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下，城门之外。
从大门处一直蔓延到肉眼可触及的地方，全都是尸体和烟火。
已经一夜了。
为什么火把还没有熄灭呢？为什么空气里满满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呢？安红袖不敢去想。
她收回目光，环视城楼上的战士们，心下尖锐的疼了起来。
这是她前世从未亲身体验过的战争，残酷的，无奈地，让人近乎绝望的战争。
安红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更不知该如何解决。
前世里，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特别的人生经历，也没有特别的生存技能，只是喜欢做菜，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厨师而已。
这一世，她同样普通，家世一般，毫无天赋，想要做的任何事情，都要付出十足的努力。
她没有三头六臂，也并非身怀绝技。
甚至于，她站在这里，连给秦钟南出谋划策都做不到……
她……无能为力。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在想什么？”
听到沙哑沉稳的声音，安红袖下意识地抬眸，便对上秦钟南如暗夜一般的眼眸。
她愣了一瞬，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东方道：“你看，天快亮了。”
秦钟南眉头凝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瞧见了缓缓升起的
日出。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回应安红袖，还是在回应自己。
安红袖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逐渐明亮的日光，浅笑道：“天总会亮的。”
秦钟南没应声，只会移动视线看了她一眼，见她弯着眉眼，笑得宁和，须臾，又收回了目光，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城门外出神。
大漠荒凉，尸体横陈。
放眼望去，没有人烟，也没有光。
安红袖往西天边看了一会儿，见那一抹深蓝瞬间褪色，须臾，收回目光，抬脚走到秦钟南身边。
“殿下。”
秦钟南没有应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头来看她。
安红袖弯着眉眼笑了笑，笑得明媚而宁和。
“殿下，我想，再跟你说一下，有关尸体处理的事情。”笑过之后，安红袖收敛了笑意，一脸严肃。
“天越来越热了，如果这些得不到有效处理，会出现大问题的。”她说着，视线落在城楼下的尸体上，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还只是尸体，可你看空气里，因着尸体、衣物这些燃烧，从城楼下，一直蔓延到城楼上，空气都是浑浊的。
“而这浑浊的空气里，是含有无数病毒的，如果我们处理不好，再过段时间，天
气炎热起来，到时候细菌滋生，很可能会出现可怕的瘟疫。”
“根据我现在的判断，很容易出现心肺呼吸系统的病症，而我们现在无论是医术，还是药材，都是有限的，根本无法对抗这样的瘟疫。”
“所以，我希望殿下能认真考虑我昨晚说的话，有关战后尸体的处理，现场的清理，以及将士们健康情况的防御，这些都需要重视。”
安红袖说到这儿，转身看向秦钟南，神情坚定如磐石，“瘟疫，远比战争要可怕。如果说，战争是肉眼可见的残酷，是刀剑下的残局。那瘟疫，是肉眼看不到的残酷，它会在不经意间，吞噬所有人。不分国界，不分等级。没有办法的话，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人，都会死。”
秦钟南没有吭声，一双如墨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似乎是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实性，也似乎是在等她拿出更有利的能说服他的证据。
“殿下……”停顿了一会儿后，安红袖再度出声，声音沉着而冷静。
“我之前在师傅那里的时候，听说前朝，有一个州城出现了瘟疫，所有闯入的人，都会疯魔，然后身上开始溃烂，朝廷派去的御医全都束手无策，死在了那里，朝廷最
终无奈，让人封城，将染了病的人，全都堵死在里面，后来，那座城，渐渐地，就成为了一座死城，直到现在，大家都还会避开那里。”
安红袖说完，看着秦钟南的眼睛问：“殿下知道，这座州城的名字吗？”
秦钟南沉默了一瞬，沉声道：“蓝城。”
他话落，顿了顿，继续道：“因为那一场瘟疫，曾经繁华一时的蓝城，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鬼城。”
“看来殿下知道。”安红袖弯着眉眼笑起来，道：“我想，殿下一定不希望平城变成下一座鬼城，毕竟……这里是殿下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安红袖视线望向西方，许是日出了的缘故，西方的深蓝暗色彻底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一片透着白云的蓝天。
秦钟南没有说话。
安红袖继续道：“殿下，我并非是有多相信唐飒，我只是觉得，做生意而已。唐飒跟别人做生意，又或者跟我们做生意，这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商人，讲究的是利益。”
“况且，大昭现在并不打仗，唐飒如果能把多余的药材卖给我们，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买药材的钱……”安红袖侧眸看向秦钟南，“我想，我们可以好好想想办法。”
“总不
能，让将士们生生疼下去。”
秦钟南没有吭声，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仍旧望着远处。
安红袖心下叹了口气，行了一礼后，转身下了城楼。
秦钟南需要安静，需要思考。
而她，同样需要忙别的事情。
。
“你觉得，你家公子会愿意把药材卖给我们么？”
山路上，安红袖沉默半晌，到底是问了一句。
在她身后不远处，柏昀看着山上越发明显的绿色道：“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去问公子。我不是公子，并不知道公子的想法。”
安红袖：“……”得，问了也等于白问。
安红袖拧了拧眉头，加快速度往山上走去。
和园那边，几乎没有药材可用了，如果再不努力多找一点儿，别说拿来消毒了，就连给伤员们疗伤的药都没了。
柏昀见她一路匆匆，也不吭声，只不远不近的跟着。
他看着安红袖蹲在地上挖草药，也看着她为了采药爬山壁，爬树。
当然，也看着她一边吓得尖叫，一边用手中的棍子打追赶她的小野兽。
更是眼看着她明明怕的要死，可看到野猪的时候，还是一边发抖，一边问他：“你能不能帮帮我，把它抓回去，我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吃。你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