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三宝终于全部回归龙虎山门庭,雷俊此刻心情亦为之喜悦。
停,打住,不能半场提前庆祝…雷俊平复心情。
眼下地脉中局面复杂,也不是久留之地。
一切待返回龙虎山后再说。
雷俊心念动处,披在自己身上的九彩法袍剥落,开始化作流光,被他收敛。
在此过程中,雷俊发现,天师袍上仍有那道道金辉,似光似雾缭绕,仍缠在天师袍上。
他心中好奇当中原因,但当前暂时按捺。
两仪仙体发挥作用,法力流转间,仿若透明,闪动淡淡光辉的两仪太极图出现。
图谱一转,将天师袍和纠缠其上的淡淡光辉一同收敛。
然后两仪之形在半空里消失。
雷俊身形亦随之隐遁不见。
昏暗的地底,只有恍若大江长河般奔腾咆哮的灵气洪流,继续激荡。
直到,再有其他人赶来这一片区域。
宝相庄严,中年僧人模样的仁珠上人现身。
他视线左右扫视,心怀戒备,目光沉凝。
这一带附近,应该就是雨树上人先前通知他的区域。
但找来过后,仁珠上人既没发现雨树上人,也没发现洪婕,更没发现天师袍。
再想联络雨树上人,已经不见音讯。
虽然地脉中联络不便,时常出现失去音讯的情况,一时断联乃寻常事。
但仁珠上人这时心中还是生出不祥的征兆。
雨树上人,可能已经出事了。
仁珠上人扩大搜索范围。
终于在地脉中一处,发现有道门法宝发挥威力的痕迹。
他前不久才刚跟洪婕交过手,顿时认出是对方的本命法宝焱景灯发挥神妙。
所生之南明离火,仁珠上人已经颇为熟悉。
但仍不见雨树上人。
仁珠上人的视线,落在眼前奔腾咆哮的地脉灵气洪流上。
论修为实力,洪婕自是在雨树上人之上。
但她已经先一步受了伤。
纵使有天师袍加身,洪婕更多是自保。
雨树上人警醒的话,有脱身机会,洪婕很难当场击杀他。
可如果当真如雨树上人所言,洪婕另有人间道国其他后援,那结果就不好说了。
傅东森?
顾翰?
还是别的谁?
仁珠上人微微摇头,继续寻找。
长时间没有收获,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得到验证。
雨树上人当真凶多吉少了…
找人的须弥金刚部高僧低声口宣佛号。
雷俊则已经悄然北返,重回龙虎山。
至于龙虎山地下,北支地脉中当前情形具体如何,他没有再去凑热闹的打算。
而当他秘密安然返回天师府后,元墨白和法清和尚,都先松一口气。
“雷道长返回,贫僧可以告辞了。”法清和尚首先双掌合十为礼。
元墨白、雷俊师徒二人口头道谢。
法清和尚临别之际,雷俊打个道家稽首:“大师慢走,愿我们有缘再会。”
对方含笑点头,佛唱禅音响转间,飘然离山而去。
雷俊目送金色的佛光消失在天际后,转头再看自家师父。
元墨白神情如常,面带和煦微笑,点头道:“如重云你所言,有缘自可再会。”
雷俊:“这确实再好不过。”
然后,两仪太极图在他头顶无声浮现。
从中传出的力量意境玄妙,有引动万法宗坛征兆。
元墨白目光一亮,已经先定住万法宗坛,使之暂时不起变化。
于是就见那两仪太极图内,有九彩光辉闪现。
“重云?”元墨白看向雷俊。
雷俊:“天师三宝,今朝全部归山,历代祖师在上,我辈弟子总算有个交代。”
元墨白闻言,没有说话。
他面上温暖和煦的笑容淡了几分,表情难得显得有些感慨,望着那九彩光辉出神。
半晌后,元墨白方才回过神来,重新看向雷俊,徐徐说道:“重云,你做得很好。”
雷俊:“至宝有灵,系于龙虎山,因山门祖庭动荡,故而回山护法,弟子不过机缘巧合,实在不敢居功。”
他取出天师袍,暂时抑制其中灵力外放,于是仅当前身在法坛内的他们师徒二人得见。
虽然天师袍回归,但雷俊决定消息暂时保密,仅限个别人知晓。
一方面是为自家天师府多留少许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方面,已经让洪婕和人间道国把黑锅背上了,那不妨请他们继续多背一段时间。
“倒是有另一件事,请师父参详。”雷俊言道。
元墨白的注意力已经落在那缠绕天师袍的淡淡金辉之上。
他微微皱眉,凝视半晌后,挥了挥手。
法力到处,尝试剥离那些金辉。
金辉受此影响,终于发生变化,骤然从金色变作黑色。
当中更隐约有暗沉死寂之意传出。
这才是其本来面目。
先前是因为和天师袍纠缠在一起,被天师袍暂时镇住其中气息,外在方展现为金色。
雷俊感受其中道理意境,目光顿时为之一凝。
师徒二人抬眼对视,异口同声:
“…黄泉?”
虽然没有亲身接触过黄泉,但作为道门圣地出身的高功长老,师徒俩不约而同联想起道经典籍记载中,传说九天十地之一的黄泉。
十地大多危险,其中更有涉及生死幽冥之密的存在。
与道门相关的黄泉,便是其一,与佛门的无间并称。
只是黄泉已经消失多年无踪。
想不到天师袍先前遗失,竟然与之扯上些许关联。
相较于九天中的昆仑和蓬莱,十地里的黄泉,更多了些危险和不祥的意味。
元墨白微微思索后说道:“暂时先只做剥离,然后镇封,晚些时候慢慢揣摩,但不要妄动。”
人间大变,九天十地陆续回归,吉凶祸福掺杂。
元墨白没指望黄泉能给龙虎山带来什么益处或福源。
之所以留下,反而是为了警惕戒备。
既是警戒,知己知彼方是基础。
雷俊对此亦是相同看法,所以他没有用天书暗面之力来抹消那些由金变暗的古怪气息,而是同元墨白一道联手,慢慢将之剥离。
然后九天神雷和九渊真火一起在他身边出现,显化龙虎之形。
这龙虎之形,当前并非用来攻击,而是融汇交织为一道紫绿色的龙虎法箓,然后将那些黑色的气流,镇封于其中。
解决这件事后,雷俊再取出斩杀洪婕后所得之古怪符诏,大致讲述自己遇见顾翰、洪婕和雨树上人的经过。
“这符诏,同容光尘那一张类似。”
元墨白微微点头:“看来都是领受自黄玄朴,也是因为符诏的缘故,容光尘、洪婕方可重现往日巅峰时的实力与风采,不过,那其实也不再是他们自己的实力了。”
雷俊:“是啊。”
容光尘、洪婕未尝不知。
但既然做此选择,个中冷暖,如人饮水,唯有他们自己方才知晓。
眼下容、洪二人已亡,符诏则落在雷俊手里。
他有心多多揣摩其中奥妙,看是否有可能,借此进一步确认黄玄朴的行踪下落。
“这枚玉章,原是太乙先天塔内,想来是黄玄朴、傅东森为了挪移万法宗坛而准备,乃上古符箓派所出无疑。”
元墨白将太乙先天塔被震飞时散落的玉章,以及击杀容光尘后留下的残缺古怪符诏一并交给雷俊:
“为师接下来一段时间,需主持万法宗坛,稳固山区地脉,这些就都交给你揣摩研究了。”
雷俊:“是,师父。”
接过玉章后,他福至心灵,脑海中浮现一个名目:
高天玉章 揣摩其中浩渺意境,雷俊若有所思。
其中奥妙,如天穹高悬一般广袤宏大,又似穹窿覆地。
难怪此先能居中策应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并从中调和,安抚万法宗坛,从而争取利用两大法宝将这天师府万载基业带走。
不过,与所谓天宫的联系,倒是相对而言淡一些。
至于其他方面的功用…稍等。
雷俊心念一动,想起自己炼化的大周天玉。
大周天玉,当前更多是用来统摄散布于外的众多天视地听符和千里传音符。
不过,仍略显粗疏。
升空高度亦有些不够,容易被修为较高的修士发现。
尤其是洞察与感知较强者。
但如果同这高天玉章再合炼,或许便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并争取发挥更大的效用…雷俊一边思索,一边微微颔首。
这一趟,严格说来,天师府损失亦不轻。
出于尽量杀伤对手,避免对方走脱的考虑,雷俊等人这趟相当于是内线作战,放了对手进山。
外围山区都暂时先不提了,连龙虎山主峰都因为守山大阵被破的缘故,而受战火席卷。
尤其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闹出巨大动静。
万幸的是,因为处处快对手一步筹备,故而少有人员伤亡。
但山门接下来势必需要一次大规模的重建。
好在战果颇丰。
千叶蝶王、容光尘等人随身东西倒还罢了。
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被震脱时,散落遗留了大量东西,皆容光尘、洪婕、傅东森等人多年珍藏,涉及人间道国不少家底。
这些天材地宝,天师府当仁不让留下,用于后续重建山门所需。
蜀山派、纯阳宫对此亦不会有意见。
这一战不说彻底解决人间道国的威胁,也将之重创。
天师府承受最大压力,事后自当有所补报。
何况,能得回北冥神枪,便是蜀山派最大的收获。
就像天师府这一战最大的收获,其实是天师袍的回归一样。
至于太乙先天塔、清霄府虽然没能收回,但蜀山派同样有了希望。
而纯阳宫,他们接下来更头疼和在意的是自家内部的问题。
于雷俊个人来说,除高天玉章外,另一大收获便是击杀千叶蝶王后得到的独木心髓。
有龙形蓑,有八景风,再加上新入手的独木心髓,雷俊心中一些设想,便可以开始尝试付诸实际。
不过,暂不急于一时。
当前要紧工作,首先是山上和府里的重建。
元墨白借万法宗坛大体稳住下方地脉后,终于能抽出身来,同雷俊一道前往后山祖陵禁地。
在那里,他们见到姚远。
“黄玄朴么?”姚远感慨着问道。
元墨白轻轻颔首:“正是。”
他补充说道:“早先同师兄伱接触的人,当是黄玄朴本人无疑,不过江州之战期间又悄悄潜来本派山门者,则可能是受黄玄朴之命来的千叶蝶王,亦或者冒充太平道人的冯乙。”
虽然诈伤,但黄玄朴本人当初确实还在北方。
幽州林族祖地被许元贞攻破,黄玄朴也确实到了附近,同叶默权对峙。
江州之战后元墨白提起此事,感觉那再次来龙虎山的神秘人,相较于早先偷袭李清风和李红雨时,似有差别。
当时不明就里,如今想来,乃是黄玄朴替身的缘故。
“想来当是如此。”
姚远颔首。
他有些感慨:“虽然黄玄朴走脱,但事到如今,我心中多少算是去了一块心病。”
元墨白:“既然去了心病,师兄不妨出山吧。”
姚远摇头:“心病去除,门规更要守。”
元墨白:“五师姐、元贞师侄、静真师侄短时间内可能都无法回山,我需借万法宗坛稳定地脉,掌门亦要提防黄玄朴卷土重来,当前府里主事者稀缺,总不好担子全往重云一个人肩上压?师兄,特殊时期,宗门重建为重。”
姚远沉吟:“我厚颜出山一时,待府中稳妥后,再回这里。”
雷俊、元墨白听得出对方不是客套,于是亦不勉强。
姚远既然应诺,当即便进入角色,开始陆续协调避入后山的府里其他长老和弟子,陆续返回主峰。
他虽来后山守陵思过,但具体缘由却未公开,亦未做任何剥夺。
府里大多数人不知情,虽多有猜测,但此刻情形特殊,大家都仍听高功长老姚远的安排。
目送姚远离去,雷俊转头看向元墨白:“师父,四师伯过了这一道心关后,会尝试冲击八重天境界么?”
元墨白:“要看他自己,但我希望他能成功。”
雷俊轻轻点头。
师徒二人当即单独步入后山祖陵禁地。
虽然消息不公开,但雷俊师徒二人这一刻仍然焚香祈天,敬告历代祖师,天师袍终于回山。
从祖陵出来,元墨白前往万法宗坛,雷俊则前去同姚远汇合。
姚远知道,不仅元墨白,连上官宁亦有意在这方面培养雷俊。
从他内心出发,他同样看好雷俊能成为府里接下来的中流砥柱,至少是中流砥柱之一。
二人主持天师府重建,左立、杜宇以及年轻的柯思成、楚昆等长老,则从旁协助。
其他授箓弟子和传度弟子,听从号令,一起行动起来。
“药园也受波及,当前人少事多,这里一大片范围都要你负责打理了。”罗浩然看着自己的徒弟秦采薇。
秦采薇端正神色:“请师父放心交给弟子!”
罗浩然点点头,温声道:“有事可以找为师或其他人,无需勉强。”
他离去后,秦采薇和几个弟子,当即开始重整被大战波及的药园。
他们一人负责一大片区域,各自忙碌。
秦采薇抢救一株几近枯萎的灵花成功后,露出辛苦但舒心的笑容。
她抬头环顾周围群山:“这一趟,可真是大阵仗啊,还好本派打赢了。”
少女移步到另一丛灵植旁:“嗯,我那会儿确实吓坏了,好在,本派果然是有所准备。”
另一边,楚昆楚长老忙完自己手头事后,来向同门师兄高功长老雷俊复命。
诚如罗浩然所言,当前府里是人少事多,所以雷俊马上有另一件差事交给楚昆:“三师弟,停留云车的石台损毁,筹备重建交给你了,先命弟子清点一下吧。”
楚昆郑重接过:“师兄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
雷俊看他一眼:“怎么?”
二人相熟,楚昆在他面前并不掩饰,慨然说道:“看师兄你们在前山御敌,令我也不禁有些热血沸腾,只可惜自己当前修为不济,唯有眼下在战后尽一份心力。”
他性情虽有些疏懒,但入门久了,对师门亦有情怀在。
雷俊:“会有机会的。”
他视线看向一旁:“真的,会有机会的。”
楚昆顺着雷俊视线看去。
那里,一个有缘人正走来。
身着深红色的授箓道士道袍,外观如青年模样,身材瘦削,神态温和,正是自家大师兄王归元。
师兄弟相互见礼后,雷俊的视线就落在王归元头顶。
他个高,看人头顶方便,目光直勾勾不加掩饰。
王归元神情如常。
楚昆则若有所思,眼神耐人寻味:“大师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需要仙灵元种、辰胎星屑等宝物了。”
雷俊点头不语,只是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光溜溜的模样。
王归元表情顿时破功,苦笑道:“你们两个啊!”
楚昆摆摆手:“我先忙云车石台那边的事,回头聊。”
王归元于是便叹气。
雷俊平静看着自家师兄。
王归元干咳一声:“咱们就不能还和以前一样么?”
雷俊:“我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王归元闻言笑道:“我也是。”
雷俊:“就是有一点,师兄啊,天龙寺名震天下的大威天龙,到你这里,恐怕要改名大威天虫了。”
王归元瞪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张嘴是真不积德啊!”
师兄弟二人笑过,王归元末了再次感慨道:“二师弟,修道一事,从来都是内外困阻遍地,如不谨慎行事,一着行差踏错,后果难料。”
他迎着雷俊目光,坦然道:“尤其一些看似机缘的存在,却可能包藏莫大祸患。”
雷俊轻声问道:“无间?”
他想到自己先前所得秘藏念珠。
“嗯,无间。”
王归元这一刻坦然答道:“曾经我也以为那是一场机缘,结果却是孽缘,身负无间之下,每时每刻都是梦魇。”
当初听雷俊等人提及九天十地时,他规劝两个师弟警惕,是由衷之言,更是真正的经验之谈。
不用雷俊再问,他继续说道:“地藏菩萨不在,无间已成至凶之所在,遍地凶灾,随便一点流入人间,都将是巨大灾难。
之前龙虎山几次遭劫,非我不想出手相助,实在是左右为难。
稍有不慎,便可能召来无间降世,届时便是个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的局面,龙虎山基业尽毁,周围人间亦将生灵涂炭。”
王归元仰望上空:“罪过,罪过,有那么少数几个瞬间,我当真动过大家一起下地狱的念头,令我迟疑者在于,纵使情形危急,师父亦不乐意看见那一幕。”
雷俊轻声问道:“如果当日李外之战时,天师剑没有落入小师姐之手,而是被李正玄得去的话…”
那无疑是李外之战走向最关键的胜负手。
王归元点点头:“好在,不用走到那一步。”
他重新苦笑起来:“多年苦修,我那时候多少有些改观了,唐师妹如果能多等些许时日,我好歹能以七重天的修为助阵,不过确实,她如果能等,也就不是她了。”
雷俊:“嗯,那之后,我第一次见你出山,是为了天龙寺的法善大师?”
彼时,天龙寺法善和尚赴京城学宫,但被大空寺寂通和尚袭击而身亡。
其后寂通和尚被天龙寺大威天龙所降服,尸骨无存。
世人皆以为乃天龙寺妙空长老出手。
但雷俊早年在天书宇宙中,曾听木曜和月曜谈及此事,可能并非妙空长老所为。
如今早时过境迁,但终于有了明确答案。
“之前也因为旁的事出去过,而那次确实是为了法善师弟。”
王归元面上少见地现出悲色:“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我修行不到,有些事终究堪不破,亦不想勘破。”
雷俊:“我无心探究师兄你的个人私密,不过有几个道法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王归元微笑:“咱们师兄弟之间,探讨一下道法,自然无妨。”
雷俊:“我先前在南荒找到的秘藏念珠,源自无间,其中法蕴,帮师兄再次疏解无间带来的威胁?”
王归元点头:“这些年温养下来,我渐渐已可施展八重天的手段,但确实是托那秘藏念珠之福,近日才能施展八重天四层圆满的神妙。
但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不动手为妙,否则终究还是有风险啊!”
雷俊微微点头。
当初江州之战时。
许元贞、雷俊、唐晓棠和天师印、天师剑皆不在。
元墨白仍然敢试探那神秘人的身份,除主持万法宗坛外,另一重依仗便是王归元当时身体状态又有更进一步改观。
那神秘人当时倒是不知王归元究竟,但还是觉察元墨白试探之意,于是退走。
当然,如今想来,那并非黄玄朴本人,而是别人代替他来和姚远接触。
雷俊好奇:“师兄,你是以佛门发愿一脉神通发宏愿效法本派道法符术,还是说?”
王归元:“你已经猜到了?嗯,我受无间所扰,身心半入轮回,有利有弊,几世同存,故而可修持不同法统。”
他笑笑:“如你所见,我于道家符箓派修行,也是确实没多少天赋,所以你和三师弟的许多好意,我不是故作推辞,而是当真无福消受。”
雷俊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身上用以遮掩的符箓,颇为巧妙。”
实话实说,若不是种种旁的方面蛛丝马迹惹他怀疑,凭他当前的修为和悟性、眼力,都难以看破。
王归元竖起三根手指:“师父,大师姐,还有大师伯,也就是上代清风天师,三重符箓封下来,方才有此奇效。”
雷俊了然:“难怪。”
“同师父相遇,也是一场机缘巧合,幸好有师父一力承担。”
王归元感怀:“与无间虽是孽缘,却结下和你们的善缘,一饮一啄,真是命数难说,越是如此,我便越是不敢有半点大意。”
雷俊先点点头,然后突然说道:“算算时间,师兄你真实年龄,比师父要大吧?”
“…”王归元一腔感慨,硬生生被雷俊给憋回去大半。
他哭笑不得:“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我属于带艺投师嘛,这个不出奇。”
师兄弟二人再聊片刻,商量妥当如何为王归元继续掩饰身份。
雷俊目送自家师兄离开。
他确实无心对友人寻根究底一味挖掘。
为配合杀伤人间道国高手的计划,王归元也果断出手了。
虽然这位大师兄属实是属洋葱的。
最简单一个问题:
法清和尚虽然身负无间之扰,但他如此自律克制,不令无间危害人世。
那他为何要假死离开天龙寺,重生为如今的王归元?
雷俊心中好奇,但不多打听。
天师府重建,事务繁杂,雷俊身为高功长老,需要和姚远、元墨白一起主持。
随着时间推移,唐晓棠、萧雪廷、张东源、张峻海等人终于陆续返回。
雷俊、元墨白等人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张东源终究还是没能找回清霄府。
这件蜀山至宝随地脉远去,消失无踪。
想要寻回,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同精力。
好在,北冥神枪被张东源找回,于蜀山派上下,已经是莫大的喜事。
唐晓棠、萧雪廷和张峻海则没能找回太乙先天塔。
受黄玄朴阻挠,他们亦失去傅东森的行踪。
对方能否寻回太乙先天塔,当前未知,但众人皆心生警惕。
“洪婕和顾翰,当前不知如何了。”张东源眉头紧锁:“须弥金刚部,除了嘉盛上人外,居然还有一位九重天境界的上师!”
萧雪廷:“相关消息,我们已呈奏给陛下。”
雷俊:“有一件事,人间道国此战,也算是精锐尽出,全力以赴了,但战至最后,都没见本派的天师袍…”
萧雪廷、张东源、张峻海闻言,面面相觑。
早先,人间道国同西域佛门对喷,皆称对方得了天师府的天师袍,还杀伤己方门人。
因为公开立场和发声渠道的缘故,西域佛门嗓门更大。
多数人都认为,天师袍是落入人间道国手里。
但诚如雷俊所言,这趟龙虎山大战,不仅黄玄朴本人都赤膊上阵,结果人间道国连太乙先天塔、清霄府与北冥神枪都飞了,却还是没见到天师袍的影子。
这就让人不得不联想当初那场对喷,谁才是背黑锅的那个。
“当前局势,还请雷道长稍安勿躁。”常山王张峻海言道:“此事,我等亦会呈奏给陛下。”
不似元墨白温和,不似唐晓棠恣意。
雷俊语气沉凝冷静,不疾不徐,但掷地有声,言必有物。
随着他名声渐长修为渐深,令张峻海都感到少许压力。
只是现在大唐内忧外患叠加,虽然这趟堪称打崩了人间道国,但仍不得轻忽。
尤其是现在西北正因所谓孤鹰汗国而起边患。
不止西域佛门,连纯阳宫当前,处置都需慎重。
想到纯阳宫,张峻海心底微微摇头。
黄玄朴。
当年先帝张启隆重伤之事,这老道有没有在其中扮演某种角色?
难怪当今陛下对黄玄朴和纯阳宫若即若离。
之前甚至有人私下议论,女皇对黄老真人和纯阳宫关照不够,亲小人远贤良,令人心寒,实乃昏君所为。
但现在想来,或许陛下那时便有所怀疑也说不定…
“时局动荡,该合舟共济,共同匡扶社稷。”雷俊言道:“贫道只是希望能查清此事,毕竟,天师袍乃本派至宝,流落在外,本派全府上下,无不期望法宝能尽早回山。”
张峻海:“这个自然。”
双方再协商一阵,萧雪廷、张东源、张峻海便陆续告辞离开。
天师府里雷俊等人亦密切同在外的上官宁、张静真等人保持联系。
随着时间推移,龙虎山同人间道国的这一战,诸多信息则渐渐广传四方,引得天下再次震动。
长安城中,作为天师府代表在此的张静真,正同几个人一同等候圣驾。
当中一个外观年龄看起来三十岁许的青年书生,徐徐言道:“容光尘、尉柒月等逆贼,还有大妖千叶蝶王一起授首,可喜可贺。”
张静真点头:“谢方居士关心,此役平息大唐一大祸乱之源,乃天下同喜之事。”
她看着那青年书生说道:“贫道已得师门通传,方师弟很好,他托贫道代为问候方居士。”
青年书生:“方道长有心了。”
他名方竺,乃方族大老爷方浣生长子。
同时也是天师府弟子方简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这趟他随叔父,亦即荆襄方族族主方景升一同北上来关中。
张静真再平静看向一旁年轻的金刚寺方丈索央。
“关于天师袍下落,恳请诸位高僧能助一臂之力。”
张静真语气、语调皆柔和:“本派上下,感激不尽。”
索央宝相庄严,神情郑重:“请天师府各位道长放心,人间道国洪婕等人狂悖嗜杀,作恶多端,我佛门弟子亦深受其害,这等邪魔外道,定当被降服。”
话是如此说,索央心中却连声哀叹。
龙虎山这一趟,西域佛门都谈不上凑热闹,纯粹是站旁边看热闹,结果却亏到吐血。
八重天的上师雨树上人身陨。
还暴露了仁珠上人的九重天修为。
现在还要为人间道国背黑锅。
索央憋闷,远处走来的另外两人心情也不美好。
方竺见了他们,向张静真、索央告罪一声后迎上前去。
来者中一人,正是荆襄方族当代族主,方景升。
另外一人则是青州叶族顶尖人物,大唐神策军将领叶炯。
几人都是刚刚从北边前线暂时退下来,返回长安面圣。
孤鹰汗国的前哨锐气被挫,不敢似先前那般猖獗,但却有增兵的迹象。
反倒是大唐这边,因为人间道国引发纯阳宫的突然变故,不得不放缓动作,以免自乱阵脚。
方景升、叶炯面圣过后,并排而行。
他们通过多种渠道对照,渐渐拼凑出龙虎山大战的大致经过。
很多事情,出乎预料。
千叶蝶王身死。
容光尘身死。
尉柒月身死。
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被落。
洪婕负伤,被蜀山派夺回北冥神枪。
傅东森受伤。
顾翰受伤。
一场大战打下来,黄玄朴接近被打成光杆帝君。
如此结果,比黄玄朴是人间道国魁首,更让人意外。
而意外的源头便在于…
“唐晓棠,元墨白,雷俊。”
叶炯轻声说道:“虽然不知唐晓棠的神庭外景里发生过什么,但光是已知的,唐晓棠、元墨白实力都稳稳在容光尘、洪婕之上,而雷俊,胜过尉柒月、顾翰。”
方景升:“唐晓棠对千叶蝶王,元墨白对容光尘,雷俊对尉柒月,能那么快破局,关键可能反而在于境界最低的雷俊。”
有优势能胜,和速胜且将对方斩尽杀绝,完全是两码事。
“更可能的,是天师印。”方景升负手而行:“天师印已然回归龙虎山了,若非如此,黄玄朴、傅东森不会被落了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
“天师印…”
叶炯望向远方:“什么时候回的龙虎山,谁找回来的,怎么找回来的?”
另一边,上官宁作为天师府在余杭和东海的代表,这时亦接到山门通传的各路消息。
同她在一起的苏州楚族老族主楚修远和天龙寺妙心方丈,一同向她道贺。
“恭喜贵派天师印回归。”楚族老者微笑说道。
天师印意义非凡。
不仅是护法重宝,同时更蕴含完整的三洞三界真经。
天师印重回龙虎山,意味着失传已久的雷法天书法箓,重新为天师府所掌握。
同时,有天师印和真一法坛在,就算龙虎山当真被毁了万法宗坛,他们一样不会失去根基。
楚修远:“也恭喜贵派自许道长和唐天师后,再出一位同代天骄雷道长。
洪婕、傅东森皆八重天圆满境界的修士,再持北冥神枪,雷道长仗剑与之斗法丝毫不落下风。
其后更斩杀八重天二层境界的尉柒月,仅此一战,便震动天下。”
上官宁:“人间道国遗祸无穷,危及各方,还要请楚族各位和天龙寺众高僧,帮忙一起清剿。”
“这个自然。”楚修远微笑。
天龙寺妙心方丈同样应下。
他心中却想到法清。
之前,妙义长老已经赶往信州龙虎山,希望能问出法清之事的究竟。
东海上关于天理的门户入口之争,当前趋于白热化。
楚修远同妙心方丈短暂休整后,便离开余杭,重返明州外的海上。
楚羽亦在这边。
不过,楚修远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自己的小女儿,而是先见到自天理虚空门户那边退出来的青州叶族族主叶炎。
不论楚修远还是叶炎,这趟都亲身接触天理的人与地。
一方面是给唐廷帝室表态,另一方面则是掌握天理的具体实情。
“炽元回来了。”楚修远不多客套:“感觉如何?”
叶炎:“在人间之外称皇朝,还当真能凝聚起一部分山河气运,确实难得一见。”
跟天理方面打交道多了,大唐这边也渐渐掌握对面部分讯息。
结果,相当一部分信息,都令人意外。
例如,天理之中,亦是一方皇朝。
但这其实不合此世常理。
山河国运凝聚,可称皇而非王者,需要极为广袤的山河与百姓。
曾经九天十地之一的归藏,如今的天理,其中可能蕴含无数奇珍异宝,灵气丰富。
但面积规模与人口,注定无法同真正的一方人间相比。
这种情况下,缺乏凝聚一大皇朝龙脉国运的基础。
但天理中人,自称是皇朝子民。
他们的皇朝名为,大明。
不论楚羽、上官宁,还是叶炎、楚修远,都未曾听过有如此一个皇朝。
但这个皇朝,还当真凝聚起一部分山河国运,只是有所缺失。
一般而言,这往往意味着山河有缺,但不代表没有称皇的资格。
先前的底子犹在。但不完整。
“没接触到所谓的明皇。”叶炎继续说道:“但我发现另外一个诡异之处。”
他目视楚修远:“那所谓大明皇朝的国运,同文人儒生,息息相关。”
不是一个两个读书人,又或者修习儒家传承的皇族子弟。
而是所有读书人,作为一个整体,令人意外地承载天理中的山河国运。
类似情形,同大唐迥异。
楚修远听了,一对雪白眉毛却扬了扬:
“圣天子垂拱而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