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蝶衣倒是想放松，可惜周围的人太多了。
那些或是打量或是鼓励或是冷傲的目光，像一道道悬在头上的剑。
一旦她失败，那些剑便会毫不留情的落下！
极重的压力之下，柳蝶衣终于爆呵出声：“九天之上，玄雷助我！”
话音落下，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差点直接喷出来！
柳蝶衣脸色涨红，死死克制吐血的冲动，这才没有当众出丑。
演武台下的人看不真切，大多数人抬头看着天色变化，并未注意到柳蝶衣的神色。
十步开外的易晚却是瞧的清清楚楚！
她只觉得柳蝶衣疯了。
元婴后期的人想要召唤玄雷，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柳蝶衣的做法，明显是燃烧修为，强行唤雷！
这个做法轻则内伤，重则引起内息紊乱走火入魔！
修行不易，柳蝶衣这是要在众人面前拼了。
不过，易晚并不同情。
柳蝶衣的行为完全是自找的，便是天赋毁于一旦，也是她自己的因果。
好在，柳蝶衣拼尽全力的一搏起了作用。
原本乌沉的天色在她言出法随后更显黑沉，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黑浓的云层之上，不断传来轰隆的雷声。
柳蝶衣心中一喜——成了！
她强行唤雷本没有十足的把握成功，居然还真一次成功了！
紧张的情绪被欣喜所替代，她神情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目光自是看向易晚。
终于，紫色的闪电落下，精准的落在柳蝶衣和易晚中间。
紧随其后的是“轰隆”巨响，巨雷仿佛长着血盆大口的巨蛇，竟是带出了虚影！
如此场景，看热闹的弟子再也顾不上老祖宗还在场，瞬间炸开了锅：
“哇！大师姐威武，我就说嘛，大师姐的修为怎么可能只有黄白闪电，刚才那紫电真霸气。”
“紫电的确霸气，但更霸气的是那道带着虚影的雷啊，谁都知道雷并无实体的。”
“是啊，此情此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大师姐厉害！”
“哼，你们啊，难道真看不出来第一局大师姐在让着易晚？”
“就是，大师姐可是元婴后期近乎出窍的天才耶，易晚有老祖宗帮忙，修为进步也绝对没有这么快。”
“大师姐一片好心，人美心善，真叫有些人蹬鼻子上脸了。”
“嘘，这话可说不得，老祖宗还在呢！”
“……”
这下，柳蝶衣彻底扬眉吐气了。
她听着一边倒的窃窃私语，咽下喉头的腥甜调整好情绪，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易晚：“易大小姐，如何？”
“一道玄雷，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易晚笑了笑，面色平静，没有惊诧没有羡慕没有担心。
什么都没有。
仿佛柳蝶衣刚才召来的，不是紫电玄雷，而是微不足道的风而已。
柳蝶衣蹙了蹙眉，酸唧唧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临到嘴边，她话锋一转，带着轻笑道：“易大小姐这意思，你肯定还有更厉害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就不信了，没小祖宗和老祖宗帮忙，一个刚破筑基期的废物，如何召唤出比紫电玄雷还厉害的东西！
洪俞恩不敢和其他小弟子一样大张旗鼓的议论。
他看了眼一直盯着易晚的老祖宗后，凑到翟城身边悄声嗤笑道：“谁给易晚的勇气？”
“她竟是连大师姐召唤的紫电玄雷都没放在眼里，哼，她难道以为，老祖宗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帮她作弊？”
比起洪俞恩的不屑，翟城沉着眉眼，担心道：“你难道没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洪俞恩抬手遮着口鼻，悄声道：“依我看，刚才的紫电玄雷便是大师姐落下的。”
“只是易晚这恶毒玩意儿，紧跟在大师姐后面召唤，误打误撞沾了大师姐的便宜！”
闻言，翟城终于侧头给了洪俞恩一个眼神，意味不明道：“你是真的眼瞎，还是太过于相信大师姐？”
“且不说别的，就大师姐刚才那拼尽全力的样子，足以说明不是你想的那样轻松。”
“别高兴得太早，仔细瞧瞧老祖宗和易晚的脸色，他们都完全不在意大师姐的紫电玄雷！”
洪俞恩嗤了一声：“我刚才看过，易晚刚过筑基期，哼，大师姐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看着吧，易晚绝对会输！”
话说到这份上，洪俞恩还盲目自信，翟城不再搭话。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易晚身上。
易晚丝毫不受影响，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肆虐的狂风卷起她精致的衣裙和黑发，看起来像降临于乱世的神女。
再看老祖宗，一向冷傲不苟言笑的人，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易晚。
目光柔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像是看一件无价珍宝。
比起洪俞恩的莽撞，更为细心的翟城总觉得帝谌和易晚之间，有种别人看不懂的情绪暗涌。
不是浓烈的情情爱爱，不是因为皮囊互相吸引。
更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魂契合。
这种感觉，让翟城自己也觉得诧异。
易晚冷静从容的样子，落在柳蝶衣眼里也是一种无声挑衅。
饶是自诩淡然的柳蝶衣，再也忍不住了，高声问道：“易大小姐为何还不动？”
易晚抬眼看了眼逐渐平静的天，勾着嘴角道：“我在等。”
“等什么？”柳蝶衣眯了眯眼：“难道召雷还要天时地利人和？”
易晚摇头，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洪俞恩：“当然是等你的召唤术彻底停止，云散风停。”
“否则我再使召唤术，别人会觉得我乘你的东风，冒领功劳。”
台下的小团子听到这话，兴奋道：“小晚晚，干得漂亮，咱们可不让别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之前的紫电玄雷明明都是小晚晚召唤出来的，这群傻兮兮的瞎子，还以为是柳蝶衣的功劳。
也不看看那柳蝶衣够格吗！
易晚的理由，让柳蝶衣无从反驳。
终于，柳蝶衣带来的天象逐渐恢复正常。
乌云退散，明媚的阳光洒在演武台上，照的刚才砸出来的痕迹更为清晰。
那些夸赞柳蝶衣的话，自然再一次窃窃响起。
易晚恍若未闻，冲不远处的柳蝶衣幽幽笑道：“这下，该我啦。”
易晚纤细的手腕灵巧的翻转结印，优雅从容，完全不见和柳蝶衣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就连引雷术的决，都说的轻飘飘的：“奉吾之命，雷降！”
“轰隆隆！”
“轰隆隆！”
炸雷顿时响起。
言出法随，天空登时乌云密布，刚才的艳阳彻底消失。
整个演武场连带着灵仙宗，全部暗如黑夜降临。
这种骤然的转变，让整个场地都笼上了一层胆寒的威压。
第一道闪电，在安静中落下。
毫不意外，依旧是紫色。
只是这一次，不仅一道紫色闪电，紧随其后第二道第三道……
雷声依旧在继续，伴随着闪电轰然而至。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整整十道紫电玄雷，演武台根本承受不住。
柳蝶衣狼狈退开，从演武台上跳下，站在了翟城和洪俞恩身侧。
易晚则是落在小团子身边。
演武台距离长老阁很远，但雷声闪电足以叫人听到看到。
第一次的紫电玄雷，已经引起了长老阁的注意。
只是，他们全部都觉得是柳蝶衣的手笔，纷纷赞了一番。
这第二次，竟是如此大的动静。
第一道过后，紧跟着又落下了十道。
且整个灵仙宗都笼罩在黑暗中，雷电落地地动山摇，连护山大阵都有所松动，明显和之前区分开。
云振天站在窗口瞧着外边暗不见天的黑色，沉声道：“不对，蝶衣刚破元婴境。”
“能召唤出一道紫电玄雷已属尽力，怎么会接二连三？”
其他长老也觉出了不对。
十道紫电玄雷可不是普通引雷术能做到的，雷电若是这般容易落下，也不至于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别说柳蝶衣了，这里修为最高的云振天要想做到，还得费一番力气。
一片沉默中，八长老迟疑迟疑试探：“难道是蝶衣闭关大有突破，刚才的紫电玄雷再度助了她一臂之力？”
大长老脸色发沉，声音更是无比严肃：“不可能，便是突破，出窍分神期的人，引下两三道紫电玄雷也是极限。”
“十道，哼，你问问宗主能不能轻松做到？”
不等云振天接话，二长老已经颤声开口：“蝶衣是和易晚那妖女约在演武场。”
“既然紫电玄雷不是蝶衣的手笔，岂不是意味着……”
后面的可能性，他并未说出口。
长老们和宗主面面相觑，长老阁内昏黄的灯烛，照的彼此脸色晦暗不明。
要真是易晚，那么，她的修为远在所有人之上！
急促的呼吸声中，三长老铁口直断：“不可能的，咱们别在这自己吓自己。”
“易晚进宗门时大家都亲眼瞧过，哼，哪怕有老祖宗给她开小灶私下教导，也绝对不可能突飞猛进到这个境地！”
“三哥说的没错。”六长老咬着牙关，道：“何况易晚在武修堂时还是个菜鸟。”
“怎地回了望鹤门近两个月，便能如有神助，哼，要真如此，她早在望鹤门就成神了，何必来灵仙宗？”
大长老深以为然：“老六的话有道理，望鹤门遭遇变故，易晚分身乏术，哪有精力去修炼？”
“再说了，她吃过散灵丹，重塑灵台需要时间，那点实力不可能自己突破，得是老祖宗耳提面命的指导，难道老祖宗还能去望鹤门帮她？”
……
众人一番讨论，都十道紫电玄雷绝对不可能出自易晚的手！
“但。”一直黑沉着脸的云振天神色更显凝重：“不是易晚，不是蝶衣，除了我们这里的人，还有谁能唤得如此厉害的雷电？”
大长老迟疑片刻，小声道：“小祖宗？”
“我怀疑是老祖宗亲自动手。”六长老猛然道：“咱们要的不就是他护短出手吗？”
“与其在这里猜测惶恐，还不如直接去演武台瞧瞧。”
“要真是老祖宗，哼。”大长老阴恻恻一笑：“一定要把事情闹大，闹到遮掩不住了，自然有办法化解！”
大家都同意他的说法。
一行人顶着黑暗的天色，急匆匆赶往演武场。
此时此刻，演武场上安静如鸡。
所有弟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易晚一人出手引来十道天雷！
柳蝶衣已经是面如土色。
“怎么可能呢？”她喃喃自语，哪怕看得真真切切，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易晚就是个筑基期啊！”
“十道，哼，十道天雷，师父都做不到，我不信！！”
不止她不敢相信，翟城和洪俞恩也不相信。
可他们一直盯着老祖宗和小祖宗，那父子二人绝对不可能做手脚帮易晚。
此外，灵仙宗无人有这个实力。
“大师姐。”翟城咬了咬牙，小声提醒：“要不，咱们……”
“不可能。”柳蝶衣深吸一口气，打断他要出口的话：“我柳蝶衣行事磊落，不惧失败。”
“可我不可能服一个修为如此低的人，以卑劣的手法战胜与我！”
洪俞恩咬着嘴唇，低声道：“大师姐，可我们刚才，并未看到有人帮她。”
柳蝶衣眼中蓄着水雾，眸色猩红，也不管其他了，恨声道：“连她这低等废物都能引下十道天雷，我岂不是要渡劫飞升了？”
“你们没看到不代表没有，毕竟实力达到一定的程度，不需要在明面上做，就能达到目的！”
天上的威压并未立刻消散。
云层中依旧有闪电时不时冒头，照的地上的人的脸色半明半暗。
伴随着隐隐的雷声，好在是没继续落下，更像是刚才的余韵未了。
“哇哇哇！”小团子在安静中欢呼，高兴的跳起来：“小晚晚，你好厉害啊！”
易晚轻松如常，完美的脸颊上光彩动人，完全不像柳蝶衣引雷后的苍白。
她轻笑道：“勉勉强强吧，还没发挥完美，不过这样咱们也能去凝香阁讨回公道了。”
易晚这话，并不是自傲炫耀，而是实实在在。
想她作为姮晚时，别说十道紫电玄雷了，百道都不在话下。
唉，这具身体只接纳了魂魄，尚未重塑肉身。
不过这样，也足以震慑众人了！
柳蝶衣听到这话，脸色更是难堪至极，好在，她终于抓住了易晚话里的漏洞。
她不顾老祖宗不虞的面色，高声斥责道：“易晚，你公然作弊，做的如此离谱还沾沾自喜。”
“是把大家都当傻子，还是你想狐假虎威只手遮天，逼着大家认同你虚假的实力？”
易晚挑眉反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如何作弊，还是说你玩不起要耍赖？”
“正因为大家都在，我才忍不住要拆穿你，以正灵仙宗之风。”柳蝶衣说的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证据呢？”易晚不慌不忙，笑道：“嘴唇一碰就能瞎说，元婴境就是如此欺负人的？”
柳蝶衣气的心口上下起伏，声音越发尖锐：“你之前在凝香阁前，口口声声说因为九师妹在冥湖阵中下毒，导致你修为无法往前。”
“你以这个原因，非要闯进去打扰虚弱的她养胎，不依不饶，不管我和霍师兄如何相劝都没用，我们这才逼不得已来演武台。”
“不管是二师弟还是三师弟亦或者是霍师兄，都能作证，连带你身边的小祖宗也清楚事情始末。”
“可你刚下连着引下十道天雷，那可是紫电玄雷，叫我师父过来都不可能如此简单。”
“这般，你还嘴硬说自己没作弊，没让人帮忙？”
不等易晚辩解，柳蝶衣猛然几步上前，跪在帝谌跟前，颤声道：“老祖宗，弟子柳蝶衣从来无意跟易大小姐争什么。”
“便是在演武台上相见，也是因为九师妹的身体的确不好，经不住折腾，蝶衣绝无他心。”
“老祖宗有心给易大小姐铺路，给她脸面，蝶衣绝不敢违背，只求老祖宗看在师父的份上，给蝶衣一条活路。”
“也请您拦着易大小姐别去折腾九师妹了，她即将临盆本就艰难，受不得刺激。”
不知不觉间，阴沉的天色逐渐好转，乌云虽在，好歹不会遮住所有光明。
帝谌的脸色，在阴天之下更显冰冷。
他垂眸睨着跪在身前的人，声音比脸色更冷：“你的意思，是本座在暗中作弊帮易晚？”
“也是本座有心以你为筏子给易晚铺路？”
柳蝶衣脑袋再往下垂了垂，没有应声，足以说明她的态度。
她就是这个意思！
众弟子瞧着呢，柳蝶衣作为灵仙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她赌的就是老祖宗不会当众把她如何！
反正易晚亲口说她因为穆晨晨下毒，导致修为不前。
只要模糊真相，柳蝶衣的威名依然存在！
这点小把戏，帝谌一眼就看穿了。
他正打算开口，就看到云振天带着所有长老匆忙而至。
云振天和长老们要装对此不知情，索性没派人打听人演武台的情况。
也因此，他们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眼睛看到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