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卫姮还是被上辈子的成亲给吓住了。
那样的日子,重活一世都会在午夜里发噩梦,吓醒。
内院婆母难伺候,小姑子难缠又嘴碎、公公花钱花流水。
外院夫君既不体贴,又是撒手掌柜,她稍稍哪里不曾让他们一家满意,从头指责到脚。
末了来一句“处处不如云姐儿,连点小事都办不妥当。”
她背负着罪孽,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为宁远侯一家而活,为大房而活,直到操劳至死也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日。
这世,她要复仇,更要为自己而活。
与人成亲,从来没在她的选项内。
三爷入赘——
“什么?姑娘,王爷给谁入赘?”
捧着衣裳进屋的碧竹耳尖,正好听到卫姮的低喃,几步并一步,来到卫姮身边。
“姑娘,这话可不兴说啊。三爷天潢贵胄,谁敢让王爷入赘啊,王爷又怎么可能去入赘啊。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先例。”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先例?
听着似乎又有一点意思了。
卫姮是有那么一点反骨在身上,闻言,黛眉轻地挑了挑,“不如,让你家姑娘开先例,创先河?招了凌王入赘?”
碧竹:“……”
水汪汪的杏仁眼瞪大,将衣裳放在熏笼上,小碎步挪过来。
先是探了探卫姮的额头,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嘀咕:“还好啊,没有烧糊涂啊。怎能说出这等子异想天开的话儿呢?”
卫姮笑到眼里像落了星辰。
是啊。
连丫鬟都觉不可能的事儿,偏偏,三爷自个亲口说了。
可见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心、诚意,委实很大。
“万一有呢?”
碧竹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能,即使王爷自己愿意,圣上、娘娘们,皇室宗亲们也是不愿地。”
“说不得,惹圣上后还会贬王爷为庶女呢。”
自古只有臣子尚主,皇子娶妃,哪有过皇子下嫁啊。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没有过,不代表以后、将来都不会有。破先例、创先河,有了第一人自会有第二人。”
卫姮如今对嫁娶看得很淡,看淡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
“民间自古有入赘一说,真有皇子甘愿入赘也不是不可能。”
碧竹平素因有初春在前,她的想法素来简单,如今没了初春在跟前,卫姮此言一出,一心为卫姮着想的她,脑袋瓜转得不可谓不快。
瞬间,卫姮的言语里捕捉到不同寻常了。
太不同寻常,以至于她问的时候都觉着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姑娘,你莫不是想告诉奴婢,王爷他是心甘情愿入赘侯府?”
三清真人在上啊!
这可能吗?
是她想左了吧。
王爷是说了,奈何还是被她的狠心拒绝。
事关天潢贵胄的颜面,还是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哪怕是她最为信任的丫鬟也不成。
卫姮笑盈盈道:“你家姑娘目前还是没有成亲的心思,如果有一天想要成亲了,我再去询问王爷, 看他是否可愿入赘。”
想了想,又道:“不能说是入赘王府,以免弟媳妇难为。等兰哥儿定了亲,我另辟府邸。”
“……”
听到碧竹一愣一愣的,为姑娘的胆大念想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良久过后,碧竹说,“姑娘若不怕治罪,可以一试,奴婢给姑娘壮大。”
大不了跟着姑娘一起治罪。
大不了就是杀头嘛。
瞧。
主子胆大,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大胆。
卫姮闻言,不禁畅声而笑。
她的丫鬟啊,还是那么的耿直,愿为她这个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入赘一事,日后再提了。
眼前还得找公孙宴。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外头又是大雪纷扬,天地一片蒙蒙雪色,仿佛早已融为一体。
公孙宴站在山洞口往外面望去,双手搓了搓哈了口热气,等着出去打猎的血六回来。
“怎的还未归来?不会是遇着猛兽了吧。”
又往山洞外走了几步,站在大雪洒落的雪地里,垫足,脖子伸探,努力往前方看去。
山里头很静,除了北风呼啸声,再无其他声响,站在茫茫大雪里,空寂到好像只余一人,令人心里不禁发慌。
公孙宴却是习惯了一个人在旷野里。
他效仿神农尝百草,经常孤身一人钻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走走停停在山里头待上数十天乃常事。
习惯了一个人,反而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
多一个人,无疑便要分出一份担忧,断没有独来独行,说走便能走的洒脱。
站了不到一会儿,公孙宴冷到有些受不住,‘诶’了一声,慢慢回山洞里走。
他返回了山洞里,有一道小小的黑影却从崇山峻岭里一步一步,朝着山洞的方向慢慢走来。
是血六。
手里一手提灰毛野兔,一手提长尾野矬,冒着大风大雪,冻到鼻头泛红,抢在天黑之前能回到山洞避风遮寒。
太冷了啦。
天黑之间没有回到山洞,定会冻死在丛林里。
他死了不要紧,宴少爷可不能出事。
王爷的身家性命全系宴少爷一身呢。
别看山洞在山脚下,可真要一路从山里走出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一直到天色全黑,等到心里愈发担心的公孙宴终于听到山洞外传来有人行走在雪里的“吱咯”声。
“宴少爷。”
“六护卫。”
两人齐声开口。
一个往里走,一个往外走,看到彼此都平安无事,双双松口气。
公孙宴道:“明儿个不能再让你一人出去打猎了,没得吃不要紧,命得在才成。”
“我打明儿起,我每日早上熬碗安神助睡的药汤,你我学着熊瞎子,日日夜夜呼呼大睡。”
以前,他一个人进山采药,出来时眼见带了干粮不足,他便有意无意多睡一睡,一日一餐,便能顺顺利利走出来。
血六闻言,看了眼穿着皮毛厚衣,还显单薄的公孙宴,叹道:“宴少爷,如今属下算是知晓你为何如此单薄了。”
原来是饿瘦。
两手把今日猎到的猎物提起,在公孙宴面前晃了晃,眉睫间白雪渐渐融化的血六露出明朗的笑容。
“宴少爷,你看卑职手里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