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有些苍老却慈祥的声音,程夏蓦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正拎着一袋鱼虾的永清公主。
“奶奶,您?”程夏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无意中碰到了自己本就想找寻的人。
永清公主本来觉得背影像是程夏,又怕认错了,便过来小心的试探一下,没想到还真是她。
永清公主仔细打量了程夏,见她牵着马又风尘仆仆的,满眼都是疲惫,脸上也没有丝毫高兴的神色,便隐约察觉到不太好了。她笑了笑,“你着急走吗?不着急的话就随我来家里歇一下吧,赶巧我新买了几条河鱼,正好让你试试我最新学来的菜式。”
程夏自然点头,“好啊,难得跟奶奶遇见,自然要好好聊聊,说实话,我一直都想来南京找您。”
永清公主高兴的笑了,“我新家就住在这附近,很快就到了。”
程夏听到永清公主的话,不由得环视了下周围的环境。刚刚她在码头边上伤春悲秋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这里是南京的什么地方,如今这样一看,程夏才发现,这里应该就是南京最古老的码头,下关码头。
这是位于南京市下关长江南岸的码头,下关江面开阔,有二三里宽,江水湍急,适合船舶行使停靠,因此在下关江面附近建有若干码头。现在看到的这个码头,最早的建造历史可以追溯到东晋,到南宋时期已经成为重要的交通漕运往来之所了。
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就签订在南京的下关。
程夏收回视线,就看到永清公主推开了一道木门,房子看着很是古朴,进去却发现和平潭小镇的房子一样,雅致的不行。果真,用心生活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将自己的生活经营的很好。
程夏仔细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徐浦徐相
的身影,心里不由得一阵咯噔,她问的谨慎又小心,“爷爷呢?”
永清公主只当没有看到程夏有些害怕的小眼神,自顾的哀叹一番,“这人啊,年纪一大就得有有面对生老病死的觉悟,我已经看的开了。”
程夏浑身一颤,“奶奶您?”难道徐相真的?
程夏还在伤感,却听到永清公主爽朗一笑,“骗你的啊,老头子身体好的很,每天好吃好喝的精神都好的不得了。”
程夏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奶奶你真是吓死我了。”她真以为徐相怎么了呢,万一真的出点什么意外,留永清公主一个人在这世上是多么煎熬。
“跟你开玩笑的,”永清公主抱歉的笑笑,将房门推开,让程夏在椅子上坐定,自己去倒了一杯菊花茶递给她,“今日一早,南京的布政使小沈便将你爷爷叫去了,说是有什么朝廷大事商量。”
小沈?程夏一笑,想来这个小沈就是杜尚书的同窗吧,人家怎么也得有四十岁的年纪了,如今从永清公主口中喊出来,反倒以为是个小伙子一般。
“爷爷不是早就不过问政事了吗?”程夏不解。
永清公主喝了口茶,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老头子就是闲不下来,以前在平潭,天高皇帝远的,跟谁都不沾边,他想操心也没那个条件,现在到了南京,到处都是这个官那个官的。这小沈是你爷爷做丞相时候的得意门生,也算是教导了他几年。前阵子他无意中发现了出去遛弯的老头子,可就每天的登门拜访了,撵都撵不走,可真是烦死了。这小沈也不想想,老头子年纪这么大了,哪天听到什么刺激的消息,直接崩过去那怎么是好?”
程夏听永清公主说的忍不住就笑了,这嗔怪中带着不满还带着埋怨以及关爱,听进心里都
觉得涌起了一股暖流,舒坦的紧。
正说着话,就听到院子里木门的吱呀声,永清公主一听,瞬间笑了,“老头子今日回来的倒是早,天还没黑呢。”
永清公主话音刚消,院子里就传来了徐相中气十足的声音,“永清啊,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你怎么知道?”永清公主笑着迎出了院子。
“你是不是傻?”徐相笑的一脸无奈,他指着树下拴着的马,“这么大的一个物件摆在这你真当我眼瞎啊。”
跟在永清公主身后出门的程夏噗嗤一声就笑了,这两个老人,反倒越活越年轻了,说话都更加有意思了。
“吆,是小夏啊,”徐相的目光良久才从永清公主身上挪开,注意到了程夏的存在,“你可真是稀客,怎么,邵琛没和你一起来?”
程夏摇摇头,“他现在是副都御史,每天都需要当值,忙得很,不比我悠闲。”
“也是,也是啊,”徐相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踱步到了房间,“这人啊,一旦有了重担在身,就容易身不由己,不像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程夏觉得徐相好像意有所指,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永清公主拍了拍程夏的手,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看着如有所思的徐浦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还说呢,”徐浦一提起这个就来气,“这小沈啊,也是不靠谱,今天一大早就派人来接我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商量,现在可好,”徐浦说着摊摊手,“我刚到他家的院子,他就着急忙慌的要出门,说是要去两浙地区看看。”
“两浙?”永清公主一愣,“去那做什么?”
徐浦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小沈在着急出门的时候跟我解释了一下,说是要去调查一
下两浙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程夏眼神一凛,“爷爷您说的,可是两浙监察御史赵德忠?”
“哎,”徐浦惊喜的喟叹了一声,“小夏你连这个都知道啊,不错,不错。”
不是她连这个都知道,而是她对赵德忠这个狗官印象深刻的很,他先前加诸于她身上的那些伤害,她没有一刻忘记过。她清楚明白的记得,八月份秋闱考试之前,她在崇安县的县衙里见到了赵德忠最后一面,他亲口说的,要升任两浙的监察御史了。
这短时间以来,程夏没有忘记他,她只是在等机会,等一个能将赵德忠彻底打垮且永不翻身的机会。
如今听徐浦的话,程夏心里有个预感,这个机会,来了。
“爷爷,这赵德忠在成为监察御史之前,可是在崇安县当了十几年的县官,为害乡里助纣为虐的事,他做的可是娴熟的很,没想到当了监察御史,官轻责重的,竟然也没有收敛丝毫吗?”
“哎,”徐浦叹息一声,“赵德忠的事我并不知晓,只是我隐约觉得,今日小沈接我过去,就是想跟我说一下这件事,但是他还来不及多说,便得到了更重要的消息,直接等不及自己就去两浙调查去了。”
程夏点点头,看来这赵德忠是犯了什么事了,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等南京布政使回来。
永清公主没好气的瞪了徐浦一眼,“既然小沈大清早的就走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还在人家家里用了午饭,怎么人家的饭就这么好吃?”
徐浦看出永清公主的故意生气,便嘿嘿笑了,殷勤的倒了杯热茶递到她的手中,笑的一脸讨好,“这个,你是不知道啊,我今天才发现,这小沈还有个小女儿,今年才五岁,活泼可爱的紧,我瞧着这小丫头喜欢的不得了
,就跟她玩了一天。”
“你啊,”永清公主使劲戳了下徐浦的额头,“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玩到了一起,也不怕人笑话。”
“这有啥,”徐浦说的一脸坦诚,“那小孩着实讨人喜的很,等哪天我带你偷偷的去看看,你也会喜欢她的。”
“真是越来越没正经了,”永清公主好笑的瞪着徐浦,“我想看个小孩子还用偷偷摸摸,真是的。”
“对对对,”徐浦忙不迭的点头,“你可是个公主,想去哪都得给你摆驾才对,等小沈回来了,我们光明正大的去他家看孩子。”
程夏听着两位老人一来一回的打趣,觉得心里都温暖了许多。
她本来在想,赵德忠既然是两浙的监察御史,真正犯了什么事也不该报到南京的布政使这里啊,应该有浙江的布政使接管才对。
不过脑子一转,她就想明白了。明朝设置了十三个布政使司,也就是在十三个省分别设置了十三个掌管各省的机构,这十三个分别是: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湖广、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但是除开这十三个,还有京师、南京两个直隶,又被统称为两京(直隶)十三布政使司。南京的地位仅次于京城,是高于其他行省的存在。
毕竟大明朝的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就是在南京建立的大明朝,这南京的地位可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来。南方的这些行省,南京几乎处于统筹的地位,有什么大事先汇报到南京,再由南京的长官布政使往上递交,这应该是一般的流程。
程夏想通了,便决定在永清公主家里住两天,她要等布政使回来,打听一下赵德忠到底犯了什么事。
终于,在待了三天之后的一个清晨,一顶轿子停在了永清公主的木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