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的境界只比他们稍高一筹,在剑道上的造诣却已经高了不知多少倍。
如果是年轻时的贺璇,或者还有几分胜过谢周的可能,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了。
她慢慢地低下头,难以控制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她又慢慢地抬起头,盯着谢周的脸,笑得歇斯底里,显得格外疯狂。
之所以这般失态,是因为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不公。
为什么她就要承受如此痛苦,为什么七色天就该如此陨灭。
她感到那样的悲哀和无助。
她没有尝试逃跑,愤怒与崩溃叠加,击碎了她对生存最后的欲望。
贺璇疯狂地笑着,像只失去理智的野兽般,指刃生长,朝着谢周扑了过去。
狂风大作,沙石漫天,茶楼的穹顶被气浪掀翻,桌椅外墙被气浪粉碎。
谢周的黑衣被卷动着,呼呼作响。
紫气东来出鞘,森然的剑光切碎迎面而来的爪影,也切碎血色后的老妪。
恐怖的气息惊扰着这片荒土。
不知多了多久,天地间安静下来,茶楼已经从此间消失。
贺璇仰面躺在废墟里。
年过百岁的她身材矮小,驮着背,苍老的皮肤上满是鲜血,看着是那般卑微与可怜。
“我们都会在地狱里等你。”
贺璇用尽全力抬起头,咳着血看着谢周,嘶哑着声音说道:“用不了多久,你一定会死在星君手中,就像你师父那样。”
这是贺璇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谢周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只有平静。
贺璇的身体从剑痕处裂开,破碎成无数块,就像崩塌的积木一样散落在废墟里。
流出的那些血水里散发着浓郁的能量,带着腐臭阴冷的气息。
谢周知道这是因为贺璇修行了化血术的缘故,掐起一道印诀,一道火焰落在那些血水中,将那些几乎是黑色的血水燃烧殆尽。
做完这一切,谢周走进漫天飞舞的黄沙中,从荒域邪修们的视线里消失。
……
……
荒域的风很大,黄沙很浓,但当遇到无风的夜晚,星星同样很亮。
谢周坐在一处矮山顶上,远处那些起伏的土山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成熟的蜜桃。
谢周从怀里取出那张纸,再次确认了这里就是法显定下的位置。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法显会在这里出现。
星光下的荒域非常安静。
这里远没有大陆繁华,入了夜整座城池都没有几点灯火,跟传说中的鬼域没什么区别。
对于沙漠的其他生物来说,入夜是一件好事,蜥蜴和沙蛇纷纷爬出洞穴开始觅食。
不知过了多久,本来无风的夜晚忽然刮起一阵狂风,远处似乎有尘龙出世。
荒漠里的动物们望着风吹来的方向,各自发出惊恐的叫声,流露出警惕不安的情绪,以最快的速度钻入黄沙之中躲藏了起来。
“来了。”
谢周起身望了过去。
只是几个呼吸过去,夜风骤疾,呼啸作响,掀起一阵沙暴。
远处的夜空里,一道黑点以极快的速度从西方的星空里冲了过来。
那道黑点沐浴着星光,赶在沙暴最前,来到了这片荒山中。
砰的一声。
石山微微一震,伴随着大量烟尘,法显落在谢周的身前。
准确地说,是砸落在谢周面前。
他和荒域本土的人一样,裹着粗制的素色麻衣,只不过麻衣上满是血点,显得狰狞而恐怖。
法显身上也满是血点,混杂着泥沙,也不知多久没有清洗,那血污红得发黑。
谢周赶忙上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疗伤丹送到法显嘴里。
但谢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法显伸手阻止了。
“终于赶过来了,我先歇会儿。”
说完这句话,法显仰面躺倒。
他那原本光秃秃的头顶已经生长出一指长的细发,脑门砸在土山上,溅起一阵灰尘。
感受着法显的气息,谢周没有太过紧张,反而松了口气。
法显受的伤很多,但都不算重,服过丹药后不多时就能恢复。
法显的境界也已经完全恢复,如今应该和他一样,都处一品后期的层次。
只不过让谢周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像他们这种层次的修行者,完全可以很多天不用睡眠,只需要短暂的冥想就足够补充体力,法显究竟是逃窜了多久,才会如此疲惫?
又究竟是谁,能够让法显如此狼狈?
很明显,法显已经被连续追杀了很多天,也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了。
按道理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他离开,以谢周御剑的速度,相信就算是荒域的最强者也很难追得上他。
但谢周没有这样做。
不是因为法显的伤太重,而是因为当法显到来的那一刻,风暴中就有数道强大气息出现在了谢周的感知中,越来越近。
不只是从法显过来的方向,还有从侧方,从后方。
他们被包围了。
星光渐暗,夜色逐渐变得深沉起来,天穹蒙上一层薄薄的血色。
沙暴停了下来,烟尘散落,汇聚成数十道比夜色更加深沉的身影。
看着这些停在不远处,将他们包围的影子,谢周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法显为何如此狼狈了。
他也终于明白法显究竟惹到了谁。
不只是七圣教,也不只是大荒教,这两个虽然并称为荒域最强大的邪教,但都没资格逼得法显连歇脚的时间都没有。
法显惹到的,是包括七圣教、大荒教在内,几乎荒域所有叫得上号的势力。
“我很难想象这几个月你都做了什么。”谢周看着躺在地上的法显轻声说道。
法显缓缓睁开眼睛,疗伤丹的药效发挥,朦胧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
“也没做什么,只不过灭了百来个邪教,杀了大荒教的老教主,砸了七圣教的祭坛,杀了他们的圣子。毁了星君的三百多座庙宇,碾死了三千多个信奉星君的邪道信徒,顺手拍死了几个国王。”法显眉飞色舞地说着,谢周这么一问,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听着法显的讲述,谢周深吸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你还真是……没做什么啊。”谢周一把将法显拉了起来,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