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注定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伊犁地区的势力构成极为复杂,分布在各个地方、各个行业,稍有不慎就要暴露行踪。
如果被中立派或者白山派知道了,那还算是好消息,但如果被乌斯藏僧侣团或者黑山派知道了,那就是一场生死拼杀。
基于锦衣卫和内廷司在此地的实力,拼杀无疑是不太明智的选择。
不能莽撞,要更清楚、前面地了解局势。
“说书的事要尽快铺开,除了找晨曦之外,主要是要找到内廷司的暗桩。”
周元喃喃自语,眉头紧皱。
小影抱着他的手臂,把腿搭在他的身上,像八爪鱼一样睡得很香。
她睡觉总是这个样子,总要靠着什么东西,或者抱着东西,才能睡得踏实。
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周元忍不住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这傻姑娘,命运实在太坎坷了些,怀着仇恨到这里来,却又不知道她心中的仇恨还剩下多少。
或许她未必想杀人,想报仇。
她只是一定要这么做。
小影过得不开心。
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开心和笑容都是流于表面的,她的内心必定要随着仇恨的消散而消散。
周元心疼她。
也心疼二师姐。
和她认识六年了,她不断在成长,早已可以独当一面,执行复杂任务了。
辽东之战,若是没有她的情报支援,战局还不知道会怎样发展。
从前周元总是打趣她,用她的好奇心去调侃她。
如今看来,她的好奇心帮助她变得更优秀,取得了更出色的成绩。
“周元,我们的爱与其他寻常女子不同。”
“我们爱一个人,是对他忠诚,是助他前进。”
庄玄素的话总在周元脑海中回荡,每次响起,心中都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来,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忽略了多少身边人的付出。
都说吾日三省吾身,我又真正反省了什么呢?
二师姐啊,莫名的,回过头来,我才发现其实我欠你挺多的。
我虽然本事比你大,但在对理想的执着于追求上,我却不如你。
如今你被困金顶寺,正是艰难时刻,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救出来;。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响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身穿捕快服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一转眼,已经是六年前了。
周元闭上了眼,想着各种各样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他看到小影正双手拖着腮,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周元笑道:“在看什么?”
小影微微歪着头,笑道:“我在想,怎么就遇到你了呢。”
周元道:“临安府内廷司分部遇见的,见面你就对我动手,小虎牙妹。”
小影嘻嘻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继续道:“怎么就遇到你了呢,如果没有你,我又会在哪里,在做什么事呢。”
周元则是笑道:“或许你已经立了大功,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
小影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怎样的结果,都不如哥哥好。”
“上天让我的前半生充满坎坷,也让我的后半生遇到了哥哥,真好。”
周元坐了起来,道:“不许说这种感伤的话,开心就是生活所有的意义。”
“一个生命,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东西,健康和快乐。”
小影咯咯笑着:“我就喜欢听哥哥讲这些大道理。”
她扑了上来,抱着周元的脖子道:“哥哥,你是巨人。”
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在水西的时候,陪着小影在山间旷野之中走着。
要是能再走一遍就好了。
“妈的!干!”
周元兴致来了,低吼道:“把这些杂碎全部干死,把所有的问题全部都解决,我一定要带着所有人再去一趟水西!”
……
“不要想着用计策!不要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周元是聪明人,他在我们这里还有内应,要打败他是非常不易的。”
“面对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器破万法!”
“直接把伊宁城封了,把所有的汉人全部找出来,一个一个排查。”
“我见过他,我认识他的脸,这个办法虽然麻烦,虽然要付出极大代价,但至少我们不会输。”
皮愣子,也就是自称“胡彪”的间谍,对着眼前的人说着。
他显得很急躁,甚至抓住了阿里木的手。
阿里木道:“为什么这么急?我总不能把这个当做办法,向父王献计。”
胡彪大声道:“真金不怕火炼,办法虽然拙,但的确有用,有收获之后,任何人都不能反驳。”
阿里木想了想,才道:“好吧,我试着给父王说。”
话音刚落,里面的侍官已经走了出来,低声道:“四王子,汗王空下来了,可以进去了。”
阿里木顿时把背脊挺直,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大步走了进去。
他把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鞠躬道:“参见父王。”
司马依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道:“坐下说话。”
“谢父王。”
阿里木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坐下之后,也不敢说话。
司马依从厚厚的奏折之中,拿出了一封信。
他平静道:“周元这封信,你认为是真是假?”
阿里木心中微微一凛,他事先根本没想过真假问题,现在父王这么一说,就说明肯定有假的可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犹豫片刻,才咬牙道:“父王,儿臣认为这封信很大概率是真的,因为周元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被我们围攻,然后写下这封信,毕竟他没能识破胡彪的计谋。”
“但是…由于这封信涉及到我们内部的间谍问题,也涉及到国家谈判及民族存亡…所以我们要谨慎对待,不能全信。”
司马依道:“你一直这样认为吗?”
阿里木低下头,道:“儿臣最初…没能想到真与假这一层,准确说…是没有仔细想过。”
司马依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一个领袖,最重要的就是自知和清醒。如果连自己的疏忽与粗心都不能勇敢承认,则说明既没有担当,也没有智慧,也就没有了进步的空间,就成不了合格的领袖。”
“你虽然愚蠢,但在这方面做的还算不错。”
阿里木心中重重松了口气,低声道:“多谢父王教诲,儿臣谨记在心。”
司马依道:“这封信上,关于我们内部的问题,可能存在。但在和谈的问题上…不太可能。”
“周元做事历来狠辣果决,我们趁大晋危急,攻打甘肃,他肯定怀恨在心,不可能轻易饶过我们。”
“但同时,周元向来是懂大局、知大局的,所以也存在争取和谈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沉声道:“这一场智慧的角逐,我们若是赢了,就能和谈。”
“若是输了,恐怕连谈判的机会都不会有。”
“封锁伊宁城,把所有汉人全部聚拢,一个一个找,把周元找出来。”
“办法是有点笨,但至少是目前比较靠谱的方向。”
“阿里木,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艰难一些,也没有关系。”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吧。”
阿里木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王支持。”
他只觉背后汗水都出来了,因为他感觉父王像是无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