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矿到底是何人开采,一年前夏元宸有派人暗查过,却一无所获。当时因他无法在巴县停留太久,以免招来圣上怀疑,把洞口堵住后悄然离开。
大雪融化后,他又派心暗卫前来巴县,得知巴县县令都不知山中有金矿,且,那一处矿洞是采在悬悬绝壁处,人迹罕至,暗卫勘查附近,从他们离开巴县起,无人靠近。
也就是说,巴县县内都不知有此金矿。
那,到底是何人开采呢?
此疑问直到今日,他终于知晓了。
观摩过金疙瘩,寒眸暗沉的夏元宸对顾将军道:“此金矿,十有八九乃关外契人开采,因某些原因突然中断。”
关外契人开采金矿,县衙都无人知晓,可见巴县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契人的暗线在活动了。
顾将军道:“矿洞需开山凿洞,动静之大,岂会无人听到?为何巴县百姓皆不知晓呢?”
不想让巴县百姓听到山里有动静,其实很简单。
夏元宸淡道:“老丁曾有言,巴县中人进山次数、人数也有定量,连柴火砍伐每家每户都有定数,违约轻则惩银,重则打入大牢。”
如此一来,每逢大风大雪季,山中凿洞就无人知晓了。
顾将军听到双手握拳,虎目暴睁的他厉道:“我就说怎会有如此荒唐的规矩,原来,是为那契人开山而打掩护。”
“王爷,此令何人所设?此人必定是与契人勾结。”
“查出此人容易,但不必着急。将军遣人进山,同样需要掩护,待金矿采完后再解禁也不迟。不过……”
夏元宸微顿,俊颜有些许冷凝,“百姓柴火不足,事关百姓安居乐业,禁山令当废。顾将军,铁骑营今岁需尽快入山,待明岁雪融之时, 练兵扎营为由,驻守此山,无令牌不可出入此山。”
“另,明岁许士卒银钱,为百姓开山砍柴,确保巴县百姓人人柴火堆叠,待那时再施禁山令,百姓安矣。”
这是个法子。
士卒得了银钱,自然会更加卖力为百姓囤积柴火,而百姓家家户户柴火堆叠,再施禁山令,百姓不入山,铁骑营又可以继续开采金矿。
如此,一举三得!
顾将军抱拳,郑重向夏元宸行礼,“末将代边关将士多谢王爷爱护!”
早听说凌王殿下不仅器重边关将士,更是爱民如子,今日听闻过后,方知传言不假!
凌王武可镇守边城,文可安邦定国,大邺朝皇子若人人都如凌王殿下一般,何愁大邺不兴?
明远庭听出一些不同寻常了。
是他想多了吗?
还是说,真如他所想?
“王爷,卑职有一惑,巴县县内发现金矿,无须上报朝廷吗?”
明远庭也没有想捂着不问了,事关重大,他得问出来。
这一问,就说来话长了。
身为王爷的夏元宸不好过多解释,得由顾将军出面解释。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后,听完解释的明远庭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邺律法, 凡盗掘金银铜等矿砂,不论人之多寡,矿之轻重,俱不分初犯、再犯,诛死。
“兴庆府将士——果真如此艰难吗?”
艰难到王爷和将军竟不惜冒杀头之险去私采?
明远庭的发问让顾将军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少爷,明公从未同少爷提及兴庆府吗?”
明远庭摇头:“从不曾,祖父兵权还归于陛下后,从此,书房内只有文房四宝,寄情于笔墨山水间。”
“而我虽在祖父膝下长大,祖父教我最多的是如何杀犯我大邺的虎狼。 ”
多是用于行军作战,生死难料。
至于边关将军会食不果腹,俸禄到手几银……从未说过。
顾将军长声一叹,“明公他……”
后面皆是未尽之言。
为何不提,不过是不想少爷知晓那些脏的、臭的后,对朝廷失望罢了。
如若对朝廷失望,想来对圣上也就失望了。
那时的少爷,定会备受煎熬,有心要挣出一份晴天朗朗,奈何,前路险阻,稍有不慎便会摔到粉身碎骨。
“少爷想知道我所说是真是假,等少爷随我等去了兴庆府一看就知了。金矿,事关大兴庆府上万将士性命,末将恳请少爷能够保守此秘密!”
“如真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末将绝不连累少爷。”
明远庭一时不知如何做抉择了。
一面是朝廷、圣上,一面是兴庆府上万将士生存,他该选择哪一边?
忠于朝廷,忠于圣上的明远庭过了许久,干涩道:“还望王爷能给卑职些时日,容卑职好好想想…… ”
如果祖父在,祖父会怎么做呢?
他想写信回上京,询问祖父了。
夏元宸没有勉强明远庭,又见他心事重重,没有再让他留下来,挥手让明远庭回屋一个人静静,一个人想想。
这回,顾将军是亲自为明远庭开了窗,目送明远庭飞檐走壁离开。
明爷把少爷养得很出色,唯一可惜的是——
顾将军担忧道:“王爷,末将担心少爷为人耿直……”
欲言又止。
夏元宸笑了笑,淡道:“将军,明副统领能成为禁军副统领, 足可见其智出众。将军不如给他几日思考吧,本王相信他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明公亲自抚养长大的嫡孙,是辅国公府将来的顶梁柱、掌舵人,耿直有时候亦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明远庭是个聪明人,他只是不信顾将军,不信他这个凌王殿下罢了。
无需着急。
自有明公出面解决。
明远庭会做怎样的抉择,可缓之一二,当下最要紧的是解决藏身官驿内的契人才成。
……
两日后清晨。
凌王一行已被困五日。
修好的官驿大门“哐哐”拍响,没有一会儿,面色焦急的孙丞出现在明远庭屋里。
“明副统领,小的求您大发慈悲,救救被野花皮子叼走的孩子吧。”
等了几日的孙丞,终于开始有动静了。
明远庭二话不说,便随孙丞离开。
晨起倒黄汤的老驿卒见此,目露悲凉。
呢喃,“又是一样,又是一样,贼子可恨,贼子可恨!”
悲壮,满怀恨意,却又无能为力。
“老人家……”
姑娘家清脆的声音伴着寒风入耳,显得格外的空灵,像和煦的风,轻轻把悲凉抚平。
老驿卒回头,是那位眉眼姝丽的卫大夫正笑盈盈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