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掷地有声,声声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恭恭敬敬地候在秦姒白身边的几个丫鬟,也纷纷垂下眼眸,遮掩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她们皆是秦夫人精心为秦姒白挑选的丫鬟,却因为生得年轻貌美,均被秦姒白毁了容貌。
莫说将来能得主子青睐,博一个不错的前程,就算赎身出府,想寻个寻常男子成亲生子,都成了不易之事。
秦姒白平日一直对她们耳提面命,强调她们身份卑微,能在她身边伺候,已是天大的福分,决不能再奢望其他东西。
她们谨小慎微,不甘出丝毫差错,秦姒白仍对她们动辄打骂。
本以为这就是她们下人的命,没曾想,在长宁侯府,在高高在上的长宁侯眼中,她们并非卑贱,她们,亦是有用之人。
溶月靠在孟行止怀中,澄澈的眼眸中充满了诧异。
过往种种,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杖杀了两个丫鬟,可那两个丫鬟皆是该死之人。
身在侯府,虽然众多下人都不得亲近孟行止,但每个下人皆能吃饱穿暖,贪污受贿,故意折腾、排挤下人的管事,也会被孟行止不动声色地处置掉。
于她而言,孟行止虽嘴上厉害,但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嫣红的欺压,陈氏和杜嬷嬷的陷害,还有老夫人的刻意为难,秦姒白的伤害……
孟行止无不参与其中,为她出气,为她证明清白。
他从未杀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即便他人身份卑贱。
溶月深吸一口气,悄然揪紧了孟行止的衣裳,嘴唇翕动,轻唤了声“侯爷”。
孟行止并未回应,他脊背挺直,如庭院外挺拔笔直的青松,不卑不亢,不畏来势汹汹的风雪。
方才还理直气壮的秦姒白站在秦夫人身侧,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纤细指节变得惨白。
偌大的庭院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秦夫人才轻笑一声,道:“我家白儿的确任性了,伤了长宁侯心尖上的姑娘,不过长宁侯放心,今日之后,我定会好好教训她,待来日你二人成亲,她定不会再犯下这等错误。”
秦姒白闻言,庆幸秦夫人没有取消议亲。
她相信以她的能力,嫁给孟行止以后,定能笼络住孟行止的心。
届时,区区一个贱婢,她搓圆捏扁,剥皮抽筋,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不必了。”
孟行止不等秦夫人说下去,深邃幽暗的眸子里便泛起一丝丝嘲弄,声音凛冽道:“本侯与秦小姐无缘无份,议亲之事,取消吧。”
“长宁侯!”
秦姒白攥紧双手,下意识走向孟行止,来到他跟前,“我乃尚书嫡女,你当真要为了一个贱婢,与我取消议亲,你真当有多少世家贵女愿意嫁你吗?”
“秦小姐,你在威胁本侯?”
孟行止语调平静,如漆似墨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丝凛冽寒光,看得秦姒白心中惴惴难安。
“我……我……”
秦姒白心生慌乱,方才理直气壮的口气也彻底消失不见,小心翼翼地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孟行止的眼睛。
她明白孟行止的手段,更清楚一旦得罪了孟行止,将会给秦家带来何种麻烦。
“白儿。”
秦夫人依然沉稳不急,轻声开口,便安抚了秦姒白内心的慌乱。
“你正值青春年华,不急于议亲,若长宁侯此时觉得你们无缘无份,便将议亲之事,暂且搁置吧,老夫人以为呢?”
秦夫人面带微笑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对孟行止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眼下看他这个态度,与秦家怕是再也不能定亲了。
也罢,她本来也不喜欢秦姒白心狠手辣的性子。
亲事尚未定下,就迫不及待在侯府闹事,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老夫人想罢,便敛了眸底冷意,道:“如此,就算了吧,老身甚是喜欢秦小姐聪颖良善的性子,希望秦小姐能觅得佳婿。”
话音未落,老夫人便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下来,交给了秦姒白。
秦姒白心知一个玉镯便将她打发了,心下生出几分不情愿。
可秦夫人目光森然地看着她,悄然握住她一只手,微微用力,便疼得她冷汗淋漓。
片刻后,她双眼便蓄满了眼泪,向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孟老夫人垂爱,是姒白今日昏了头,犯下如此大错,害得我与长宁侯有缘无分。”
她话音刚刚落地,晶莹剔透的泪珠便顺着白嫩的脸颊悄然滑落,打湿了衣襟。
溶月靠在孟行止怀中,一动不动。
她能感觉到秦夫人和秦姒白阴沉骇人的眼神,明白二人想将她生吞活剥的心情。
更能感觉到老夫人此刻有多厌恶她。
可她想活下去,想为姐姐报仇,就不得不留在侯府,紧紧抱住孟行止的大腿,让她大仇得报。
想罢,她环抱着孟行止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孟行止不再与秦夫人和秦姒白多言,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便抱着溶月大步流星地离开,直奔他的庭院。
燃着清冷熏香的卧房中,溶月坐卧不安,澄澈漆黑的眼眸眨了眨,便任由老大夫为她检查脸颊上的伤口。
而老大夫面沉如水,时不时还会长叹一声,叫她心中愈发没底了。
“到底如何。”
孟行止双手负于身后,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被老大夫一声声叹息搅得愈发烦躁。
他好不容易养胖的小狐狸,竟在长宁侯府中,被一个外人欺负成这样。
平日胖了两分都会担忧她会不会被抛弃,若脸上真的留了疤,她岂不是要哭死。
一想到她哭啼不止的画面,孟行止心底的烦躁骤然被密密麻麻的心疼冲散。
“侯爷放心。”
老大夫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清明的眼睛里泛着自信的光芒,“这位姑娘虽然伤了脸,但伤口不深,只要好生养着,每日按时涂抹祛疤药膏,定不会留下伤疤。”
溶月咬了咬嘴里的软肉,忐忑不安地看向老大夫,问道:“一点伤疤都不会留吗?若我不施脂粉,近距离会不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