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了真相之后,慕容歌沉默了。
整个屋子都陷入了古怪的安静当中。
慕容锦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之后抬起了头,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你现在肯定觉得,我很脏吧?你肯定嫌弃我了。”
他低喃的话语,带出一阵让人心悸的自怜。
慕容歌忙看着他摆手:“不是的,二哥,我只是替你难过罢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永远都会是我的二哥,慕容府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不当这个继承人就可以让你忘记我曾是你二哥的话,我宁愿什么都不要。”慕容锦执着的眼神,淡淡却不容置喙的将慕容歌映入他的眼。
那眸子中承载的情感,几乎让慕容歌窒息。
“二哥……”慕容歌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慕容锦忽然间摆了摆手:“罢了!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你偷渡出去。小七,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谢谢二哥。”慕容歌真心道。
送走了慕容锦后,慕容歌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常的物件儿是肯定带不出去了,那就要好好思考一下,该带什么出去。慕容馨给的印戳肯定要带着,出门在外,有钱好办事。另外就是一些细软,方便携带的小物件等。
慕容歌正翻得忘我,青菱就走了进来,看着一地狼藉以及大大小小被打开的柜子箱子,傻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小姐,你这是要跑路吗?”
“是啊!”慕容歌理所当然的回答。
青菱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询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们?”慕容歌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青菱的意思,霎时就哑巴了!对啊,她怎么能一个人走呢?她还有青菱,还有柳魏,甚至还有老夫人,慕容绣……
也不知道慕容绣和崔建杰的事情怎么样了!
青菱
看出了慕容歌的怔忪,眼睛里立马就噙起了泪:“小姐,你是准备丢下青菱一个人走吗?”青菱觉得自己很难过,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是嫁出去的丫鬟,也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慕容歌见青菱一副准备哭的架势,忙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煽情道:“你真是我的傻丫头啊!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我这不是临时决定的,所以还来不及告诉你嘛。”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慕容歌还真的不想带青菱走。
她和胡三斤都成了家了,不该再和她亡命天涯。
可是青菱死脑筋,如果突然告诉她的话,她肯定要哭得撕心裂肺,房梁都要让她掀起来!现在的形势本就够麻烦的,还是不要再掀波浪的好!
闻言,青菱立马喜笑颜开:“真的么?真的不丢下我么?”
“真的。”慕容歌无奈点头。
青菱转哭为笑:“那好,小姐要找什么,让青菱帮您找吧。”
找什么?好像也没有特别要找的东西。一旦真的逃脱,所过的生活就会和现在大相径庭,现在穿的衣服鞋袜,到时候都不合适了,又还有什么带走的必要呢?
意识到这点,慕容歌索性不收拾了,站起身子拍拍手,吩咐青菱:“先不管这些了,给我备笔墨。”
“小姐要给谁写信?”青菱一边研磨一边问。
“给慕容绣。”慕容歌想着,怎么着也要在走之前帮慕容绣解决了人生大事,便在信上委婉的提到了柳神医,不管慕容绣怎么让崔建杰太监的,只要事情办成,慕容歌就可以命柳魏前去,让崔家哑巴吃黄连,吞下这个亏。
青菱暗自不忿:“我说小姐,您也太好心了!三小姐曾经那样算计您,且不知好歹,您干嘛还要帮她?”在青菱看来,如果是她的话,她才不会管慕容绣的死活呢。
但是她不是慕容歌,所以也理解不了慕容歌的想法。
慕容歌所想很
简单,不过是不想大人之间的恩怨,影响到孩子的降生。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是上天的恩赐,而不是大人之间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工具。
并且如果她能帮慕容绣这一次的话,慕容绣应该也不会再执迷不悟了!好好将孩子生下来,养大成人,这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也是能安下心的唯一路径。
三两下言明了目的之后,慕容歌就收了尾。
如今人要出去难,不知道信件什么的,是不是也同样被扣押?
慕容歌将信件装好,递给青菱:“先不慌送,你去打听一下,确保能送出去,再行动知道吗?”
青菱知道其中厉害,越发压低了声音:“小姐放心,我去找胡大哥想办法。”
“去吧。”
胡三斤成熟稳重,必然知道该如何做。
慕容歌也就放下了担忧,目送青菱出了门去。
房间里静下来之后,慕容歌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去老夫人那里请个安,自从当了女官之后,她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半月直接是一次也没去过了。
都说忘恩负义,她当初利用老夫人在府里站稳脚跟,总不能现在好过了,却将老夫人忘之脑后吧?
“嘿,想什么呢,都快入定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慕容歌回头一看,原来是柳魏。
她眼睛一亮,直接拉着柳魏就往外走,后者被拉得一个趔趄,用力的掰住门板,才停下来。
柳魏没好气:“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慕容歌白她一眼,但总算停下了脚步,向柳魏解释道:“我刚才正打算去看老夫人,现在你来了,便同我一起去吧。好像老夫人身子不太好,你替她看一看,有病治病无病养生,药材汤药的,随便开一点。”
“你当吃药是吃饭呢?还随便开一点!”
两个人争执着往老夫人的君菊院走去。
来到院子门口,照例是巧裳迎出门来,
慕容歌就和巧裳闲话了几句,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才听说老夫人的旧疾又犯了,腿疼了好几天,连带着胸口也疼。
慕容歌赶忙加快了速度:“老夫人病了,你怎么也不去告诉我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老爷呢,怎么也没有过来看一看?”
无数的问题像倒豆子一样滚出来,巧裳简直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想了一会儿,才谨慎的道:“七小姐,奴婢知道您心眼儿好,老夫人那儿也是十分惦记您的,可惦记归惦记,老夫人她不想给七小姐您添麻烦。至于老爷……好像从上月二十那天和老夫人争执了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争执?为什么争执?
什么争执能让一个儿子持续半个月不见老娘?
慕容歌登时疑惑了,上月二十?
那不是慕容熙告御状的前一天吗?难不成慕容复跟老夫人吵架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慕容歌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紧接着,老夫人的卧房就到了,巧裳在门口询问了两句,就过来告诉慕容歌,老夫人正在里面小憩呢,是等一会儿进去还是现在进去?
慕容歌不答反问:“老夫人睡得踏实吗?”
巧裳苦着脸摇了摇头:“不踏实,一直哼哼呢,估摸着腿又疼了!以前只要腿一疼,老夫人就让照着七小姐给的法子治疗,但最近疼得愈发厉害了,竟是一点用都不管。”
慕容歌抿着嘴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吧。”说着又给巧裳介绍身后的柳魏:“这是柳神医不久前收的女弟子,你们或许不知道,但她的医术我是领教过的,差不了柳神医多少。我今天特意带她来,就是想给老夫人看看。”
巧裳对柳魏不熟,但也知道她是慕容歌身边的丫鬟。
没想到七小姐连挑上来的丫鬟都这么多道道呢。
只是在七小姐身边当奴婢这么久,怎么今儿突然前来?
巧裳
有些疑惑,但想着老夫人是近来才病情加重的,或许七小姐正是听说了,才特意带了人来的吧?
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人已经带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面色极为不好,蜡黄且消瘦,慕容歌惊讶于老夫人的变化之大,简直犹如换了一个人一样!高耸的额骨,斑白的头发,耷拉下的眼皮和灰黑的眼窝,这一切无不是在昭示着,老夫人的日子,恐怕不远了!
慕容歌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神情自责:“祖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气您的!”
老夫人颤颤的掀开了眼皮,见是慕容歌,表情就有了几分动容:“傻孩子,祖母老了,生病是常事,哪儿能怪你呢?”一边说,就准备起来。
慕容歌忙按住了她的手,回头喊柳魏:“蔚儿,你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她懂医?”老夫人掀眼瞧了柳魏一眼。
慕容歌便又简单的解释了一遍,说蔚儿是柳神医新收的女弟子云云,总之只要能唬人就行了,老夫人听了信以为真,便悬了手腕在外,等柳魏诊治。
柳魏刚一搭上脉,眉头就皱了起来。
慕容歌下意识觉得不好,但在老夫人面前,又不好问,反而要眼神提醒柳魏,不要太明显了!柳魏诊了有一会儿,又看了舌苔、眼睑等部位,这才道:“七小姐,老夫人的胸痛是旧疾引发的,我先给老夫人开一副药熬了喝试试。”
柳魏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神传达的意思,分明是要慕容歌和她去外面说。
大夫的通用语都一样,只要遇到疑难杂症或者药石罔顾等情形,就要躲着不让病人知道。慕容歌看了老夫人一眼,心头一阵酸涩,但还是微不可见的对柳魏点了点头。
老夫人闭上了眼睛,慕容歌便以为她睡下了,正要和柳魏出去商讨一下病情,老夫人低哑的声音却徒然响了起来:“不用费劲了,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