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对而坐,诸士衡稍一沉吟后道“道友对破晓了解多少?”
任无恶苦笑道“说来惭愧,我只是知道一些破晓的来历。”
诸士衡微微点头道“破晓存在已久,其来历已近神话,真实与否已是无法探究,只怕就算是破晓中人也搞不清楚。据我所知,破晓传承十分神奇,人间破晓的首领被称为帝子,而帝子可以说是永生的。”
任无恶动容道“永生?在九州永生!他怎能做到?”
诸士衡笑道“所谓永生也是相对而言,破晓有种特别的传承方式,能让帝子的魂魄精神永存,在他们而言,那便是永生。”
任无恶恍然道“我记得所谓帝子便是日帝的弟子,那现在的破晓帝子就是换了一副身躯但魂魄精神未变的首任帝子了?”
诸士衡道“是也不是,因为每次帝子在传承后,会留有新躯体自身的魂魄精神,所以说,如今的帝子也并非纯粹的首任帝子了。”
任无恶喃喃道“难道这就是破晓中人所要追求的永生吗?但只是帝子有这种……能力,其他人岂能甘心?”
诸士衡正容道“破晓追求的是打破天道之力的束缚约束,这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帝子永生只是能够更好的团结凝聚他们,他们也将其视为理所应当,并不会有什么不甘心。”
任无恶苦笑道“破晓究竟有何魅力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为其牺牲?”
诸士衡缓缓道“听闻加入破晓前,任何人都要接受帝子的审核,只有通过审核的才能成为破晓的一员,和那个审核过程又是非常神奇,据说能够改变改造一个人,这便是破晓的神奇力量之一。”
任无恶微微皱眉道“可当年的一念又怎会脱离破晓,摆脱那种精神约束?”
诸士衡笑道“一念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他加入破晓是抱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心,所为者并非一己之私而是众生,他能加入就能出来,破晓对他的约束小之又小。”
任无恶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道友指点,我和一念乃是生死之交,但在一念那里并未听到任何与破晓有关的事情。”
诸士衡叹道“一念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也是我即将要说的事情。”
任无恶已是想到了什么,心头一震,沉声道“难道破晓与我有关系?”
诸士衡神情已是有些凝重,徐徐道“正是,破晓现在的帝子与你有莫大的关系,他便是极恶道曾经的宗主,洪去恶!”
洪去恶,极恶道第四代宗主,听到这个名字,任无恶就算定力再好也禁不住骇然失色,惊呼出声,也差点站起身来。
极力稳住心神身体,但那震撼是久久不散,许久后他才缓过神来,看着诸士衡道“道友是说,破晓现在的帝子是鄙派第四任宗主洪去恶,这怎么可能?洪祖师怎会成为帝子?”
诸士衡叹道“洪去恶如何成为破晓帝子我并不知晓,但我能够确定如今的帝子就是洪去恶,这点不会错。”
任无恶脸色有些苍白,喃喃道“洪祖师没死还成为了帝子,可极恶道又怎会传承至今?他是第四任宗主,若是他成为了帝子,极恶道应该便会自他而终才对。可偏偏又一代代传了下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诸士衡沉声道“我想这些问题也只能由洪去恶来解答了。”
任无恶用力揉揉眉心,又思量了良久,然后才道“这就是破晓以我之名做事的原因?这样做对破晓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他想让我加入破晓?”他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这一个可能,随即他又想到了和洪去恶有关的一些信息。
正是洪去恶改变了极恶道从袁勿恶祖师传下来的观念,开始以恶制恶,以暴制暴,也就是从那时起,极恶道便是名副其实了。
洪去恶还说过这样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不为,勿以善小而为之,这句话足以说明洪去恶的思想精神了,而后来极恶道历代宗主弟子,也算是将这一精神贯彻延续了下来。
洪祖师,想不到你竟然加入了破晓,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他迫切想知道原因,但正如诸士衡所言,这个答案似乎也只有洪去恶自己知道。
他又想到血葫芦内关于极恶道的那些记录,对历代宗主的情况也只是几笔带过都没有详细的记录,他记得第五代宗主名叫申屠恶,应该是洪去恶的弟子,而按照极恶道的门规,前任宗主会经下任宗主之手兵解而死,那申屠恶是亲手帮洪去恶解脱了吗?还是说,当时另有缘故,洪去恶并没有借弟子之手兵解?
极恶道啊极恶道,你究竟是怎样一个门派?
忽然,他意识到了自己对自家门派的了解居然还是停留在当年,许多年来,他并未对本门有更多的认识了解,这也不怪他,一是世上对极恶道知道的人实在太少,二是自家留下来的信息也没多少,他想了解更多也是无从下手。
虽然血葫芦内应该还有关于极恶道更多的信息资料,可那道封印他现在还是无法解开,也是他一直都没有尝试解除那道封印,也许他一直也在畏惧害怕,不敢去面对那些未知的秘密吧!
如今从诸士衡口中得知这些情况后,他不得不正视自家门派的过往,寻求对极恶道更多的了解,血葫芦里的封印是该去解除了!
想到这里,他神念已然进入到了血葫芦内,随即感知到了那层封印的力量。
同时血葫芦微微一震继而光彩一闪,血色光华宛如一团火焰透出他的衣衫,将他面颊映照的殷红如血!
诸士衡见状目光一闪,但神色不变,任无恶垂首望着那灿灿血色火焰片刻,然后取出血葫芦。
将血葫芦托在掌心后,那血色光焰顿时大盛,刹那间便将整座大殿笼罩,同时血葫芦也大了不少,变成了尺许多高,也是愈发晶莹剔透,似如一块血玉雕琢而成,里面隐隐还有淡淡金光流转以及散发出了丝丝清凉柔和,犹如清风的气息。
见此变化,诸士衡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目光稍稍一亮,低声道“这便是天魔三宝之一的血玉魔葫。”
再看任无恶身上已有黑亮晶莹的光彩闪动,目光尤为黑而深邃,望之就如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但又有着神光闪耀。
随着黑光流转,血葫芦的光彩逐渐收敛,但开始持续的震动颤栗,里面的金光似乎是受到了吸引刺激,似若雷电在闪耀,还有隐隐约约异响传出。
许久后,任无恶已是被黑光完全笼罩,黑光也将血葫芦覆盖,并且还在不断侵蚀渗入,使得血葫芦光彩越来越暗,但里面的金光还在继续闪动闪耀,极力抵御黑光的透入吞噬。
轰!
猛地血葫芦剧震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同时金光消散,血葫芦转瞬间成为了暗黑之色,再无一丝血色显现,而任无恶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稳如山岳,那双眼睛神光陡盛后又在瞬间收敛。
片刻后,黑光开始淡化,血葫芦逐渐恢复本色,十数息后,人和葫芦恢复如初,任无恶轻叹一声收起血葫芦,神情眼神都有些无奈和怅然之色。
默然片刻后他才道“让道友见笑了,方才我解开了血葫芦内的一层封印。”
诸士衡含笑道“想必道友是有了不少收获。”
任无恶苦笑道“收获是不少,但和我想象的又有不少差距。”
原来封印解除后,血葫芦内的空间瞬间扩大百余倍,其容量之大远超于任无恶所有的任何储物法宝,而里面留存的物品也是极其丰富,是有大量的灵石以及丹药灵符等物,还有一些玉简书籍,其中记载的是极恶道真正的功法神通。
换在以前,见到这些物品后他自然是万分喜悦,但现在他却是甚为失望,因为这里面并没有和洪去恶有关的任何物品。
有的只是洪去恶之前三位宗主的情况信息,主要还是袁勿恶祖师的详细生平,几乎是将祖师的所有经历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而和洪去恶有关的资料信息根本没有,显然是有人刻意隐瞒了洪去恶的信息,最有可能这样做的应该就是洪去恶!
解除了血葫芦的封印,任无恶对洪去恶的了解还是那么多,他自然是甚为失望。
这时就听诸士衡道“道友也无需失望,也许不久后破晓就会来找你,也许你和洪去恶很快就能相见,到时候你想知道的他应该都能告诉你。”
任无恶若有所悟地道“道友的意思是,他始终都在关注我,等时机到了,就会与我相见。”
诸士衡点头道“应该是,道友也无需为此事烦心,只要道友守住本心,破晓自然会知难而退。”
任无恶苦笑道“道友太高估我了,我现在都已有些慌乱无措,真要遇到……他,真不知道要去如何面对。”
诸士衡笑道“是道友低估了自己,我相信纵然破晓再强大,也不会迫使道友就范。道友可不仅仅只是极恶道的宗主,还是九州的希望和曙光。”
任无恶愕然道“道友过奖了,我何德何能……”
不等他说完,诸士衡便道“道友身怀天魔三宝,如今又将九大妖兽汇集于天魔经,可谓是肩负重任,自然当得上那些称谓。”
任无恶动容道“原来道友早已知晓我的情况了。”
诸士衡肃容道“在道友初露锋芒时,我已有了一些猜测,等到道友名动九州,我便确定道友已经成为了能够让九州改天换日的那个人。”顿一顿后,他继续道“九州浩劫将至,势不可挡,也只有道友能够力挽狂澜,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任无恶苦笑道“道友应该知道,我就是引发那场浩劫的罪魁祸首。”
诸士衡却道“不,道友只是顺天而为,兽潮形成乃是天道之力所致,道友顺应天道何错之有,正是道友的所作所为,让世人警觉惊醒,开始着手准备应对兽潮的爆发,如此便能让很多人幸免于难,这已是天大的一件功德。”
任无恶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微微一怔道“道友言重了,之前我都觉得是自己一步步将九州推入到了深渊,有时也在想,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诸士衡道“兽潮爆发是天道之力对人间的一次清洗,无可避免,也非人力所能驾驭,道友自然无错,随着道友将九大妖兽一一收在天魔经上,兽潮爆发的迹象就会越来越清晰明确,这便是对世人的警示,所谓九兽出,九州乱便是此意,并非九兽不出,九州就会安宁,兽潮爆发不可逆转,亦是势在必行。”
任无恶闻言恍然大悟,继而又有了如释重负之感,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九灵他们其实也知道这些,他们之所以不说,就是在等他人为我解释。
见他脸上显露出了释然之色,诸士衡又道“道友其实可以被称为天选之人,是天道之力选中了道友。”
任无恶苦笑道“不敢当,我倒希望选中的是别人。”
诸士衡微笑道“道友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即将进入四境,对于这场浩劫真是有心无力,我希望道友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任无恶皱眉道“你是想让我成为神剑宗宗主吧?”
诸士衡正色道“正是,希望道友能够答应,宗主之位也是非你莫属。”
任无恶苦笑道“朱盟主雄才大略,才是最佳人选吧!还有秋冰玉也能胜任宗主之位,我还是算了吧!不瞒你说,这神木剑其实就是秋冰玉给我的。”他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秋冰玉能坑他,他也能出卖对方一次,公平合理,两不相欠。
诸士衡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任无恶愕然道“你知道!?”
诸士衡笑道“神木剑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被秋冰玉寻找到了,她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机会让此剑发挥作用,而她也曾来此征询过我的意见。”
任无恶大为惊讶,心道,真的假的?秋冰玉竟然和诸士衡早有联系,如此说来,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们计划好的,我果然是被他们摆布的棋子,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心情诸士衡非常清楚,便道“道友是推动了我们制定的计划,若非道友慷慨赠出十方剑经,便不会有神剑盟如今的气象,也不会加快五派的合并,这便是道友和我们神剑盟的缘分,既然缘分使然,我们也要顺势而为,如此便让道友执掌了神木剑。可以说,道友接任宗主之位,也是天意使然。”
任无恶无奈地道“我若不答应,岂不是逆天而为了。道友也应该知道,我身上有很多麻烦,一旦我的真实身份被世人知晓,麻烦便会接踵而至,络绎不绝,到时候只怕神剑宗会一刻不得安宁。”
诸士衡含笑道“麻烦再多再大也比不上兽潮,只怕世人还不曾知道道友的身份,兽潮便已爆发,那时候世人自顾不暇,又怎会有时间来找道友和神剑宗的麻烦。就算兽潮没有爆发,神剑宗也不会畏惧任何麻烦,无非是驭剑而起,决绝一战罢了,又有何不可!”最后那段话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又完全彰显出了化神期修士的自信和威严,这也是神剑盟或者是神剑宗该有的气势,强敌来犯,驭剑迎敌便是,这便是神剑宗的精神气魄!
任无恶也被他的话激起了一腔豪气,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道“既然道友如此信任我,我便勉为其难,希望不会辜负道友的期望。”
诸士衡闻言大喜,笑道“那神剑宗便托付给道友了,也让道友费心了,大恩不言谢,他日若能在四境相逢,我定有重谢!”
任无恶忙道“我也祝愿道友能够顺利进入四境,期望能与道友在四境相会!”
接着诸士衡和任无恶又畅谈了许久,临别时互道珍重,彼此也知道,这是他们在九州最后一次会晤,或许也是永别,因为不久后,诸士衡便会进入四境,吉凶难测,生死难料!
走出洞府,任无恶在平台上伫立良久才御剑而去,洞府随即又被轻雾笼罩,洞府内诸士衡则轻轻地,长长的叹息一声,似乎是有些遗憾和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