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方过,炽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不多时风也刮起来,行人商贩纷纷往家赶,生怕雨说下就下。
广福巷一处普通的民宅不远处,杜西河已经悄悄守了两日,他是跟着原庆来的,发现原庆每晚夜深才来,天未亮便走,此举令人捉摸不透。
白日里杜西河摸进去查探,本以为原庆会在这里养了什么人,没想到屋中空无一人,里面的摆设简单整洁,他竟只是来此处过夜。
若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便是屋中处处摆了好些女子所用之物,小到胭脂手帕,大到珍奇摆件,看得杜西河心突突跳。
广福巷虽名字好听,环境却不好,住在这里的都是没什么身家的寻常百姓,以原庆的身份怎么也不会在这里居住。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那里是原庆没被陈王认回王府前的住处,收养他的那家人已经不见踪影。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原庆在王府里有了一席之地,有钱置办更大更好的宅子后,悄悄地把出身之地买下来,偶尔会来这里住一日两日?
檀宁到来时,雨滴从高处滴落,瞬间打湿身上衣物,他的脸色也阴沉如水,知道原庆此时并不在,便带着杜西河推门走进小院直入房屋。
杜西河奉命查原庆,本就不敢细想其中原由,他跟在檀宁身后,小心地说着这两日的发现:“此处不常有人来,原先生没用下人,每回来的时候会亲自打扫房屋。”
大人这般直入,一会儿他可得小心将屋子里留下的痕迹抹去,不能被原庆瞧出异样。
没想到檀宁什么也没动,在屋中各处看了一遍便走出去,闷雷声中他没有回头,踏出院门吩咐道:“将这里全都烧了。”
杜西河猛地抬头,烧房子?
屋里那些玩意儿将原庆的心思展露无遗,大人这几年身边的朋友不多,原庆是其中一个,如今大人要烧了这里,看来是气狠了。
雨天闷雷声中,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不多时便烧毁了广福巷一间屋子,幸而此间房主不在,无人伤亡,周遭邻居发现得早,除了相邻的院墙有所损坏,墙角堆放的杂物被烧了大半,其余皆平安。
黄昏时,原庆来到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宅院前,眼中有震惊和不可置信,一个人站在雨中淋了许久。
“不知谁是房主,小时候见过,后来也不知道哪去了。”
“听说认了贵人亲,这里没人住。”
“我想起来了,从前这家有个被收养的男娃,天天挨打。”
“那又如何,反正他现在过得比咱们好,什么时候轮到我有钱,早早搬离这里才好。”
明明只有嘈杂的雨声,可窃窃私语像在原庆耳边说的一样,细细密密钻进他的耳中,他古怪地笑笑,转身离开雨巷,这里他再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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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宁本以为,原庆定是遮掩得极好,他才会无知无觉,杜西河得查上数日才会有结果。
没想到杜西河只跟了两天就查出实证,真真入京不过一年,瞧广福巷那屋子里的布置,算来原庆的心思已有大半年,他竟然被瞒了大半年!
等檀宁回到明桂云居,身上的锦衣已湿得透透,无人敢近前服侍,傻子也瞧得出大人此刻心情极坏,阿音等丫鬟更不敢拦湿漉漉的他,眼见着一道水渍印子淌进内室。
池真真正咬着笔思考如何改屋内的布置,她已经不是六前年天真活泼的性子,如今看着粉绣金底的花罩、美人靠缀着的长长流苏,总觉得过于柔媚,便想着明日叫人收拾了换掉,听到有人进房的动静,回过头眼神变得很是惊讶。
“你这是……怎么了?”
见她好好地坐在那里,只着一件简单的素白长裙,檀宁冰冷的面容忽地一松,无所谓地说道:“没什么,想清醒清醒。”
“哦。”有病就去吃药,池真真将目光望向穿外迷蒙的雨丝,心中疑惑他淋了多久的雨,难不成淋了一路?
檀宁默默走到她身后,犹豫问道:“真真,你想不想回湘阳?”
“当真?”她惊喜回过头,随即怀疑地看着他,等他解释。
果然,他用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这些天御史参我的本子有些多,我想带你回湘阳散心,不然咱们去江南走走也行。”
原来如此,池真真虽然有些心动,想了想后说道:“再说吧,陛下那边怕是不会允你无故离京。”
她还要等裴文与方映画出现,哪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燕京,她打算的好好的,可不想陪着檀宁发疯,真要是走了,只怕旁人会以为是她撺掇的,小小外室整日不安份,没得再担个祸水的名声。
檀宁是不能随意离京,可若是池真真想,他定会叫她如愿,但此刻池真真只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似无意般问道:“青尘是怎么做事的?我看你还是换个人服侍的好。”
明明是关心他怕他受了凉气,偏怪在青尘身上,檀宁心里涌上十分的欢喜,他的真真到底是在意他的,从广福巷回来这一路的郁气便消散了。
有人觊觎真真又不是真真的错。
檀宁与原庆相交本就是利益为先,也就是这两年得他相助,给檀容找了些许麻烦,没想到他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一开始没有想到,并非在檀宁心里池真真生得普通不会招来别人觊觎,而是他将池真真护得太好,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好,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原庆是如何起的心思,看来只有从原庆的口中问出答案。
檀宁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担心,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人喜欢池真真,有朝一日她会离他而去?这个念头令他无故心慌,近来她待他冷淡许多,且在原庆这件事上,她对他有所隐瞒,难道是他不值得信任吗,为何半分也不曾告诉他?
这些问题在檀宁心里百转千回,想来想去,以池真真对原庆那般厌恶的态度,必然不是怕说了会挑拨他与原庆的关系,结论只有一个,她已将檀宁当成了不可交心之人,是外人,是不相干的人,才在他面前守口如瓶。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当初真真随我回来时说过的话,没有忘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