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几乎成了一片连绵的火海。
金鸱飞舟上的所有人,都维持了静默的呆滞。
这种毁天灭地的天地之威,对于修士来说,永远是最彻底的震撼和洗礼。
其实换一种角度来说,这也可以说是种机缘。
毕竟感悟天地之威,本来就是顿悟天道的一条捷径。今日宝鸱飞舟上众人的所看、所见、所闻、所感,来日都会在慢慢修行路上,成为顿悟的契机。
杜陆离的想法最为直接:龙渊毁了,大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看到这样的天地之威,别说苏子越全身重伤,就算他完好无损,且周身挂满顶级法宝,怕是也没办法找到生路的。
杜陆离面无表情的看着龙渊不断蔓延的熔岩从地表冲出来,然后一径流向海水的方向。
只觉得口头腥甜,一口气急攻心的心血差点就喷出来,让她硬生生又给咽了下去。
随着云层和风,一些斑驳的灰烬慢慢的扩散开来。
龙渊到处是乱流,也不知道从哪个空间裂隙里钻出来的,居然有一些灰霾吹到了宝鸱飞舟之上。
当那些不起眼的灰霾落到宝鸱飞舟上方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防护阵符却瞬间被点亮了起来。一片片金色的符纹被带起来,宛若金花遍布。
这种伧俗的美丽,本来就是庄天瑞七岁时候的品味,他那时候就觉得金灿灿的东西才好看,打滚难为亭殿的殿主们,捏着鼻子给他做出了这种人间暴发户一样的防护罩。
可如今,却没有人嘲笑庄天瑞的品味。
太密集了,不知道云层里裹挟来了多少灰霾,只这片刻的功夫,宝鸱飞舟上的防护罩就不断闪烁,都没有片刻停止的意思。
这不是简单的灰霾,宝鸱飞舟的防护罩既然开始闪耀,就说明这些灰霾带着毒性或毁烬的能量。
一旦这些东西落到皮肤和毛发上,一定会带来灼伤。
飞舟上的诸人,除了春宝,几乎人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苗珊喃喃的说,“这到底是什么火脉,连飘散出来的灰都这么霸道。那熔岩和火弹想必更是百倍十倍的毒性。”
陈清接口,“怕是此事之后,龙渊之上再也没有什么生灵了。”
是的,不仅是灵兽,连植物都没有多少机会存活下去。
龙舟会变成一个死地。
魂寰诸子中,尤其以孙思源头脑灵活,喜欢思索。在来龙渊之前,孙思源暗中帮着庄天瑞收集龙渊的信息和地图,故而远比旁人更为了解龙渊的一些资料。
虽然龙渊总是跟死亡还有奇遇联系在一起,但龙源这片岛屿海域,在十万年内,绝对没有爆发过任何火山,或者地脉熔岩。
可怎么就如此凑巧,偏偏他们一来,昆仑一来,这地脉火山,就喷发了呢。
孙思源想了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自己的同门,“你们说,这地脉火山的爆发,究竟是偶然的,还是有人在里面做了什么?”
听他这么说,苗珊首先就觉得不可思议,“没听说地脉熔岩爆发还能人为的,再说了,就算有人可以引爆火山,那他又图什么啊,弄爆到这种程度,的需要多大的符阵,消耗多少极品灵石啊。”
孙思源却说,“龙渊熔岩火山爆发是否人为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在咱们魂寰看内门典籍的时候,就看到了在远古玉简中就有记载过人为引爆熔岩火山的记录。”
听他这么说,众人更加好奇了,就催他赶紧讲讲。
孙思源也不卖官司,“我帮庄师兄去搜集龙渊的资料,可你们也知道,关于龙渊的东西,总是各种残缺不全。于是我想着,元炁大陆修建了防御禁制之后,龙渊的乱流才多了起来,不便交通行走。可在之前呢?”
“倘若十万年前,还没有封印禁制的时候,会不会好走一些。如果好走,没有乱流,那么记载会不会多一些?!抱着这个想法,我就去了咱们内门禁书藏书阁,去翻找十万年以前的玉简笔记。”
“结果没有找到龙渊地图之类的东西,可我却在一枚玉简中,看到远古时期,我们魂寰要炼制一座焚天仪轨阵。”
苗珊插话,“焚天仪轨阵又是什么?”
孙思源微微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看那玉简里说,是可以将地脉和防御大阵联通在一起,集炼器加攻防一体的大阵。”
“不过也正因为这种仪轨大阵所耗的能量巨大,所以要将一条具有地火熔岩的矿脉,直接炼就到这个仪轨当中。”
“你们也知道活的地火熔岩地脉乃是上等的灵矿,无论是炼器还是炼药都是极好的助力。故而这世上的地火熔岩一被发现,就会成为各大势力和宗门争夺的对象。世上哪里还有未被占据的地火熔岩矿脉让人炼制的。”
“本门的这位前辈也因为地火熔岩矿脉而陷入了僵局。可是他不肯这么放弃,就不断在各地查找,结果然他找到了一个已经废弃荒芜的地火矿脉。以为当年过度的耗损开采,如今那条废矿已经被彻底放弃了。”
“这位前辈却欣喜若狂,他经过反复勘探,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在这道废矿的各处刻画符阵,买下灵火种子,还有伴生灵矿的基石。”
“总之,最后这位前辈用一场爆炸,重新点燃了飞起地火矿脉的内核,让这个废弃的矿脉重新爆发出地火熔岩。”
苗珊听不太懂这个重新激活地火矿脉的繁难过程,她更关心的是结果,“那焚天仪轨阵炼成了吗?”
孙思源说,“炼成了,而且这位前辈还因为焚天仪轨阵自创了山门,成为一代世家的开山鼻祖。他因为感恩魂寰的宗门情谊,才复制了一份玉简送回了宗门,被收录在内门宝阁里。”
陈清听出了孙思源讲述往事的目的,她沉吟道,“所以你认为既然十万年前咱们魂寰的前辈曾经用引爆的方式唤醒了一个废弃的地火矿脉。那么今天,同样会有人用类似的手段,在龙渊唤醒这个沉眠的地下火山。”
孙思源点点头。
苗珊想不懂,“可是,为什么啊?毁了龙渊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苗珊的捂心之言,却启发了庄天瑞。
是的,当想不明白问题的时候,不妨从做这件事的好处上反推,也许就会发现一些新的线索。”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庄公子开口了,“好处不一定是要获得什么,也可能是掩盖什么东西。”
“掩盖,龙渊有什么值得隐藏的?”苗珊不解。
庄天瑞的手指在船舷上轻轻敲击,落下了规律的节奏。
他快速回忆着这一路以来的各种经历,“也许是对昆仑弟子们的黑手;也许是那个巨龙残魂的藏匿。甚至,有可能是关于尸傀的来历。”
“尸,尸傀,龙渊有尸傀?”苗珊和陈清一起惊呼。
庄天瑞说,“等颜师妹醒来后,可以问问她。龙渊的尸傀,貌似数量还不少。而且还有一个古怪的尸傀,曾经绑架过颜师妹,还刻意的把昆仑的弟子,带入了一个绝境当中。”
“你们说,这些事情,是不是很值得掩盖?”
众人听了,都暗自思忖,并觉得假如真如庄天瑞所说,那么有人刻意引爆地脉火山,掩盖这一切,也不足为奇了。
随着魂寰弟子的轻声探讨,宝鸱飞舟不断快速的驶离龙渊,海天一线。
龙渊终归还是被遮蔽在茫茫的雾海当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他们,终于甩开了龙渊,重归大陆。
庄天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大部分都是错的,只有“人为可以引爆地脉火山”这一点才是对的。
甚至连这一条,也只是对了一半。
因为容与当初留下灵火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带来这样大的震动和反应。他只是想彻底摧毁那些密密麻麻的??卵养池还有数不清的阴阳傀。
……
……
就在魂寰诸子一起观看龙渊地脉火山喷发,并推测为何于此刻喷发的时候。
容与也在龙渊的另外一端欣赏着这个震撼的场景。
他只身站在鱼怪一样的黑色小艇上,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在驶离龙渊。
容与撤退的时间要比金鸱飞舟更早,所以他撤退的姿态更加从容。当地脉火山爆发的时候,他甚至还有心情停下飞艇,仔仔细细的欣赏了一下这段波澜壮阔的景观。
老实说,容与最初留下那个暴躁的火灵只是,只是想尽量的给大宫主添点乱,他没想着,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彻底引爆了下面火系矿脉的爆炸,更把不知道沉睡几万年的地脉火山直接唤醒了。
倘若他能提早知道,多半还会照旧这么干。
因为这件事,简直是太爽了。
紧紧是他看到的冰山一角,就有尸傀大军,??卵养池,魔域狼蛛、骷髅人面纹,而且每一种的数量,都成千上万,堪称一只魔军。
容与虽然不敢肯定,心里却有九成的把握,这些东西跟大宫主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未来大宫主有极大的可能掌控这些以万论的魔虫魔军,容与的头皮就忍不住的发麻。
更何况,这还是他看到的部分。
龙渊这么大,他所探知的练十分之一都没有。
以容与这么多年跟随大宫主的历练,他敢肯定,大宫主是那种喜欢多处布局,绝对不会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一处的人。
那么也就是说,要么在龙渊其他地方,要么另有隐秘所在,大宫主一定还会藏有后手。
他究竟,要养多少魔物?!
容与内心一直在筹划着去救天魔女,他知道自己早晚要跟大宫主硬碰硬的对上。既然早晚是敌人,那么现在毁坏大宫主的筹码越多,将来自己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哪怕因此毁掉了龙渊,容与内心的兴奋也远远高过了担心。
他背负着双手,眉目微微眯起,从容的看着火山爆发,仿佛在看节日庆典中的烟花绽放。
四处飘逸的火山灰同样洋洋洒洒的落在了鱼怪小艇的周围。
漆黑的小艇上亮起了暗紫色的符纹,轻松的就把这些带有毁烬气息的火山灰挡在了防护罩的外面。
容与的鱼怪飞舟别看外形古怪丑陋,但是要论防护力和速度,说不定还比庄天瑞那个宝鸱飞舟更胜一筹。
不是说炼制鱼怪飞艇的炼器师技术要好过魂寰的亭殿殿主们,实在是容与这条鱼怪小艇本身的材料,属于万年难得一遇。
这条鱼怪小艇,乃是虚空世界里一种叫做鲲虚的虚空鱼怪。这种鱼怪和云鲸有点类似,它们出生在海洋里,可当长大成熟后,会经历一次蜕变。
之后,鲲虚鱼怪就会从海洋里顺雨梯攀爬,倘若失败了,它们就会活活在自己出生的海洋中淹死。
是的,蜕变之后,再泡在海洋当中,它们居然会活活淹死。
攀爬雨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等到那种极为密集,且能连成雨幕的大暴雨时分。鲲虚鱼怪才能顺着水幕,压住灵气往云上攀爬。
可光有雨幕也不行。很多时候云层太低,等到鱼怪们攀爬到水幕之上,发现后面的水路没有了,它们到处游走,也找不到继续上升到云海的通路。等到雨幕结束,云开雾散。
完成了蜕变的鲲虚鱼怪们就会从半空中落下,不是摔死,就是淹死。
你想这么苛刻的蜕变条件,如此不确定的进入云海的通路,那得多么的苛刻。
故而鲲虚鱼怪的数量,可比云鲸要少多了。
甚至有很多修士,一直以为它们只是个古怪的修真传说而已。
可容与的这条鱼怪小艇,就是一只完成了蜕变,接近巅峰状态的成年鲲虚鱼怪炼成的。它的最大优势就是天然防护各种时空裂隙,而且拥有虚空之力,能在飞行的过程里开启虚空传送。找到虚空通道一跃千里。
别小看这个功能,这是鲲虚鱼怪特有的天赋。
庄天瑞的那艘宝鸱飞舟,就算花再多的灵石,铭刻再多的嵌套阵法,也没办法联通连个虚空结点,实现瞬移。
可容与的鱼怪小艇,就可以。
虽然在整个元炁大陆,两个联通的虚空结点的数量非常稀少,故而这个功能甚至看起来有点华而不实的鸡肋。
但是它依然不能改变鲲虚鱼怪的珍稀和宝贵。
就这么一条丑怪的小艇,如果拿到坊市上去拍卖,起码能换会两三艘同等级的宝鸱飞舟。由此可见鲲虚鱼怪飞艇的价值。
这么一艘罕见又珍贵的飞艇,却是大宫主赏赐给容与的。而且不因为什么功劳或者他做了什么讨人欢心的事情。
只不过大宫主安排了容与来龙渊办事,想了想,就从自己的芥子空间中找出了这个飞艇,直接赐给了容与。
在这方面,大宫主对容与可以说大方至极。
所以有时候容与也很困惑,大宫主对他到底算好,还是坏。
如果说大宫主对他坏,那么大宫主那么多年的悉心教导,又是什么呢?无论各种珍稀灵药、功法典籍还是灵器宝材,只要容与需要,大宫主从不吝啬,都会为他拿来。
每次拿来的时候,都是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取得的过程都是轻而易举,顺风顺水的。
可容与知道不是,曾经他体内的魔兮紊乱,无论怎么控制,都难以压制魔气,整个人的魔纹和魔脉日夜灼烧,就要烧穿了他的魔脉根骨。
大宫主翻找了所有玉简和典籍,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这个属于体内魔脉暴走,魔轮失控,需要一种叫做玲珑骨珠的东西来平抑魔脉暴走。
这种玲珑骨珠,乃是拥有珍稀血脉灵兽关窍里天然蕴养出来的,在灵兽活着的时候很难察觉。
而且它还能有增加神识蕴养,平复心魔的功效。故而很多元婴修士在突破境界或抵抗天劫的时候都需要嵌入玲珑骨珠的灵器来帮助自己渡劫。
正因为玲珑骨珠的难得,所以从来都是市面上的稀缺物资,向来有价无市。
而容与体内的魔脉暴走属于他根骨上的病根,而其他修士那种心魔暴走还不一样。所以容与需要大量新鲜未经雕饰的玲珑骨珠来消融魔气。
那些年代久远,经过阵法雕琢镶嵌的,对他的用途都不大。
灵魂骨珠一个都难求,更何况他要的又多,量还大。
那个平抑魔脉的玉简容与也看了,他看完就放在一边,觉得这根本就是没办法做到的,自己只能躺在无人的洞穴里,安静的等死。
大宫主为他布置了一个压抑魔息暴走的阵法,让他平躺在里面,这种抑灵阵能减缓容与体内魔息的暴走,却不能根治。顶多算是聊胜于无。
大宫主对容与留下一句“等着”,就离开了那个他藏身的洞穴。
容与在洞穴里苦苦的煎熬着,足足等了十五天。
当大宫主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那样清风明月般递给容与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沉甸甸的。
容与打开后,发现里面都是色泽不易的玲珑骨珠。
全部都是。
新鲜、干净、带着天然蕴养能力的骨珠。
大宫主看着容与,只留下一句话,“按照玉简上的办法修炼,我给你半个月时间。”
容与不敢耽搁,立刻就拿出一枚玲珑骨珠开始炼化。
随着玲珑骨珠的不断被分解,容与体内的魔息彻底平复了,甚至魔轮也比以前更加稳固。而容与也没用半个月,他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彻底解决了自己魔息暴走的情况。
直到这个时候,大宫主给他的那个袋子里,还剩了足足有四十多枚玲珑骨珠。
容与加上自己已经消耗掉的,这才得出了一个让人惊惧的结论,大宫主当初那个袋子里,居然足足装了一百多枚玲珑骨珠。
普通的灵兽是不会产生骨珠的,能产生骨珠的灵兽,多半都或多或少的继承了一丝元天灵兽的血脉。
而就是这种带着元天灵兽血脉的灵兽,十个里面,也未见得长出一粒玲珑骨珠。
那么问题来了,大宫主究竟在哪里,又是怎么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给自己找到这么多玲珑骨珠的?!
对于这个问题,容与百思不得其解。
他平抑了魔息暴走之后,没敢继续在洞穴里磨蹭,而是提前离开藏身的隐秘洞穴,去找大宫主复命。
大宫主见到已经出关的容与,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只是简单的问,“都好了么?”
容与微微垂头,谦卑的躬身道谢,“多谢师尊赐下玲珑骨珠,徒弟的魔息已经全部平复下来了。”
大宫主就点点头,示意他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里碍眼。
容与从怀中取出那个布袋,双手托着递给大宫主,“这是徒儿炼化后剩下的玲珑骨珠,归还给师尊。”
大宫主歪头想了一下,就挥挥手,示意他自己收下,“这东西还是你的用处多,自己收好了。别到真用的时候找不到,忒麻烦。”
说完,不耐烦的把容与轰了出来。
容与直到出来后,还捏这小半袋玲珑骨珠发蒙,这些玲珑骨珠要是拿到拍卖行去,少说也能拍出数千枚极品灵石。
可大宫主就这样打发叫花子一样,直接给他了。
而且过了许久之后,容与也知道了那些玲珑骨珠的来历。
那是过了很久之后的某一次秘境历练,容与带着去发展山河令下线的任务,化名加入了一些世家宗门弟子的队伍。
在夜晚休憩的时候,就有望洲的世家弟子,提起望洲灵兽灭绝之灾。
容与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开口请教。
那位望洲世家弟子就说当初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在半个月内屠杀了望洲世家历代豢养的灵兽足足有上万只。
望洲其实跟四海地有点相似。
四海地是散修的大本营,那么望洲就是世家散居的聚集地。
生活在望洲的世家祖上往上数十代,都是各大宗门的精英或长老人物。所以望洲的世家,多少都有些家底。
而世家么,除了典籍之外,对于灵植和灵兽的培育都有着独到的追求。望洲世家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独家的灵兽类别才,成为家族灵兽的代表。
所以望洲世家的灵兽虽然不像八大宗门里的御古门那么高级,可论种类和数量,却不遑论差距。
然而就在前几年的某一天,有个神秘莫测的影子,半个月穿梭在望洲各大世家的后院,屠杀了足足有数万只灵兽。
而且他不光杀成年的灵兽,连孕期和幼崽也不放过。
有的世家蕴养某种灵兽足足有上千年,被这个神秘人一番屠戮,直接绝种了。
开始,还有世家以为是对家终于对自家下了黑手,为此还闹出了几场差不多灭门的世家大战。
可随着灵兽被杀的世家越来越多,很多人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针对某个世家,或者某种仇怨来的。
这就是无差别的屠杀,谁家有珍稀灵兽,那个影子就去谁家屠杀。
当时就有其他洲的子弟追问,“那后来呢,影子杀手找到了么?”
望洲世家子弟摇头,“哪找去啊,连个线索都没有。后来望洲的世家干脆联合起来发了通缉令,只要能提供有关影子杀手的线索,就可以拿走极品灵石一千枚。如若能带着影子杀手的头颅来,可以提供极品灵石一万枚。”
一万枚极品灵石,很多小型宗门全部的家底也不过如此了。
当时围炉夜话的人都发出了“哇”的感喟。大家都探讨如果自己能有这个影子杀手的线索就好了,一万灵石难拿,可有一千极品灵石,也不错啊。
只有容与一直没有说话,他可以断定,这个望洲的影子杀手,就是大宫主。
时间对得上,灵兽死亡的数量,也对的上。
难怪大宫主出去了半个月时间,这种含有元天灵兽根骨,又大量存在的地方,不是同为八大仙门的御古门,就只能是望洲的世家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玲珑骨珠,大宫主为他屠遍世家,可他回来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描淡写的把这些骨珠丢给他,让他半个月内恢复元气。
类似这样的事情,容与记不得有多少了,所以他隐约觉得,大宫主对自己,其实是很好的。
可每当容与对大宫主暗中产生了依赖和濡慕的情绪时,大宫主总会用冷酷唤醒他。
有时候,会因为他修为进境的缓慢,而对他进行鞭挞,甚至会当着他的面,去折磨天魔女,让天魔女哪怕在封印的状态下,依然发出痛苦的嘶吼。
而这个时候,容与一边跪着向大宫主求饶,一面内心里疯狂的恨着大宫主,他恨不得一口口咬下他的骨肉,喝光他的血脉,把他挫骨扬灰。
也许大宫主多少知道容与的想法,但是他好像也不太在乎。
依然对容与非常大方,无论什么珍稀灵器,罕见灵植,只要容与需要,全都信手拈来,直接交付。
容与偶尔会有一种异想天开的念头,大宫主对自己在物质上的过度的满足,仿佛是一种补偿。
可是,他很快又会自嘲,觉得自己想多了。
大宫主对他来说,就是天,就是天道。
大宫主怎么可能补偿他,难道大宫主会欠了他什么吗?
真是荒诞。
如果没有天魔女,容与不会在一次次的折辱中积累自己的仇恨,并决定反抗大宫主。
那可是一位到了化身后期的大圆满级的仙君。
容与无论从修为还是能力上来说,跟大宫主对上,都相当于是鸡蛋碰石头,百试百死,绝无生还可能。
有无数次,容与都想彻底放弃反抗,把腰折下去,躺平。
可一想到天魔女,容与那刚刚塌下去的腰,不得已又挺了起来。
他可以服软,可以放弃。
天魔女呢?
五感禁闭,无知无觉,却要在容与犯错和懈怠的时候,被各种刑法摧残。
容与每当想到天魔女的永恒的刑法和肉身的折磨,就没办法弯腰。哪怕他粉身碎骨,也要把天魔女救回来。
从那时候开始,容与就想尽一切办法去探查敛星洞里的秘密。
敛星洞是整个极堃殿最为核心的地方,除了外围无数的禁制和阵法,但在敛星洞里,就被大宫主安排了不知道多少机关消息,更有傀儡在里面守护。
所以大宫主对敛星洞的布置无比放心,那真的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
容与要解救天魔女的第一步,就是把她从敛星洞里弄出来。
虽然大宫主告诉容与,天魔女不可能恢复神智,她是自闭五感,进入了永恒封闭的意识海当中。
永远都不可能醒来了。
但容与总觉得,他跟天魔女有一种非常亲昵的呼应。
这种呼应,大宫主根本无从察觉,毕竟,大宫主哪怕到了化神大圆满的境界,也没有魔脉和魔轮。
容与跟天魔女的亲近,是一种源自血脉的呼应。
每当容与靠近天魔女,仿佛对着树洞一样跟天魔女讲述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自己的伤心还有难过时。
虽然天魔女的呼吸从未改变,甚至连睫毛未曾抖动分毫。
可容与的魔轮,却感受到了一股股魔息的涌动。
当他讲述到有趣的事情时,那股陌生的魔息会快速的抖动,就好像有人在咯咯咯轻笑一样。
假如他讲述了伤心难过的事情,那股陌生的魔息则会变得温柔和缓和,就像在慢慢抚摸他,宽慰他那样。
大宫主曾经无数次站在容与的身后,默默的聆听他的讲述,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从那时起,容与就知道,他还有机会。
哪怕大宫主是这世上最顶尖的修士,有着最高的修为。
但是他跟天魔女的根骨才是一脉相传的,只有他们才能感应到魔息涌动,就是唤醒天魔女最好的通路。
那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最难的一步就是,如何把天魔女从敛星洞里偷出来。
虽然容与暗中窥视摸索了无数次,但他相信,大宫主在敛星洞里所设立的禁制一定还有意想不到的后手。
而他,则只能有一次机会。
一旦失手,大宫主也许不会杀掉他。容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有这种信心,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的,大宫主都只会残酷严苛的惩罚他,却不会杀了他。
但是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天魔女了。
大宫主一定会把天魔女藏在一个他永远无法接触到地方,隔三差五通过刻影石,让他看到天魔女收到折辱的情形。
想到这种可能,容与简直连觉都睡不着,浑身都是冷汗。
要怎么才能万无一失的破解所有的禁制呢?
敛星洞里,到底有多少禁制!
容与曾经以为,这是一个比登天还要难的过程。
然而宿命就是这样奇怪,大宫主某次派给他的任务,就是发展姑射山人令的下线,并在各大宗门里暗中培养潜子。
因为这个任务,容与逐渐接触到了姑射山人令。
按照容与多年的习惯,让他谨慎严密。既然接触到了姑射山人令的套路,难免的,他会对正牌的姑射山人令的来由产生兴趣。
而有关姑射山人令的来历,大宫主却从没有告诉过他,不知道是不是有私心,故意隐瞒的意思。
可容与既然在八大宗门都暗中以姑射山人令来扶植潜子,那么在设计套路这些宗门弟子的时候,除了最开始那些荒诞不经的试验。
到了第二个关卡之后,容与就开始暗中夹带死活,让这些宗门弟子去各自门派的密库书库里去寻找答案。
也许一个弟子的力量会非常薄弱,可如果数十个呢?上百个呢?
渐渐的姑射山人令的信息就仿佛流水一样,一片一片汇集到了容与这里。
他不断的对比甄别,拼凑真相。
居然让他弄清楚了白雪冰和姑射山人令的关系,而且容与也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姑射山人令就是筹,是天下所有禁制的克星。
在知道这个结论的时候,容与觉得天都亮了。
有了姑射真令,还有什么是不可破解的?!敛星洞。
容与有了全新的目标,那就是他要找到一枚姑射山真令。
然而当他继续探查下去的时候,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起来。原来天下的姑射山人令一共只有九枚。
而且被八大宗门所瓜分,最后那枚被白家收着。
这八大宗门不是什么随便的仙门世家,而是整个元炁大陆,可以横着走的八个超级宗门。
容与不觉得凭自己的人脉和身手,能从这八大超级宗门里打探并偷取到姑射山人真令。
他的目标,还没有走出第一步,就死在了起点。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容与在检索废旧的玉简中,居然无意中看到了关于龙巢的笔记。他这才意识到,当初魂寰修建龙巢的时候,往里面放了一枚姑射真令当做筹芯。
从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容与就把来到龙渊,拿到姑射真令当成自己毕生的目标。
皇天不负有心人,为了给昆仑挖坑,大宫主居然主动派他来龙渊。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什么给昆仑挖坑,什么去修复阵法。
容与通通不关心,他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那枚姑射山人真令而已。
如今,出乎意料的,他手里居然拿到了两枚姑射山人真令。
破敛星洞的禁制,救出天魔女的把握就更大了。
“啊,啊盘子。”容与的身后,传来了毫无意识的呢喃声。
被这痛苦的呻吟声惊扰,容与从欣赏地脉火山喷发的美景中转身回头。
在鱼怪小艇的甲板上,还有一个身着灰衣,变体鳞伤的苍老修士,如今他周身都是伤痕,昏迷不醒。
如果香茅子在这里,那么她应该一眼就能认出,这个昏迷不醒的灰衣修士,就是一直暗算陷害诸位小伙伴,大闹九渊山河图的冯通劳。
当初在河道,冯通劳被无垢尸傀重伤,水遁而走。
也不知道他钻到那条地下暗河,被水流裹着冲了不知道多远。当他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恰好就出现在鱼怪小艇的旁边。
冯通劳最初还想抢容与的鱼怪小艇,可他历经了数场生死战斗,尤其是最后那一场和苏子越的搏杀,几乎把自己都敖干了。
而容与除了有各种法宝加持,最关键的是他体内还有一套不走寻常路的魔脉根骨,几个回合下来,油尽灯枯的冯劳通就被容与给直接打晕了过去。
容与看冯劳通的修为和衣饰,判断出对方应该是散修阵营中的一员。
于是放下心来,暂时把冯劳通丢到一边的,打算等有时间了,再好好盘问一下他在龙渊上的经历。
大不了等自己都问清楚之后,再把他丢飞艇。
然后就等带来了地脉火山喷发的奇景,容与忙着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居然把这个散修给忘了。
直到现在冯通劳呻吟出声,才让容与想起,甲板上还有这么个人。
本来容与以为他既然呻吟出声,多半就是醒过来了,可以对他进行盘问,结果回头才发现,这个人还在昏迷当中。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在昏迷中还念念叨叨的说什么盘子珠子的。
容与可不打算在这么个散修身上浪费灵药,见他没醒,就打算自己先在他身上搜查一通。
容与搜身却不是为了什么法器珍宝,他是提防散修身上万一有什么少见的灵器阵法,自己没有搜身,等他醒过来再不小心着了道。
不过容与这次确实想多了,冯通劳做了一辈子散修,几乎手里有用的资源,都拿出去置换了灵药和灵丹提升修为。
他根本存不下什么珍稀的灵器阵法。
唯一的一个认不出来的石头珠子,果然是个半神器级别的至宝,可惜被他弄丢了。
冯通劳之所以伤势这种重,迟迟没有醒过来,跟他太过伤心也多少有些关系。
容与却不知道这些过往的猫腻,他翻了翻冯劳通的全身,发现这个人真的是顾寒破落。估计在散修里,他都算是穷的那种。
可是当容与越拍打冯通劳衣角的时候,却发现冯通劳衣角处有点硌手,有什么东西被他藏在衣角了。
容与顺着衣角推动那个硬块,很快就把它挤压了出来。
刻影石,藏在冯通劳衣角的不是什么极品灵石,也不是什么纳戒玉佩,而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刻影石。
要说刻影石这种东西,既不算便宜,也不算奢华。只要舍得五十枚下品灵石,几乎所有的坊市的宝器灵器铺子里都能买到。
为何这个是散修会把一枚平平无奇的刻影石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按到这个刻影石还有什么不同的么。
容与对刻影石自然不陌生,他双手掐着刻影石,将灵力输入到刻影石当中,被收纳的影响从刻影石里投放了出来。
倘若有多人播放,自然需要额外的灵械进行投影扩大。
但容与一个人,把眼睛凑近一点,也能将就。
容与将刻影石靠近自己的眼睛,瞬间,他就惊呆了。
在这枚刻影石里,容与最初看见的是在密林夹道中昆仑黑衣执事如切瓜砍菜一般斩杀了散修。
然后又是段昆仑执事阻拦散修,不许他们跟随,还在地上划线的威胁记录;
再接下来容与楞了一下,里面的那个女修他居然认识,是昆仑落华峰的那个女弟子,叫,对,叫辛夷。
刻影石里的辛夷站在一个玉盘上,驱赶着远方的火龙卷,整个场景十分惨烈。
而下一瞬,容与更熟悉了,昆仑大名鼎鼎的曦和峰掌令大师姐,只见她柳眉倒竖,手起剑落,一下子就把个面容猥琐的年轻男子削了个光棍。
那场景暴虐又残酷。
其实刻影石里还有不少散乱的碎片,容与快速的翻阅着,有些人他居然都认得,比如苏子越,比如方忌,有些完全不认得,但看服饰也都是昆仑执事弟子们。
而刻影石里被刻录的内容,大多数都是昆仑弟子如何蛮横,如何残暴的场景。
容与看完这些刻影石内容后,沉吟不语。
从刻影的内容就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故意找昆仑麻烦的人。
容与自己倒不会相信昆仑弟子残暴蛮横,霸凌他人。
因为这里面有些混乱,还是他亲自指挥,安排手下人去祸害的。
作为一个统领百余部下的少宫主,容与深知至在紧急的情况下,采取强制和高压政策的必要性。
但是他懂得的这些道理,可不见得其他人都会理解,或者愿意理解。
不难看出,这个散修应该是想把这枚刻影石带回到昆仑去,然后声讨昆仑。
容与甚至能想到,一旦这些刻影石的记录内容,在昆仑的仙灵通闻上被投影出来,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哼,昆仑。容与冷笑着摇头,正打算把那个散修老者扔下鱼怪小艇,可忽然他停下来。
容与忽然想到,这也许是他的一个机会。
因为昆仑掌门端昇老祖的寿诞盛典,日子越来越近了。
而苏子越知道,按照日期,大宫主应该已经启程,在前往昆仑的路上了。
如果这个时候,让这个散修和他的刻影石把昆仑的水搅浑一点,怕是最高兴的人,应该是自家的大宫主殿下。
一旦抓住了昆仑的把柄,大宫主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昆仑,他一定会随机应变的在昆仑搅动起各种风雨。
那么自己在极堃殿敛星洞破解禁制的成功概率,又会高出一成。
想到这里,容与立刻把那枚刻影石,小心的塞回到冯通劳衣角的内侧,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位置。
然后他操纵这鱼怪鲲舟,利用龙渊的空间裂隙,直奔昆仑而去。
是的,容与来的时候,就是利用了空间裂隙,直接瞬移到了龙渊。本来他已经打算直接绕路回极堃殿,去尝试着破解敛星洞的禁制。
如今有了这个散修和刻影石,容与觉得,那么自己先回昆仑一趟也无所谓。
……
……
香茅子和颜令甄分别在宝鸱飞舟的二层客房中昏睡不醒,杜陆离抱膝蹲在船头,整个人呆滞绝望。
大师兄不见了,这让她回去怎么跟二师姐交代,怎么跟师父交代。
而早他们一步回去的昆仑鲲舟,则已经一路顺风,刚刚飞到了应洲的剑郡的外围,照理说,他们应该大张起舞,直接飞到云浮峰上去。
可他们死伤殆尽,剩下的众人有不少都带伤,关键船舱里还有不少叫嚷不停,不断抗议的散修。
这么回到昆仑主峰,当着无数前来贺寿世家和宗门面前,怕是要把昆仑的脸都丢到山脚下了。
闵苒和方忌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决定直接转去云海剑坞。
云海剑坞乃是昆仑剑郡里最大的外围水路剑坞,光大小码头就足足有上百个。每日来往的各种宝船鲲舟也不下数千。
他们混杂在其中,悄悄靠岸,然后派人回到云浮峰去回话,找到道原圣君和楚仙君,问他们要怎么办。
这个提议赢得了大家的全票通过。
于是鲲舟不断降低,还收起了鲲舟上所有昆仑的标志,假装一个跑各州的货运大船,慢悠悠的进入了云海剑郡的水路,并找到了一个叫做停云坞的鲲舟码头,将飞舟停靠了过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昆仑,晏暖心急如焚,她片刻也不想等了,立刻要去找师父,请师父去龙渊把大师兄还有杜陆离他们都带回来。
闵苒看出了晏暖的焦虑,他主动提出陪着晏暖先离队,回主峰去报告。
而剩下的人则留守在鲲舟上,继续看守那些散修,在没有明确的指令之前,不能放他们离开。
方忌等人都同意这个建议。
于是剩余大部队依然留守鲲舟,晏暖和闵苒换了一套便装,混杂在云海剑坞喧闹的人群里,就如一道浪花融入大海那样,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晏暖和闵苒都很着急,想尽快回到主峰去找师父们做主。
可等他们真正除了码头,才发现昆仑剑坞里的人,多了比往日十倍还不止。
到处都是各地来的修士,有做生意的,有凑热闹的,还有一部分是来找材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元炁大陆的修士都拥挤到了昆仑剑坞,闵苒他们被水泄不通的人群包围着,想走快一点都不行。
御剑飞行?!
更不可能了。
如果都飞起来,那整个剑州就乱套了,正因为来了这么多人才,爱更不能到处乱飞。昆仑画出了若干御剑飞行的通路,可以在这些浮标羽毛指向的线路上飞行,它们都是不通剑坞之间的通路。
倘若有人敢乱飞,不出三刻钟就会有昆仑的执事把人揪出来,不仅要去忘舒峰悬空狱免费十日游。
其苦熬处罚的投影还会在仙灵通闻上同步展示。
有不信邪的人,已经把脸丢到了姥姥家,剩下的人也就都遵守了规矩了。
这样严格的管理自然提高了秩序,但它也极大的降低了效率。
至少晏暖现在就只能随大流的慢慢往外蹭。
有几次,晏暖捏着自己的佩剑,都想要冲出去了。是闵苒手疾眼快的拦住了她,“不要冲动,虽然我们不怕处罚,可一旦被执事抓住在仙灵通闻上播报,那么全昆仑的人都知道猎龙队回来了。”
猎龙队回来了,然而他们没有带回龙,反而损失惨重,更有数十名的昆仑弟子陨落在龙渊,就在庆典的前夕。
这对于昆仑来说,不谛于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狠狠的一记耳光抽到了自己的脸上。
为了昆仑,为了盛典。
晏暖用力咬紧下唇,重新跟着人流,逐步的挪动着。
好容易出了云海剑坞,他们通过传送阵来到了长覃剑郡,这里是最多传送阵可以直达主峰的地方。
果然不出所料,临近寿诞大典,本来就人满为患的长覃剑郡可以用比肩接踵来形容。去往四大主峰的传送阵,更是曲曲折折排成了一条盘旋的长蛇。
长覃剑郡有空中剑路,只要佩戴内门的弟子的铭牌,就可以直接御剑飞上主峰。
眼瞅着这么多人,闵苒和晏暖自然打算直接飞上去。
可等他们找到那条飞行通路的时候,却发现飞行通路的指示羽毛都倒置翻转的悬停在空中。
这是暂时不许飞行的意思。
可如今排队通过传送阵登上主峰的人,差不多有小一万人,这要真排起队,怕是要从现在排到半夜去。
晏暖急了,“怎么会忽然关了飞行通路,这不是胡闹么!”尤其是长覃剑郡的飞行通路,那是一年四季都不关的。
这里是通往主峰最为直接的通道,关掉它会让主峰和剑郡的通路断掉一大半。
旁边有个穿着昆仑外院弟子服饰的小修士,听见晏暖这么说,以为她是前来参观和拜访的客人,留立刻解释说,“这条通路一般都是不关的,可今天特殊被关闭,乃是因为有个大人物要来,为了不惊扰这位仙君的圣驾,这才停运半日。”
“仙君?!”晏暖心急如焚,口气也有些冲,“不知道是哪
那位仙君这么大的架子,他一来,就要断掉我们昆仑弟子的飞行通路。”
因为晏暖穿了常服,且收起了昆仑内门弟子的令牌,故而那个跟他们说话的外援弟子,没认出他们的身份。
如今听晏暖这种口气,心说这多半是内院的师姐了,语气上更加恭敬亲和起来,“师姐有所不知,即将莅临的是极堃殿的星御仙君。”
外院弟子的语气毕恭毕敬,仿佛说大声点,都是对这位仙君的亵渎。
对于他们这种态度,闵苒并不奇怪,大部分昆仑外院弟子,都来自世俗界,也就是所谓的凡间。
而极堃殿在凡间的影响力,应该是最大的。
上到各州郡的国师、主教,小到各个村落看守灵庙的道柷、守火人,都可以算作是极堃殿的势力范畴。
试问那个凡人在小时候生病哭闹时,没有被家里长辈带着去庙宇中请香祭拜,顺便求一张平安福让孩子带在身上呢。
这恐怕是所有世俗界孩童对神灵最初的印象,慈爱又神秘。
带着这种印象,哪怕后来有机缘被选送到了各大宗门的外院,这些弟子内心对极堃殿依然有着本能的敬畏。
晏暖和闵苒自然不会对这位极堃殿的星御仙君像外院弟子们那么崇拜。甚至两个人,对这位星御仙君,隐隐有几分排斥。
这种感觉很难明言,就是一种本能的提防。
昆仑自己就有四位仙君,还有一个领悟了法则之力的准仙君。
而晏暖和闵苒恰好就是谢辞君和楚仙君的嫡传弟子。
旁人看仙君,那是高高在上,一怒之下可以让让山河倒置、宗门废立的顶级仙君。无不毕恭毕敬,满心敬畏。
可闵苒却看惯了自家师父喜欢下棋,棋力又臭,然后拼命悔棋,悔棋不成,甚至用术法去挪动棋子的惫赖举动。
对仙君那点神秘的仰望早都消弭殆尽。
至于晏暖,一个三天两头要帮师父应付债主,收拾烂摊子的弟子,除了亲情还能省多少仰望,那真是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正因为晏暖和闵苒对所谓的化神仙君没有惊惧敬畏的滤镜,他们才能更多的从一个修士的角度去观察仙君们。
除了极北雪原昊天殿的开阳仙君,常年不离雪原无缘得见。
其他的几位仙君,为着各种会议和庆典,总是能在昆仑上遇到的。
有性格极为亲和,浑身充满让人舒适愉悦的自然气息的冥钧仙君(正一道门),也有为人高傲,不屑跟低阶弟子说话的三皛仙君(魂寰太上长老)。
正一的鸾君仙君不像冥钧仙君那么和善,气息自然平和。却非常喜欢跟年轻的小弟子们开玩笑。
每次侍奉鸾钧仙君的弟子,都会被他随手展示的各种幻术抓进去出不来。总要小弟子们吓得大哭,鸾钧仙君才会放他们出来。
不过这也并非没有收获,一般被鸾钧仙君抓入幻境之后,多多少少都能反过来洞察到自己真正的内心,然后如破境界的壁障,更进一步。
因此明知道侍奉鸾钧仙君会被他捉弄,每次鸾钧仙君来做客,争抢过去侍奉的弟子,还不老少呢。
只有极堃殿的星御仙君,他不像显世仙君那么浮夸浅薄,也不想鸾钧仙君那么整蛊搞怪。
在所有仙君里,星御仙君王星极是最好侍奉的仙君。
侍奉他的弟子几乎没有什么活可以做,大部分的事情,都会被极堃殿的侍女们提前做好。偶尔用到随时待命的昆仑弟子,做好做坏,都不会有人挑剔。
而且每次临别,都会有极品灵石打赏。
是的,星御仙君是所有化神老祖里最大方的人。
事少钱多不挑剔,试问这种仙君哪里找。
故而每次星御仙君来做客争着给他做侍者的昆仑弟子能抢到打起来。
还是颜令甄后来看不惯这种风气,气得拿出掌令大师姐的派头,罚的罚,骂的骂。所有轮值侍奉任务的弟子一律做大轮转。
该谁就是谁,不许争抢。
这才止住了这股歪风邪气,没有把脸丢到外面去。
也正因为如此,晏暖才因为内门弟子轮值,去侍奉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星御仙君一次。
就是那次,让晏暖对这位星御仙君,内心充满了抵触。
……
……
开始的时候,晏暖作为轮值弟子,把在得知星御仙君要来拜访的时候,提前去了瑶台峰的甘泉宫,仔细用了轻灵术把房间彻底清理了一番。
然后还开启内库,按照五行属性,配置了甘泉宫里的各种摆件。
大本来以为这种准备已经万无一失。
可等到星御仙君驾临之际,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过简单。
星御仙君落驾之前,就有十六名极堃殿的侍女提前就来到了甘泉宫。侍女们非常客气,尊敬的称呼晏暖为师姐,并经过她的同意后,才开始动手整理甘泉宫。
她们的打扫可不像晏暖那样掐着除尘决和轻灵术,把房间里的灰吹一吹就算收拾了。
那些侍女们纷纷挽起袖子,直接用聚水决凝成一桶桶清水,打湿抹布后,开始逐寸的动手擦拭甘泉宫。
从房梁到窗棱,从桌面到床脚,连一个细微的缝隙都没有错过。
这番举动让晏暖惊呆了。
她修真以来,就没见过有人真的用擦拭的办法去清理房间。修真之人,早就有各种法决和法术,谁还傻兮兮的亲自动手擦拭灰尘啊。
这些极堃殿的侍女们,就能硬生生的完成所有的除尘,没有用任何法决。
这还不算,这些侍女们甚至从随身芥子空间里取出了整套的家具和装饰,只用了不到三刻钟的时间,就把甘泉宫从里到外都重新布置了一通。
至于晏暖特意从内库取出来的五行摆件,人家谢了又谢,然后打包收了起来。一件都没留。
晏暖注意到,她们在摆放地毯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调整了好久,直到地毯的边角跟地砖上的缝隙贴合的整整齐齐,一点空余都没有,才算作罢。
这种讲究到极致的做派,让当时的晏暖憋足了一口气。
等到这些侍女彻底收拾好甘泉宫之后,她们依然没有休息。
晏暖曾经按照昆仑待客的规矩,主动邀请她们去竹海听涛阁去玩,也可以去曦和峰参观游览。
极堃殿的侍女们都微笑着婉拒了,然后她们就按照各自的位置,安静又无声的站立在那里,仿佛一个个人形的玩偶。
是的,她们不去休息,也没有去参观。
而是站在指定的位置,一动不动。
这种情形让晏暖毛骨悚然了很久。
虽然后来星御仙君拜访昆仑的事情非常顺利,那些侍女们也认真的完成好了自己的工作,在星御仙君临别之前,侍女领队还代表极堃殿送给了晏暖一个荷包,里面装着足足有十枚巨款的极品灵石,作为答谢。
可晏暖依旧对极堃殿,对那个大方又不挑剔的星御仙君,充满了本能的排斥。
回到落华峰,晏暖十分用力的搓胳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长出了不少鸡皮疙瘩。
最后,极堃殿侍女领队赠与的极品灵石,没能在落华峰过夜。
晏暖刚回来,就发现又有行商的债主上门,拿着谢辞君龙飞凤舞的饿欠条,讨要酒钱。
好巧不巧的,正好也是十枚极品灵石。
于是晏暖的那次打赏,连在手心里握暖的时间都没留够,就被再次支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