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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552:死与生

    香茅子无法控制体内的黑色灵气,而吞吞则被那古怪的黑色灵气侵吞着灵智,逐渐跟香茅子的神识感应都含糊起来。

    在这种时刻,香茅子却仿佛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想起很早之前,谢辞君在落华峰后山,给她讲述的一段灵境冒险的经历。

    那天,如同往常一样,两个人对完剑,香茅子忐忑的等待着师父的点评。她知道自己不如三师姐灵活,也不如小师兄专注。

    唯一的长处就是刻苦,可这种刻苦,似乎在昆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长处。

    谢辞君对香茅子的进境却不置可否,他只是点点头,轻声说,“还不错,继续吧。”

    然后就找了个半人高的桃花枝,整个人斜斜的倚靠上去,半卧不卧的摊着,那姿态十分慵懒。

    然后谢辞君度香茅子说,“乖徒弟,还有酒么?”

    彼时香茅子孝敬了谢辞君不少逆旅,可谢辞君喝酒,那就好像是无底洞,无论香茅子孝敬多少,下次谢辞君遇到她的时候,还是这句老话,“乖徒弟,还有酒么”。

    虽然水合和陆凡生都乐呵呵的说,道原圣君能看上咱们的酒,那是荣幸。可香茅子还是学乖了,以后师父再要,她才不会都拿出去,每次只掏出一小坛,算作孝敬。

    她这点小心思,谢辞君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他也不戳破小徒弟,一坛就一坛。每次敲诈小弟子,看她一脸肉痛却又赔笑的摸样,对谢辞君来说,不堪于看了一出好戏。

    这就是谢辞君性格恶劣的地方。

    他太喜欢捉弄人了。

    谢辞君斜倚在桃花树的横枝上,抿了一口逆旅酒,这才开始说,“今天说点什么呢?要不,就讲讲那个洗怨灵的事吧。”

    香茅子不知什么是洗怨灵,还傻乎乎的点头。

    结果谢辞君就给她将了一个极为憋屈的故事。

    原来,谢辞君又在某个高阶修士的论道会上,听说了一个古早的丹修秘境的地址。据说,那是个不出世的丹修世家,尤其以种植各种天阶黄阶的灵草和破壁丹着称。

    香茅子那时候已经知道破壁丹对修士们的重要性,很多修士最终坐化崩溃,就是因为境界卡住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没办法突破壁障,最终只能归于虚无。

    而这个时候,如果有破壁丹助力,能不能在修为上顿悟不好说,但是延年益寿则是很肯定没有问题的。

    所以破壁丹和高阶灵植这种东西,一直都是有价无市。

    而那些能炼制破壁丹的世家,如果不是依附超级宗门,则大多都隐居避世,以隐秘安全的渠道出售破壁丹,防止自己的灵境泄漏,引来各种势力的觊觎。

    别看那时候香茅子入落华峰时间不长,她却知道谢辞君不许各位师兄师姐依赖丹药提升自己。

    故而她奇怪的问,“师父,咱们落华峰也不许要破壁丹啊,您去那个秘境做什么?”

    谢辞君说,“我不是为了灵植和破壁丹去的,而是听筑信圣君说,那个丹修世家有一种还灵手决,可以召集灵气,肉白骨、医死人。”

    香茅子还是不懂,这跟师父有什么关系呢。

    谢辞君用指头虚点香茅子,“笨,手决和剑决互通,这个手决要是能换来,正合晏暖用。”

    香茅子这才恍然大悟,“那师父你换来了吗?”

    香茅子以为谢辞君既然讲给他,肯定是十拿九稳的换完了。可她没想到,谢辞君先是摇摇头,可后来又点点头。

    在香茅子的继续追问下,谢辞君说,他在那个论道会结束之后,拿着筑信道人的信物,就前往了丹修世家的秘境。

    当初筑信道人曾经在其他秘境救过丹修世家的继承人,而且两个人相谈甚欢,于是丹修世家的继承人就给了他一个玉佩作为信物。

    凭借这枚玉佩,可以在未来去丹修世家中提一个要求,无论是购买丹药,还是求诊看病都可以。

    谢辞君按照筑信圣君给的地址,拿着信物来到了望洲的一个山谷,却发现那个山谷已经被焚毁一空,连片的巨大山壁上,都是被烈焰焚烧的痕迹。

    山谷周围上百里所在,都是焦土。

    谢辞君本能的知道,这个秘境一定被人摧毁了。可他既然穿越了跨州的传送阵,不远万里从应州来到望洲,也没急着走。

    反而踏着焚毁的焦土,走进那道峡谷。

    果然,里面有破损的地基还有被焚毁的药园,连绵数十里的焦土上显示着,这里最起码曾经是一个数万人生活过的地方。

    随着谢辞君的深入,他还发现了不少尸骸,那些尸骸都已经腐烂不堪,但依然能看出有老有小,有的甚至是一家人被追杀后斩杀在一起。

    谢辞君在这片废墟里巡察了良久,没有发现一个活口。

    不仅没有活人,甚至一只火狗,一株活着的灵药都没有。

    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啊,才能灭门绝根到如此境地。

    就在他打算放弃,准备归程的时候,在一片瓦砾下面,有一股古怪的怨气盘旋不散,甚至不断感召着他。

    谢辞君掀开了那片瓦砾,发现里面有一团被血色无垢重重包裹的怨灵。此时怨灵还不甚强烈,但如果不予以清除,在未来几年甚至数十年后,有可能会变成怨鬼,甚至魔化之物。

    谢辞君本打算直接用剑气摧毁这个稚嫩的怨灵,免得它未来作祟。

    可当他以剑气斩落怨灵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怨灵根本无惧剑气。它极为精纯,甚至可以随着谢辞君剑气的攻击,不断的壮大自身。

    这幸亏遇到的修士是谢辞君,换成其他人遇到这种可以转化所有攻击为自身养分的怨灵,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多半纠缠下去,体力不支,最终成为怨灵的养分。

    当谢辞君发现了这个怨灵古怪之处后,他开始凝聚自己的剑意,并且不断的催化它,让剑意和怨念的波动越来越接近,几乎到了同样的境地。

    然后当两股极为精粹的“意”碰撞到一起之后,怨灵没有继续吸纳剑意,反而被剑意带着转化、剥离、分裂。

    最终,还原成一个青年人的模样。

    这个青年人,就是原本丹修世家继承人的婴灵。

    香茅子听到这里的时候,倒抽了好大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她不断的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丹修世家继承人的故事,悲惨又伧俗。

    他们这个世家虽然隐世避居,可每隔十几年,还是会通过信任的渠道,放出一批破壁丹的,一来二去,就让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

    而这一代丹修世家的继承人在外出历练的时候,就被这批人安排的女修故意接近,做出不知情却共同历经生死的情景。

    丹修世家的继承人为人淳朴简单,很容易就堕入了爱河,不仅相信了这个女修,还把她带回了自家的秘境,打算禀报父母长辈,迎娶女修。

    就在阖家准备婚庆大典的时候,这个女修用隐秘的通讯手段告知了同伙这个灵境的所在,以及阵眼的位置。

    里应外合之下,丹修世家被一伙丧心病狂的修士洗劫一空,甚至用他们族人的生命,逼迫这个家族交出了所有储藏的破壁丹还有丹方。

    最终,他们又彻底翻脸,杀光了丹修世家的所有人。而那个最初勾引丹修世家继承人的女修,则是这个团伙老大的姬妾,为着这些天自己女人和丹修世家继承人的耳鬓厮磨的妒忌,这位老大故意把丹修世家继承人留到最后,要他眼睁睁看着因为自己全部的族人都被杀光,自己家园被活活焚烧的惨景。

    最后才一刀入心,扎破他的丹田识海,斩灭他的婴灵。

    强烈的怨恨和悔意裹挟这丹修世家的继承人的婴灵。任凭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族被屠杀灭门,也会升起无尽的恨意吧。

    怨灵由此而生。

    香茅子当初听闻了这个故事,对那个曾经长长叹息一声,觉得丹修世家的继承人可怜又可恨。不过她不太懂得这个故事中缠绕复杂的感情,反而对后面怨灵转化为回来的事情更为好奇。

    香茅子追问谢辞君,“师父,已经成为怨灵的婴灵,还能重新变回来吗?”

    谢辞君当初听到香茅子追问的时候就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没想到小徒弟居然会追问这个问题。本来他讲述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提醒小徒弟怀璧其罪,人心叵测的道理。多少,也想警告小徒弟不要对陌生人太过相信。

    可谢辞君没想到的是,香茅子居然会关注怨灵还生。

    这个细节,通常只有元婴以上的修士,才会敏锐的感悟到它的犀利。因为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环节触及到了法则的概念。

    彼时香茅子还在炼气高阶而已,距离筑基都还远着呢,跟她说起法则似乎在直接给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开讲道经。

    偏偏谢辞君是个没谱的修士,他从不觉得循序渐进才是正途。往往都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既然小徒弟问了,那么他就敢说。

    “怨灵和婴灵,本质上同源的。可它们却是善恶的两个极端,照理说,是无法转圜的。”谢辞君说,“徒儿,你觉得,什么是修仙?”

    听见谢辞君忽然的问题,香茅子有点怔愣,不过她还是思索着回答,“以前在外院学习的时候,教授我们的夫子也曾经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候我刚从凡间走升仙路上来,觉得修仙能不饿肚子,而且还能长生。修仙对于凡人来说,就是逆天改命。”

    听到小徒弟这样的回答,谢辞君浅笑了一下。

    可香茅子继续说,“可等我在昆仑剑坞去学习后,我觉得修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更是对天道的一种追求,或者说,一种洞察。每个人修仙,都是以自己的意志去理解天道,追随天道。”

    这个答案已经不像第一个那么幼稚了,更接近于昆仑的正统回答。可见兼诸真君对香茅子的教导也是颇为悉心的。

    谢辞君不置可否,又问小徒弟,“那么,你再说说,什么是天道?”

    香茅子哪里有资格去想什么是天道,可师父问了,她只能边想边说,“天道,就是这世上万事万物的道理,本分,本源。”

    这个答案不算精辟,但以香茅子修行的时间喝她过往的经历来说,能说出这样的答案,已经是她悟性极强的体现了。

    再深的答案,凭她现在的见识和经历,是不可能领悟到的。

    谢辞君也不为难香茅子,他告诉香茅子,“天道,其实就是法则之力。修士修仙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参悟,并掌握法则之力。”

    香茅子当然没办法理解这句话,她一边囫囵吞枣的记下,一边问,“师父,那什么是法则之力呢?”

    这真是是个好问题,而且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

    法则之力,就是破解万事万物的那个基本规律。这在很多典籍里,会被玄而又玄的描写为,道可道,非常道。

    所以很多师父会这样告诉弟子——你现在还没有办法领悟,需要慢慢的去参悟,当你有一天如同为师一样可以理解了这句话,那么你就是掌握了法则之力了。

    这种屁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而且多半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参悟法则之力的人,这么糊弄弟子的。

    谢辞君当然不是这种师父。

    他正好喝完小坛子中最后一滴酒,随手抛下酒坛,然后顺手扯下一株桃枝。

    那是一根不过二尺长短的桃枝,上面还长着数十只花苞,随手一抖,就花枝轻颤。

    谢辞君站在地上,轻声说,“小香香,你看好了。”

    在月色下,谢辞君素色的衣衫缓缓鼓起,他拈着那段桃枝手腕轻抖。

    香茅子其实看不懂师父在做什么,她只能感受到一股股剑意的催动,在这片空间里不断的鼓荡着。

    而随着谢辞君剑意的鼓动,那桃枝上的花苞不断的颤抖,竟然慢慢的绽开了。可谢辞君没有停手,他继续堆叠着自己的剑意。

    在香茅子感知不到的地方,不断的叠加,催动,叠加。

    香茅子当然不知道,他们周围这丈许之地的剑意到了何种恐怖的境地。

    她只能看到,师父手里的桃枝上,花苞全部绽放,而且不断变大。狗屁不懂的香茅子,觉得自己应该捧场,还不断的鬼叫着“开了,花开了!”

    全然不知,当时谢辞君的那种剑意凝练的程度,如果释放出去,能直接轰平一座云浮峰。

    可它们如今更恐怖的却是不断收敛,精妙控制到极致的地步。

    香茅子眼瞅着桃花从花苞,到花瓣,然后慢慢凋谢,最后轰然在谢辞君手里化作齑粉一样的粉末,瞬间不见。

    香茅子以为这就完了,还狗腿的拍了拍手,心说原来剑气还能这么用,也不知道用来催生灵药好不好用……

    然后,就见谢辞君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着一种无奈的包容,只见谢辞君手腕轻转,周围的剑意仿佛被他带动着奔赴一个虚无的点那样。

    香茅子并不能感知到剑意的奔赴,她只能觉得周围的风都呼啦啦的往一个地方跑,吞吞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死命的往她身后躲。

    而在谢辞君空旷的手指上,随着他手腕转动的顺序,一根干枯的树枝凭空出现了,接下来是干瘪的花瓣,然后慢慢的盛放,最后到了花苞的形态。

    谢辞君最终停下来时,他的脸色比方才苍白了几分。

    香茅子不太懂后面这部分,但她去能感受到,后面的这段让师父极为吃力。

    香茅子并没有意识到,谢辞君为她展示了什么,以及这种经历有多么的珍贵。

    谢辞君这是想香茅子展示了自己的法则之力,并完整的进行了一次生——死——生的法则操控。

    它所消耗的法则之力,甚至超过了后来谢辞君跟显世圣君斗法的消耗。

    这种事情,用来给一个还没有筑基的徒弟演示法则之力的力量,也只有谢辞君能干出来。

    那朵被重新以法则之力凝聚的花枝被谢辞君递给了香茅子,她左看右看,都没瞧出有什么区别。

    谢辞君对她说,“生生死死,是修士勘悟法则之力的终极。可实际上,法则之力就是穷极到一处之后,回归远点。生的尽头就是死,死的尽头就是生。千变万化,殊途同归。”

    “徒儿,倘若你能记住这一条,也不枉师父今日给你讲的这段往事了。”

    ……

    ……

    香茅子恍惚记得自己后来还追问了那个丹修世家继承人后来怎么了,师父说他跟自己交换了手决,代价是要一个承诺,为他满门复仇。

    当时香茅子还想追问那要怎么复仇,可师父仿佛谈兴已近,说今日的考核结束,一个瞬移就没有了影子,弄得香茅子记挂了好久。

    今时今日,香茅子在绝望的时候,就忽然想起师父当初讲的这个故事。

    那个丹修世家继承人的怨灵都能恢复成婴灵,那,吞吞现在这样,可以吗?!

    当初,当初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香茅子快速的在脑子里回忆着谢辞君的教导。

    可她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了,这不是香茅子记忆力不好,而是谢辞君当初也没有将到具体施展功法的详情。

    纵然谢辞君万分不靠谱,可他终究是有常识的,怎么会跟一个炼气期的弟子讲述法则的操控和方法。

    一个展示加原理的讲解,已经超过了香茅子本身修行太多了。这让其他任何修士知晓,都会怒斥谢辞君胡闹。

    修为不到那个层次,讲述再多都是浪费时间,甚至可能揠苗助长。

    不过谢辞君就是讲了,在落华峰的后山,以一个故事为引子,还用极为庞大的法则之力,以桃花为引,为香茅子展示了从生到死,再到生的转化。

    这些道理和力量,当初香茅子完全不理解。

    可它们却仿佛一粒种子,埋入了她的脑海当中。

    如今,在面临生死危机的关口,当初谢辞君无意播撒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香茅子不知道怨灵和婴灵的转化,需要何等纯粹的法则之力。

    她也不懂的法则之力要怎么应用。

    但是目前,香茅子唯一能想到跟眼前情形有些相似的,就是师父曾经讲述的故事,还有给她展示的那根桃枝。

    哦,对了,那根桃枝。

    那根被剑意彻底碾碎,又被法则之力从湮灭状态拉回来的桃枝,被谢辞君随手丢给了香茅子。

    她后来追问无果,就憋了一肚子郁闷回到自己的住所。

    直到回去卧房,才发现手里还捏着那个桃枝。

    香茅子本来想把桃枝顺手丢了,可那时候她灵光一闪,不知道为什么,顺手找了个空酒坛,捏了个聚水绝在里面装了半坛谁,就把桃枝顺手插了进去,然后丢在后窗上。

    后来,她就没在管过那根桃枝。

    也不知道它后来开花了没有,活了没有……

    不,桃枝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师父当初说的话,“生生死死,殊途同归。”、“法则之力,就是穷极”。

    香茅子今天依然不是特别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可是她却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穷极。

    法则之力。

    生生死死,殊途同归。

    香茅子其实不能理解法则之力,但是她现在手里唯一有的牌,就是自己变得漆黑的神识。

    自从识海被黑斑污染之后,香茅子入月华一样的神识也变得漆黑一团。神识本应该是跟修士最为契合,最为灵活的一种功法。

    可香茅子的神识也有了一种生涩的感觉,不过还能听从她的指挥。

    香茅子指挥着漆黑的神识,钻过通灵魂印,看到几乎变成黑气沼泽的吞吞识海。她不敢放任自己的神识,因为更大的可能就是吞吞的识海会反过来侵吞她的神识,甚至把她的识海同化成那个模样。

    可如今,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谢辞君展示给她的桃花枝,成了香茅子最能宽慰自己的依仗。

    生死尽头,殊途同归!

    香茅子想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她想着谢辞君当初不断凝聚的剑意,在识海里,透过神识,开始蓄积剑意。

    香茅子的剑意乃是一元剑术,她在昆仑的时候,每天都要坚持劈上一万剑,那些一元剑术的法决,早就变成了本能,铭刻在她的身体里。

    此刻,她开始在识海里回忆着一元剑术的每一式。从一招直刺开始,到竖劈,再到横扫、斜撩、反挑、撼山式、破云式、崩云式……

    香茅子不知道,随着她神识舒展的剑势,她识海中的剑意也在不断的堆积着。而一元剑术,最终九剑合一恰好归于一点,无可不催,无可不破,故而万元归一,称为一元剑术。

    而这种归一的剑意,却恰好就是法则之力的雏形。

    香茅子倘若是普通的修士,要通过一元剑术去领悟法则之力,怕是没有个百八十年绝无可能。

    可她偏偏体内淤塞了太多的法则之力,就仿佛一个装满桐油的仓库,差的只是一个引子。

    而一元剑术在此时此刻,就是这个引子。

    随着香茅子的识海中的剑意不断的堆叠,如今那些无法被催动的法则之力,开始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香茅子体内的黑色灵气,伴随着香茅子神识堆积的建议,隐隐的有了催动的迹象。可这一切,香茅子一无所知。

    香茅子识海中的一元剑术即将堆积到她能掌握的最后一式,雷瞬剑。

    伴随着乌黑地神识猛的结合了雷瞬剑的剑意,用力刺向了被浓重墨色黑气笼罩的吞吞,香茅子大吼一声,“吞吞,别动!”

    任凭什么人,被如此狂暴堆叠的剑气直刺过来,都会本能的闪避。

    可香茅子在识海中大吼之后,黑化的吞吞意识,居然硬生生的停住了自己的腾挪。任凭香茅子的剑意裹挟着黑色的神识,狠狠的扎入自己的意识。

    两股极致的黑色墨团猛烈饿撞在了一起。

    生生死死,殊途同归。

    法则,就是极致的纯粹。

    那一瞬,香茅子仿佛又听到了师父挥洒自如的点评。

    轰隆。

    香茅子说不好那是何等强烈的震动,因为这都是在吞吞的识海之中。

    她就感觉,仿佛平地里有一轮太阳自浓黑当中爆裂炸开。

    然后,一蓬亮银色的光耀,自吞吞浓黑的识海中,点亮了。

    这才是香茅子本身神识的色泽,然后那千万缕被压成一团的神识,快速的在吞吞的识海中扫荡着。

    随着它们滑过的地方,那些浓郁的,可以消烬万物的黑色雾气,就如同它们来时一样诡异的消褪着。

    它们没有消失、没有吞噬香茅子的神识,没有消烬吞吞的识海和意识。

    这些黑色的雾团就像褪色一样,快速的在吞吞的识海中褪去,仿佛淡化了一样。

    香茅子隐隐的感知,它们依然全部停留在吞吞的识海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黑色的雾气居然跟吞吞融为了一体,只是现在它们消融到了识海的下一层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会继续翻腾出来。

    不过让香茅子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吞吞的识海逐渐恢复成了香茅子熟悉的模样,甚至连那些隐匿不见的传承碎片,也再次隐隐约约的在识海中闪耀起来。

    这其实是一次误打误撞的法则较量。

    香茅子本身不懂法则之力,当然也没有办法调用法则之力,可她体内的法则之力实在是太过充沛饱满。

    而当一元剑术最终引爆了香茅子体内的法则之力时,香茅子的法则之力就开始跟吞吞的法则之力发生了较量。

    吞吞的法则之力,是源自它体内黑麟血脉的本源之力,然后在里世界吞噬的法则碎片不断的滋养这些黑麟血脉,这才导致吞吞体内最终召唤出的,是毁烬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吞吞黑化之后,逐渐跟香茅子的感应变弱的缘故。吞吞和香茅子的完美契合,来自巨龙还有母系的根骨血肉孕育。

    当黑麟血脉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香茅子和吞吞之间的关联就会逐渐的减弱。

    香茅子的预感没有错,如果放任毁烬法则之力控制吞吞的神智,那么最终吞吞也会变成一个失去记忆、失去神智的混血黑麟。

    可香茅子的法则本源跟吞吞不同,她的本源法则碎片同样来自里世界,但经过无数巨龙精魄的消融,变成了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无属性的本源纯液。

    这就意味着,一旦香茅子将来掌握了什么本源之力,她体内堪称浩瀚的本源之力就会转换成无尽的本源法则供她驱使。

    那么在刚刚的生死存亡之际,吞吞的黑麟血脉被迫觉醒,而它曾经吸纳的法则之力就在黑麟传承的开启下,直接转化成了毁烬法则之力。

    吞吞也不太能掌握这些法则之力,所以它完全失控了,被黑麟血脉不断推动操控,逐渐成为了被吞噬灵智的凶兽。

    而香茅子跟她完全的契合,而且签订了共生契约。

    通过神识共享,这些毁烬法则之力,也同步传承给了香茅子。

    这才是香茅子为何体内的法则之力全部变黑,甚至连神识都变黑的缘故。其实,是因为她的本源法则之力太过精纯,单凭神识共享,居然就感应传承到了毁烬法则。

    毁烬法则之力不仅不弱,还可以说,是顶级的法则之力。

    但是对于香茅子和吞吞来说,它太过高级、太过强大,反而没有办法掌握。这就好比让一个婴儿拿着一把切金断玉的匕首,任凭他去挥舞,根本伤不到其他人,却很容易把自己砍伤砍死。

    在吞吞神智失控的那段时间里,香茅子和吞吞就处于这种情境。

    但是当香茅子用一元剑术点燃自己的本源法则之后,情况就完全改变了。

    吞吞共享给香茅子的毁烬法则是被动的。

    而香茅子自己用一元剑术压榨驱动的本源法则,则是主动的,是属于她自己的法则雏形。

    主动的力量永远大于被动的感应。

    所以在香茅子的主动驱动下,毁烬法则退让了甚至因为香茅子的逼迫,它们在吞吞的识海中都退却了。

    香茅子体内的黑色雾气彻底不见了,澎湃的银色神识所到之处,就像是烈阳照入阴霾黑暗,扫荡着一切污垢。

    吞吞毕竟体内有部分是黑麟根骨,纵然是毁烬法则之力的隐匿,可一时半刻,它身上的鳞片也只恢复到半金半黑的地步,还没有彻底变成过去的纯金之色。

    但是吞吞的神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它哼哼唧唧的跟香茅子撒娇,“嗷唔,嗷唔,嘤嘤”

    香茅子来不及哄她,古怪的黑色灵气退却,她的力气也回来了,一个转身就催动剑气砍翻树枝,她得先钻出来再说。

    ……

    ……

    香茅子和吞吞这么折腾,那动静不可能不大。

    更关键的是,她们周围那个虎视眈眈的巨龙残魂,可一直都在。

    对于巨龙残魂来说,它的感受完全是翻天覆地的。

    最初找到幼崽的欣喜,然后幼崽消失,是可恶的小偷来骗取自己的灵力,还让幼崽消失了。

    巨龙追着香茅子和吞吞,跟这两个小偷不死不休。

    然而那个小黑泥鳅似乎有点东西,它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毁烬自己的魂力,这让巨龙残魂一时间有点忌惮。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小贼自己似乎争斗了起来。

    巨龙残魂忌惮吞吞的毁烬法则之力,暂时静观其变。

    在两股强力的法则之力碰撞之后,那黑泥鳅身上让自己讨厌的气息没有了。

    而幼崽的气息,居然又回来了!!!

    巨龙残魂先是狂喜——崽崽,我的崽崽回来了。

    可接下来,巨龙残魂就暴怒了起来。

    这个骗子,她伪装成自己的崽崽来偷取巨龙精魄,然后暴露了。可如今当着自己的面,她居然还敢再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吼!”巨龙残魂再也无法忍耐,它一定要把这个坏东西抓在手里,一点点拆开她的皮肉,抽出她的根骨,最后把她的精魄全都抽回来,一滴都不能少!

    巨龙残魂不再忍耐,它大吼一声,伸出爪子冲着香茅子狠狠抓下去。

    这次,吞吞没有办法硬抗,它向冲过来,却被香茅子身形一晃挡在前面。

    香茅子比任何人都清楚,吞吞在没有黑色灵力的加持下,根本不是巨龙残魂的饿对手。

    而她在尝试唤醒吞吞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香茅子不是没有想过,万一唤醒了吞吞,那么他们要怎么面对巨龙残魂。

    也许让吞吞继续黑化下去,吞吞勉励会跟巨龙残魂斗个旗鼓相当,她可能有一线生机趁机逃脱。

    但如果把吞吞唤醒,要么唤醒失败,她们两个一起完蛋;要么唤醒成功,两个一起面对巨龙残魂的暴虐屠杀完蛋。

    怎么看起来,唤醒吞吞,都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但是香茅子就是选择了唤醒吞吞,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打算由自己对抗巨龙残魂。香茅子的小算盘就是,巨龙从一开始就没对吞吞有什么偏爱和厌恶,这些情绪都是来自自己的。

    倘若自己先冲上去跟巨龙硬抗,就算是万一死掉了,也许巨龙对吞吞的存在就像大象看蚂蚁,根本不在意,多半可以放过吞吞。

    至于巨龙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偏爱又疯狂,香茅子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所以香茅子冲到了吞吞的前面,她内体最为犀利的一记杀招不过是雷瞬剑而已,香茅子准备好了。

    至于一元剑术的法则之力,香茅子根本没意识到这个方法能驱动本源法则,而且堆叠剑意需要极长的准备时间,她也来不及。

    巨龙残魂的身躯足足有二十来丈高,光一个凝聚的龙爪就足足有三丈大小。

    而香茅子才不足五尺的身高,她举着凶宁剑,面对巨龙残魂。真的好像一只举着手臂挡车的小螳螂。

    就在巨龙残魂即将当头拍下的时候,香茅子听到了一声清斥,“百兽,封!”

    香茅子来不及回头,就惊喜的叫了出来,“大师兄!”

    然后,香茅子就看见无数大大小小的古怪兽形符文在她的面前,张开一张网一般的组合。

    看起来虽然乱七八糟的,可实际上却仿佛一个破破烂烂的饿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巨龙残魂的爪子已经裹挟着劲风挡头砸下。

    尽管有了这些兽形符文的防护,香茅子还是用力挥出了雷瞬剑,狠狠的展向巨龙的爪子。

    一元剑术的组合技十分强悍,香茅子体内古怪金丹催动的紫色劫雷夹着一元剑术的剑意,甚至多多少少的沾染了一些精纯的本源气息。

    虽然只是极为浅淡的本源气息,可这招雷瞬剑的威力比当初大了数倍不止。

    当雷瞬剑狠狠砍到巨龙残魂的手爪之上的时候,居然几乎斩断了巨龙手爪一半的样子。

    这就好像那个螳臂当车的小螳螂,狠狠的挥舞着爪镰之后,马车的车轮居然被它砍下一半。

    任凭谁看到这样的壮举,都会惊叹于香茅子剑气的犀利,甚至她立刻就会成为几大仙门新的传说。

    包括刚刚赶来的苏子越,他有那么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我们家的小师妹?不会什么成年的妖兽幻化的吧……

    然而跟香茅子爆发出来的雷瞬剑相比,那些挡在香茅子面前的兽形符纹则更加疯狂,它们先是以古怪的结阵彻底挡下了巨龙残魂的攻击。

    而后,这数百枚的兽形符纹一拥而上,全部飞起来贴到了巨龙残魂的龙爪之上,疯狂的啃食起来。

    它们身上的符纹发出猩红的光芒,一闪一闪的。而随着它们啃食的动作,巨龙残魂的手爪开始快速的出现了破损。

    这些兽形符纹的啃食速度,可远比吞吞当初一口口吐黑色雾气要快上好多,它们往往啃食一口的数量,就相当于吞吞吐三口雾气那样。

    更何况,吞吞只有一个,而眼前的这群兽形符纹,足足有上百枚之多。

    巨龙残魂显然也发现自己魂力在快速的消失,它愤怒的嘶吼起来,然后拼命的甩动着自己的手爪,想要摆脱这些兽形符纹。

    可又哪里能甩得脱呢。

    这些兽形符纹如跗骨之蛆一样,如影随形。

    巨龙残魂立刻打散自己的魂力,隐身消弭。

    然而那些兽形符纹而已并非实体,它们几乎瞬间就分散在这片空地的各个地方,可每一只兽形符纹依然在疯狂的吞噬和吸食着什么。

    哪怕巨龙残魂打散自己的龙魂,甚至开启隐身藏匿的功法,兽形符纹依然可以盯死它,并不断啃噬。

    这让巨龙残魂第一次产生了惊惧的情绪。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些古怪又恶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它们可以啃噬到自己,它可是天道的宠儿,是属于元灵魂魄的精华,普通的灵兽和符纹,根本无法伤害到它分毫。

    所以,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巨龙残魂再次凝聚成一团,而跟随巨龙魂力归来的,则是上百个兽形魂力遍布它庞大颀长的身躯。

    仅仅这么片刻的功夫,巨龙残魂就感觉,之际已经失去了差不多百分之一的魂力了。

    这些东西,太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