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到兰音寺不过两年,他在北上途中不幸迷了路。
入了夜幕后,他循声在一条大江后的山坳捡到了小狐狸星阳。
当时黑不溜秋的一团毛茸茸的,他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的小兽,而且看上去还是个很娇弱的幼崽。
以慈悲为怀的师父很怜惜地将其抱在怀里,发现是一只可爱的狐狸崽子,身上居然没有一丝伤痕。
“星阳……是你主人给你取的名字吗?难道是被抛弃了?真可怜,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从脖颈处翻出了一只玉牌,上边就只有这两个字。
静云在出家前就是个话痨,即使出了世也改不了这毛病,所幸这并不影响日常修行和参悟。
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该严肃认真绝不含糊,而他直爽的性子颇得师兄弟们喜爱,倒是给寺中增添了不少欢乐。
“小狐狸,你这是经历了什么能把自已弄这么脏?”
他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在附近找了块牌子,用石子刻了几个字,那是他即将前进的方向标,但直到后来也并没人前来。
静云第一时间来到江边,寻了一处低浅干净的水洼就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小狐狸倒挺乖,被他抓着碰了水一点都不挣扎,心里不由得对毛茸茸的小家伙又多了些好感。
在水中揉搓着蓬松的毛发,静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拎起湿漉漉的黑色小狐狸,静云左看右看,静云傻了眼,他终于发觉那股异常是什么了——
在小狐狸经历了一番蹂躏洗去一身狼狈后,除了胸脯一小块白色外,它全身上下还是一片漂亮的黑,但仔细看又发现像是赤红色。
借着皎洁明亮的月光,水洼中除了掉落的一些毛发和一些被稍微搅动浮起的泥沙,并无明显脏污,星阳比他想得要干净多了!
也就是说,小狐狸本身就长这样,它真的是一只很稀罕的双变色狐狸——这种变色毛发在同族中确实很稀奇。
当他解下外袍准备给小狐狸擦拭身上的水分时,对方很灵敏地躲了过去,然后甩了甩身上的水,接着钻进他怀里蹭来蹭去。
“我这外袍是干净的。”
几乎是咬牙切齿,静云将星阳从怀里揪出来,然后就看见对方似乎是翻了个白眼,尾巴忽地甩在了外袍的背面。
静云嘴角抽搐了下,他看到了衣服背面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大块灰色的污渍,而星阳方才并没有碰到一丝一毫,收回尾巴那刻他甚至还从它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静云举着外袍一阵无语,他算是明白了,这狐狸莫不是成了精吧!
不过,星阳一只幼崽在荒山野岭居然毫发无损还如此干净,静云料定它是一只灵狐,还是一只很高傲的小狐狸!
天色已晚并不适合赶路,还是小狐狸迈着高傲的四条腿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山洞,一人一狐就这样陪伴着过了一宿。
附近并没有他此行的目的地,静云带着小狐狸一边化缘或摘野果果腹,一边问路到了禹城一个不怎么知名的小寺庙——卜林岁长村的兰音寺。
静云来此只为等待一个人,一个可乱世亦可稳世的能搅动天下风云之人,原本孑然一身,而今有一狐陪伴倒也多了许多乐趣。
两年前,师父在圆寂之前将他招至堂前,将佛祖的指示告知于他后就没了声息。
静云不是寺中最出色的弟子,但却是无尽师父座下最有悟性的弟子,因而在临终前将自已的使命传递给了他。
无尽师父知晓他钟情于读经参悟无意管理寺院,时常在寺中传教授业、与他人探讨佛经至理却不收任何弟子,因此常派遣他外出游历与其他寺院交流学习。
师傅说过,这是一条很漫长也很短暂的道路,或许很幸运在途中就遇到了,或许终其一生都等不到那人,而静云就不得不考虑寻找继承者——他给了自已二十年时间。
他踏上了不知归期几何的路程,幸而兰音寺有许多他未曾见过的经书佛理,还有许多可爱的小弟子们,静云倒也不觉得乏味,顺其自然便好。
在一如既往的轻松度日里,他很快就等来了想见之人。
“静云师父今日可还有事?”
话音刚落,身后的屋子里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金粉色的落霞余晖渐渐染红了天际,曦棂瞧着夜阑快醒了,也不想留在这里与之闲聊。
静云肯定是冲着她来的,对方都不着急她为何要徒增忧虑?
“呃,无甚要事。”
听到曦棂明显的“逐客令”,静云刚好收笔,差一点就手抖毁了他的佳作,此刻表情还有些劫后余生的紧张。
说实话,静云除了唠叨还有些求全责备,一件事情若是做了就要尽善尽美,不能容忍其中有丁点瑕疵。
若是作品被墨点破坏了他心目中的完美,少不了一场疯癫的道德谴责和无理取闹。
无论始作俑者是谁,被他缠上的人总免不了被念经“超度”一番。
静云将书案上的纸张公整摆放好,再拿起镇纸压好防止被风吹飞,接着就听到了一句很不客气的话。
“既如此,我就不送你们了。”
曦棂说着也没起身,冲静云和星阳小狐狸点了点头,抬手又开始煮茶,夜阑要出来了。
同时租客,如此“主人家”做派难免让人心生不满,静云对于曦棂却没有什么情绪,反倒对于她口中的“你们”很感兴趣。
“神女心怀天下,是也在与小狐狸道别吗?”
这世间对待鸟兽友善者并不在少数,但将它们当做人同等对待的却少之又少。
不怪静云好奇,曦棂一看就是感情淡薄甚至于无情之人,想来也是命运使然,无心之人只为责任牺牲自已,被命运裹缚去守护芸芸众生。
“万物皆有灵,‘礼’无论是何种族都是相互的。他给予我善意,我便还以善意,这很合礼。”
生灵总是很喜欢靠近良善之人,林轻绵自幼就讨动物们喜欢,即使是凶兽也是带着善意来亲近她。
这足以证明,即便她当真无情,也只是封闭了内心,并不能改变她灵魂中至纯至善的本质。
“还有,我的天下苍生只有一人。”
曦棂心里只会有他一个人,或许她仍旧不懂爱不懂情感,但她知道他比什么都重要,他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夜阑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姑娘是一束很温暖的光,总是照耀治愈着他破碎不堪的心灵。
即使得不到她的感情,至少自已是她生命中唯一特别的存在。
而且,他知道,曦棂是真的在爱他,他们是双向奔赴的倾慕和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