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临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渴慕已久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阿姐。”
这两个字他念得极轻,极柔和,仿佛情人间的喃喃低语。
“别这么叫,真是令人觉得恶心。”郑晚瑶面上憎恶之情毫不遮掩,一字一句往他心口上刺:“沈霁临,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留住我?”
“凭你的恶毒自私,还是凭你的虚伪狡诈?以前,你这副皮囊或许还够看,可是现在……”
仿佛没看到匕首就抵在心口一般,郑晚瑶笑了起来。
“你在河边照看过自己的脸吗?你已经憔悴狼狈,没有半分风姿。”
她看着沈霁临逐渐猩红的双眼,一步步将他逼到崩溃。
“碰你一下,我甚至都嫌脏。”
沈霁临脸色煞白。
他几番呼吸起伏,可刀削斧凿一般的痛意,却丝毫不受控制地涌入脑中。
“我……”
他咬牙顿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却因疼痛如绞,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完。
额头上青筋暴起,眉目扭曲,整个人不堪重负。
就连一直紧扣刀柄的手,此刻也跟着微微颤抖。
“我不脏……我洗过无数次双手,已经没有任何血迹,也不会有野兽的气息,你若是觉得形容狼狈,我可以清洗很多次……“
沈霁临喘息着向她解释。
然而对方压根没仔细听他的话。
郑晚瑶瞄准时机,前边费心费力周旋,等得就是这一刻!
只见沈霁临手腕轻轻晃动的瞬间,便被她劈手夺了刀刃。
形势骤然调转。
沈霁临反应不及,冰冷的刀刃已然架在他脖颈之间。
郑晚瑶一抬手,裴景承率众从周边草垛与树后窜出。
“摁住他!”
“是!“
陈厉等人得令,几乎是瞬间团团将沈霁临包围挟制。
寡不敌众,何况沈霁临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三两下便被制服。
几人动作太快,甚至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忍着头痛看向周边人,心头像是被人撕了一道大口子。
他一次又一次落入了郑晚瑶的圈套。
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她,却总是失控无法思考。
沈霁临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魏宜兰、金吾卫……还有那些在你手上枉死的无辜性命,一条一条,沈公子算得清吗?”
郑晚瑶没有收刀回鞘,冰冷的刀刃贴着他颈脉的静脉。
她从前杀了沈霁临无数次,知道该怎么让他一击毙命。
如今不用再虚与委蛇,压抑隐忍的恨意终于爆发,她微微眯眼,嗓音冰冷。
“沈霁临,你跟我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裴景承更是戾气横生道:“燕国战败,如今他就是丧家之犬,若不是顾着同生共死之蛊……他早就该死了!”
“如今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沈霁临强撑着抬眼,笑得喉咙泛哑。
“你赢了,郑晚瑶。”
他知道,有同生共死蛊牵制着,郑晚瑶的人不敢轻易动手。
但是现在,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箭上抹毒这件事,跟你有关,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郑晚瑶收起匕首,打算届时放进寒月的衣冠冢里做陪葬品。
她居高临下看着沈霁临。
“否则,我即便不杀你,也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沈霁临对上她的目光,身躯被摁住,头颅却不肯低下一点。
“你以为我不会咬舌自尽么?”
裴景承眉头紧皱,当即就要伸手去卸了他的下巴。
然而郑晚瑶却冷笑,她定定看着沈霁临。
“你不会,因为这是你最讨厌的死法。”
“你母妃便是这般自尽,所以,你终其一生也不会学她。”
这是从前时间循环里,沈霁临宫中发生过的事,他曾亲自下令,凡是咬舌自尽者,尸体都不得善终。
而沈霁临闻言,原来平静的神情被打破,下意识愣在那里。
这是他隐秘的心事,从未与外人道,郑晚瑶是如何得知?
“阿瑶,依我看,他就是在拖延时间,保不齐又憋着什么阴谋诡计。”裴景承已是十分烦躁:“不如现在就用虎齿夹棍,一根根夹断他的手指,看他还敢不敢放肆!”
陈厉也适时地威胁道:“我们裴小将军素来说一不二,你若老实交代,我们还能让你走得体面些!”
“一国之君,若披头散发狼狈而死,想来你去九泉之下,也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然而他们的威胁,对于沈霁临来说毫无作用。
“死都死了,谁会在意他们?”
沈霁临神情讥讽。
“你们不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用刑,悉听尊便。”
见他已沦为阶下囚,竟还敢出言不逊,裴景承气得当即就要拔出长剑:“贱人,当真以为小爷杀不得你……”
“裴景承。”郑晚瑶一声呵斥,愣是让裴小将军生生止住动作。
他牙关紧咬道:“对不起阿瑶,是我太冲动。”
裴景承终是将已经拔出三分之一的长剑摁了回去,分明的“噔”一声,昭示他此刻的阴鹫之气。
“你们也先放手。”
这回连陈厉也迟疑了:“陛下,这如何使得。”
“放开就是。”
郑晚瑶知道,以沈霁临的性子,审个三天三夜,他半个字都不会吐露。
卫渊危在旦夕,得想方设法套出话才行。
众人见她态度强硬,只得纷纷抽手撤身。
郑晚瑶强行压下情绪,走到沈霁临面前:“要怎么样,沈公子才肯说出解药所在。”
“想要解药?可以。不过,不能现在就告诉你。”
没了桎梏,沈霁临并没有逃跑,只是眼眸阴沉跟她对视。
“劳烦殿下的人,为我准备一搜小船停在岸边,一应吃食药草备齐,我要疗好了伤,才有力气说解药,否则中毒者,活不过三日。”
“这帮蠢货也得离远些,我只跟殿下一个人交易。事成之后,放我乘船离开。”
裴景承当即冷嗤道:“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阿瑶,你别信他!”
郑晚瑶面无表情:“我可以答应,前提是,你得是个废人。”
“……殿下,你是在威胁。”
“不是威胁,是保障。”郑晚瑶直视着他:“只要废了你通身修为,我自然会放你走,这样彼此才放心。”
沈霁临压着伤口上的血,与她对视道:“好。”
他扯了扯唇角,那双漆黑眼眸里,藏着翻涌的情绪。
“不如殿下亲自动手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