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有点厌烦了,一开始可没有想过计划会这样乱套,他所剩的弹匣也快打完了,这样下去只能用匕首肉搏。
“它去了哪里?”
阿尔伯特一脚踩爆一颗硕大的蛇卵,连同里面半孵化的蛇一块被马丁靴厚重的鞋底碾碎爆浆。这种到处都是孵化的、半孵化的蛇卵的场景莫名像他最近重温的老电影《异形》,弄得他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倒不如说……它会去哪里?”周防那双银色瞳仁在蛇群中扫过一眼,“另外,注意别有跑出去的。”
蛇群在这两尊杀神面前节节溃败,引以为傲的身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周防随手一刀就能成片斩断。蛇群混乱地纠缠在一起,只剩下癫狂。那些鳞片重叠发出刺耳的滋啦声,身体靠着本能后退避险,却又被同类的身体堵住。包围在迅速瓦解,来自刻印.天道的压制彻底唤醒了生物心中最原始的恐惧,它们没有办法抵抗那种如同蝼蚁仰视天神的无力感,即便祭出再多的死亡也没法向前靠近一步。
更多的蛇纷纷向着破开的洞口涌去,敏感的视觉让它们识别出那里有来自外界的光线,而光线意味着出口和逃离。
周防轻轻打了一声响指,随着这清脆的声响,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几秒钟就演变成如同震鼓那样,弹起碎石沙砾。阿尔伯特立刻察觉,半扎马步降低重心来对抗这小型地震一般的动静。越来越多的石块从头顶坠落,直接砸在密麻的蛇群,血泥横飞。震荡的中心点,被“破军”贯穿的洞口黄沙激烈地挥洒如雨,原本就不稳定的结构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分崩解析,在不堪重负下轰隆坍塌。
被堵死的洞口彻底杜绝了任何一只蛇逃走的可能,没有了出口它们更加癫狂的扭曲,如同烧开沸腾的水面,杂而无章地四下移动。周防抖了抖外套上的灰,刀口向前,他没打算留一个活口,这里既是它们的孵化场,也是它们的屠宰场,埋骨之地。
“动静已经闹得够大了吧?”阿尔伯特在肩头架起枪,开枪射杀试图靠近的蛇。在亡命面前,这些东西随时可能反扑,“还有什么比诛杀我们这些乱党更重要的事情?你的‘寒鸦’有感知到什么吗?”
“我还在寻找,感受不到确切的位置。我很奇怪,按理来说大蛇那么大体型的生物‘寒鸦’不可能感知不到它的心跳。”周防声线凝重,“除非它已经进化到了有什么方式能够屏蔽刻印的洞察,或者控制自己的心跳、体温。”
阿尔伯特朝脚下补了一发照明棒,他的夜视能力还做不到能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戒备四周像疯了一样的蛇群。他此时厌烦的情绪高涨,“我觉得都不太可能,一定是躲起来了。跟我们玩起躲猫猫?不知道又要加多少班。”
周防还在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感知更远处的蛇窟的其他部分,最大的空间有三个,如果他没猜错,其中一个一定是“王的寝宫”。这种现象哪怕在自然界都同样存在,草原上的狮王和雄狮绝不会共枕而眠,王要保证自己行使王的基本权利,能够第一个享用食物,获得最好的休息。它的存在是与众不同的,至高不可侵犯。
面对极度不安的蛇群愈发靠近,阿尔伯特手指已经搭上扳机。子弹一触即发,周防却一只手搭在了瞄准器上,把枪口按了下去。
“省省你的子弹,最优先目标是大蛇,我们先退出去。”周防说。
“去哪?”阿尔伯特问。
“走,我们去它的寝宫一探究竟。”周防的眼中银光流动,仿佛已经显现出了地下蛇窟的全貌,每一处路线尽在他的眼底。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刀光划过,几条迅速靠近的黑色的蛇影在如电的动作面前被迅速解决,在暴乱的蛇群中硬生生撕开一条缺口。周防开路,毫不迟疑地继续前进,身形矫健。
两尊杀神如履平地,挡路的蛇卵里幼蛇破壳而出,蛇身迅速蠕动,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阿尔伯特一脚踩爆。
“小心点,溅到我身上了。”周防看着裤腿的“浆液”,觉得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不好意思,子弹处理蛇卵不顺手。”阿尔伯特说。
他们没有多说,迅速穿过蛇群的包围。周防预知的方向没有错,孵化场的尽头是一条长廊,高度正好够一人通过,长满苔藓,看上去接近地下水的位置。石壁湿滑且狭窄,之前的地面震动让壁面已经开裂,看上去随时可能坍塌。
阿尔伯特回头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但他声音甚至压过了枪声,“这条路撑得住吗?别我们走到一半就塌方了。”
“撑得住,小问题。我刚才就考虑到了这条路,收了点手。”周防向他保证。
两人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快速进入了长廊,前后背对前进。阿尔伯特在这种狭小的环境下放弃了瞄准,朝着唯一的入口倾斜火力,短暂封住这条通道。
“十二号线的动静太大,已经有居民报警投诉了。我们的人刚去拉了警戒线,借口说地铁塌房,但是这样下去天快亮了,等到天亮可就不好瞒了。”
叶楚辞挂掉电话,正对他的显示屏上已经失去了两批人马的画面,这意味着两队已经全部深入了蛇穴。
叶楚辞不禁自讽:“没想到,给米德加特公司擦屁股的居然是我们。”
刚才他接到报告,十二号线出现了严重的震荡和塌陷,那种地震一般的反应恐怕只有周防能够做到。从种种表现上来看这种人才是极度危险,一旦爆发那就是天翻地覆,他的存在会对整体计划不利。
“按你说的,Boss要的是逼出陆西安的潜力所在,以判断他在接下来的计划中扮演一个怎样的棋子。如果大蛇被周防先杀了,我们就白忙活了。”叶楚辞说。
“好一个周防,他可是没打算留一点手。”安东尼奥默然微笑,“好戏这样才够精彩。只可惜了周防恐怕等不到那条大蛇,毕竟那可是我独留给陆西安的一份大礼。他们还不知道进过蛇窟的不只是他们,那颗与众不同的卵被我藏的很深。从那里新生的蛇最优先的并不是领地意识,而是食欲,渴求像陆西安那样甜美而庞大的人性。这份礼他不得不收。”
安东尼奥接着说,“对了,我点了份早餐,两个德式生肉汉堡配鲜榨果汁。应该快送到了,你要不要一块吃?”
“你在政府大楼点外卖?上班时间都没到能送的进来吗?”
“出去拿咯。总不能又想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啊。”
“亏你还有这个吃早餐的闲情雅致。”叶楚辞淡淡点评。
“那当然,”安东尼奥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睛眯成一条缝,“此刻大幕渐起,多让人期待?”
持续的火力将蛇群击退在了长廊外,阿尔伯特一边后退一边上弹,瞄准着入口却没有继续开火。聆听着周围,他察觉到变安静了,隧道内几乎没有蛇群爬行的声音存在。
“好像,变安静了?”
“我们没走错,皇帝的寝宫,臣民不可轻易入内。”周防斜着身体躲过一块突出的墙体继续前进,脚步坚定,“跟着我走,别停下。”
长廊的尽头,和孵化场不同,这里的空间辽阔而空荡,空气湿冷,散发出腐败和泥土的混合气味。避光的环境让石壁上布满了苔藓和菌类植物,时不时还有滴水的声响回荡在窟中,古老阴森,不寒而栗。
胸口挤出越来越逼仄的长廊,阿尔伯特心疼得望了眼破洞了的大衣,高高抛出了快要燃烧殆尽的照明弹。光源随着抛物线逐渐上升,扩张着照明范围。这里像是一处平坦的大殿,四周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蛇卵,只是些空壳,一簇一簇地堆积。中央高大的石台赫然耸立,像就地取材直接挖掘而成的一个整体,表面斑驳,尺寸完全不符合人类,而是为了某种庞大的东西建成的。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它们会建造基本结构的东西?真是让人惊讶。”
“自然界很多动物也会,但是能建的那么规整的,少见。”周防说。
阿尔伯特经过漫长的大殿,走近石台前,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石台的最上方,他看不清是什么,但是他猜得到。
唯有那高高在上的王,才配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切,像是这片阴森王国的永恒主宰。
“闻到那股味道了吗?”周防提醒。
阿尔伯特动了动鼻翼,他嗅到了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那是不是新鲜动物死亡的那种温热潮湿,而是一种更加平淡的冷臭。发生在不久前,体温才刚刚散去,陈腐的气息悄然滋生。
“有威胁吗?”
“没有强烈的活物反应。”
“我去看看,掩护我。”
阿尔伯特点燃了照明棒,硝烟滚滚上升,带着深红滤镜的光芒笼罩在周围的一小块。他举着照明棒,在这束光的掩护下登上石台,越是靠近高高在上的王座,这股气息就愈发浓烈。
直到这束光,照亮了那参天巨树的根系那般盘踞着的巨物。阿尔伯特将手中的照明棒高高举起,光照的范围扩大了出去。他看清那是一个覆满鳞片千疮百孔的肉块,浑身长满脓疮,肿胀得几乎随时破裂,在最高的王座上腐烂发臭。破损的皮肤下能看见鲜红的内腔中还在撕咬肝脏的小蛇在蠕动,皮肤上沾满了血。它们遇见光,一瞬间齐刷刷地扭头,仿佛锁定了新的食物,躁动着从肉块的缺口中掉下来,摔在地上扭曲。
阿尔伯特强忍着干呕后退,远离这些肮脏的小蛇,大声呼唤周防,“这是……什么!”
周防从他背后一闪而出,抽刀下斩,几条小蛇顷刻间就被切碎,地面上也留下一条深刻的刀痕。
周防望着这尊肉块,眉头第一次皱的那么紧,他看清了王位上肉块的全貌,它的身体如同古老的树根,粗壮而蜿蜒,鳞片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它的庞大就像是神话中所描绘的耶梦加得,这个词在挪威语里的含义是庞然大物,仿佛是专门为它而生的。庞大的身体即使层层盘踞也需要仰望才能窥得全貌,如果伸展,那几乎是接近大厦楼宇般的大小,可如今粗长的蛇信子从耷拉在身躯上的蛇首中垂到了地面,王的双眼如熄灭的火焰,往日威严不再。
它身体的缺口里还有更多的小蛇涌现出来,与此同时,追上来的蛇群也在台阶向上蔓延,石台亮着唯一的光源,像是黑暗中的灯塔。
“接下来怎么办?”阿尔伯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点着手提箱里仅剩的弹匣,还剩三个。
周防语气沉重地开口了:“我明白了……那条大蛇早已经是风烛残年,孵化完所有的卵过后它就死去了,以自己的尸体喂养新生的族群,用这种方式来延续种族……等等、不对,不完全对……那我那天探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什么?”
周防瞳孔中的炼金古文轮转,那对银月般的眼睛在熠熠生辉。
“群臣不可一日无主,这里一定还有一只新的大蛇。它被藏的很深,而且刚刚破壳几天,所以我搜查不到它——它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