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那人抬手挡住慕岁宁的眼睛,“可以出去了。”
慕岁宁感受着那手掌间清冷的香气,才容许眼睫颤栗了一瞬,仿若听不到身后张茂林的挣扎和那许家老妪嘶哑着嗓子的又哭又笑,转身出了这二门。
才出来,还来不及平息心情,就看到了被捆成一排的张家人。
这些千金、公子,或是夫人姨娘们,还穿戴着今年时兴的绫罗金簪,就是那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都是富态健康的,不似那许家老妪,才六十,已经老得像是一团捏皱了废纸,随时都要死去。
他们既畏惧又憎恨的盯着她,恨不得冲上来撕下她一块肉!
而所谓的棍棒,也根本没有打在他们身上,更别说那被母亲好好护着的婴孩了。
祁云宴想,岁岁到底是心善的。
“张家的罪行我已经递交刑部,刑部派人来查之前,张家所有人封锁于东偏院里,薇薇和洛白带人留下看顾。”
“是!”
洛白应声。
沈薇薇有些意外,但想到让一群男人看来看守这些妇人,的确不妥,也跟着应下了。
慕岁宁见她有些惴惴,安慰道,“我相信你,别怕,有什么事派人来问我就是。这群人只要保证一日两餐,饿不死就行了,其他的,不论发疯还是自尽,一律不用管。”
“嗯!”沈薇薇重重点头。
张家人听闻她如此冷酷,方才的憎恨都化作了对未来的恐惧,想哭着上前求饶,甚至还把张家最俊俏的一个公子推了出来。
慕岁宁都看笑了,易容混在护卫里的祁云宴却黑了脸,这群张家人,是嫌死的太晚了!
“将他们身上所有值钱珠玉全部摘下来,张家的财帛不许动,但方才张老爷许诺我了,要给我双倍的粮米,来人,立即带人去张家仓库,抬一千六石的粮米走!”
张家老夫人当场气晕了过去。
但慕岁宁半点不在意,因为等她走的时候,张家人看到张茂林被抬出来的尸首,就数那老太太骂的最响亮。
那胖乎乎的郡守慌慌张张赶来时,慕岁宁正安排人一袋一袋往外抬粮食,看到欲言又止的郡守,将圣旨扔给了他看。
郡守腿软跪地,哆嗦得浑身的肥肉都在打颤,像极了莫穗穗做的那种叫双皮奶的甜点,甚是有趣。
慕岁宁兴致勃勃的看了会儿,见粮抬完了,才好脾气的问郡守,“我记得郡守府好像没参与赌约,所以不用给我八百石粮?”
望着这么明晃晃抢粮的慕岁宁,郡守忙道,“下官没有,但下官很想为郡主捐粮,一会儿下官就把粮给郡主送去。”
“这不好吧。”
慕岁宁忧心道,“若是把粮给了我,耽搁了大人治灾怎么办?我可不想因为我,而让流民饿死呀。”
史郡守又抖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
“那哪能呢,下官保证,不论给不给这八百石粮,本郡分发给流民的粥米都不会有半分差别。”
“当真?”
“千真万确!”史郡守咬牙。
“那就多谢史大人了,你真是个好郡守,一会儿我就写信给皇祖父,好好夸夸你!”
史郡守眼神微微一亮,那股子被抢粮的不甘心少了一半,“多谢郡主。”
“郡守清廉爱民,当赏,无需客气。”
慕岁宁笑眯眯说完,扫了一圈那街巷鬼鬼祟祟朝这儿偷看的各路世家眼线,轻拢斗篷,“今日也乏了,等明日,我们再去下一家取粮吧。”
暗处的人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骂娘,但张茂林的尸首他们是亲眼所见,史郡守抱着圣旨跪下主动捐八百石粮也是真的,那他们还犟个什么,他们的骨头难道比张家还硬?
不到一下午,各家的粮车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往慕岁宁的粮仓进。
除了原定的粮,还有各家凑出来的几千套寒衣,虽然大多很旧,可足够厚实,能挡风就够了。
范、蔡两家则更机灵些,直接拨了快一百的仆役来,开始主动在工厂外围搭建茅屋,供那些流民们避寒,为此,慕岁宁当夜就摆了宴席,邀请这两家人为上宾赴宴。
消息传开,昨夜还信誓旦旦嘲讽嘉和郡主只是个胡闹小女孩的人,今夜都沉默了。
但也有几不甘心的,悄悄摸进了萧驸马府上。
“驸马爷,您才是朝廷派来治灾的官员,难道就任由嘉和郡主继续这么胡闹下去?”
“郡主也是好心。”
萧驸马想去端茶,掌心一阵刺痛传来,让他轻轻皱眉,上次在船边划破的伤口,居然至今没有愈合的征兆,鲜血一日日的流,虽然量不大,却也让他有些担心。
他还特意叫那位药王谷出身的红颜知己看过,便是她也说棘手,匆匆就回谷取药去了,不知何时能回来。
“可她的好心,把您的功劳全占了呀。”
“就是,如今只一个越县还好,往后去,怕是这整个天水郡的世家都怕了她,岂不有损您的威名?”
堂堂驸马,竟被个小辈死死盖了风头。
萧驸马看了眼底下的人,“张家之事,你们都不要再沾手。至于嘉和……”
他温声道,“到底是个女儿家,行事难免有不妥。听闻她的前夫也要到越县了,到底夫妻一场,或许他的话,嘉和会听几句吧。”
底下的人心思一动,互相对视一眼,连忙笑着跟萧驸马告辞了。
萧驸马亲自送他们出了二门才停下,望着那群人走远,淡淡看一眼身侧的人,“周指挥使在何处?请他过来,我有要事相商。”
到底是祁云宴的未婚妻,对于祁将军,他一直都是谨慎且忌惮的。
但现在看来,他不得不做一些得罪他的事了,毕竟,他也要求一个前程啊!
……
慕岁宁昨夜宴请范、蔡两家时,喝了一点酒,早上醒来便有些头疼。
她刻意不去想张茂林和那妖僧的死状,梦里却仍是血肉模糊,令她此刻的状态也有些差,等她用完早膳出门,才见钱双宝顶着两个大黑圈跑来,“郡主,那和尚私财真不少啊!”
慕岁宁瞧见他身后那十几辆装的满满当当的大车,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不仅缺粮,也缺钱呐!
“全部搬去库房吧。”
说罢,想到一个问题,朝着无人处问,“秦一,秦二,有人在吗?”
有件事,她要跟祁云宴商量一下。
秦一很快出现在慕岁宁跟前,刚要解释他不是在盯着慕岁宁,又见一个满身是血的郡兵驾马跑来,在快靠近时勉强跃下,跪在慕岁宁跟前,“郡、郡主,救救我家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