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权这次前来,一是看看慕容歌是否准备好了路上用的一应物什,二来也是想试一试慕容歌深浅,如果果真如他料想的那样,慕容歌小小年纪便心如蛇蝎,那可真要好好向慕容大人警示一番,以免铸成大错。
思及此,陈权状若不经意提起:“七小姐,那个暗害你的刘管家死了,听说死得非常凄惨!”
刘管家现下如何慕容歌当然比谁都清楚,但为了营造一副纯善无辜的形象,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小七近来一直在养伤,也不知是谁害死了刘管家,其实,小七已经无碍了,如果可以,陈大人可不可以放了刘管家?”
做事之前慕容歌就安排好了,陈权一个刚来江南的外人,想让他不知道的事,慕容歌就有办法不让其知道。更别说,那日陈权还有事出了门。
见慕容歌一副懵懂柔弱的样子,陈权暗叹是自己想多了。
七小姐再狠,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女子,如何能有那般毒辣、惊悚的心思?
恐怕是那些被刘管家欺凌久了的下人干的好事。
罢了,事已至此,再追问也没什么意义。
陈权也着实不想再纠缠于这些腌臜之事,便嘱咐道:“明日辰时准时出发,七小姐身上的伤并未完全好,还是早些休息吧。至于东西,京城那边样样都有,等七小姐入了京,慕容大人会给准备的,七小姐尽量少带点。”
慕容歌可怜兮兮的揪着自己身上唯一一件算是得体的流彩暗花云锦装,无不伤感:“谢谢陈大人提醒,不过小七除了这件衣服,并无别的可带,包袱里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粗布麻衣而已。本来不想带的,但想着路上怕是要换洗,为了不耽误陈大人的行程
,小七才不得不一并收上。”
说着,便扯过一旁的包袱迅速打开,将里面破破烂烂,连下人都不屑穿的破烂衣裙展示给陈权看。
陈权哪怕知晓慕容歌日子并不好过,但在看到那些破衣服时,还是给惊了一惊。
这哪是堂堂学士府七小姐啊,简直连乡下村姑都不如。
同时心头也质疑,像这般被养大的七小姐,真的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不会是瞎猜的吧!
但转念一想,更不可能。
如果瞎猜,七小姐好歹也得知道京都那些大人姓谁名谁啊,而现在的情况明摆着,七小姐连顿好饭都吃不上,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哪有别的能力知道那些秘事?
恐怕还真只是走运,得了上天眷顾,梦见玄机了。
陈权暗暗点头,觉得老爷急于见七小姐,确实有道理。当下,便肃了面容:“七小姐这些东西,不带也罢!这是一点银子,七小姐拿着,路上需要时可命丫鬟临时购买。”
说完,就递给了慕容歌一个青色绣白虎的荷包,里面沉甸甸满当当的一包碎银。
慕容歌浅笑着接过,又将笑容渐渐放大,大到让任何人看见,都觉得她这是感激涕零:“谢谢,谢谢陈大人,等到了京都见到父亲,我一定帮你多多说好话。”
陈权本就是慕容复身边数一数二的宠奴,何须慕容歌多此一举?不过看慕容歌这般知恩图报的模样,他心中还是比较熨帖的,心想七小姐虽然土气了点,人也没有那么水灵,但脾气比起京里的几位小姐却不知好了多少。
而慕容歌要的,也正是他这种好感。
她一个人,即将面对京城一大堆的豺狼虎豹,没有一点伪装怎么行?
大概到最后,他们才会发现,她才是那个长着獠牙,
嗜血狡猾的狐狸。
——
月色皎洁,如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霜。
青菱踏着月光回屋的时候,慕容歌已经睡熟了,她怕影响慕容歌的睡眠,也就没再叫醒慕容歌。
至于胡大哥的事情,她磨了他半个时辰,他愣是一个字没说,青菱也没法了!
大概,他是真的不走了吧!
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会跟随慕容歌左右,天涯海角不离不弃的。
冬天的辰时,天还未大亮,慕容歌和张氏收拾妥当由一群下人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门口的阶梯下停着一辆宝蓝色四勾檐的马车,车帷是用五彩琉璃珠串成的绣带,其他三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的窗牑在灰色天空的映衬下,越发贵不可言。
上一世,慕容歌见到这般华美的马车,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一样伸手抚摸,一边抚摸还一边惊叹出声,惹得来接她的柳嬷嬷笑疼了肚子。
这一次,慕容歌对同样的浮华目不斜视,只微笑着先将张氏扶上去,然后和青菱一前一后跨上马车,车帷缓缓放下,车窗外的人便再看不见她们分毫。
有小丫鬟捂着嘴巴惊呼:“天哪,好漂亮的马车,七小姐居然一点惊喜的神色都没有!这要是来接我的,我恐怕都要高兴得昏死过去啦!”
另外有丫鬟艳羡的看了马车一眼,附和:“所以这车就不是来接你的呀。七小姐再怎么不济,到底还是七小姐,跟你这种烧火丫头怎么能一样!”
“你就说我,我是烧火丫头,你就不是了?”
“我跟你可不一样……”
丫鬟争执的声音渐渐远去,慕容歌能感觉到有两个男子坐在了前面的车辕上,其中一个必定是陈权无疑,那另外一个,许是陈权请的车夫。
陈权在
慕容府仅屈于慕容复之下,连大夫人见他也要多给几分薄面的,总不至于亲自一路驾车回京。再者,从江南到京城,一路上要路过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城池,就算是赶路,在小镇小县不做停留,路上也差不多得花十来天的时间。
车里又都是女眷,多个车夫,多份照应。
马车里暖身子用的手炉脚炉,锦缎迎枕,绣花坐垫,膝毯披风应有尽有,想不到陈权一个大男人居然这般细心,但是又恰到好处,慕容歌一行人伤没完全好,如果真是一路冻着到京都,就算不死也得半条命。
午时路过一个县城,慕容歌等人匆匆吃了午膳,便又立即启程。按陈权的话说,傍晚之前务必得到衡阳,不然住不上客栈的话,就只能在马车中过夜了!
吃饭时,慕容歌有心想看一眼陈权请的车夫长什么样子,方便以后相处,只是不巧,车夫牵马儿喂食去了,再回来,又是半日马不停蹄的赶路。
临到傍晚,马车终于进了衡阳城。
坐了一天马车,无论是慕容歌还是张氏,都是浑身酸疼,四肢僵硬,青菱稍微好些,一路上也多亏青菱照料,否者娘俩接下来这漫长的路,恐怕更为艰难。
只是从进衡阳城的那一刻开始,慕容歌就左眼直跳,仿佛风雨就在不远处迎接她。
——
京都。
柳嬷嬷诚惶诚恐的跪在戚氏的屋子里,就差把头埋到地底下去了。她没想到,布置了那么一出精美的暗杀,居然还能让慕容歌等人逃脱了!
冬橙可是她的远房侄女儿,当初就因为她太不安分,日日妄想着攀高枝儿,所以她才没有答应她的恳求,在大夫人面前求情带她一起走。
这次,大夫人交代了任务下来,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赵嬷
嬷,但没想到老爷的行动如此迅速,直接派了心腹陈权去接慕容歌母女进京,这样一来,再由赵嬷嬷等人动手就太明显了,所以才悄悄安排了不怎么打眼的冬橙。
并且还把所有事情嫁祸到了刘管家身上,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就等慕容歌和张氏一块儿死无葬身之地。但能又能料到,那对母女命太硬,躲了过去!
柳嬷嬷实在想不通,但又不敢在戚氏面前辩解,只能做小伏低的跪着请罪。
戚氏抚了抚因为生气而起伏的胸口,又呷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才堪堪压住怒气:“刘嬷嬷啊,你说你,是不是这些年闲着了,以至于这点小事你也办不好?”
柳嬷嬷是戚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因为信任,还让她做了长女慕容熙的乳娘,心想着,以后若是慕容熙出家,她便安排柳嬷嬷做慕容熙的陪房嬷嬷。
柳嬷嬷跟随她多年,经手的大事小事不到一万也有八千,到时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日日提点,柳嬷嬷也能帮着主持一二,以免女儿太小分不清轻重。
只是没想到,还未到那时,柳嬷嬷就这般不中用了!
听戚氏这失望的口气,柳嬷嬷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更加卑躬屈膝的往地上伏去:“夫人,老奴该死,都是老奴办事不力,才让那狐媚子和小贱种逃了。夫人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一定将功补过,将此事办成!”
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戚氏也确实对柳嬷嬷失去了信心。
再者,现在人在衡阳,她的手也不好伸太远了,以免被老爷的人察觉。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华儿书信一封,让他将人处理干净。哪怕不能杀了张妙音生的小贱种,张妙音那个狐媚子却一定非死不可,省得又来京碍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