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听着杨大郎的话,脸上不由得也带了点笑意,她微微直起身来,笑着问,“什么好事?”
“忠叔说,这件事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了,陛下为邵家平反昭雪了。”杨大郎虽然极力克制,可是他眼底的喜色却丝毫掩饰不住。
程夏更是直接坐了起来,高兴的拉着杨大郎的手,“他总算还有良知发现的时候。”
或者,人在处于弥留之际的时候,会反思一下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顺便做一些弥补吧。
在这封建专制君王独权的古代,冤假错案从来都是数不胜数。不往远了说,单说大明朝,自开国到现在,被冤杀而死的良臣勇将就不胜枚举。
明朝赫赫有名的开国大将徐达之子徐辉祖就算一个。对正统皇帝建文帝朱允炆忠肝义胆,而拒绝拥戴谋反夺得帝位的燕王朱棣,最后被杀。直到现在,徐辉祖的名声还没有恢复。还要等到几十年后,万历皇帝才为他平反。
再说方孝孺,建文年间有名的大儒,同样因为拒绝拥戴朱棣发布的即位诏书而被杀,且被诛了十族。后代胡适曾说,“在方孝孺之后的二百年,明朝再没有政治思想家,而他代表天下读书人的理想所在,忠君报国的理想所在。”可他还是冤杀了。
相比起这些赫赫有名的前辈,邵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恢复清白,实在是快之又快了。一般来讲,便是皇帝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也是不愿意承认的,唯有等到后代子孙再去肃清这些冤假错案了。
还好,还好,邵家的冤屈已经有了天日可见,程夏是真心为杨大郎高兴。
杨大郎听到程夏的话,却不由得点了点她的鼻尖,“竟然敢这么非议皇帝,我看你这小脑袋瓜子是不想要了?”
程夏撇撇嘴,心想非议算什么,她和导师和同学还总是对明宪宗和万贵妃的风流韵事指指点点呢,
也没见谁敢要了她的脑袋。
杨大郎伸手将程夏搂在怀中,紧紧的,好似生怕她不见了一般,“忠叔说,陛下已经派人去寻我祖父了,他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而且我们还能遇到。”
“那你要回去了吗?”程夏骤然推开杨大郎,眼都不眨的看着他。
杨大郎俯身轻轻的吻在她的眼睑之上,看她一瞬都不错开的在等着回复,便微微摇了摇头,“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程夏环抱住杨大郎的腰,将脸贴在他暴跳的胸膛之上,抬手戳了戳他不安分的心脏,“可是它跳的很厉害,其实我知道你很高兴,你若是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你的。”毕竟,京城才是生养他的地方,而清献村,不过是他暂时的落脚之地罢了。
而且,今天是九月初一,若是现在赶回去,程夏说不定还能见证历史上的大场面,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杨大郎依旧摇摇头,“我对忠叔说了,不让他将我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任何人都不可以。邵家已经被平反,但是陛下没有丝毫处置王越的意思,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我还不能露面,敌人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并不好。再等等吧,我等着看王越会如何。”
程夏颔首,她尊重杨大郎,就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至于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哎,程夏叹口气,宪宗驾崩她看不到,但是孝宗驾崩她总可以去见证吧,也就是十八年后的事,就算孝宗的见证不了,他儿子明武宗的还是可以的吧,也不过是三十四年后的事,到时候她才多大,四十九岁而已,她就不信自己这么短命。
心里想通了就舒服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多遗憾,程夏心满意足的去梦里会周公了。
第二日醒来,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程夏咧咧嘴,这清献村的天气,也是多变的厉害。
用了早饭,小龙
闹着去外面感受大雨,吓得程夏赶紧将他拉着,这孩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程夏正加了件外套找雨伞打算去程家,就看到程右单单戴了个斗笠跑进了门。他一脸兴奋的将斗笠摘下,浑不在意的拍了拍被浸湿的衣服,得意的将揣在怀里的写满字的纸张拿了出来,“二姐,姐夫,我昨个写了很久,一点都没有偷懒,姐夫你看看。”说着恭恭敬敬的将纸张递给杨大郎。
杨大郎细细看完,欣慰的笑笑,“很好,今日再教你别的。”
程夏心里却没有这种高兴,她拧眉看着程右,“小弟,不是说等我过去你再来吗?”他们两个约定好了,就怕张氏身边没有自己人,所以定下的是程夏到了程家程右再离开,程右回了程家程夏再走。
程右突然咬了咬唇,紧张的说,“今日下大雨,爹和大哥都在家,爹让我过来的。”
程夏点点头,尽量平和的说,“没事没事,你跟你姐夫学习吧,我现在过去。”既然都在家,就算顾氏想做什么也不敢任意胡来。
一路着急的到了程家,进门没看到程老爹和程左,程夏的眉头就紧紧蹙在了一起,她将雨伞往旁边一扔,直接往张氏的里屋走去。
房门一推开,程夏不敢相信,顾氏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使劲掐着张氏的脖子往她嘴里灌药,而张氏的脸也早就憋得青紫,好似被吊死的人临死之前的伸长了舌头一般。
程夏的理智瞬间离家出走,她猛地上前将顾氏拉开,将她手中牢牢抓着的碗朝着墙上一扔,瓷器碎裂的声音如划破裂帛一般,刺耳异常。
程夏顾不得落荒而逃的顾氏,她赶紧将床上的张氏扶到了床边,使劲拍着她的背让她将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如果她没有猜错,顾氏给她喂的,就是碾碎了加水冲泡起来的蓖麻子,就是不知道顾氏放了多大的剂量。
简直丧
心病狂!
张氏嗓子难受的很,一口将刚喝进去的都吐了出来,最后吐无可吐了,程夏才将她扶着躺下。又去外间到了杯白水过来,让张氏喝了。看她又睡下了,程夏将房间里的杂物清理干净,直接出了房门去找顾氏算账。
她出门倒水的时候就知道顾氏回了自己的房间,程夏试着去推门,推不开,知道她从里面反锁了也不着急,直接在门口等着程老爹回来。
下着这么大的雨,这种情况下程老爹肯定不出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顾氏为了自己得手方便,特意将程老爹支使开的,他很快就会回来,程夏有预感。
果真,不过一会功夫,就见程老爹带着一块小磨盘进了门,一看程夏站在门口,却当看不到,只对着里面喊,“娘,您要的小磨盘我给您借回来了。”
顾氏的房门依旧紧闭,程老爹不解的回头看程夏,脸色立马就变了,“你又惹你奶奶生气了?”虽是疑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而且话里指责的意味非常之浓。
程夏什么都不想说,她推开里屋的门,指着张氏脖颈处的伤口,让程老爹自己进来看,“看到了吗,奶奶弄的,若是我再迟来一会,您就等着给娘收尸吧。”
程老爹脸色一骇,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不可能,你奶奶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程夏冷眼瞧着,“那爹是什么意思?是我故意将娘弄成这样,再嫁祸给奶奶是吗?”
程老爹颤抖着对着张氏的鼻翼探了探气息,还好还好,还活着,程老爹突然放心下来,冷着脸看程夏,“我看就是你故意的。”
程夏不怒反笑,“那爹是不是也觉得是我给了奶奶钱,让她去镇上接济小叔呢?”
程老爹被戳中了心事,立马怒不可遏起来,“你娘不是没事吗,这事过去就算了,以后不许提了。”
程夏失望的直摇头,她知道程老
爹心里也是有怀疑,可是他不会承认的。程夏摊摊手,“爹您觉得没事那就没事吧,我实在想象不到,奶奶到底对娘有多深的怨恨,竟然能下这种毒手。爹既然想将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但我怎么可能让爹如愿呢,我现在就去县城,去县衙告状。”
程夏刚甩手出门,就见顾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死命的拉着程夏的手,程夏冷声一笑,看来她刚刚故意提高嗓门说的话,到底让顾氏听到了,她害怕了。
程老爹着急的跟出来,一看眼前的情况,双眼顿时一眯,不可置信的问,“娘,您真的想将孩他娘掐死啊。”
顾氏眼神闪躲了几下,冷声说,“还不是她醒了就指责我吗,要不然我能对她下手?”
程夏看着顾氏抱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照奶奶这样的说法,那奶娘真该死了千次百次了。”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弄死你。”顾氏发了狠。
“来呀,”程夏笑笑,“奶奶厉害的很,双手往脖子上一放就能将我掐死了。哎呀,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我自己很危险,我还是去县衙让他们把奶奶抓走吧,不然奶奶总是想弄死我,我怪害怕的。”
看着程夏甩开手要往外走,程老爹大喝一声,“你给我回来,嫌咱家丢人还不够啊。”程老爹说着,扭头对顾氏使了个眼色,“娘您也是的,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顾氏不情不愿的哼唧了一声。
程老爹缓和了下脸色,“你奶奶知道错了,这事就过去了。”
程夏哼了一声,拿过一旁自己的伞,打着就进了雨里。
“你干什么去!”程老爹的嘶吼隔着重重的雨幕传到了程夏的耳中。
程夏嘴角一勾,浮现一抹冷笑。她不会真的去县衙,因为她没有证据。但是顾氏今天的行为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她不能再这么纵容她下去了。
她缺证据,那她就去找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