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花魁要出场了!
安静的人群霎时又躁动起来,大伙你推我搡,无数人头在攒动。激动的人潮一浪推着一浪,场面极其地热烈。
李彦、张良二人混在人群中,也趁机凑了这个花魁庆典的热闹;墨厘则觉得这种场面极其无聊,早就溜去小作坊找鲁由喝酒吃肉去了。一个墨家弟子,一个鲁家弟子,浑然不计较昔年师祖墨子、鲁班之仇,倒也堪称一段知己佳话了。
阵阵尖叫声中,一名盛装女子,从香雪楼大堂中款款走出——
一袭金丝缕飞凰留仙裙,色泽绯红如火,飞羽凤凰以金丝缕绣成,若栖于长裙之上,雍容大气。
一对碎花琉璃水滴耳坠,随着美人款款步行而摇摇晃晃,明光璀璨;一顶嵌蓝宝石纯银蔷薇花冠,戴于头上,银光烨烨。
两撇黛眉,像素宣上轻轻勾勒的远山;
一对明眸,似山谷间潋滟流转的秋水。
红纱覆面,绝色容颜。
素手挽竹篮,蔷薇花烂漫。
一笑嫣然,唇齿生香。人群中发出阵阵尖叫:“小乔姑娘——小乔姑娘——!”
所有男子凝望着新花魁的出场,一个个失魂丢魄,半死半活。
张良微微一笑,感叹道:“蔷薇令主,姜乔姜姑娘,摇身一变,名动国都临淄的小乔姑娘。啧啧啧!这位姑娘,真不简单啊。”
李彦吃力地收回目光,奇道:“张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良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的这位姜姑娘不要你啰。”
李彦扯着他衣袖道:“别给我拐弯抹角,有话快直说!”
张良低头掰着手指:“姜太公钓鱼,以直钩为饵,钓得周文王一枚。姜乔姑娘钓鱼,以十二条人命为饵,不知道又能钓上什么大鱼哟!”
李彦怔道:“她杀那些人,是为了钓鱼?”
张良笑道:“其一。十二条人命,皆为目睹花魁芳容而死,皆因觊觎花魁美色而死——那么这位花魁,究竟是怎样的一位绝色佳人?有此其一,便可以吸引王都临淄无数男子。
“其二。十二条人命之中,不乏出身于权贵世族、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而皆惨遭刺客杀戮,便制造了花魁背后主顾权势滔天的假象。有此其二,一般男子,便不敢再打这位花魁的主意。
“如此观之,她势必是在用美人计,去钓一条大鱼啊!”
李彦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微微抽搐:“她……她竟然是为了自己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如此血腥残忍的人!十二条无辜的人命,就只是为了实施自己的钓鱼计策!”
记忆突然泛上了心头——
出城采药的夜晚,一地狼藉的麦田……
寒光慑人的匕首,突然刺向他喉咙……
他突然喉咙一紧,一阵冷汗沁出了手心。
她真的是这么血腥残忍的人?
再给她一次机会,那柄匕首真的会刺穿他的喉咙么?
张良笑容渐渐褪去,表情逐渐肃然: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
“有的人命不该绝,还没好好地体会人世间酸甜苦辣,便已经早早死去,一身血肉归于尘土,留下无尽遗憾;有的人命已该死,却还高享着荣华富贵,锦缎为衣,列鼎而食,高车出行,前呼而后拥,气势煊赫于一时。
“什么是该死,什么又是不该死?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里,永远没有一个真正的答案。”
这时,小乔姑娘已提着花篮走上了门楼。
人群们你推我搡,疯狂拥挤,都想来到门楼正下方,以便近水楼台先得月。李彦也被挤得四处趔趄,步履维艰。
他遥遥看向了门楼上方,仰望那位绯红绝美的小乔姑娘。
姜姑娘,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你的灵魂里,究竟有没有素素?
小乔姑娘眼波含媚,面纱下莞尔一笑,右手从竹篮里抓了一把蔷薇花,随意抛撒而下,紫、红、白蔷薇花漫天飞舞,一整条大街芬芳弥漫。
民众尖叫着抢夺蔷薇花,场面十分激烈。
老鸨咯咯笑道:“今年不同往日,紫色、红色、白色福袋都加大了奖励,金色福袋也加大了奖励——不过这金色蔷薇花只有一朵,谁能抢到谁便能开启唯一一个金色福袋!”
小乔一连抛撒了十几把蔷薇花,民众们争夺得不亦乐乎。抛到第十七把时,又是漫天紫、红、白三色蔷薇花落下,但其中赫然夹带着一朵金色蔷薇花。金色蔷薇是第一大奖,民众们登时稀里哗啦地拥过去争抢。
恰在这时,一道飞箭锐啸破空而至,于半空射穿金色蔷薇。
“噔——!”
一声悠长的振鸣,箭头将金色蔷薇花钉射在门楼柱子上。
“好箭法!”
人群中发出了一片惊叹声。
民众们引颈扭头,东张西望,却没有看到射箭者。
“内史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一大队官吏飞速赶来,衙卒分列两边,迅速以麻绳拉开了两条警戒线,将闹哄哄的人群向两边隔离开来。不明真相的民众们一脸懵蔽。
淳于坤在掾吏、衙卒的簇拥下,大步朝香雪楼走来。
有个歪嘴乞丐认得淳于坤,当场咧嘴一笑,吃吃道:“内、内、内史大人也要逛、逛、逛女闾,玩、玩、玩女人呢!”
淳于坤眉头微皱,一名衙卒立即快步走向那名乞丐,“啪啪啪”抽了那歪嘴乞丐三个耳光,歪嘴乞丐痛得捂脸,哇呀一声就哭了。
这一手杀鸡儆猴很有效,其他民众登时噤若寒蝉。
整个场面突然变得压抑起来。
老鸨也是个久经阵仗的人,觉得事情不对,立即上前敛衽一礼,笑吟吟地道:“不巧今日正是香雪楼花魁庆典,不晓得是什么风把内史大人吹来了!”
淳于坤看了老鸨一眼,肃色道:“三天之内,三起命案,十二条人命,全都与香雪楼脱不了关系。你们香雪楼还敢举办什么花魁庆典,不简单啊,真的不简单呐!”
老鸨微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内史大人说的话,贱妾有点听不懂啊。香雪楼就是一家寻常女闾,本分经营,只谈笙歌燕舞风花雪月。而今吉日良辰,因循旧例,行百花魁首之庆典,不知又犯了哪一条国法?”
淳于坤冷笑道:“香雪楼与三起命案有莫大牵连,本官公事公办,还请劳烦小乔姑娘随本官往内史府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