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坟地前。
男人站起身,缓缓的走到女人跟前,彼此直视双目。
顾绍眼底的是探索,是惊疑不定。
乔连连眼里却是明亮,是一尘不染。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聚集,足足盯了对方有十来个呼吸,连眼睛都没眨。
“回家了,孩子们都在找你呢。”良久,乔连连轻声道。
“好。”顾绍点头。
两人相伴穿过密林,沿着山脚一路回到了新房。
顾绍不敢问她到底听到了多少,一路上有些沉默寡言。
倒是乔连连,将家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不管怎么说,为了家里的孩子也要把这些瓷器覆在墙头上,就是过程有麻烦,还有割伤手的可能。”
“你割伤手了?”顾绍心底一惊,刚才的念头抛之脑后,连忙去捏乔连连的手。
乔连连往后一躲,他抓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我……是怕你伤得太重,看一看要不要就医。”男人挺直腰身,想让气氛没那么尴尬。
“没事,小小伤口而已。”乔连连笑了笑。
顾绍长长的吐了口气,随即有些匪夷所思的笑了。
明明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搞得跟个毛头小伙子一般,这实
在不像他。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恢复了淡定从容。
两个人就这样不快不慢的回了新房。
门口还是刚才有些许凌乱的样子,唯一的区别是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孩子。
“娘。”一看见乔连连,几个小孩就扑了过来。
顾歌是跑得最慢的。
小姑娘额头上包了一圈纱布,小脸煞白,眼底还含了一圈若隐若现的泪,凄凄惨惨戚戚的跟在哥哥姐姐的后面,费力的迈着小短腿奔跑。
乔连连心底软的一塌糊涂,连忙弯下腰,将她抄进了怀中。
“娘,小歌儿睡醒又哭了,一直嚷着要找你。”顾鹊也心疼妹妹,抓着乔连连道。
顾钟没说话,抱着乔连连的腰身,在她身上蹭了蹭脸。
五个孩子里,俩小的最依赖后娘。
乔连连抱着顾歌,先是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又安抚的摸了摸小儿子和大闺女的头。
说白了就是,一人一下,不偏不倚。
“歌儿额头还疼不疼。”乔连连带着几个孩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问顾歌。
小姑娘捂着脑袋摇了摇头,“不疼了,娘给吹吹就更不疼了。”
“好,娘给小歌儿吹吹。”乔连连忍俊不禁,当真给她吹了一
下。
小姑娘高兴的甩了甩头,好像真的不疼了似的,连双眸都明亮了许多。
无聊坐在屋里数灰尘的顾楼看见了这一幕,眼前一亮,“娘,我的脚也疼。”
乔连连横了胖儿子一眼,“自己吹。”
顾楼,“……呜呜呜,这一幕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顾绍站在新房大门口,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嘴角也不自觉挂起浓郁的笑意。
这时,乔连连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看向他,“就是门口那些瓦砾,挑点最锋利的放在墙檐上,不说是铜墙铁壁,但总也能阻挡一些宵小。”
虽然她没说要他帮忙,但眼底的确有一丝拜托的意思。
顾绍不知觉得昂起头,一股莫名的自豪感从心底涌了出来,他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言罢,便专心挑选最尖锐的瓦砾,再细心的塞进墙缝里,最后拿混合的泥土加固,防止瓦砾脱落。
等做完这一切,顾绍的掌心已满是细小的伤痕。
但他没有说,只默默地清洗了几遍大掌。
晚上,在新房的厨房里,乔连连第一次开火。
仍旧是顾鹊给她烧锅,娘俩倾力合作,炒了好几道新菜式,那香味飘的老远了
,不光顾楼闻了嗷嗷乱叫,就连刘婶子都流口水。
几道菜上好了桌,顾鹊去把锅刷了,乔连连就站在院子里喊,“婶子,来看看这几道菜。”
在家了无生趣的嚼着老咸菜的刘婶子立马撂下手里的饼子,拿着筷子就冲了过来。
刘大叔也不比她慢,捧着个碗就往这跑。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实在是因为距离秒杀一切。
上一个呼吸乔连连刚喊完,房子里回音还在,下一个呼吸,刘大叔跟刘婶子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她。
乔连连忍俊不禁,“叔婶来啦,怎么还带着碗筷呢。”
“这不是太着急了,没来得及放下么。”刘婶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小乔啊,你没烧汤吧,婶子那煮了一锅粥,回头舀过来给孩子们喝啊。”
“好嘞,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喝婶子家的粥。”乔连连笑眯眯的应了。
刘婶子长松了口气,神情总算自然了许多。
烧锅汤能有多难,难的是这份心,乔连连只有收了汤,刘婶子才能安心吃这顿饭。
“孩子们,吃饭了。”乔连连又冲屋里喊了两声。
顾绍抱着顾楼,顾鹊牵着顾歌,顾城牵着顾钟,爷几个不疾不徐
的走了过来。
当初乔连连在买桌椅板凳的时候特意挑了个最大号的,就是不想再挤着吃饭。
像这样,又宽又大的八仙桌,一个面能坐三个人,九个人围成圈一点都不挤,多舒坦。
一顿饭吃的既舒服又满足。
饭毕,刘婶子还是不好意思,主动张罗着刷碗。
乔连连也没有强拦,把胖儿子送回他自己的小屋里陪两兄弟玩了一会,就开始哄小歌儿。
等半个时辰后,顾歌陷入了沉眠,她才从娘俩的屋走了出来。
天色已黑,刘婶子夫妇也已回了自己家。
顾城还在自己的屋里背书,偶尔能听到他沉着的声音传来。
胖小子和顾钟都已经睡着了,乔连连过去给他们掖了掖被角。
顾鹊还在捯饬自己的衣服,小姑娘爱美,除了摸摸新衣服也就没别的爱好了。
剩下,就是顾绍的房间了。
乔连连买了六张床,除却小歌儿跟她睡,其他人都是一人一间房,一人一张床。
顾绍自然也如此。
这个点了,也不知道他睡没睡。
乔连连指尖捏着一小瓶碘伏和棉签,看了一眼栽满利瓷的墙头,又瞄了一眼顾绍黑魆魆的窗户,沉思了好大会子,终于还是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