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靠着那些羊肉,李家的日子过得倒是快乐。
阎解成自从去了扳道站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
三大妈担心出事儿,委托李爱国打听阎解成的消息。
李爱国觉得奇怪:“三大妈,阎解成是个大小伙子了,他是去扳道站工作,又不是上战场。”
三大妈尴尬的解释:“解成临走的时候,你三大爷交给了他一把猎枪,想着让他上山挣点外快。”
李爱国吓了一跳,这年月门头沟那边的山里面有不少豺狼虎豹,还有野猪,每年都要伤几个人。
扳道员们上岗前,教育室的佘主任都得叮嘱他们,千万不要离开铁道沿线,更不要上山。
“门头沟那边有电话,我去段里跟解成挂个电话。”
李爱国骑着自行车来到段里面,借了调度室的电话,联系上了阎解成。
事实证明三大妈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阎解成受伤了!
这货谨记三大爷的嘱托,准备上山猎一头豹子,将来也好在于莉面前炫耀一番。
结果豹子没遇到,碰到了一只山鸡。
阎解成也不是挑剔的人,决定拿野鸡开个张。
他扣动了扳机——枪却没响。
咋办,肯定得捣鼓啊。
结果,枪走火了。
好在弹药放了几十年,早就失效了,阎解成除了头发被烧焦外,并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他头发现在跟狗啃的差不多,没有脸见人,索性待在扳道站里修养生息,连换班的时候才没回来。
李爱国把这个消息告诉三大妈后,三大妈松了口气,回到家狠狠的埋怨了三大爷一顿。
三大爷一边敷衍三大妈,一边琢磨到哪里淘点便宜弹药给阎解成送去。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十二月初,机务段的工作比往日更繁忙了。
特别是今年先进包乘组的竞争比往日更加激烈,李爱国专心开着大火车奔驰在京城和津城之间。
这天,李爱国刚来到机务段准备去参加晨会,被通知前往铁道研究所参加会议。
得,今天又能偷一天懒了。
李爱国进到客运车间主任办公室里跟主任请假,主任冲他摆摆手:“李司机,你快去吧,别耽误了研究所的事儿。”
铁道研究所虽不直接管理各个机务段,但是级别比总局还要高一级,客运车间自然要好好配合。
李爱国骑上自行车,迎着寒风,一路奔驰来到了铁道研究所。
办公楼上挂着大红横幅,热烈庆祝“宝成铁路灵官峡段电气化改造获得圆满成功!”
大红色映衬得李爱国的脸红通通的,他整个人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高磁性脉冲铁道自动信号系统研制成功后,铁道部里面决定在宝成铁路灵官峡段布置该系统。
李爱国本来以为全段改造完成,需要七八个月的时间,等过了年才能看到结果。
没想到短短四个月时间,铁道兵们就完成了改造任务。
此时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有铁道研究所的技术员,铁道研究所的领导,还有部里面的陈副部长和几个中层领导。
见到李爱国走进来,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爱国正要找个位置坐下来,陈副部长站起朝着他招了招手:“爱国同志,你是我们的大功臣,来,坐这边。”
“领导,我就是个火车司机,坐在下面就可以了。”李爱国觉察到了几丝不善的目光,笑了笑。
在国内,人们对坐席位次相当看重,每个位子都有许多人紧紧盯着。
就算是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年代也是如此。
李爱国没有当领导的想法,何必去趟那蹚浑水呢。
刘国璋看出了李爱国的想法,笑着打掩护:“陈副部长,爱国就是个松散的性子,就让他坐下面吧。”
这话看似是替李爱国解释,其实是在提醒副部长,您老一时兴起不打紧,拍拍屁股走了,我这个学生可是得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浪。
陈副部长也注意到了会场内古怪的气氛,拍了拍桌子,板着脸说道:“今天这个大会是庆功大会,有功之臣才是真正的主角,我们这些领导都得靠边站。”
李爱国不得不赞叹,能够坐到这个位置的都是老滑头。
陈副部长的这番表态既坚持了他自己的想法,又告戒下面那些嫉妒的人,你们想坐到主席台上,想要得到领导的重视,就得作出成绩来。
只是陈副部长显得好像有点太热情了
“爱国同志,来!”
在陈副部长的坚持下,李爱国走上了主席台,坐在了刘国璋和陈副部长的中间。
这里是会议室内真正的C位,李爱国却觉得椅子有点硌屁股。
会议正式开始,陈副部长先介绍了情况。
宝成铁路灵官峡段目前已经改造完成,并且经过了长达一个月的行车检验。
自动信号系统运转正常,失误率为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
唯一的一次故障是沿线的社员不小心挖开了埋在铁轨附近的信号传输器。
由电子管计算机控制的系统自动报警后,指挥部马上派人排除了故障。
随后加强了宣传,并且在铁道沿线竖立了禁止挖掘的牌子,类似的情况再没有发生过。
“跟没有改造过的路段相比,只是短短一个月时间,铁道自动信号系统便避免了至少五次事故。
经过部里面的评定,铁道自动信号系统达到了优秀水平,强有力的保障了咱们铁道行车安全。
所以部里面决定将铁道自动信号系统宝成铁路全线推广开来。
并且在随后即将修建的成昆铁路,向乐铁路,济沁线等几条铁路线上,均摒弃以前的老式路票机,改为铁道自动信号。”
“现在请李爱国同志讲两句。”陈副部长站起身主动鼓掌。
这是要把俺放在火上烤啊,李爱国腹诽着,也站起了身,说道:“自动铁道信号能够研制成功,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是集体的功劳,而是大家伙的劳动和智慧结晶!这说明了团结力量大的道理!
在这里,我要感谢部领导的支持,铁道研究所领导的.”
正确的废话无论在什么时间都不会惹麻烦。
李爱国啰里吧啰嗦的讲了十多分钟,所有的内容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这次的荣誉属于所有人。
他的话音落了,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比刚才还要大。
陈副部长本来还等着听到一番激情慷慨的发言,此时只能无奈的摇头。
这货果然跟刘国璋所言的一样,就是个懒散的货。
本来还想着把他提到部里面,现在看来要再考虑考虑了。
庆功会之后,铁道研究所里举办了小型的茶话会,部里面的领导还有铁道研究所里的领导们相聚一堂,相谈甚欢。
李爱国则出现在了刘国璋的办公室里。
“你小子倒是个机灵鬼。”门关上后,刘国璋站起身给李爱国倒了杯茶水。
李爱国知道刘国璋指的是刚才的事儿,抱着搪瓷缸子,好奇的问道:“老师,陈副部长为什么三番两次要捧我?”
“能看得出来老陈是在捧你,说明你小子没有飘!”刘国璋说着话,从兜里摸出根烟塞进嘴巴里。
李爱国站起身用打火机,拢着手给他点上。
刘国璋深深抽了口后,才接着说道:“部里面的工作发生了不少的变动,新调来了几个领导,也走了几个领导。
现在闹得人心惶惶的,老陈啊,人倒是没问题,是个干事儿的人,就是作风太霸道了。趁着工作调整,提拔了不少人.这些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也甭管,只管开好你的火车就行了。”
李爱国这会总算是明白了,难怪部里面那几位领导当时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是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李爱国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你放心吧,老陈不是那种小气吧唧的人。今天你拒绝了他,他以后就不会再叨扰你了。”
刘国璋看到李爱国那副谨慎的样子,再次无奈的摇头,这小子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啊,怎么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有老师您当我的靠山,我当然放心了。”
李爱国趁机拍马屁,刘国璋笑了笑,站起身拿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李爱国知道这才是刘国璋见自己的真正目的,拿起文件认真读了起来。
这是一份跟铁道自动信号有关的技术专利申请书。
里面涉及的专利从信号到铁轨铺设一应俱全,甚至连内部讯号传输使用的模式也全都申请了专利。
“怎么样?”刘国璋看着李爱国问道。
李爱国合上申请书:“不怎么样。”
此话一出,刘国璋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爱国,这份专利申请书可是我们铁道研究所亲自制定的,为了防止漏项,董工带着研究员们忙碌了一个星期。”
“可以说,能够想到的专利,全都在专利申请书了。”
“只要咱们通过海克斯科技,把这些专利全注册了,那么以后国外的铁道公司想要使用咱们的自动信号系统,就得乖乖的给咱们交钱。”
刘国璋这时候有点着急了。
专利书已经通过了部里面的审查,在这个时候要是出问题的话,就麻烦了。
李爱国知道刘国璋的担心,不过还是不得不直接了当的说道:“问题就出现在咱们把专利全都申请了!”
刘国璋皱了皱眉头,没有插话。
李爱国接着说道:“现在的铁道自动信号还处于起步阶段,只是搭了个比较大的框架。
在信号传输、信号检测、车辆位置检测等方面还存在很多不足。
要想实现真正的铁道自动信号,需要在实践中慢慢改进,并且还要有大笔的资金投入。”
“这跟申请专利有什么关系?”刘国璋听到李爱国扯到了后续的技术发展,感觉到有些奇怪。
李爱国站起身道:“打个比方,铁道自动信号技术现在是一颗小树苗,现在咱们规定所有的树木、果实都是我的,就算想要捡走一片落叶,对不起我享有整片树林的专利权,要拿走就交钱。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和咱们玩儿!最终小树苗没有营养支持,永远都长不大。”
在前世,小日子特别喜欢吃独食,专利百分之80自己独吞了,然后剩下的都是硬骨头。
例如氢能源专利,小日子把氢能源使用的专利搞了个几乎365度无死角。
然后制氢,氢存储两个最难啃的部分几乎没怎么搞,这种搞法人家不换赛道?
最后,小日子空抱着一堆专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大的新能源汽车崛起。
还有pc规格,液晶跟等离子,数字信号模拟信号等技术,这些在当时都是国际领先技术,结果大家伙都不跟你玩了。
刘国璋虽不清楚小日子的做法,但是也明白了过来,拍着大腿说道:“就跟煮肉一样,大家一起往里加肉加水做一锅大的,然后大家一起分。要是你连锅端走了,人家说不定会直接把你的锅灶踹翻。”
“咱们只要掌握了核心专利,掌握了行业标准制订权,就能吃到最肥美的一块肉。”李爱国接着说道:“现在老毛子那边开发的系统也已经运行了一段时间,并且效果也还不错”
这年月跟老大哥的关系很微妙,李爱国话说一半,并没有再说下去,刘国璋立马明白过来了。
“我会向部里面建议取消那些细枝末叶的专利。”
在铁道研究所乃至铁道部的规划中,高磁性脉冲铁道自动信号,关系到未来国内铁道技术的发展。
滕部长还有把高磁性脉冲铁道自动信号推销出去的打算,成为铁道的一张名片。
甚至,掌控了高磁性脉冲铁道自动信号这种关系到铁道运输安全的核心技术,铁道部便拥有了在国际上的话语权。
这已经从单纯的经济高度,上升到了整治高度。
想到这些,刘国璋也不敢怠慢,当天晚上便找到了滕部长。
刘国璋把树苗,煮肉的故事讲了一遍。
滕部长是个高瞻远瞩的领导,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吃独食的危险性,同意了李爱国的意见。
董工所带领的技术团队,跟李爱国一块,将专利方案修改了一遍,然后重新提交到部里面,通过了审批。
随后,铁道研究所把专利申请的任务交给了海克斯科技公司。
杨继宗办这事儿也是熟门熟路了,组织了一支专业的大状团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专利注册工作。
李爱国忙完这些事情,时间已经来到了年底,伴随着几场暴雪,铁道运输也中断了两次,京城的粮食紧张情况愈发严重。
李家有李爱国时常沿着铁道沿线打猎,所以日子倒过得去。
陈雪茹自从怀孕之后胖了四五斤,好在街道办的工装比较宽大,不至于再另外做一件孕妇服。
女人的眼睛都很尖,即使是细微的变化也能察觉。
上午,陈雪茹跟以往那样蹲在中院的水池旁搓衣服,刘岚吃着红枣走了过来。
她上下打量陈雪茹两眼,惊讶道:“爱国家的,你好像胖了不少诶。”
“是吗?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较清闲吧。”陈雪茹抬起头笑着解释。
刘岚还要再说什么,看看周围那些老婆子,小媳妇儿嫉妒的眼神,她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连忙闭嘴了。
这阵子大家伙都是吃粗粮,啃野菜,个个都清瘦了不少,就连刘岚虽时常有大红枣供应,也觉得吃不饱。
秦淮茹在旁边搓衣服,抬头看向陈雪茹,皮肤依然粉嫩白皙,比以前更发福了。
陈雪茹身上穿的街道办工装是用真正的劳动布制成的,看上去特别漂亮,脚上还穿了小牛皮鞋。
再看看她自己,虽然怀了孕,每天只能啃窝窝头,喝棒子面粥,这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好几斤。
衣服早就洗得泛白了,鞋子是圆口的黑布鞋。
秦淮茹确定自己已经后悔了。
这时候,屋内传来了贾张氏的嘶喊声:“秦淮茹,就那两件衣服你能洗一上午啊,也太会偷懒了吧。”
“来了!”秦淮茹从思绪中被惊醒过来,擦了擦手,端着搪瓷盆子回了屋。
贾张氏坐在椅子上,眯着眼问:“淮茹啊,今天怎么不蒸白面馒头了?”
“娘,咱家连棒子面都快吃不起了,哪来的钱买白面,再说了,粮站也不卖白面了”秦淮茹无奈。
“你以为是我嘴馋想吃白面馒头?”贾张氏叹口气:“医生讲了,我老婆子肠胃不好,要是吃黑窝窝头的话,容易得那啥肠胃炎。看病不得花钱?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这个理由贾张氏已经重复无数次了。
要是在以往,秦淮茹担心被扣上不孝的大帽子,肯定得想办法买点白面。
但是,自从削减了粮食定量,贾家只有贾东旭一个人的粮食定量,日子比以前更难过了。
别说白面馒头了,就连棒子面也不够坚持到月底了。
贾张氏也清楚这些情况,提建议:“淮茹啊,你去易中海家借点粮食,等东旭下个月发了饷,肯定还他。”
贾家跟易中海家虽然没有恢复以前的关系,但是易中海也时不时的接济贾家。
现在遇到了困难,贾张氏第一个想到了易中海。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片刻功夫之后,秦淮茹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没借到?”贾张氏脸一下就阴沉下来了,她愤恨道:“这个易中海,果然是个奸诈小人!亏得他还是东旭的师傅,连点粮食都不借。”
秦淮茹叹了口气,忧虑道:“听说易中海前阵子下乡买粮食栽了,没买到粮食反而被罚了一大笔钱,估计也顾不得咱家了。”
“易师傅前阵子不是去奔丧了吗?”贾东旭凑过来。
秦淮茹撇撇嘴:“开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咱大院里的许大茂有朋友在下面的公社里,亲眼看到易中海被民兵抓起来。”
许大茂身为放映员,朋友圈很广,在乡下有很多朋友,有男人、也有女人。
许大茂的消息十分灵通,贾东旭和贾张氏都相信了几分。
“我答应过许大茂要保密,你们千万别说出去,要不然许大茂该埋怨我了。”
贾东旭和贾张氏齐齐点头。
贾张氏出主意:“淮茹,要不你找李爱国借粮食,怎么样?他是火车司机,粮食定量多。”
“娘,要去你去吧,我丢不起这个脸。”秦淮茹嘴角勾起一丝苦涩。
“你不敢去了,我老婆子更不敢了.”贾张氏拢了拢手蹲了下来,她用膝盖顶住肚子,这样能缓解饥饿。
“唉,还是我去一大爷家再看看吧,要不然真该饿肚子了。”贾东旭揉了揉干瘪的肚子站起身朝外面走。
易中海总归是他师傅,不可能见死不救。
贾张氏在后面喊:“要是能借粮食,就多借点。实在不行,让一大爷出面,开大会给咱们家捐粮食。”
秦淮茹摇头:“一大爷家估计也没多少粮食了,让大院里的住户捐粮食更不可能,大家伙自个还不够吃。”
“不试试怎么知道?”贾张氏瞪她一眼。
贾东旭赞同的点点头,背着手来出了屋子,一路溜达来到中院里。
刘海中正拧着刘光福的耳朵,哐哐哐,给了刘光福几脚。
贾东旭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笑着打招呼:“二大爷,打孩子呢?”
“害,这会不是没事儿干嘛,闲着不是闲着。”刘海中说完话,指着刘光福的鼻子说道:“你这混小子,再往我那酒壶里撒尿,我把你吊到房梁上。”
刘光福嘴很硬:“爹,那不是尿,是黄酒。”
“害,你这家伙,还真当我是傻子啊,黄酒的味道跟白酒的味道能一样吗?!”
“.”刘光福见刘海中又扬起了巴掌,吓得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嘀咕:“好你个阎解放,竟然敢故意忽悠我!”
贾东旭看了会热闹,见没孩子打了,也准备离开。
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凑到了刘海中的跟前,小声说道:“二大爷,我告诉你个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