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崔明的父亲是宋大将军宋岩的军师,但崔明还真不是在西南长大的。
崔明的父亲崔杰出身濮阳崔氏,濮阳崔氏在濮阳也算是一等士族了,崔氏祖上曾出过一品大员,就算如今落寞了,仍旧算的上家世显赫。
崔杰此人多智,但无奈出身不好,只是一个庶子,上头主母忧他挡了自己儿子的路,所以多有打压。
他为了创出一条路,依然从军,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他的才华很快便被宋岩看上,提拔到了身边,后来更是一步一步成为他的亲信,坐稳军师的位置。
西南多毒瘴,他有了崔明之后,自然舍不得自己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于是便让妻子带着孩子回了濮阳。
彼时他已经是宋岩身边的军师,他那嫡母所剩的嫡长兄文采不通,连考数次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他自然不担心他们会苛待自己的妻儿。
事情也却如他所想的那样,崔明跟随母亲回到濮阳之后,确实没受过什么委屈。
崔杰的继母自然看不上自己这个庶子的妻儿,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得罪不得他。
更何况,有崔明的父亲在,也不会让她苛待崔明母子,毕竟在他看来,不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是他的儿子,哪个儿子出息他都面上有光。
于是,崔明在濮阳的生活过得也算是如鱼得水,在学习上,崔氏是濮阳大族,更是历经朝代更迭,家中藏书底蕴颇深,在生活上,虽然崔氏如今已经不如祖上,但仍旧算的上是钟鸣鼎食之家,至少他从未在银钱上发过愁。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崔明,本身是带着悲天悯人的心,想要建功立业,实现自我报复的。
他这种思想其实算的上是正统,毕竟向来学得文武艺,货予帝王家。
崔明肖父,也确有几分聪明才智,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崔杰对这个自小没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颇感自豪。
但崔明终究年少,一直困于书堆中,又岂能真的明晓事事,所以他不出意外的落榜了。
一个生活在锦绣堆里的少年,怎么可能知晓生民疾苦。
这次落榜,狠狠地打击了崔明的自信心,崔杰虽然心疼,但他深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于是崔明乡试落榜后,崔杰便去信让他带着他母亲一同来西南探亲。
距离下次科举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他希望这段时间能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可当崔明来了之后,崔杰才发现,自己这个儿子书读的太多了,虽然不是只知道吊书袋的人,但人未免太天真,想法太过理想化。
乡试的失败让崔明郁郁寡欢,他年少有才名,周围都是一片赞声,骤然面对失败,又岂能轻易释然。
来到西南的崔明被崔杰带在身边教导,也因此,他看到了他父亲被宋岩视为座上宾的样子。
他在心里埋下一个种子,如果像父亲那样,似乎也可以,还是何人能做他的主公,何人像周瑜同黄盖一般信任互托。
所以在见到宋哲下车安抚小乞儿的时候,他眼睛亮了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周瑜。
于是便有了他主动请缨跟随宋哲去北地的事。
但对于他的决定的,崔杰自始至终都是不赞同的,他的从军是身份所迫,是科举无门,事迫不得已。
虽然他如今在西南,算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也不是他曾经的志向。
他想做的不止西南的军师,而是大衍的丞相。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他想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那条自己没能走上的康庄大道。
可崔杰劝不动执拗的崔明,所以他只能在临行之前多嘱咐他几句。
不同于才来西南没多久的崔明,崔杰在西南多年,对宋哲这位少将军不说百分百的了解,那也绝对算的上了解七八分。
别看他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实际上不过是装出来欺骗世人的罢了,真要信了便是傻了。
嗯,他有一个傻儿子,崔杰叹了口气,把这些都告诉给了崔明。
聪明人泛起傻来更是执拗,崔明压根儿不相信他爹说的话,他认为不能光去听别人说这个人怎么样,应该自己去看。
他已经看到了宋哲的仁爱之心,所以他想要跟他去这一场。
他自然知道他们此行算不上正义,但他以为这也不算是恶意,镇北军和西南军本就不是对立面,他们都是大衍的军队。
他跟随宋哲去北地,一是为了购药,二是为了探查出西北军变化的原因,找到使他们发生变化的人。
人才嘛,自然各方都想要招揽。
也幸亏是李汐听不到他这心里话,不然高低得给他一巴掌,又当又立的,他这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怪不得乡试不中。
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选错,心中还有对自己办事不力的深深自责,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宋哲居然真如他爹说的那样并非什么仁爱之人。
崔明捂着仍旧疼痛的腹部,眼中的光渐渐熄灭,终于明白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所谓何意。
是他眼瞎,赌错了……
再说宋哲,回到自己房间的宋哲也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怒气上头,其实不该那么冲动的,崔明到底是崔杰的儿子,该顾忌着他父亲几分的。
不过他的懊悔也不过只是瞬间的事,下一瞬便抛之脑后了,算了,反正做都已经做了,崔杰又如何,还不是他们宋家的一条狗。
就算聪明几分又如何,还不是要在父帅底下做事,不过是家奴罢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回了房间,后脚一只信鸽便从角落飞出。
崔杰就崔明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留一手准备呢。
两天后的早上,起床后的崔杰看到了窗前的信鸽,他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把小米,放在窗前,鸽子低头啄米,崔杰则取下它脚腕的小竹杆。
竹杆中空,里边放了一个小纸条。
崔杰展开纸条,看清上边的内容,脸刷的变得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