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抒怀刚握上毛笔的手陡然收紧，直到关门声传入耳中才松开。
他整个人浑身卸去所有力气地坐在椅子上，仰面看向白色的天花板，又闭了闭眼，咽下其余的情绪。
“娘亲。”
屋外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顾抒怀正巧能够通过窗户看到屋外的场景。
女童径直扑入顾染清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的双腿，“我等娘亲好久了！担心死染染了。”
“乖染染，走吧，我们回去。”顾染清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牵起对方的手。
“嗯嗯！”
两个人一大一小地走远。
顾抒怀将视线从母女身上挪开。
“丞相，是否要继续？”屋外，顾左问道。
“恩。”顾抒怀语气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继续。不能放松警惕。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上报。”
“是。”
顾左退下，整个书房又陷入了一片安静，而顾抒怀的心却难以平静。
“娘亲，他好凶。”顾染染小声嘀咕。
顾染清脚步不停，“恩，是挺凶的。”
“我不喜欢他。”顾染染说，“外祖父看着对娘亲一点都不好，也不在意娘亲，看着很坏。”
顾染清蹲下身子，和顾染染面对面地看向彼此。
“你不用喜欢他。”顾染清认真地对上顾染染的双眼，“他和你只有血缘上的关系。而这点关系无足轻重，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在意他。”
顾染染皱了皱鼻子，“可他是娘亲的爹。上次，我听谷里的一个伯伯说，爹娘做得再怎么不好，只要不危及性命，都要感恩他对你的生育之恩。”
古代，孝之一字压死人。
顾染清不会傻到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改变其他人的想法或者是社会大环境，她能做的只有让顾染染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不是所有爹娘都能被称之为爹娘。”顾染清摸了摸小孩困惑的脑袋，“不着急，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你只要知道，如果一个人对你不好，你讨厌他，那就不需要去说服自己因为任何原因而喜欢他，在意他。”
小孩子的脸上满是困惑，但还是极认真且意志坚定地点了点头，小手在脸侧握紧成拳头。
“恩！娘亲说的染染都会记得的！”
顾染清长眉一挑，“那我之前和你说别乱跑，别出谷，你怎么不听？”
“啊，今天的夜色真美啊。娘亲，你说是不是。”顾染染立马仰头看向天空。
天色还没全暗，西边隐约能够看得见蒙蒙亮的日光。
顾染染轻咳一声，加快脚步，“娘亲，我想它们肯定都饿坏了。我要快点回去喂它们！”
说着，她一溜烟地跑了。
因为她跑得太快，从而没瞧见顾染清脸上带着的浅浅笑意。
……
第二天。
顾染染正费尽力气爬到树上，打算给自家小二安个家。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正站在墙外，时不时垫脚朝揽月轩内看去的老妇人。
“这位大娘，你在我们院外做什么呢？”
顾染染的突然出声吓得老妇人连连后退两步，似是有洪水猛兽将从揽月轩里钻出。
老妇人抬头瞧见正坐大树枝头的顾染染，怔愣片刻，眼底浮现一丝厌恶。
这还真是不懂规矩的乡下野丫头。
“小小姐，老奴想问下，三小姐是否在院中？老奴来找三小姐有事。”老妇人说。
“噢，你等等，我去问问我娘见不见你。”
说着，顾染染从大树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
院外的老妇人脸色却格外难看。
要知道，自从随着李氏一同到丞相府中，她钱嬷嬷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只有她让别人等着的份，什么时候别人还能让她等着。
但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钱嬷嬷只能够压下心头怒火，面上带着微笑等候。
顾染染刚下树就飞奔着跑到房间内。
“娘，娘。外头有个大娘找你。”
顾染清攥住人手腕，“恩，去洗漱。”
顾染染试图从自家娘亲手里挣扎拯救自己，“外头那个大娘好像挺着急的。娘，你要不先出去见她吧。”
“不着急。你先洗漱。”
再怎么也挣脱不开自家娘亲手的顾染染只能够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毛巾糊在自己脸上。
而院外，钱嬷嬷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且缓慢消失。
还从来没有人能让她在外面等这么久。
果然，野种就是野种，一点规矩都没有！
就在钱嬷嬷逐渐不耐烦，打算伸手敲门时，那扇紧闭的木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一盆水直接泼了出来，没来得及反应的钱嬷嬷直接被泼了个正着，从头到脚，浑身湿透。
钱嬷嬷呆愣片刻后便是气得浑身发抖。
“抱歉，没注意您在外面。”顾染清的道歉显然没有半点诚意。
钱嬷嬷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是老奴站错了位置。三小姐，夫人给您找了好几个新的丫鬟，让您过去挑挑。”
“好。我这就过去。”顾染清上下扫了一眼，“您先去换衣服吧。我认得路，等会自己过去便是。”
“是。”
等钱嬷嬷走后，顾染清眼底划过一抹冷冷杀意。
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位嬷嬷当初可是折磨原主的一把好手。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嬷嬷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大冬天泼水，大夏天在烈日底下暴晒，污蔑原主偷窃，一点点将原主的名声毁去。
今天这一盆水只是帮原主收回当年被欺负的一丁点利息。
当年的那些手段，她总该还给对方。
而走远的钱嬷嬷只觉得自己似是被什么阴冷的毒蛇所盯上，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加快脚步。
“娘亲，娘亲。是不是姐姐来了？”顾染染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恩。”顾染清收敛眼眸中的冷意，“她应该来了。”
顾染染转一圈，“娘亲，我穿这身怎么样？对了，昨天的糕点还有好多，我可以带去给翡翠姐姐吃么？”
顾染清点她额头，“不行。你是不是忘了，昨天晚上答应娘亲什么了？”
“唔……”顾染染顿时泄了气，双肩耷拉，小嘴一撅，“好吧好吧，都听娘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