他向明成祖提出三个要求:一是“境土悉属职方”的,将渤泥和断手河流域的土地,归入中华版图;二是“乞封国之后山为一方镇”,请加封东南亚的最高山(今名基那巴卢山,意为中国寡妇山)为渤泥国的镇山,并赐以美名,永镇南洋大地;三是“托体魄于中华”,允许自己安葬于中国。 明成祖在今南京安德门外石子岗东向花村乌龟山地方为其立墓,以王礼赐葬。立他的儿子遐旺黄克孙为渤泥新王;赐渤泥国后山“长宁镇国山”之名,并亲撰碑文,命太监张谦等人南下刻石立碑。 凭借明朝支持下的有利地位,文莱在16世纪前期达到最大疆域,几乎整个加里曼丹岛都处于其统治下。苏禄苏丹国也向文莱称臣,甚至将势力范围扩张到吕宋岛。 陆地疆域超过70万平方公里,可以称得上是东南亚第一大国。 正当文莱处于鼎盛期的时候,欧洲殖民者来到了东南亚地区。1565年,西班牙人首先登陆菲律宾群岛中部的雾宿岛,征服当地土着。 菲律宾群岛南部及整个马来群岛,分布着众多伊斯兰苏丹国,经常联合起来对抗欧洲殖民者。 西班牙人只能转而重点经营菲律宾群岛的中北部。 随着西班牙人站稳脚跟,又有荷兰人和英国人的先后到来。 文莱等苏丹国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欧洲殖民者经常利用各苏丹国之间的矛盾,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然后各个击破。 这种挑拨离间甚至可以针对某一苏丹国的内部,以金钱、贸易或先进武器为诱饵,扶植不同派系争权夺利,以削弱其整体实力,文莱就是受害者之一。 更主要的,文莱采用封建领主制度,苏丹的直属领地主要在加里曼丹岛北部。其他区域则由地方领主掌握实权。这些地方领主大多拥有自己的武装,只需向文莱苏丹表示效忠,交纳一定的贡品即可。 在欧洲殖民者的威逼利诱下,一些地方领主出卖贸易特权,并要求欧洲殖民者提供军事“保护”,一步步脱离了文莱苏丹的控制,使文莱的疆域逐步缩小。 文莱现任苏丹阿卜杜勒·贾里鲁·阿巴,1598年登基,在位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年,但他依然优柔寡断。 “黄总督,如今既然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被汉人打败了,我们继续向大明纳贡就好了,又,又何必让我亲自来见这位大明总督呢!” 旁边的穆罕默德·莱曼立即道:“黄伯思,我看你是想要勾结汉人,意图不轨!” 黄伯思只道:“在下虽然是汉人,但也是渤泥人,我生于斯长于斯,又岂会出卖渤泥,对陛下不利!” 贾里鲁·阿巴连连点头,“我当然是相信黄总督的忠心的,这点毋庸置疑!” 贾里鲁·阿巴与黄伯思说起来还是远房表兄弟。他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流着汉人的血。王室血脉一直没断,历代谱系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他的远祖是阿拉伯商人,他的远祖奶奶是黄家女,黄家女还出了两个女王。而后王室与黄家多次通婚。 他对于黄伯思也十分信任,对其委以重任,这次也是听了他的劝说,这才亲自前来马尼拉。 但穆罕默德·莱曼也是渤泥的重臣,两者的争端,让他十分不安。 黄伯思说道:“陛下,虽然渤泥是大明藩属,然而已经有数十年不曾向大明进贡,陛下也不曾得到大明皇帝册封。” “如今,大明总督率领水师而来,似乎并非如同三宝太监那样只是为了拜访诸国。” “大明想要开拓南洋已经是事实,这对于渤泥影响巨大,咱们必须早做谋划。” 贾里鲁·阿巴深以为然,看着港口那些巨大的战舰,他是心惊胆战,这些战舰比西班牙人的船还大,岂是渤泥国可以阻挡的! 这时候,林琸带着人走了过来。 “渤泥苏丹阁下,总督已经答应面见,请跟着我来。” 贾里鲁·阿巴一行在马尼拉停留了三日,渤泥国再次向大明称臣,历代苏丹必须得到大明皇帝册封。此外,必须改汉姓,贾里鲁·阿巴今后就改名叫黄伯远。 而黄伯思的地位也得到提升,获封亲王,并且重新将贸易权从穆罕默德·莱曼代表的阿拉伯系手中抢了过来。 此外,贾里鲁·阿巴还要将小女儿嫁给崇祯为妃。 陆延表示无法替皇帝决定。 第三百四十章 苏禄国 在渤泥国很快将小公主送了来,一起来的还有王子苏丹阿卜杜勒·贾里鲁·贾巴,这位王子是准备去大明朝贡的,并且顺便去祭拜祖宗。 陆延眼见在南洋逗留已经够久了,准备返城。 临行之前,令郑彩前往苏禄国,要求苏禄苏丹献上国书,接受册封。 渤泥国都被打成这样,苏禄国国力还不如渤泥国。 苏禄国领土,已经被西班牙吃掉三分之一! 虽然下面的领主还在反抗,但苏禄国的贵族却是选择躺平。 他们也曾经出兵反抗过,结果是领土被打得越来越少。下面的领主许多也向西班牙臣服,苏禄苏丹实在被打怕了干脆躺平。 当郑彩来到苏禄国,要求苏禄苏丹接收册封,苏禄苏丹却是拒绝了。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虽然被击败,但西班牙还占据了宿雾岛等地,还有马六甲的葡萄牙人。 苏禄苏丹害怕这些红毛鬼在杀个回马枪,就连苏禄国的贵族也都推三阻四地找借口。 历史上,要等到数十年后,苏禄国领土几乎被西班牙人侵吞殆尽,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苏禄苏丹这才清醒过来,跑去找乾隆献上《请奉纳版图表文》,请求将本国土地、丁户编入中国版图,这是因为苏禄被西班牙百般欺凌,强弱不敌,希望依托中国,寻求庇护。 但此时乾隆正奉行闭关锁国政策,对海岸线以外并无兴趣,甚至认为华侨都是“汉奸”,死不足惜,殖民者杀死华侨对满清有利,在这种思维定式下,他显然不会对纯属“外人”的苏禄请求有丝毫积极回应。苏禄希望成为“中国固有领土”的请求最终被婉言谢绝。 苏禄苏丹没有明确拒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几次都找各种借口,一边却是热情地款待着郑彩。 郑彩住了三天,已经看透了苏禄国的本质。 “若是陛下不愿意称臣,那便是大明的敌人,等到大明天兵到来,便是苏禄灭亡之日!”郑彩丢下这话,直接离开。 临走还朝着苏禄王城发射三炮,那轰鸣的炮声令苏禄国贵族大惊失色。 一群人吵了一天,又畏惧于明军的声威,赶紧派人送上国书,愿意称臣。 郑彩出使苏禄国之时,葡萄牙人派了人前来借兵。 葡萄牙人已经宣布夺回沙廉城的计划破灭。 东吁王朝人和荷兰人联手,击败了葡萄牙舰队。 而科伦坡地区再次掀起叛乱,葡萄牙舰队不得不敢去平叛。 1505年葡萄牙人登上了传说中的锡兰岛。这个盛产宝石、木材、香料,并位于好望角和马六甲之间的大岛,对葡萄牙帝国而言是十分关键的。 葡萄牙人最初和岛屿西南部的科特王国(科提王国)签订盟约,建立了科伦坡城,作为与当地人贸易的基地。但随着科特王国因内战一分为三,科特、斯塔瓦卡以及康提。 科特国王选择和他的家族向葡萄牙人臣服,并皈依了基督教。 虽然葡萄牙船只很早就抵达斯里兰卡,但其主要目标都被限定于沿海,除了西部的重要口岸科伦坡外他们也仅仅是在北方的泰米尔人聚居区里发展附属国和贸易据点,这无疑是因为该岛本身的位置相对隔绝,只有少数区域能参到环印度洋贸易中去,因此即便有陆陆续续的数次内陆拓殖时他们也只将西部内陆收入囊中。 但随着英国人和荷兰人加入香料群岛的争夺,开始威胁葡萄牙的利益,这让果阿的总督开始谋划占据整个锡兰岛。 葡萄牙人首先出兵攻占了康提王国首府桑格特格勒,并扶植由葡萄牙人收养的卡塔琳娜公主登基。 然而葡萄牙人在康提反对派的进攻下损失惨重,这场灾难性的丹图尔战役无疑是葡萄牙东方殖民帝国的最惨痛失利,由于兵力不足等问题让他们很少凑出如此规模庞大的远征部队,却还是在斯里兰卡内陆遭到可怕的失败。 而趁着葡萄牙人衰弱之时,内陆深处的斯塔瓦卡正快速扩张,在征服科特王国沿海的土地后,把目光转向科伦坡。 1587年斯塔瓦卡国王召集大军,包括了50000名士兵,同等数量的民夫,另外10000名苦力。还有500名火枪手和1000多名工匠,以及2200头大象,40000只牛,以及数量可观的火炮。 斯塔瓦卡王国围攻科伦坡城,长达八个月之久,直到果阿总督派出舰队,重伤了斯塔瓦卡王国,他们这才退兵。 但斯塔瓦卡国王从来没有打算放弃科伦坡,以及对葡萄牙人的仇恨。 更是在丹图尔战役大获全胜,不仅消灭400名葡萄牙士兵,还顺带将企图在扶持傀儡君主的葡萄牙军官杀死,稍后更是把大分部俘虏的眼睛,放回海岸边的科伦坡城去以儆效尤。 至此葡萄牙人不再敢轻易派兵进入岛屿内陆执行任务,并屡屡为己方控制区的民变而寸步难行。 葡萄牙人困难的局面,直到新的葡萄牙总督到来,才开始扭转。 葡萄牙总督迅速调整策略,转而将对土着领地的广袤乡村展开针对性打击。通过数支小分队的协同打草谷,再辅以小型战舰的海岸封锁,实现过去用大规正规军所不能企及的良好效果。加之对北方泰米尔人地区的逐步征服,初步实现对斯里兰卡大部分区域的松散控制。 原本,这对于葡萄牙来说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但康提王国的拉贾辛格王子获得了荷兰人的援助,并且联系斯塔瓦卡,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科伦坡。 葡萄牙总督决定,集中优势力量先消灭康提王国的力量。 在葡萄牙人的手中,还有卡塔琳娜公主这张王牌。 拉贾辛格王子很快得知消息,他们抵达这支强大的军队的信心,期望通过和谈来缓和局势,直到被对方辱骂为“小黑人”才出于贵族式的自尊而下决心要硬抗到底。 拉贾辛格王子明白他们的城墙很难抵御火炮轰击,土着的弓箭也很难在正面压制葡萄牙人,他选择伏击,方能对不适应在林中进行长期行军的殖民者构成巨大威胁。 拉贾辛格王子选择放弃王城,提前从都城中撤出,把空荡荡的城市完全留给葡萄牙人。 葡萄牙人又惊又怒,但更糟糕的是,随军携带的口粮就要告罄。 只能选择撤兵,临走还不忘记放火烧了康提王城,并一路纵火烧毁所有村庄。 大意的葡萄牙人走到甘诺鲁瓦山之时,落入拉贾辛格王子的圈套。 拉贾辛格王子不但截断了他们的前路,还用快速制造的野战工事封锁整片区域,甚至将通往康提都城废墟的道路给彻底堵死。 葡萄牙人如同瓮中之鳖,遭到围杀,死亡超过4000名士兵,其中包括果阿总督。 甘诺鲁瓦山战役的惨败导致斯里兰卡的葡萄牙势力彻底转入衰落阶段。 罗保没想到,他还没等到明军的消息,果阿总督的脑袋已经摆到了他的面前。 第三百四十一章 返京 二月十三,陆延的三艘战船抵达了天津港。 为了避免误会,陆延在杭州换乘了海沧船,若是坐着盖伦船靠近天津港,怕是整个天津卫都要出动了。 但依然引起了一阵骚动,就连天津卫指挥使也亲自来见了一面。 陆延一行在天津休息了一天,便立即北上,坐船来到通州,而后改走陆路。 在二月二十抵达了京城。 京城南门永定门之外,旌旗招展,兵甲如林,前面的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以及礼部侍郎刘重庆。 刘重庆,山东莱州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 此君出名的并非为官如何,而是其书法技艺。其幼家贫,居大泽山红庙石屋内苦读,无钱买纸,采来柿树叶习书不辍。 一次,崇祯见太和殿悬挂的匾额上字迹模糊,便命工部官吏重新择人题刻。很多廷臣都保举刘耳枝,皇上遂命其书写。刘重庆悬腕运笔,挥洒自如,一挥而就。 崇祯一看,字体雄浑,很是高兴。当发现”太”字少了当中的一点,成了”大和殿”时,便问刘耳枝:”古时大、太通用,你故意这样写吗?” 刘重庆答:”不是。”思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不是写错了吗?” 群臣无不惊愕,刘重庆则镇定自若。”待我补笔。”他撩袖握笔,饱蘸墨汁,举目仰视,然后运足气力,将笔朝上一甩。大笔脱手而出,不偏不歪,给”大”字点上一点。 群臣拍手叫绝,思宗龙颜大悦,赞叹道:”卿真乃神笔也!” “神笔刘耳枝”的名号便被叫开了。 结果,越传越离谱,竟然还有神鬼志异夹杂其中。 说是刘耳枝青少年时曾在霹雳下救过一只母狐狸。后来,这只狐狸得道成仙,为报答救命之恩,在挂匾赏字的时候,暗隐身形,掩住”太”子的一点,并助他写下那神韵威武,气势非凡的一点。 此君也是刚烈之士,历史上孔有德兵变围莱,刘重庆三次上疏,,请求皇上调边关精兵速援莱州,并自请降为御史督师赴莱,与莱州军民同生死,共存亡,情词恳切。 终因兵部熊明遇主抚甚力,刘重庆主剿力争不得,情急之下一头撞死在朝堂的柱子上,希望以这种死谏换取皇帝出兵援莱。 待到陆延的队伍接近,骆思恭主动拍马迎了上去,引得刘重庆冷哼一声。 早听闻骆思恭和陆延勾结,果然如此!回去定然要弹劾两人结党营私! 骆思恭自然是不知道这位礼部侍郎的想法的。 “哈哈,伯爷可算是到了,可让我们好等!” “那倒真扰烦骆大人了!”陆延笑道。 两人说着话,往回转,直到近前,刘重庆才上前见礼,但也只是随意一揖。 陆延也不在意:“刘侍郎,这几位是渤泥国的王子和公主,以及一种使者,还请安排在会同馆。” 刘重庆不咸不淡:“这渤泥国上百年来未曾进贡,为何又突然派王子前来?” “此前南洋航道被红夷截断,但渤泥王室有汉人血脉,一直想要恢复朝贡,这次我灭小琉球红夷,渤泥王大喜,便派出使节团进京朝贡。”陆延道。 刘重庆点点头,“下官明白了。” 刘重庆去找人安排具体事宜,而骆思恭又凑了过来。 他压低声音道:“伯爷,如今京城可是风起云涌,此行可得小心谨慎啊!” 陆延神色一凛。 陆家产业遍布京城,自然不会缺乏消息来源。 在他巡抚江南,出海征讨之时,时局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便是京察已经落幕,行不谨冠带闲住者一百人泄露降一级调外任者四十六人,才力不及降一级调外用者十七人,年老致仕者十三人,有疾致仕者八人,老疾致仕者九人,贪酷革职者八人,罢软无为冠带闲住者三人,科道拾遗者二十四人。 但如此多的官员变动,对于朝廷的腐败并没有什么作用。 大明朝廷这座宫殿,从上到下已经腐朽。 而建奴那边却是大力启用汉人儒生。天启五年十月,努尔哈赤令察出明朝绅衿,尽停处死。而皇台吉则是下令凡明朝生员为奴者尽皆拔出,进行考试,分别优劣,一等者赏缎二,二等、三等者赏布二,俱免二丁差徭。 一时间,竟然许多秀才为皇台吉大唱赞歌,仿佛之前建奴杀害他们亲人,奴役他们的事情都不存在一般。 而陕西方面,局势愈发恶劣。 陕西六府,七十二县大旱全年无雨。 马懋才奏:臣乡延安府,去年全年无雨,草木枯焦,民争采山间蓬草为食。蓬草尽,则剥树皮而食。树皮尽,则掘山中石块而食,石性冷而味腥,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饥民相聚为“盗”,与其坐等饥死,不如为“盗”而死。又烧人骨为薪,煮人肉以为食者,而食人之人,不数日即面目赤肿,燥热而死。于是,死枕藉,臭气薰天,安塞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不及掩埋者,又不知还有多少?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百姓又安得不相牵而为“盗”。而庆阳、延安以北,饥荒更甚。 陕西各地民乱四起。 六月时,陕西义军王佐桂攻打耀州,督粮道参议洪承畴,率官兵、乡勇万余人,分十二营,围王佐挂于云阳,天黑后,雷雨大作,王佐挂大败而逃,洪承畴一时间名声大噪。 等到三边总督杨鹤到任之时,大梁、大旺、王二的义军首领已被铲除,但是跟着起来的贼寇更多了。 七月,王佐挂又攻韩城,杨鹤手下无大将,令洪承畴领兵抵御,俘获、斩杀了三百多人,韩城之围顿解,但贼兵前往清涧。 杨鹤接连上书朝廷请让各地守将返回驻地,没有结果,就起用了原先的将领杜文焕出来任职。 十月,延安知府张辇、都司艾穆在延川进逼贼兵,收降了贼首王子顺、张述圣、姬三儿。 另外贼首王嘉胤洗掠了延安、庆阳,杨鹤将此事隐瞒下来,没有上报。 第三百四十二章 刘宗周 杨鹤又给降贼王虎、小红狼、一丈青、掠地虎、混江龙等颁布免死文书,把他们安置在延绥、河曲一带,致使这些贼兵照旧奸淫、抢掠,当地官府却不敢过问,贼寇的祸乱就这样造成了。 流贼造成的祸乱越来越严重,王嘉胤打下黄甫、清水、木瓜之后,又攻占府谷;贼首神一元攻占了新安、宁塞、柳树涧等城堡,又将杜文焕的多数族人杀了,而神一元的弟弟神一魁又围攻庆阳,打下了合水。 杨鹤得知后马上移驻宁州,神一魁接受招安,杨鹤把他送回合水交给知县蒋应昌。其他贼首见后也先后归降,杨鹤在城楼上摆了一张皇上的座席,让这些贼首跪拜,口喊万岁,然后宣读皇上的指示,命令他们发下誓言,或归伍,或归农,永不做贼。 这些贼首假意答应了,杨鹤马上就赦免了他们的罪行。于是群盗都把杨鹤这个总督看作儿戏。杨鹤又因为神一魁的势力最强大,就把他的女婿请到军帐中,同吃同住,神一魁果然来降,杨鹤列举他十大罪状,神一魁就磕头请罪,杨鹤就宣读诏书赦免了他,给他封了一个官职,把他的部队四千多人安排在宁塞,派守备吴弘器防护他们。 杜文焕对此十分愤愤不平,带着他的族人离开了。 神一魁的手下茹成名特别桀骜不驯,杨鹤命令神一魁在耀州诱杀了茹成名。 但这却是捅了马蜂窝,神一魁的手下人人自危,互相猜疑,干脆胁迫着神一魁反叛了。 神一魁一伙在宁塞堡重新举起叛旗,四处劫掠。 整个陕西已经乱成一锅粥,杨鹤本就不善于兵事,已经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施为了,偏偏朝廷里他的弹章已经堆积如山,不但御史言官弹劾他,连陕西官员也弹劾他。 杨鹤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行至紫禁城,陆延发现紫禁城外竟然跪了一群百姓。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陆延问道。 “这些都是自阉之人,因为内官监不收,故而聚集在此。”骆思恭说道。 此前,便有许多百姓因为活不下去,自阉入宫想要讨一口饭吃。 但这些自阉之人越来越多,太监二十四衙门都快装不下了,加上崇祯想要精简衙门,便下令禁止民间自阉。 《会典》规定,民间有四五子愿以一子报官阉割者,有司造册送部选,敢有私自净身者,本身及下手之人处斩,全家发烟瘴地方充军,两邻歇家不举者治罪。近来小民希图射利,违禁私行阉割。自今以后,且不收选,敢有犯者,按法正罪。十六岁以上罪坐本身及下手之人,十五岁以下罪坐主使及下手之人,其主使除嫡亲祖、父依故杀子孙律科断,如系伯兄母舅亲威人等,与同下手之人必杀无赦。倘有强阉他人幼稚希图诬赖的讯明反坐,亦不姑息,布告中外,确行遵守。 然而对于惩处就有些不到位了,这些人天天聚集在紫禁城门口,有时候侍卫会驱赶,但第二天又会聚集在此。 运气好的,能够被官宦之家买下当佣人,运气不好,就只有饿死了。 皇极殿。 “万岁有旨,宣镇安伯陆延觐见……” “万岁有旨,宣镇安伯陆延觐见……” 侍立在殿外的锦衣卫将声音一声声往外传。 陆延信步走进大殿,“臣陆延,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崇祯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相比之前,多了一丝疲惫。 “谢陛下!”陆延顿首再拜,然后起身。 “镇安伯,朕命你主持市舶开海事宜,如今杭州、华亭两港,千帆过境,商旅如织,去岁税赋便达到二十五万两,远胜于月港!好,很好!”崇祯道。 此时,顺天府尹刘宗周却是站了出来,“陛下,臣弹劾镇安伯,在巡抚江南期间肆意妄为,横征暴敛,抢夺民田,其主持开海期间,更是擅离职守,失踪长达半年之久!” “臣以为镇安伯有过无功,请陛下惩处!” 有刘宗周打头阵,许多御史言官也跳了出来! “万岁,臣附议。” “臣以为刘大人所言极是!” “陛下,微臣弹劾镇安伯所罪十三条,罪大恶极!” 这些文官,上来便是狂风骤雨般的猛攻,企图直接把陆延拍死。 陆延自岿然不动,等到再没有人出声,他才走到刘宗周面前。 “刘大人是吧?”陆延露出笑容,“你说我在江南肆意妄为,横征暴敛,抢夺民田可有证据?” 陆延盯着刘宗周。 刘宗周,字起东,别号念台,浙江绍兴府山阴人,世称蕺山先生。理学、儒学大师。 此君是甘泉派门人,信奉‘克己为要,笃信良知,而恶夫援良知以入佛者’提倡“慎独”之说。 刘宗周此前因为得罪魏忠贤而被罢官,崇祯上位之后,才得到起复。 结果,刘宗周刚来到京城就上了一封《面恩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希望崇祯“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崇祯认为这都是迂腐之言。 崇祯求治心急,人才、饷粮、流寇、边患等常萦绕在心,希望群臣能拿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刘宗周却认为这些都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人主应以仁义为本。 崇祯是横竖看这厮都不顺眼,准备找机会让他滚蛋。 刘宗周瞪着眼睛:“镇安伯,陛下命你前往江南主持开海,但你却不以国事为重,反而以私事为先,躲在华亭十数日,导致江南正事无人处理,民怨沸腾,此为其一!” “第二,你借着巡抚之全,以谋私利,栽赃陷害董其昌,就连其家人都不放过,董家家破人亡,皆是因你所致!简直是无法无天!” “哈哈哈!听闻刘大人与董其昌乃是故友,就算刘大人触目伤怀,难道就可以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了?”陆延沉声道。 “董其昌,接受投献、隐瞒田产、逃避赋税,横行乡里,更是以势压人,强纳亲友妻女,其罪行华亭百姓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百姓冲入董家打砸伤人皆是出乎本心。” “刘大人如今颠倒黑白,为其开罪,实在是让人怀疑你的目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教化 “你!你血口喷人!”刘宗周气的浑身发抖。 “此案已经水落石出,证据证词俱全,想必已经到了刑部!刘大人如此言之凿凿,说我栽赃陷害董其昌,不知道可有什么证据?”陆延道。 旁边的言官原本想要上来喷人,但听到董其昌竟然强纳亲友妻女,顿时偃旗息鼓了。 隐瞒田产、逃避赋税这种事情大家明里暗里都有干,或多或少罢了。 但强纳亲友妻女,这已经是触碰到了这些文人的底线,就算是这些言官,也耻于与其为伍。 刘宗周还强硬道:“我,我此前接到百姓投书喊冤,此书我会交给刑部,以做定夺。” 刑部尚书乔允升接过话头:“刘大人放心好了,我定然会严查此事。” 刘宗周继续道:“此事暂且按下,那么镇安伯在华亭借着建造港口之便,强征民田,充做私田之事又如何说!” 陆延道:“我还是那句话,刘大人既然是举证,那么拿出证据来,否则朝堂官员胡乱攀咬,岂不是乱了套,刘大人可不是御史言官,没有风闻奏事之权!” “你!”刘宗周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的借口都堵上了,“我自然是有证据的,等到回去之后便会上疏并附上证据!” “那便请刘大人拿出证据在说吧。”陆延淡淡说道。 “那你擅离值守,又如何解释!”刘宗周怒道。 陆延朝着崇祯一拱手,“臣正要禀报陛下,倭寇自洪武朝便侵扰大明海疆。万历之时,日本诸岛、犯我属国、朝廷三遣吏兵、屠頳釜山、恢复朝鲜、还立其王、以守宗庙。” “上皇帝陛下、允奋天纲该览八紘、北极沙漠、南及尔等、东南诸夷、所有之海、日照月临、共成正朔。” “今又有倭寇惊扰沿海、贻尔忧戚、臣驱兵进缚千里,斩首五千有余,以彰皇帝天怒,传谕倭王、令咸改悔、畏天守善!” “今倭国畏惧大明天威,数年不敢犯我海疆!” 顿时,朝廷一片哗然,陆延竟然远征日本去了! 兵部尚书王永光出班道:“镇安伯荡灭日本,这可是前元也未竟之功啊,不知道可有凭证?” “那些倭寇首级已被斩下,可献于阙下!”陆延答道。 “好,镇安伯真是扬我国威!”崇祯摸着胡须。 “陛下此言谬矣!”刘宗周大声道,“日本国亦是大明臣属之国,便是有倭寇犯边,可遣使传谕倭王、令咸改悔、畏天守善、其海外戕杀姑不穷治。” “如此,也可彰显皇帝浩荡之恩中国仁义之大,方为上道也。” 陆延差点气笑了,这位怕不是读书读傻了,竟然认为靠着仁义道德就能感化日本人。 “敢问刘大人,可知道日本国内之情况?” 刘宗周哼了一声,“日本不过弹丸小国,其民也是不通教化的蛮夷。” “我可不像某些人,越贩走私,以窥厚利,自然是不知道的!” 陆延道:“既然刘大人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该闭上嘴巴!” “你!”刘宗周气的浑身发抖,“竖子无礼!你怕不是包藏祸心,这才怕老夫揭露!” 陆延冷哼一声:“今日本由幕府大将军德川秀忠统治,然而幕府虽然手握权柄,但下面一些诸侯并不听号令。” “而倭寇之流,多是日本西面九州岛之诸侯豢养。” “既然诸侯不听号令,那么又如何让倭寇禁绝呢!” “此外,刘大人说日本皆是不通教会的蛮夷,这点还是说得不错的!但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指望这些蛮夷懂得仁义廉耻,进而改过自新呢!我认为唯有遣兵远征,方能震慑其魍魉鬼魅之心!” 刘宗周大声道:“我大明亿万百姓,数百万精锐之师,岂会怕日本弹丸之国!镇安伯此举才是有损大国风范,有损我华夏的礼仪气节!” “刘大人是绍兴府人士吧!嘉靖三十四年,倭贼百余,自浙江绍兴府上虞县爵溪所登岸。”陆延高声道。 “知府刘锡、千户徐子懿等,分兵围守,贼潜缚木筏,由东河夜渡,溃围而出。乡官御史钱鲸,遭于蛏浦,见杀。” “贼遂流劫杭州而西,历于潜、西兴、昌化,内城大骇。东南财赋之区,倭寇纵横。简直是笑话!” “我大明百万精锐之师,又怎么会奈何不了区区百余倭寇!” “还是说,这些知府,千户,都是像刘大人这般,与倭寇讲仁义道德,企图感化他们?” “若是刘大人今日此言传到绍兴,又不知道绍兴百姓会如此看待刘大人呢?” “你!你!”刘宗周脸色涨得通红,又转而苍白。 红是因为气的,当初倭寇纵横江南,一路打到南京城下是不争的事实,整个朝廷都颜面无光! 而若是这事情传到绍兴,绍兴百姓的口水都能将他淹了! 那些愚民,又岂会懂圣人之道! “既然刘大人觉得可以以道德教化倭人,不如你东渡日本,教授倭人儒家学问,我相信在刘大人的教化之下,倭人定然会知道仁义礼智信,便也不会只知道来大明劫掠了。”陆延说道。 “我,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颠倒黑白!”刘宗周红着脖子大声说道,“何况,那些蛮夷哪里懂得什么儒家学问!” “听闻刘大人所学乃是白沙心学甘泉学派,甘泉公(湛若水)乃是理学大师,时与阳明公齐名。”陆延说道。 刘宗周颇有些得意,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陆延这小子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便听陆延继续道:“甘泉公曾奉使往安南国册封安南王,在安南之时,亦传播白沙心学,深得远人之心,安南王也为之折服。” “这说明只要有教化之心,这些蛮夷也可以接受教化!” “何况刘此前说,对日本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能让他们明白上国礼仪。” “你如今又说他们是蛮夷,不通教化,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对啊,刘爱卿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崇祯也早就看刘宗周不顺眼了。 “这,这是微臣一时失言,我是认为倭人不识教化,想要让他们懂得礼义廉耻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刘宗周说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王道霸道 刘宗周突然大声说道:“不过,敢问镇安伯,你擅自调兵,远征日本,可有陛下之命,兵部文书?” “你如此大逆不道,莫非是想要谋反乎!” 陆延微微一笑:“兵贵神速,这次是打了倭国一个措手不及,才有如此神效。” “若是通传京城,再等到文书下来,怕是会走漏消息。” “故而我只是派兵传信陛下,有擅断逾越之处,还请陛下责罚!” 崇祯捏着胡须:“哎,此事镇安伯确实通传朕了,朕也应允了。” “不过为了保密,便没有知会兵部所司。” 旁边的王永光眉头深深拧起,目光在崇祯和陆延身上流转。 刘宗周又怒道:“陆延,你擅自调兵,若是一个不慎,岂不是至沿海百姓于不顾!” “何况,如今北疆未平,陕西、贵州民乱四起,国库空虚!” “矧提师渡海远征、胜负难料、国体攸关、何敢轻率启衅!” 王永光闻言立即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书呆子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跳出来! 陆延道:“首先,我并未征调沿海卫所之兵,又如何影响海防呢!” “沿海商民对倭寇恨之入骨,自发组织抗击倭寇!” “在此期间,我却是发现倭寇的狼子野心!其已经攻占琉球,挟持琉球王室,假借琉球之名与大明朝贡贸易!” “在万历之时,倭国自称弓箭之国,认为必能战胜大明这种文弱的长袖之国,又说汉土专文书保世,和国以弓箭治国。” “我看便是有太多腐儒,只知道讲仁义道德,但殊不知王道需并行霸道,需以铁腕手段灭其不臣之心,并行王道,招抚顺民,入我中原,学我汉礼,方是中华之气度!” “琉球世称恭顺,遽遭困厄,岂宜坐观,若使弱者不扶,谁其怀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 “何况,若是琉球沦陷,东南沿海便无宁日,倭国定然进而图谋中原,岂能光讲仁义!” “好!”成国公朱纯臣不禁拍手喊了起来。 单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朱纯臣打了个哈哈,“老夫是说,好饿!这都中午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崇祯挥了挥手道:“此事便到此为止,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陆延从怀中掏出东西,“启禀陛下,此乃日本国、琉球、渤泥、苏禄四国之国书。” “闻当今陛下神武之资,日本国、渤泥、苏禄皆愿意效忠陛下,进贡朝拜。” “渤泥国王本为大明之民,然为佛郎机国所扰,是以断绝朝贡,如今愿意重新进贡,并进献渤泥公主于陛下为妃,愿两国之长长久久。” 崇祯登基之后,还没见过藩邦使者,十分新奇,“竟然还有此事,渤泥使者何在?” 刘重庆出班道:“启禀陛下,藩邦之人不识礼仪,按照规矩,为了不惊扰陛下,需得在会同馆学习一月,才能入宫觐见。” 崇祯挥挥手,“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正要宣布退朝,一个小黄门跪在殿外,“陛下,有贵州传来的急报!” 崇祯心中一惊,“快读!” 小黄门踏进皇极殿,跪行数步大声道:“四川藩司朱燮元三千里急报,去岁九月水西兵安邦彦与奢崇明来攻,藩司令贵州总兵许成名率兵佯退诱敌,另派兵三路捣其老巢,四川总兵候良柱,副使刘可训与敌战于永宁,后与成名合击,大破水西叛贼。” “一月,斩邦彦,崇明,俘敌数千人。半年之内,安位,水西、永宁皆可平!” “好!好啊!!”崇祯忍不住站了起来,满面红光! 西南土司的问题一直都让大明朝廷头疼,虽然推行改土归流,然而效果不明显。 西南土司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持续整个朝代。 播州之乱持续了六年,天启元年,永宁土司又再次叛乱。 永宁土司奢崇明部杀重庆巡抚徐可求,占据重庆,夺取遵义。随后,奢崇明僣称伪号,举所部及蛮部数万,分道进攻。叛军连破四十一州县,水陆并进,包围成都。 蜀王朱至澍吓得向有知兵之名的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求援。 朱燮元招抚叛将罗象乾,并派部将诈降,引诱奢崇明来到城下。内外合击,大败奢崇明,解了成都之围,历时一百零二日。 明军陆续收复失地,然而不过两年,奢崇明死灰复燃,联合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再次起兵犯黔。 但因为川、贵之间各自为政,故使乱军势力愈发壮大。 朱燮元聚兵十六万,土、汉兵各占一半,大破奢崇明部。 朱燮元将永宁奢氏的土地分设四十八屯,赐给平叛有功的部族,命他们按时向官府进献岁赋,称为屯将。自此,四川安定。 然而四川乱事虽已平息,但贵州的安邦彦之乱却愈加剧烈,天启四年春,贵州陷落,巡抚王三善全军覆没。 次年,大将鲁钦、贵州总督蔡复一相继兵败身死。明廷认为贵州屡败在于川军未予协助,于是将川、贵督府合并,升授朱燮元为兵部尚书,兼督云南、贵州、广西军务,赐尚方剑,移镇遵义。 这时,奢崇明的儿子死了,奢崇明年迈无能,安邦彦也愿意接受招抚,朱燮元便将此事奏禀朝廷。 但正在此时,朱燮元因为父亲去世而离职服丧,由偏沅巡抚闵梦得接替职务。 结果朝廷制书没写清楚,只说招抚安位,却未提及赦免安邦彦。安邦彦大怒,杀死杨明辉,重新备战。 直到,崇祯元年,朝廷起复朱燮元为兵部尚书,总督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军务兼贵州巡抚。 朱燮元并没有贸然征讨奢崇明,而是招流移,广开垦,恢复经济;据险要,立营垒,充实军伍。 过了一年,兵马粮草充足,这才出兵。 安邦彦自号“四裔大长老”,奢崇明称“大梁王”,分兵守陆广、鸭池、三岔等要地,并进逼遵义,合兵十万进击赤水。 朱燮元授计佯败,诱敌至永宁一带,先后在五峰山、桃红坝、鹅项岭,大败叛军,斩首数万级,安邦彦、奢崇明败死,叛军主力基本消灭。 但水西土官安位依然率余部继续顽抗。朱燮元认为叛乱基本平息,不愿再大动干戈,于是遣使招降安位。 但安位犹豫不决,朱燮元遂采取“四面迭攻,渐次荡涤”的作战方针,屯兵险要,四面包围,逐步压缩。 经过一百多天的围剿,斩叛军万余人。安位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投降。 朱燮元于是献善后奏疏,请求将新收土地封予封有功将士。 第三百四十五章 度支奏议 御花园。 崇祯喝得满面红光,拍着陆延的肩膀,“继之啊,你果然是朕的福星!不但替朕解决了东南倭患,如今西南业已平定!可是解了朕的心头大患啊!” 陆延端起酒抿了一口,“陛下神武之资,四方蛮夷自当俯首。” 崇祯摇了摇头,“你就别拍马屁了,如今能与朕说真心话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了。” “不过陕西和辽东终究是朕心头刺,不解决这两件事情,朕无法安睡啊!” 陆延道:“辽东有孙督师坐镇,且喀尔钦部与大明联系愈发紧密,只要遏制住建奴的扩张之势,其不出数年,定然要分崩离析的。” “然而辽东军费激增,这国库也负担不起啊!”崇祯叹息道。 “前些日子,孙承宗还请令欲要攻辽阳,认为夺下辽阳,可与连山关连成一片,构成防线抵御建奴。继之以为可行么?” 陆延想了想,“自太祖之时,辽阳便是辽东第一坚城,总辖辽东二十五卫。” “不过,之前沈阳之战后,开原、铁岭为建奴所夺,建奴趁机夺取辽阳,并移都沈阳。” “辽阳作为建奴的屏障,黄台吉定然会将其修得固若金汤,贸然进攻怕是会损失惨重!” 崇祯眉头深深拧起,“辽东第一坚城.......建奴不过三日便破了辽阳。难道大明就无法收复辽阳么!” 陆延默然,辽阳之战是大明辽东的第二个转折点,然而因为文官误国,才导致辽阳轻易丢失。 辽东经略袁应泰先是收缩防御,放弃周围奉集堡、威宁堡、虎皮驿、武靖营等大大小小的堡垒,全力防守辽阳。 当努尔哈赤的军队渡代子河之时,辽东经略袁应泰命令明军出城作战,企图半渡而击。 努尔哈赤佯败,引明军追击,结果白旗,青旗,红旗三路兵大败明军。而后合围辽阳。 在第三日,建奴攻城之时,后金奸细点燃城上的明军窝棚以及明军军马草料场,驻守的川兵大多数都被烧死,明军发生混乱,眨眼之间小西门已被此前混入城内的后金奸细控制,并且打开了城门,后金大军就这么冲入了城内。 辽阳就此城破,辽东三河、河东大小70余城见势皆降后金。 这代表着明朝在辽东的统治逐渐崩溃。 “辽阳是在皇兄手中丢的,皇兄临终之时,依然念念不忘,朕又如何能够坐视辽阳落入建奴之手。”崇祯沉声道。 “陛下,两年之内,辽阳必定能够收复。”陆延道。 “你竟如此肯定?”崇祯挑起眉头。 “微臣有七分把握。”陆延道。 崇祯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长长叹了口气,“继之,以为陕西乱贼与建奴,孰轻孰重?该先平哪个?” 陆延道:“陛下,陕西民乱,说到底也是大明之民,皆是因为连年天灾,不得已而反。” “只要剿抚得当,相信很快就能平定。” 崇祯眉头深深拧起,“朕可是记得你说过,十多年后,便有闯王李自成攻破京城,如此大患,怎么在你口中却像是不值一提!” “不知道陛下给陕西拨了多少赈灾钱款?”陆延问。 崇祯顿时有些尴尬:“咳,拨了三十万两,如今已经有一部分抵达陕西了。” 陆延明白了意思,剩下的钱什么时候能到,那就不知道了。 那些流贼头子打家劫舍,杀了人,一个个都像是豺狼一样,这点钱又怎么能入了他们的眼。 不过是被官府打怕了,暂且低头,等到休养生息之后,又再次扯旗造反。 而百姓因为无法得到救助活不下去,为了活命只能跟着造反了! 是以,陕西乱局反反复复,越闹越大,最终成了大明王朝的催命符! “等市舶司的税赋到了,朕立即补发赈灾钱款!”崇祯说道。 崇祯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陆延满上。 “陛下,这使不得!” “如今又没有外人,你我就如同襟袂一般说说话!”崇祯说道。 崇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发红,眼神也迷离起来。 “陛下,多饮伤身啊!”陆延劝说道。 “呵呵,自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矜矜业业,那是时刻不敢放松啊!”崇祯突然抓住陆延的手。 “朕怕,朕怕啊!” “朕担心,这祖宗留下的五百年基业毁在朕的手中!朕不想当亡国之君,不想被后世唾骂,更怕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两行热泪顺着崇祯的脸颊滑落。 说到底,崇祯也不过19岁,一上来就要面对大明这烂摊子,19岁的人,看上去已经像是三十岁了。 才一年不见,他的鬓角竟然已经生出数根白发。 “大明定然能渡过危局,陛下也能成为千古明君的。”陆延安慰道。 崇祯转过脸,用手擦拭眼泪,“你就安慰我了,什么千古明君,朕是不敢奢望了,若是能让大明国祚延续,朕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延沉思片刻道:“陛下,如今大明之困,说到底还是没钱。” “你说得对!”崇祯一拍桌子。 “生钱之法,不过开源节流。”陆延道。 “市舶司倒是个生钱的好法子,然而这钱便是翻上一倍,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崇祯沉声道。 崇祯掏出一本册子,拍在桌子上,“继之,你看看,这东西朕天天看,但一看就是一宿睡不着觉啊!” 崇祯拍着桌子,十分激动,唾沫子乱飞。 陆延接过册子,才发现是毕自严上呈的《度支奏议》,其中写到辽东军饷500万两,而其余边军军饷定额是294.8万两,这还只是边军的军饷,还没包括内地各卫所。 而且,陕西那边还数次要求提高拨款。 杨鹤心里苦啊,让我去平乱倒是给钱啊,不给钱怎么招抚,怎么赈灾! 杨鹤虽然不知兵,但还是知道陕西的问题根本的,问题是没钱! 还有各地藩王的俸禄,比如山东一年的税赋收入才65万石,但却是需要供养鲁王、汉王、德王、衡王等藩王,下面还有大小郡王、镇国将军、奉国中尉等等宗亲,一年俸禄便要130万石! 各地情况即便都是如此!河南、陕西等地皆是如此。 朝廷还要从其他地方拨款供养宗室,这些年没钱开始拖欠,而崇祯上位之后,干脆不给了,已经欠了好几年宗室的俸禄,搞得那些藩王一直写信哭穷要钱。 但实际上那些藩王,郡王个个富得流油。除了分封之时皇帝赏赐的田地,这些藩王可没少侵吞土地。 便说山东,超过六成的土地都在亲王、郡王名下,这些田还不用纳税! 加上那些大户逃税漏税,平民挥洒投献,朝廷能收上税赋就有鬼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火耗归公 “陛下,此次我下江南,江南百姓对于一条鞭法颇有微词。”陆延说道。 “而北地百姓对于此政更是极为抵触。” “朕倒不是没有接到折子,但朕以为都不过是那些豪绅地主的满腹牢骚而已。”崇祯说道。 张居正在后世最出名的财政改革就是“一条鞭法”,但其实这根本不是他首创的,首先提出的人是桂萼,而首先支持推进的人是高拱。 只是桂萼搞搞停停,雷声大雨点小;高拱倒是强力推进了,他先是在江南地区试点,可惜他没搞多久就下台了。 而张居正选择全面推进一条鞭法,而且一搞多年,这才让前两位先行者被人忽略。 但一条鞭法是江南地区百余年各种赋役制度改革的结果,其自身带有很强烈的江南地域色彩,将地域性色彩强烈的地方政策,一成不变地推行全国其他地区,必然因地域环境差别、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地方官员维护本地区及本阶层利益而进行阻挠等因素引发矛盾,而这种矛盾直接会导致农民利益受损。 这导致张居正病死后,一条鞭法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者。更兼之后官场腐败更加严重,诸弊丛生。 “陛下,自从朝廷加派辽饷、剿饷之后,上行下效,一些地方鸭饷、牛饷、禾虫等饷也堂而皇之的出现。一条鞭法已经被破坏殆尽啊!”陆延沉声道。 “混账!这辽饷、剿饷是朕愿意加的吗,朕也没办法啊!”崇祯紧紧握紧酒杯,胸膛剧烈起伏着。 “这什么鸭饷、牛饷、禾虫饷到底是哪里的滥政,朕,朕定然要将他们杀头!” 陆延道:“粤自正饷外,有鸭饷、牛饷、禾虫等饷……皆豪门积棍钻纳些须于官府以为名,旧督臣何士晋慨然为抵免辽饷之计而奉行。” 禾虫埠与罾门、白蚬塘,皆土豪所私以为利者也。 广东地区早已经形成了食用禾虫的习惯,捕捞禾虫成为获利颇丰的一种营生。 沙田围垦过程中会形成大小不同的水道,各水道之间有窦闸分流、控制排灌。在稻禾将熟也即禾虫成熟时,于沙田水窦处立一定的木桩,然后将一张巨口狭尾网两端挂于木桩之上。八月中潮长,漫入稻田,原来藏于田泥中的禾虫浮出水面,随潮水流出水口时,被网所拦。这是一种季节性极强的定置张网捕捞方式,捕捞禾虫的水域被称为禾虫埠,而拥有禾虫埠的人,则为“埠主。” 此外,珠三角原有“鸭阜米”,源于洪武时期“老军闸民养鸭”,鸭子以田间遗留禾穗为食,官府规定只要他们认纳这些“滞穗之田”的田赋米一石以上,就将这些田地作为他们放鸭的“永业”,即鸭埠,而承纳“鸭阜米”的人就是鸭埠埠主。 鸭可捕食田间害虫,每年春夏间早稻生长,放鸭入田间以食蟛蜞。 不过顺德养鸭船极为强横,在稻田强行放鸭,损伤本地禾稻,引发纠纷。 沿河嗜利之徒,不守本分,构结群党,专以养鸭为生。打造高头簰船,摆列违禁兵器,装载鸭只,一船或一二千不等在海。每遇潮田禾稻成熟,纵放践食,及因而抢割,间或被害之人追逐,辄以逞凶持刃,鸣击锣鼓,烧放铳炮拒敌,致伤人命,惨若强盗。巡捕巡司哨江官兵若罔闻之,深为地方之害。 蚬之塘皆为强有力者所夺,以渔课为名而分画东西江以据之,贫者不得沾丐余润焉。蛋人之蚬茤虾篮,虽毫末皆有所主,海利虽饶,取于人不能取于天也。 对于沿海地区来说,滩涂之地可比上等田更值钱,除了芦苇、采蚝、捕鱼都比种田赚钱。 这都是豪绅才能沾的,普通百姓可别想染指! 而广东官员也是为了筹集辽饷,选择向这些豪绅加派鸭饷、牛饷、禾虫等饷。 崇祯没想到,这广东官员推行鸭饷、牛饷竟然还是因为朝廷所迫。 “这难道还是朕的不是了!” “并非如此,陛下,推行鸭饷、牛饷虽然情有可原,却是于法不容。”陆延道。 “而且,一些地方却是借此敛财,中饱私囊!” 崇祯皱起眉头,“可有办法解决?” 陆延却是道:“陛下,比起这些,火耗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一条鞭法施行还滋生了另一个以后影响非常久远的问题,即火耗问题,因税法规定纳银,而银两熔铸过程就产生了所谓“火耗”。熔铸碎银的实际火耗为平均每两一至二分,即百分之一二,但实际征收的火耗往往高得多,每两达二至三钱,有时甚至更多。火耗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的手段,也成为纳税人沉重的负担。 “火耗?”崇祯问道。 “正是!”陆延将其中关键解释了一遍。 崇祯愤怒地一拍桌子:“大胆,这些家伙竟然借着朕的名义中饱私囊!反而让百姓在背后指责朕!” “定然要清查此事!” “陛下,这火耗之事遍布全国,又数目庞杂,恐怕难以清查。”陆延说道,“不若想个法子让这些官员无法贪污这笔钱!” “你有什么法子!”崇祯问道。 “火耗归公!”陆延道,“让各地官员们把火耗都要交给朝廷。不管你一两银子收多少火耗,全部都要当成赋税交上来。” “这,那些文官又岂会愿意将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崇祯皱眉。 “他们当然不会愿意!要解决也不难,各省文职官员于俸银之外,增给养廉银。各省根据本省情况,每两地丁银明加火耗数分至1钱数分银不等。”陆延道。 “这些文官贪得无厌,完全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还给他们养廉银!”崇祯道。 “陛下,历朝以来,本朝官员俸薪最低,甚至有海刚峰卖布筹年货这样的事情。”陆延道。 “一个正四品的俸薪都不够供养家庭,更何况还要养仆从,雇师爷等开支。” “难道那些人贪污还有理了?”崇祯沉声道。 “不,臣只是认为,因为官员俸薪不敷应用,造成恣意贪污苛索。” “一些官员原本可以是清官,不得已走上了贪污的道路。” “朝廷可以以合法方式给官吏一定的补助,以为各官养赡家口及办公所用,使其贪婪借口不能成立,故曰养廉。” “而将火耗银的一部分养廉银发放,州县官员借以维持生活,而也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同时整顿了吏治。” 崇祯皱着眉头沉声片刻才道,“此事你写成折子,朝会上再议。” 第三百四十七章 粮价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虽然快到阳春三月了,但京城的街道没有一丝春意。 寒风料峭的街上,来往行人匆匆,狗皮帽子上是以张张麻木的脸。 陆延叹了口气,放下车帘。 不多时,马车停到了鹤唳楼门前。 伙计瞧出这是东家的车驾连忙上前招呼。 陆延进了酒楼,发现鹤唳楼的生意也萧条了。 他制止了掌柜的招呼,自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 旁边一桌商贾模样的几人,喝着小酒,一边谈天。 “你们可知道,城东的周记粮油铺子关门了,说是缺米,盐也缺!” “这谁信呐,谁不知道这周记粮油铺是国丈家开的!便是全京城的粮油铺子关了,他家也不能缺!” “你还真别说!今早我经过南城的时候,看到张记铺子也关了!” “听闻啊,去年湖北大旱,粮食减产了,就连江南的粮价都涨了三成,更别说京城了!” “还是王兄走南闯北,消息灵通!” “瞧这样子,这粮价还得涨啊!” “谁说不是呢!我等下回去就去买点屯起来!” “哎,不对啊,就算是没粮食,但没听过这盐也会减产的!” “你这就不懂了,这晒盐之法讲究天时,去年秋冬,天津和苏北阴雨连绵,没见几日好天光,这盐就减产了!” “王兄果真博学!看来这盐也要屯!” “走走!我也不喝了,这就去买米买盐去!” “对对!可别迟了!” 几个人说着,纷纷起身去结账。 等到几人离开,陆延听到一声嗤笑。 “不过一些流言蜚语,竟然闹得满城风雨,这些奸商又要赚的盆满钵满了!” 陆延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中年汉子独自坐在角落自斟自饮。 陆延眼前一亮,起身走了过去,“兄台好雅兴,不知可否同饮!” 那人抬起头,顿时满脸错愕:“伯,伯爷怎的在此?” 陆延笑着坐在他对面,取了双筷子,夹了一块麻辣毛肚,送入口中。 “呵呵,这鹤唳楼乃是我陆家产业,我过来看看。倒是伯雅竟然擅离职守跑到这里喝酒,才是奇怪!”陆延道。 孙传庭一愣,摇头苦笑一声。 “我倒是忘了。本以为来京城,可以大展拳脚........但现在,这鸟官,不做也罢!” 孙传庭因功封顺天府府丞,原本和王应豸配合还算默契,但换上刘宗周之后,孙传庭是哪里都不得劲。 刘宗周满嘴就是修德治心,一心想要劝说皇帝先修德治心,亲近儒臣,这才是为治的根本。 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崇祯求治心急,人才、饷粮、流寇、边患等常萦绕在心,希望群臣能拿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刘宗周却认为这些都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人主应以仁义为本。 陆延喝了一口酒,“伯雅,何必为此饶神,可能刘宗周比你先走呢!” 孙传庭错愕了一下:“伯爷,在下虽然与刘府尹有嫌隙,但如此.......大可不必。” 陆延哈哈一笑,“你以为我要对刘宗周出手?” “刘宗周只喜欢空谈,而陛下需要的是做实事的干才,他这样的人没办法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的。” “如此么。”孙传庭不置可否。 陆延道:“伯雅对于京城粮油行关门之事如何看的?” 孙传庭正色起来:“据我所知,到昨日一共有十三家粮油行关门,都是宣称缺米缺盐。” “在一定范围之内,已经造成了争抢粮食。” “今日的粮价恐怕会进一步上涨。” “伯雅以为,此事是真是假?”陆延问。 “当然是假的,否则伯爷这样经营大酒楼的东家,又怎么会安稳如山。”孙传庭笑道。 “哈哈,你怎的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屯了一批粮食!”陆延笑了起来。 “那么伯爷真屯了粮食么?”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出了酒楼,行了一段距离,便来到街尾,这里已经大排长龙,都是来买米的百姓。 “这些黑心的东西,竟然将米价抬到了九两!” 平常米价在每石纹银五两左右,如今几乎是翻番了。 如今米价上涨,反而让众多人争抢,像是迟了就买不到米了! 竟然还真是如此! 陆延就看到那些伙计将人请了出来,大声喊道。 “父老乡亲,实在不好意思,咱们张记粮行的米和盐都空了,只能关门了!” “哎哎,你们简直胡说,这不是有米吗!”一个汉子指着麻袋说道。 “对啊,有米你们不卖,还想骗我们!” “今日你们不卖米,我们就不走了!” 百姓们群情激奋,像是随时要冲进店铺去,而那些伙计也抓了木棍挡在门口,警惕地看向人群。 胖掌柜出来团团一揖:“父老乡亲,听我一句,这些米都已经被人订了,诸位还是到别家去买米吧。” “胡扯!你说被人订了就被订了啊!” “对!我看你就是想要藏私,不愿意卖给我们!” 百姓们喊了起来。 胖掌柜摆摆手:“父老乡亲,你们真是冤枉我了,我钱五怎么会干那种事情!” “这些粮食,别人已经出价十两全部订了的,真不是我不愿意卖啊!” “别来这套,告诉你,今日若是不卖给我们,我们就砸了你的店!”一个人喊道。 “对,不卖给我们就砸店!”众人大喊。 “这,这哪里有这种道理!”胖掌柜苦着脸。 看着这些百姓要冲进来,胖掌柜吓了一跳。 “诸位,诸位!这,这,我卖给你们总成了吧!”胖掌柜说道。 “不过,这是人家十两价钱订的,我总要把订金退给人家,这赔偿,就只能我自掏腰包了!” 众人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一窝蜂往里面挤。 吆喝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我要五十斤!” “给我来一石!” “哎,你们别抢啊!这是我的!” 张记粮行内乱成一团,一些人为了抢米,甚至大打出手。 孙传庭眉头深深拧起:“这些奸商,简直无法无天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张家 泉通楼。 天字一号包厢内,坐了五名商贾,这些人代表着京城大粮行的利益,他们足以影响整个京城的粮价。 一个蓄着山羊须的中年人坐在主座,“诸位,我知道大家伙时间宝贵,也就不多说废话了!” “张掌柜就直说了吧。”一个胖掌柜说道。 张掌柜名为张洪淮,代表着张记粮行。 张记粮行在京城就有超过十家店铺,掌握着三成的粮米市场,以及近五成的盐业市场,自然有资格在这里占据主导地位。 张洪淮清了清嗓子,“呵呵,周掌柜说得对。” “咱们如今弄出这动静,可是担着风险的,东家的意思是,赚上一笔就收手。” 周掌柜舔了舔嘴唇,说道:“按照张掌柜的意思,咱们已经派在京畿收了大量的粮食。” “特别是通州,我家老爷已经和漕运说好了,有多少粮食运来,就收多少!” 张洪淮眼睛一亮,“果然是国丈爷,厉害!” 周掌柜倨傲地笑了笑,他的背后便是国丈周奎。 “不过张掌柜,这盐少了点,我家老爷说了,想要在城北和城南再开两家商铺,不知道可否每月增加五千斤。” “五千!”张洪淮眼神一凝,这周奎好大的胃口! “此事太大,在下也无法决断,还要请示过东家才行。” “那行吧!”周掌柜把握着茶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另外一个王掌柜说道,“张掌柜,今日我王家又关了一家商铺,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卖粮啊!” 张洪淮老神在在道:“不急,如今才不过涨到十两。” “只要咱们继续收紧,造成缺粮的假象,我们再派人传言,这粮价还有的涨呢!” 王掌柜一愣,犹豫道:“这,我怕这朝廷要是追查此事,咱们可得脱一层皮啊!” 周掌柜呵呵一笑:“老王啊,你这就怕了!” “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好了!咱们上面不但有国丈,还有韩丞相顶着呢,天塌不下来!” 王掌柜道:“这,张掌柜你能否交个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洪淮喝了一口茶,伸出两个手指,“二,涨到二十两,我们就收手!” 王掌柜瞪大眼睛,“二十两!这,这也太过冒险了!” 张洪淮陡然冷下脸来,“冒险?你们王家不想吃肉,现在可以退出,你们吃下的粮,我张家全部都要了!” “你们还有谁不想干的,现在可以退出!” 张洪淮冰凉的目光扫过全场,没有人出声。 王掌柜道:“这,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呢!” 张洪淮敲着桌子,“那就好,你们记住,只要咱们顶住,这块大肥肉才能吃到嘴里,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 “如今,粮价已经涨到了十一两,盐也涨了三成!”孙传庭一拍桌子,“这些家伙简直无法无天!” “伯雅,已经查到了一共七家粮行参与其中。”陆延道。 “现在外面可是流言满天飞。” 孙传庭道:“真亏他们也信什么建奴打下辽东,正在攻打山海关!” “还有,陕西乱贼已经打到河南,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一个人说谎大家或许不会信,但五个人,十个人呢,当周围人都在说这件事,便三人成虎了。”陆延说道。 “只是,我向朝廷上了三份折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孙传庭皱眉说道。 “这是当然的,这些人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种事情,又岂会没有一点准备。”陆延道。 “伯爷是说,我的折子被人按下了?”孙传庭道。 “不错,你可知道张记是什么背景?”陆延道。 “蒲州张家!”孙传庭眉头紧紧拧起。 蒲州张家,乃是万历首辅张四维的张家。 张四维虽然已经病故,但张家依然显赫,张四维的儿子张泰征、张甲征及孙子张辇均中进士。 张泰征官至陕西按察使,张甲征官至工部郎中,张辇如今还在翰林院做编修,虽然没有实权,却是清贵,未来做到三品大员一点问题没有。 蒲州张家以经商为业,但为何突然就出了一个张四维,还能做到首辅? 其实张四维代表的是蒲州派,甚至山西派! 有明一朝,蒲州出了许多重臣,如三朝阁老杨博、尚书韩楫、韩爌、内阁首辅张四维,还有尚书孟时芳,这些缨簪之家联系十分紧密。 比如,韩爌便是张四维的女婿。而张四维的舅舅是王崇古,王鉴川,官至兵部尚书。他的老师是三朝阁老杨博。 张四维正是继承了杨博的政治资产,成为朝廷中晋党的代表。 而如今,朝中晋党的代表自然便是韩爌了! 而张家在张四维之时便是山西巨富。 大明北方之用盐,皆出自二者,芦盐和解州池盐。 芦盐出自长芦盐场,解州池盐则是出自蒲州周隔壁的解州。 解州池盐走私的生意,几乎被蒲州贩子包揽,背后自然是蒲州世家。 张家原本也是搞解州池盐的,然而因为气候、水文等情况,解州池盐产量逐渐下降。 恰好长芦盐场进行改革,张家遂渐渐转向于去长芦发展,并最终基本垄断了长芦之盐。 可以说,张家是北方最大的盐贩子,是以,在盐业上占据了京城近五成的份额。 明代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制度。又称开中。开中之制系沿袭宋、元制度,但明代多于边地开中,以吸引商人运粮到边防,充实边境军粮储备。 明初商屯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各处都有,其兴盛对边防军粮储备以及开发边疆地区有一定作用。根据明朝政府的需要,除用粮米换取盐引之外,有时也可用布绢、银钱、马匹等换取,但以粮换取是主要形式。 成化年间停止各边开中法,令盐商于户部、运司纳粮换取盐引。当时,随着统治阶级的日益腐败,皇室、宦官、贵族、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这种现象愈演愈烈,破坏了开中制度,也严重影响了大明政府的财政收入。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改革盐法 弘治时,户部尚书叶淇,改旧制为商人以银代米,交纳于运司,解至太仓,再分给各边,每引盐输银三四钱不等,致太仓银多至百余万,国家的财政收入骤增。因此边地盐商大都举家内迁,商屯迅速破坏,边军粮食储备也因此大减。之后,杨一清又请召集商人开中,实行商屯。 隆庆朝之时,后经多人奏请,以庞尚鹏为右佥都御史,管理盐政、屯田,督办九边屯务,他与陕西三边总督王崇古详细规划在边地推行屯田开中,但因此制败坏日久,已难收得实效。 盐法的毁坏正是由于官宦横行,大商谋取专利。 而张四维、王崇古为官僚,又庇护家族,谋取盐引之利! 甚至连御使都看不下去,多次弹劾二人。 张四维还假惺惺第请辞,之后不了了之。 而张四维、王崇古二人极力推动俺答封贡,其中也有家族利益使然。 此外,晋商团体与晋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人,自顾私利,竟然至京城数十万百姓于不顾!”孙传庭愤然道,“若是放任粮价飞涨,定然是要酿成民变的!” “况且,因为粮荒,城外施粥的粥棚也停了,怕是城内还没乱,外面的流民就要造反了!” “伯雅勿忧,流民方面我倒是可以解决。”陆延说道。 陆延准备将这些人送到台湾和南洋,那边可有大量的荒地等着开垦,不怕人多! 当然,孙传庭想岔了,只因为陆延准备将人安置在西山那边。 “至于粮食方面,这些家伙想要囤积居奇,那我就让他们屯个够,到时候有的他们肉疼的时候!”陆延冷笑。 “伯爷准备怎么做?”孙传庭问道。 “便如此如此........” 孙传庭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如此,那这些家伙可要狠狠摔一跤了!” “只是,连太仓都没这么多粮食,伯爷真有办法弄来么?”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陆延道。 “伯雅对于如今的盐法如何看?” 明初,为避免势家仗势独占盐利,严禁食禄之家行商。公侯伯及文武四品以上官不得令家人、奴仆行商中盐,侵夺民利。 而到了景泰年间,这个规定就松动了,官一员支给盐300余斤,吏一员支盐500余斤,以防官吏干预盐利。 然而至成化末年,权要门宦仗势以廉价尽买淮、浙盐卖,谋取大利,导至商引滞壅,官盐不行。弘治十五年,奸投外成张鹤龄,乞以长芦旧引17万免追盐课,每引银五分,别用价买各场余盐如其数,听,帝许之。后奸民援例乞两淮旧引至160万。另外,外庆云侯周寿、寿宁候张鹤龄各令家人及商人等奏买长芦两准残盐至180万引。 至明末,哉争频繁,国库空虚,额外征收繁重,对于盐课更是巧立名目,大肆制,致使盐价昂贵,每引盐的引价由天启五年的3两8钱一跃为5两6钱,有高达6两者。盐政素乱,弊害丛生,一而不可收拾。 孙传庭道:“盐法之坏,其弊有六。开中不时,米价腾贵,召籴之难也。势豪大家,专擅利权,报中之难也。官司科罚,吏胥侵索,输纳之难也。下场挨掣,动以数年,守支之难也。定价太昂,息不偿本,取赢之难也。私盐四出,官盐不行,市易之难也。有此六难,正课壅矣,而司计者因设馀盐以佐之。” “嘉靖时,青州分司所属济民、石碑、惠民、归化四场盐课继改折布匹之后,又进一步改折白银。每灶丁每盐一引,纳银一钱,给商买勤灶余盐补数。至嘉靖二十九年,沧州分司所属十二个盐场的盐课几乎全部折银。” 这被称为嘉隆万大改革,而张家正是在此期间借由改革进入长芦盐场。 盐课改折,既符合盐场灶户群体的自身利益,也顺应了长芦盐政改革的总体趋势。 实行此法后,官不再收盐,而令盐户将应纳的盐课,按引缴银,叫作“仓盐折价”政府空卖引票,并无盐给商人,只付给商人“仓盐折价”,商人自行赴盐场购运食盐,政府将食盐的收购、运销权全部授予专商,形成一种盐商专利制。 后为加速积引销运,袁世振又创减斤加价法原规定每引正余盐共重570斤,纳银五两六钱,此法将每引减为430斤,每引纳银六两,以便腾出引窝,疏销积引。由于纲法对于纲册上登记的商人,允许其永占引窝,据为窝本,独占盐利。 大利所在,人必趋之,因此纲法初行时,商人争先认引,一时收效很大。但是,天启、紫年间,加征辽饷、练饷,浮课日,引价日贵,又增引超,恣意搜刮。 天启五年,用给事中郭兴治之言,于每引盐价银之外,加以余银、辽物、割设银、挑河、募兵,济等种种名目,结果商资枯竭,无人愿版卖官盐,私盐盛行,盐引壅滞如故,纲法也告失败。 简单来说,原本是灶户在盐场生产盐,而后变卖所生产的盐换成白银,盐场大使向灶户催征盐课银。 发展成,灶户离开盐场,回归原籍所在州县,改务他业。盐场大使向灶户催征盐课银。 但现在大户永占引窝,据为窝本,独占盐利。 例如,长芦盐场一共有二十多个大小盐场,而蒲州张家独占了17个之多! 张家几乎控制了北方盐业,而南方盐商主要是扬州盐商以及徽州盐商。 山西商人长期向蒙古和女真走私盐铁,这其中又会有多少来自张家的长芦盐! 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整改大明盐务了! 陆延思考许久,还是决定从北方动手! 南方盐商盘根错节,这些扬州盐商以及徽州盐商代表的是南方权贵以及世家的利益,里面涉及的人物太多了,便是陆延也不敢轻动。 而北方相比起来就简单得多了! 虽然韩爌是张四维的女婿又如何,毕竟不是他自己家的产业。 张家的其他人已经守不住这么大的产业了! 何况,韩爌自己还能在首辅的位置上待多久还不知道呢! 第三百五十章 通州钞关 嘉定伯周奎刚从皇宫出来,气呼呼地上了车。 车里面,他两个儿子周鉴、周铉连忙询问:“爹,大姐怎么说?” “哼!”周奎一拍矮桌,怒道:“那个不孝女,不但不肯帮我,还将我数落了一顿!”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女人,我这是在帮她!” “她不但不领情,还怪我!” 周鉴道:“爹说得对,这皇庄皇店本就应该由皇后掌管,如今由寿宁大长公主管着算什么事!” 周铉也说道:“爹啊,听说这寿宁公主驸马出入仆从成群,天天都是燕窝熊掌的,便是下人都穿着绫罗绸缎!这里面指不定贪了多少啊!” “谁说不是呢!”周奎一拍桌子,“但我不管明示暗示你大姐就是不肯听,还说什么不要坏了姑侄关系!” “你拿人家当亲戚,但人家可把你当冤大头呢!” 周奎来到京城之后,受到众多官员勋贵追捧,其贪婪的本性进一步暴露。 他和几个儿子,什么买卖都干,放印子钱,开赌场,粮油行........ 当得知皇庄皇店掌握在寿宁大长公主手中,顿时按捺不住了,天天就劝着女儿将其弄到手里。 那可是好大一块肥肉,足够让周家人吃得脑满肠肥! 然而女儿就是不配合。 周奎在想,要不要直接去找女婿说清楚。 还有,女儿都已经生下皇子了,这皇太子的名分可要尽快落实了。 听说,那田贵妃可受宠的很,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海岱门的嘉定伯府。 门房看到自家老爷回来,连忙小跑着过来迎接。 “老爷回来了!对了,刚才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周奎疑惑地接过信来。 “那人说是镇安伯送来的。”门房说道。 “陆延那小子,找我何事.......”周奎说着拆开信来,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爹,怎么回事?”周铉问道。 “哼,陆延的意思,想让咱们不要屯粮了。”周奎哼了一声。 周铉不屑道:“这陆延管得也太宽了吧,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陆家又不做粮油买卖的!” “何况,咱们家已经投了多么多钱,说不干就不干了,亏的算谁的!” 周鉴道:“老二,胡扯什么,咱们家从来都没有囤积居奇!” “我们家也难啊,进不到粮,这商铺都关门了,咱们一大家子可都没饭吃了!” 周奎笑了起来:“鉴儿说的对,咱们家可都是本份人,从来没有囤积居奇!” 通州。 五艘货船还没在码头上停稳,几个人就跳上船来。 “哎,几位差爷,咱就是运些货到京城!”船主满脸堆笑,掏出两个袋子塞到官差手中。 两个袋子一大一小,大的是过关银,而小的自然就是孝敬钱了。 官差掂量了一下钱袋,颇为满意。 “算你懂事!这里有位爷想要和你谈点买卖!”官差道。 一个蓄着山羊须的中年人上前,“鄙人费三,想要收购阁下运的粮食。” 船主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这些粮食是陆家要的,可不敢卖给你们!” 费三更是高兴:“告诉你吧,这通州到京城的商路已经封了,不管谁家的货,都送不过去!” “你不卖给我也可以啊,那就留在通州吧,告诉你,这十天半个月的关卡可没这么快开放!” 费三往旁边一指:“你可瞧好了,那些人可都是等着通关的,你不愿意就等着吧!” 费三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码头边,支起个棚子,里面煮着炭火羊肉,费三大喇喇坐下,夹起一块羊肉沾满麻酱送入口中美滋滋地嚼着。 “三爷!咱们拦着关卡已经三天了,这,真不会出事吧!”一个官差小声说道。 “怕什么!你就把你的心收好,天塌不了!”费三喝了一口酒,吐出热气。 “上面有韩相爷和国丈爷呢,咱们不过是听命办事而已!事情办好了,好处可少不了你们的!” “多谢三爷!”几个官差围着费三吹捧起来。 棚子内,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船主正和伙计商量着,又有几个人过来。 “这位兄台别误会!我们都是各家商行的,现在我们运的米都过不了关,这些天我们的头都快急白了!”一个商人说道。 戴船主道:“竟有这样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是啊,北边正和建奴开战,严查奸细呢。” “我看就是胡说八道!那姓费的想要收咱们的粮食!” 戴船主道:“那费三倒是也和我说了,只是我没答应。他愿意出多少收粮?” 一个商人伸出三根手指,“就三两!” “这也太黑了吧!”戴船主道。 “咱们运到通州,这车船钱,还有过江银,加起来就要四两三钱了!咱们卖给他,还要咱们自己贴钱呐!” “谁说不是啊,但我听说,这费三背后有人啊!” “不但漕运衙门帮他们封关,京城里还有大人物呢!咱们呐,斗不过啊!”几个人说着。 “要我看,不如还是将货卖给他们算了!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事啊!这么多人等着,还有,这米在船上放着鼠吃雀啄的,要是发了霉,咱们损失更大!” 众人说了半天,也没能统一看法,各自散去。 戴船主立即跑去调查,还真如他们所说,众多货船全部被拦在了钞关外,一律不许进京。 不只是漕运,便是官道也被他们封闭了。 漕运兵丁日夜巡视,但有发现想要逃关的商队,全部捉拿。 戴船主就看到一支商队,先是被打了个半死,而后连人带货全部被扣了,还背上了通敌的罪名! 又两日,聚集在通州钞关的船队越来越多,早已经堵塞交通,连绵数十里! 这日,一群商人找到了码头的费三。 “费三爷,怎么说,划出个道来吧!”戴船主做为商人代表前来商谈,他的背后站着数十个商人。 费三抿了一口酒,砸砸嘴,“呵呵,道不是早给你们划下了,三两一石,有多少要多少!” 第三百五十一章 停泊费 “三两?做梦呢!”戴船主说道,“三两,那是运到苏州的价钱,这一路北上,过江银,鼠雀损耗,这还有我们往里面搭一两三钱!这买卖谁愿意干!” “对啊!你们简直心肝都黑了!” “三两,谁爱买谁卖!” 后面的商人鼓噪起来。 “吵吵什么!”费三一拍桌子,“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的,我还不愿意收呢!” “四两!”戴船主伸出四根手指,“我船上那五千石,只要你愿意出四两,就卖你!” 费三摇摇头,“看来你们还没明白意思啊!” “我愿意收,这是救你们,少他娘给我讨价还价!” “告诉你们我不收,没人敢收你们的粮!那你们卖给谁去?再拉到江南去,你们鼻窦裤都得赔光!” 商人怒骂着,被漕兵挥赶离开。 费三重新坐下来,喝起酒来。 手下问道:“三爷,要是这些家伙一直不肯卖粮怎么办,京城那边已经在催了。” “急什么!他们现在不肯卖,我要叫他们求着我收!”费三冷哼一声。 “这可能么?”手下有些不信。 “哈哈,我也不信!”旁边的漕运参政说道。 “王参政,若是不信那咱们打个赌!”费三说道。 “打赌?好,我就和你打这个赌!”漕运参政说道。 “不过此事还要王参政配合才行!”费三说道。 “哦?要我怎么配合?”漕运参政问道。 “这钞关挤满了人,实在不像话,而且也影响了通行,不若王参政向他们收取停泊费,这既可以充盈了漕运衙门的府库,也可以让那些闲杂人等离开,岂不是一举两得。”费三说道。 漕运参政一拍大腿,“哎,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不过,这可不做数!” 费三笑了起来,“当然,此事有劳王参政了!哎,走咱们上卢阳楼去,我听说,那里新来了两个蒙古胡姬,那细腰,那身段,可够劲儿!” 王参政的眼睛亮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走着!” 次日。 费三头枕藕臂,怀抱着佳人,鼾声如雷。 门突然被急促地拍响,“三爷,三爷!不好了!” “他娘的,叫什么叫!”费三的春梦被打扰,火气十足。 “三爷,不好了,那些商人都走了。”外面的手下声音很急。 “什么!”费三的春梦一下子醒了! 他跳了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就打开门。 “猴老四,到底怎么回事!” 手下道:“三爷,今早漕兵开始向那些商人收停泊费,一开始他们不肯交,和漕兵吵了起来。” “但中途,那个姓戴的好像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就走了,现在货船都开始返航了!” “什么!他娘的!”费三急了起来。 通州作为京城东门门户,要冲之地,京城超过五成的粮食都要经过这里。 周奎和张家做事之前,虽然囤积了一批粮食,但最重要的是,阻止这批秋粮抵达京畿,否则他们宣传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他们去哪了,快带路!”费三喊道。 “三爷!老六他们盯着呢!您倒是穿件衣服在去啊!”手下道。 费三往下面一看,下面凉飕飕的。 费三带人顺着运河急追,与他一同的还有运河漕兵,河道上的货船如同过江之鲫,几乎将运河堵塞。 一路紧赶慢赶,费三终于追上了。 因为这些人正在往码头上卸货呢! 费三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戴船主,气势汹汹地冲上去,“你们这是做什么!” 戴船主笑眯眯地:“费三爷,今日怎么精神不振啊,可要保重身体啊!” 费三拨开他的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卖米啊,不然还能把这些粮食再运回江南!”戴船主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收粮食了!”费三瞪着对面的人。 费三这才看清,被这些商人围着的是几个官吏。 “我乃是户部主事,王鳌永,尔等又是何人?”中间那个穿着蓝色官袍,胸前补着鸂鶒补子。 费三愣了一下,当看清对方的官袍,顿时不怕了。 一个七品官,在京城还不够看! 费三露出笑容:“原来是王主事,在下费三是给海岱门的周府做事的。” “这些粮食其实是我们先定的,只是因为一些问题,还在商量,还望王主事给几分面子。” “胡扯!我们什么时候答应卖给你们了!” “对啊,你那价格,傻子才卖!”后面的商人已经喊了起来。 费三神色阴沉下来,他看了漕运参政一眼。 漕运参政上前道:“都吵什么!” “在下漕运参政王能古,尔等经过通州钞关,我们就有权检查你们的货,并且有权征用你们的货物!如今好声好气的和你们商量,可别给脸不要脸!” 王能古的话,让场上安静了下来,漕运衙门向来霸道,但他们这些商人却是少不了和漕运衙门打交道。 若是得罪对方了,恐怕漕运这条路都别想走了。 至于说不走运河,走陆路? 那运输成本能高到天上去,没有哪家商行会干这种事情的。 王鳌永等他们说完,才笑着说道:“既然是王参政先来的,那你们先请吧,等你们收完了粮食,我再买剩下的。” 费三皱起眉头,这家伙跑到通州来就算了,自己和漕运报出身份,竟然还不走! 不过,他愿意看就看着! 费三大咧咧走上前:“诸位,二两五钱,你们的粮食,我全要了!” 顿时那些商人吵开了锅! “二两五钱!你怎么不去抢啊!” “对啊,便是湖广也没这个价钱啊!” “感情我们运粮来是做慈善来了!” “不卖,我们绝不卖给你!” 费三只是笑着看向众人,漕运衙门以及背后的嘉定伯就是他的底气! 今日这粮食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戴船主笑眯眯地:“费三爷,这粮我们不卖。” 他又走到王鳌永面前,“王主事,就之前说的价钱,我们之间交易好了!” 费三冷笑一声,他就不信一个小主事还敢得罪漕运衙门以及嘉定伯! 就在他看笑话之时。 王鳌永点点头:“那行,就五两一石的价钱。” “好,弟兄们卸货!”戴船主高声喊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费三又惊又怒,他冲过去,拦在戴船主面前。 “你们做什么!” 王鳌永笑着说道:“费掌柜,王参政,你们确实有优先收购权,但现在是人家不愿意卖给你们,而我们户部又愿意收,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必大惊小怪呢!” 戴船主也道:“费三爷,这做买卖就是你情我愿,但现在大家都不愿意,所以不好意思了。” 王参政冷笑一声,“之前你们已经谈好了要卖给我们,岂有变卦的道理,今日你们是不卖也得卖!” 他大手一挥,那些漕兵已经瞬间围了上去,将那些商人团团围住。 那些商人又惊又怒,但现在,显然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便在此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一队官兵疾驰而来,迅速将外面围了一圈。 费三道:“王参政,我还怕这些人造反,没想到你早有安排啊!” 王参政眉头却是拧起,“这些并非是我的人!” 便见那些士兵分开,一匹马排众而出,“哈哈,这里真是热闹啊!” 王鳌永笑着说道:“杨总兵,你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通州总兵杨国栋,“哈哈,你们户部收粮,这光靠你们怎么忙得过来,我左右闲的没事,便过来看看!” 杨国栋左右一看,“不过看来我有些多余啊,没想到你找了漕运衙门帮忙啊!” 王鳌永道:“杨总兵说笑了,我怎么能请的动漕运衙门,他们也是来收粮的,只是我和这位王参政似乎有点误会啊!” 杨国栋道:“还有这种事情?” 王参政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人一唱一和就是演给自己看的! 但说到底,对方的官都比自己大。 王参政不得不捏着鼻子上前见礼:“拜见杨总兵!” 杨国栋笑着道:“王参政啊,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的,还有你们都姓王,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有什么矛盾解不开的!” 王参政顺坡下驴道:“杨总兵这只是一些小事,你也知道,今年粮食减产,这漕粮因为一些原因缺了点,我们总制就让我们收一些粮食,补上空子。” 杨国栋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原来如此啊,这确实是要紧事情。” “这样吧,我就做主你们先收粮食,剩下的再由王主事收,如何?” 王鳌永笑着说道:“既然杨总兵开口了,我自然要给面子的,只要这些商人愿意就行。” 王参政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既然如此,那便谢过杨总兵,谢过王主事了!” 王参政拱手作揖后,走到费三身边:“费三,对方已经答应让你先收了,至于你能收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费三见形势如此,也没有办法。 “几位,我是十分有诚心收粮的!”费三来到戴船主面前。 戴船主笑眯眯地:“买粮可以,五两一石!” 费三瞪大眼睛:“五两,你怎么不去抢!” “做买卖你情我愿,费三爷不愿意买,我们不勉强,我们卖给户部!”戴船主淡淡地说道。 说着还朝王鳌永看了一眼,果然,王鳌永正盯着这边。 费三恨得咬牙切齿,杨国栋的兵可比漕兵还多,形势比人强! “四两!往常可都是这个价钱!”费三咬牙道。 “五两,少一分一厘都不行!”戴船主淡淡地说道。 “你!”费三指着他,“你给我等着!” 费三疾走两步来到杨国栋面前,深深一揖,“杨总兵,在下费三,代嘉定伯,以及韩宰辅向您问好。” “哦,原来如此!也替我向嘉定伯,以及韩宰辅问好。”杨国栋笑着道。 费三皱起眉头,这个姓杨的竟然还在装傻。 只能将此事摆到台面上了! 费三压低声音道:“嘉定伯对于此事十分关注。” 杨国栋道:“伯爷忧国忧民,在下深感佩服,但我相信,嘉定伯也会以国事为重的!” 费三面皮抽动,挤出笑容来:“好,杨总兵的问候,在下一定转达。” 费三气冲冲找到戴船主,“你的粮食,我都要了!” 戴船主丝毫不以为意:“五两一石。” “五两就五两!” “那好,我有五万石加上这里其他人的,一共有八万石,费三爷给钱吧。”戴船主说道。 “你!”费三吓了一跳,“你怎么有这么多粮!” 戴船主笑眯眯地:“我听闻北边和建奴打仗,这粮食肯定涨价就赶紧收了一批送来了!” 费三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粮食,原本以为有个三五万石就差不多了! 这莫非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想到会有商人听到流言往京城运粮食! “我,我要四万石!”费三咬牙切齿说道,他手中掌握的银子只有这么多了。 而且,收完这批货,就要立刻运往京城销售。 费三一边清点粮食,一边派人敢往京城,必须立即通知嘉定伯,让他想办法拦住户部那边的粮食,否则让那批粮食入京,缺粮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一直忙到下午,四万石粮食才卸货清点完毕。 费三热得满头大汗。 他恶狠狠地看着,戴船主和王鳌永有说有笑。 户部那边,所有的粮食已经全部装车了。 费三心中焦急,他知道周奎和张家为了吃下这一大块肥肉动用了多少关系,又花费了多少金钱,若是因为他的关系,导致计划失败,他绝对会死得很惨! “京城那边还没回信么?” “三爷,还没呢!” 费三往那边看了一眼,急道:“六子,王三,你们盯着这边,粮食能运多少先运多少,运不走的先送到漕运衙门。” “我先赶往京城!” “放心好了三爷!”手下连忙应道。 费三心急如焚地往京城赶,但直到天黑才抵达京城。 立即看到了自己派往报信的李五。 “三爷,放心!杨国栋和户部会插手,虽然超出国丈爷意料,不过已经有所安排,户部的粮食定然是送不到京城的!” “那就好!”费三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又愤怒地一挥鞭子。 “此事定然有人从中作梗!否则那杨国栋和王鳌永怎么会恰巧出现在那里!”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春荒时节 阳春三月杨柳飞,骑者何人看者稀。 梅花银钉革带肥,京城高帽细褶衣。 河堤边,是前来踏春的公子王孙、官家小姐们。 河面上,到处是出来奢华的游船画舫。 只是在河堤边,却是有三三两两的百姓采摘着柳树芽、香椿芽儿。 寻常百姓,最难捱的是春荒时节。此时,去岁的存粮已经告罄,而想要收新粮却是还早。 又得卖力春耕,这日子可不好熬! 有钱些的,还能买些粮食应急,而穷人只能跑来采柳树芽、香椿芽儿回去充饥,河边的杨柳树早就被他们薅秃了。 “这些个贱民,真是煞风景!”有的公子哥一脸鄙夷,认为这些人妨碍自己欣赏春色。 大通河往京城的官道上,每隔数里都有漕兵把守巡查,所有商队都要经过严密搜查。 对外宣称是为了寻找窃贼。 弄得商人怨声载道,却是不敢发作。 费三骑着枣红马,但配合一脸凶像,活像是土匪,他挤出笑容,“此事多谢王参政了!” 两人带着五十漕兵,押送着二十车粮食往京城走。 王参政点点头:“不过这么多粮食,还要运个三四趟,费三爷又何必亲自来呢!” 费三倒是不想来,只是这事没办漂亮,只能在这里表现一番了! “呵呵,周大人对于此事十分重视,我自然要亲自盯着了!” “不过,这批粮食想要卖掉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这官道,漕运衙门也没办法替你们拦多久。”王参政道。 “三天!”费三竖起三根手指,“只要帮我们拦三日便可。” 王参政点点头:“这倒是没问题。” 车队打着漕运衙门的旗子,以及嘉定伯府的旗号,自然没有不开眼的敢阻拦,很快就进了城,送到了南门周记粮行的后院。 王参政听着前面嘈杂的声音,“这么多人围着,国丈可得大赚一笔,费兄可是大功臣啊!” 看着送到了京城,费三的心神也放松了一些,挤出笑容:“王大人过奖了,这些日子王大人倾力相助,在下定然不会忘记!” “哈哈,好说!好说!” 院子里,听到动静,门打开来! 周记掌柜快步迎了出来,“费三爷,你可来了!这前面可都等着呢!” “这边还有张记以及几位掌柜都在这了!” 周奎和张家已经商议定,将这里作为仓储,所有粮食运到这里,再分运往各家粮行。 而后趁着这几日,迅速将这些粮食抛售,好大赚一笔! 为此,这些粮商昨日派出大量的人手在大街小巷散布流言。 什么建奴已经打进山海关,什么蒙古已经打到保定了。还有什么太仓着火,大量粮食被烧,朝廷大量征粮北伐,已经没粮食卖百姓了。 便是为了极力拉高粮价! 各家已经商议分配好了份额,大量伙计都聚集在这里,看到车队一到,迅速一拥而上,搬运起来。 力夫吆喝着,扛着一袋袋粮食装车。 突然,一个人脚下一绊,将粮食摔了出去。 麻袋破开口中,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往外流淌着。 那力夫吓了一跳,这要是粮食坏了,他可赔不起! 那管事提着皮鞭气势汹汹地上前来,“做什么呢!都围在这里!还有你,这粮食脏了还怎么卖,这得算在你头上!” “王,王管事!” “做什么,告诉你求情也没用!” “不是,这,这不是粮食!” “胡说!不是粮食是什么?”王管事分开人群,顿时也吓了一跳。 “这是沙子!” “什么!”费三也顾不上几个掌柜,大步冲了过来。 便看到,那破损的麻袋里,稀稀拉拉的往外流淌着的哪里是大米!分明是细密的沙子! “沙子!”费三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粮食怎么会变成沙子!” “沙子!”费三喘着气,抽出腰刀刺入另外一袋粮食。 “哗!”细密的沙子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费三还不死心,一连刺破五六袋,但里面无一例外地全部都是沙子! “费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记掌柜责问道。 费三的脸色苍白如纸,他一袋袋刺破麻袋,但里面流出的全部都是沙子! 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连刀都拿不稳,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混账!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粮食怎么会变成沙子!”周记掌柜怒气匆匆。 “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买粮食!把这些袋子全部打开!” 其他家掌柜的急迫,一点不比他少! 众人纷纷打开麻袋,随着流水般的声响,里面的东西流淌而出。 “沙子!” “沙子!” “沙子!” “还是沙子!” “我这里是粮食!” 一袋袋沙子之中,终于看到了白花花的大米! 虽然那只是陈米! 这个消息却并不是太好,里面虽然有大米,但等到他们全部打开上千袋麻袋,却是发现里面的大米只有三十多袋! “好你个费三!”周记掌柜怒气匆匆,“此事你自己向国丈爷解释吧!” “掌柜的,您之前放话,今日有粮食到,现在前面的米都卖光了,客人都吵着要粮呢!”周记小二疾步走到后院,一边嚷嚷着,当看到那满地狼藉不禁呆愣住了。 “这是........” 周记掌柜一咬牙,“愣着做什么,把粮食都装起来!给我装五十袋!” 那些工人愣住了,“掌柜的,这只有三十袋粮食,怎么能装五十袋?” “废话什么,不够就掺些沙子进去!” 这些工人手忙脚乱地往袋子里装米,又要往里掺沙子,忙得满头大汗。 但前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百姓们因为流言担心不已,生怕这粮价继续上涨! 现在的粮价已经涨到了十三两,天知道会不会涨得十七两,二十两! 一个个都想早点屯粮。 但这周记明明说今日能供养三千石粮食,哪里知道,才早上卖了一点就没了! 这些人哪里肯离开。 纷纷喊着要粮! 并与伙计争吵推搡起来,并且有人按捺不住,直接撞开伙计往里面挤! 外面的人太多了,伙计根本挡不住! 一群人叫喊着冲到了后院,顿时看到满地都是沙子。 而一些工人竟然往米袋里装沙子! “他娘的,这周记东家黑了心,不但囤积居奇,还往米里掺沙子!” 这下子人群像是炸开了锅,百姓们冲上去,拿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开始打砸! 整个后院乱成一团! 第三百五十四章 装腔作势 鹤唳楼,今日周奎包下上等包厢。 到场的有张宁征,周延儒,以及京城几大粮行真正的东家。谁不知道皇上和周皇后伉俪情深,加上皇后顺利诞下龙子,今后便是太子,与国丈交好,那绝对是有利无害的! 虽然说,这次哄抬粮价是由张家发起,但此时才是中心人物。 “此番虽然有些波折,但多亏国丈从中斡旋,才能让我等大赚一笔!” “不错,在下敬国丈一杯!” 众人众星拱月般围着周奎敬酒。 周奎喝得满脸通红,却是十分享受这种受到追捧的感觉! 他原本只是一个穷酸书生,但连秀才都考不中,转而学医,却医术不善,更加穷困潦倒。 而后改学相术,靠着坑蒙骗为生。 之前他受尽冷眼,但如今这些达官贵人却是要捧着他的臭脚! 王员外突然道:“国丈姓周,周尚书也姓周,又都是江南人士,怕还是童总同源呢!” “对对!王兄所说有理!” 周延儒故作矜持,却是暗暗给了王员外一个嘉奖的眼神。 这尚书的脸面还是要维持的,就算是想要攀附外戚,也不能那么明显。 周延儒想要结交周奎,还有一个用意,想要进而刺探内廷消息。 在众人的起哄中,周延儒才施施然地说道:“之前好像听闻家父说过,我宜兴周家确实有一支好像迁到了长洲县那边,或许与国丈沾亲带故也说不定。” 周延儒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周奎大喜:“哈哈,我看着周尚书就十分投缘,回去啊,我一定请人看看!” 周奎如今贵为国丈,身份显赫,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然而这出身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如今,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人家祖上不是开国功臣,便是世代缨簪,门庭显赫。 而他一个贫苦出身,说出去都低人一头。 若是能攀上宜兴周家这书香世家,那说出去也有面子! 周奎内心是十分愿意的! 这已经是十分普遍的现象,那些暴发户有了钱,那还想要有个显赫的祖宗。 那怎么办,攀关系,找个名人当祖宗! 只要花重金请官府里厉害的刀笔吏,或是有名的大儒文生,去这些名人文章诗词里找,那总是能找到关系的! 例如成化年间,身为阁老的万安就能为了拉关系,生拉硬套,变成万贵妃的侄子。 那他周奎和周尚书变成亲戚也不奇怪嘛! 谈笑之间,张宁征也端着酒,敬了周奎一杯。 “听闻国丈也是江南公司股东?” 周奎哈哈一笑:“当初不过瞎买的,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涨得这么快!” 张宁征道:“我看啊,要是没有国丈支持,那陆家小子的江南公司也没发发展那么快!” “不过,这小子到京城又弄了一个煤业公司,国丈可知晓。” 周奎眉头微微皱起。他内心对于陆延一直都有怨气,便是因为这个京城煤业公司。 京城煤业靠着门头沟的上千煤矿便能日进斗金,更别说还有蜂窝煤这个利器。 现在京城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用蜂窝煤,而且销售网络还辐射京畿地区。 这京城煤业公司的股票可没少涨! 但这陆延竟然不通知自己,而和成国公、英国公等人混在一起,这就是不给他面子! 特别是看到京城煤业公司日进斗金,那可真是让他抓心挠肝的。 偏偏想要求购京城煤业的股票都难! 是以,张宁征找上周奎之时,他直接就答应了囤积粮食的计划。 张宁征道:“不瞒国丈,其实我张家在城西也有煤矿,也弄了些蜂窝煤。” “既然国丈和那陆延相识,那可否引荐一番,或许可以一起做买卖呢,若是国丈答应,张某定然感激不尽!” 张家以盐业起家,但产业可不仅限于盐业,早已经将触手伸向各行各业。 而当蜂窝煤横空出世,并占领了煤炭业市场之时,张宁征自然将主意打到了蜂窝煤身上。 他先是高价挖了一些京城煤业的工人,开始仿制蜂窝煤。 很快,他们就仿制了一批蜂窝煤。 但张宁征发现,他只仿制出蜂窝煤的外形,烧起来还是像煤炭,虽然解决不容易点燃和不耐烧的确点,但浓烟这个缺点却是更加放大了! 张宁征哪里不明白人家还有秘方呢! 但张家一直试验,却是无法试验出其中的秘方。 而根据那些工人所说,京城煤业的蜂窝煤会添加一些粉末,但这些粉末是加在黄土里的,而且是在隐秘的房间进行操作,普通工人根本不知道其中隐秘。 张宁征也想要挖这些专业人员,但可惜这些人全家都住在西山,并且受到严密保护。 张宁征除非强闯西山,否则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人。 张家只能先卖着山寨蜂窝煤,一开始还挺多人买的,但大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这山寨蜂窝煤一烧起来,家里和着火似得,根本不能住人! 只能在外面烧饭勉强能用。 除非是穷得没法子了,大家是宁愿买京城煤业的蜂窝煤。 张宁征倒也想联合大小煤矿主,以及京城大小炭行,给陆延下绊子。 但他们根本没有优势。 而京城煤业从开采到运输,都有极大的优势,加工成蜂窝煤,成本只有他们的七成。 他们倒是也向下黑手,但京城煤业的股东是谁? 成国公、英国公这些勋贵,连皇帝都是股东,哪个衙门敢帮忙? 张宁征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想法。 便想着能不能靠着周奎的关系搭上陆延这条线,在煤炭业分一杯羹。 毕竟,张家也有七八座煤矿。 周奎摆着谱,装腔作势:“引荐倒是没有问题,毕竟这镇安伯还要喊我一声叔伯。不过,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张宁征连忙道:“这是自然,不管如何,小侄都感激不尽!” 包厢里觥筹交错,一片热闹之后,门突然被撞开来。 一个人球一般滚了进来。 周奎看出竟然是南门周记粮行的掌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周桑荣,你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周掌柜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老爷!不好了!南城的店铺都被砸了!” “还有费三运来的粮食,都变成了沙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粮来了 “什么!”周奎手中的酒杯落下,酒液撒在胸前,却是毫无所觉。 “这到底怎么回事!”张宁征等人的吃惊一点不比周奎小! “我,我也不知道,刚才费三运来的粮食正卸货呢,要不是有一袋撒了出来,我们可就要直接卖给客人了!”周掌柜擦着汗水。 “既然如此,那你说南城的店铺都被砸了!”周奎急道,听到亏钱,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是,是之前和那些泥腿子说,今日有粮,但咱们的库存都卖光了,又拿不出新粮,那些泥腿子冲进来和伙计打了起来。”周掌柜快速说道。 “那这粮食到底怎么回事?”张宁征急问道。 “已经派人往通州查看了!”周掌柜道。 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周奎,那费三可是他的亲信。 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实在让人怀疑啊! 周奎怒而拍案,“此事一定要调查清楚,费三那小子呢,此事他定然难逃干系!” 便在此时,木地板咚咚咚地响起,一个伙计冲了进来。 周掌柜认出,这是自己商铺里的伙计,“胡三,你跑来做什么!” 胡三跑的满头大汗,脸色涨红,“掌柜的,东,东家,不好了,北城、东城的几家皇店都开始卖粮了!” “什么!”张宁征大惊,“这不可能,皇庄的粮应该早卖完了!” “难道是从皇田那边调来的粮!” “不可能,皇田那边早已经没粮了,而就连内帑里的粮食也已经都提前拨付辽东了。”周奎道。 “莫非是通州那边来的?”张宁征咬牙切齿。 “东家,这粮是从北边来的,从安定门进来的!”伙计说道。 “什么!”周奎怒而拍案。 ....... 通宝记,外面人头攒动,百姓们拼命想要往里面挤。 店铺外堆满麻袋,伙计还故意拆开麻袋,白花花的大米在百姓眼前晃着。 若非外面有官兵维持秩序,怕是又要引起暴动了。 几个伙计大声呼喊,“父老乡亲都别急,这大米管够,但一人只能买五十斤!” “当今皇帝仁德,知道春荒缺粮,特意调来平价粮!” 一个人爬到树上大喊,“说来说去,这大米到底多少钱!” “对啊,多少钱!” 伙计大声喊道:“五两!一石只卖五两钱!” 哗! 外面人群一片哗然,随即忘情欢呼起来,有的想要冲进来买粮食,有的大声感谢皇帝。 “都别挤,一个个来,保证大家都能买到粮食!” “说你呢,挤什么,再挤到后面排队去!” “老爷,我家人多,能不能多买点!” “谁家人不多啊!今日每人只能买五十斤,想要的,明日再来排队!” “前面的,快点!” 后面的,原本还将信将疑,但随着一个个人扛着麻袋回去,他们逐渐开始相信真的是有粮食。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人群自发地喊了起来。 通宝记二楼。 陆延收回目光。 “哼!你这家伙,这次可让你大赚了一笔!”在陆延身边,是扮做男装的冉婧。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们家一转手就能赚一笔,我可还要忙活半天,还要把粮食从陆路运来,赚得还没你们多呢!”陆延道。 “谁知道你有没乱报价钱,这皇店可从来没收过四两五钱的粮食!”冉婧嘟着嘴巴。 “行行,那就当钱都被我赚了好了!”陆延一摊手。 “不过,周奎那老家伙,还想图谋皇庄皇店,这下可要栽一个大跟头了!”冉婧又高兴起来。 “这次让他栽了一个跟头,他可不会就这么算了!”陆延道,“按我说,这皇庄皇店还是交给周皇后的好!” 冉婧一听,柳眉倒竖,“你说什么啊,你难道是给那老头来当说客的,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出去,出去!”冉婧将陆延往外推。 “砰!”的一声,冉婧关上了门。 陆延苦笑着摇摇头,转头便看到了在楼梯边探出头的冉兴让。 “咳,这是怎么了?”冉兴让摸摸鼻子。 “发生了些误会。”陆延道,说着他走下楼梯,与冉兴让说了下事情。 “此事姑父别怪我多管闲事........今后铁矿那边,以及京城煤业的事情肯定少不了,我是怕姑父太过操劳。” 冉兴让摆摆手:“继之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意。” “这皇庄皇店留在我们手里,确实也不太好!” “这本就该交给皇后打理,只是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没有交割,如今,也算是时候了。” 冉兴让话题一转,说道:“继之啊,你说婧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嫁人了。” “之前成国公找我说过此事,我觉得他的孙子还不错。” “这个.......”陆延说道,“姑父,我在京城的时间也不长,我对于成国公家的孙子也确实不怎么了解,更别提人品学问了。” “我不嫁!”楼上的门打开来,冉婧大喊了一声,而后又重重关上门。 “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说话的份!”冉兴让大声说道。 冉兴让摇摇头,“这丫头被我和公主宠坏了,继之还勿见怪。” 陆延道:“这婚姻大事,说到底还是男女双方的事情,我觉得吧,还是要看看冉婧自己的想法。” “这婚姻大事,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冉兴让说得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陆延。 “咳,姑父,你可别乱想,我对冉婧绝对没有非分之想,而她与我也是清清白白的。”陆延连忙说道。 “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这么紧张做甚!”冉兴让脸色舒缓下来。 “这边的粮都快卖光了,这可比预想的还快啊!”冉兴让往前走去。 “这外面的百姓越聚越多,怕是一些人已经得到消息往这边赶来了。”陆延道。 “不错。”冉兴让点点头,“你那边的粮食可还够!?” “自然是够的,我已经从永平府运了一批粮食,就在城外。很快就能送来,而永平府那边还有五万石粮食。”陆延说道。 “那就好,只要百姓相信有足够的粮食,那也不会有粮荒了!”冉兴让说道。 “不过,还是有些穷苦百姓买不起平价粮的,这些人可以一部分安排到两个矿场。”陆延说道。 “而愿意出海的,江南公司可以安排到小琉球或是南洋。” “到了那边,百姓可以有田可种,可以安家落户。” 第三百五十六章 永平 连续供应两日粮食,京城百姓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也明白了之前那些只是谣言。 否则京城内怎么没有一点军队的风吹草动。 接着,很快京城到处流传镇安伯威镇东海,斩杀倭寇五千,因功封侯。 当五千倭寇首级被拖着游行京城一圈,又献于阙下,满城百姓争相围观。 而另外一件事情,便是寿宁大长公主,将皇庄皇店交还给皇后。 当然,这种事情也只在少数高层之间流传,普通百姓是不知道的。 但周皇后显然是不懂生意之道的,这皇庄皇店还是落到了周奎手中。 而百姓们很快就发现这些皇店开始缺斤少两,一个个暗骂着狗皇帝,而后再也不光顾了。 此外,河南巡按吴甡疏奏:开封、归德之间,近河诸州县,与山东、直隶接壤。原有“邪妖”借白莲、金禅之教,煽惑村民,勾结亡命,分布号召,在在有之。近日所获“大盗”,皆挟“妖书”,称王号,纵横闾左,跨州连邑,布满三四百里之内,声称紫微星失道,谋举大事。 这让朝廷大臣十分紧张。 顺天府府尹刘宗周奏陈:先臣王守仁抚南赣时,行十家牌法以清“盗”源,其法甚约,其治甚广。今日京师至三辅,所在戒严,通天下郡县皆有风鹤之警,征兵括饷殆无虚日,生民不得其所者十家而九,有司又不知所以抚循之,势必尽驱而为“盗”。此时,诚宜行保甲之法。臣谨仿先儒遗意辑为《保甲事宜》,且冠以太祖《教民榜文》十条,总为一编,名《保民训要》。请皇上申饬,自五城御史,以至州县有司,各务着实遵行。 崇祯帝准从。 但接着,又有方司郎中周梦尹上言,南阳,查盘大梁道属祥、陈等十二州县,清厘私征严重,周梦尹清厘之时便发现清出已征未解银五万余两,而他州县可知;南、北直隶各州县征派门摊行户猪羊等税,俱不入册,他州县亦可知。 崇祯正想着派谁去巡抚河南。 结果又传来消息,山西自河曲至蒲津一千五百里,皆与陕西为邻,河最狭。陕西流贼军由神木渡河,进入山西,攻襄陵、吉州、太平、曲沃。从此流贼烽火燃遍山、陕。 御史谢上宾上书弹劾杨鹤蒙骗朝廷,神一魁等流贼首领投降复叛。以及王虎、小红狼、一丈青、掠地虎、混江龙等流贼在延绥、河曲一带,奸淫、抢掠,看似投降,却是祸乱更甚。 崇祯大怒,下令把杨鹤逮捕入狱,判为充军袁州。 但却出现了一个问题,无人愿意接任陕西巡抚。 之前本就没有人想去陕西,也就是杨鹤北赶鸭子上架。 如今看到这只鸭子的下场,自然更没有人愿意上了。 ........ 永平府疆域,西起唐山陡河,东至山海关;北据长城,南至渤海。 乐亭县(làoting)原本十分荒芜,人迹罕至。 历代朝廷为了鼓励百姓到这里开荒,推出了很多优惠政策,或者强行把全国各地的人迁移到这里。 因此乐亭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口音也南腔北调。 陆延来的这处村子便叫做刘狼窝。这个村名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土匪窝。 话说朱重八建立明朝时,中原一带久经战乱,人口凋敝,踌躇满志想让国富民强的老朱,立即发动全国人民进行中原大开发,软硬兼施从山西等人口较多的地区向外迁移大量百姓,其中有一批千里迢迢来到乐亭搞建设,在乐亭垦荒种地,发展经济。 一部分山西人来到这里时,周边已经有了不少村庄,他们的邻边有个村叫杨各庄,姓杨的比较多。看到新来了一群人,杨各庄的人就欺生,两个村子就经常发生小摩擦。 新来的一群人,心里不舒服,很多有识之士说,他们的村名叫杨各庄,那意思就是一群羊,把咱们的庄稼全吃掉了,咱们在人家跟前抬不起头了。 这时候有人便说了,羊吃庄稼,咱们也可以压住他们的苗头嘛,什么能吃羊呢,当然是狼了! 村子就取名刘狼窝了。随着人口增多,村子扩大,狼窝也越来越多,除了刘狼窝、还有封狼窝、邹狼窝等。 陆延一行招摇过市,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远远的,有几个人扛着锄头跟在后面,像是要去干活,但目光总是落在他们一行人身上。 当他们靠近滩涂之时,突然,冲出十多人拦在他们面前,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 “你们是做什么的?莫非是来偷庄稼的!”为首的黑脸汉子恶狠狠说道。 “哈哈,这滩涂盐碱地你们能种什么?”陆延哈哈一笑。 黑脸汉子的脸更黑了,“种什么你就别管了,反正你们不许过去!” “若是我偏要去呢!”陆延道。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黑脸汉子冷哼一声,周围的村民举起锄头扁担,隐隐逼近。 而陆延后面的家丁也举起火枪,这顿时让村民脸色大变。 “他们有火铳!是官兵!” “和他们拼了!”村民们呼喊着,就要直接动手。 “住手!”陆延喝道,“你们的里长乡老何在?” “我便是刘狼窝的乡老,你们究竟是何人,我们已经报官了,你可别想跑!”黑脸汉子大声说道。 “报官?”陆延笑了起来,“你报官是想要让官差来看看你们煮私盐,贩私盐?” “你可知道此乃何罪?按照大明律,私煎货卖者绞。私盐商灶各罪。” “你们好大的胆子!” 黑脸汉子脸色大变,却是喊道:“胡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些人擅闯刘狼窝,怕是倭寇,乡亲们快抓住这些人!” “砰砰砰!” 那些村民才打算动手,一连串的排枪打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沙土飞溅,也让这些人吓了一跳。 “大胆,镇安侯在此,宵小安敢放肆!” 村民停住脚步,惊怒交加,但却是一时间不敢上前。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盐场 “诸位不要误会,我来不是为了处罚你们。”陆延说道,“或许,我还能帮你们改进一下制盐工艺。”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黑脸汉子盯着陆延。 “我有枪有人,若是我想要动手,你以为能挡得住我?”陆延笑了起来。 黑脸汉子盯着陆延看了一阵,这才点头,“你想怎么做?”” “带我去盐场。”陆延道。 “五叔,不能相信他们啊!”一个年轻人拉住黑脸汉子的胳膊。 “放手,你还看不清形势吗!”五叔喝道。 五叔在前面引路,那些年轻人不时警惕地看向陆延一行人。 在茂密的芦苇荡之中穿行了一阵,又坐着小船穿过滩涂来到一片乱石滩,而几座小屋藏着石壁下面,若是不来到这片滩涂是绝难发现的。 陆延也是通过私盐贩子的消息,才知道刘狼窝这个制盐窝点。 小屋冒着白烟,显然里面正在煮盐。 五叔用有些生硬的声音道:“伯爷,我们这里一个月也只能产盐两三百斤,产的盐也不好。您是大人物怕是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来抢你们盐田,而是来帮你们的。”陆延认真说道。 此时,小屋里的盐匠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这些人蓬头垢面,只穿着皮围裙,袒着上身。“五叔,这是什么人?” 五叔简单地解释了一遍,而后才问道:“既然伯爷说是来帮我们的,那要怎么帮我们?” “福建,广东一带已经改用晒盐法制盐了,我们教你们新式制盐法。”陆延说道。 五叔的眉头皱起:“我也听说过晒盐法,然而我们这里需要考虑隐蔽,以及我们也不懂得法子.........不过,这对于伯爷有什么好处?” “问的很好。”陆延笑了起来,“我只是试验而已,而后此法要在辽东推广。” 五叔皱起的眉头苏展开来,这就说得通了。 说到底,他们这穷村子,根本没有能让这大人物能看上的东西。 陆延试验的同时,能教他们一些技术,已经是莫大的好处了。 “放心,只要你们配合,今后这盐场便是你们的,只要给官方交一部分盐税即可。” “每个丁口缴纳盐引十引便可。” 五叔听了前面的话,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明初盐政,循元旧制,洪武元年,整理场产,迁民为灶,按户计丁,名曰盐丁,按丁计盐,名曰额盐,每盐一引,岁给灶户工本,不许私卖,凡属灶户,免其杂役。 这些沿海百姓世代为盐户,而且为了防止这些盐户贩卖私盐,施行严格控制。 加上明朝中后期的开中法的败坏,以及腐败,盐户往往要负担沉重的盐课,造成了盐场地区的常年贫困。 两淮巡盐御史杨选巡视通泰盐场后,有感于通泰与淮扬之间的贫富差异,写下了《寓石港》一诗。 “秋雨何相逼?令人叹海民。一方千亩草,十室九家贫。烟火终朝暗,呻吟逐处频。繁华隔千里,寂寂对江垠。” 此时,各大盐场的灶户大量出逃,许多直接成为海盗,皆是因为不堪其苦。 若是,刘狼窝的百姓成了灶户,那简直是掉进了火炕。 五叔听了陆延后面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伯爷要怎么做,我们村民一定配合。” 陆延道:“海盐十二道晒制技艺,而首先需要建盐池。” 按照海盐晒场建筑法,需选择背风坡地带,气温高,日照时间长,蒸发量大,地表入海径流量少,使得近岸海水的盐度较高、泥沙较少、无污染的海滩辟拓为海盐晒制盐田。依据地形,划分为长方形块状,按5级晒盐池,分别整滩造池,池底先铺垫小长方体玄武石块,用石碾磙压盐池平整,再按5级晒盐池的不同功能作用,再铺以不同工艺的瓦片,借阳光产生形成5种晒盐温度。 按照纳新用旧的法则,一般每个潮流期应分次纳入多于本期用的海水,保证海水的储水量和质量。此称为晒伯观潮。 第三步是选时纳潮,纳潮有专业盐户管理,凭依经验,观察潮汐海水浓度变化,尽可能纳入较浓的海水,采取深水纳咸潮的方法,待潮涨稳定后,开闸门少许,放入潮中间清净无杂质污染的海水。按照纳潮原则:“长晴天纳潮头”“雨后纳潮尾”“平时纳潮底”,做到长泛天“小纳深储”,短泛天“多纳浅储”,以储水池的蒸发提浓作用,新陈分储,严格掌控阳光与卤水度量,达成饱和卤水,以便开晒结晶。 第四步是三段沥卤。这是盐田平面蒸发制卤的方法,一般采用“定深、定度、按步卡放”进行,第一段沥卤为头幅,池水深,长晴天不宜超过四节指(约10厘米)深的海水,雨季宜为二节指至三节指(5—7厘米)深的海水;第二段沥卤为中级蒸发区,要依据阳光确定放入初级卤水的深、浅度,全凭晒盐师傅的经验确定;第三段沥卤为高级蒸发区的中级程度卤水,不宜低于二节指深,要师傅用母指与食指揉一揉卤水的粘性或食指点一点卤水用舌头舐试测定每一段经滤卤水的浓度,卤淡则水滑,卤浓则水粘为宜。 第五步,调和保卤。卤水蒸发进行一系列拔池、保卤、排卤、加卤、换卤等操作,加速卤水浓缩,缩短成卤周期,加快生成饱和卤水。调和保卤主要控制多雨季节的卤水浓缩,灵活机动地对雨后开晒时,可视情况进行分水合水,合理调整卤水的深度和浓度。 第六步,量池备晶。待饱和卤水经严格澄清后,为满足晒盐工艺,所要求的深度、排卤、拔池、加卤必须符合需要,不积压饱和卤水,要有计划地开晒面积。开晒前先要量卤开池,再将卤水灌入结晶池中,进行结晶流程。 第七步,三段结晶。需要贯彻执行“新卤结晶、深长适当”的原则,主要采用“新、深、长”和“老、深、长”两种晒制工艺相结合的方式来完成。天气正常的平晒池,结晶卤水深度:夏秋季为一节指(2—3厘米)深卤水,冬春季为半节指多(1.5—2.5厘米)深卤水,但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不应晒露头盐。结晶周期:夏秋季为5—7天,冬春季为15—17天。第二段池水深应比第一段深1—2厘米左右,第三段池水深应比第二段深1—2厘米左右。 第三百五十八章 盐场(2) 第八步,动卤松盐。当结晶池内出现“闪晶”漂花,即需要开始旋盐动卤,以柔劲均匀旋动,直到结晶停止。根据天气情况和盐的品种来定松盐次数和时间,控制析出的原盐晶颗粒大小均匀。 第九步,扒盐归垛。实施拖开耙均衡收盐,适当留盐底,将历经沉淀、蒸发、浓缩结晶后,颗粒均匀剔透的盐晶迅速归垛。正常收盐时间宜在早上7时前结束。收盐归垛(仓)后,要用木刮清余散结平池,让盐池自然恢复结晶。 第十步,悬台滤卤。将初级盐挑放至滤卤台摆平均匀,与地面隔离,经过数日反复滴卤,脱去卤,成为原盐。在滤卤台上经脱卤松散的原盐,挑至日晒场,挑运过程中要注意安全,不受灰尘污染。摊开晒场上的盐,用耙子把盐拉散暴晒,并定时翻动晒场上的盐,让盐晒透,方可收盐归仓。 第十一步,精晒除杂。原盐摊晒时,用木耙子慢慢地扒动盐粒进行翻晒,让多余卤水充分蒸发,同时除去盐粒中的藻类杂质。精晒过的原盐,挑至选盐桌上,将细微杂质、黑点及粗盐剔除干净,确保最终成盐的盐粒干爽、纯净、颗颗均匀。 第十二步,存储。精晒除杂后的原盐产品,以木制或竹制器皿收盐归仓。确保海盐原生态的洁白纯净特质。 而此时,福建等地的晒盐法还十分粗糙,先是开垦出盐田,而后晒盐泥,用带齿的木耙纵横交错耙地,使泥松软充分暴晒三天。 而后是收盐泥,用木板耙将晒好的泥放入盐池。所谓盐池也就是在盐田上开挖的一个2米宽、3米长、1米深水池,下面垫着竹片(半年换一次)和茅草(2个月换一次),起到过滤作用。 再之后是过滤,盐泥进池后,盐工需要脚踩踏实,再注入海水,过滤一天得到卤水(饱和盐水),此时盐工会折下一种长在盐田边的植物黄鱼茨的茎杆放进卤水池,只有黄鱼茨茎杆漂在水面才是真正的饱和盐水,否则还要太阳反复暴晒才行。 而后是收盐,卤水倒入盐槽,暴晒一天后,就可以刮盐,收入竹筐了。 缺少了三段结晶、三段沥卤等工艺,福建盐品质不算好,还带着苦涩的杂味,也不是洁白的颜色。 以刘狼窝的条件,自然是没办法建成这样的新式盐场的,不过陆延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快,各种物资从卢龙送到了这个小村子。 ........ 海上,一艘货船缓缓而行。 王全道:“胜哥,咱们在登莱收的盐也够多了,何必跑到这里来收盐呢。” 王胜灌一大口酒:“与我们盐商争利的人越来越多了。原本规定四品以上的大人们及王、公、伯爵等贵人之家都不许领取盐引,可是自正统朝之后,这规矩早就没人在乎了!” “贵人们有一百种方法获得盐引,自己又不肯费劲巴力地跑腿做生意,只把盐引高价卖给我们这些人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咱们不收私盐,怕是饭都吃不上!” 由此,买到盐引的人一日多过一日。加上朝廷为拓宽财源,有时又允许某些地区的百姓就地缴纳粮米换取食盐,大商贩垄断资源,小盐贩越来越不好过。 早年,有司用米、麦收购“余盐”,再转手给持有盐引的盐商;后来明廷财务吃紧,米、麦储备不足,“大明宝钞”断崖式贬值,灶户享有的赋役豁免也名存实亡,有司只得准许灶户纳银代盐,即只收银子,不要求盐实物入仓。 王胜这样的盐贩只能偷偷找熟悉的灶户,拿银子收购他们生产的余盐。 当王胜的货船靠近刘狼窝这边的海岸,便看到一群人在海岸边忙得热火朝天。 “这刘狼窝的人胆子是真大啊,生怕官方发现不了么,闹这么大的动静?”王全咂嘴说道。 “我看不对劲,这里面有很多都是生面孔。”王胜说道。 “不会是这里被官兵发现了吧,那咱们快走!”王全吓了一跳。 “等等!”王胜却是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货源。 毕竟这里一次收的盐,可比灶户偷藏的余盐多多了。 是他重要的货源。 王胜将船从另外一处靠岸,而后乔装之后独自摸到了村里。 他才刚进村,便看到二十多骑护送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出了村。 王胜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避到一边让行。 等到那队人马过去,他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那装备着火铳和甲胄的骑兵,他的心终于是死了,这些人不是官兵又是什么人! 这刘狼窝怕是要死上不少人! 以后的生意更难做了! “哎!这不是王老板吗?!”后面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王胜吓了一跳,第一时间转身就跑。 但后面的人一边追还一边喊,“别跑啊,王老板,是我刘五!” 王胜放慢速度,转头果然看到是人称五叔的刘五。 “王老板,你,你跑什么啊,我们可都等着你来收货呢!”五叔累的直喘气。 王胜也跑到脸色涨红,“我,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没办,急着回去。” “什么事啊,倒是把我的货给收了啊!”五叔说道。 “你,你是真不怕死啊!”王胜惊道。 “王老板,这是何意?”五叔惊问道。 “官兵都来查你们村子了,你可别害我!”王胜说道。 “哈哈,原来王老板说得是镇安侯啊。”五叔哈哈一笑,“侯爷是来帮我们建盐场的!今后的货只会更多更好!” 五叔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王胜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有这样的好事,这侯爷多大的人物,为什么要上赶着帮你们村子?”王胜道。 “莫非他的私生子在你们村?” “胡说什么!侯爷可是大好人!”五叔骂了一句。 王胜将信将疑地跟着来到盐场,看到那一块块开辟出来的盐田都看呆了。 “你们这动静可不小!”王胜啧啧说道。 “按照侯爷说的,这今后的盐可比长芦盐场的还要好!”五叔挺着胸膛。 “这我可不信,长芦盐场那是什么地方,皇帝老儿都是吃那里的盐,你们这,比不了!”王胜说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巡抚陕西 陆延才回到京城,就被崇祯召入宫中,商谈至傍晚,方才离开。 陕西的塘报不断传来,却没有一个好消息。 只是朝堂衮衮诸公,根本没有人愿意去蹚这浑水。 结果,刘宗周举荐陆延,称其有灭建奴、平倭寇之功,朝廷知兵者,无出其右,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鹤唳楼。 陆延与夏允彝几人坐在包厢之内,桌上虽然摆满佳肴却是没有去碰。 “继之,你不该答应巡抚陕西的。”夏允彝开口打破了沉寂。 陆延道:“如今流贼蜂起,肆虐山、陕,大明国势已经危如累卵,流贼更近一步便会威胁京畿,届时建奴乘势南下,则大明危矣。” 夏允彝沉声道:“陕西局势已经如汤如沸,你很明白根本原因是什么,你就有把握平息局势?” 陆延端起酒杯,凝视着里面荡漾的酒液,缓缓说道:“或许可以,也或许不行。” 夏允彝急道:“那你还愿意去,现在是谁去陕西,谁倒霉!” “前面的武之望、杨鹤,便是前车之鉴!” 陆延道:“陕西的困境,说到底还是朝廷没钱,而我最不缺的便是钱。” “你!”夏允彝有些气急,“你就算有钱,也只能解决一时之困,难道还能一直养着数百万人?” “按你所说,现在处于小冰河期,这干旱霜冻还不知道要持续几年,你养的起么!” “陕西干旱,没法种田,那总有可以种田的地方。”陆延道。 “台湾,南洋,都有大片的土地,正需要人来开荒,正好迁徙过去!” “你,你疯了,你知道这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夏允彝说道。 “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夏允彝压低声音:“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救济灾民,而往大了说,这便是豢养私兵,这是谋逆大罪,你明白吗!” 宋应星吓了一跳:“这,没有这么严重吧。” “长庚啊,你不明白,这官场可黑着呢,只要沾上一点污点,那些人便要把你全身抹黑!”夏允彝沉声道。 陆延露出笑容:“彝仲,这不是还有你吗!” “不过,辽东开设盐场之时,还要你多费心。我应该会等到刘狼窝盐场那边建成。” “你又想做甩手掌柜!我可不想管这些事情!”夏允彝气呼呼地喝了一杯酒。 “不过,你在江南不做盐业生意,反而跑到京城要弄这个?” “这些盐商好日子过的已经够久了,这天也该变变了!”陆延沉声道。 “你是想对张家出手?”夏允彝惊道。 ....... 刘狼窝的海滩上,分布着一块块盐田,并且这些盐田高低不同,呈阶梯状排列。 盐田里的海水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 这些盐田边有沟渠,涨潮之时,打开闸门,便能让海水次递灌注海水于田内,落潮时再把挡水坝合拢。 而后便是导卤了,陆延用的是卤咬卤制卤法。以浓卤水作底,卤水排队,按步卡放。海水通过纳潮进入蒸发池,一道道蒸发,形成卤水。 几个盐户在田埂边用用铁锨将卤水扬出水面,利用卤水浓度增加,粘度上升的原理,通过卤水表面的水泡多少,判断卤水浓度。也叫扬卤测度。 最后一个盐池边,一些盐户正在播撒“盐种”,盐种即去年结晶的老盐,老盐铺底,有利于新盐析出。这是为了让饱和卤水在结晶池更快更多地结晶成盐。 人生有三苦,晒盐、打铁、磨豆腐。晒盐被排在了第一位。而老盐工们的三大愁“扒盐、抬盐、拉大碡”,则更是苦中之苦。 另外一边的日晒场上,铺设着已经脱卤松散的原盐,几个盐户拖着耙子把盐拉散暴晒,还需要定时翻动晒场上的盐,让盐晒透。 那些盐户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头发粘在上面,但却是可以看到他们的头发上结出一颗颗雪白的结晶,那是海水干涸形成的盐粒。 “伯爷,这便是前两日刚晒好的盐。”五叔捧着一个陶罐。 打开来,里面的盐细如沙,白如雪。 夏允彝眼前一亮,伸手捻了一点放在舌尖上,一股纯粹的咸味在舌尖绽开。 “好盐!此盐更甚于长芦贡盐!” “真有这么好?”五叔有些不敢相信。 夏允彝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盐。 夏允彝让他们拿了一些试了,又尝了刘狼窝的盐,众人顿时察觉出差别来了。 “这盐虽然不错,但还是有些涩味。” “颜色也不够白。”众人纷纷说道。 夏允彝道:“我这可是石碑场的大清河海盐,专供皇帝和王爷吃的!” 天下产盐之省八,而贡盐独责之长芦。 以盐的质量来说,广不如浙,浙不如淮,淮不如长芦。 明永乐间定制,长芦岁解青、白盐五十三万四千六百六十九斤二两,计两千六百七十三引。分别用于祭祀及宫廷人员、部分在京官员食用。 而在长芦盐之中,品质最好的是大清河海盐。 石碑场盐色白,粒大,老米沟滩所产,尤质洁、味纯。 十场产盐由煎而成者三,为石碑、为济民、为归化;由晒而成者四,为兴国、为富国、为海丰、为严镇;若丰财、越支、芦台三场,旧皆半煎半晒。今则芦台如故,而丰财晒,越支煎矣。凡盐出于煎者,其形散,名曰末盐。出于晒者,其形颗,名曰盬盐。周礼所谓盬盐是也。盬盐味稍逊,末盐为上。 因为石碑场的盐是煎制而成的末盐,所以味道上乘。 “娘的,那我岂不是比皇帝老儿吃的还好,那我可要多吃点!”五叔叫了一声,竟然真的抓起一把盐往嘴里塞。 他卖力嚼着,但哪里受得了,不但涕泪横流,口水还从嘴角流出。 陆延连忙道:“五叔,这东西虽然好,但也不能当饭吃,你这是要吃出问题的,还是吐了吧!” 五叔虽然已经涕泪横流,却是舍不得吐,只是不断摆手。 陆延直接让人取了大量清水来,给他灌下,很快,五叔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口吐出大量的水来。 吐了两次,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第三百六十章 潼关 据估,刘狼窝盐场进入正轨之后,应该能达到3万斤。 陆延并没有打算从中获取什么好处,而是将其交给崇祯,以换取辽东建设军屯盐场的条件。 崇祯看到那洁白如雪的细盐自然是大喜过望,满口答应下来。 这军屯盐场已经算是祖制,永乐年间,辽东盐场不设官,军余煎办,召商易粟以给军。辽东都司各卫所均设盐场百户所,管辖煎盐军专门从事煮盐的军余,驻军海边盐场,专职煎盐,然后招徕商人运粮饷给辽东,由地方衙门发给盐引,凭单取盐,每引四百斤。 早期,辽东凭开中制,粮食便足以自足。甚至出现粮食盈仓发霉的现象。 但到了成化年间,开中制衰落。当时,辽东需岁粮九十六万石,但户部所拨粮饷,所买之计五十三万两,尚缺四十万石,户部一再招商中纳,结果应者寥寥,只好以盐卖银。 之后,辽东军户大量逃亡,屯盐逐渐荒废,到了嘉靖之时,辽东二十五卫计有煎盐军一千一百七十四人。 而自建奴入寇辽东,辽南的田地和军屯盐场全部荒废。 崇祯正愁辽东军费开支巨大,若是辽东能晒盐自给自足,那可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这个法子好!”崇祯捻着雪白的盐,哈哈大笑。 “这些盐可比大清河盐还好,不若放到皇店售卖,以换取银钱军饷!” “继之,你说宣传说是皇家用的盐,能不能卖上高价!”崇祯突然说道。 陆延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懂得广告之道。 “陛下,皇家用的自然是好东西,而且此盐晶莹如雪,味道甘纯,要胜过市面上的白盐和青盐,会受到王公巨贾青睐。”陆延说道。 “不过,等到辽东盐全面铺开,这盐价还是应该落回到平价才是,若是老百姓都吃不起辽东盐,岂不是违背了本意。” “你说得有道理。”崇祯道。 “不过,到时候可以生产两种盐,一种.......过滤得更干净洁白一些,就叫雪盐。” “另外一种就不用那么讲究了,那种就可以便宜卖给百姓。” 陆延一愣,拱手道:“陛下英明。” 崇祯颇为自得地摸着短须,但又叹了口气:“夫灶之所自业者盐尔。今尽征以折色,称贷倍息,十室九空,往往穷迫逃徙,无以为生。” 现在施行的是盐课折银政策,“纳折色于运司,以给商人”。 这有两个好处,有效地解决了灶丁因盐斤消融而饱受赔纳之苦。又顺应了商人乐意开中交通便利地区盐场的意愿,从而起到恤灶和裕商的效果。 但这又衍生出另外一个问题,盐户需要卖出盐换银子来缴纳盐课,而在此之中,一些无良盐商往往会蓄意压低盐价。 此外,各场灶滩草场为豪强所侵,或转相买易。一些底层的灶户失去生产资料,无法保证生产,只能被迫逃亡。 原本这条政策是为了解决长芦部分盐场盐斤堆积场坨的困局,但如今却是造成“有场无灶”的局面,许多盐场因为没有灶户而荒废。 于是在隆庆年间,长芦盐场进行了裁并,由明初的24个减至20个。 张家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掌控了大部分的长芦盐场。 而浙江、两淮盐场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而更大的问题是,朝廷对于盐场的把控大为减少,这导致的是从盐业上面收上来的税赋锐减,而大头却是被盐商吃掉了。 而陆延准备要做的是,用辽东出产的,品质更好的盐来冲击如今的盐业市场,改变这种格局。 接下来几日,陆延都忙于盐场的事务。 只要等刘狼窝盐场,哦不,如今崇祯嫌弃这名字难听,赐名‘高淳’,便连刘狼窝也改了名字。 只要高淳盐场确定了制盐流程和参数,便可以开始培养熟练工匠,前往辽东开设盐场。 这些日子,倒是有许多官员得知他将要前往陕西,而发帖宴请的,只是陆延实在没空,只能派人送信表达歉意。 不过,成国公、英国公那边还是抽空去了一趟。 让陆延有些苦笑不得的是,他临行前还小赚了一笔程仪。许多有过关系的官员,同年,以及勋贵,都给他送来了多少不等的程仪,少得十两,多得有上百两。 最后一算,竟然也有两千多两。 ........ 陆延从三月十号启程,顺着大运河南下,不过七日已经到了济宁,而后改走黄河又五日,便到了潼关。 潼关地处黄河渡口,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所以成为汉末以来东入中原和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称。 其位于关中平原东部。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 明洪武九年,指挥金事马增修城牌“依山势而曲折”筑城墙,后称明城。 城墙依山势曲折蜿蜒,东南包括了麒麟山、砚台(又称印台山)和笔架山,西南囊括凤凰山和蝎子山(又称象山),并将潼河入黄河段囊括进关城之内,使得由南向北流入黄河的潼河穿越潼关城而过。 潼关城城池南高北低,北临黄河,东、西、北三面城墙高五丈,而南边的城墙,最高处竟有十丈。整个城池周长近6公里。共建有6个城门,其中,东、西、北三门有门楼。后来,又陆续修建了南水关、北水关。 明隆庆四年,又兴建东、西瓮城,并在瓮城上建起门楼,至此,气势宏大的明清潼关城便已经完全成形。 由此,潼关城的防守能力大大增强。依靠河流而建,在北方的城池中很少见,潼河水其实就是城中的灌溉用水、饮用水。潼关里还有一千多亩地,吃住都可以长期在此,易守难攻。 明朝在这里设立潼关卫,镇守一方。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杨嗣昌 陆延一路行船,准备在此歇息一夜。 这一路走来,行人商旅稀少,偶有商船,都避得远远的。 在官道上却是能看到拖家带口的流民,都是要逃离陕西,前往河南的。 潼关大门紧闭,陆延让人喊话。 片刻之后,城头出现守将。 “下面是何人?”那守将三旬左右,满脸通红,似乎没少喝。 “镇安侯在此,还不速速开门!”陆家家丁喝道。 那守将揉揉眼睛,顿时大吃一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开门!” 片刻,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那守将连忙带着人抢出门来,拜倒在陆延面前:“下官潼关卫百户于坚,叩见镇安侯!不知侯爷大驾有失远迎!” “免礼吧。”陆延道。 于坚挤出笑容:“侯爷快往里面请,我们大人马上就到了。” 陆延点点头,打马缓行。 穿过瓮城,城内街道纵横交错,关内关外,山上山下,商铺如林,各种楼台庙宇,还有不少的名胜景致,这些景点逐渐流传,在当地负有盛名,成了民间盛赞的潼关八景:雄关虎踞、禁沟龙湫、谯楼晚照、道观神钟、中条雪案、秦岭云屏、风陵晓渡、黄河春涨。 只是此时行人不多,显得有些萧条。 潼关说到底还是一个卫所,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军户,以及家属,但每月两次集市十分热闹,吸引十里八乡的百姓来此。 于坚一边在前带路,一边给陆延介绍着潼关的人文风情,迎面正碰到一支队伍。 一队官兵押送着一辆囚车,正往外而行。 囚车之中,关押着一个白发老者。看周围人的神态,对其颇为尊敬。 对面人群之后,几个武将疾步上前拜倒。 “下官潼关卫指挥使韩沛见过侯爷!” “卑职见过侯爷!” 陆延翻身下马,“韩指挥何必多礼,诸位请起吧!” 此时,对面的囚车队伍也停了下来,陆延不由看去。 韩沛挤出笑容:“侯爷,那边的就是杨弱水公。” 陆延一愣,没想到竟然碰到了杨鹤。 虽然杨鹤已经被夺职,发配袁州了,但在官场上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陆延便走了过去,而他身后跟着一票文武官员,显得杨鹤越发凄凉。 杨鹤见此,挣扎地想要爬起行礼,陆延连忙抢前两步,扶住杨鹤。 “老大人不必如此!” “哼!装模作样!”旁边的青衣文士冷哼一声。 “咳!文弱胡说什么!”杨鹤低喝一声,这才向陆延拱手,“侯爷还请见谅,小儿莽撞,都怪老夫管教无方!” 陆延不由向那人看去,那文士三旬左右,宽面大耳,面有微髯,眉头紧紧拧着。 这看来便是杨文弱,杨嗣昌了! 后世关于此人十分有争议,有人说杨嗣昌是最有可能拯救大明的人;但也有人称其刻薄寡恩,只会空谈,将大明推入悬崖。 关于其的争议主要在于议和之事以及卢象升之死上面。 杨嗣昌对待建奴的态度上,整体偏向于主张议和。 察臣愚计,始终欲先平流贼,后御边烽,而御边之策,必暂缓其深入长驱,乃实图我练兵选将,使我之兵力饷力心力,不为内外两分,而后整兵出塞,声张捣巢。彼自不敢倾巢而出,越国攻人,斯亦万全隐着。——《乞发臣前后疏疏》 杨嗣昌认为暂时议和,先灭流贼,而尽可能避免两线作战。 但这显然主次不分,满清才是心腹大患,而不是流贼。 但提出这方针,还是有好处的。 这有三点好处,降低两线作战的可能性。 整顿遍地战骨、平民逃难、粮饷靡费的衰败景象。 大明当时势危兵弱、边腹交疲,和谈不失为一种缓兵之计。 不过如果角色转换,改为和义军议和,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当时的李自成实际上并没有想过真能打下北京,他不过是被时局裹挟向前,若是给他封官进爵,李自成还真有很大可能答应。 而再掉头来打建奴,那一切局势就不同了。 但可惜明朝君臣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一个反贼,怎么能给他封侯呢! 这岂不是天下人人效法。 其二便是卢象升的问题上面。 许多人认为卢象升坚决反对议和,而杨嗣昌支持议和,双方意见不和,杨嗣昌为了夺卢象升的兵权,和高起潜一同坑死了卢象升。 首先就是关于清军第七次破关,史称戊寅之变。 当时建奴分兵两军由墙子岭、青山关毁边墙而入。 明廷派人议和失败,只能开战。 面对建奴两路大军,卢象升却是认为该分兵把守,让高起潜驻守通州。 今各镇兵马头绪纷然,若聚之一处,是谓分不分为糜军;散之各处,是谓合不合为孤旅,皆兵家所大忌者。莫若以辽东、山海、蓟、遵、通、津、宣、云、保定诸旅通盘打算,分隶微臣与总监各若干,随方援剿。其烽情兵势,则时时关会焉。总之,彼分而我亦分,彼合而我亦合。臣与监臣分而合,合而分,惟烽是视。既无孤旅之虞,又免糜军之患,有裨兵机非小也等因。——《复卢总督飞请密切军机疏》 但正是因为这点,黄台吉选择四面出击。 至涿州分兵八道,一沿山下,一沿运河。——《清太宗实录》。 卢象升准备偷袭建奴一路军队。 杨嗣昌怕他兵力不足,主动将宣、大、山西三路号称二万士兵归他统率。 但当卢象升在巩华城誓师之时,却是接到杨嗣昌揭帖,说清军已南下,要他去通州面见高起潜。 卢象升认为这是杨、高两人合伙阻止他的偷袭行动,夜不成寐。 卢象升决定孤注一掷,率兵至顺义,对清军展开袭击,先胜后败。 杨嗣昌亲自来见卢象升,双方不欢而散。 不过十日,清军一部由顺义南下,兵锋直指京城,卢象升与之交战,击退清军。 清军流散良乡、涿州,随后分三路南下,一路由涞水攻易州,一路由新城攻雄县,一路由定兴攻安肃。 第三百六十二章 回望高城落晓河 卢象升进据保定,命诸将分道出击,大战于庆都,斩清军三百级。 然而军中乏饷,牵制了卢象升的进一步行动,周围府县都不给他供粮。 卢象升移书兵部告急也得不到回复。监军太监方正化则密疏弹劾卢象升“縻饷逗留”,引起崇祯帝对卢象升的不满。 紧接着京畿地区连续失守,真定、河间等十几处州县,致仕重臣孙承宗也遇害。 内阁首辅刘宇亮主动请缨,愿去前线督察军情,为君分忧。崇祯帝即刻下令将卢象升革职听勘,由刘宇亮代之总督天下兵马。 杨嗣昌主张仍由卢象升总督军事,刘宇亮可前往督察军情。崇祯帝虽然被他说服,收回成命,但褫夺卢象升的兵部尚书头衔,以侍郎衔督师,戴罪立功。 此时,卢象升所统的一部分兵力交给陈新甲去守护昌平皇陵,麾下三总兵之一的大同总兵王朴又以大同有警为由折返大同,卢象升实际掌握的兵力不过五千人而已。 卢象升进驻钜鹿贾庄。高起潜此时就驻扎在五十里之外的鸡泽,指挥关宁铁骑。卢象升派人联络,期望次日清晨合兵一处,与清军决战。然而高起潜不应,东走临清。 之后,卢象升率师出征,在蒿水桥遭遇清军,他领中军,虎大威领左军,杨国柱领右军,激战一天,双方均有颇多伤亡。 清军以优势兵力将明军的贾庄大本营层层包围,卢象升与清军短兵接战。面对清军夹击,明军死伤惨重,虎大威挽住卢象升的马,劝他突围,卢象升说:“将军死绥,有前无却!” 之后,力战而死。 卢象升阵亡第二天,死讯尚未传到京师,崇祯帝仍斥责卢象升“侦探不明,调度无方,坐视各邑沦陷,毫无救济,向日敢战之谈,显是沽名欺众”。 卢象升的家属请求褒恤时,崇祯帝不允。直到杨嗣昌死后,崇祯帝才赠卢象升太子少师、兵部尚书,赐祭葬。 卢象升实际上并不能怪罪到杨嗣昌的头上,主要责任在崇祯和监军太监高起潜身上。 而从动机上来说,杨嗣昌若是为了推动和谈,有意设局陷害卢象升,以此确保和谈能够顺利进行,并为自己成为和谈铺路。那么杨嗣昌就不会选择孙传庭作为接替者,并且后续还调入了洪承畴、曹变蛟这些主战派人物。 而杨嗣昌还是有能力的,提出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也是有实际意义的。 崇祯十一年,刘国能、张献忠已经被逼入绝境,赶紧接受熊文灿招抚。 杨嗣昌鉴于其父杨鹤招抚失败的教训,提出反对意见,并主张刘、张等“杀贼自效”才可信任,崇祯帝和熊文灿急于招安,杨嗣昌只好顺从皇帝意见。 结果刘国能确实效忠明朝,但张献忠却是假招安,恢复元气之后,便立即再次反叛。 而此时的闯将李自成正在洪承畴、孙传庭等的穷追不舍下势力锐减,最后只剩下十八骑逃亡商洛山中。杨嗣昌所说的“十年不结之局”似乎就要走到尽头。 但便在此时,发生了戊寅之变使局势急转直下。不但杨嗣昌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和谈计划化为泡影,十面张网战略也因为洪承畴、孙传庭被调入京师勤王而使农民军死灰复燃,逐渐成为一张破网。张献忠在谷城厉兵秣马一年有余,再举反旗,李自成前去会合。 至此“抚局”破产,明朝再度陷入干戈扰攘之中。 杨嗣昌真正的失误是无法掌控左良玉,又让他坐大。之后又提议以贺人龙代替左良玉挂“平贼将军”印。 左良玉大为不满,杨嗣昌又只能安抚仍用左良玉为平贼将军,贺人龙则以总兵衔行事。 正是因此,导致左良玉和贺人龙都不听号令,当然,左良玉本就阳奉阴违。加上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也不听号令,最终导致围剿彻底失败,杨嗣昌因此幽惧而死。 陆延看向此时,还稍显年轻的杨嗣昌。 “无妨,看来这位便是杨兵备了。”陆延道。 杨嗣昌此时的职务是霸州兵备道。 杨嗣昌略一拱手,算是见礼了。 杨鹤不满地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杨鹤叹了口气,说道:“如今陕西之乱局,其罪在我,陛下降罪于我,我无话可说!” “爹!这如何能怪你!我立即上疏请辞,以代你受罪!”杨嗣昌急道。 “胡闹!还有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杨鹤狠狠瞪了他一眼。 杨嗣昌十分不服气,但还是畏惧于杨鹤的威势,只能闭上嘴巴。 杨鹤继续说道:“侯爷,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弱水公但说无妨。”陆延道。 杨鹤点点头:“那老夫便算是倚老卖老了。” “如今,贼首神一魁降而复叛,从者如云,新安、宁塞、柳树涧皆落入贼手,而周边地区,时常遭到流贼劫掠。” “今侯爷接替老夫,定然能还陕西一个朗朗晴空。” “侯爷可依仗者有三,巡按李应期,其力主剿贼而不应议抚。之前因此被我打压,但却是更知兵能事之人。” “二者,延绥巡抚洪承畴。其通晓兵法,襄韬略策,可为依仗。” “三者,延绥总兵杜文焕。其曾平奢安之乱,又在陕西剿贼有功,只是因为老夫谋划失断,导致贼寇攻陷宁塞,杜总兵一家命丧于流寇之手,这是老夫的过失啊,侯爷可用之。” “多谢弱水公赐教!”陆延郑重一揖。 “拿酒来,我要送弱水公一程!” 很快,有武将送来酒和酒杯,陆延亲自斟满酒,递给杨鹤。 “多谢侯爷赐酒!”杨鹤颤颤巍巍接过,而后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好酒,好酒!” 陆延扬起头,喝光杯中酒,一股辛辣顺着喉咙滑落。 “侯爷,这时辰已经不早了.......”负责押送的官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延摆摆手。 官兵吆喝着,押送着囚车继续启程。 杨鹤的身影在囚车之中格外的萧索。 第三百六十三章 渭南 陆延在潼关修整一日便启程,又两日,行至渭南。 渭南东襟黄河,西接西安、咸阳,南倚秦岭与商洛为界。 素有华夏之根、文化之源、三圣故里、将相之乡美誉。 宋代以后,战火连绵,北方战火连绵。 渭南告别了千年封建历史中最具荣耀的时期,告别了纵横天下的周武王讨殷伐纣的马蹄声,告别了秦始皇焚烧六国古籍的袅袅烟火,送走了秦时明月,送走了汉宫秋色,也送走了隋唐歌乐……这里本应留下属于它曾经辉煌的历史印记,却因千年的变迁过程中遭受了过于沉重的洗刷,曾经的繁华痕迹已寥寥无几。 陆延一路走来,人烟稀少,便是看到一些百姓也是逃荒的人群,对于他们这队人避之不及。 此时,陕晋各路流贼军结成三十六营,肆虐陕北三边(静边、靖边和安边)和甘肃固原一带。 渭南也常有流贼出没。 接近渭南城之时,官道边突然窜出几个人。 “大胆!” “什么人,站住!” 陆家家丁将枪对准他们。 “军爷,我家大人是渭南镇守范洪,敢问前面可是镇安伯大驾!” 家丁打量那几人,看到三人蓬头垢面,衣服也破破烂烂,活像是乞丐,但声音动作确实像是太监。 “你说这是渭南镇守,可有凭证?”家丁问道。 中间那个年纪大的,哆哆嗦嗦掏了半天,还真掏出一块牌子。 家丁接过一看,不敢怠慢,立即到后面禀报陆延。 “公子,前面有人自称渭南镇守太监范洪,这是凭证。” 那牙牌象牙质地,长方圆顶,上端云花有穿孔,牌正面九叠篆书“内官监”三字,下面是范洪的名字,确实是真货无疑。 陆延道:“去,请人过来。” 当家丁带着那几个太监过来,那老太监一看到陆延顿时哭出声来。 “伯爷,伯爷啊,可算是盼到您了,我真是差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万岁爷了!”范洪哭天抢地的样子。 “咳,我们公子已经是镇安候了。”旁边的书童陆姚说道。 陆延见他越哭越伤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只能出声道:“范公公,你不在渭南城,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弄成这样?莫非是流贼攻陷了渭南?” “这,这!哎!”范洪用袖子抹抹泪,说道,“伯,候爷,这渭南可不是流贼做乱,而是那些丘八造反啊!” “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差点我就死在渭南城了啊!” “对对!候爷!那些丘八简直毫无人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您可一定不能放过他们!”旁边的两个小太监爷喊了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延。 陆延从范洪哭哭啼啼的声音,以及两个小太监七嘴八舌补充之中,这才知道情况。 原来,几日前昌平副总兵汤九州率军围剿流贼过天星,想要暂住于渭南城休息补给。 汤九州半夜叫门,守将不开,汤九州愤而杀了守将。 之后半夜带兵进城,又向知县索要粮食,但陕西数年干旱,赋税都收不上来,而朝廷拨下的军饷全部由杨鹤调配,渭南城里也没粮。 双方不欢而散,结果,当夜汤九州就纵容士兵劫掠城中百姓富户。 导致城中百姓暴动,昌平兵镇压叛乱之后,却是直接变本加厉的抢劫了。 “这些丘八,冲到镇守府中,差点,差点就把我给杀了!”范洪抹着眼泪。 “这汤九州,这是要造反啊,侯爷,你可不能不管啊!” “就算不为了下官,也要为了渭南城中十数万百姓考虑啊!” 陆延有些哭笑不得:“范公公多虑了,陛下既然命我总督三边,这渭南城的事情,我又怎么能不管呢。” “来人,准备三套干净衣裳,再拿一些吃食和水来。” 范洪三人洗了脸,换上干净衣裳,至少不像是乞丐了,三人坐在后面的货车上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显然是有一两天没吃上饭了。 吃到一半,一个小太监抬起头,“义父,咱们真要去渭南,不如还是回京城吧!” 范洪哪里还有之前的胆小懦弱,他眼睛闪着阴冷的光。 “胡说什么,回京城?怎么回去!那是擅离职守!” 小太监低声道:“义父写信求求曹公,总有办法的,留在这里,咱们,咱们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现在怕了?”范洪冷笑一声,“晚了!” “之前干什么去了!现在博一博还有一条生路,若是逃了,你以为能走到京城?” “那路边多少白骨,也不瞧瞧!” 两个小太监吓得打了个哆嗦,“义父,你说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你们乖乖听话,还有一条活路!”范洪摸着光滑的下巴,冷笑起来。 队伍顺着官道向前,不多时,陆延看到前面出现巨大的沟壑。 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的深夜,关中东部山动地摇,山岗瞬间陷入平底,平地倏忽高起陷裂,延袤数丈,城内中街仁和街塌陷,南北皆陷下一二丈之深,城门陷入地中,城垣尽屺,渭南城内顷刻间变成一片废墟。 这场历史有名的关中大地震,后世专家推断至少达到八级以上,地震将渭河河床北徙达四五里,渭南城池尽毁,伤亡人数逾万,无数百姓几乎全家人被坍塌的房屋掩埋致死。震后又遭瘟疫横行,渭南百姓有一半多的人口死于这场毁灭性的灾害之中。城墙、钟鼓楼、文庙等建筑也在地震中全部倒塌。城墙、钟鼓楼、文庙等建筑也在地震中全部倒塌。 之后的渭南城建于隆庆三年。城墙西北维持原址不变,东面和南面外阔了十丈,北面部分地方向东阔了四丈。历时一年半之久,终于竣工。 重修后的渭南城墙高有三丈,约合现今9.81米,城墙基底宽四丈,约13.08米,墙顶宽两丈,约6.54米,并用砖包砌城垛,护城河宽一丈五尺约4.62米,新增角楼四个,敌台十二个。同时重新整修城门,新易四城门,东门称“望华”、西门称“襟湭”、南门称“抱丰”、北门称“带渭”。城墙周长七里三百二十四步,约合现今3.15公里。 可谓,雄伟险固,屹然关中之巨防也。 而新建的渭南城边便是那巨大的沟壑,依然可以看到曾经城市的残垣断壁。 第三百六十四章 汤九州 陆延凝视屹然的渭南城,便见城门紧闭,城外村子似乎也看不到人影。 而看城墙城门,似乎也看不到什么经历战火的痕迹。 陆延喊来一个家丁,“派人去周围村子打探一下。” 家丁很快回报:“公子,周围村庄似乎有百姓,但门窗紧闭,不论怎么说都不愿意开门。” “若是官兵劫掠,那些百姓害怕也是情理之中。”陆延说道,“兵过如梳,匪过如篦。” “上前叫门,看看这渭南城是什么情况!” 城头上已经出现士兵,朝着这边张望。 当家丁上前去,守军立即大喊,“城下何人?” “三边总督,镇安侯到,守将何人,知县何在,还不速速前来迎接!”家丁喊道。 过了好一会,城门突然打开,呼啦啦冲出一群士兵摆在阵势,而后数骑上前来。 中间一骑坐着银甲阔脸的汉子,朗声道:“末将昌平副总兵汤九州,恭迎侯爷大驾!” “不知侯爷到来,有失远迎!” 陆延仔细打量,笑道:“无妨!” 此时,城中又有一群文官疾步出来。 为首的是身穿青色官服,上有蓝鹊补子的文官。 “下官渭南知县李樊言拜见侯爷!” “李大人不必多礼,我听闻陕西多有流贼,不知道渭南情况如何啊?”陆延问道。 李樊言微微一愣,挤出笑容:“回禀侯爷,渭南有汤总兵把守,那些宵小哪里敢来呢!” “侯爷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城歇息吧。” “还是不必了,此番我部下众多,若是进城,难免打扰百姓,在城外扎营即可。”陆延说道。 汤九州面色有些异样。 李樊言道:“侯爷位高权重,却是心系百姓,真乃我被楷模啊!” “不过,下官已经备下水酒,还请让下官聊表心意。” 陆姚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公子,怕是鸿门宴啊!” 陆延制止了他,笑道:“既然李大人美意,那我也不便拒绝。” 李樊言大喜,伸手道:“侯爷请!” 汤九州带兵在前面开道,陆延和一众官员走在后面。 陆延看到,城中街道和一些屋舍似乎有火烧和打斗的痕迹。 陆延便道:“李大人,此处颇有些混乱,可是遭了火灾啊?” 李樊言一愣,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不瞒侯爷,这陕西连年大旱,便是水井都打不上水了,这天气干燥就容易走水!” “哎,我好不容易带人才灭了火。” 陆延问:“原来如此,只是这火似乎有些大,为何李大人不向汤总兵求援呢,有他麾下的昌平兵相助,想来能更快灭火。” 李樊言一愣,苦笑道:“汤总兵自然是有帮忙的,否则,否则这火还没这么快扑灭呢!” 陆延点点头:“原来如此!” 陆延低声向陆姚吩咐了两句。 “怎么了,侯爷?” 陆延露出笑容:“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忘记了。” “哈哈,原来如此,走走,我带侯爷看看这文庙!”李樊言说道。 “这文庙虽然是后建的,但这一砖一瓦都是从旧文庙搬来重建的!” “这渭南别的不敢说,但文气可是十足的!这里出过郭令公(郭子仪)、香山居士(白居易)、寇莱公(寇准)、太史公(司马迁)诸多文士名人。”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沾一沾这文气了。”陆延笑着道。 “侯爷连中三元,六试魁首,放眼国朝也不过寥寥数人啊,可谓文曲下凡!”李樊言拍着马屁。 “过奖了。”陆延淡淡道。 在城中稍微转了一圈,李樊言将陆延引到城中颇为奢华的锦昌楼。 包厢内分了两桌,武将们已经坐了一桌,而另外一桌还空着,显然是留给文官的。 桌上已经摆满各色菜肴。 李樊言亲自将陆延引到首座,那些武将也连忙过来见礼。 “呵呵,诸位将军征战沙场,守一方平安,我敬诸位一杯!”陆延主动端着酒杯站起,遥遥一敬,而后一饮而尽。 “好!侯爷好酒量!”汤九州放声大笑,而后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其他武将纷纷举杯,随着一杯酒,包厢内的气氛热闹起来。 接着,那些武将纷纷上来敬酒,找出各种理由要和陆延喝一杯。 觥筹交错,陆延不得不推辞不胜酒力。 还好,这些武将倒也没有纠缠,而是回去拼酒去了。 酒过三巡,陆延借口去方便,他摇摇晃晃地打开门。 走出门口。 忽地,一群士兵从过道冲来,从陆延身边而过,冲进包厢之中。 包厢里,一片混乱,文官吓得脸色惨白,有的将酒壶打翻,酒水流淌了一地。 武将纷纷站起,怒目而视。 汤九州紧紧盯着后面走入的陆延,冷声问道:“侯爷,你这是何意?” “汤总兵,你是故作不知,还是装傻呢?”陆延淡淡说道。 “你!” 范洪从陆延身后跳了出来,指着汤九州就骂:“王八蛋,你不但造反,还想要谋划镇守太监!简直大逆不道!” “哈哈,汤九州!你没想到吧!爷没死!现在还回来了!” 汤九州大怒:“范洪!你胡说什么!你横征暴敛,激起民变,还要老子擦屁股!自己跑了,和老子何干!” “好你个汤九州,还想要栽赃给范爷!”范洪喊道,“但侯爷明察秋毫,岂会被你这宵小给骗了!” “李大人,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樊言犹豫着,目光在两人身上回转,最后一咬牙:“侯爷,汤九州约束不利,导致部下劫掠地方,请侯爷治罪!” “什么!”汤九州脸色大变,接着怒骂起来:“李樊言你个王八蛋,竟然合伙来害我!” “我不服!我不服!” “混账!什么狗屁镇安侯!老子和你拼了!”众武将大怒,直接冲了过来。 “老子给朝廷拼命,好处捞不到,反而要杀头,岂有此理!” “砰砰砰!”一连串子弹落在他们面前。 几个将军吓得停住脚步,但却是有一个黑脸汉子根本不顾,扑了过来。 几个家丁立即阻挡,却是被他一接连打翻数人。 一个家丁趁他不备,一刀砍中他的大腿,黑脸汉子身形不稳,紧接着数把钢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良翰!住手!”汤九州喊道。 那黑脸汉子还想挣扎,这才愤愤不平的停住。 第三百六十五章 替罪 衙门外,已经被士兵包围了。 昌平兵听闻一众将领被抓,立即暴动,前来围堵了衙门。 “侯爷,那些兵痞这是要造反啊,您还是从后面先走,避避风头吧!”李樊言劝说道。 “那李大人不跟着走么?”陆延问道。 李樊言苦笑道:“侯爷,我先挡住前面,否则这些丘八冲进来,那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他们还敢攻入衙门,杀钦差不成?那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陆延轻轻敲着桌面。 “哎呀,我的侯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那些丘八都是驴脾气,这发起脾气来,可是不管不顾的!”李樊言道。 “那如果放了汤九州呢,这些人就会退走吗?”陆延问。 “这.......”李樊言犹豫起来,“这个,下官也不好说!” “哈哈!”陆延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和我会一会这些昌平兵!” “啊?”李樊言呆立当场。 衙门外,昌平兵剑拔弩张,而陆家家丁举着火枪,气氛十分紧张。 昌平兵群情汹汹。 “快交出汤将军!” “否则踏平渭南县!” “就是!什么镇安侯,简直是狗屁不如!” “肃静!”陆姚走在前面,铜锣大力敲着,“镇安侯到!” 陆延随后大摇大摆地从衙门走出来,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李樊言。 “我便是新任三边总督,也我我抓的汤九州,你们有什么话便直说了吧!”陆延高声道。 昌平兵一阵骚动,几个人跳了出来。 “你就是陆延,你凭什么抓我们将军!” “对,你算什么狗屁总督!” 陆延道:“汤九州纵容部下,劫掠地方。” 陆延看了李樊言一眼,“此事,李知县可以为证。” 昌平兵一阵骚动,有人喊道。 “朝廷不给我们粮食!杨鹤也不给我们粮!” “对,这渭南县也不给粮!我们远道而来,替陕西打仗,难道要饿死!” “我们不就从几个大户那里借了点粮食吗!这算什么!” “住嘴!”陆延厉喝道,“凡以武力取不义之财,皆为强盗,未得即坐。未得财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凡得财物者,不论首从,斩首!” “而军士犯此罪者,罪加一等,其长官未能约束,罪加一等!” “尔等已经是罪犯,我念你等情有可原,欲要从轻发落,还望不要自误!” “侯爷!这,不可啊!”李樊言大惊,没想到陆延不是第一时间安抚,而是直接给这些士兵扣上一个帽子! 这下没法善了了! 果然,昌平兵群情汹汹。 “狗屁!这什么狗屁侯爷,狗屁总督!” “兄弟们!他想要治咱们的罪,咱们不如反了!当流贼去!” ........ 衙门的监牢内。 汤九州坐在枯草上,披头散发。 突然,他听到动静抬起头,便看到范洪带着两个小太监走到门口。 “范洪!”汤九州激动起来,一下扑过去抓住栏杆。 范洪吓了一跳,退后两步。 “你个没卵蛋的老太监!敢陷害老子!” 范洪脸色涨红,他成为镇守太监之后,他越发对太监的身份感到耻辱,汤九州这是往他枪口上撞啊! 但范洪硬生生忍住,他挤出笑容道:“汤总兵,你纵容士兵劫掠乃是事实,这怎么是我栽赃陷害呢!” 汤九州握紧铁栏杆,“朝廷不给粮,我能怎么办!难道看着我的兵饿死!” “你个老东西,你敢害我,就别怪我!” “等我把你横征暴敛,激起民变的事情报上去,你也别想好过!” “他娘的,要不是老子带兵给你擦屁股,你的府邸早就被拆光了!你现在这么对老子!” 范洪脸色扭曲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汤九州啊汤九州!你还看不清形势么!” “现在是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现在你主动揽下所有事情,你的那些老部下还能活,另外,过几年,我再送你儿子一个千户的位置。” “若是闹翻了,那你可一点里子都没了!” 汤九州咬紧牙关,“是我做的,我认!劫掠地方,我一力承担,休想动我的兄弟!” “不是我做的,我绝对不会认!” 范洪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这是你能决定的?” “现在优势在我啊!” “侯爷支持我,李樊言也指认你,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痛快答应,我保证你那些部下一条活路........” “死你一个,活这么多人,这买卖.........很划算........” 范洪弯下腰,在汤九州面前阴冷地笑着。 “你.........”汤九州急促地喘气,“此事渭南百姓皆知,你以为能瞒下来么!” 范洪哈哈一笑:“这渭南百姓知道,陕西百姓知道,那又如何!” “只要陛下不知,那还有谁能奈何我!” “现在,做决定吧,你死,还是大家一起死!” “遗书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你好好考虑!” 范洪从袖子中摸出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摆在汤九州。 “这可是一把宝刀,也算不辱没了你汤总兵.........” 汤九州盯着那把华丽的匕首,缓缓伸出手。 范洪露出阴冷的笑容,掏出一封信,推到汤九州面前,还往后退了一步,以免汤九州发狂把他给刀了。 汤九州缓缓伸手,抓住匕首。 “呛!”匕首拔出,倒映着寒光,以及汤九州那扭曲的脸。 便在此时,通道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汤九州!侯爷提审!” “汤九州!速死!”范洪低声吼道。 汤九州手一抖,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一群兵士已经来到面前,“汤九州!走吧!跟我们去见侯爷!” “范公公也在啊,侯爷也请您做个证人!” 范洪阴狠地盯了汤九州,挤出笑容:“当然!” 牢房的门被打开来,汤九州被两个家丁押出。 “汤总兵,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我劝你坦白从宽啊!”范洪说道。 汤九州的身体一僵,而后被押着带走。 第三百六十六章 痛脚 公堂上,陆延坐在上座,而李樊言坐在旁观席上,有些坐立不安。 外面站着手持火枪的家丁,更外围则是上百个昌平兵。 这些昌平兵一见汤九州被押送而来,立即激动起来。 “将军!” “还不放了将军!” 汤九州眉头皱起:“尔等怎么在此,还不回营地去!” 一个士兵道:“我们听闻诸位将军被抓,便立即赶来要求那镇安侯放人,否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汤九州喝道:“胡闹!士卒擅自围堵公衙,形同造反!还不快回去!” “将军,我们是担心你啊!”士兵道。 “担心我,你们更应该回去了!你们这是陷我于不义!”汤九州喝道。 此时,陆姚走上前道:“汤总兵,侯爷已经允许这些士卒在外面旁听,这也是为了此案公正。” 汤九州不由看了范洪一眼。 几个人被带到公堂,汤九州麾下的将领已经被带到了。 “将军!” “将军,这事情怪不得你,不就是借一些粮食吗,都是我胡良翰做的!治我的罪好了!”黑脸武将大声说道。 “肃静!”陆延一拍惊堂木。 “汤总兵,范公公检举你擅杀渭南守将,半夜带兵进城,纵容士兵劫掠城中富户,导致民变,可有此事?” 胡良翰立即道:“纵容士兵劫掠城中富户的是我,汤将军并不知情,要罚就罚我!” “至于其他的,纯属胡扯!” “胡良翰!闭嘴!”汤九州喝道。 “侯爷!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汤九州道。 “将军!”那些武将大急。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 范洪露出冷笑,却听陆延一拍惊堂木,“汤总兵,我现在没问你。” “范公公你先说说情况吧,哦,对了,说得详细一些包括具体时间地点人物。” 范洪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侯爷,这,这我就是个人证,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清楚啊。” “是吗?”陆延笑了起来,“但我这段时间问了好多人,但他们知道的可没有范公公清楚啊!” 范洪挤出僵硬的笑容:“侯爷,您是忘记了,在路上我已经给您讲过了的。” “哎呀,这些日子没休息好,确实有些健忘。”陆延揉着额头,“不过也没关系吗,范公公再讲一遍,也好让大家都了解一下。” 范洪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已经暗示过,只要将这件案子办成,那他范洪必有厚报。 而且凭借曹化淳的关系,范洪相信陆延会卖他一个面子。 而至于死一个副总兵,那又算什么! 在大明朝廷,若是文官,那可能还有同年,师长关注此事。 至于武将,那狗都不如! 范洪却是没想到,陆延竟然直接翻脸! 他设想了许多情况,唯独没想到这个! 而在范洪面色剧变的同时,汤九州也猛地抬起头,目露狂喜。 若是可以,谁又愿意送死呢! 之前只是被范洪抓住了痛脚,汤九州为了保住部下,这才愿意扛下事情,但现在,这位侯爷好像与范洪不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而李樊言的目光在陆延和范洪身上流转,面色复杂。 陆延敲了敲惊堂木,“范洪,你可考虑清楚了?” 范洪咬紧牙关,说道:“侯爷,可以了!” “在四月初五,汤九州带兵围剿流贼过天星,途径渭南,当时已经是晚上。” “但汤九州却是半夜叫门,想要入城修整!” “李典史不答应,汤九州引弓射死了李典史,之后半夜带兵进城,又向知县李樊言索要粮食,李樊言拿不出粮食。” “汤九州便纵容士兵劫掠城中富户,当夜鸡飞狗跳,可谓是人尽皆知!” 陆延道:“你说汤九州射杀了典史,那他只杀一人,还是杀了好几人?” 范洪眼珠子一转:“这,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的动静,下官可不敢出去!我也是听李知县说的。” “既然如此,那便请李知县说说吧。”陆延道。 “这.......这.........”李樊言的目光在陆延和范洪之间游转。 李樊言不断权衡着利弊。 范洪虽然只是渭南镇守太监,但他的背后有陕西镇守太监,以及司礼监曹化淳。 而陆延作为三边总督,镇安侯,又是皇帝近臣....... 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李樊言犹豫着,但却瞥到了范洪冰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汤总兵确实半夜入城,并,并让人到城中富户家中借粮,闹得鸡犬不宁,并且有奸淫妇女的行为!” “那李典史是谁杀的?”陆延问道。 “是,是汤总兵!”李樊言说道。 汤九州上前一步道:“启禀大人,那李典史确实是我所杀!” “但我杀他却不是因为他阻挡我进城,更不是当晚所杀!” “四月初七,有流贼途经渭南,我出城伏击流贼,结果,那李典史临战脱逃,为了避免引起混乱,我这才将他诛杀当场!并非为了私怨!” 范洪顿时气急:“汤九州,你胡说八道,你杀李典史就是为了私怨!” “你这没卵蛋的,才是胡说!”参将胡良翰直接喷了起来,“此事我亲眼所见,你个没卵蛋的,又没在场,说个卵子!” 场上的士兵武将哈哈大笑,范洪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混账!混账!你们这些丘八,劫掠百姓,互相包庇,还如此嚣张!” 胡良翰直接道:“那个老太监,没脸没皮,又没有儿子,贪那么多钱做什么!” “还闹出民变,要不是爷爷带人平乱,你那宅子都要烧光了!” “你现在跟爷爷横什么!” 范洪一张脸红了又绿,浑身打着摆子,这胡良翰看着五大三粗,但骂起人来,简直要人命!一句句踩着范洪的痛点。 “混账!那些百姓暴动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们这些丘八到处抢劫,百姓不堪其辱这才发生暴动!”范洪跳脚骂道。 “李知县,你身为本地父母,应当很清楚吧?”范洪阴恻恻地说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茶 冷汗从李樊言额头滑落,他左右摇摆,却是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李知县,你从实说就好了。”陆延淡淡说道。 李樊言浑身一震,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陆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李樊言一咬牙,正要实话实说。耳边却是传来范洪阴恻恻的声音。 “李知县!” “大胆范洪,再敢公堂喧哗,我定不轻饶!”陆延喝道。 范洪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陆延一眼,作揖道:“遵命,侯爷。” “李樊言,你可以说了!但你可要想清楚,做伪证的后果!”陆延沉声道。 “回禀侯爷,我确实从城中得知一些消息,只是前些日子我感染重病,卧床不起,实在是无法证实真假,请侯爷恕罪!”李樊言深深躬身。 “混账!”陆延怒而拍案。 “好一个李樊言,卧床不起,这才几日,你就活蹦乱跳了!” “侯爷,下官身体不适,请准许下官回去养病!”李樊言作揖道。 陆延死死盯着他:“好!好,那你留在衙门修养好了,我再派两个人‘照顾’你!” “多谢侯爷!”李樊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李樊言被带了下去。 陆延道:“范洪,你莫以为没了李樊言这个证人,我就拿你没办法!” “此事涉及之广,你还能堵住所有百姓的嘴了?” 范洪只是道:“侯爷说得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 “去寻证人来,暂且休堂!”陆延道。 陆延大步走入中堂,一连喝了三杯茶水。 “公子何须动怒,那老货纵是有万般手段,也逃不出公子的手掌心!”陆姚给他按摩着肩膀。 “这老狐狸倒是狡猾。差点就叫他给骗了!”陆延冷哼一声。 “不过公子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陆姚道,“当时,我可真怕汤九州设下鸿门宴,直接把咱们都拿下了!” “问题就在此处!”陆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若是汤九州犯下如此大罪,对于我这个三边总督,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备,轻易被拿下呢!” “在城外,见面之时,我见汤九州面色有异,还做足了准备,但正是因为轻易就拿下他和众多武将,这才让我有所怀疑。” “一问之下,这便揭穿了范洪的谎言。” “公子英明,但这老东西怎么如此大胆,难道他以为我们真无法发现吗?”陆姚道。 “不,他不是认为我们无法发现,而是认为我会配合他演完这出戏!”陆延说道。 “而且,李樊言一定是有把柄在范洪的手中。” “我确实发现李樊言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陆姚道。 “这事情就要你去调查了。”陆延淡淡说道。 “嘿嘿,我就喜欢干这种事情。”陆姚立即道。 此时,一个家丁进来禀报:“公子,那范洪求见,说有要紧事情。” 陆延转动手中的茶杯,“这老东西还能耍什么花招,让他进来吧。” 范洪很快被带来。 范洪穿着绿色锦袍,神气飞扬,哪里有之前的落魄。他施施然行了一礼,便径直到陆延旁边的位置上坐了。 范洪取了茶杯,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便立即吐了出来。 “侯爷,这茶不行啊,小温子,去把我私藏的女娲银峰拿来。” 很快,小太监捧着小盒子放在桌上。 范洪一边解开封口,“这茶呢,可是极品女娲银峰。这可是平利最好的茶了!” “而这茶最极品的是,不是手采的,而是从采茶姑娘中挑选年轻美貌者,她们以雀舌樱唇咬下尖茶来,放在酥胸上烘干成茶叶,这才算得上极品呢!” 陆延微微蹙起眉头,这风光倒是旖旎。 但这陕西,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又有多少人死在逃荒路上。 这陕西赤地千里,但这些家伙,却是拿着水源去灌溉茶叶,还弄这什么少女茶!背后更是糜费无数! 拿出这些钱来,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 “范公公,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侯爷,先吃茶。”范洪将白瓷茶盏推到陆延面前。 白瓷茶盏中碧绿的茶汤荡漾着,陆延没有去接。 范洪道:“侯爷,如今陕西民乱四起,陛下派我镇守渭南,我也不能坐事不理,这样,我愿意掏空家底,捐赠十万两用以助军!” “侯爷用做军饷还是救助百姓都可。” 陆延很明白这老东西的意思,这是准备拿钱来买命了! 但这些钱本就是民脂民膏,这老东西上任才不过两年,便搜刮了十万两,还不知道还有多少存款! “既然如此,那我便替百姓谢过范公公了。”陆延淡淡说道。 范洪松了一口气,陆延答应收钱就好办了,“来!喝茶!” 但他突然瞥见陆延紧紧板着的脸,根本没有碰茶杯的意思。 这是嫌弃钱太少! 范洪心里一阵肉疼,“咳咳,侯爷,我想了想,这钱还是少了点,这样我把城外的一千亩田还有一些商铺都卖了,都献给侯爷!” “哎,范公公说得哪里话,这钱可不是给我,而是给百姓的!”陆延淡淡道。 “对对,是我说错了!”范洪连忙道,只是他却吃不准陆延的意思。 他犹豫之间,陆延已经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继续问案吧。” 范洪站立原地,看着陆延大步而去,他的心突然沉到谷底。 “范公公,请吧!”陆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再次开堂,范洪看到被带上来的百姓,立即脸色剧变。 而范洪被指控侵吞良田,擅自设卡收税,侵吞矿山,放印子钱,豢养打行,纵容恶奴杀人等十三条罪名。 打行,最早出现在江浙一带的以暴力活动为职业的“打手”,又称“青手”,打手组织或行帮被称为“打行”。 明末殷聘尹在《外冈志》中,把打行、撇青、访行、讼师、窃盗、春状、抬扛、丐户等多种恶习称为俗蠹。 打行兴起于明嘉靖、万历年间,盛于崇祯时期,主要活动在苏州一带,后来蔓延至松江,进而成为江南地区一大社会隐患。 第三百六十八章 打行 打行成员起初多为一些市井游手好闲之人、地痞流氓之徒,“皆系无家恶少,东奔西趁之徒”,后来由于社会动荡,一些地方富豪和衙役吏胥也加入其中,歃血为盟,结成死党,横行乡里,成为社会一害。 打行以殴人为专业,群聚殴人,在组织内部传授有独特的打人方法,打人胸、肋、下腹、腰背,可以做到定期让被打者死亡,让被打者三个月或五个月后死亡,如果有人以伤人性命告官,但已超出期限之外,就不用抵命。 这些职业打手,以斗殴寻衅为职业,受雇于人,主要帮雇主摆平仇家,平日间依仗人多势众,浪荡街巷,恃强凌弱,诓骗偷盗,半偷半抢,对市民进行敲诈勒索。 在《皇明大事记》中,打行与甘州事变、大同兵变、辽东兵变、南京兵变等,视为同等大事,引起京城朝廷的重视。 嘉靖三十八年,朝廷为了打击打行歪风,调山东布政使翁大立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苏州诸府。 翁大立到任后,决定严肃整治“打行”,下文督促各府县官员搜捕,开展扫黑除恶大行动。 但这些打行在地方上根深蒂固,与地方官坑瀣一气,官员只是抓了些打行的爪牙,应付了事。 结果,翁大立的行程被泄露,各打行准备给翁大立一个下马威。 打行预先安排打手埋伏路边的巷子里,趁着翁大立的官轿过来后,所有打手一拥而上,掀开轿帘,揪住翁大立,当场扇了翁大立几个耳光,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所有打手四散逃离,“撤去如飞鸟,莫可踪迹”。 受到这样的羞辱,翁大立愤怒到了极点,发誓:“鼠辈敢尔,必尽杀乃已。” 赶到衙门后,翁大立当即召集地方长官开会,誓要剿灭这些凶徒。 各府县随即动员所有力量,开展缉捕行动,一批批打手被捕,长洲县、吴县等监狱人满为患。 面对官府的行动,苏州打行也联合起来,召集大批打手,发动暴动,手持器械攻入长洲县监狱,放出被关押的同伙,殴打狱卒,并冲击县衙。 很快,暴动蔓延至吴县、苏州,甚至一举攻破翁大立的御史行辕。 翁大立只得携带妻儿从后院跳墙逃走,来不及带走的的敕谕符验及令字旗牌等,连同行辕建筑被暴徒一把火烧个精光。 翁大立调集各地衙门的衙役、兵丁,强行镇压暴徒,在各地开展地毯式搜捕,但是只抓到几十个来不及逃走的打手,大多数暴徒早已逃之夭夭。 最后的结果是,翁大立被革职,江南打行依然兴盛,而且越发壮大。 ........ 富平铁矿。 一众帮闲呼喝畅饮。 这些人原本只是一些市井游手好闲之人、地痞流氓之徒,但范洪到任渭南之后,为了抢夺矿山和良田,就将这些人纠结起来,成立了孝义会,很快发展到三四百人的规模。 “王头,这次范公公回来,咱们又能大干一场了!” 首领王魏狠狠咬下烤鸡,吃得满嘴流油,“放心,范公公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吗,他老人家亏待不了你们!” “不过,这次那些暴民敢对范公公出手,背后定然有许家出手!” “哼,还不是因为范公公抢了他的铁矿,心怀怨恨!” “这次定然要叫许家鸡犬不宁!” 小头目舔着嘴唇,“我可听说了,许家六房可生得水嫩,这次可要尝尝鲜儿!” “老七废话什么,王头还没开口呢!” “对对,王头先尝头汤!哈哈哈!” 几个人吃酒之时,旁边的矿洞里,几个人拖着尸体往外走,而后就把尸体往地上一丢。 那些尸体衣不蔽体,身上干瘦,肚子干瘪,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却还要遭受毒打,长时间挖矿,哪里能受得住! “头!今天又死了五个!” 小头目呸了一口:“晦气!” “老七,这一天天的死人,这样下去产量都要少的!” 王魏混不在意,“怕什么,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再出去抓一批流民便是了!” “对!喝酒!喝!” 就在这些头领畅饮大嚼之间,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突然枪声混杂着喊杀声响成一片。 王魏手中的酒碗一丢,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前面十多人往后面逃来。 “头,王头!不好了!官兵打上门来了!” “怕什么,抄家伙和他们拼了!”王魏大喊。 “打不过的,他们的火铳打得又快又远,兄弟们都死在他们手上了!”那帮闲惊慌道。 “胡扯!”王魏大怒。 但他立即看到一群手下惊慌逃来,而官兵追击在后,便听一连串的枪声,那些人便像是麦子般倒下! 王魏大惊失色,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般市井游手好闲的无赖,欺负百姓还成,但让他们拼命,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们了! 王魏率先举手:“官爷!别开枪,我投降!” 那些小头目,帮闲纷纷跪地投降。 孝义会直接被一网打尽。 监牢内。 范洪正襟危坐,两个小太监却是唉声叹气。 “义父,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慌什么!”范洪呵斥了一句,“咱们还没完全输呢!” “只要我抓住那把柄,我就吃定他李樊言了!” “而且,咱们还有孝义会这个底牌!” “我还没输!” 范洪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是为了增加自己的信心。 “哈哈!还没输呢,那你范公公怎么住这牢房里了!”对面的汤九州哈哈大笑。 范洪不想理他,朝着两个小太监吩咐着。 但汤九州还在继续嘲讽,“你们几个没卵蛋的,也不知道怎么撒尿,今天我倒是能长长见识!” 范洪大怒:“混账,你算什么!” “你真以为自己没事了,怎么也被关在这里呢!” 汤九州大咧咧地躺着,“老子乐意,老子就抢富户了又怎么了,老子是为了自己的兵!” “不像你,贪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连个种都没有,还不是要便宜别人!” “混账!混账!”范洪暴跳如雷。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临潼 范洪和汤九州关押在囚车之中,被押往京城。 途径钟楼之时,看到外面围了一群人。 王魏等一干孝义会的头目正被押在刑场杀头,百姓们拍手叫好! “范洪,如何!你的孝义会也完蛋了!你真以为曹化淳会死保你吗!”汤九州哈哈大笑。 “汤九州!你不也落得同样的下场,有什么好笑的!”范洪怒道。 “那又怎么样,老子愿意,便是舍得一身剐,也要拖你下水!”汤九州道。 “你,你个疯子!”范洪怒道。 “哈哈哈!”汤九州突然大喊起来,“狗太监范洪在此!” 围观的百姓对于范洪种种恶行,早已经恨之入骨,转过头来立即看到囚车中的范洪。 立即有人想要冲上去,却是被官兵拦住。 百姓们立即捡起石头、泥块砸向囚车。 “哎呀!别砸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些贱民都快打死我了!” 范洪被砸的连连躲闪,却是被打得头破血流。 最后只能蜷缩角落之中。 那些官兵根本没想着阻止,这范洪被打死也是活该! 高台之上,陆延从远处收回目光。 “李知县,你在本县虽然没办多少实事,但也没什么劣迹,可否告诉我实情。”陆延说道。 李樊言浑身一僵,“侯爷........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 陆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好吧,你好自为之,此事我已经上疏了,至于如何决断,那便要看吏部了。” 陆延说罢,转身就走。 李樊言深深一揖:“多谢侯爷!” ........ 临潼县,位于关中平原之东,南接蓝田县,北接阎良、咸阳。 自周秦到汉唐,临潼一直为京畿之地,处于中国政治、经济、文化活动的中心地带。 临潼县靠近西安,本也是繁华所在。 但这陕西连年大旱,加上流贼四起,临潼县也开始衰败。 此处离着白水县不远,经常有流贼过境,临潼县便经历了两次贼乱,前任知县吓得挂印而走。 接任的知县名为董祁,五岁启蒙,三十余岁方中生员,屡试不中,五十岁才勉强中举,自知进士无望,正好陕西官员大量空缺,便补了一个临潼知县的缺儿。 近日,大量流民聚集城外,让董知县十分操心。 “老爷,如今城外流民已经上万,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师爷十分担心。 “这些流民又怎么了,老爷我这是求爷爷告奶奶,才让城中富户愿意开设粥棚,都让这些泥腿子喝了粥,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董祁不耐烦道。 “老爷,您是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听闻咱们这里施粥,聚集城外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师爷道。 “这些流民聚多了,可是要出事的!” 董祁摸着胡须,“你说的有理,现在这些人倒是有粥吃,勉强饿不死,但也不能一直这样养着他们。” “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情,那可就酿成民变了!” “便是前些日子,渭南就发生民变了,镇守太监都差点被打死啊!” “但要怎么才能把他们送走呢?不如向西安卫求援,将这些泥腿子赶走算了!” 师爷连忙道:“不可啊,大人,若是强硬驱逐,怕是要引起民变的!” “那你有什么法子!”董祁道。 师爷道:“大人,这硬的不行,咱们可以来软的啊!” “软的?” “我是说咱们可以骗啊!”师爷道,“听闻朝廷新任三边总督,镇安侯陆继之已经到了陕西。” “那又如何?” “咱们可以说,镇安侯带着大量的赈灾粮,让泥腿子去找他们去!”师爷嘿嘿笑道。 董祁一拍大腿,“对啊!你果然有点东西!” “我这就去找那些大户谈谈,让他们减少施粥!” 董祁转了一圈,发现各家只是做做样子,就第一天施了点粥,早已经没有施粥了。 而城外还在施粥的,就只有一家了。 来到城北,董祁一眼便看到那乌压压的人群,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面容麻木,机械般排着队,等待领粥。 而队伍的前方,几个人忙不迭地施粥。 粥棚上打着一个‘李’字旗号。 董祁目光在那上面的红色身影身上流连。 便见那女子二十少许,穿着一袭红色绣联珠纹锦素软缎襕衫,身上是红绣鸡鸣布女披,腰间系着红绣金花卉纹样腰封,更凸显轻盈的杨柳细腰,娇俏俊脸,大大的眼睛,俏挺的鼻子,却并非江南女子般秀美,而是别有一股英武之气。 董祁虽然年纪不小,但可谓是人老心不老! 此时已经幻想着让其服侍,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师爷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老爷,这李家是行商,他们夫妇怕是不会在临潼停留多久,若是您有想法........” “你有什么办法?”董祁心头不禁火热。 “这有些不好办啊,那李彦虽然是商贾,但却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不好拿捏啊!”师爷说道。 “没办法你还说什么说!”董祁一阵气恼。 “哎,老爷,这虽然不好办,但也不是没办法。”师爷摸着下巴。 “想办法给他按一个罪名,还不是老爷您一句话的事情,到时候,那李彦还不得乖乖跪在您面前!” “到底什么法子,快快说来!”董祁盯着前面的红娘子,内心火热。 “咱们不如就告他个,私通流贼,再弄些罪证,他李彦到时候便是有十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师爷说道。 “到时候,只要老爷一句话,他还不得乖乖把红娘子送上。” “好,好!”董祁一张老脸上满是笑容。 董祁正要上前,便看到一伙地痞围住了粥棚。 那李彦着一身青布长袍,作揖道:“几位兄台,不知道有何赐教?” 一个地痞指着,躺在担架上的人,“你瞧瞧,你们家的粥有问题!昨天我兄弟便是吃了你们家的粥,结果一回去就上吐下泻,折腾了一晚上,这人都快不行了!” “你们这哪里是救人,明明是害人呐!” “大家快看看啊!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第三百七十章 大善人 红娘子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这些人身强体壮的,哪里像是难民!” “我没告你们胡乱领粥就算好的了,还敢来讹人!” “要是粥有问题,怎么其他难民不说,偏偏只有你们出了毛病!” “难道你们比这些难民还虚!” 那地痞顿时却是一点没有被揭破的尴尬,“别看我们长得这样,那都是浮肿的!” “我们也是从白水县逃难来的!吃你的粥怎么了!” “还有,谁说你的粥没问题,那些人身体虚,吃坏了,人直接就没了,还怎么找你算账!” “还得亏哥几个身体好点!” 李彦上前道:“几位兄台,若真是因为吃了我们的粥而患病,我们自然要负责!” “但我家的粥都是我看着熬的,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大家都可以放心!” 那地痞立即道:“那我兄弟怎么会吃坏了!现在人还躺在这里呢!” 李彦道:“我看这位兄弟病得很重,还是要尽快送医的好,这样,我先借你五两银子,以做汤药费。” 那地痞接过银子掂量着,露出笑容,“你这人还算明白事理,可比那小娘子强多了!” 李彦道:“内子只是一个妇人,还请兄弟不要见怪!” 那地痞拍着李彦的肩膀,“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那此事便算了。” “不过,我们这些人都是粗汉,可不懂的照顾人!我这兄弟这情况一时半刻显然是好不了的!你说这事情怎么办?” 那地痞一边说着,目光却是放在了红娘子身上。 红娘子虽然一副气愤的模样,但那娇媚的神态,成熟的韵味,越发撩拨的地痞心痒难耐。 李彦又摸出三两银子:“这位兄弟,那这些钱,你们可以请个人来照顾。” 那地痞收下钱,“这倒是不错,不过嘛,我觉得那位小娘子更适合照顾我兄弟。” 李彦皱起眉头:“这位兄台,此事并非我李彦自认理亏才掏钱,而是我不想看到人因此伤亡,但阁下借此想要调戏内子,未免就过分了吧!” 那地痞横着道,“哟,现在还在装,要不是你的粥,我兄弟怎么会中毒,现在让你们赔偿照顾也是应该的,难道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地痞说着,已经疾步上前,就要去抓红娘子的手。 “混账!” 红娘子手腕一翻,避开那地痞的爪子,瞬间一下抽在他手背上。 那地痞吃痛,叫了一声,“嘿,小娘皮!” 那地痞怪叫一声,直接环身抱去。 但红娘子扭身一闪,腰肢若柳,裙裾翻飞,一脚已经踢在地痞的腰间。 地痞被她一脚踢得倒摔回去,摔了个狗吃屎! 这下其他的地痞可就不答应了,一个个怪叫起来。 “杀人了!” “还有没天理了!” 一群人冲向粥棚,就开始打砸! “嘿!这小娘皮,好俊的功夫!要是在床榻上,还不知道有多过瘾!”董祁舔着嘴唇。 “老爷!老爷哎!”师爷连声喊道。 “哎,怎么了!” “老爷,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这么多地痞,若是老爷带着官兵赶来相救........” “有道理!”董祁一拍脑袋,“你他娘的还真是一个人才!” “那还等什么,你还不快去喊人!” “哎哎!我这就去!” 但师爷才刚转身,那些流民已经喊着冲了上去。 “打死这些混蛋!” “李老爷可是大善人,这些狗东西竟然讹到李老爷头上!” “大家伙上啊,若是李老爷不施粥了,咱们可怎么活啊!” 一群流民一涌而上,围住那些地痞拳打脚踢,一开始,这些地痞还想反抗,但流民实在太多了,他们很快被打翻在地,有的连滚带爬逃走,有的见势不妙,早就逃了。 就连躺在地上的家伙,居然也一溜烟地跑了。 地痞转眼都跑光了,还有一个倒霉的,还被围着打,就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李彦怕闹出人命,赶紧上前阻止,“诸位,诸位,可别打了,再打可要闹出人命了!” “大家伙,别打了,给李老爷一个面子!” “对对,别打了!” 等到那些流民停手,那地痞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 “他娘的,你还不走,还等着吃粥么?”一个流民骂道。 那地痞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 李彦朝着众人团团一揖,“李某在此谢过诸位相助了!” “哪里!李老爷言重了!” “对啊,若不是李老爷,我们早就饿死了!又哪里能站在这里!”流民们纷纷说道。 李彦高声道:“诸位仗义,我也不能小气,今日再增加一百斤粥!” “多谢李老爷!” “李老爷真是大善人,定然儿孙满堂!”众人欢呼起来。 傍晚,李彦夫妇带着几个下人回到城中的住所。 等关上门,红娘子立即退开两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屋子里,身宽体胖的管家走出来,但看他的神色态度,却是没有一点下人的自觉。 反而是红娘子与李彦等人立即行礼,“香主!” 此人便是白莲教堂主王大宽,之前化身王家班班主行走江湖,暗地里却是发展信徒,继续力量。 结果,不但在通州行迹败露,而后逃到山西坑蒙拐骗,结果又遇到陆延,幸好逃得够快。 又辗转来到陕西,结果发现这里简直是造反的温床,官府根本管不了不断涌现的流民和义军。 只要有钱,想发展多少人都行! 只要有粮食,就有人给你卖命! 王大宽很快发展了上万信徒,而他也准备高举反旗,准备起事! 而第一个目标,便是这临潼县。 王大宽道:“李岩,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化名李彦,但实际是河南开封府一举人的李岩。 “香主,都已经准备妥当,今日子时,里应外合,便能一举攻下临潼县!” 王大宽露出喜色:“今日若是事成,也算是打响了咱们白莲教的名头,今后能发展更多的信徒。” 第三百七十一章 真空家乡 李岩道:“香主,这临潼县可不比其他地方,临近便是西安城,那西安四个卫所兵马不日便能赶到,咱们占了这里,不太妙啊。” “哈哈,谁说我要占了这临潼了。”王大宽哈哈大笑,“我选择这里,只是为了捞一笔!” “此外,打下这里便是打响咱们白莲教的名头,办事就方便了。” “咱们怎么会选择这里作为大本营呢!” “香主英明!”李岩送上马屁,这让王大宽十分受用。 “等到攻下城池,咱们洗劫了那些富户,开仓放粮,如此便可快速壮大队伍。” “不错,但若是有的百姓不愿意跟着咱们走,那又如何?”王大宽问道。 “这........咱们圣教乃是为了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百姓们又怎么会不愿意跟随呢!”李岩说道。 “你说的不错,但总有一些人冥顽不灵,那又怎么办?”王大宽继续问道。 “这,既然这些人冥顽不灵,那便只有行霹雳手段,破其家,毁其地,这些人便只能跟从队伍!但迟早有一日,他们会明白,咱们是为了他们好!”李岩沉声说道。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破其家,毁其地!”王大宽大笑起来。 李岩不由紧张起来。 红娘子不由皱起眉头:“香主,你不是说念佛持戒,度化众生,又怎么能破其家,毁其地呢!” 王大宽笑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如今黑暗弥空,弥勒将临,大劫马上便要到来。” “人们如果信奉白莲教,就可以在弥勒佛的庇佑下,在大劫之年化险为夷进入云城,免遭劫难。” “待彻底摧毁旧制度,破坏旧秩序后,即可建立新的千年福的境界,那时人们就可以过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了。” “但若是不信奉白莲教,那便要死在大劫之中,那便是留下屋宅田产又有什么用呢!” 白莲教教义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两种互相斗争的势力,叫作明暗两宗。明就是光明,它代表善良和真理,暗就是黑暗,它代表罪恶与不合理。这两方面,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在不断地进行斗争。弥勒佛降世后,光明就将最终战胜黑暗。 这就是所谓“青阳”、“红阳”、“白阳”的“三际”。教徒们侍奉“无生老母”,信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八字真言。无生老母先后派燃灯佛、释迦摩尼佛、弥勒佛下去。 他们分别在每一时期统治着人类世界: 青阳时期是由燃灯佛统治着的初际阶段,那时还没有天地,但已有了明暗。明系聪明智慧,暗系呆痴愚蠢; 红阳时期是由释迎牟尼佛统治着的中际阶段,那时黑暗势力占上风,压制了光明的势力,形成“大患”,这就是所谓“恐怖大劫”的来临,这时弥勒佛就要降生了,经过双方的决斗,最后光明驱走了黑暗; 白阳时期是由弥勒佛统治着的后际阶段,明暗各复本位,明归大明,暗归极暗。 初际明暗对立,是过去。中际明暗斗争,是现在。 后际明暗各复本位,是未来。 教首们宣传,人们如果信奉白莲教,就可以在弥勒佛的庇佑下,在大劫之年化险为夷进入云城,免遭劫难。待彻底摧毁旧制度,破坏旧秩序后,即可建立新的千年福的境界,那时人们就可以过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了。 白莲教认为现阶段(即中际),虽然黑暗势力占优势,但弥勒佛最后一定要降生,光明最后一定要战胜黑暗。它主张打破现状,鼓励人斗争。 白莲教便是如此给教徒洗脑,以吸引贫苦百姓,加上教首们平日的传授经文、符咒、拳术、静坐、气功为人治病等方式吸收百姓昄依,借师徒关系建立纵横联系。 红娘子垂下头:“香主,我明白了!” 旁边的青眼虎也道:“香主,我已经说动城中王家投靠,子时便带人夺门!” 王大宽露出喜色:“很好,众志成城,今日大事可成!” “速速去准备!” 便在此时,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叩!” “李老爷可在,县尊前来拜访。” 王大宽皱起眉头:“这董祁跑来做什么,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李岩道:“绝不可能,我们在外十分小心,必不会引起怀疑,至于他的来意,我也不知。” 听着外面的声音,王大宽道:“我先去开门,不管那家伙来意为何,小心应对便是了!” “是!” 王大宽上前,打开门栓,先是往外面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大群官兵,这才放下心来。 王大宽这才挤出笑容:“不知道老父母到来,有失远迎!鄙人乃是李家管家小姓王。” 门前站着的,只有董祁和师爷两人,刚才敲门的就是师爷。 师爷点点头:“王管家,此番冒昧前来,未来得及递上拜帖,不过事情紧急。” 王大宽一愣,“这,是何急事?哎,还是请师爷和老父母入内详谈吧!” “好好!”董祁点点头。 跟着王大宽进入院子,里面几个仆从打扫着院子,不过这些人倒是孔武有力。 董祁也不奇怪,现在哪个地主不豢养家奴,否则还不知道哪天钱财都被抢光了! 李岩迎了上来,“不知道老父母前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董祁摆摆手:“无妨!李员外能支持本官,在本县开设粥棚,赈济灾民,本官是铭感五内啊!” “哪里哪里!”李岩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董祁左右张望着,因为没看到红娘子而有些失望。 李岩将其引到正厅,“老父母里面请坐!老王,去取我私藏的好茶来!” “哎!”王大宽低头退了出去。 几人分别落座,李岩道:“听闻老父母是有急事,不知道是所为何事呢?” 董祁轻咳一声,“这事情很严重啊!” “你应该也知道陕西最近在闹流寇,但据我所知啊,一些邪教也参与其中,一些白莲余孽也在兴风作浪啊!” 李岩心中一惊,他掩饰地笑了笑:“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在下也算是走南闯北,却是没见过这些白莲余孽呢。” “据说啊,这白莲余孽不在别处,他就在啊这临潼县,这让本官也很是吃惊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好茶 “既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骇人听闻啊!”李岩道,“只是在下对于此事毫不知情,恐怕帮不上老父母了。” “那倒未必!”董祁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李岩一看,差点心都要跳出来。 那是一枚玉牌,质地粗陋,还有斑驳的杂质,但这上面却是刻着一首诗。 石路无尘竹径开,昔年曾伴戴颙来。 窗间半偈闻钟后,松下残棋送客回。 帘向玉峰藏夜雪,砌因蓝水长秋苔。 白莲社里如相问,为说游人是姓雷。 而背后刻着一朵白莲,下刻白莲教名联。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李岩忍住激动,强装镇定:“老父母,这是何物啊?” “李彦啊李彦,现在有人检举你们乃是白莲妖人........”董祁道。 “老父母说得哪里话,我们怎么会是白莲妖人!”李岩道。 “对啊,我们李家乃是河南开封府望族,世代缨簪,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王大宽走进来,将茶叶放在桌上。 借着身体的遮挡,王大宽与李岩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董祁毫无察觉,还在侃侃而谈,“不过,我还是相信你们的,你作为河南人,却是能够掏钱在陕西赈济灾民,这可是比许多本地乡绅强的!” “但既然有人检举,本官作为父母官,那便是来查看一番。” 李岩道:“这定然是有奸人冤枉学生!不过老父母尽忠职守,学生深感佩服!” “李彦啊,你能明白就好,李师爷,你就去查一查,看一看吧。至于本官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留在这里了。”董祁锤着腿叹气道。 “老爷,就交给我吧!”师爷道,接着又对李岩说道,“李员外,听闻尊夫人精通茶艺,不如让她来展示一番吧。” 李岩一愣,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老王,你去喊内子来。” 董祁眼睛一亮,不由给了师爷一个赞许的眼神。 李师爷迈着八字步,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 “王管家啊,你们李家这产业还真是不小,养了那么多家奴。” 王大宽躬身跟在后面:“李师爷,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咱们走商的,出门在外,那还是人多才能保证安全不是。” “这倒是,不过这朝廷有规矩,你们主人虽然是举人出身,但这也违制了。”李师爷说道。 “是是,这不是没办法,还请李师爷多担待。”王大宽摸出银子塞到李师爷手中。 李师爷略一掂量,暗骂一声抠门! 他暗自将银子收起,“我是能担待,但我家老爷那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李师爷说着,推开旁边的门,顿时愣住了。 房间内,四五个汉子坐在桌前,手中磨着寒光闪烁的大刀。 “这,这,你们家的家丁倒是个个健硕!” “李师爷,不进去查查吗,看看有没白莲教妖人!”李岩阴恻恻地声音传来。 “这就不必了吧.......啊!” 李师爷一下被推了进去,那些大汉扑了上来,还没等李师爷叫出声来,已经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这,李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李师爷都快哭出来了。 “李师爷,你说说是谁检举我们的?”王大宽沉声说道。 “这,这我也不知晓啊!”李师爷突然看到王大宽腰间的玉牌,惊声叫道,“白莲妖人!” “不错!”王大宽拍了拍玉牌,“我便是白莲教中人。” “说吧,你们是从何处得到那玉牌的?” “那玉牌是在库房之中寻到了,听闻是之前白莲妖人的遗物,我,我是真不知道啊!”李师爷浑身抖若筛糠。 ........ 正厅,董祁翘着二郎腿,一边刮着茶沫。 “这李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竟然还喝这种东西,呸!” 忽地,董祁眼角瞥见一道红色身影款款而来,他立即正襟危坐起来。 只见一双纤绣红鞋轻移,朱红罗裙摇摆,一个姗姗的人儿飘然走了进来。 被那双妩媚动人的眼波一瞧,董祁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轻了三分! 这李彦不知几世修得福份,能娶到这样的美娇娘! 若是能一亲芳泽,便是少活十岁也值当! 红娘子飘然来到他身边,坐在董祁的身侧,轻轻举起手来掠了掠鬓边秀发,举手之间,朱袖滑落,露出了一截雪嫩的手腕。 红娘子嫣然笑道:“老父母登门,夫君实在是太不知礼数了,便让奴家给老父母沏茶。” 董祁只觉一阵幽香扑鼻而来,瞧着美人一笑,早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只是僵硬地点头。 “无妨,无妨!有你陪着更好!” 红娘子嘴角扯起一丝冷笑,但被她掩饰过去。 素手轻捻,将茶叶拨入紫砂壶内,而后将已经煮沸的滚水冲入,茶叶翻滚,一股茶香涌现出来。 但董祁的心思哪里还在茶上面,只是盯着那美人儿瞧个不停。 丝毫没有注意到红娘子沏茶之时,随手轻弹,一些药粉已经落到了一只茶杯之中。 “大人,您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啊?好好!”董祁这才如梦初醒,伸手去拿那杯茶,却是一烫,差点将茶杯打翻。 董祁尴尬地笑了笑,却是看到红娘子那柔媚的眸子一直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评价。 董祁连忙喝了一口,却是一下喝太多了,烫得他直吸凉气,好不容易才吞下。 “好,好茶!” 至于茶是什么味道,董祁是一点没尝出来。 红娘子露出笑容,这一笑,百媚横生,“大人既然喜欢,那便多喝一些吧。” 红娘子抬手,又倒了一杯。 “好!好!”董祁只盯着她的脸,伸手接过,他想要顺势触碰那只柔夷,却是被红娘子巧妙避开。 董祁只能接着喝茶,掩饰尴尬。 他突然感觉头有些发昏,抬起头,正对上红娘子那媚人魂魄的俏脸。 她瞧着自己在笑,笑得柔媚勾人。 那张俏脸越靠越近,越来越近。 一瞬间天旋地转,董祁一下子坐立不稳,栽倒在地。 第三百七十三章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呸!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红娘子踢了一脚,董祁只是哼了一声,动也不动。 “看这样子,他们似乎不是察觉了什么。”王大宽说道。 “不错,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就两个人直接上门来。”李岩道。 王大宽点点头,“虽然如此,但知县突然失踪,定然会让人怀疑。” “咱们必须立即行动!” “是!”众人齐声应道。 北面集凤门,守城小校正在几个手下饮酒作乐。 小校忽然看到一群人冲来,还吓了一跳,连忙去抓长刀,但当看清前面的人忽然松了一口气。 “王员外,这是做什么去啊?” 王员外只道:“你是不知道,五店村的那些泥腿子不老实啊,又想要抢我的水,那怎么能忍!” 小校顺着他的话说道:“王员外说得是,这些泥腿子不收拾,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说话之间,王员外已经来到面前,伸手抛了一个钱袋子过去,“你们弟兄几个买茶吃!” 小校一喜:“多谢王员外!” 小校喜滋滋地去看钱袋,却是没看到王员外快速拔出刀来。 手起刀落,一刀没砍断小校的脖子。 小校又惊又惧,转身向逃,却是被王员外追上,一刀攮在后心,应声而倒。 王员外拔出刀来,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 “杀!” 王家家丁一拥而上,那几个兵丁没跑出几步就被围住,乱刀砍死! 城内外的百姓见此,无不惊慌大喊,立即逃离。 王家家丁顺着石阶杀上城楼,城楼里的守军不过五六人,平时懒散惯了,根本没想到城中会突然出现叛贼,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全部被堵在城楼里砍死! 青眼虎随意用尸体擦拭着刀刃,“王员外鼎力相助,香主定然记得你的功劳!” 王员外大喜:“今后还要仰赖供奉了!” 青眼虎一刀砍在旗杆上,大明日月旗飘然坠落。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青眼虎挥舞着白莲旗帜在城头上大喊。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城外出现回应,一个个胳膊绑着白布的百姓出现,他们举着木棍、竹竿,甚至石块冲进城来。 李岩高喊着口号,带头冲进城中,途中百姓纷纷闪避,家家门户紧闭。 李岩率兵合围住县衙,衙役早得知动静,将大门紧闭。李岩令人架梯,轻易翻入县衙。 衙役们见到叛军人多势众,哪里还敢抵达,丢了武器就逃。 李岩抓住一个老文吏逼迫其带路前往武械库。 等李岩砸开武械库,一看顿时气歪了鼻子! 空荡荡的库房内,胡乱摆着一些杂物,连武器的影子都瞧不到! “混账,这就是武械库,兵器甲胄在何处!”李岩一把抓住那个老文吏的衣襟。 老文吏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啊!这就是武械库!” “至于兵器甲胄,早就被典史和几任县太爷倒卖光了,哪里还能剩下啊!真不是小老儿有意诓骗!” “他娘的,晦气!”李岩推开那文吏,“走,咱们去常平仓!” 常平仓就在城南,距离县衙不远。 但等李岩赶到的时候,常平仓大门洞开,里面的粮食几乎被搬空,只有一些余粮撒在地上,一些老鼠在地上啃食着。 李岩脸色铁青:“将这些粮食都收起来!” 另外一边,青眼虎和红娘子分别带人抢劫城中富户! 城北张家乃是本地大户,宅子修得高大坚固。 得知城中暴乱,张嵇立即组织家丁防守。 红娘子带兵攻了两次,都被家丁打退。 红娘子顿时大怒:“姓张的,老实打开门,姑奶奶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开,定叫你张家鸡犬不留!” 张嵇哈哈大笑:“李家小娘子什么时候不做买卖,改为当强盗夫人了,还不如跟着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混账!给我冲进去!”红娘子气的柳眉倒竖! 白莲教徒换了地方架梯,但很快被张家人发现。 “贼子在这里!” “快杀了他们!” 里面响起嘈杂的声响,以及喊打喊杀声。 白莲教徒进去的毕竟人少,加上装备粗陋,在张家人的围攻下一个个横死,还有的刚在墙上冒头,就被弓箭围攻,直接身亡。 红娘子气急,飞身而起,脚下在梯子上一个借力,整个人已经飞进院子。 留下一片惊呼。 “旗主威武!” “旗主显神通了!” 红娘子翩然而落,脚一点地,身形飞掠而过,手中鸳鸯刀如电,瞬间连杀两人。 “红娘子!”张嵇又是惊诧,又是带着贪婪打量着那具美妙的身体。 “什么举人,什么开封府李家,原来都是白莲教贼人!” 红娘子一舞刀花,甩掉鸳鸯刀上的鲜血,喝道:“张员外,原本你开门投降也就罢了!” “我们只取钱财并不害命,如今你敢杀我兄弟,我要叫你张家上下,鸡犬不宁!” 张嵇喝道:“女贼子,好大的口气,给我抓住她重重有赏!” 张家家丁欢呼雀跃,一拥而上。 “不过土鸡瓦狗!”红娘子冷哼一声,飞身而上。 鸳鸯刀翻飞之间,掀起一片刀光剑影,不断有家丁哀嚎痛呼,断手断脚! 红娘子一连杀伤十多人,张家家丁开始围攻,一群人用长枪围住红娘子。 这让红娘子开始束手束脚,每当她攻一处,其他家丁立即用长枪突刺,红娘子失去人群的掩护,攻击难以奏效,反而手臂中伤。 “杀!” “杀了这些狗大户,抢钱抢粮!” 此时,依然不断有白莲教徒翻墙而入。 而张家家丁被抽调去围攻红娘子,墙边的人就少了,白莲教徒逐渐站稳脚跟,并朝着张嵇冲去。 管家顿时大急,“快,快回来护住老爷!” 一些家丁立即往回跑,被红娘子抓住空挡,连杀数人,成功和那些教徒汇合。 “兄弟们随我杀!杀了这些狗大户,抢钱抢粮!”红娘子大喊。 红娘子率众冲杀,张家人立即抵挡不住,只能步步后撤,反而留下一地尸体。 第三百七十四章 破绽? 红娘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张嵇等张家人倒缚双手,跪了一地。 “张家主,老实交代财宝都藏在何地,也不必受这苦不是!” 张嵇咬紧牙关,一声不坑。 “不说是吧,给我继续打!”红娘子喝道。 后面拿着鞭子的都是张家家丁,看到白莲教势大,纷纷反水。 “啪!” 张嵇背上留下深深的鞭痕,鲜血立即沁了出来。 “混账,张十三!张初九,你们两个混账!” 后面的家丁道:“老爷,形势比人强啊,我们只是不想死,你还是快点交代了,免得受这个皮肉之苦不是!” “混账,我是不会说的!” “继续打!”红娘子喝道。 “啪啪啪!”张嵇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是死活不肯说。 外面,白莲教徒到处翻箱倒柜,一旦发现值钱的东西便立即揣到怀中,那些丫鬟一旦被发现身上带着首饰也会直接被抢走。 甚至有的人为了钱财而大打出手。 红娘子听得直皱眉头,忽地,两个教徒跑进来。 “不好了,官兵杀进城了!” “什么!”红娘子大惊。 “继续拷问!不说就往死里打!”红娘子道,“其他人跟我出去看看!” 红娘子带人赶到前院,远远便听到喊杀声一片,混杂着连绵的枪声。 红娘子爬上墙头,往外看去,立即看到一群官兵排成队列推进,白莲教徒被打得节节败退。 每一轮枪响,便有一片白莲教徒倒下,两轮之后,白莲教徒立即溃逃,无头苍蝇般的乱窜。 而一股人正朝着张家而来。 “陆延!”红娘子看着官兵打出的旗帜咬牙切齿! 又是这个混蛋,坏了她的好事! “旗主!咱们出去和官兵拼了!”有人喊道。 “拼什么!立即收拾东西,快走!”红娘子喝道。 看着一些人还在争抢财物,红娘子也没空理会了,带着一些心腹,带了轻便的财物立即从后面撤离。 而后赶往县衙,将事情通知王大宽。 候三吓得钱也不点了,着急忙慌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还是跑吧!” 青眼虎一拍桌子:“混账!凭什么一见了姓陆的就要跑!咱们聚兵两万,岂会怕了他!” “但他已经打进城了,咱们敌不过的!”候三道。 李岩道:“咱们好不容易才起事,如此放弃,想要再次起事,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王大宽点点头:“李岩说得不错!你有什么法子!” 李岩先是问道:“红娘子,那陆继之有多少人?” “有火铳兵一千五。”红娘子道。 “那其他兵呢?” “他麾下皆是火铳兵。”红娘子道。 “那还怕什么,火铳装填缓慢,射程也不远,咱们带人冲过去,对面的慌了!”青眼虎道。 “你是没看到,他那火铳不但打得快,而且打得远,能射五百步!怕是你还没冲到跟前,已经被射成筛子了!”红娘子冷笑道。 “你!”青眼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砍下他的首级!” “坐下!”王大宽喝道。 “香主,我.......” “坐下,现在是你莽撞的时候么!”王大宽沉声道。 青眼虎无奈只能坐下。 “此事你不行,还得红娘子出手。”王大宽继续说道。 “我?” ......... “砰砰砰!” 几个逃窜的白莲教徒被直接击杀,陆家家丁冲进县衙,很快控制了局势。 里面的白莲教徒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全部举手投降,而后被押了出来。 “可有看到知县?”陆延问道。 “公子,我们在一个房间找到这些人。”一个家丁将被绑着的文吏带上前来。 “侯爷,下官是本县县丞!”一个中年人激动地举起手来。 “替他们松绑。”陆延吩咐。 县丞也顾不得酸麻的双手,连忙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你可知道本县知县何在,以及这些白莲余孽从何而来?” “下官也不知道董知县上哪去了,不过至于这些白莲余孽,下官倒是知道一二。”县丞说道。 “这些白莲余孽化名河南开封府的商队,停留本县,还天天施粥赈济灾民,下官本以为其是良善之家,却没想到保藏祸心,借着赈灾之便,暗中勾连流民。” “其又联合城中富户王家,一同起事,里应外合,我们是措不及防,这才被他们得手!” “大人明鉴啊!” 陆延点点头:“其中是非,我自然会调查清楚的。” “先带我去常平仓!” 县丞低下头:“侯爷,请随我来!” 才出了县衙,便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四五个白莲教徒追着一个女子而来。 “有官兵!”白莲教徒瞧见前面的阵仗,直接转身就逃。 “大人,救命啊!”那女子踉跄两步,跌倒在陆延跟前。 “陆姚,带她下去看看有没伤着。”陆延吩咐着,直接绕过那女子。 忽听后面劲风袭来。 “公子小心!” 陆延偏头避开女子的袭击,女子快速旋身,左右双刀劈斩而来。 陆延的动作更快,右手如电,横劈而出。 女子右手立即便招格挡,掌刀劈在刀面上,刀刃弯折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依然劈到了女子的腰腹,打得她身形往后退去。 这让她的动作变形,左手刀只是擦过陆延的胳膊在衣袖上切开一个口子。 那女子大惊,根本没想到陆延手上功夫如此了得,偷袭不成,便已经身陷囫囵了! 那女子已经心生退意,但陆延哪里肯轻易放她离开! 在她犹豫的片刻,已经抢身而上。 那女子气急,双刀纷飞,舞成一团雪光! 忽地,陆延手中出现一把匕首,便听一阵爆豆般的脆响。 那女子左手刀飞了起来,她连步后退,但两把刀都无法奈何得了陆延,凭一把刀,哪里挡得住! 陆延手中匕首突然以怪异的角度斜撩而起,那女子顿时大惊,只能向后闪避。 但陆延却好像猜到了她的动作,左手如电般探出,左手三指并拢呈鸟喙状,铁锥一般戳在她的手腕。 她手中吃通,短刀立即脱手。 “你输了!”陆延的匕首下一刻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第三百七十五章 恶魔 “候三,你走来走去有什么用,别在我眼前碍眼了!”青眼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王大宽喝道。 “去把红娘子救回来!”青眼虎道。 “胡闹!”王大宽道,“你怎么救?”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青眼虎咬牙道。 李岩挡在他面前,“青大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哼,你当然不急了!我看你巴不得红娘子回不来!”青眼虎道。 李岩脸色一沉:“青大哥说得哪里话,我自然是希望红娘子能回来的!” “但如今官兵势大,咱们轻举妄动,反而要坏事。” “好啊!”青眼虎道,“我就会坏事,你干的都是好事!” 青眼虎一把推开他,大步往外走去。 “你!” “别管他了!”王大宽道,“让他去好了!” 旁边的王员外却是已经坐立不安,“香主,这可如何是好!” 王员外此时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王家怎么说也是当地豪强,就是因为自己头脑发热,信了白莲教,这下已经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踏上了造反的道路,哪里有回头路! 这些白莲教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他王家可是扎根于临潼县的。 “王员外放心,这次虽然失利,但白莲花开千万处,在这陕西还有无数白莲教徒,圣教一定能消灭这邪恶的朱明,建立真空家乡的!”王大宽道。 王员外别无他法,只能继续相信了,“那就好!我是相信香主的!” “香主,这两个人怎么处置?”候三踢了一脚知县和师爷。 董祁立即喊了起来:“好汉饶命啊,别杀我!要是杀了知县,这镇安侯定然要全力围剿你们的!” 王大宽冷哼一声,“朝廷视我圣教如敌寇,那陆延又岂会放过我们!” 董祁连忙道:“别杀我,我可以给钱,我把所有钱财都给你!” “少废话!把他绑上!咱们立即出城!”王大宽道。 ........ 红娘子的面巾已经被取下,她被五花大绑,手脚被紧紧束缚在一张罗圈椅上,绳子深深勾勒出她优美的曲线。 “若是你从实招供,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陆延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刺客。 红娘子被他的目光看的十分不适,冷哼一声,“要杀便杀,我是绝对不会向你这狗官低头的!” “呵呵,你们白莲教口口生生说要拯救众生,但还不是只是利用那些百姓,来达成你们造反的目的。”陆延道。 “胡说八道,反正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我们圣教的!”红娘子扭过头去。 陆延打量着她,突然道:“呵呵,你看着倒是有些面熟,是了!” “我记得在通州见过你.........当时在通州总兵的府邸,你们便想要刺杀我,却是没想到毒杀了平江伯,呵呵,倒是好缘分呐!” 红娘子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嘴硬是吧,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陆延突然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有什么招尽管使出了,要是哼一声,我便不算是好汉!”红娘子嘴硬道。 “直接杀了太便宜你了,也太没技术含量了!”陆延摸着下巴。 “你知道什么是刺刑么,让犯人坐在尖刺上,让他的身体慢慢被刺穿,恐怖的是,这不会立马死掉,而是会感受到尖刺慢慢刺进自己身体,失血而亡,这个过程是需要数十天,受刑人才会死去........” 红娘子顿时脸色一变,这刑罚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个不好,不如试试船刑。将受刑人关押在一艘船上,然后往他的身上涂抹蜂蜜和牛奶,再推到河上漂流。而漂流的过程中。受刑人会吸引蜜蜂以及昆虫,最后慢慢被咬死,当然也有可能在被咬死之前,就活活渴死了。” “哦,现在河里都没水了,看来这个是不行了。”陆延自顾自地说道。 “那还有这个鼠刑。将老鼠放在受刑人胸口,然后扣上铁盆,用烧的滚烫的煤炭放在铁盆上面。老鼠就会受不住热,求生欲会让它们疯狂撕咬受刑人的身体。” “想象一下自己的皮肤被老鼠撕裂,不断的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它会吱吱乱叫,然后撕开你的血肉,有多刺激。” “你!你这个恶魔!”红娘子脸色煞白,对于哪个女人来说,害怕老鼠都是天性。 更别说,要忍受这样可怕的酷刑了。 “如果你不喜欢这些,我还有其他的法子,保证让你满意。”陆延笑了起来。 此时,外面响起了声音。 “公子,城中士绅已经带到了。” 接着传来陆姚的声音:“吵什么,公子正在审讯那女刺客,别打搅了公子雅兴。” 陆延一阵无语,自己就这么饥渴,来者不拒了? 不过,这小娘皮倒是有几分姿色。 陆延推开门,“他们在何处?” 陆姚转过头:“公子,你这么快就完事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延呵斥了一句。 来到花厅,十多个士绅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像是来到了菜市场。 “侯爷到!肃静!”陆姚在前面高声喊道。 那些人集体转头过来,而后连忙上前见礼。 “侯爷!这些白莲妖人简直没有天理了,冲进我们家,把我家上下全部都抢光了!”一个员外衣袖破开一个大口子。 另外一个浑身脏污,像是泥地里爬出来的员外道:“侯爷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小人差点就被这些白莲妖人杀了!” “李老三!王老二!你们喊什么!”张嵇大声道。 “老子都成这样了,我说什么了!” 这些个员外、富商,平时一个衣服赛一个的奢华,而此时竟然有一半人,穿着破烂衣服就来了。 这些人就怕陆延找他们打秋风,特意来哭穷的,除此之外,还是为了示威,便是因为朝廷不作为,才让他们这些人遭受了无妄之灾!你朝廷必须有所补偿。 而张嵇在这群人之中也是最显眼的,他身上的袍子布满一道道的口子,特别是背后,那一大片都破烂不堪,露出内里一道道血痕。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要钱还是要命 陆延挥了挥手,“诸位都请坐吧。” 陆延先在上首坐下,而后道:“今日召集各位,也没别的事情,如今城中叛乱刚平,但外面却依然有许多流民聚集。” “这些人衣食无着,还请各位能够慷慨解囊,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 像是泥地里爬出来的李员外立即喊了起来:“侯爷说得是啊,但侯爷,我李家的家当全部被抢光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衣袖破开一个大口子的王员外也道:“对啊侯爷,我们是愿意支持您的,但是我王家也遭了难,真没办法啊!” 陆延扫视一眼,竖起一根手指,“我的要求不高,每家拿出一千石粮食。” 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一群人有哭穷的,有推迟的,还有强硬拒绝的。 陆延一拍桌子,这些家伙吓了一跳。 陆延冷声道:“你们大可以拒绝,我可不敢保证这些流民里面没有白莲教徒。” “过两日我就走,到时候白莲教卷土重来,看你们守不守得住家业!” “你!侯爷!”李员外站了起来,“侯爷身为朝廷重臣,却是放任白莲余孽横行,难道不怕弹劾吗?” “弹劾?便是有,那又如何?你们家怕是已经家破人亡,已经看不到了!”陆延直接威胁道。 “三日后,我若是看不到粮食,我便直接撤军,不论你们哪一家没交齐。” “你!你!”李员外气得浑身发抖,却是看着陆延大步离去。 而后,大厅内又吵成了一团。 “李老三!你嚷嚷什么!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谈吗!” “就是说,我家还是有一点存粮的,这一千石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对啊,一百石还差不多!” “你们扯什么,刚才你不出来说话!” 李员外赌气道:“反正我家连一百石都没有,你们谁愿意拿谁拿!最好把我家那份也掏了!” “李老三!你说得什么话,好像我们家就有余粮似的!” 李员外看着那人:“谁知道呢,我可是听说你上个月刚从河南拉了十车货,还有去年囤积的粮食,怕是有上万石了!” “胡说!简直胡扯!”那人顿时急了。 王员外出来道:“我看这镇安侯是吓唬咱们的!那些白莲贼人都已经跑了,难道还敢回来!” 张嵇道:“你王老二敢拿身家性命来赌么?” “那些流贼已经三次攻打临潼了,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临潼还能不能守住!” “这次连县太爷都被贼子掳走,下一次是谁?” “诸位再锱铢必较,这些家业还能守住多久!” “不若花一点钱,换取平安才是!” 李员外冷哼一声,“张老爷说得好听,不若你将钱掏了吧!” “李老三!咱们是在商量,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嵇怒道。 “我这不是在商量吗!”李员外阴阳怪气说道。 王员外则是说道:“我就不信了,陆延身为陕西巡抚,敢坐视流贼劫掠地方,这不把把柄送给敌人吗!” 张嵇看向众人,感到十分失望,这些短视的家伙,一点都不愿意拿出钱来,难道真以为死守着钱财就高枕无忧了......... 陆延来到后院,推开门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 便见原本被绑在椅子上的红娘子已经消失不见。 倒不是跑了。 而是换了一个地方。 葡萄图四柱架子床上红幔低垂,床榻上,红娘子被绑住手脚,像是待宰的羔羊,还是十分诱人那种。 她被换上一身珊瑚色针陵阳公样花锦,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金步摇,倒是秀色可餐。 只是她口中塞着锦帕,有些煞风景。 红娘子听到动静,疯狂挣扎起来,只是被绑的结实,口中还塞着锦帕,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陆延在床边坐下,伸手扯掉她口中的锦帕。 陆延的手往后一缩。 红娘子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张嘴朝他咬来,但瞬间被陆延躲开。 红娘子不但咬了个空,反而因为剧烈地动作,身子重新落了回去,脑袋磕到床柱。 红娘子柳眉都皱在一起,却还是张嘴骂道:“卑鄙!无耻之徒!” “哼,这可不是我干的!”陆延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不做些什么........那不是亏了么。” 红娘子只感觉像是毒蛇在身体上爬行一般,冰凉湿滑,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你,你要做什么!” 她似乎又觉得太过软弱,喝道:“你敢做什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啊!” 陆延的手指顺着她纤细白嫩的脖颈向下,捻着前襟,缓缓往两边分开,沿着雪嫩细肩往下滑动。 红娘子这下却是感觉那双手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灼热,同时,那种被陌生人触碰的羞耻和屈辱。 不只觉,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 口中却是还嘴硬道:“你这恶魔,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呵呵,阶下之囚还如此嘴硬!看来是吃得苦头还不够!”陆延如此说着,却是收回了手。 还顺手替她拉好了衣服前襟。 红娘子一愣,直到陆延起身离去,还没反应过来。 半响,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衣服前襟,心中百般滋味陈杂。 “这个混蛋,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红娘子骂了一句。 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延随手关上门,喝道:“陆姚,给我出来!” 远处一个房间内,陆姚讪笑地走了出来。 “公子唤我何事?” “你干的好事!”陆延没好气道。 “我这不是方便公子吗,这样有情调.......” “情调你个头!”陆延骂了一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我这不是觉得公子喜欢嘛........”陆姚低声道。 “不过,公子果然料事如神,那些家伙果然不愿意掏钱!” “呵呵,这些家伙看来还没被打疼啊!”陆延笑了起来。 “公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直接去西安吗?” “不,我既然放出话了,不让他们乖乖掏钱,那怎么行!”陆延冷笑。 第三百七十七章 筑坝拦水 关中平原,丰收之年亩产可以达到一石以上,关中米粮仓,号称天府,源于天然水源丰富,更有战国以来历朝修建的人工沟渠可以灌溉良田。 然而就算是再优良的水利工程,也挡不住老天爷不下雨! 陕北地贫,赋税却不少,明英宗天顺年间延安府年税额41万石,居全国前列。 由于洪武初年,元朝旧将李思齐、张思道等盘踞庆阳府宁州一带激烈抵抗,明军死伤甚众。事平后朱元璋一怒之下将宁州赋税加重一倍以示惩罚,无疑又落在当地百姓身上。 陕西在宋代以前是中国的核心地区,宋之后渐趋衰落。除了关中地区由于千年积累的历史因素还较为发达之外,其他地区不再受朝廷重视,尤其是陕北,成为国家遗忘的角落。 嘉靖之后,陕西延庆地区的官员的素质也日趋下降,历任知府中进士出身的凤毛麟角,绝大多数是举人和贡生。 有能耐的人,都不愿意跑到这里当官。 这些人一来是屡试不中,困顿场屋,暮气已深,年老体衰,二来地方上豪强见其出身不正,也加以藐视,肆意为非作歹,官府不敢严惩,使得地方上民怨沸腾,社会矛盾加剧。 而陕西的藩王更是百姓头上的一座大山。 明朝在陕西境内,先后一共有七位藩王。 分别是洪武十一年就藩西安的第二子秦王朱樉、洪武二十六年就藩甘州(之前暂驻平凉,建文元年移封兰州)的第十四子肃王朱楧、洪武二十六年就藩宁夏的第十六子庆王朱栴、永乐六年就藩平凉的第二十二子安王朱楹(后因无子国除)、永乐二十二年就藩平凉的第二十子韩王朱松、宣德四年就藩凤翔的仁宗朱高炽第二子郑王朱瞻埈(正统九年移藩河南怀庆府),及天启七年就藩汉中的神宗万历皇帝第五子瑞王朱常浩。 天启七年,瑞王、惠王、桂王同日就藩,按照神宗遗命,钦赐庄田各三万顷。陕西地方原已有四位藩王,他们就藩时已经占了很多庄田。现在天上又掉下一位瑞王,而且开口就是良田三万顷,刮破地皮,实在也凑不出来。 最终,日期将近之时,仅括得汉中四十一顷五十二亩。天启皇帝不干了,坚决要贯彻皇爷爷遗命,维护中央权威,落实皇叔待遇。最后朝廷把两万顷折成租银,摊派给相邻的陕西、河南、山西、四川四省,命他们定期向瑞王缴纳租银不得有误。 崇祯元年,可怕的大旱降临陕北。过年之后,整个正、二月没有下雪,小麦的墒情已经不好。更奇诡的是经常天赤如血,把窗户照的一片通红,说不出的诡异。 到如今,已经大旱了四年。 陕西干旱严寒,风沙扑面,沟壑纵横,满目荒凉。每年三月,关中地区已是桃红柳绿,姹紫嫣红,陕北高原却还未解冻,草木未萌。 到了这五月,气温倒是回升了。 但转眼便是酷暑,雨不下,日头却毒,天天热辣辣的挂在天上,嗮得地都发烫,刚种下去的麦苗黄黄瘦瘦,犹如枯草,每日里大风夹着黄沙,呼呼刮个不停,天黄黄的,就像黄昏。 渭阳村靠近渭河,沿河的百姓还能靠着挑水来灌溉麦田。 这日,渭阳村的百姓如同往常一般前往渭河挑水。 “这鬼日头,什么时候能下雨!” “自从这皇帝上位,咱们陕西就没好事!” “哎,可不能乱说!” “谁乱说了,先是大旱,正月里也不下雪,然后天空红得像红布一样,这能正常么!” “俺爷说他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然后到处都闹流贼,到处都乱成一团!” “可不敢乱说,听说巡抚老爷已经到了临潼城了,还把白莲教给灭了,要是让人听到,可得把你也当白莲教灭了!” “怕什么,我说得都是实话!” 十多个汉子挑着水桶一边闲聊着,但当他们来到河岸边,却是吓了一跳。 “这河水哩?” “对啊,昨日还见着三指深的河水,怎么都干了!” 这些村民无不大吃一惊。 在他们面前,原本渭河虽然因为水量不断下降,而开始收缩,但河水还有三指深来着。 但今日,那些河水也全部不见了,河床中间只剩下一个个小水洼,以及湿润的泥土。 “呔!渭阳村的,你们做什么!”东面,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 “王二狗!你来做甚!”渭阳村村民警惕起来,一个个举起扁担。 “我们村没水了,我来看看是不是你们截留了水源!”那个唤做王二狗的青年大声道。 “屁嘞!俺们也刚来,我还说是你们偷了水呢!”渭阳村村民喊了起来。 王二狗狐疑地打量他们:“好像确实不是你们干的,那就是上头的韩家村搞得鬼!我早看他们不对劲了!” “走!去找他们算账去!” 渭阳村村民也跟着符合:“对,早看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找他们算账!” 两伙人合兵一处,气势汹汹往上游走。 走了有十五六里地,来到韩家村的地界。 却是看到一群人都围在河边,喧闹不休。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取水!”一群村民举着扁担锄头,气势汹汹。 对面的官兵立马横刀,寸步不让。 而在河床中央,树立起一道拦水坝。 正是因为这道拦水坝拦住了上流的河水,这才导致下游没水了。 此时,上游已经积累了大量的水源。 “县衙有令,即日封闭渭河,任何人不得到河边打水!”官兵高声喊道。 “这是什么道理,官府凭什么强占了渭河!”这些韩家村的村民显然不答应。 “这渭河枯水,建立拦水坝也是为了保证有水运粮。”官兵高声道,“此事已经定下,你们再胡闹,一律都抓起来!” 王二狗认得韩家村的人,上前一问,才知道官府早在三日前已经开始筑坝拦水了。 而韩家村的人闹过几次,却是没有一点作用。 “他娘的,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王二狗大声嚷嚷。 第三百七十八章 掘堤 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 但王二狗他们这些人也有自己的法子。 几个村子沿河的地都是上等田,几乎都是几大家的地。 而这些百姓是从几大家手中佃耕的,而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找上几大家了。 王员外家中,聚集了数十个村民吵吵嚷嚷,让王员外头疼不已。 这些人都是他家的佃户,现在官府封闭渭河,百姓们没水耕种,那只能找到王家来了。 想让王员外想想办法。 王员外被吵的心烦:“我他娘的能有什么办法!你们去找官府去!” 王二狗道:“六叔公,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而且咱们种的都是你的地,收的粮食也是你拿大头!” 王员外一甩袖子,气呼呼地道:“那我也没办法,你们不知道,这是督抚下的命令,我有什么辙!” 王二狗无赖道:“六叔公,你要这么说,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这田种不了,咱们也只能抛荒,拖家带口的来县城讨饭吃了,就在你家门口讨饭,看你给不给一口吃的!” 王员外也没法把事情做绝,这王家村的,大半都是沾亲带故的,他王员外要是太过分,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王员外叹了口气:“听闻官兵是在韩家村那处截流,下游好几个村子都没了水。” 王二狗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那生娃没腚眼的,光干缺德事情!” 王员外道:“这样,我和几个士绅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 傍晚,几大家主又聚到了一起。 王员外哪里还有之前的气焰,而其他人也是愁眉不展。 “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吧!”王员外长长叹了口气。 “哎呀,咱们可得早做决断,这麦苗可耽搁不起啊!”李员外道。 “哼,陆继之什么想法,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就是想让我们掏钱!”一个人说道。 “这,这还能怎么办,那也只能掏钱了!” “你疯了,那可是一千石粮食,五六千两的银子!” “那怎么办,再拖下去,田里的麦苗都要死了,咱们也要损失五六百石,何况还没到那时候,那些佃户就要找上门来了!”王员外道。 李员外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众人纷纷看向他,“什么法子,你倒是快说啊!” “掘堤!”李员外沉声道。 众人不由一惊。 李员外继续道:“各家挑选青壮,待到夜黑风高之时,直接掘了那土堤,下游不就有水了!” “我倒是要看看那姓陆的能修多少次堤坝!” “看他是修的快,还是咱们挖的快!”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注意。 很显然,堤坝需要耗费人力物力,而掘堤那就只要一把锄头,一把子力气就成了! 他们都认为,陆延坚持不了两次,就只能乖乖投降,放弃朝他们伸手要钱。 “若是晚上也有官兵守卫,那又怎么办?”有人提出问题。 “长夜漫漫,我就不信官兵还能一直守得住!” “对,我们只要让人加快动作,挖了土堤就跑,官兵又能奈何了的我们!” “我觉得可以从下游的河道摸过去,掘了河堤就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计划,很快敲定了下来。 一群人快速的冲到了近修筑的长堤边上,立即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挖掘。 王二狗铆足了力,一锄头下去,却是震得手腕发麻,差点把锄头丢掉! 而下面,也响起了一阵哀鸣。 王二狗抓着锄头,滑了下去,“干什么,都小声点!” “二狗哥,这,这河堤挖不动啊!” “对啊,这一锄头下去,差点把我的脑袋给崩了!” 王二狗道:“吵什么!我来!” 王二狗把几人推到一边,朝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用足了力气抡圆了手臂,狠狠砸下。 随着铛的一声,火星迸发。 王二狗倒退了几步,摔了个屁股蹲,连锄头也脱手而出。 旁边响起哎呀一声,原来是一个家伙,脚面被锄头砸到了。 王二狗一下子爬起,上前伸手一摸,却是发现只在堤坝上砸出一个手指大小的凹坑。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王二狗伸手摸索着,只感觉入手粗糙不堪。 一用力,却是分毫不动。 “韩家村的,这堤坝到底是怎么建的?”王二狗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只看到这些官差,垒上石头,然后抹上灰浆,而且还抹了一层,也不知道怎的就这么硬!” 王二狗道:“我就不信了,今天砸也要把这堤坝毁了!” 众人纷纷动手,锄头敲,铁锹砸。 叮叮当当! 但他们敲了半天,手脚发麻,结果也就掉了层皮,根本动摇不了堤坝的根基。 “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王二狗一屁股坐在地上。 “狗哥,我实在不行了,这手都麻了!” “对啊,这东西没法拆啊!” 听着同伴的抱怨,反而让王二狗发狠起来。 “不行也得行,不毁了这堤坝,咱们都种不了田,难道都去要饭去?啊?” 众人面面相觑,正待出声。 突然一声刺耳的哨声,划破黑夜。 “贼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堤坝上传来一声厉喝。 这些家伙叮叮当当敲了半天,便是瞎子聋子都发觉不对劲了。 巡夜的官差聚集起来此时才出声喝止。 王二狗吓了一跳,手里的锄头都丢了,拔腿就跑。 村民一哄而散,官差赶紧跳下河堤去追。 多数人都跑了,但也抓住了七八个人。 而王二狗腿脚快,跑到城下。 但天还黑着,临潼城门紧闭。 王二狗也没办法,只能缩在城下,和那些流民混在一起,过了一夜。 天刚亮,城门刚打开,王二狗便火急火燎堤冲进城去。 王员外得知消息,那是吓了一跳,当得知一些人被抓,那更是急的直跺脚。 他连忙召集众人商议。 而其他士绅,显然也得知了消息。 这些士绅再次聚集到酒楼,只是一个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诸位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员外急的满头大汗。 第三百七十九章 开闸放水 士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直唉声叹气。 一直没说话的张嵇突然说道:“我已经将粮食准备好了!” 众人纷纷吃惊地看向他。 张嵇继续道:“你们想过没有,要是这田种不了,那些佃户纷纷弃耕,以后咱们的田就没人种了。” 李员外不满地哼哼一声:“外面到处都是流民,我还怕没人种不成!” 张嵇道:“那些流民可信不过!种过一轮,地就荒了,你们可愿意上等田都成了荒田?” 陕北地方,百姓多种植黍子,而且多半只种不养,屡垦屡荒。 一块地种植黍子两年,地利便尽了,土硬变瘠,便无法耕种了。 《棚民叹》中写到:“年深叶成土,一年肥如肪,三载五载后,硗确铦刀芒。” 是以,这些士绅并不愿意将地佃租给外人,而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同族。 张嵇又道:“况且,我等家丁之中多有其亲族,你们见死不救,他们又做何想?” 经过张嵇提醒,一群人顿时吓了一跳。 原本挑选同族,这是增加凝聚力。 但如此,这反而可能害了他们的命啊! 这些家丁都是身边人,若是逃了还算好的,若是心怀怨恨,半夜入室刺杀,他们可顶不住啊! 一群人纷纷表现愿意掏钱! 但也有一个吝啬鬼,死活不愿意掏钱。 张嵇冷笑一声:“韩员外,你要是实在不想掏钱,那也成,我张某人掏了便是!” “不过嘛,今后我张记便断绝与你家的往来,酒和砚台就恕不供应了。” “对,你也别想从我这买到一匹布!”王员外接着道。 众人纷纷开口,韩员外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让他不得不投降,也答应出粮。 在截流断水的威胁下,这些士绅第二天就将粮食,一车车的粮食往县衙运。 一些人虽然还没凑齐,但也先送了一部分来,表明态度。 一车车的粮食往县衙运,让老百姓看个热闹,弄不清楚这是闹哪样。 而那些士绅集体求见陆延,只想要尽快放水,否则这田里的麦苗都要完了! 经过统计,那些士绅已经送来了六成的粮食,陆延这才答应开闸放水。 渭河边,大量的百姓聚集在此,一个个伸着脑袋看着渭河。 在渭河中间,一道大坝将渭河一分为二。 在下游,河床已经干涸龟裂,而另外一端发黄的河水已经将水位抬得老高。 百姓们都翘首看着那河水,眼中透露着渴望。 一骑从官道疾驰而来,挥舞着令旗,“督抚有令,开闸放水!” “督抚有令,开闸放水!” “开闸放水!” 官差得了令,转动绞盘,钢铁闸门缓缓升起。 “水,出水了!”岸边的百姓呼喊起来。 浑浊的河水从闸口下方涌出,开始只是涓涓细流,很快变得汹涌澎湃。 一些百姓已经准备好水桶,立即跑去打水。 剩下的人没有准备的,这才懊悔不已,忙不迭跑去拿水桶。 那些士绅得知官府已经开闸放水,这才松了一口气。 ........ 临潼城外,建满了破破烂烂的窝棚竹屋。 住在这里的多数都是北边逃荒而来的流民。 临潼离着西安近,又有四大卫所,总归是要比其他地方要强的。 清汤大老爷董祁原本是想关心民情,要求属下官吏积极帮助百姓脱贫,希望在自己辖区里没有流民。 董祁想出的法子是让官差把窝棚都拆掉,至于这些流民会去哪里,那就不关大老爷的事情了。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发生白莲教造反,而清汤大老爷本人也落入贼手。 王十三便是这些流民中的一个。 王十三出身西安府白水县。 白水县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相反,天启年间陕北及渭北连年发生灾荒,久旱不雨,草木枯焦,乡民外逃,饿殍载道。 而白水县还遇到了贪官恶吏,不断加派赋役,催征更甚。 终于,白水农民王二、种光道等,聚集灾民数百,举起了造反的大旗。 起义军操刀械,以墨涂面为志,王二军众齐心,即率众攻入县城,诛杀了知县张斗耀。 就此,揭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 王十三虽然与王二沾亲带故,差点就加入了义军。 然而他生性胆小,更不敢造反! 而王二攻下县城,开仓放粮,王十三还沾了点便宜,分到了两斗粮食,其他人都只有一斗。 王二再次邀请他共谋大事,王十三还是拒绝了。 第二天,王二便率军前往洛河以北,避开官兵锋芒。 王十三拿着粮食美滋滋回家和妻子李氏炫耀,哪里知道被李氏骂了一通。 王十三这才清醒过来! 王二犯下的可是造反这种大逆不道,诛灭九族的大罪! 而王十三恰巧就是王二的九族! 王十三一家,连夜收拾东西南下逃难,一路辗转来到西安。 不是王十三不愿意跑远一点,实在是小儿子才两岁,无法坚持远行。 没想到这西安日子更难过,在西安王十三原本还靠着打杂工勉强度日。 结果,秦王要修王陵强征百姓,王十三就被挑上了。 原本,王十三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要是去修王陵,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没法子,只能继续逃。 王十三于是来到了临潼,结果就碰上了白莲教起义。 周围的许多流民都参加了白莲教,也有信徒劝说他加入。 但王十三胆小啊。 前些日子,他在城外,看到原本认识的许多人,倒在了官兵的枪下。 那模样,老惨了! 此时,媳妇李氏背着竹篓,还带着女娃进了屋子。 李氏放下竹篓道:“当家的,今日可找到了活计。” 王十三顿时脸色臊红,闷闷的摇了摇头。 李氏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默默地拿起竹篓,准备去做饭。 王十三往竹篓里看去,里面只有一些烂菜叶子、菜帮子,外加一些草根。 这就是他们一家人的饭了。 他们路上带的粮食早就吃光了,现在连这些都有人争抢,想要弄到这些越来越难了。 王十三突然注意到女儿手臂上一片通红。 “大丫,这手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氏闷闷回了一句。 大丫却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那些坏人要抓我!” 王十三脑袋一闷,现在流民遍地,抢夺孩子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这些孩子运气好,会被卖掉.......运气不好,就会被当成食物........ 这事情,王十三是亲眼见过的........ “是谁!我去找他算账!”王十三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去找谁?”李氏转过头。 王十三一下就泄了气。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官府招人了,来了就给三斗米!” 第三百八十章 招募流民 “官府招人了,来了就给三斗米!” 王十三和李氏立即出去查看,便看到几个官差敲锣打鼓从门前走过。 王十三立即拦住官差,“差爷,真有这种好事,是做什么活计啊!?” 官差道:“督抚大人在城门前张贴告示了,也有专人解释,你过去就知道了。” 王十三和李氏道了声谢,立即往城门处赶去。 当赶到的时候,城门一侧已经是围满了人,而看样子都是和他们一样的流民。 两个陆家家丁被他们围在中间。 一个年级大些的家丁大声道:“诸位,诸位都安静一下,听我们说!” 家丁喊了两遍,人群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家丁道:“我知道大家伙都是来打听这个招人的。” “我也不瞒着大家伙!这不是官府招人,而是江南公司在招人。” 人群一阵哗然,许多人都不知道江南公司是何物。 家丁喊道:“肃静!肃静!我知道大家伙的问题。” “江南公司乃是督抚大人领头,联合江南士绅创办的,你们可以认为是大商号,漕粮海运便是江南公司旗下的业务。” “而这次招人,是招募百姓前往小琉球、南洋开荒耕种。” “愿意前往的,就给三斗米!不论男女老幼!” “而且,一路上的伙食都由江南公司包办,到了地方不但每人发田,而且公司还会借粮借种给你们耕种,保证大家第一年都不会饿着!” 家丁的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哗然。 这些话,实在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移民开荒!沿海百姓或许还听过,但对于内地人来说,这是闻所未闻的! 大家下意识都想要拒绝,没有谁愿意离开故土,千里迢迢地前往那什么小琉球和南洋。 但偏偏,江南公司开出的条件太丰厚了! 只要答应,立即给三斗米,而且路上的伙食都由江南公司包办,到了地方不但每人发田,而且还能借粮借种! 这种好事情那简直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 “还有这样的好事情,不会是骗人的吧!”有人喊道。 “我家公司是当今状元,三边总督,何必要骗你们!”陆家家丁笑道。 “大家伙有愿意的,直接去那边登记,上船就发粮食!” 在另外一边,陆家摆开桌子,两个家丁时刻准备着给流民登记造册。 “这小琉球和南洋是什么地方?去了真能发田?”又有人问。 陆家家丁道:“那是比福建更南边的地,那里有大量荒地,只要你种得过来,一人种二十亩也可以!” “那里的稻子一年三熟,气候也比北方暖和,降雨也多。” 百姓们纷纷提出各种问题,而陆家家丁也一一解答。 渐渐的,有一些人到那边去登记信息,而后回去收拾了家伙什,直接上了船。 当人们看到他们成功领到了米,引发一阵针的羡慕。 但依然有许多人因为重重顾虑而踌躇不前。 “娘子,还是回去吧,这就是不着调的事情!”王十三拉着李氏就想走。 李氏却是一把挣开了他的手。 “回去做什么,继续挨饿吗,你受得了,大丫和二宝受得了么,两个孩子跟着咱们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王十三尴尬道:“娘子,但这什么小琉球、南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咱们怎么能去呢!” “要是让人骗了咋办?” “骗?你有什么好让人骗的!”李氏道,“这地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你不去,我自己带着大丫和二去!” 说罢,李氏径直朝着登记处走去。 王十三在后面拉都拉不住。 “哎,两位是来登记的?”陆家家丁热情招呼道。 “不,我们不是!”王十三拉住李氏。 李氏却是直接挣脱了他的手,“这位大哥,俺要登记,这小孩也能领米吗?” “当然了,不论几岁的孩子,都算一个人头。”陆家家丁说道。 “那好,我这边有三个人.........” 王十三低声下气道:“娘子,咱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议什么议,你不去我自己去!”李氏道。 陆家家丁看看王十三,又看看李氏道:“这位大姐,不知道是何姓名,是何方人士,年级几何,还有另外两位?” 李氏报出一个个信息,家丁立即记在本子上。 王十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是媳妇跑了,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他一咬牙,一跺脚,“俺,俺也要登记!” “好嘞!” 两人登记完离开,背后群众还在小声议论着,却是少有人上前登记。 王十三两人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们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衣裳被褥、锅碗瓢盆。 王十三就带着女儿和儿子赶往城门处。 他们报了名字,就被带着登上河边停靠的小船。 说是小船,其实就是小舢板,只能坐二十人。 家丁拿来两大袋米,一共是十二斗! 看着那洁白的大米,王十三原本忐忑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点。 家丁又交给他们一人一个穿了绳子的木牌,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的身份凭证。 每日凭这个牌子领取食物。 而他们立即领到了食物,一人能分一个大白馒头,一碗稀粥,还有一叠咸菜。 王十三捧着那大白馒头,那是满心的欢喜。 但他一抬眼,却是看到李氏抱着缺口的瓷碗,眼泪不住的滑落,都掉到粥里了。 “这是怎么了?”王十三笨手笨脚地想要替她擦泪。 却是被李氏推开,“没事,我就是高兴,我都记不清多久没喝这么白的粥了,还有这么好的馒头!” “娘!这馒头真香真甜!”王大丫也高兴道。 就连还不会说话的王二宝也啊啊地叫了起来。 这些人吃着馒头,喝着粥,对于未知的前路,似乎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很快,这一船凑够了二十人,家丁开始撑起了船。 他们需要解州,就会换乘100人的大船南下,再到淮安府出海。 岸上,一些人看着热闹,原本他们还嘲笑着这些人。 但看到船上的人吃着馒头,大口喝粥,他们顿时笑不出来了。 而在饥饿的驱动下,不断有人走向登记处。 第三百八十一章 西安 一开始百姓还有所顾虑,但随着越来越多人登记,领到了米粮,越来越多人心动了。 接下来几日时间,参加移民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出现了船只不够的现象。 反而想要参加移民,需要排号了。 在渭河边,大量等待移民的百姓大排长龙,而后接受检查号牌,排队上船。 而为了保证充足的水流量,到了晚上渭河依然要截流,每一批二十条船坐满了人,这才开闸放水一次。 不过,唯一的好处便是江南公司把这些流民送走,对他们的威胁至少是消失了。 王二狗天天蹲在河边守着,因为他听闻,那些被抓的同伙,也一起被船送出海去。 王二狗认为做人要讲义气,这些人是和他一起去的,那就该把他们救回来。 只是他蹲守了数日,但根本看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反而是经常看着他们吃着大白馒头,他经常暗暗地流口水。 这些流民竟然吃得这么好,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了! 好像........去当移民也不错......... 而王员外等人看着河边的繁忙景象,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些粮食可都是他们供应的。 但有一个消息更让他们开心,三边总督终于走了。 陆延留下得力的家丁,继续组织移民工作,而他来到陕西这么久,也该去见见陕西三司主官了。 ........ 黄河蜿蜒千里,自河套平原急转向南,将黄土高原一分为二,一侧是有“表里山河”之称的山西,另一侧则是被称作“八百里秦“川”的陕西。 经渭河及其支流的反复冲积,古代陕西关中地区形成了一片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的平原,在那里,坐落着一座古老的城市——长安。 西安府下辖6个州,31个县,而当时的陕西省,总共有21个州,95个县。也就是说,西安府占了陕西省的三分之一。 老朱建立大明之后,一直是由打算在西安建都的,还曾经派太子朱标前来实地考察。 但朱标在这次旅途之中染病身亡,朱元璋便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之后,朱棣奉天靖难登上皇位,更不会考虑西安。 而从地理位置来看,长安处于关中地区的核心。东出可至河北、河南,南下可直接入蜀,西进则可以通过河西走廊勾连西域,北上则可连通草原。这样的地理位置,天生就适合大一统王朝建都。定都西安,更方便一个政权对于全国各地的掌控。 但是,从唐朝中后期开始,这种情况开始出现了变化。 首先是气候的变化。从唐朝中后期开始,关中地区的气候开始整体变冷,降水量也大为减少。 降水量的减少,让西安地区的天时越来越差,关中地区原本是古代中国最大的产粮地区之一,但是到了唐朝之后,关中地区因为降水量和温度的变化,粮食产量越来越少。 经济和粮食中心南移,这也是西安最终没有成为明都城的原因。 西安城墙建筑型制宏伟,功能设计周密,矩形城池,墙体全长13.74公里,南、北垣稍长于东、西垣。每隔120米有一座突出部,称为“敌台”,全城共98座敌台;每座敌台上建有屯兵敌楼1座,城四隅各建角楼1座。 东、西、南、北垣各建有城门1座,各门外均建有护门瓮城,瓮城上建有城楼、箭楼各1座。瓮城外临内侧护城河岸,建有控制“吊桥”的闸楼(亦称谯楼)。城墙顶面以三层大砖墁砌,称“海墁”。海墁外沿建垛墙,全城共有垛口5984个,内沿建“女儿墙”。 陆延一行远远便能看到那雄伟的西安城。 而陆延在陕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三司官员又怎么能不知道。 迎驾官员迎出十里,在官道旁搭下彩棚准备迎驾,一行还有西安城中众多士绅名流。 远远看到总督的依仗队,陕西承宣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站在最前,后边率领着参议参政、知府同知等大大小小的官员。 便是西安四卫的军官也早早赶来,混在队伍之中。 陆延与三司主官寒暄完毕,陕西布政使胡廷宴介绍道。 “督抚,这位便是延绥巡抚洪抚台。” 陆延看去,三司主官让出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 这人穿着一身绯红官袍,胸前是锦鸡补子,胡子稀俆。 此人便是洪承畴,洪彦演了! 对于洪承畴同样争议极大。 历史上,杨鹤发配戍边之后,洪承畴继任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改杨鹤的“边剿边抚(诱降)”为“全力清剿”、“以剿坚抚,先剿后抚”方针,集中兵力进攻陕西农民军。 这无疑是十分有效的,朝廷已经无钱招抚流民,洪承畴的方针有很好的效果。 不过一年,陕西义军遭受打击,被迫转移到明军力量薄弱的豫西楚北,来往逃窜于豫楚川陕之间。 历经六年,义军遭受沉重的打击。 可惜,熊文灿破坏了围剿计划。 熊文灿改围剿为招抚。刘国能、张天琳、张献忠、罗汝才先后降明或就抚。 这给了义军修养生息的机会,不过一年,这些流贼头领先后再次造反。 洪承畴原本是能成为明朝重臣的,但他却是在松锦兵败而降清。 在清朝的洪承畴,以大学士身份总督、经略范围几乎达到了半个中国,在清初暴政情况下,几乎以一己之力给清廷建立了半个天下的行政机构,调度兵马扫灭了所有反清力量。以一个投降很晚的文官身份,居然获得了汉八旗大量武将支持,堪比老黄牛一样为清朝尽职尽责。 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关键时刻,洪承畴总是经不起考验,挺不起脊梁的。 尽管他对清朝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但在清廷统治者眼里,却不足为凭,不屑一顾。这就是为奴才、为附庸者的必然下场。 洪承畴上前见礼道:“督抚代天巡狩,幸临西安,本地官员和士绅百姓闻讯是欢欣鼓舞,翘首以盼呐!” 陆延淡淡一笑:“实在是有劳洪大人,以及诸位大人久侯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秦王府 自永宁门进城之后,便能看到高高的魁星楼。 但更多的是大小王府。 永宁门左侧,除了天宁观便是有一座镇国将军府,这是秦王的子孙居所。 而光西安城内,便有镇国将军府五座,除此之外,还有宜川郡王、兴平郡王、永寿郡王等大小郡王府八座。 而占地面积最大的便是秦王府。 泾、渭之中为陕西会城,即古长安。中有秦府,匾曰“天下第一藩封”。 陕西三司早已经摆下盛宴款待。 宴席上倒是宾主尽欢,陆延也算是认识了陕西主要的官员,他便借口劳累暂且回去歇息。 一群官员鞍前马后的恭送,偌大的包厢内,就只剩下洪承畴等几人。 洪承畴此时,再也没有之前的笑模样。 一张脸冷得可怕,他猛地将酒一饮而尽,愤恨的吐出一口气。 绥德通判孙绳武坐到他身边,给他斟了一杯,“彦演,何须介怀。” 孙绳武,山东即墨人,字率先,号福斋。 原本孙绳武只是周至县丞,但其却是勇于任事、能于做事之才干。 洪承畴与其本就是多年知己,洪承畴高升为延绥巡抚之后,立即提拔其为绥德通判、延安府军粮同知,并依为左膀右臂。 洪承畴又一口喝完,吐出酒气,“我又怎么能够不介怀,本以为能够发挥才干........” “如此,之前所做的,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对于陆延的到来,洪承畴是极为不满的。 原本,他认为杨鹤离任之后,自己是有极为有可能接任三边总督一职,全权负责剿匪事宜的。 为此他筹划多时,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但陆延的空降,让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孙绳武微微一叹,他自然是知道洪承畴为此花费了多少心力。 孙绳武道:“陆督抚初来乍到,对于陕西的局势又怎么会有彦演了解呢。” “陕西流贼之多,流贼之广,实在罕见,非是一两年可以根除的。” 洪承畴揉着眉头,面容逐渐苏展开来,“率先,你说得不错,我没必要急在这一时,笑到最后的才是英雄!” 洪承畴笑着,夹了一条鱼放到孙绳武的碗里,“哈哈,谁能吃到鱼,还说不定呢!” 孙绳武有些尴尬地一笑:“难得你还记得此事!” 孙绳武食廪20余年,曾“七应里选而奇于数,泛七点额而不中”。最后,依照朝廷惯例参加吏部考试,才博得一个周至县丞的职司。 孙绳武53岁任陕西周至县丞,未曾想上任第一天,就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接风宴上,孙绳武虽说初入公门,因熟悉律例博览群书,再加上久历江湖见多识广,举止谈吐颇令张县令和同僚叹服。孙绳武见席间有一盘煎鱼始终无人下箸,以为彼处礼让,就招呼大家同食。不料竹筷触动之下,煎鱼竟硬如坚木。 原来西北内陆贫瘠之地,常年吃不到鱼。而一些隆重场合又觉无鱼不成席,只好雕木为鱼,外糊面皮煎之充数,只能看不能食。 对同僚的窃笑,孙绳武毫不在意,却深为周至的贫瘠而震撼。 于是孙绳武便修书回乡,让亲友召集鱼贩往西北贩卖干鱼。其时中国西北,盐税极重,百姓常常无盐入食。而孙县丞到任后,便动员家乡山东即墨的鱼贩将各种鱼运至陕西周至周边各县,周至百姓不但偶尔能吃到鱼,盐价也因之略降。 此外,孙绳武凭借才干和廉洁,很快让百姓交口称赞,还得了个干鱼县丞的称号。 而此事也广为流传。 ........ 来到西安,觐见秦王还是很有必要的。 刚到西安,陆延便递上拜帖,次日前往拜访。 秦王府又名“秦王府城”或“秦藩城”,可谓城中之城。其始建于明洪武三年,至洪武十年而成,位于明西安城的东北部,呈南北长的方形。 府城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约700米,东西宽约430米,大致位置在后世西安城内东至尚德路,西至尚朴路,南至西一路,北至后宰门这个区域。秦王府有外墙,也称萧墙,周长九里三分,外墙之内为内墙,周长五里。 萧墙为黄土夯筑,内墙皆为砖表土心,并掘有壕沟以为险阻,实为一城中之城。 宫殿轩畅,川园亭池极一时之丽观,其规模,奢华,都可谓天下第一藩封! 陆延被太监迎着从端礼门而入,绕过影壁,穿过回廊,行走在花园之中,有一池,池后迭土垒石为山,约亭台十余座。中设几席,陈图史及珍奇玩好,烂然夺目。石砌遍插奇花异木。方春,海棠舒红,梨花吐白,嫩蕊芳菲,老桧青翠。最者千条柏一本,千枝团栾丛郁,尤为可爱。后园植牡丹数亩,红紫粉白,国色相间,天香袭人。中畜孔雀数十,飞走呼鸣其间,投以黍食,咸自牡丹中飞起竞逐,尤为佳丽。 陆延穿过花园,被带到一处歇山顶、两层檐的殿宇前。 内里装饰奢华,碧沙橱、博古架和各种形式的花罩、飞罩交错有致,幡幢、炉鼎等点缀其间皇家的气派油然而生。 那公公低眉顺目道:“王爷,陆督抚已经到了。” 隔着帷幔的里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带进来罢。” 那公公挑开帷幔,让陆延进了里间。 陆延这才瞧见,清罗汉床上斜躺一人,几个美貌侍女正给他捏肩揉腿。 这人五旬左右,身材消瘦,广额浓眉,直鼻口阔,穿着宽大的曳撒,胸膛前的带子歪歪斜斜的系着。 这位便是当代秦王朱谊漶了。 说起来,这朱谊漶经历也算传奇了。 朱谊漶作为明太祖朱元璋十世孙,秦靖王朱敬镕子,原本只能当一个奉国中尉,混吃等死算球。 结果兄长朱谊澏薨,无子,秦藩再次绝嗣了。 为什么要说再次呢,因为这已经是秦藩大宗第五次绝嗣,而命运多舛的秦藩上次绝嗣还是在朱谊漶继位的四十年前。 朝廷随即册封朱谊澏的胞弟紫阳王朱谊漶为秦王,依然没有选择将秦国除国。好在朱谊漶提前一步晋封为了郡王,否则秦藩这个大明第一亲藩就要闹出由最低等奉国中尉晋封的戏目了。 朱谊漶很有贤王的名声,因为这家伙很懂得讨好皇帝。 万历四十七年,由于辽东局势严峻,朝廷面临着财政危机,无法满足军事需求,因此决定征收辽饷。 朱谊漶捐禄三千两。同月,朱谊漶又贡马四匹,用以庆贺皇帝的生日。天启十分高兴,对此表示了赞赏。 而在天启修缮复建紫禁城之时,秦王朱谊漶直接捐献一万两,这可是让天启龙颜大悦。 而到了崇祯上位,朱谊漶又故技重施,让崇祯也经常记挂着他的好。 第三百八十三章 府宴 “臣陆延,拜见王爷。” 朱谊漶挥退了侍女,笑眯眯地道:“继之,你我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客套。” 陆延口中称是,但举止却是没有丝毫放松。 朱谊漶道:“本王早已经听说了你的名声,平福建海贼,破建奴盛京,这可是多少朝廷大员都做不到的事情!” “哈哈,陛下倒是给徽媞寻了一个佳婿,我也高兴啊!” “王爷谬赞了。”陆延淡淡道。 朱谊漶一摆手:“哎,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一便是一。” “听闻你弄了一个什么京城煤业公司,搞出的蜂窝煤可是销遍京畿啊。” “本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你也知道陕西苦寒贫乏,这老百姓日子也不好过啊!” “本王就想着也弄点蜂窝煤,也好让百姓们好过一些。正巧,本王名下有两座石炭矿,不知可否?” 陆延眼睛微微眯起,这老东西想得倒是挺美,嘴巴一张,便想要蜂窝煤的方子。 “王爷,体恤爱民,真乃是贤王啊!此事我定然要鼎力支持的。”陆延道,“我这便写信通知京城方面。” 朱谊漶微微一愣,顿时喜笑颜开,他原本以为陆延就算不推辞,也要提一些条件。 见陆延如此干脆答应,朱谊漶大喜过望,也越发亲切起来。 在陆延的奉迎之下,朱谊漶越发飘飘然了。 之前,不论是杨鹤还是武之望,作为封疆大吏虽然面上保持着对于王爷的尊敬,但打心里却是瞧不上他们这些宗室的。 朱谊漶哪里不知道,但陆延却是给了他足够的尊重,这让朱谊漶越发满意起来。 陆延又道:“如今陕西流贼四起,攻城略地,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然流贼者,其中多有穷困百姓,只是迫于无奈,这才从贼。” “若是百姓有饭吃,必然是不会如此的。” 朱谊漶道:“这实在是本王治理不严,乃是本王之失啊!” 陆延道:“王爷,我从佛郎机人处得到一些粮种,亩产可达六七石,若是推广,定可惠及陕西百姓。” 朱谊漶沉吟片刻道:“这倒是好东西,然而一则陕西数年大旱无雨,只能靠着渭河等河流沿河的百姓,还能打水浇灌,二者你这泰西的作物,怕是不适应大明气候,无法达到这产量啊!” 陆延道:“王爷放心,我已经在江南、京城等地试种,效果可观,王爷可以一试。” 朱谊漶点点头:“那倒是可以。” 朱谊漶对于这些不敢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蜂窝煤这样来钱快的生意! 朱谊漶与陆延东拉西扯,很快将陆延当做子侄一般亲近,还拉着他的手,要留他吃饭。 宴席上,首先端上来的是装在青花龙凤纹葵盏里嫩白的豆腐。 这豆腐看上去洁白无瑕,并没有其他配菜,但却散发出浓郁的肉香来。 朱谊漶不无得意地介绍:“咱这陕西比不上江南人讲究,这道菜名为百花酿豆腐!” “不过这豆腐不是由黄豆制成,而是用百鸟脑酿成,一盘豆腐需花费近千只鸟脑!” 朱谊漶摇头晃脑地说完,自顾自舀了一勺,顿时露出沉醉之色。 陆延只是浅尝了两口,便住筷不动了。 接着,各色菜肴流水般上来。 宝装茶食、响糖、缠碗、大银锭、小银锭、羊背皮、凤鸡、风鸭、烧炸、鱼鲊、垛子羊肉、冰鸭,零零总总大小,菜肴果品共计百余样。 无一不是制作精美,色香味俱佳。 朱谊漶又指着一盘菜肴介绍道:“此乃黄鼠原产北地塞外,本是鞑子的吃食,但却是肉质肥美,油而不腻,更胜于牛羊,早已经风靡山陕之地。” 陆延早已经听闻过这东西的名声,在山西,一只小小的黄鼠就可以卖出一千多的银子! 即便如此,依然让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接下来就是上两道压轴的名菜,一道是火炙鹅,另一道是活割羊。所谓火炙鹅,就是将鹅罩在铁笼中,让它饮下椒浆,直接在火上烧烤,毛尽脱落,鹅未死,肉已熟了。而活割羊,就是从活羊身上割取羊肉,用火烧烤,肉已割尽,羊尚未死。 朱谊漶听着歌姬舞女小唱拨弦弄丝,唱着山歌野调,在旁侑酒,大口吃着羊肉,那是满嘴流油。 席上杯盘错致,味尽水陆,庖厨之精,令人咋舌。 这些菜肴甚至普通百姓见都没见过,更是难以想象! 这些菜肴陆延没怎么吃,陆延借口方便,出了花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行走在幽静的回廊之间,此时已经是黄昏。 竹影婆娑,斜阳竹影,陆延却是发现自己走错了地儿。 竟然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原本在王府之中,于他这样的贵客,必然是有随从随侍左右的。 只是朱谊漶有意示好,找的是一个娇媚妖娆的胡姬,席间差点整个人儿都要坐到陆延怀中了,陆延好一番推辞,这又如何敢让她跟着去方便。 没有朱谊漶在跟前,这胡姬怕是要变本加厉了。 陆延如此想着,忽然听到一些声响。 却是男女争吵的声音,陆延正要退走,以免瞧见王府内的家事,便看到一个华服男子大步走出,面色不虞的样子,瞧见陆延只是冷哼一声,便大步离去。 片刻之后,一个娇媚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瞧见陆延微微一福。 陆延拱手一礼,便瞧着她衣袂翩翩,摇曳着裙摆翩然而去。 陆延看着对方离开,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出来寻茅厕的,这转了一圈,却是连影子都找不到。 便在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陆延转过头,便看到一个浓眉重目的青年男子。 “存极见过督抚。”男子施了一礼。 陆延一愣,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秦王的儿子。 “见过殿下。”陆延赶紧回了一礼。 朱存极摆摆手,“我二哥才是世子,我可当不得殿下的称呼!” “父亲见陆大人久久未回,这才命我来寻。” 陆延道:“这王府太大,一时间竟然迷了路。” 等陆延回去之时,朱谊漶已经在两个美婢的服侍下,喝得迷迷糊糊,还一度挽留陆延在王府过夜。 陆延再三请辞,朱谊漶便叫儿子朱存极送陆延出府。 第三百八十四章 豪侠 朱存极送完陆延,回到住处,却是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桌案前翻看着书籍。 朱存极一愣:“你不是说,府中人多眼杂,咱们最好不要光明正大的见面么?” 那人并没有抬头,“呵呵,你怕了么?” “放心,我来的时候没有人瞧见。” 朱存极还是小心地往外面一望,小心地关好门,这才坐到那人对面。 “你突然而来,可是因为陆继之。” 那人道:“原本,咱们的计划是没有纰漏的,却是没有料到,突然杀出一个陆继之,将咱们的计划破坏殆尽。” 朱存极眉头一皱:“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可别混为一谈!” 那人用娇媚的声音道:“殿下好狠的心呐,之前对人家甜言蜜语,一旦得手就对人家弃之敝履。” 朱存极眉头一跳,心中火热,舔着嘴唇道,“若是仙儿姑娘愿意答应在下,那什么世子王位,我不要也罢!” 仙儿姑娘轻哼一声:“你们男人便都是如此,说一套做一套,我可不能信了你的鬼话。” 朱存极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仙儿姑娘若是不信,便是让我剖心剖腹我也愿意。” “你呀就长了一张利嘴,这才把城中众多的好姑娘都骗的团团转!”仙儿姑娘道。 朱存极深情道:“那些人再好,却也抵不上仙儿姑娘万一。” 仙儿姑娘道:“人家来找你是有正事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走了。” 朱存极连忙挽留。 仙儿姑娘道:“这陆延可不是杨鹤那腐儒可比的,陆家不但富可敌国,陆延初出茅庐便能让郑芝龙这样的海上枭雄俯首帖耳甘愿为其驱使。” “更是能让北方的鞑子都言听计从,此人心性手腕、文韬武略超绝,甚至皇帝也得抛出皇室女子来拉拢他。” “这样的人物又岂可小觑!” 朱存极皱了皱眉,颇有些不忿:“仙儿姑娘对他未免过誉,我看见面不如闻名。” 仙儿姑娘道:“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以免栽一个大跟头。” “你放心好了!”朱存极道。 仙儿姑娘突然道:“不过,陆继之到来,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我有一个主意。” 仙儿姑娘凑近低声道来,朱存极不由喜上眉梢。 ........ 陆延离开秦王府,才回到钦差行辕,正在下人的伺候下更衣,却是听到陆姚来报。 有一位自称孙守法的游侠求见。 “这是何人,见我又是有何事?”陆延换上一身绣翠竹松江棉布道袍,除掉官帽,乌黑的头发用一支木簪束起。 陆姚道:“这孙守法乃是临潼人士,性复任豪侠,喜交游,在关中一带颇有声名,只是他来见公子做甚,他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要不我去回绝了他?” 陆延摆摆手:“不必,我倒是有点兴趣。” 当陆延来到花厅的时候,瞧见孙守法坐在堂下,端着茶盏牛饮。 此人三十许岁,方面阔口、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精光湛湛,他端着茶盏,露出袖子下的缠臂,以及那健硕的手臂。此外,桌上还搁着一条沉铁钢鞭。 果然是一个关中豪侠! 孙守法瞧见陆延走了进来,愣了片刻,这才连忙站起行礼,“在下孙守法见过督抚!” 陆延摆手道:“孙大侠之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啊!” 孙守法道:“督抚谬赞了,些许浑名,又怎么值得督抚挂念。” “倒是督抚一到临潼便破白莲,赈灾民,这才是真豪杰。” 陆延道:“这乃是本官份内,又何足挂齿。” “我粗到陕西,手下无可用之刃,不知道孙大侠可愿意屈就啊?” 孙守法道:“固所愿也,但今日求见督抚,还有一事。” 便见孙守法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西安三卫军官虚报军户,贪污粮饷,横行地方之罪证便在此处,还请督抚一观。” 洪武年间,在西安设立了西安左右前中后五个卫所,但右卫和中卫先后裁撤,便只剩下左卫前卫后卫,三个卫所了。 陆延看着账本,眉头拧了起来。 西安左卫在册军户六千余员,实际人数七百余,西安前卫在册军户五千余员,实际人数五百余人,西安后卫在册军户三千余员,实际人数四百余人。 这还是连老弱全部算上的数字,这里面许多人完全就是农夫,甚至老得连兵器都拿不动了! 更别提训练了! 而这便是明朝的卫所军制! “军户”体制是明朝军事力量构建的核心。简单来说,就是让驻守天下各地的大明军人就地屯田,自行解决自己的衣食住行问题,而国家不用专门拨款养军。 其实军屯这种东西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古代中国很多朝代都曾有过推行,在特定时期、特定区域的确能解决很大问题。 不过明朝的军户制与以前的各朝代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它是在全国范围内长期实行的,从大明开国时的洪武年间到大明崩溃的崇祯末年,二百多年的时间从未更改。 按照朱元璋的规定,大明边疆各镇的军队“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则二分守城,八分屯种”。负责屯种的军户还要向政府交纳赋税,称为“屯田籽粒”。 洪武年间的规定军屯是“亩税一斗”,而上百万军人屯田的税粮从此大明朝廷重要的财税收入之一。 对于他的这一设定,朱元璋本人是颇为自豪的,认为这是“不费朝廷一钱而养百万大军”,堪称历代罕有的莫大善政。 然而老朱却是没想到,这军户制在大明朝灭亡的路上又出了一把力。 洪武年间新朝肇始、生机勃勃,明军屯田不仅满足自身需求绰绰有余,而且每年上缴“屯田籽粒”少则四五百万石,多则有上千万石。 之后的永乐朝更是达到了两千多万石,相当于全国田赋总量的42.83%。 这才能支撑朱棣数次北伐。 但此后便迅速暴降,到永乐十八年这一数字就暴降到515万石,到宣德九年就只剩下230万石了。 这一数字直观的表明,明朝的军户体制已出现了大问题。 第三百八十五章 错综复杂 因为随着军士频繁征调和吏治日益腐坏,各级卫所军官们开始肆无忌惮地侵占卫所田地,强迫军户为自家无偿劳作,日积月累之下屯田黄册变得形同虚设,而普通军户事实上沦为了将领们的农奴。 其后果就是“屯田籽粒”越来越少,军户对朝廷渐渐离心离德,那支从军户子弟中选拔出来的、曾经战无不胜的明军,也由此堕落为一支不堪一击的弱旅。 到了明朝中期,为了保障军队的战斗力,朝廷又不得不重新实行募兵制,而领饷的募兵从此成了大明野战部队的主流。 只是限于祖制,明明已经朽不堪用的军户制还是被继续保留。 但这些军户不但无法守护地方,甚至军户纷纷逃亡,甚至加入义军,高举起反旗! 正是因为那些卫所军官,贪婪无度,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而他们吃的都是下层军户的血肉! 甚至孙守法列出的这单子,便是有三十多个军户逃亡加入了流贼,而他没有统计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至于这些军官百户侵占民田,横行乡里的案子更是不知繁几! 孙守法道:“督抚,西安三卫本是镇守边疆之屏障,如今却是吃空饷喝兵血,还横行乡里,若是不做处置,不足以平民愤!” 陆延翻着册子:“此事,我自有计较。” ........ 衢清楼是西安城有名的青楼妓馆,西安左卫指挥袁石在见过陆延之后,便约上几个同僚来这里寻欢作乐。 袁石正搂着名妓颠鸾倒凤之时,突然一物集中腰眼,袁石一个哆嗦。 当袁石喘着粗气从名妓身上爬起,去寻肇事者之时,突然摸到了一个纸团。 袁石打开一看,顿时汗如雨下。 袁石也顾不得这妓子,立即批了衣服就冲了出去。 等他找到了西安前卫指挥姜磐,西安后卫指挥李邦俊之时,更是让他吃惊。 姜磐和李邦俊同样收到了信件。 信上所述的却是同一件事情。 姜磐来回踱步:“这,这事情怎么会被陆继之知道!” “还不是有人举报,我看便是你成天搞事情,到处树敌,现在连累了我们!”李邦俊不满道。 “胡说八道!”姜磐自然不会承认。 袁石劝说道:“二位还是别吵了,咱们该想个法子渡过这关。” “这陆延可不是好相与的!” “老袁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什么法子?”李邦俊道。 袁石道:“首先,咱们要想办法补上空缺的兵额,而侵占民田的事情,咱们大不了就把田吐出来便是,反正如今大旱,也没有多少收成。” 以前兵部也曾派员下来核查过兵额,他们早有应对的法子。 卫所军官世代于此,早已经坑瀣一气,上面派人来查,如果查西边,西边卫所就向其他卫所借人来凑数,查西边也是依法施为。 再加上他们舍得花银子,打点上下,兵部官员也不是真想动这些地头蛇。 一般查下来,各地卫所都是兵多将广,虎狼之师,朝廷面上也有光。 而这些军官一直以来喝兵血,过得如同土皇帝般逍遥。 姜磐道:“就怕这陆继之抓住不放,他可不是那些兵部官儿可比的!” 袁石沉声道:“若是他就此揭过,那咱们就好好配合他剿匪,若是不肯,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李邦俊吓了一跳:“老袁,你可别想不开啊,这可是钦差,若是敢动,那就是造反了!” 袁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没想不开呢,我的意思是,咱们就把这位侯爷留在军营好好说道一番。” 姜磐沉吟片刻,“那说不得只有如此了,不过若不是遇到最坏的情况,我可不想和陆延对上。” 袁石道:“好了,诸位都回去安排一下吧。” ........ 陆延安排完了孙守法,正要睡下。 房间门却是被急促的敲响。 “少爷,不好了,王府来人了。” 陆延打开门,便看到陆姚焦急地站在门口。 “少爷,王府来人说,说王爷突然中毒,怀疑........” “陆延,卑鄙小人,还不快交出解药!” 一群人闯进钦差行辕。 “都站住,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陆家家丁将枪口对准他们。 而王府的家丁护卫手持兵刃,气势汹汹。 领头的正是秦王世子朱存机。 朱存机满面怒容:“陆延,我父王宽仁和善,乃是当世贤王,也答应辅助你剿贼,却不想你狼子野心,竟然欲要毒害我父王!” 陆延皱起眉头:“世子,这话从何说起?” 朱存机冷哼一声,“别以为你不承认就行了!王府上下多少眼睛看到了,你与父王共进晚餐,而在你离开之后,父亲就腹部绞痛,面色青灰,上吐下泻,显然是中了毒!” “如今已经是一病不起,还说不是你!”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情?”陆延吃惊道。 “哼,少装蒜,今日若是不解决此事,我王府上下定然不会放过你!”朱存机高声道。 “世子,既然如此,不妨让我见见王爷。”陆延道。 朱存机沉声道:“我这就带你回去,若是救不回父王,我要你偿命!” 陆姚压低声音道:“公子,这些家伙定然有阴谋,不可以身犯险啊。” “无妨,我就陪他走一趟,若是我明日午时还没出来,你再做安排。”陆延回道。 跟着朱存机来到王府,一路上,朱存机就像是看待犯人一般派人盯着他。 来到秦王寝宫,外面围了许多人,有秦王妃、朱谊漶的妾室,以及其子女。 最小的朱存栎立即冲了上来,“混账,我要杀了你!” 却是被朱存极拉住,“四弟,不可莽撞!” “三哥,你还要维护这个凶手!”朱存栎怒道。 朱存机也道:“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怎么说都是外人,你怎么能向着他呢!” 朱存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事情还没弄清楚,怕闹出什么误会。” “误会,事情明摆着,还能有什么误会!”朱存栎怒道。 “诸位,还是等我见过王爷之后再说吧。”陆延道。 第三百八十六章 甘霖散 陆延面前的朱谊漶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甚至连嘴唇都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甚至需要侍女搀扶才能勉强坐起。 几个老大夫正给朱谊漶把脉问诊。 “大夫,王爷的情况如何?”秦王妃问道。 一个老大夫摇着头:“此乃泻痢,根据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所言,后重则宜下,腹痛则宜和,身重则除湿,脉弦则去风。血脓稠粘,以重药竭之。” 秦王妃急问道:“那王爷这到底严不严重。” 另一个大夫道:“痢疾古名滞下,以气滞成积,积之成痢。治法当以顺气为先,须当开胃,故无饱死痢病也。” 另外一个胡子都掉光的大夫道:“非也,凡痢初患,元气未虚,必须下之,下后未愈,随症调之。痢稍久者,不可下,胃气败也。痢多属热,亦有虚与寒者,虚者宜补,寒者宜温。年老及虚弱人,不宜下,大便了而不了者,血虚也,数至圊而不便者,气虚也。” “简直胡说!”另一人道,“下痢不治之证,下如鱼脑者半死半生,下如尘腐色者死,下纯血者........” 几个人直接争吵起来,古人常以下痢的色、量等情况判断。下痢有粪者轻,无粪者重,痢色如鱼脑,如猪肝,如赤豆汁,下痢纯血或屋漏者重。 而后争论又转到了其邪毒炽盛情况,胃气有无衰败,阴津是否涸竭,阳气是否虚脱。 秦王妃看到朱谊漶脸色涨红,这才将几个大夫客气地请了出去,而后亲自询问情况。 朱存栎怒道:“混账,看你将我父亲害成了什么样子?” 陆延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向着秦王的贴身侍女询问情况。 朱谊漶在饭后,很快喊肚子疼。 而后连续方便数次,之后便吐了起来,很快就虚弱地只能躺着了。 现在倒是下痢次数减少,但发热不休,口渴烦躁,气急息粗,还伴随着神昏谵语,虽下痢次数减少,而反见腹胀如鼓。 朱谊漶这很明显是重度痢疾的症状。 陆延的眉头深深拧起,只因为这病的流传途径并不干净。 陆延又问:“宴间其他的人可有出现症状?” 侍女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但娘娘怀疑她们下毒,都把她们抓了起来,严刑拷打。” 陆延很清楚,怕是秦王妃早看那些魅惑朱谊漶的小蹄子不顺眼了,这次正好抓住了机会,那还不往死里整。 此时,朱谊漶突然捂住肚子惨叫了起来。 “爹!” 朱存极几人立即上前查看,便是朱存栎也没功夫理会陆延了。 “这东西或许能救王爷。”陆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 朱存栎怒道:“胡说八道,你又不是大夫,你能有什么办法,别想害死我爹!” 朱谊漶此时已经痛极,眉头拧在一起,冷汗打湿了额头。 他努力伸出手,“给........给我!” 朱存栎急道:“爹,你老糊涂了,他陆延又不是大夫,乱吃药,这不是找死嘛!” “老四!你胡说什么!”朱存极道,“父王都相信侯爷,你别多嘴!” “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朱存机皱起眉头。 朱存极道,“既然王府的医师都没办法,那也只能一试,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朱存极上前接过玉瓶,却是看到里面并非药丸,而是淡黄色的粉末,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侯爷,这是何药?” 陆延道:“甘霖散,口服使用,一次一勺。” 朱存极一咬牙:“那也只能试试了!” 朱存极接过侍女递来的勺子,倒了一勺粉末,送入朱谊漶口中,而后又喂了一些水。 此时,那群大夫似乎是听到动静,一起冲了进来。 “这,三王子,王爷这用的是何物?” 朱存极道:“侯爷的秘方,听闻对这痢疾有奇效,名为甘霖散。” “甘霖散?”几个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何物?简直闻所未闻啊!” “对啊,从来没听过啊!” 这些人简直将怀疑写在了脸上,就差说陆延是骗子了。 也就是碍于陆延的身份,换一个人,他们早就开喷了。 但那没胡子的老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侯爷,这甘霖散,老夫行医三十年,却是闻所未闻,更不知道竟然能治疗痢疾。” “王爷千金之躯,要是有个好歹.......” “要是有个万一,这自然与几位没有关系。”陆延直接说道。 他们当然没有听过这什么甘霖散。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甘霖散,而是陆延鼓捣出来的大蒜素。 陆延自从穿越过来,便第一时间开始着手制作抗生素。 这完全是因为在古代的卫生医疗条件下,一点小病比如感冒、发烧在明朝就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至于孩童,想要顺利活到成年也不容易。 便是皇宫大内也是如此,也难怪泰昌帝朱常洛众多儿子女儿夭折得就剩下那么几个。 陆延不想突然暴毙,那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制作出抗生素。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感染性疾病一直是人类头号致死病因,尤其造成了许多儿童死亡。 常见的肺炎、尿路感染、腹泻甚至是百日咳都会夺去人的性命。 而改变这一切的抗生素。 得益于抗生素,这些疾病可被轻松治愈。 1928年夏天亚历山大·弗莱明外出度假时,把实验室里在培养皿中正生长着细菌这件事给忘了。3周后当他回实验室时,发现一个与空气接触过的金黄色葡萄球菌培养皿中长出了一团青绿色霉菌。弗莱明用显微镜观察这个培养皿时发现,霉菌周围的葡萄球菌菌落已被溶解。 这提示霉菌的分泌物能抑制葡萄球菌的生长和繁殖。后来鉴定表明培养皿中的霉菌为青霉菌,1929年弗莱明发表其研究成果并把这种青霉菌分泌的杀菌物质称为青霉素。 后来研究发现,青霉素之所以既能杀死病菌,又不损害人体细胞,原因就在于青霉素所含的青霉烷能使病菌细胞壁的合成发生障碍,导致病菌溶解死亡,而人和动物的细胞没有细胞壁。 但直到1942年开始对青霉素才进行大批量生产,这对于医疗史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蒜素 而大蒜素,可以说是青霉素的下位代替品。 大蒜除了食用外,早有资料记载它的一些治疗和其它功能,公元前一世纪,罗马诗人维吉尔在他的诗中提到用大蒜治疗蛇中毒;《希波克拉底全集》中描述用大蒜提取物治疗肺炎和伤口非常有效。 而自从汉代开始大蒜之后,中国古代医师也开始发现大蒜的用处。 大蒜的药用记录最早出现于陶弘景所着的《名医别录》中。唐代的《外台秘要》和《备急千金要方》也记载了用大蒜为主药治疗疟疾的方子。 大蒜中主要的活性成分是大蒜素,而它的形成是蒜氨素在大蒜被切碎时在蒜酶的作用下生成的。蒜氨素在大蒜和熊蒜中都能找到,但洋葱中含有的则是蒜氨素的异构体。大蒜素,具有抗菌消炎、降血压、降血脂、防癌、抗病毒等多种功效。 但大蒜素的前体和降解物只有在浓度特别高时才有杀菌效果,如浓度为0.17mM的大蒜素对大肠杆菌和葡萄球菌的生长起到抑制作用。 虽然大蒜素要容易制取一些,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而在痢疾的预防调护办法之中,便有食用生蒜瓣一项。 这说明大蒜对于痢疾是有很大作用的。 朱谊漶服下没多久,腹中便是打鼓般叫了起来。 “快,快点!”朱谊漶突然叫了起来。 侍女显然十分有经验,连忙取来夜壶。 陆延自然没有打算参观的打算,出了秦王的寝宫。 而朱存栎这毛头小子却是追了出来,“你,可别想逃!” “果然不能信你的鬼话!” 朱存栎怒气冲冲的样子。 陆延也懒得和这毛头小子计较,在外厅找了张椅子坐下,还吩咐侍女煮上好茶。 朱存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也只能气呼呼地坐在他对面,眼睛紧紧盯着他,像是生怕他跑走一般。 陆延正好整以暇地喝第二杯茶,突然听到里面一阵骚动。 朱存栎顿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你,你给我等着!” 朱存栎抓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小太监,“我父王他.......怎么样了?” “四.......” “我父王死了?”朱存栎瞪大眼睛。 小太监被他抓住衣领,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 “不是,四王子,大夫们都说,都说........” “都说什么?” “都说王爷情况好转了一些,正差我去煎药呢,您可别拉着我了!”小太监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朱存栎瞪大眼睛,那倒像是死了亲爹一般吃惊。 “这,这怎么可能!” “四王子,你若是不肯相信,便自己去瞧瞧。”陆延道,“哦,如果你不相信,我也可以住在王府。” “麻烦帮我安排一个房间。”陆延后面一句是对着在旁边服侍的侍女说的。 那侍女愣了愣,这才连忙去安排。 而在寝宫之中,众多医师争论半天,都认为朱谊漶病情已经开始好转。而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无疑便是陆延那‘甘霖散’了。 “李大夫,王爷他怎么样了?”秦王妃急切问道。 那没胡须的大夫道:“凡痢初患,元气未虚,必须下之,下后未愈,随症调之。痢稍久者,不可下,胃气败也。痢多属热,亦有虚与寒者,虚者宜补,寒者宜温。年老及虚弱人,不宜下,大便了而不了者,血虚也,数至圊而不便者,气虚也。” “如今,王爷病情稍定,可缓缓图之。” “当取人参、白术、干姜、肉桂、粳米、炙甘草、诃子、罂粟壳、肉豆蔻、赤石脂、当归、白芍、木香煎煮成药汤,一日一次,三日之后,改为三次,如此半月便可恢复。” 秦王妃忙不迭的答应,并要取来重金感谢诸位医师。 但这些医师却是对于甘霖散更感兴趣,想要拿朱存极手中的药研究一下。 “这侯爷拿的竟然是如此神药!” “真是闻所未闻啊!” “不知道三王子可否让老朽看看。” 几人人围着朱存极,那样子,就像是色鬼遇到了美貌少女。 朱存极连忙捂住胸口,嗯,那里放着装了小玉瓶。 朱存极哪里愿意给他们,“诸位大夫,这东西可是父王的救命药,宝贵着呢,可不敢给你们!” “不过这东西是侯爷给的,他那里应该还有存货,不如你们去问问他。” “对!走!咱们去找镇远侯去!” 一群人又呼啦啦地跑了。 他们很快打听到陆延在西厢休息,只是他们找上门,却是连陆延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书童和家丁挡住了。 ........ 王大宽一行谋反失败,逃离临潼之时,青眼虎却是没有跟随这位把他抚养长大的义父。 青眼虎一直潜伏尾随着陆延一行,便是想要救出红娘子。 青眼虎几次想要潜入钦差行辕,但因为陆延严密的防备,都告失败。 但终于还是被他等到了机会。 朱存机带人找上门来,陆延离开了钦差行辕,随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大量的陆家家丁,行辕的防备一下子空虚下来。 果然,青眼虎顺利地摸了进来。 青眼虎着实花费了一些功夫,这才找到了红娘子的住所,并顺利潜入。 当青眼虎从后院窗户翻进来的时候,红娘子吓了一跳,一下子抓起剪刀。 “师妹!是我!” “师兄!”红娘子突然看到青眼虎,也有些激动。 “师妹,你怎的这幅打扮?”青眼虎上下打量着她。 便见红娘子穿着一袭香缎平素绡交领,身上是珊瑚红染绣马面裙,腰间系着粉绿留宿腰封,一双金丝线绣宝相花纹云头鞋。 这哪里像是以往纵横江湖的红娘子,倒像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红娘子扯着衣袖,“师兄,可别提了,这衣服走路都不得劲,更别说动手了!” “哎,你就这样进来,要是被那狗官的鹰犬发现,那就糟糕了。” 青眼虎道:“师妹放心,那狗官去了秦王府,我这就带你出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阴阳怪气 两人一路急行,逃出十多里,来到一处山坳,这才决定停下歇息。 青眼虎借着月光,瞧见红娘子割断裙裾而露出的一双白皙浑圆的小腿,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但他不知又想到什么,狠狠地将水壶摔在地上。 “师兄,你这是作甚?”红娘子微微蹙起柳眉。 青眼虎喘着气,“师妹你说,那姓陆的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红娘子一愣,却是明白过来,俏脸一板,“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眼虎的牛脾气上来,粗声粗气道:“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吗?” “青眼虎,你今日倒是说个明白!”红娘子柳眉倒竖。 青眼虎冷哼道:“说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红娘子性子起来,抓住青眼虎的衣领,“今日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别怪我不客气。” 要是以往,青眼虎定然是要软着性子来哄这个师妹。 但今日,想起那些事情,青眼虎却是怒道。 “说就说!你敢说你和那姓陆的没什么?那他为何不将你关在地牢里?” “我看你便是看上了那小白脸,否则,为何连我要杀他的手下,你都不肯?” “简直胡说八道!”红娘子一跺脚,“我红娘子清清白白,你若是不信我,你自己回去便是!” 青眼虎冷笑道:“我自己回去,你好回去找那陆延不是?” “青眼虎!你凭什么污我清白!”红娘子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是不是清白,跟我回去,义父自然有决断!”青眼虎道。 两日后,二人来到蓝田县城外的一座破庙。 王大宽这正在这里歇脚。 李岩一瞧见,红娘子进来,顿时便眼前一亮,连忙站起。 “红姑娘,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王大宽也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事都怪我,是我考虑不周。” 红娘子道:“是我自己决定刺杀陆延的,也是我学艺不精,这才失手被擒,怎么能怪香主。” 王大宽道:“让你受苦了,可有伤着哪里,我让人给你看看。” 青眼虎却是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我看哪,某些人是乐不思蜀了,哪里用的着我救人?” 李岩道:“青大哥,这是说得哪里话?” 红娘子却是跳脚道:“青眼虎你要是看我不顺眼,那就真刀真枪的比上一场,一个大男人在这里阴阳怪气的,真不嫌丢人呐!” 青眼虎冷哼一声,抱着手臂,“我不和女人打!” “你不打也行!”红娘子突然拔出短刃,“我削了你的烂舌头!” 青眼虎吓了一跳,连忙躲闪。 “住手!”王大宽喝道。 “香主!”红娘子停住动作,却是气呼呼地瞪着青眼虎,恨不得咬下他一两块肉! 王大宽沉声道:“入了圣教,那便都是兄弟姐妹了,何况,你两从小情同兄妹,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 “我没有这样的大哥!”红娘子气道。 “我也没有这样的妹子!”青眼虎也道。 “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大宽皱起眉头。 “她!”青眼虎话到嘴边,却是卡住了。 说到底,青眼虎正是因为心底有着红娘子,这才会如此的气愤。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但说一千道一万,红娘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些话两个人之间说说也就罢了,真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红娘子还怎么活? 青眼虎最终什么都没说,大步地出了破庙。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青眼虎!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你就别走!”红娘子叫道。 青眼虎身子一顿,却是加快了速度。 红娘子哪里肯,欲要去追,却是被王大宽拦住。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如今,正是圣教危难之际,你们岂能因为一点小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既然红娘子也回来了,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凤翔府。” ....... 西安,钦差行辕。 陆延得知秦王朱谊漶与秦王妃亲自登门道谢,连忙出迎。 陆延没想到朱谊漶这身子骨竟然还挺硬朗,这大病一场,修养了半个月,竟然能下地走动了。 还一定要亲自道谢,以表心意。 秦王那精致到奢华的车辇,前簇后拥,在上百亲卫的护送下,停在了钦差行辕的门口。 这车辇其高一丈二尺有余,以四匹骏马牵引,车辇上有亭子,亭高一米左右,周围也有4根红色鲜艳的柱子作支撑。亭子周围的木板涂着红漆,并且用丝带缠绕。亭子的前面是对开门,供人出入,每扇门高五尺多,宽两尺多。 亭子的外面有12扇红色的帘子。顶部上下依然涂的是红色,不过辇的盖子是青色的。 四根柱子雕刻着涂着金粉的四爪莽龙,张牙舞爪。至于车顶,也是奢丽,盘踞在车顶上的巨大莽龙雕金砌玉,极尽奢华之能事。 马车停下,几个太监连忙拿来锦墩供秦王朱谊漶与秦王妃下车。 朱谊漶还需要两个侍女搀扶,面色依然带着病容,但比起那日,显然已经好了许多。 陆延上前见礼:“臣陆延拜见秦王,秦王妃!” 朱谊漶虚扶道:“继之,快快免礼,本王才是要谢你,若不是有继之在,本王此时怕是没法站着了!” 秦王妃道:“王爷,可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 朱谊漶摇摇头:“我说得都是实话而已!” “哎,王爷,这里风大,还是快快入内吧。”陆延道。 朱谊漶难得大方一次,不但他人来了,还带来十多箱金珠玉宝,珍奇古玩。 几人来到花厅落坐,陆延让侍女奉上香茗。 “王爷大病初愈,更应该好好调养才是,若是要见在下,派人通知一声,在下定然登门拜访。”陆延道。 朱谊漶摆摆手:“你我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生分!” “听闻那日,小儿多有莽撞之举,我已经罚存栎、存机二人闭门思过了。” 陆延道:“无妨,二位王子也是出于孝道,关心则乱而已,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财大气粗 朱谊漶道:“继之果然大才,此番总督三边军事,还未到西安便是连灭流贼和白莲妖人,战功赫赫,回京之后,圣天子定然是要再行嘉奖的,便是封一个国公也不为过啊!” 陆延道:“剿灭贼寇乃是在下份内之事,又岂敢居功自傲。” “呵呵,继之年纪轻轻,便能如此谦虚,实在难得。”朱谊漶道。 “不过,我听闻继之在临潼进行移民,似乎是转移陕西之百姓,前往小琉球,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在下虽然薄有家财,但陕西大旱三年,田地荒废,百姓衣食无着,我便是散尽家产,怕是也救不了多少人。”陆延道。 “但在南面的小琉球,以及南洋,气候湿润,降雨丰富,又有大量的还未开垦的土地。” “只需借给百姓一些粮食粮种,百姓便可安家立业,生存下来。” 朱谊漶道:“陕西按说是本王的封地,这些百姓也都是本王的子民,我自然是不希望他们流离失所,惨死街头的。” “你帮助他们移民小琉球,这对于他们是一条生路,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不尽然。” “我听闻,那些腐儒早已经因为开海的事情,与你势如水火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借题发挥呢!” 陆延淡淡一笑:“在下虽然不敢说,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但只是想尽我所能而已。” “若是我明明有办法救助百姓,就因为怕御史言官弹劾就不去做,那我又如何向陛下交代,又有何面目当这个三边总督。” 朱谊漶微微一叹:“你是大明难得的干臣,但可惜你却是无法入阁,做更多的事情。” “此事,我会写书一封,与陛下说的。” “那便多谢王爷了。”陆延笑道。 朱谊漶自然不是因为多么体恤百姓,只是为了权且算做报答陆延的救命之恩而已。 况且,如今陕西流贼遍地。 他也怕那些泥腿子大量聚集,反而让反贼越发势大,若是直接移民了,那反而安全下来了。 至于这大旱之年过去,没有人种地,朱谊漶是一点也不担心。 这大明朝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缺人! 何必要瞎操心呢! 朱谊漶也不想过多讨论这个问题,便将话题转到礼物上面。 他让人将谢礼全部抬上来,一共是十二口大红朱漆的箱子。 秦王府的总管太监点头哈腰地将长长的礼单呈给陆延。 陆延一看,好家伙! 除了价值十万两的金银饰品,之外还有许多字画。 陈道复的《红梨诗画图》《山茶水仙图》。 文徵明的《渔梁红叶图》《云壑观泉图》。 米万钟的《湛园花径诗》《草书石梁瀑布诗扇》。 而最珍贵的要数米芾的《春山瑞松图》。 当然,这珍贵指的是现下的情况,毕竟这是宋代大家的作品,而其他那些画作都是明朝人所做,有的才十多年的历史,自然不能和《春山瑞松图》相比了。 大明字画收藏广泛,那些文人要是不收藏几副名家的作品,那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像是文徵明这些吴门名家虽然只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但他们的画作已经被炒到很高的价格。 像唐寅精品画,少说都要数千两银子才能拿下来! 而最便宜的是米万钟的画作,只要上百两。 因为这位去年才刚刚病故。 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怕是超过二十万两! 秦王果然财大气粗啊! ........ 宣义坊的青楼内,袁石和姜磐正搂着美貌女子喝得满脸通红。 袁石抬头却是看到李邦俊沉着脸坐在那里,杯中的酒是一口也没有动。 “哎,王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若不是你招呼不周,那为何李大人是滴酒未沾呐!” “今日要是不把李大人灌倒下,我可是不付钱的!” 王姑娘娇滴滴地依偎到李邦俊怀中,“大人你可听到了,要是你不喝,奴家可不依呀!” 王姑娘说着,亲自举着杯子递到了李邦俊唇边。 李邦俊却是不为所动。 王姑娘含羞带怯地道:“大人难道是想要用‘皮杯儿’饮酒,也就是您了,若是换做旁人,奴家是定然不肯的。” 王姑娘咯咯娇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是没有吞下,而是将红艳艳的唇儿凑了过去,正要与李邦俊亲亲热热地来一个香艳的“皮杯儿”。 若是换做往日,李邦俊自然要好好的受用一番,但今日,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李邦俊轻轻推开王姑娘,道:“二位,难得还有兴致喝酒享乐。” 袁石闻言,松开了怀中的美人。 “邦俊啊,我看事情也没那么糟糕,督抚大人不是天天和王爷士绅置酒高会,好不快活,又哪里有功夫去卫所看那些兵油子呢!” 李邦俊摇摇头:“陆延此人可没有那么简单,他若真是一个草包,又怎么可能短短两三年时间,便办成那么多事情,加官进爵,成了威名赫赫的镇远侯!” “你们可别忘了,咱们的把柄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得好了?” 袁石道:“你也别太过担心了,他陆延不是已经收了咱们的礼物,他要是敢反咬一口,他也别想好过!” 姜磐也道:“老袁,说得不错,邦俊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了。” “况且,咱们不是把那些事情的手尾都收拾干净了。” “他陆延就算想要发作,那也没有理由了。” 袁石道:“我都想把那些借来的兵还回去了,先不说那些卫所的头头都在催了。” “那么多人待着,这人吃马嚼的,我也养不起啊!” 姜磐也叹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哎,谁家也没有余粮啊,再让拖延下去,我家里的老底都要空了!” 李邦俊眉头紧皱,他并不像他们两人一样乐观,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揭过了。 便在此时,房门被急促地敲响。 进来的是李邦俊的亲卫。 “将军,陆督抚发来文书,着令西安三卫立即集结,前往乾州剿贼。” 第三百九十章 誓师 李邦俊几人虽然不知道陆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是不敢怠慢,着急忙慌地回去召集部众。 当然,他们手下兵丁不过数百,想要凑齐一万兵马,那只有调遣借来的士卒了。 但这些人既然是借来的,那凑数还成,想要让他们出动,那便是另外的说法了。 李邦俊等人只能忍痛再次掏了银子,这才让各卫所的千总答应带兵出征。 这日,西安南门校场上旗番招展。 李邦俊几人难得的换了全甲,骑着战马。身后是上万军士,倒也显得威风凛凛。 他们为了装门面,还把仓库里已经积灰的甲胄搬了出来。 当然,这些东西也被他们倒卖的差不多了,每人也就剩下一两百副,好歹给前面的人换上,显得不那么磕碜。 等了有半个时辰,前面三卫的亲兵还能坚持。 但后面的军士显然就受不了了,一开始是小声议论,而后声音渐渐大了。 甚至许多人直接一屁股坐在校场上,就开始抱怨起来。 他们骂得自然就是陆延这个摆谱的三边总督了。 李邦俊皱着眉头,正让人下去压制。 姜磐撩了撩头盔,抹了一把汗。 虽然天气并不算热,但戴着全甲站了这么久,还是捂出了一头的汗。 “邦俊,你就别管了,倒是也让陆继之看看,咱们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这军队可是在咱们手中,要是咱们不配合,他陆继之可什么都办不成!” 李邦俊皱起眉头,“这不好吧!” 袁石撩着盔甲上火红的流苏,“邦俊,此一时彼一时啊,之前咱们的把柄捏在陆继之手中,但现在,可是咱们捏着他的把柄。” 姜磐嘿嘿一笑:“老袁说得对,他陆继之身为三边总督,这乾州出现流贼,他可比咱们更急啊!” “这剿贼之事,若是出了差池,第一个吃挂落的便是他陆继之!” “而咱们想要动一些手脚,那还不容易!” “他陆继之若是识趣,那就该对咱们客客气气的!” 袁石摆摆手:“陆延怎么说也是当朝状元,读书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你可别过分了!” “你放心好了,我晓得分寸!”姜磐嘿了一声。 便在几人议论之时,忽听一声急促的号角。 随之便是一阵马蹄声响,几十骑卷进辕门。 在一众护卫之中,陆延身骑白马,一身银甲银盔,倒映着寒光。 而再之后,是上千军士小跑着紧随其后。 他们小跑之中,却是丝毫不乱,整齐如一,进了辕门,便是快速散开,上千人马肃立,竟是人不语,马不嘶。 校场上,诡异的安静下来。 西安军士的阵容散乱,甚至一些人还坐在地上,或是三五成群,呆呆地望着肃立在辕门口的精锐之师。 袁石反应最快,他翻身下马,上前拜倒,“末将西安左卫指挥袁石叩见督抚!” 李邦俊暗骂这厮奸诈,也和姜磐连忙翻身下马,上前见礼。 “末将西安前卫指挥姜磐叩见督抚!” “末将西安后卫指挥李邦俊叩见督抚!” 紧接着,便是一众千总、百户,以及众多士兵。 陆延微笑着虚扶一把:“诸位镇守西安多年,护一方平安,可都是大明的基石,切不必多礼。” 李邦俊笑得有些尴尬,之前临潼发生民变,他们可都没有出兵,可担不上这夸赞。 陆延拍了拍他的肩膀,登上点将台。 陆延环视全场,自然看到那些散乱的阵容,乱糟糟的三五成群。这些士卒不但只着一件单衣,全无甲胄,便是身子骨也是单薄得可怜,活像是难民一般! 陆延走南闯北,也没少和卫所兵打交道。 知道这些底层的军户日子艰难,受尽军官的盘剥。 但像如此情况,却也是罕见。 陆延又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玩的什么把戏! 陆延长吸了口气,高声道:“我既然当了这三边总督,奉命剿贼。” “本官上任,首先要晓谕全军的将令,那便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令出如山,有令必行!” “立下功劳的,本官绝对不会吝啬赏赐,更不会强占了功劳。” “而相应的,有过必罚,对于那些有令不依,有令不行的,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台下的士兵稀稀拉拉地应和着,在他们眼中,陆延就和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文官没什么差别。 只有那些军官应得十分大声。 李邦俊三人对视一眼,各怀心事。 誓师之后,次日立即开拔。 上万大军迤逦而行,行不过半日,那些凑数的士卒很快不支,一个个推诿不前,甚至有的躺在地上不走了。 拖拖拉拉的,一天才走了二十里地。 连续三日皆是如此,反而一天比一天慢。 第三天,那些士兵干脆走了十多里就直接不走了。 此时正抵达了醴泉县。 “天降甘露,地出醴泉”传闻,唐太宗在九成宫(今陕西麟游)避暑时掘地成井,饮之有酒味,于是将此地命名“醴泉”。 但此时,不但隋唐的离宫早已经毁于一旦,便是那醴泉也只剩下一口枯井,看不到一点水了。 醴泉知县听闻三边总督率军而来,立即组织当地乡绅劳军,送来十坛米酒,五口活猪,另外有米面两百斤。 陆延令人杀猪煮饭,犒劳军士。 营地间,飘起渺渺的炊烟,陆延走出营帐,到处闲逛。 忽地,听到前面一阵嘈杂。 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分成了两批人,气势汹汹,像是随时可能打起来。 “住手!侯爷在此,谁敢在军中打斗!”陆延的亲卫喝道。 两边的人都放下武器,但却是没人愿意服软,片刻,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兵站了出来。 “侯爷,俺不服!” “大家都说你是大明首富,俺算是知道你们陆家这钱是怎么来的了!” “你一个大人物,却是要从俺们这些苦哈哈身上捞钱,这还有没天理了!” “你,你胡说什么!”陆姚顿时气的跳脚。 “谁从你们身上捞钱了?” “难道不是吗,俺们的军饷已经拖欠了三年了,俗话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呢,咱们给皇帝当兵,就尽遭饿了!” “现在还要给皇帝老儿大战,老子不干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哗变 “老子不干了!” “俺也是!” “我们不干了,我们这就回去,让你们这些大老爷自己去和流贼打!” 一群兵闹哄哄地就要走出营地,但西安三卫的军官哪里能肯。 这些兵可是三卫指挥借调来的,可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就这么跑了,他们怎么和袁石等人交代。 “给我拦住他们!”一个千总大喊。 西安三卫的士卒拔出刀枪,拦住了那些士兵的去路。 那些士兵顿时闹腾起来,眼看双方马上就要爆发冲突。 “都给我住手!” 陆延举枪而鸣,那些人下意识停下动作,望了过来。 那千总暗叫不好,却还是连忙上前行礼:“拜见督抚。” “这是怎么回事?”陆延问。 “督抚,这些兵油子目无尊卑,没有一点规矩,属下很快就能解决这些问题。”那千总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 “真是如此么?”陆延淡淡问道。 那些士兵可没打算给这西安三卫的军官面子,更何况他们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更不会替他们隐瞒了。 几个士兵立即站了出来。 “大人,可别听他们胡扯!” “对!俺们就不是西安三卫的兵!” 那千总顿时脸色大变,上前就要动手。 却是被陆家家丁拦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那千总瞪着眼睛问道。 “呵呵,我才是想问,这位千总,你又是想做什么,他们在与本官说话,岂有你插手的份!”陆延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千总这才意识到不对,讪笑道:“督抚说得哪里话,卑职只是怕他们冲撞了大人。” “无妨,你们把话说清楚,是非曲直,我自有公断。”陆延说道。 几个士兵立即站了出来,“大老爷,俺们说得可都是真话!” “对,有半句假话,那就天打五雷轰!” “俺们根本不是西安三卫的军户!俺是兴安千户所的!” “俺是凤翔千户所的!” “俺是从汉中卫来的。” “他们说,过来呆个十天半月的,就能领三斗米,俺们才过来凑数的!” “哪里知道,还要跟着与打仗!” “对啊,打仗就算了,这军饷也不给够!才给了一斗米的开拨钱。” “还有,这些家伙心眼都黑透了,他们西安三卫的兵吃白面馒头,喝肉汤。” “我们这些客军,就只能啃窝窝头,一人只有一个,还他娘的掺了沙子,这是人干的事情!” 也难怪这些客军要造反了,西安三卫的军官厚此薄彼,偏袒到这种程度。 这些客军不反了才怪。 很快,袁石等三个指挥,听闻消息,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当看到陆延已经到了,这一颗心都快凉透了! 袁石等人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原因,在心里已经是将下面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事情还真不怪袁石几人。 他们虽然也有私心,对于自己的兵多照顾一些,但也是多分了一头猪而已,那些酒肉还是让人给客军送去的,而平常每人的伙食也有一天六个窝窝头。 但袁石没想到,底下的人那一个个都是雁过拔毛的主,这个拿一点,那个拿一些,结果就是到了士兵手里,就只有一个窝窝头了。 至于那些酒肉,也都进了军官的肚子。 袁石三人立即跪在陆延面前请罪:“督抚,下官御下不严,这才冲撞了督抚,还请督抚给下官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好一个御下不严?”陆延冷笑,“三位指挥,这些凤翔千户所、汉中卫的兵,怎么跑到了你的麾下,难道他们是迷路了。” 袁石三人顿时冷汗涔涔,不知道如何作答。 “怎么不说话了,尔等欺上瞒下,虚报军册,贪赃枉法,全部给我拿下!”陆延喝道。 十多个家丁扑上去,直接将三人按倒在地。 袁石大呼:“督抚,我等冤枉啊,请督抚开恩!” 姜磐却是大喊:“陆延,你不分黑白,便要捉拿我等,这是何道理!” 便是跟着袁石等人来的三十多个军官、亲卫,也一同被拿下。 正在与客军对峙的西安三卫兵马,瞧见主帅直接被抓,都急了起来,将刀枪对准陆延。 但却是不敢上前。 而同时,陆家家丁也将火枪对准了他们。 双方剑拔弩张! 陆延高声道:“西安三卫的兄弟,这袁石、姜磐、李邦俊三人克扣军饷、强买屯田、贩卖军械、营私舞弊、中饱私囊!” “这吸得可是你们的血啊!吃的可是你们的肉!你们真愿意为这些人卖命吗?” 姜磐知道,这些士兵便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立即喊道:“大家别听他胡说,平时我怎么对你们的,那是把你们当做兄弟,他一个文官,到时候转头就把你们给卖了!” 原本有所意动的三卫士兵,又踌躇起来。 陆延冷笑:“别的不说,就说这开拔银,我可是发了三万两,分到每个人头上,那也有三两银子,而你们拿到了多少?” “哗!” 这话,顿时像是巨石落到了湖水里,激起千层浪! “俺们只分到了一两!” “什么,俺只有八钱!” “俺只拿了六钱,他娘的袁石,我他娘的!” 三卫士兵可谓是义愤填膺! 这三卫的士兵还拿得不一样多! 李邦俊的西安后卫拿得最多,每人分到一两,袁石的西安左卫分到了八钱,而最少的就是西安后卫的人了,他们只拿到了六钱银子。 这下他们可都不干了! 李邦俊简直要恨不得把牙齿咬碎,这些王八蛋,真是一点没少吃啊! 自己才拿了三千两银子,这些家伙吃得比他还多! 姜磐却是喊道:“大家伙,我平素对你们如何,大家心里清楚,这姓陆的完全是胡说八道,大家可别上了当!” 陆延哈哈大笑:“这是当日发放开拨银的文书,你们三人都签字画押了!” “总计三万两一千二百两,难道也是我胡说八道的!” “你!”姜磐顿时脸色狂变,他根本没想到陆延竟然把这东西还带在身上。 显然,这不是率性为之! 而是早有预谋! 第三百九十二章 神一魁 三卫士卒见此,早已经信了七八分。 何况,这三人平素里实在是没干什么好事情,克扣军饷,欺压士兵的事情也是没少做。 也只有他们的家丁亲卫,才被他们看在眼里,对于其他士兵,实在算不上好。 这时候,又有谁愿意站在他们那边,与朝廷为敌呢! 随着一个士卒出来指责姜磐以势压人,强娶了他的妹妹。 而后,其他人压抑的怒火顿时爆发了。 一个个纷纷声讨三人,以及那些军官,将内心种种不满全部发泄出来,甚至有人冲上来就打,要不是陆延派人拦着,这三个家伙就要被打死了! 陆延不禁无语,要知道这三个家伙,如此不得人心,也不用如此费劲周折,还要派人混入客军之中煽风点火了。 这自然不是巧合,而是陆延的谋划! 目的便是为了除掉三人,夺取兵权。 陆延分开人群,来到他们面前。 “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对了,我这还有关于尔等的十多条罪状,你们想不想听听!” 不待陆延吩咐,孙守法站了出来,大声宣读关于他们的罪状。 袁石一哆嗦,脸色变得惨白,原本以为此事揭过了,却是没有想到,陆延这是等着一击必杀的机会呢! 姜磐和李邦俊两人都是又惊又怒。姜磐怒骂不休,被一个家丁用破布塞住了嘴巴,而李邦俊则是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三人被五花大绑,带了下去。 剩下的军官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 陆延继续道:“赵力、袁零、姜声........” 陆延一连报了七八个名字,“尔等为虎作伥,横行乡里,一并给我压下去,听候发落!” “至于其他人等,我知道你等多少也做过些不法之事。” “但念在尔等只是从犯,罪行较轻,或是被迫从贼,暂不追究,尔等需得将功折过,否则数罪并罚!” 剩下的军官如蒙大赦,连忙拜倒,不住磕头。 陆延放过他们除了因为他们罪行较轻之外,也并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否则西安三卫群龙无首,到了战事,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陆延直接大力处置了西安三卫的军队高层,但要西安三卫的中下层心里不担心,那是假的。 陆延又派人送来粮食和肉食,酒是没有的,但能保证,每人都能吃到米饭,喝一碗带肉的汤,还有够咸的咸菜。 这些东西,便是客军都分到了。 这些士兵一个个欢天喜地,对于陆延更是感恩戴德。 众将士修整一日,次日再次开拔。 这次,士兵卖力,也不喊苦喊累了,一天就走了六十里。 又一日,便抵达了乾州。 永寿县位于陕西省中部偏西,隅毗连淳化、醴泉,西连麟游,以武申河为界。 永寿城外的一座山上,总理三边军务的路延借着望远镜观察山下连绵数里的流贼营地。 在他旁边,乾州知州钟华一脸紧张。 “贼首神一魁假意接受弱水公招抚,哪里知道他却是包藏祸心。” “神一魁以战骑五千降,并献出保安县印。弱水公答应乞赐一二万金赈济,其协从饥民,各给牒回籍,首领置军中。” “但延绥巡抚洪承畴却是瞧出他的狼子野心,于是假意设宴慰问投降受抚人员,等众贼酒醉告辞时,伏兵四起,共计杀死贼子三百多人,但可惜让贼首神一魁趁乱逃出。” “神一魁逃到宁塞堡,再次聚集乱贼,高举叛旗,并劫走宁塞守将吴弘器、范礼二人,号称三王,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这,这永寿城也不知道能撑几日,幸而有大人及时赶到。” 钟华抹了一把汗水。 陆延皱起眉头,要说这神一魁确实有几分本事。 崇祯元年,延安府大旱,许多人吃山间蓬草度日,再加上明王朝军政腐败,将官睃削,边兵缺饷现象十分严重,兵变不断发生。固原兵变抢州库,甘肃兵变杀参将,宁夏兵变杀巡抚....... 神一元,神一魁弟兄俩,本是吴旗宁塞堡人,出身贫苦农民。 曾在陕西延绥镇服兵役,时称“边兵”。 延绥镇边兵不堪军官压迫,在神一元、高应登的领导下发动起义。起义军首先攻破新安边营,占据宁塞营,杀死参将陈三槐,接着围攻靖边堡,转克柳树涧营。而后又攻占了保安县。 副总兵张应昌带领官兵于半月后围攻县城,双方展开激战,神一元、高应登不幸战死。 而后,神一魁被推选为首领,继续同官兵作战。 紧接着,总兵贺虎臣、杜文焕合兵围困保安,神一魁终于守不住了,被迫率千余骑从保安突围,西走宁夏。 宁夏都指挥王英还不等与起义军交锋,就弃城而逃。 神一魁率众由宁夏南下围困庆阳府,并分兵攻克东关、游击伍维藩部,共斩官兵500余人。接着又攻陷合水。起义军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响应,官兵闻风丧胆,四处奔逃,起义部队很快发展到六七万人。 神一魁运用流动作战战术对付官兵,往往是胜则长驱直入,败则疾速退走,另找战机;每次战斗结束,斩级累累,不知多少官兵死于锋镝之下。而起义军则越战越强,以致明军“剿法穷矣”。 三边总督杨鹤将其视为心腹大患,为此不思茶饭。并称‘愈病愈忧,愈忧愈病,朝露微躯,何能自保。’ 但终于在杨鹤和杜文焕努力之下劝降了神一魁。 洪承畴却是从骨子里不信任神一魁这样的反贼,并同守备贺人龙设下圈套。 洪承畴命他假意宽待诱降的义军将士,酒宴间以伏兵杀之。 但可惜,还是功亏一篑,神一魁在属下的拼死保护下,杀出了重围。 这次,神一魁卷土重来,一路攻城略地,更是出于报复,肆意烧杀抢掠,所过之处,都化为白地。 其每到一处,便是毁田烧屋,接着开仓放粮,裹挟流民。 那些百姓家园被毁,没有办法,只能被裹挟着开始迫害下一个地方的百姓。 因此,神一魁所部迅速壮大,如今已经有五万多人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神一魁 陆延面色沉静地看着面前的众将,缓缓开口。 “神一魁已经围城多日,连日围攻之下,永寿城已经是岌岌可危。” “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有守土之责,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大人,贼寇虽众,但不过是乌合之众,给我五千兵马,我定能擒住贼首!”说话是百户王世国。 凤翔千户李祝才冷哼一声:“王世国,你好大的口气!但贸然行事只怕是贼寇没杀多少,反而把大人的精锐折损在这里!” “李千户又有什么妙计?”陆延问。 李祝才摸着胡须,“这些贼寇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 “这些平民正是如此!若是贸然和他们交战,恐怕有损大人的精锐。” “不如静待良机,等到贼兵将要破城之时,他们不但会放松警惕,而且为了争抢战利品会争先入城,到时候乘贼兵混乱之际,我等突然杀出,定然一举便能剿灭贼寇。” 王世国瞪着牛眼:“李千户真是妙计,但若是放任贼寇入城,到时候城中官绅百姓定然难以幸免!你可有想过!” 李祝才道:“兵者诡道也!为了获胜,些许牺牲在所难免。” “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王世国不屑道。 “混账!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官?”李祝才大怒。 陆延终于按捺不住:“二位说得都有道理,但我以为想要对付这贼子也没有那么难。” “保境安民乃是本官职责!本官已经决定等贼寇退兵之时,便从后面袭击流贼。” “诸将听令,王世国你率西安三卫本部人马,正面冲击,务必要搅乱敌人阵型。” “末将听命!”王世国抱拳说道。 “李祝才!你率领凤翔所本部,从左翼突袭,尽量将敌人驱赶向右侧,但若是不敌,便立即撤退。”陆延继续说道。 “末将听命!”李祝才抱拳说道。 李祝才说着,还朝王世国瞥了一眼。心道,这傻大个,是真没长脑子! 在李祝才看来,陆延这些文官都是不喜欢打仗的,更不喜欢打硬仗。 自己提出的计划是那么的完美,偏偏王世国这个愣头青,说得那些话,让这位镇远侯下不来台,只能和流贼硬拼了。 这位镇远侯心中也不知道有多恨王世国,否则怎么把这个愣头青放在正面战场上? 西安三卫本部人马有多少? 不过一千多人,却是要正面硬刚流贼五万多人马,还要搅乱敌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像是李祝才这样想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看着王世国,都在心灾乐祸,叫你小子强出头! 也只有王世国混不在意,一心想着怎么完成任务! 要说神一魁有多能耐,是个无师自通,能征善战的将帅之才,那也未必。 在宁夏,指挥使王英胆小懦弱,还不等与起义军交锋,就弃城而逃。 让神一魁捡了个大便宜。 在宁夏他招揽大批的军户和百姓,迅速壮大,而后又撞上了前来支援的伍维藩部,以数倍的优势,共斩官兵500余人。 而后,不断壮大,沿途官军本就没有战心,面对浩浩荡荡的流贼,不是望风而逃,便是开门投降。 这也让神一魁信心膨胀,但直到他来到永寿县。 永寿知县身先士卒,亲自带兵抵抗。 又号召城中富户捐钱捐粮,这些富户知道贼首神一魁残暴不仁,一旦破城,他们不但钱财保不住,便是小命也保不住。 是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上下一心,还真被他守住了城! 这些流贼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凭借简单的云梯,想要攻上城墙,并不容易。 神一魁的计策是,先放狠话,告诉城中的守军,若是不投降,攻入城中便要大开杀戒。 攻破城中守军的心理防线,而后就好办了。 然而,神一魁却是说一套做一套,即便投降,那流贼也免不了劫掠城池,杀戮百姓。 永寿知县正是借着这点宣传流贼残暴,这才能上下一心。 这些流贼打顺风仗,一个个都能奋勇争先,但碰到这硬骨头,在付出上百人的伤亡之后,流贼就开始裹足不前了,一个个出工不出力,在城下喊了半天,没人愿意攻城。 神一魁无奈,只能下令鸣金收兵。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那些流贼一个个如释重负,心里都松了口气。 没人愿意爬上城墙,去和官兵拼命。 在这里混混日子,能混一口饭吃不好吗,谁嫌弃命长,要去拼命了! 流贼们潮水般退去,一个个都像是等着开饭的学生。 忽地,后面响起喊杀声,明军从林中杀出。 那些流贼只见烟尘滚滚,根本不知道到底敌人有多少人,顿时慌了神。 神一魁很快得知消息,又惊又怒,却还不知道来到是哪一支人马,只能立即让部将红军友调遣退下来的流贼迎击。 那些退下来的流贼还等着吃饭呢,哪里知道又要打仗。 而且明军还包了他们的饺子,顿时心都慌了! 王世国虽然性子耿直,却不是傻子,真的靠着一千人冲阵! 而是在林子前列开阵势,缓步推进,又令小股部队在林间拖着树枝奔跑,扬起烟尘,造成有大军殿后的假象。 果然,骗过了这些流贼。 大股的流贼乱糟糟的涌来,他们的武器装备五花八门,有拿着抢来的刀枪,也有拿棍棒、锄头、叉子,甚至有拿着门板当做盾牌的。 王世国见敌人主动出击,立即放慢速度。 前面的官军结成圆阵,后面弓箭手打击。 明代边军常用的弓是一种被称为开元弓的大稍弓。开元弓使用竹胎和牛角制成,桑榆木做稍,牛角和坚木做弓弣。 上等弓弓力120斤,所用的角片和竹片加一起有七两重,筋、胶、漆和缠丝加在一起大概有八钱;中等弓弓力80~90斤,材料的重量相应减少10~20%;下等弓的弓力60斤左右,材料重量减少20~30%。 这些弓箭手用的都是下等弓。 第三百九十四章 腹背受敌 虽然这些弓箭手努力做足了架势,引弓射击。 但射出的箭矢却是七零八落,许多箭矢射不到五六十步便落在了地上,甚至有的才射了十多步。 那些流贼原本还担心,见此不由哈哈不笑,纷纷加快速度,想要冲垮这些官军,好抢了他们的武器装备。 这些官兵的弓箭完全是缺少保养所致。 弓在保存时要注意防潮,当时有专门用于盛放弓的弓厨。弓厨为一个柜子的形状,上面有放弓的架子,中间有网格隔层,最下面横排三个柜子,中间的柜子放着火盆,两边的柜子放射箭用的其他器具。 由于燃料昂贵,士兵没有钱来装备弓厨,只能把弓放在灶台的烟道上防潮,以至于弓很容易受潮或者被烤坏。 而这些士兵平时都忙于种田,哪里还有功夫保养,此时临时救急,顿时就抓瞎了。 王世国眼角一抽,这些弓箭手的表现实在是难以入眼。 但这里面的情况,他却是一清二楚。 此时临战,确实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看着越来越近的贼兵,王世国举起右手。 “放!” 一阵嗡嗡的弓弦声响中,上百制式长箭腾空而起。 这一次,终于造成了杀伤! 随着一片惨号,前排的十多个贼兵中了箭,有的被射穿脖子,有的命中面颊,倒在地上不断哀嚎,但有的倒霉鬼,就直接被同伴踩过,而后,再也爬不起来了。 “杀啊!” “杀光这些狗贼!杀进永寿城,抢钱抢粮抢女人!” 一些普通的百姓,但跟随神一魁辗转多地,杀人抢粮,渐渐已经成为了藐视生命的贼匪。 这些流贼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顿时让官兵慌了手脚。 这些人之前和庄稼汉没什么差别,哪里敢面对数十倍于己方的流贼,下意识的就想要转生就逃。 就是连后面的弓箭手,取箭的手都在哆嗦,甚至一个不稳,箭矢都丢到了地上。 王世国大怒:“混账,哪个敢逃,我就宰了哪个!” “随我冲杀!” 王世国拔出大刀,竟然真的站在了阵前。 原本开始动摇的军心,竟然真的逐渐稳住了。 前面的士兵举起盾牌,另外一手的长刀隐于盾牌后面,准备面对第一次冲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官兵已经能看清对方杂乱的衣服,蓬头垢面的样子,甚至连脸上有几个褶子都嫩看清了。 即便王世国这个将官身先士卒,但他们面对人山人海一般的贼军,依然不可避免的惊慌起来。 眼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五发野战炮在阵地后轰鸣,炮弹落入敌阵。 直接砸死十多人,而弹跳的炮弹又砸向后面的贼兵,连杀近三十人。 紧接着,则是一连串的枪声。 贼军前排身上绽放出一朵朵血雾,就那么仰面栽倒下去。 一轮齐射,直接杀死近百人! 而紧接着,是第二轮齐射!第三轮齐射! 三轮齐射,杀死两百多人! 贼兵冲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们看着面前的同伴,身上洞开一个个血口子,不住往外冒血水! 那种凄惨的样子,可把他们吓了一跳。 他们虽然也见识过官军的火铳,但那东西威力小,射程近,射速还慢,哪里能和陆家的线膛枪相比! 王世国一个,却是敏锐的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大喊。 “弟兄们,跟我冲啊,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杀!” “杀!”明军士兵的士气被鼓舞,一个个大喊起来,跟在王世国向前冲锋。 明明不过上千人,却是爆发出恐怖的气势来。 贼兵一个愣神,而后怪叫着,直接就开始溃逃。 前排的贼兵们惊叫着四散奔逃,后面不知道前方情况的大股贼兵还在向前涌来。 向后逃跑的贼兵被同伴所阻,而身后是嗷嗷叫着的明军。 还有那可怕的火铳,每次枪响,就有人倒下! 甚至他们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更加深了他们的恐惧! 在急切和恐惧之下,他们面对挡路的同伴,他们的选择是朝着同伴举起了屠刀。 对挡路的同伙砍杀。 后方的贼兵措不及防,被杀了十多人,顿时哗然。 而后乱成了一团,有的转身就跑,有的则是同样开始攻击同伴。 负责指挥的红军友头皮发麻,他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乱局。 “该死的,都给我住手,给我打明军!” “哪个再乱攻击,老子剥了你的皮!” 红军友谩骂着,举起长刀,直接将一个慌不择路逃来的流贼一刀毙命! 红军友又派出督战队阻拦逃兵,以及造成混乱的流贼。 但红军友手下的亲兵太少了,根本不成事!反而加剧了混乱。 李祝才正带着本部躲在左侧的林子里。 他正啃着烤鸡,喝着米酒。 就等着王世国被贼军击溃,甚至被流贼杀死。 哪里想到,这一切不但没有看到,反而看到王世国率领部众冲入贼阵,大展神威! 流贼已经乱成了一团,官兵根本遇不到有效的抵抗。 甚至流贼宁愿朝着同伴挥刀,也不愿意面对明军,而将后背暴露给了敌人。 那些明军士兵顿时发现了这一点,一个个嗷嗷乱叫,拼命地挥刀砍杀,再挥刀砍杀! 简直比杀猪杀羊还简单! “他娘的!”李祝才把手中的烤鸡一丢,“这不行啊!这眼看着战功可都要被王世国这王八羔子抢光了!” “咱们也上!” “将军,但总督那边还没传来旗号,咱们不能善举妄动啊!”副将提醒道。 “狗屁!他陆延一个书生懂什么打战!”李祝才骂道,“若是等他通知,那便延误了战机!” “全军,听我命令出击!” “杀!”凤翔兵从埋伏地杀了出来。 把逃来的流贼吓了一跳,正好撞到刀口上,直接被官兵杀死数十人。 凤翔兵正杀得性起,却是发现流贼越来越多,大股的人马都往他们这边涌来。 流贼像是潮水般涌来。 而李祝才就像是水中的石头,一开始还能阻挡水流。 但很快他们陷入湍流,无法自拔! 流贼为了逃命,朝着他们举起了武器! 第三百九十五章 留着青山在 流贼已经乱成了一团。 逃跑的贼兵身不由己被人潮推挤着向前,而后被官兵收割。 更有人朝着同伴举起武器。 流贼将领努力想要指挥,但流贼们一个个像没头苍蝇是的四处乱窜,根本没有人听将领的命令。甚至有人对着挡路的将领挥动长刀。 “他娘的!”神一魁看着战场上的乱相,那是急在心里。 吴弘器、范礼二人找上他,“大王,先撤吧!” “对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吴弘器、范礼二人虽然是宁塞守将,被裹挟从贼,但上了贼船想要下来可不容易了! 大明朝廷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自愿的。 二人为了自己的小命,这才来劝说神一魁。 “撤!”神一魁满心不甘,但还是只能宣布撤退。 混乱的流贼朝着左侧涌去,李祝才才杀死一个贼兵,他已经满头大汗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没打过这样的硬仗。 “将军,快撤吧,弟兄们坚持不住了!”副将哀声道。 “撤!”李祝才踢开那尸体,但却是发现更多的贼兵朝着他们涌来。 想要撤退,已经太迟了! “大王,前面发现明军!” 神一魁听到消息,吓了一跳。 “大王,咱们还是换个方向突围吧!”吴弘器劝说道。 原本神一魁倒是想要换个方向的,但听到吴弘器这么说,他反而怒了。 “胡扯!前面不过几百官兵,我岂会怕了他来!”神一魁怒道。 “兄弟们,随我杀光明军!” 神一魁调集亲卫老营,正准备冲阵。 但李祝才的凤翔所的士兵已经崩溃了,许多人直接丢了武器就逃,甚至跪地投降的。 但周围都是流贼,又能逃到哪里去。 至于投降的,流贼们都在逃命呢,被拥挤着,直接踩踏而过。 李祝才正想带着亲卫冲出重围,但直接被逃窜的流贼冲乱了阵型,三十多人陷入流贼的海洋,这些亲卫绝望的挥动兵器想要阻挡,但有数把刀刺向他们,将他们乱刃分尸。 李祝才手中长刀已经斩杀了十多名流贼,刀口已经开始卷刃,身上的棉甲数处刀劈斧砍的痕迹,多处染血。 身边的亲卫已经越来越少。 他骑着马,左冲右突,但速度却是越来越缓慢。 李祝才纵身砍翻一人,正要抽回长刀,但刀刃却是卡在了敌人的脖颈。 接着,一个流贼猛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将他拽下马来。 李祝才大惊失色,想要挣扎,但已经来不及了。 数把武器朝着他砍来,直接把他砸死当场。 而后,流贼一拥而上,抢了他的刀,扒了他的衣甲,抢走他的钱财。 就连李祝才的战马也被抢走。 神一魁调集亲卫老营,正要与明军一战,但他转头却是发现那支明军已经不见了。 “人呢!” 吴弘器有些尴尬,只能道:“大王神勇,那些明军听闻大王的名头,溃不成军,已经被击败。” 神一魁很满意:“咱们走,等重整旗鼓,迟早要拿下这永寿县!” 明军追杀一阵,陆延便下令收兵。 穷寇莫追! 况且,这些流贼只是伤经却没有动骨,若是逼急了,是要反咬一口的。 王世国浑身浴血,手中长刀犹在滴着血迹。 他听到鸣金收兵的号角,依然意犹未尽。 “他娘的,这些流贼真是不中用啊!” “若是给我一千骑兵,定然亲手摘下这贼首的脑袋来当球踢!” “将军勇武!”三卫的士兵是真的佩服。 王世国是真的猛,一直冲杀在前面,杀的贼兵,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 这可比之前袁石之流,遇到流贼,连城都不敢出的,那可强多了! 士兵们都对他真心佩服。 王世国回到本阵。依然还没尽兴,“大人,怎么就收兵了,若是让俺追击,还能多杀几百人呢!” “你这蛮牛!”陆延笑骂了一句,“你可知道李祝才的凤翔所本部被流贼全灭了。” “啥,还有这样的事情!”王世国瞪大牛眼。 王世国一拍大腿,“哎呀,李祝才这厮糊涂啊,若是发出求救信息,俺一定去救他!” “谁说他没发的?”陆延冷哼一声。 王世国摸着后脑勺,“哈哈,这个,这个俺是没瞧见,若是瞧见一定救援。” “哼,你靠什么救他,两条腿吗,中间还隔着数万流贼呢!”陆延道。 “罢了,你先下去治疗伤势吧!” 陆延倒也不是要怪他,王世国在此战之中并没有失误,反而超常发挥了。 只是李祝才那边上头了,而后被流贼围困,无法突围,这才悲剧了。 这件事情李祝才应该负全部责任。 陆延不过是借此敲打一下王世国。 王世国这家伙是一个猛将,但就是一打起仗来就容易上头,而后将计划都抛之脑后。 这一点不好。 陆延让士兵打扫战场,搜寻官军受伤者,收敛阵亡官军遗体。 此时乾州知州钟华与永寿知县联袂而来。 永寿知县一上来就大礼参拜,“下官殷衡,替全县百姓谢过督抚救命之恩!” 陆延扶了一把:“呵呵,要没有殷知县全权指挥防御,又岂能挡住贼军,此事我会如实向朝廷禀报的!” 殷衡却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功名利禄非我求,只是希望朝廷能够减免全县赋税。” “陕西三年大旱,去岁连雪都没下,这永寿的百姓........难啊!” 钟华碰了他一下:“殷大人啊,你可要顾全大局啊,这辽东还有建奴虎视眈眈,没有辽响又如何剿贼啊!” 钟华又道:“督抚果然文武全才,这文韬武略,天下无双啊!” “下官实在佩服!” “特别是那火铳队,火铳连发,如星如雨,贼寇望风而逃矣!” “只可惜这贼首狡诈,一见势不对就逃了!” 陆延摸着下巴,“这倒是一个麻烦事,还有通知附近州县,预防流贼流窜劫掠!” “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写书通传各州县!”钟华连忙道。 只有永寿知县殷衡紧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第三百九十六章 着急上火 “大王,前面便是宜君县了!” 神一魁所部被陆延所败,一陆往陕北流窜,逃了两天。 神一魁为了为了掩人耳目,改为白天睡觉晚上行军,如此又五日来到了宜君县。 此时,正是子时,宜君县城一片黑暗,城头上连警戒的烛火都没多少,更是看不到一个守卫的影子。 神一魁大喜,“攻破此城,大家伙便能喝酒吃肉!” 其部将红军友为了戴罪立功,主动请缨,带人攻城。 红军友带着五十多号老营人马,也不点火把,悄悄的靠近城墙。 果然,直到他们来到城下,城中的守军都没有发现分毫。 红军友带着五十多号老营流贼来到城下,将钩绳抛到城墙上,用力固定住,便一个个顺着绳子爬上城墙。 红军友一开始还十分紧张,但直到爬上城头,却是连守军的影子都没见着。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那是绝对瞒不过的。 结果一看,一群守军都躲在城楼洞里呼呼大睡呢! 城墙上,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笼,连个鬼影都没有。 红军友大喜过望,立即让所有人加紧攀爬。 等到所有人都爬上城头,官军也没有发现。 红军友大手一挥,他率先一脚踢开城楼的木门,冲了进去。 里面的官兵被惊醒,有的跳了起来。 看到突然出现的敌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兄弟们!杀啊!”红军友咆哮一声,一刀就砍下了官兵的脑袋! 官兵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敌人来袭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拿武器,流贼已经恶狠狠地扑来。 “杀!” 流贼一拥而上,官兵们连武器都没有,哪里挡得住,被流贼们直接乱刀砍死。 红军友一刀砍死想要跳窗投降的官兵,大手一挥,“兄弟们,打开城门!” 随着流贼用力转动绞盘,沉重的城门缓缓升起。 神一魁哈哈大笑:“兄弟们,随我进城,吃肉喝酒!” 流贼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高举着武器冲进城中。 一场烧杀劫掠开始了! 宜君县陷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左近。 “什么!流贼攻陷了宜君县!” 洪承畴此时正前往延绥赴任,正途径鄜州。 “究竟怎么回事?前两日本官才经过宜君,根本连一个流贼都没看到,怎么就突然攻陷了宜君?” 孙绳武道:“大人,听闻这伙流贼乃是神一魁本部,其一路昼伏夜出,急行两百里,乘夜奇袭宜君县。” “宜君县守卫根本没有防备,是以被他们一击得手。” “宜君知县望风而逃,典史直接投贼。” “混账!”洪承畴怒而拍案。 “这些流贼之前不还在乾州,怎么就跑来延绥了!” 之前西安闹白莲,他不急,乾州闹流贼,他也不急。 但这些流贼跑到宜君来,他真的急了。 这宜君县可是延安府的地界。 延绥巡抚,这延安、绥德都是归他监管。 现在出了篓子,那背锅的就是他洪承畴了。 原本洪承畴自视甚高,甚至认为陆延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但现在陆延在陕西屡次剿贼,而他洪承畴才上任,就丢城失地,这不是高下立判? “混账,立即写信给延安方面,我要亲自剿贼!我把这神一魁押解进京,难消我心头之恨!”洪承畴道。 “另外把贺疯子叫来!” ........ 在洪承畴着急上火之时,在临清的漕运衙门内,一群人同样着急上火。 就连原本坐镇通州的漕运总兵刘孔炤也赶到了临清来。 刘孔炤,字复旸,青田人。诚意伯刘基子孙。 说起这刘孔炤,也是一个人才。 这位刘孔炤,原本是没资格继承诚意伯爵位的。 孔炤祖父尚忠和继配夫人胡氏生子莱臣,而他的父亲荩臣是婢女生的,刘尚忠死后,爵位应该由莱臣继承,因为莱臣年纪小,被刘荩臣继承,刘荩臣死后,又被刘孔炤继承。后来将叔叔刘莱臣和祖母胡氏先后杀害。 在平江伯被削爵之后,漕运总兵出现空缺,刘孔炤又怎么能不眼红这个肥缺。 刘孔炤为了得到操江官职,他参劾侯恂,献媚于温体仁,又攻击倪元璐去职,终于如愿以偿,领南京右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坐稳这个位子,就遇到了一个麻烦! 这是比漕粮海运还大的麻烦! 漕运断绝了!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而对于干旱了一年的河南百姓来说更是如此。 但哪里知道,这雨一下,就停不了了! 河南、江苏连日大雨,河水暴涨。 而这最终的后果是,黄河在徐州府决堤了。 这些家伙自然不是在担心徐州府千千万万的百姓是否会流离失所。 这造成的另外一个后果便是运河断绝! 之前已经说过,明清黄河的河道与后世并不同。 黄河自东汉至宋仁宗时期,河道一直较为平稳,以北流为主,在现在山东境内的黄河流路稍微偏北一点。 自从宋朝掘河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明初,黄河主流基本上还是走贾鲁古道。 但随着朱棣入主北京,黄河中上游地区成为了营建北京的所需木材供应地之一,森林遭到大量的砍伐,黄土高原上的植被遭到进一步破坏。而黄河水患加剧,也与此有关,黄河流经黄土高原,大量的泥沙被奔腾而下的黄河携裹而下,黄河逐渐成为‘地上河’。 此外,明朝纵贯南北的京杭大运河是保障京师安定的大动脉,而京杭大运河却要借助黄河漕运,黄河下游的状况决定着京杭大运河是否畅通,漕粮是否能运到京师。黄河河道本身的特性决定了黄河下游多泥沙,为了保障运河的畅通。 明朝政府人为干预黄河流路,改变了水往低处流的特性,造成了黄淮平原水患频发,黄河几乎年年泛滥,给生存在这片平原上的百姓造成了沉重的灾难。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明朝设置的九边重镇,后变为七个(宣府镇、大同镇、偏头关、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在黄河中上游地区。屯田制度下的过度垦殖,使水土流失更加严重,黄河泥沙含量进一步加大。人为破坏自然环境的情况下,黄河“地上河”状况更加严重。 第三百九十七章 黄河水患 明朝为了保障漕运畅通,在黄河北岸修筑了双重大堤,使黄河南流,这种强行改变黄河流路的做法,使黄河在黄淮平原肆意泛滥。 明初黄河在河南境内南决北决,导致黄河南北分流。影响了山东张秋段的运河畅通,也影响到了徐州段的漕运畅通,为了保证漕运畅通,解除黄河水患对张秋运河乃至徐州运河的威胁。 从永乐年间开始修筑自河南府黄河北岸的孟县沿黄河向东至开封府堤防。此后,又在黄河南北两岸筑大堤,其中在黄河北岸筑起了数百里的太行堤,又在太行堤之南,黄河之北岸荆龙口等口又筑新堤。 通过这次“治理”,黄河南行回归到贾鲁古道,张秋运河也没有决溃隐患,徐州运河也暂时安然无恙。 然而,人为的筑起堤坝阻挡黄河北流,违背了水往低处流的自然特性。加之黄河含沙量大的自然属性以及黄河中上游水土流失严重的问题,顺流而下的泥沙都沉淀在贾鲁古道中,河床迅速淤高,迫使黄河在其南岸地势较低的河南归德府、山东兖州府西南部、南直隶北部的徐州直至淮安府等地决口改道泛滥,以徐州最为严重,不但影响到济宁以南运河的畅通,而且整个黄淮平原都遭遇着黄河水患的肆虐。 到嘉靖及之后,黄河改道决溢更加严重,《明史》记载:嘉靖五年,黄河又“东北至沛县庙道口,截运河,注鸡鸣台口,入昭阳湖。汶、泗南下之水从而东,而河之出飞云桥者漫而北,淤数十里,河水没丰县,徙治避之”。 嘉靖年间关中地区发生大地震,直接造成50万人死亡,随之而来的就是黄河倒流,造成了更大的灾祸,而这次黄河倒流,虽然有地震天灾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明朝积年累月下的“人祸”。 直到万历七年,明朝政府启用潘季驯治理黄河,才暂时扭转了弘治以来黄河河道不断改变的混乱情况,但并没有改变黄河对黄淮流域肆虐的局面。 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再次,黄河泛滥给黄淮平原带来了严重的土地沙化和盐碱化。饱受黄河水患的黄淮平原,在大水之后,沉淀下来的大量泥沙,带来了严重的土壤沙化和盐碱化,以开封府最为严重。 开封在明初,祥符县已经多盐碱地,政府在此地不是征收粮食,而是征收硝、盐,每户每月需要向官府纳税焰硝六十余斤,小盐三十余斤。 明代中后期,开封已经出现了风起黄沙飞的景象,这大概可以看做开封“沙化”的起点。中牟县、杞县等县治在黄河漫灌后造成土地沙化和盐碱化。土地沙化和盐碱化后,会导致耕作困难,土地贫瘠。土地沙瘠化,对于百姓的打击是持久和严重的。 黄河泛滥使良田变为沙荒,洼地沦为湖泊,沃土化为盐碱,生产生活遭到破坏,社会经济凋敝。 黄河水患催生出河工频生,这种人为因素给黄淮平原的百姓带来了更加沉重的灾难。 曩者河水为患,薄近城邑,修筑堤岸,劳费财力。受河之害既深,受治河之害倍深。 治理黄河需要的之埽夫、堤夫、堡夫等都需要老百姓出人出力,当地的老百姓不仅承担着河工的劳役,还要背负治理黄河所需要的费用。劳役原则上或为雇佣,或为按亩摊派,但在实行的过程中多为强派。 而这些,说到底都是因为大明朝治理黄河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保障漕运,改变了“水往低处流”的特性。 大明京师九边的粮草全靠大运河供给,但大运河是南北向的,黄河是东西向的,因此两者必有交集。数千里黄河挟带滚滚泥沙而来,自然对运河造成巨大的冲击。 而明朝廷治河效果的标准,却不是看黄河如何,而是漕运是否通畅,只要能保证漕运通畅,那便是治河有功,否则,即便黄河治理得再好,那也是有过无功。 像潘季驯是真的不懂根治黄河水患么? 不,只是对于朝廷局势的无奈妥协而已。 在潘季驯治河之后,黄河和运河倒是安稳了二三十年,但到天启年间,气候恶劣,加上河道再次淤积,根本问题再次暴露出来。 每年的运河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无法通行。 这次,却是没有想到直接决堤,由于运河没有了黄河的上游水源,导致徐州以北六百里运河被阻塞。 郭尚友红着眼睛,他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如今,整个黄淮水系崩溃,几无出水,船只难行,若是无法尽快堵住决口,那接下来的夏粮可就无法走运河了!” “你们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孔炤紧皱着眉头:“如今距离夏粮运输,也不过三个月了,就算拖延一段时间,那也不过四个月到五个月时间。” “这短短时间内,谁有能力治黄?” “本朝可还有潘印川(潘季驯)刘忠宣(刘大夏)?” “所以我这才着急啊!”郭尚友道。 郭尚友环视一圈,看到众人一个个愁眉不展。 “你们应该都明白,如今海运漕粮六十万石,但陆延和陛下都有意想要扩大漕粮海运的规模,是我等极力挽救,这才能艰难维持。” “但若是他们以漕运断绝的理由,改漕为海,我等还有什么办法?” 闻言,众人神色一凛,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事情。 要是漕粮的份额全部被海运所吞了,那吃下去的肉还想让人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的! 对于他们来说,漕运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命根子了,谁要是想要夺走,那他们就与谁拼命! 刘孔炤道:“诸位,咱们目前最紧要的是,立即推动朝廷治黄,至少要堵住决口,保证运河运输。” 郭尚友点点头:“诚意伯此话不假,但除此之外,咱们还要小心海运集团,防备他们突然出手,抢夺漕粮份额!” “若是被他们吃下去,那想要夺回,可就难了!”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郭制台,说得有理,但大人可有具体章程?” 第三百九十八章 潜流汹涌 郭尚友道:“名义上漕粮海运由卢象升总理,但负责运输的是江南集团,而就连卢象升都是陆延拔擢的,真正的旗帜还是陆延。” “只要对陆延下手,才能阻止漕粮被夺!” “郭制台,你有办法?” 郭尚友掏出一封信,道:“近日,我收到一封陕西的信件。” 刘孔炤接过信一看,道:“郭大人,没想到陕西流贼如此猖狂,但这宜君县是延安府地界,主管的是延绥巡抚洪承畴,这能奈何得了陆延么?” “陆延有皇上力挺,后面还有江南诸多世家。” “光凭这个当然扳不倒他!”一个年轻人信步走进中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郭尚友哈哈一笑,介绍道:“天如小友,是我请来的。” “诸位或许不知道,天如年纪轻轻便已经创立江北应社,去岁更是连结十家文社为一,以‘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为宗旨,创办复社,乃是江南文坛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呐!” 来人正是张溥。 张溥穿着朴素的青布道袍,白皙的脸上留了三缕清须,眼神中偶尔流过熠熠神采,显得精明果决。 刘孔炤等几个江南勋贵皱起了眉头,显然,他们都听说过张溥组织学生暴乱,冲击衙门,还有纵火烧城之类的大名了。 张溥只当没看到,施施然团团一揖,“晚辈见过诸位大人。” 刘孔炤道:“不知道贤侄此来为何啊?” 张溥笑着道:“漕运乃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又岂能擅改。” “而据我所知,江南公司借着海运之便,大举走私海外,未免有沟通番邦之嫌,实在是不该啊!” 刘孔炤道:“据我所知,贤侄与那陆延师出同门,何况,贤侄还出身江南,如今却是要来帮我们?” “诚意伯不也是南直隶人士吗?”张溥道,“何况,张某是做大事的人,倘若于国有利,又岂能在意个人私情呢!” 郭尚友哈哈一笑,“贤侄,我果然没看错你!” “果然伶牙俐齿!”刘孔炤道,“但你又有什么法子?” 张溥自信满满道:“苏我直言,如今陆继之大势已成,想要靠着漕运衙门,想要扳倒他,却是不容易。” “但若是有内阁一起使劲,那便不是不可能了。” 刘孔炤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若是那么简单,还用你说,内阁是那么好收买的.........” 刘孔炤自知失言,连忙闭嘴,冷着脸,一言不发了。 张溥道:“小侄愿意全力一试,若是失败,于各位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郭尚友哈哈一笑:“贤侄说的哪里话,贤侄的本事我是相信的!只要你说,我们定然全力配合你!” 刘孔炤紧紧盯着他道:“阁下不惜劳苦,为我等奔走,不知道想要什么?” 张溥目光一凝,伸出三根手指,道:“三成的漕粮海运份额。” 刘孔炤顿时脸色一变,“这不可能!” 他们费尽心思为了是什么,不就是灭掉海运集团,夺回漕粮份额吗。 现在,张溥这小子一来,就要拿走三成的份额,这不是送走老虎,又来个头狼崽子吗! 许多人也都面色不善的看向张溥。 张溥却是面色不变:“兹事体大,诸位不会以为,凭借空口白牙,我就能说动诸多阁老吧?” 众人一想,倒是也有道理。 这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们仔细一想,这买卖还是能做的。 现在的情况是要保住漕运,适当得让出一部分利益也是可以的。 何况,内阁那几个阁老,说句不客气的,便是绑在一起,也不如陆延在皇帝内心的地位。 这些个老家伙,还能在位置上待几年还不知道。 等他们下来了,他们再想法子夺回漕运份额便是了。 郭尚友最终拍板,“好,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在半月内完成约定。” “好,一言为定!”张溥自信满满。 ........ 北京城外,南海子。 传闻,当年朱棣迁都北京,因缺少银两而犯愁。一天夜里偶做一梦,梦一仙人指点,说京城南郊埋有“九缸十八窖”金银财宝。朱棣醒来信以为真,即派成千上万军人到此挖宝。结果挖了七七四十九天,金银财宝没有挖到,却挖成了大小五个海子。 朱棣就势在这一地域筑起土围墙,建起了供自已巡幸游乐的南海子皇家苑囿。 但朱棣虽然在这里建了皇家苑囿,但外围的湖泊沼泽却是没有封禁,允许百姓游玩的。 这里地势低洼,泉源密布,有着众多水塘和沼泽地,是以鱼类和鸟类都十分丰富。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棉布袍子的中年人正坐在柳树下垂钓。 此时,水面上的芦苇鱼漂剧烈抖动起来。 中年人连忙去拉鱼竿,往上一提,便看到鱼钩上,一尾白条鱼打着晃儿,在阳光下,那鳞片亮的耀眼。 中年人露出笑容,将鱼儿解下来丢在鱼篓里。 “挹斋公,真是好雅兴!”张溥走到中年人身边,深深一揖。 此人正是周延儒,周挹斋。 周延儒如今作为礼部侍郎,却是在此钓鱼。 周延儒想了想这才记起这个晚辈来,“哈哈,原来是贤侄啊,怎的突然入京了?” “哎呀,你瞧瞧我这记性,贤侄是入京参加春闱的吧,可曾高中啊?” 张溥再次一礼,“有劳挹斋公挂念不才侥幸高中,得入庶吉士。” “哈哈哈,贤侄名声响彻江南,中个进士不在话下啊!”周延儒道。 “等过几年,贤侄一定为国之栋梁啊!” 张溥却是单刀直入:“挹斋公可是为了入阁而忧虑?” 周延儒一愣,掩饰性地哈哈一笑。 但张溥却是敏锐捕捉到了周延儒的神色。 周延儒自然是想要入阁拜相的,做梦都想! 在刘鸿训罢官之时,崇祯便让吏部会推内阁增补成员的候选人,开出的名单包括吏部左侍郎成基命、礼部右侍郎钱谦益等人,钱谦益最有望入选。 第三百九十九章 潜流汹涌(2) 在宁远、锦州相继发生兵变之时,袁崇焕紧急被调去救火。袁崇焕请发军饷。 但朝廷没钱啊,崇祯帝在文华殿召集大臣商议,大臣都请求动用内帑,崇祯帝不愿意。 周延儒揣摩上意,说:“以往边关守兵防止外敌入侵,而今要防士兵了。宁远士兵哗变,发军饷,锦州士兵哗变,再发军饷,这样下去,镇守边关的部队都要学样了。” 崇祯帝询问对策,周延儒说:“情况紧迫,不得不发,但得想个长久之策。”崇祯帝认为周延儒说得有道理。 过数日,崇祯帝又询问边军军饷问题,周延儒说:“军士要挟,不止为少饷,毕竟别有隐情。古人罗雀掘鼠,军心不变。今各兵止少他折色,未尝少他月饷,如何辄动鼓噪?此其中必有原故!”暗示骄横的武官闹事来胁迫袁崇焕,崇祯帝深表赞同。 当时“天威震迅,忧形于色”,大小臣工都不敢回答,唯独周延儒的回答能令崇祯帝满意,所以他“由此荷圣眷矣”。 周延儒自视圣眷,认为自己入阁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周延儒在外廷积极活动,还走后门结好于外戚郑养性、万炜以及东厂太监唐之征作为内援,志在必得。 但结果名单却没有他。 也没有礼部尚书温体仁,两人便把矛头对准了钱谦益。 因为周延儒得到消息是钱谦益的门人户科给事中瞿式耜从中作梗,这才让他们二人落选。 周延儒散布流言,称这次会推完全是由钱谦益的同党把持,温体仁更是上了一道《直发盖世神奸疏》,揭发与钱谦益有涉的钱千秋科举舞弊案,崇祯帝召见百官询问此事时,温体仁、周延儒都称崇祯帝被钱谦益的同党蒙蔽。 从此,周延儒与东林党反目。 前些日子,崇祯召见了周延儒从午后一直谈到深夜。 崇祯帝因钱谦益案件而暂停会推阁员,此番单独召见周延儒,显然有意让他入阁辅政。 但那些御史言官显然是不想让他入阁,纷纷上疏抨击周延儒,试图阻遏这种可能性转化为现实。 周延儒这才意识到不妙,失去东林党的支持,他开始在朝堂举步维艰。 但他想要重新获得东林党的支持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只能紧抱住皇帝的大腿。 周延儒为此十分苦恼。 张溥成竹在胸,“恕我直言,若无意外,挹斋公这次庭推依然无法通过。” “为何?”周延儒惊问道,随即,他意识道失言,“呵呵,贤侄说得哪里话。” 张溥却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南京兵科给事中钱允鲸已经上疏。” “其中直指挹斋公一向与阉党逆案中人冯铨有联系,目的有两个,一是以图大拜。二是以图翻局,即推翻逆案。” 周延儒大惊失色,“简直胡说八道,我与伯衡(冯铨)乃是同年故交,书信往来也只是谈论诗词,从来不言国事,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事情!” 张溥道:“我自然是信挹斋公的,而陛下也信任挹斋公,但那些御史言官会在乎吗,那些反对的朝臣又在乎吗,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借口而已!” 周延儒默然,他知道张溥说得是事实,他们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如此,这次庭推依然无法通过。 他想要入阁又没希望了。 相比起来,温体仁凭借着王永光那些阉党支持,还有座师韩爌关照,已经在内阁混得风生水起。 而他周延儒想要再进一步,却是难如登天。 此外,这次庭推的候选人还有何如宠、钱象坤等人,若是失败,想要入阁还要等上一两年........ 他已经等不急了! 张溥道:“挹斋公想要入阁,其根本却并不在钱允鲸这份奏疏上面,其根节却是牧斋先生。” 周延儒倏然一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钱谦益!” 确实像张溥所说,他入阁最大的阻碍不是其他,便是钱谦益! 两年前,钱谦益考虑如果礼部尚书温体仁、礼部侍郎周延儒并推入阁,则名在己上,故阴谋阻止。 因为此事,双方已经结下仇怨。 钱谦益更不愿意让他入阁了! 周延儒却是不愿意让小辈看出端倪,“我与受之虽然有些嫌隙,但都已经过去,你又何必故事重提!” 张溥淡淡一笑:“这话我别说我不信,挹斋公自己又相信吗?”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牧斋先生乖乖回家养老!” “到时候挹斋公自然就可以入阁了。” “什么?”周延儒惊呼道,他喘着气,“你小小年轻,口气倒是不小!” “何况,你与我说这些,到底是想要什么?” 张溥笑道:“若是我说,在下仰慕挹斋公,那自然是假,在下确实别有所图。” “自改漕粮为海运之后,不但速度提高了,而且消耗极少,极得陛下欢喜。” “但其实江南集团,却是借着海运之便,行走私勾结外邦之事。”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周延儒惊道。 张溥继续道:“我是希望挹斋公入阁之后,可以纠正这股歪风邪气,让海运把持在朝堂手中。” 周延儒灵机一动,“贤侄一表人才,若是老夫入阁,定然推举贤侄为督粮道御使,监督漕粮海运。” 张溥却是摇摇头:“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可不敢惦记着这样的位置!” “不过大人的心意在下是心领了。” 张溥自比张良,那自然是不愿意事事亲身亲为的,想要控制海运,那只需要派出人手便可。 而自己留在京中,那更能操控全局。 张溥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周延儒疑惑地接过来,顿时大喜过望。 这份信上面描述,钱谦益主考浙江时,考生钱千秋科考作弊,将“一朝平步上青云”写在每段话的末尾作为暗号,与考场官员金保元、徐时敏勾结之事。 事实详细,仿佛亲眼所见。 有了这封信,周延儒有把握让钱谦益直接下台。 周延儒大喜:“若非有贤侄,老夫却还愁眉不展,贤侄此情,老夫记下了!” 张溥淡淡地笑着,“挹斋公言重了!” 第四百章 潜流汹涌(3) 间谍这一职业很神秘又很特殊,间谍就是采取非法或合法手段、通过秘密或半公开的途径窃取情报。被派遣或收买来从事刺探机密、情报或进行破坏活动的人员,是战争中不可缺少比较重要的角色。 满清以来,说起东北开原佟氏家族,那可是不一般的显赫,有“佟半朝”之称,在朝中为官的佟家人数不胜数。 佟养性家族世代经商,来往于明清两地之间,把明朝内地所产的粮食、布匹、铁器等卖给女真人,把女真人的野参貂皮再贩卖到内地,从中大发横财。 辽东巡抚郭光复遣羁酋佟养性为间谍,让他以逃犯的名义“潜逃”到后金充当卧底。于是佟养性假意逃脱出狱,顺势投奔了努尔哈赤。 佟养性不但不充当明朝的间谍,反而对努尔哈赤忠心耿耿,把掌握的明朝在辽东的情况如数告诉努尔哈赤,并且引导其堂兄佟养真和全族归顺了后金。 佟养性成了后金的驸马爷,让他管理汉人。凡是汉人前来投奔的,都被统一编成汉军,佟养性负责管理:“汉人军民诸政,命额驸佟养性总管,各官受节制。” 除了作为汉军都统,总理汉人官民事务,监铸红夷大炮之外,佟养性还秘密培养间谍潜入大明,为建奴收集情报,打探虚实。 佟养性或是收买,或是派人潜伏,每隔一段时间久会将情报送到他手中。 这日,他收到两份加急的密信。 佟养性拆开由火漆加封的信件,眉头微微蹙起,但等仔细读完,他却是笑了起来。 “快快备轿,我要入宫!” 因为盛京皇宫被陆延一把火毁于一旦,黄台吉如今居住的是汗王宫,这是努尔哈赤的早期寝宫。 自从遭遇了那场大败,黄台吉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信受到动摇。 而每每想到被掳走的多尔衮、杜度,哲哲,大玉儿还有努尔哈赤的四位遗孀,寿康太妃、侧妃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西林觉罗氏、叶赫纳喇氏。 每当午夜梦回,想到哲哲还有大玉儿只能在屈服在南蛮皇帝胯下,黄台吉便是一阵遏制不住的怒火。 这让黄台吉睡眠时间大大减少,更加疯狂地投入工作之中。 夜已经深了,但他依然还在油灯下批阅各种文书。 一个太监跪在门口,“台吉,汉军都统佟养性在外面求见,说有急事。” 黄台吉微微抬起头,“传!” “喳!” 很快,佟养性被带到,才刚进门,佟养性立即跪下,额头触地,“叩见主子!” 黄台吉哈哈一笑,亲自起身扶起他来,“施吾理额驸,何必如此见外!” “不知道深夜来见,所为何事?” 佟养性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主子看看这个。” 黄台吉接过一看,眉头很快皱起。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这两封分别是描述了漕运衙门内部的会议,以及张溥与周延儒的谋划。 佟养性道:“主子,根据我结合多方情报,这件事情很可能是真的!” “奴才想到主子视陆延为心腹大患,特才深夜打扰。” 黄台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施吾理!你做的很好,不枉费我大力支持,这些密探可是立下了大功!” 佟养性也露出喜色:“主子,那些南蛮人最是喜欢内斗,只要搞定了陆延,那么咱们就能想办法弄掉郑芝龙兄弟,到时候那孙承宗又哪里能抵挡八旗铁骑的兵锋!” 黄台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你说得不错,此时全权交给你去办了!” “即便是暴露咱们的内应,也要务必搞垮陆延!” 佟养性低下头:“喳!” ........ 这日,温体仁才来到内阁,便看到钱谦益和几位阁臣谈笑风生,联袂而来。 温体仁不由一阵恼火,却还是只能挤出笑容见礼。 钱谦益仗着东林的身份,事事都要压他一头。 而当初,钱谦益阻止他入阁,双方的梁子已经结下。 钱谦益背地里更是没少下绊子,温体仁几次想要反击,却是碰了一鼻子灰,便是王永光都劝他不要与钱谦益为敌。 这更让温体仁内心恼火。 温体仁来到自己的值房坐下,端着茶水,毫无形象地灌了一口。 几乎同时,门被敲响了。 “进来!”温体仁气冲冲地道。 “哎呀!长卿兄好大的火气!” 来的人正是周延儒。 温体仁放下茶杯,“周大人,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周延儒笑眯眯地在他隔壁坐下,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长卿兄,你看看这个。” 温体仁用洁白的丝绸帕子擦干净手,拿起那弹章。 这弹章是御史张汉儒所写,上面重提多年前的钱千秋科场舞弊案,攻讦钱谦益身为主考官竟然关节受贿,结党欺君,不应当成为阁臣。 温体仁顿时大喜,“这钱谦益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却是没想到竟然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情!” “我看钱谦益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内阁,留在朝堂!” 周延儒道:“光靠这个想要扳倒钱谦益还不够,还需要长卿兄的配合。” 温体仁端起茶,喝了一口,“这又有何难,只要能扳倒钱谦益,我一定通力配合。” 翌日早朝。 随着张汉儒站出来弹劾钱谦益的科场舞弊案,,一众御史言官立即朝着钱谦益开火。 钱谦益各种陈年旧事都被拿出来批斗,一时间钱谦益成了众矢之的。 但他只是经过短暂的惊慌,他很快冷静下来。 这些人都是温体仁、王永光等阉党党羽。 温体仁大忠实奸,每次在皇帝面前都装作“孤忠”的样子,好像从来与其他大臣没有联系。而这些弹劾钱谦益的人,也都与他没有关系。 但钱谦益又岂能不知道,这是温体仁在背后搞鬼! 很快,东林党开始反击。 站出来的是江西道御史毛九华,他直接弹劾温体仁“媚珰”,即谄媚魏忠贤。 并举证称阉党在杭州西湖为魏忠贤建生祠,温体仁率先为魏忠贤作诗歌功颂德,有“明德鼎馨”之语,暗示温体仁对钱谦益的攻击是阉党余孽对东林党的反扑。 第四百零一章 周延儒入阁 崇祯看了温体仁一眼,让毛九华言明详细。 毛九华称温体仁丁忧回籍期间,以低价强买商人木材,受到商人诉讼,由于贿赂了阉党崔呈秀才得以免予追究;阉党亲信在杭州为魏忠贤建生祠“迎像”那天,温体仁父子匍匐前驱,赋诗赞颂,特地刊刻图画呈送魏忠贤,并献上了包含温体仁名字的献媚魏忠贤的诗册,诗内有“衮衣”“朱雀”“宫殿”之类的僭拟字眼。 “可有实据?”崇祯帝问。 毛九华道:“下官从多方得知,据有人证,只是不在京中。” 温体仁奏:“臣若有媚珰祠诗必以手书为贽,万无木刻之理;既系刻本,必流传广布,何以两年来绝无人论及?” 崇祯帝认为很有道理,便下令浙江巡抚、巡按核实上报。 接着,御史任赞化也参了温体仁一本,告发他纳娼妓倪瑞为妾,纵容其父倪四海上走私、勾结倭寇,被推官毛士龙捕获。温体仁害怕案发于己不利,贿赂狱卒,杀害倪四灭口。 温体仁又道:“臣职非言官不可言,会推不与,宜避嫌不言,但枚卜大典,宗社安危所系。谦益结党受贿,举朝无一人敢言者,臣不忍见皇上孤立于上,是以不得不言。” 崇祯早就对朝臣结党营私深恶痛绝,听闻温体仁的话,越发满意,而对钱谦益这些东林党人愈发不满。 散朝之后。 周延儒匆忙回到府邸,张溥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厅堂上喝茶,旁边还有两名美貌侍女伺候着。 “挹斋公,事情如何了?”张溥放下茶杯。 周延儒在他旁边坐下,“果然如天如所说,今日东林和阉党可是斗得你死我活!” “若是能一下子搞臭温体仁和钱谦益,那便再好不过了!” 周延儒接着又详细地说了今日大殿之中的情形。 张溥轻轻摇头:“不可能的,如此这般,陛下不但不会疏远温体仁,相反,可能会越发信任温体仁。” “怎的会,陛下最是厌恶依附魏忠贤的阉党了,又怎么会再信任温体仁?”周延儒讶异道。 张溥道:“温体仁太懂得伪装了,从陛下的角度来看,那些御史言官和他温体仁都没有关系。” “而温体仁是因为‘无党’才遭到攻击,攻击温体仁的人越多,越显得温体仁‘孤忠’的形象,那么陛下便会越发信任温体仁,他的位置也就越稳固!” “竟然如此!”周延儒摸着胡须,“天如啊,你说我是否也能扮演一个‘孤忠’的臣子?” 周延儒心动了,想要有样学样。 张溥无语,温体仁入仕三十年,为人阴险,城府极深,但表面上非常谨慎,“硁硁自守”,从未被人弹劾过,也没有结党的迹象,这是人家花了三十年装出的人设。 而你,之前还流传着当兔相公的名声,叫人怎么相信你! 张溥道:“陛下面前,孤忠的臣子有一个就够了,太多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周延儒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原本我还想着,在下次奏对,一起攻击温体仁,你这么说,那我就不能弹劾他了。” 张溥道:“挹斋公,你不但不能攻击温体仁,相反,可以与他交好,如此一来入阁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你说得有道理!” 张溥道:“我再派人在城中宣传,保管让钱谦益在京城待不下去!” “那便拜托天如了!” 又三日,崇祯帝再次在文华殿召对群臣,温体仁、毛九华和任赞化都在场对质。 温体仁首先跪地,请求致仕,“臣独承圣眷,能蒙恩诏,得入内阁总理其事。” “余深嘉其义,并为抒管纪之,以愧世之得宠忘恩、背主操戈者。” “然近来众多臣工弹劾微臣,这定然是微臣之失,恐难担此任!” 钱谦益忍不住讥讽道:“众多御史言官所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媚珰之事,难道不是你温长卿所为!” 温体仁立即反击,“钱大人,我请求致仕,绝对不是因为我曾经攀附阉贼!” “比为谦益故,排击臣者百出。而无一人左袒臣,臣孤立可见。” 毛九华大怒,立即拿出诗册与其对峙。 双方诘辩良久,温体仁直接指责毛九华乃是钱谦益死党。 帝心以为然,又召集大学士韩爌等于内殿,谕诸臣不忧国,惟挟私相攻,当重绳以法。 温体仁再次请求致仕,崇祯再次挽留。 此时,周延儒站了出来:“会推名虽公,主持者止一二人,余皆不敢言,即言,徒取祸耳。且千秋事有成案,不必复问诸臣。” 崇祯立即拍板:“钱谦益德行有亏,不适继续留在内阁。” “抡才大典乃是国之重事,而钱谦益却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简直岂有此理!” “即日罢免其职,诸位倒是说说,这其该当何罪啊!” 东林党顿时大急,根本没想到,原本形势大好,突然钱谦益怎么就要被干倒了! 给事中祖重晔、南京给事中钱允鲸、南京御史沈希诏相继论温体仁热中会推,劫言者以党。 于是刑部尚书乔允升,左都御史曹于汴,大理寺卿康新民,太仆寺卿蒋允仪,府丞魏光绪,给事中陶崇道,御史吴甡、樊尚璟、刘廷佐,各疏言:“臣等杂治千秋,观听者数千人,非一手一口所能掩。温体仁顾欺冈求胜。” 温体仁见于汴等词直,乃不复深论千秋事,只说于汴等党护而已。 乔允升等,一众东林党人以仇恨的目光投向周延儒,但周延儒只当不知。 最终,钱谦益虽然有众多东林求情,但依然被定罪撤职。杖责三十,逐出朝廷,永不录用。 温体仁得周延儒相助赶走钱谦益,十分满意。 而在张溥的提醒下,周延儒失去东林这个靠山,便投向温体仁,很快得以入阁。 温体仁得周延儒相助,势力急速扩张,也只有韩爌能够压他一头。 便是王永光,温体仁也不放在眼里了。 第四百零二章 白广恩 周延儒入阁之后,越发倚重张溥,将其引为心腹,事无大小皆与其商议。 但漕运那边,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动静,郭尚友坐不下去了,亲自找上门来。 张溥耐心地听他说完:“郭大人,咱们谋划的是大事,这种事情可是急不来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郭尚友面前的酒一点都没动,他急道:“等等等,我们怎么还能坐得住,这运河一天没通,我是觉都睡不着啊!” 张溥道:“郭大人别急,我已经在推动治河之事了。” “至于海运之事,却不可急于一时,我已经在布局了,只等时机一到,海运便将落入我们之手!” “哎呀,你可快点吧,我是能等得了。但百万漕工可坐不住,沿河商贾可坐不住!”郭尚友道。 ........ 陆延抵达陕西已经月余,他一举击败神一魁所部声势大振,接着大刀阔斧改革卫所军制,削减了大量的虚额,以及老弱残兵,并补发了一部分军饷,用于招募训练青壮。 接着三面出击,清洗陕南关中流贼势力。 反贼李都司等先后兵败被杀。可天飞、独行狼等十多股反贼势力覆灭,紫金梁王自用在豫北武安兵败,被射杀。闯王高迎祥代为首领。 另外不沾泥降明后,又一再反复,仍活跃于延绥一带,亦被洪承畴所击杀。 此外,白广恩等反贼望风而逃往陕北。 洪承畴击败不沾泥所部之后,听从调令,亲赴庆阳堵截,双方激战于葛家岭。 洪承畴麾下大将贺虎臣以逸待劳,在山下布置重兵,反贼连攻两日,却是根本冲不出去。 眼看着就要被围杀在葛家岭了。 贺虎臣保定人。天启初,历天津海防游击,登莱参将,移兖州。六年迁延绥副总兵。河套寇大举入犯,从帅杨肇基协击,大破之。加署都督佥事。崇祯二年,捕诛阶州叛卒周大旺等。擢总兵官,镇守宁夏。关中贼大起,王嘉胤陷清水营,杀游击李显宗,遂陷府谷。其党李老柴应之,啸聚三千余人,攻合水。 总督杨鹤檄虎臣往讨,击之盘谷,俘馘六百有奇。已,击斩庆阳贼渠刘六。四年,神一元陷保安。延安告急,延绥抚镇皆东援陕西。巡抚练国事檄虎臣及副将李卑援剿。虎臣等遂进围保安,贼引河套数千骑挫虎臣军。会张应昌击败之,贼众弃城去。虎臣等前后获首功一千九百。 贺虎臣可谓是一员战功赫赫的猛将,对付这被困在葛家岭上万流贼,真可谓是杀鸡用牛刀了! 更何况官兵有心算无心之下,想要灭掉这伙流贼,那是没有一点困难,只是时间问题! “督抚,末将已经围住这白广恩,他们上万人马被困荒山,不出三日,定然就要坐不住了!” “到时末将亲自献上白广恩首级!” “很好!”洪承畴勉励了一番,贺虎臣出了总帅大营。 等到贺虎臣出去,孙绳武才道:“督抚,真要灭了那白广恩么?” “就算督抚剿贼有功,但这功劳还是算在他陆延头上,督抚也只能落得胁从之功。” “何况,朝中传来的那份密信.........” 孙绳武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 洪承畴眼神一凝。 “哼,东林这些人看来是想要对付陆延了!” “却想要拿我当刀子!” 孙绳武说道:“但这次,不只是东林的几位,还有周阁老,以及漕运总督郭大人。” “他们如此便是想要对海运下手了!”洪承畴说道。 “但却是想要我配合,他们吃了肥肉,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孙绳武说道:“只要除掉陆延,督抚便是陕西三边总督了。” 洪承畴摇了摇头:“不够,这本就是我的东西,哪里用得着他们施舍!” “何况,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愿意接陕西这个烂摊子?” 洪承畴自信满满,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 孙绳武却是摇了摇头:“之前自然是没有人愿意蹚这趟浑水,但如此陆延已经扫平陕南和关中,只有陕北还有流贼残余,保不齐一些人想要站出来摘桃子啊!” 洪承畴听了有些不快:“哼,没有那陆延,本官也能平了那些流贼!” “要不是本官打下的根基,陆延能这么清除除掉那些流贼!” “督抚所说甚是!”孙绳武连忙说道,“那咱们就当没收到这信件?” 洪承畴捻着茶杯,轻轻转动着,他沉吟片刻说道:“不可。听闻如今周阁老和温阁老走得很近,更有传闻,韩相和王永光马上就要退了,到时候这两人便可以说独揽国事。” “与他们为敌,殊为不智啊!” 孙绳武微微皱起眉头,“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直接放了这白广恩吧!” “若是此事暴露,那些御史言官绝不会放过督抚。” 洪承畴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本官自然不能明着放了他。” “但若是他投降了又复叛........” 孙绳武眼睛一亮,“那只要操作得当,这事情不但怪不到督抚头上,反而可以让陆延喝一壶!” “呵呵,率先与我想到了一块。”洪承畴露出笑容。 葛家岭上。 白广恩与混天猴在营间巡视。 说是营地,但不过是搭起的窝棚。 流贼躺在干草堆上,发出一阵阵呻吟。 许多流贼在突围之中负伤,这山上又没有医疗条件,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是死是活,只能看他们造化。 白广恩道:“大王,咱们数次突围都失败了,如今弟兄多有伤亡,如此下去不行啊!” 混天猴皱起眉头:“我已经派人向闯王求援了,再等等.......” 混天猴却是知道,这只是奢望,高迎祥虽然还手握两万大军,但他真会愿意和洪承畴打上一场么? 更何况,就算高迎祥愿意来,那他们的粮草能撑到高迎祥赶来? 白广恩道:“大王,为今之计,也只有想官军投降了。” 混天猴其实早有这想法,只是不好说出来。 “这倒是一个法子,只是我听闻洪承畴这杀坯不是个好的!这厮习惯杀俘,多少弟兄遭了他的毒手!” “便说之前,神一魁可就差点死在他手中!” 白广恩皱起眉头:“这倒也是!不如咱们假意投降,乘机突围!” “好!” 第四百零三章 平凉大会 天色渐黑,贺虎臣正带人布防。 现在看似稳操胜券,但他不想给流贼任何可乘之机。 突然,前面一阵骚动。 山上,几个人影缓缓走出。 官兵立即一阵箭雨射出,让那几人好一阵狼狈逃窜。 “别打了,我们要见洪督抚!” 这几人口中大喊着。 “将军,你看?”一个副将问寻道。 贺虎臣冷着脸:“别管他们,直接射死便是!” 副将得了令,正要吩咐下来。 贺人龙却是适时赶到,“住手!” 贺人龙和贺虎臣两人别看名字相似,但两人没啥关系。 贺人龙是陕西米脂县人士,与李自成才是老乡。贺人龙如今虽然升任都司佥事,官职还在贺虎臣之下,但其极得洪承畴信任,是其嫡系,贺虎臣也不敢平白得罪了他。 “贺佥事怎的来了?” 贺人龙道:“没什么,随便转转而已!” “这几个人想要见督抚,把他们带过来!” 那些士兵不敢继续动手,但还警惕地盯着他们。 从山上下来的都是混天猴的亲信,以及白广恩这个二当家。 “我是白广恩,我要面见洪督抚!” 贺虎臣直接道:“区区反贼,督抚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贺人龙却是说道:“都督,督抚有令召集这些人等,那我就先把人带走了!” “既然是督抚的意思,那自然可以。”贺虎臣道。 看着贺人龙等人离去的背影,贺虎臣蹙起了眉头。 白广恩接受搜身之后,被带进大营,便看到洪承畴端坐上首,他连忙拜倒。 “在下白广恩,拜见洪督抚,早已经听闻督抚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 洪承畴哈哈一笑:“我却是早就想见白统领了!” 白广恩心中一动,更是恭敬,“早知如此,在下早就来拜见了!” 洪承畴捻着胡须,“今日也不迟!” “却是不知道白统领亲自来见,又是所为何事啊?” 白广恩道:“我等弟兄造反,实属无奈,皆是当地官绅勾结,盘剥无度!” “但那陆延却是对于这些事情充耳不闻,对我们赶尽杀绝,我等听闻督抚功高德重,是以特定来降,一切罪行,皆是白某所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望督抚能够善待我手下弟兄!” 白广恩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言辞,倒是让洪承畴高看了几分。 洪承畴哈哈一笑:“你倒是一条汉子,如此幡然醒悟也不算太迟!” “若是你能够在我手下,戴罪立功,未来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能!” 白广恩连忙再次拜倒,口中称:“愚民陷不义且数载,赖公湔洗更生。愿悉众入军籍,身隶麾下尽死力!” 洪承畴大喜,慰抚之。 白广恩立即上山劝服了混天猴一同接受招抚。 随即二人带着上万流贼下山。 洪承畴设宴款待一众义军头领。 白广恩喝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今后督抚但有差遣,白某义不容辞!” “白某愿意追随督抚平贼!” 宴席之后,洪承畴单独留下白广恩。 白广恩有些上头,表示自己可以联系其他义军,官军只要设下埋伏,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洪承畴却是摆摆手,“广恩啊,我不要你剿贼。” 白广恩不禁愕然。 洪承畴压低声音道:“你且如此如此........” “我可以给你提供钱粮装备,届时什么闯王,也要看你的脸色!” 白广恩是个聪明的,他脑中千回百转,而后化为四个字——养寇自重! 而他只要答应下来,不但能够活命,还能成为一方土皇帝! 这个诱惑,不容他拒绝! 白广恩飘飘然地回去了,贺虎臣却是找上了门。 “督抚,这个混天猴鲁莽桀骜,而那白广恩奸猾狡诈,这样的人不能信呐!” “就算他们接受招抚,怕是改日养精蓄锐之后,便要立即复叛!” “届时督抚可是要受到牵连的!” “更何况,督抚不是一向组张大力剿贼的吗,又怎么能放虎归山!” 洪承畴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虎臣啊,此一时彼一时啊。” “我看他们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他们毕竟都是大明百姓,迫于无奈,这才从贼,如今陕西局势逐渐清朗,他们也不会继续犯蠢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多时了,你不必再劝说了!”洪承畴坚持道。 贺虎臣说到底还是一介武将,要受到巡抚节制,见洪承畴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退了出去。 隔两日,洪承畴便加白广恩和混天猴为耀州守备,让他们前往驻防。 而另外一边,陆延大力剿贼,陆延借调曹文诏和曹变蛟从陕北夹击。 一南一北,联合围剿,让陕西流贼苦不堪言,四处流窜,更糟糕的是活动空间不断被压缩。 流贼势力损失惨重。 马科部追剿流贼至耀州,因粮草纠纷,白广恩所部与其激战,白广恩败走逃往宁州。 时高迎祥、张献忠等坐困平凉,白广恩积极联系各路义军。 鉴于官军攻势猛烈,义军难以抵挡,各路义军决定在平凉共聚,商议对策。 平凉城外,一个个营帐群相隔着数里,像是一群群蘑菇。 而在平凉城外,立着一个庞大的营帐,外面点着巨大的篝火,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聚集到平凉的,共有13家义军72营,其中义军首领以高迎祥、张献忠、左金王等都亲至。 围绕着篝火,摆开一张张桌子,能在这里坐着的,那都是义军各路首领,各营的营头掌盘子。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在一起吃酒聊天,聊得一片火热,热闹非凡。 白广恩与混天猴一起来了。 只是白广恩这家伙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到处喝酒和人攀关系,才这一会儿,就可以逛了七八桌了。 只有混天猴一人坐在那里喝闷酒! 便在此时,有士卒大喊,“闯王到!” 一名红脸大汉在十多人的簇拥下,大步而来。 众多义军首领连忙放下酒杯,站起迎接。 数十人口中齐齐称,“拜见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