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后，林子墨吐出一口浊气，倚靠在树上：“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乔延风知道他问这话不是对自己在关卡中表现的评价，而是在说他关卡中的经历。
乔延风没回话。
林子墨抬头看着半空：“全京城的人都说墨主是出了名的疼爱弟妹，爱恨分明。”
“墨主有钱有权有能力有人脉，手握京城大半生意场，威风又得意，意气风发的很。”
“小五，小四他们也都这么觉得，在做兄长这件事上。”
“除了当初对不起柒柒，我可谓算得上是挑得出的好。”
“想必柒柒也觉得她的三哥好，毕竟以前的事过去了，我也用这双腿这条右臂补偿了。”
他自嘲一笑，语气中带着自我鄙夷：“可是我恨他们，娘亲去世之后格外恨。”
“不只是柒柒，小四，小五我都恨。”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有几天晚上我就坐在院子里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把刀，纠结着要不要进去杀了他们。”
那时候自己真的很烦躁很怨愤。
怨愤娘亲为什么要生他们出来拖累自己。
怨恨他们为什么不能成熟一点帮上自己的忙。
怨恨自己为什么是哥哥，为什么要承担这些本不该承担的东西。
如果他们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自己也不出生就好了，最起码这样自己就不用背着几个拖油瓶生活了。
乔延风心口一沉，隐约猜出这人在关卡中的试炼，狠狠拧了眉。
林子墨表情无比痛苦，扔了柴，两手抱住脑袋：“我不是一个好哥哥，从来都不是。”
自己对柒柒是弥补，对那两个孩子又何尝不是在弥补？
弥补那几个晚上他们所不知的来自亲哥哥的杀意。
乔延风沉默了片刻道：“姬千珏跟我说，你曾在京城放过一场大火，那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不算是。”林子墨苦笑：“应该说那是我第一次沾人命。”
那一次大火不过是为了逃生，杀那两夫妻才是真正染了血的。
也是那次之后，自己内心深处越来越嗜血。
二哥说他杀霍候后整夜整夜睡不着，梦见霍候来索命。
自己也是同样几夜几夜睡不着，不过自己是在一遍遍的回味。
乔延风沉眸，不知道他还有其他杀人的时候，姬千珏没说。
或者就连姬千珏都不知道。
“怎么不说话，震惊到了？”若是平时林子墨是不会询问一个外人对自己看法的。
可是今天他真的很累，希望有个人能说说话。
心里的情绪压得久了，让他喘不过气。
“你是不是觉得白认识了我一遭，觉得我不配为人？”
林子墨的语气有些抖，手抓着头皮死死攥了拳。
乔延风听出来了，同样也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悲鸣。
“你配不配为人我不清楚，不过白认识你一遭绝对没有。”
林子墨心口颤了下，将脑袋从双手中解放，抬头看向他。
乔延风双手环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毕竟我一直觉得你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林子墨这名字就透着四个字：不是东西。”
他顿了顿，再加一句：“要不在第一关里我怎么杀你不杀别人呢？”
风大了些，远处再次传出一两声狼嚎。
林子墨看着这人，心口有什么情绪涌动着。
最终他释然一笑，敛眉道一声‘多谢’。
乔延风走过去帮他捡起地上的柴。
“三少爷，我说这话可不是在安慰你，我是真心觉得你不是好东西，是个坏胚子。”
不只是坏，且自毁倾向严重。
打认识他，他要么就是被一剑穿胸，要么就是断手断脚。
哪一回不是致命的？
嘴上说着‘我不是好哥哥’，可活到现在哪件事也不是以他自己为主。
就连算计他二哥都差点把这条命搭上。
这小子要是兽族，绝对是猫族，而且还是野猫。
整天竖着爪子叫唤，对着人龇牙，可到了真事上这一爪子下去不一定伤到敌人还是自己。
林家三少爷不光张牙舞爪，能活多久全靠身体抗造程度和运气。
他要是真跟他自己说的一样是个狠毒的人，早就一刀给那三崽子解决了。
也用不着留着劲跑到这里独自使性，简直是个胆小鬼。
“我知道。”林子墨眼底透着笑，伸手跟他拿了同一块柴：“你杀的是我，所以谢你。”
乔延亦是他亲弟弟，自己没那么大的脸让他舍己为人。
柳晏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以前更是救过他的命，他更不会伤害。
他能下手的只有柒柒，小五，小四和自己。
其他三个孩子，无论他动谁，自己一旦活下来都会跟他拼命。
那种情况换做自己，自己确实会选择牺牲，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既如此，那就不必承担罪孽。
乔延风握着柴另一头的手僵了下。
这柴似乎烫手。
他的手瑟缩了下。
“被杀还要说谢谢，我就说你是怪胎，真搞不懂你这人。”
林子墨把柴抱好，捡起地上最后一根柴，眼底笑意更甚：“说的也是。”
“走吧，那两个孩子该等急了。”林子墨抬脚往回走。
乔延风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好一会后他跟上去。
两人回来的时候，林柒和林仲雷情绪已经完全恢复。
两兄妹在说话。
小丫头讲了笑话。
林仲雷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
林子墨站在远处瞧见他们欢快逗乐的样子，心中微暖。
乔延风走到他身边，视线也看向对面两兄妹。
虽说林子墨私心觉得亏欠这几个孩子。
但或许他没意识到，他也只是个凡人。
有着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也有着凡人该有的劣性根。
他并不是个完美的人，不必以圣人来要求自身。
“乔延风，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林子墨突然开口。
乔延风视线转向他：“什么？”
“如果以后真的遇到悬崖选择的问题，也请你选我。”林子墨的语气有些轻。
乔延风怔了下，看了他好半晌，半开玩笑的语气。
“只要你履行约定当我仆人，以后我自然会有选择的决定你生死。”
林子墨勾唇，笑得明媚：“好啊，等我们安全出去这里，我就履行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