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阿尔伯特举杯的手不起眼的僵直了一下,然而根据周防的提示他迅速意识到他们现在可能也处于监控之下,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处变不惊已经是他入职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了。
“你确定吗?”阿尔伯特保持着坦然淡漠的表情喝酒,单从面部微表情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出他的端倪,“我最近也总有种被老鼠盯上的感觉,不过看你们都没反应我也没在意。”
“十分确定。我有到了新环境当中开启‘寒鸦’巡视的习惯,早在入住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房间的端倪,窃听器藏在了挂钟里,微针摄像头藏在不常用的电源插孔,真是巧妙绝伦。不过对方倒是有点品德,没有装在浴室和卫生间……”周防轻轻摇晃着酒杯,闻香,“好久没有喝过这酒了,如果不是任务在身真想多贪一杯啊。”
他语气的平淡就好像真的在品酒,闲情雅致,如果仅看神态没人能想到他在讨论些什么,音乐交响中的一举一动好似醉心享乐的贵公子。
“所以你之所以选择找我喝酒,是因为房间和会议室都有摄像头在监控我们?”阿尔伯特下意识侧目巡视四周,只有眼球的动作。
“没错,说不定现在这家酒吧也有,我发现的摄像头数量很恐怖。”酒吧自带的音乐环境能够一定程度上自然的掩盖住他们对话的声音,这也是周防选择这里的原因。
“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我们可能已经在无意中泄露了大量公司的内部情报了。”阿尔伯特试图搞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说实话,我当时以为是某些小网站运营人员搞的那种酒店偷拍的小把戏。”
沉默片刻,阿尔伯特联想了一下他所说的“某些小网站的偷拍把戏”,评价一句:“你懂的还挺多。”
“常识罢了,我第一时间也没想到会有人特意来监控我们。”周防面不改色,“考虑到我们这里还有位女士存在,后来我扩大‘寒鸦’的洞察范围,发现了会议室和甚至你们的房间都有被监控,好消息是叶列娜小姐的房间跟其他普通客房就没有。”
“叶列娜那边没有监控?”阿尔伯特沉思,“因为她是临时加入这次行动的,房间才没有来得及安装设备?”
“很奇怪不是吗?除去叶列娜小姐这个……不可控因素,对方似乎很了解我们。”
“我去申请任务暂停,先把背后的人给揪出来。”
“不行,狩猎刻不容缓。”周防口中一口烈酒咽下,“泄露的公司内部情报没什么重要的,对方能精确的找上我们、知晓我们的行程,已经说明对这次行动已经了如指掌了。你想,如果缺乏公司内部的情报,他们怎么提前预知到我们此行会入住的房间?”
“既然这么了解这次行动,监视我们的意义又在哪?究竟在搞什么鬼?”阿尔伯特举杯豪饮,借而遮挡住他似鹰般犀利的眼神,一口气将那杯柠檬HighBall喝见了底,“难道是因为‘惜别’?”
“或许是吧。”
周防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他们要做什么不重要,我们的狩猎行动容不得耽搁。蛇群的进食周期快到了。”哪怕明知有人搞鬼,也必须要硬着头皮上,这是周防想要表达的意思。
酒保一直很识趣的在吧台的另一端擦着杯子,这是调酒师行业近百年的商业传统,不停的擦杯子只是为了在闲着的时候手上能有个事情做,不会因为无所事事而给顾客带来尴尬。
他们的眼神短暂相交,周防做了个举杯的动作,传意夸赞这里的酒水很不错,酒保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阿尔伯特放下了杯子,晶莹剔透的冰块在空杯中碰撞,“如果是有人对‘惜别’动了歪心思恐怕他们要失望了。除去出差没回来的那几位,这次行动的我们已经算是总部能调动组别最靠前的几位猎人了,能赢我们的恐怕不多。”
事实上周防并不属于特别行动部门的“猎人”,很多人都会忘记这一点,包括阿尔伯特。
“想必对方也清楚不该与我们产生冲突,至于想捣什么鬼我也很难判断。按照行动重要性来说,冰岛那边开展的行动才是最诱人的吧?”周防却也没有指出这一点错误,轻声轻语,“不过,未必冰岛那边的行动就没有外人盯着。”
“会是什么人?公司可是当今最大的合法炼金集团,有什么人会来招惹我们?哪怕是那些延续了几百年的炼金世家想要蹚这滩浑水,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阿尔伯特的语气毫不在意。
在炼金学界敢于挑战公司权威的只能是蠢到无可救药的白痴,神经病才会去接触炼金术这一行业,在这个行业去抱着坏心思接触米德加特公司那更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就好比脑子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去跟财团和资本叫板?稍有理智的人只会望而生畏。
“树大招风,也不奇怪。另外,我就来自你说的这些‘不自量力’的炼金世家之一。”
“忘了,不好意思。”阿尔伯特承认起错误来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就好比所有人都会忘记周防不隶属于特别行动部门一样,大家也同样总会忘记他压根不隶属于米德加特公司。
周氏一家,在中国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不同于那些乡绅地主传承下来的血缘,而是真正的士君子家族。现任家主是周防的父亲,周洛阳。当年如果没有他的支持,米德加特公司的分部甚至无法驻扎进中国,周防当初会来到总公司也不过是基于他的家族与公司的合作。
听说过周氏一家的人很多,名声震天,但没有几个真正知晓他们真实面貌的,整个米德加特公司当中未必能找出十个人。
那可是一千多年,即使朝代更迭也没能淹没这支庞大家族的光辉。据说周氏之血的每一位继承人都拥有着非凡的炼金术天赋,历史上有着诸多权臣大将都出自这个家族,从古至今他们手中所掌握的秘密可能不亚于米德加特公司,绝非善类。
周防微微叹了口气,饮下杯中最后一口朗姆酒,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度。
“这件事情还是汇报回总部,交给公司解决吧。我只是外派来的专员,立场和你们不同,换句话来讲我只不过是劳务派遣来的,无关本职工作的事务不方便插手。”周防说,“该回房间了,一起走吗?”
“我再喝一杯,你先回去吧。”阿尔伯特同时也考虑到了一起回去过于显眼,既然要装作不知道有人盯着,那就要装得像一点,扎堆行动反而弄得像在提防些什么。
他这个人要么不做,要做就会做到一丝不苟,电子游戏和工作都是如此。
周防笑笑没说话,站起身,披上大衣。玻璃钢大门自动敞开,阿尔伯特眼中的背影始终不见一丝世家公子的傲然睥睨,挺拔的腰身中反而是青竹般的澹泊其中。
他们这种人身上总会有那么些常人无法企及的特质,这些特质往往也是适配刻印的关键。尽管如此,周防也是这群精英当中极其罕见的家伙。阿尔伯特一时有些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是由什么造就的,什么样的考验才能将这个不过也就27岁的年轻男人塑造成这样温润淡泊的形象。
望着蒙上一层冰雾的空杯,阿尔伯特轻轻叩响了吧台桌面,引起酒保注意。
“我还要一杯朗姆酒,FourSquare……08年份的吧,纯饮。”
另一边,周防已经回到了房间,任由房门自然闭合。
他的房间整洁到几乎没有沾染人居住过的痕迹,房间的一切配置都似乎没有动过,连沙发的靠枕都还是鼓的。
感应到房间主人的回归,灯光自动全开了,客厅一盏射灯投下的光线直照茶几。那上面正摆放着古香古色的桃木之匣,杂物都被清理,方方正正立在光柱中央,绝不是随手搁置的。崭新的咒符上墨迹还未干,几十张组合在一起将匣子层层包裹,就像是为某种亡物而准备的裹尸布,缝隙中溢散出一股几乎化作实态的……
禁忌之美。
“‘赭砂’,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只有自己能听到,没有忘记还有窃听器在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