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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救急不救穷

    呜咽的风声,漫天的大雪,除了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宁安城寂静一片。

    凌乱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睡在床上的柳岁猛地睁开眼睛。

    她捂住柳安的耳朵,看着漆黑的窗外。

    宁安要变天了!

    柳恒睡在小榻上,嘴里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

    屋中炭盆已经熄了,两小只冻的蜷缩成一团。

    柳岁起身,将柳恒轻轻抱到床上,两床棉被盖上,他们小小的眉头才渐渐松开。

    睡意全无,她索性将小袄穿在身上,推门出去。

    天快明,寒意浓。

    柳岁三下五除上爬上房头,看着刚进城的大军朝矿场的方向行进。

    她如释重负,深深吸了口气,冷风呛得她咳嗽几声。

    “每天待在屋顶不冷吗?”

    她抱膝而坐,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那支军队。

    柳岁朝身后抛了个油纸包,江风跃起接住,打开,是一个喷香的南瓜饼。

    “没毒,肚里有食才不冷。”

    宁安并不大,凝心细听,风中隐约夹杂着哭声、喊声,半个时辰后逐渐趋于平静。

    一阵风吹来,柳岁冷的打了个寒战,她站起来,手里握着根枯枝。

    树枝破风,朝着江风袭来,他嘴里含着还未咽下的南瓜饼,灵活避开。

    柳岁没内力,可胜在身法灵活,招式凌厉。

    江风闪躲间,被枝梢划破了下巴。

    “唉,无趣。”

    柳岁扔了枯枝,解下腰间酒囊猛灌一口,然后递到江风面前。

    “要不要喝一口?”

    江风摇头,一语不发。

    柳岁也不勉强,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指着小厨房。

    “你的任务反正就是监视我们一家,夜里去那守着,我可不想屋顶多具尸体。”

    她正准备顺着房沿爬下去。

    “是你吧?”

    柳岁抬头看江风,似笑非笑,“你说的,我听不懂。”

    “矿石,是你。”

    柳岁已经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他。

    “是啊,我天天背矿,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

    江风沉默寡言惯了,面对她的一推二五六,只能选择闭嘴。

    “喂,闷葫芦,府上可有黄豆?”

    江风点头,“有。”

    “拿点给我成吗?”

    江风看着天边露出的微光,闪身离开了。

    “越多越好!到时做出好吃的你也有份!”

    声音被风吹散,江风紧抿的唇微微上扬,有些期待起她的新吃食。

    清晨,王全派人来传口信,近几日城中封锁,无需上工,也不得出门随意走动。

    别人只当天气严寒,柳岁却很清楚,矿场的事彻底暴露了!

    短期内,他们都不用再去上工,倒是有了不少闲暇时间。

    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着刚烤好的土豆,又沙又软,蘸着白糖就更加美味。

    张氏不好食用太多,拿起一旁绣绷子,认真地给即将出生的孩儿缝衣裳。

    柳岁也不知从哪寻到两匹软和的细棉布,正适合婴童娇嫩的皮肤。

    柳岁小口咬着手里的土豆,思忖着何时再去一趟城守的库房,上回看到好些东西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尘,甚至还有被老鼠啃咬的痕迹,可见库房已久未打理。

    眼下最紧要的是给每人再多弄一床厚被褥。

    城中大半铺子已不再对外售卖物什,她去了好多回,仓库存着的棉絮都得紧着自己家人用,有钱也难买。

    见她一直没说话,柳齐手指在她眼前轻轻晃了几下。

    “岁岁,为父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我想着也寻份差事,你也不必日日为银钱发愁。”

    柳岁眨几下眼,将手中的土豆三下五除二吞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父亲且得慢慢养着,咱们银钱足够用一两年,只是如今有钱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柳齐叹口气,“西北寒冷,流民也不选此处落脚,听说从前住这院子的林员外一家活活饿死,尸体好几日才被衙差发现。”

    柳岁沉默,一双杏眼看着父亲,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柳齐只停了停,又继续开口。

    “齐郎将是同咱们一起被流放到此处,已有两日揭不开锅了,我想着咱们既有余粮,能不能。。。。”

    “不能!若想在宁安好好活下去,不可多管闲事,不可滥当好人,不可暴露财物!”

    柳岁毫不犹豫地拒绝。

    柳齐心头一凛,他顾念着从前在朝中与中郎将的几分情谊,于心不忍,几个大男人瘦得没了人形。

    “齐家流放的都是强壮男儿,只要肯吃苦,日子怎么也会比咱们好过,父亲可是还在念从前情义?朝堂上党派相争,利益当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会同您讲情义大道?”

    如果有,为何无一人敢站出来为柳家发正义之声!

    柳齐拧眉,道理他都懂,只是目前存粮至少够他们一家人吃一年,分一些出去有何不可?

    “父亲,斗米养恩,升米养仇!今天接济了齐家,日后王家、李家要不要管?咱们可以过得不好,但一定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过得比他们好!”

    柳岁看着父亲有些担忧的神色,轻轻叹口气,这父亲实在太过心善,齐家肯定心有所疑,才会寻到父亲这哭穷卖惨,如果东西真给了,柳家再无宁日!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他们揭不开锅,为何单单寻到您这?怕是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了。”

    她指着父亲的腿,“宁安药材奇缺且贵,可您的腿却在一日日转好,剩下的还要我继续说吗?”

    不管古今,生活中总有一些人见不得别人好,他们无法忍受身边的人获得成就和幸福,会想方设法拉他们入泥潭沼泽,即使这些人与他们毫不相关。

    老镇国公捶了捶腿,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缓缓走了两圈。

    “丫头,他们应当只是有所怀疑,日后还得谨慎再谨慎,时逢乱世,青黄不接,救急不救穷的道理祖父懂!这滥好人当不得!”

    “可他们现在确实情况紧急,如今矿上暂时也不能做工了,真饿死了我心中难安。”

    柳岁一双眸带着彻骨寒意,这一瞬突然就想卸了身上千斤重担,一走了之,天大地大,凭她的本事在哪都能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