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吗?
不如说是恨意更来得贴切。
郑晚瑶抬头跟他对视:“你做过很多事,我无法原谅。”
也无法像他这样轻轻松松忘个干净。
“……对不起。”
沈霁临不知道自己过去做错过什么,但他知道一定很糟糕。
“阿姐,我会想方设法弥补的,你别抛弃我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反而添乱。
但是此刻最怕的就是被丢下。
像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他漆黑眼睫轻颤,被郑晚瑶厌恶的感觉,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心头,让人无法忽视。
郑晚瑶扶墙站起,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面无表情道:“我不习惯与人接触,但是这段时间内,你我恐怕还得想办法,一起离开这里才行。”
即使沈霁临已经忘却前尘,但身体仍旧对他的靠近保留着下意识反应。
他是危险的,需要时时警备的存在。
沈霁临从愣怔到有些紧张,阿姐刚才说了一起,也就是说不会丢下他。
所以他要做的更好才行。
沈霁临极有分寸地温顺点头:“阿姐,你的腿现下恐怕是不能出去了,在这休息一下,东西就交给我去找。”
郑晚瑶抬眸扫了一眼少年人,即便他身上大部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像是随时会死在外面。
“你现在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先把药换了。”
要是一个不小心晕死在外面,那她这两天的心思可就全都白费了。
“……好。”
沈霁临将剩余的草药细细碾碎后,原本打算脱衣裳换药,然而动作有片刻迟疑。
虽然在他目前的认知里,两人是姐弟,但昨夜与群狼搏斗,伤到了大腿、小腹这些较为私隐的部位,男女毕竟授受不亲。
即便是他背过去,以郑晚瑶倚靠石壁的角度,余光还是能瞧见些许。
“阿姐……”
沈霁临轻轻叫了一声,耳根发热。
“能否请你转过去,一下,很快就好了。”
郑晚瑶原本还当他要弄什么花样,抬眸看去,少年眼角眉梢竟有些隐隐约约的无措。
那个曾经用匕首寸寸威胁过她的沈霁临,仿佛一去不复还。
“……”
太过强烈的反差让她觉得讽刺,随后郑晚瑶利落地转过头去。
气氛很是微妙,似乎连风都吹得慢了。
郑晚瑶也没闲着,她卷起衣袖,发现阴暗潮湿的环境之下,伤口非但没有愈合,还开始恶化流脓。
得去河边清洗处理一番。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条河离这里并不远。
晨光直直映进来,虽不强烈,但久未见天日的郑晚瑶仍旧略感不适。她眯了眯眼睛,满是划痕的手再次攀上了粗糙的石壁墙面。
行路至此,她遇到的关卡磋磨数不胜数,哪怕系统没有给予她过多偏爱,这点肉体之痛,她能扛过去。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半晌过,沈霁临努力将破烂的衣裳穿戴整齐,低低道:“阿姐,我好了。”
一转头,就瞧见郑晚瑶已然逐渐找准重心,虽然身形仍在微微颤抖,但总算能迈开步子了。
沈霁临连忙上前挽过她的手臂,这回动作极小心克制,尽量避免过多接触。
“去河边,把伤口洗一洗,顺便找点吃的。”
“好。”
少年认真地替她看着脚下,一路谨慎妥帖,碍于两人都是负伤在身,硬是慢慢走了两炷香的功夫。
途中地面上不时可见残余的斑斑血迹,引得郑晚瑶眼眸微垂,又想起昨日沈霁临是如何与狼群拼搏厮杀。
对他的靠近时的反感便减退了些。
河水因雨季暴涨,但水质总还清澈,郑晚瑶渴了一夜,顾不上其他,敛袖舀起一捧水啜饮而尽。
沈霁临有样学样,清凉河水灌入干得快冒烟的咽喉,心头那股因伤痛而起的烦闷似乎都缓和些许。
河流滚滚,涛声澎湃,淅淅沥沥的雨声却在不知不觉间隐没。
再抬头,原本低沉乌暗的天色稍有回转,仍是阴阴一片,但总不至于黑云蔽日。
郑晚瑶略一思索:“这里草木丰美,附近应该有野果,你去找吃食的时候,看能不能再弄两截竹筒回来。”
沈霁临丝毫不觉疲惫,反为自己被信任托付而高兴。
“好,那阿姐你就在这里坐一坐,不要走动,等我回来找你。”
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走前还有些不放心地回头观望两眼。
而郑晚瑶也直至沈霁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拐角,这才开始动作。
她刚刚就注意到了,这里居然有红褚石。
红褚石是一种极特殊的颜料,色泽鲜亮,而且遇水不褪,常为宫廷画师所用。
眼下肯定是走不回郑国的,只能想办法求救。
红褚石捏在手心,郑晚瑶又摘下数十片阔大平坦的树叶,纷纷画上了郑国密探特特有的简易版莲花纹。
而后尽数投入河中。
落叶如扁舟漂泊向前,小小一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只要裴景承,或是军中其他人瞧见,必能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求救信号,届时沿着河流一路寻找,总有汇合的那一日。
所以现在只能寄托于他们心细些,四面搜寻的同时,不要忘了观察这条河。
宽阔流域之中的星点翠绿色,很快被浪花吞没。
郑晚瑶不觉松了口气,独处时神经松懈,倦怠之意翻滚得愈发汹涌,但她没有休息的功夫,旋即又撩开衣襟与袖口,开始清洗伤患处。
当初打斗之际,沈霁临真是下了死手。
剑剑在肉,险些损害到经脉。
最严重的还是左臂上那道狭长狰狞的伤疤,足有三寸长。
郑晚瑶扯下衣袍一角当巾帕使,光是擦去脓水便痛得她眉眼皱成一团,牙齿紧咬,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愈泛一片白。
“嘶——”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理,郑晚瑶动作利索,一盏茶的功夫就清洗完毕。
手一松,将那脏了的布块一丢,疼得气息紊乱。
更要命的是,伤口有些部分的血肉已经坏死,郑晚瑶在军营中待了这么久,深知腐肉要彻底剜去,才好愈合结疤。
可现在她和沈霁临的剑都被水冲走了,环顾四周,满是粗糙的石头,没有一件衬手的物什。
郑晚瑶理好衣衫,靠在树下闭目养神,保存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