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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地周遭静悄悄的,时气渐冷,苦叫了一夏的蝉也死了,只留下几声哀弱的鸦啼。

    忽然,树后猛地传来一个突兀声响,像是有小石子被踢翻。

    两名金吾卫何等敏锐,立时警惕起来。

    “小心些。”

    寒月给同伴使了个眼色,二人十分默契地悄然踱去。

    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还能有谁在?

    他们可还记得,郑晚瑶是和沈霁临一起失踪的。

    果然,稍一凑近,就在古树后发现一角翻飞的衣袂。

    寒月厉声道:“站住!“

    只见那少年速度很快,两人甚至没能看清他的脸。

    寒月与环星紧随其后,后者更眼尖些,他亲自和沈霁临交过手,从那个单薄的背影也能瞧出几分不对劲。

    “……是燕国的皇帝!”

    此话一出,寒月不由加快了步调。

    沈霁临形单影只,又负伤在身。两人再警惕也觉得只要追上了便胜券在握,就这么被沈霁临往密林深处引去。

    密林幽幽,路径复杂,寻常人刚进来必定迷失方向。

    寒月和环星四下打量一圈,刚刚还在奔跑的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金吾卫的直觉告诉他们,沈霁临一定还没走远,只不知躲藏在何处。

    对视一眼,两人纷纷拔剑而出,每个草垛与灌木丛都小心探过去。

    周边但凡繁茂些的花木都被剑刃戳了两下,却一无所获。

    寒月下意识皱眉。

    “等等,有些不对劲。“

    他和环星的功夫虽然不算顶顶好的,但也不至于连一个受伤之人逃跑都发觉不了。

    然而下一刻,身后忽而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环星猛地回头,声音来自西南方向一处半人高的杂草丛后。

    这个位置看着隐秘,刚刚他们确实不曾注意到。

    于是眼光猛地一凛,寒月与环星具是缓提长剑,步步靠近。

    然而,缓缓走来的却不是沈霁临。

    而是一只又一只,眼冒绿光的野狼。

    寒月微微皱眉:“……糟了。“

    如果只有几头倒还罢了,这陆陆续续出窝的,竟有三五十只不止!

    不过片刻而已,他们便被狼群包围了。

    而不远处的古树后,沈霁临正用衣袖摁住掌心的伤口,微微眯眼打量这一切。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金吾卫该如何应对。

    赤手空拳又身受重伤,沈霁临知道自己肯定不敌二人,所以借着对地形的了解,他将两人引入林中后轻巧脱身,来到狼窝入口,以鲜血诱出狼群。

    之前夜闯山洞、还在林中偷袭他的野狼,正是这一窝里头的。狼是集体性动物,失去了同伴还未能报仇,眼下定然烦躁十分。

    是以这回它们倾巢而出,青面獠牙,全都凶悍异常。

    寒月和环星纵有长剑护身,然而寡不敌众。

    “不行,这群畜生太多了!”

    尤其他们刚削下一只野狼的前足,身后又有狼扑上来撕咬不休。

    狼群被血腥气大大勾起了兽性,更兼着领地被侵犯的应激反应,一个个都下了死口。

    沈霁临眼睁睁看着他们,从一开始的尚能应对到体力不支,最后个子稍低的环星率先体力不支,一个不防被野狼咬住了咽喉。

    “呃!“

    鲜血喷溅。

    “环星——!!!”

    寒月眦目欲裂,一剑贯穿那禽兽的胸膛,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獠牙森森几乎贯穿了环星的气管,鲜血呛堵,他面色紫涨着瘫倒在地,看起来痛苦不已。

    失去意识前,他强撑着对寒月道:“咱们,咱们中计了……快、快留…咳咳……”

    然而话还没能说完,环星的脑袋就失力一般耷拉下去,彻底断了气。

    寒月虽然悲愤交加,但他此刻也是已伤痕累累,而狼群还剩下约莫半数,正在虎视眈眈地将他团团围住。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出去了。

    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借着打斗的招式,不动声色扯下腰间的令牌扔出去。

    如果郑晚瑶在,必定能认出来。

    他刚收回手,便有伏击野狼突然窜出,一爪刺入了他的眼球。

    “啊!!!“

    寒月吃痛大喝一声,目不能视的他很快失去了还手之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两刻钟过去,狼群吃饱喝足,摇着尾巴离去。

    确认它们彻底走远,沈霁临才面无表情从树后走出。

    地上一片洇洇漫开的鲜红颜色,分不清是野狼还是金吾卫流的。

    狼群尸体尚在,而这两名金吾卫被分而食之,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脸面也被啃得血肉模糊。

    只有这身破破烂烂的锦纹制服可表明身份。

    沈霁临将两人的衣裳都褪了下来,原想着他们的长剑太过显眼,用不得,可巧在一人腰间还摸到把匕首。

    他掂了掂那把匕首,眼底冰冷之意隐现。

    镶金嵌宝,是把上好的刀。不像是寻常器物,倒极有可能是御赐的。

    可惜,这东西死也带不走。

    沈霁临拿上东西,临走前,看了眼地上那两具凄惨到触目惊心的尸体。

    目光阴鸷,晦暗如深。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安宁,不管是谁来搅局,都得死无全尸。

    沈霁临来到稍远处的小山坡下,将金吾卫的衣裳用杂草和碎石掩埋起来。

    直接丢进河里,指不定最后被水冲到什么地方。这制服纹样特殊,郑国人一瞧便知。

    若是生火会有烟雾,到时不好处理。

    所以还是让它们在此地腐朽化土来得稳妥。

    做完这些,沈霁临一点一点将掌心沾染上的血迹擦干净。

    天色阴阴,一线晨光微渺,透过云层轻柔泼洒而下,正在沈霁临眼前形成一个小小的折角。

    “出太阳了。“他嗓音低哑。

    雨水连绵,洞中阴暗潮湿,见到这星点微弱的光芒,沈霁临也下意识想伸手触碰。

    是很温暖的光亮。

    他想,应该没人能再找来。

    然而沈霁临指节微蜷,什么都没有抓住。

    阳光终究透过指缝落下。

    正似他这一生想要的东西,都如流沙逝于掌心,只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