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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楚巫之易

    “该死!”

    大巫愤怒,突然把手中的拂尘扬起,就在拂尘将要砸到地上的一瞬间,他忽然止住了手势。

    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红石,瞬间有了新的点子。

    “大王在何处?”

    “大王尚在青山游宫。”

    “呵呵,大王方才登上王位不到一个月,就不在宫城而去了离宫,看来我等保持中立是件好事。”

    “大巫,下臣听闻幽王乃是暴毙而亡,非正常死亡的啊。”

    繁复的金色器皿上雕刻着属于楚国的瑰丽历史。

    沉甸甸的八百年底蕴里也掺杂着不少血腥的痕迹。

    大巫沉沉一笑,“这有什么。自平王开始,子杀父,父杀子,弑兄杀弟夺位的还少了?”

    “楚国如此,您还要继续留在楚国吗?当年春申君满门被屠杀之前,不曾听您所言,遭受无妄之灾。这等事由,大人您还要留在楚国吗?”说话的是跟在大巫身边多年的巫女,当年她也随着大巫一道去了秦国。

    大巫摩挲着手中的龟甲,他再次看着红石上淡淡浮现出的一串怪异的字体。他不认识,但肉眼可见,相当怪异。

    良久,大巫目眩良久,叹息道:“商周的传统一去不复返啊。战乱不休,他们都忘记了天命天道,他们忘记了神!”

    大巫仰头,笑容渐渐变得扭曲,目光却是那么渴望。

    他立于红石前:“只有楚国还记奉祭司,他们需要我。而我同样也需要楚国。”

    “你去告知令尹李圆,秦国会把一个天大的好处送来大楚。”

    “可大巫,李令尹当年背叛春申君心狠手辣,他怎么会听祭司之言?”

    大巫摇头,“李圆如果还想权势永固,又想要楚国统一天下,名垂青史。他会同意。你与他言,如果想要这些达成,就请将当即派给我出使的符节,请他一并唤醒秦国中安插的细作。”

    “诺。”女巫作礼,将要退下时候,又被喊住了。

    “呵,我待会儿会以告知芈悍登上王位之事为由头,再修书一封连夜加急通过暗桩告知昌平君。昌平君他不是想效仿李圆么,送了这么多美人到嬴政的身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作用?既然也想除掉嬴荷华,我不介意帮他一把。”

    一会儿,大巫咿呀地开始叨念出好长一段的诵文。

    既然发生了异变,那便让这异世的变数留在楚国。

    嬴荷华的名字既然于红石中浮现,是劫难,那也可以是神。

    接着,烛台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蜡烛滚了许多,大片的火光侵略了这片蓝灰色的宫殿,许多布条祷符全部付之一炬。

    红石在火光的灼烧之下被大巫拾起,掩盖了上面诡异的符文。

    背离着火光,大巫昂首阔步。

    “这些符文与嬴荷华相比,微不足道。若用她的血祭祀于神,这片土地定然焕然一新。”

    “失火了!”

    随着宫人赶来,再看时,这间装满了奇怪诡异的符文祝祷的宫殿焚灭如灰。

    这件事被上面的魏国率先知道,暗暗嘲讽,楚人烧起自己的心血真是毫不吝啬。

    魏王对大梁城的坚固毫不怀疑,也非常宝贝自己的宫殿,故而他们格外愤恨这种行为。

    —

    路的尽头,光越来越亮。

    许栀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不如刚刚的轻盈,步履也越发地慢了。

    四周的景象开始退去,重新弥合了一种昏沉的黑暗。

    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胸口压着一个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这种负压又转移到了她的喉腔,她开始感受到灼烧的火辣辣的痛。

    许栀忍不住想要发出声音,暗哑地喊了几声。

    她想要马上确定张良的情况,只是现在她无论如何努力,她还是无法睁开眼,还需要她在清醒地挪动自己的身躯。

    应龙告诉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许栀与嬴荷华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如果她不全然把嬴荷华的身躯与灵魂里里外外地容纳成自己本身,她也有醒不来的风险。

    夜深了,风缓缓在晃动。

    淡红色的纱帐下,郑璃接过阿枝手中的温水帕子,又擦了擦嬴荷华的手背。

    女儿如同洋娃娃一般躺在榻上,已经整整两日,这两日以来无论喂药还是针灸,她都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保持着呼吸通畅。

    郑璃的眼泪就要流干了,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荷华,阿母求你醒过来好不好?以后阿母再也不苛责你了,再也不呵斥你,你想要做什么都好。”

    这时候,殿外一侍女急匆匆地迈进殿,“夫人,赵侍中通传,大王在章台宫那边要您赶快过去一趟,涉及到永安公主之事,请您快一些。”

    郑璃走后不久,阿枝听到长榻上传来了一一声很细微的呼唤。

    语调比郑夫人在身侧的时候清晰了几分。

    “公主,您说什么?”

    嬴荷华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张……良。”

    阴暗潮湿的牢狱中,张良并未遇到李斯作为廷尉狱的主官来提审他。

    前来牢狱的两个人,是与韩非不对付的姚贾与廷尉丞。

    姚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欲要一雪前耻。

    “张良。本官劝你如实招来,到底是如何谋害公主的?”

    张良挺着脊梁,举手投足之间丝毫不将自己当成犯人。张良看到此人步子并不稳健,穿着狱卒的衣服,但不太像是狱卒。

    “据良所知,您是姚贾上卿。”

    姚贾好不容易换了衣服,这一次听说大王盛怒之下张良入狱,又命令高级的官吏前来审讯。

    张良犯下的事情必然很严重。

    姚贾笑了笑:“你当日救韩非,今日谁来救你?”

    “大人为何非要韩非死?”

    “他侮我辱我,是他该死。”

    张良不愿与他相争,平和道:“今夜之问若与永安公主无关,还请姚上卿相让。”

    姚贾气极,“张良,你已下狱,本官替你打听了一番,宫中没有传来任何放了你的消息。这般密不透风,还是头一回。如此想来,你都是死到临头的人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良听出几分他要的信息。若是如此,嬴荷华定然情况不好,不然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

    章台宫,烛火若星。

    大巫日夜兼程,必不能晚了这一刻钟。他算得天机,占尽天时,必不能晚了这一刻钟!

    “大王,外臣绝无虚言。”大巫手持符节跪在殿中,手中捧着一块红石,言辞恳切。

    “外臣真的有办法。”

    郑璃进殿的时候,就看着大巫此言,站在殿中的还有胡良人。

    嬴政在重重压抑的沉闷中抽出神来。他岂能不知道楚国这个时候来打着什么心思。但眼下,荷华仅剩十个时辰。

    他一遍又一遍的记起女儿与他相处的时日。

    纵容性情大变,但改变不了她唤他父王的事实。

    她是不是嬴荷华又有什么所谓?

    大巫看到郑璃,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嬴政想要救女儿的心是改变不了,不然他不会同意去把郑璃叫过来。

    他赶忙对着她拜道:“芈夫人,臣绝对不是有意藏着掖着,只是此法臣一旦说出了口,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求您请大王饶我不死。”

    郑璃看了一眼嬴政。

    只要这一眼,嬴政就无法再不去听他的办法。

    “说。”

    嬴政不威而怒。

    “若胆敢欺瞒寡人,斩首示众。”

    “是。”时隔多年大巫听到嬴政的声音,还是会经不住冒冷汗。

    “永安公主被宿世厄运所缚,但并非无法可解。若寻得天下之神器,河图为日,洛书为月,日月相合并为一体,可令公主魂魄回归,永保安泰。”

    “河图洛书?”郑璃略有所思,她脖子上这一块是郑国王室所有,非信任之人绝不外示。

    “我记得当日你送给了扶苏一块带有神力的玉。”

    大巫恳切,“扶苏公子那一块生辰贺礼是为河图之残边所刻,的确储存了些许河图之力,但并非真正的河图。”

    说着他拿出匣子中的那一块红石。

    “红石也是带有河图洛书的仙石,臣此番远在楚地,不知公主之情况,但在此石上看见公主姓名之浮,不远千里赶来,告知大王实情。”

    大巫听着客漏的滴答声越响一滴,随着嬴荷华冲破某种障碍,她将要醒来的时间越近,他还没有让嬴政应下他的话,他的胜算就越要低一分。

    “大王!倘若臣没有半分本事,臣定然不敢在大王面前置喙分毫。臣只是不愿让您与楚国之间都感念失去永安公主的悲痛。”

    大巫闷声,高举红石,看了一眼他们名义上的楚国公主郑璃,又看了昌平君的胡良人,扑通地跪在地上。

    “臣斗胆再言。河图之书只在楚王室,且被王室随身携带从不离身,楚王室中沾染上河图之力最多的人便是楚王。”

    郑璃见情况有些不对,嬴政压抑着怒意,久久不曾开口。郑璃走近了才发现,他身侧只有剑鞘,刚才这把太阿剑竟然是出鞘过的。

    “大王,他是什么意思?”

    嬴政极力保持着对郑璃的和平神色,“他竟然真有胆子开口。”

    大巫眼看时间将近,他更奉上了楚国令尹之书,国书加盖王玺。

    “我王真心求娶王之公主,永安公主及笄之年嫁来楚国,必是王后之尊。一全公主殿下所安,二全秦楚和睦。三则,大王图灭魏燕,楚国绝不插话。”

    “大王!您若定下此约,刻约于红石之上,必将令上天感应,公主可在顷刻之间苏醒。”

    “臣之言句句属实,若大王行后,公主并没有苏醒,您可毁约,也可将臣立刻斩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