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初守在大殿之外,端手凝目扫过一个个下朝,沉色走出的臣子,果然其中没有许澜的身影。
“请长公主安。”
群臣一个接一个在门边请安,很快惊动了殿内的圣上,未等太久,殿内传来一声公公的尖声招呼:“请长公主入殿!”
江云初收回落在大臣们身上的眼神,扬起了下巴,将青枫与月盈留在了门外,托着前来迎接的小公公的手臂,一步步走进了厅正中。
“长宁给圣上请安。”和上次来不一样,今日她特意叫了自己的封号,郑重跪了下去。
圣上在高处书案翻阅奏折,听见这称呼瞥了江云初一眼,又立即示意一旁太监去扶,垂下头漫不经心:“怎的今日突然进宫,可是想明白了?”
小公公走到跟前,将江云初扶了起来,又引到一旁椅子上坐好。
江云初在椅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似聊家常:“禀圣上,夫君被圣上叫进宫问话,一夜未回,担心得很,所以特意进宫来看看。”
圣上将奏折放了下来,看向江云初,顺着话道:“许家老夫人不敬皇室,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直接处置,只是让许十三进宫学学规矩罢了,不用太着急。”
“只是学规矩吗?”江云初试探的语气,对上圣上的眼神却格外笃信,“难道不是您在以此逼我和离?只要离了,夫君能回家,老夫人犯上的事也可翻篇,您也能更加顺畅地处置忠勇侯。”
“长宁。”圣上脸上浮起一丝深不见底的笑容,“当然不是朕逼你同许十三和离,而你控诉许家罪状,请旨于朕,朕不得已,才无奈下旨和离啊。”
“许家罪状?倒不如直接说是忠勇侯罪状罢?”江云初冷笑不甘,“圣上您若肯定侯爷已反,何不直接下令罚他,多此一举做甚?”
“毕竟是当朝长公主的夫家,朕不能不体谅你的脸面与处境。”
“到底是您的脸面,还是我的?”
两人隔着逐渐压缩的空气,剑拔弩张,一点即燃。
江云初也不知自己何处来的胆子,兴许是她笃定圣上在这个时间点,不敢耐她如何。
她表情一缓,又舒服得坐在椅中:“我不会和离,您要想处置忠勇侯,便顶着伤害靳炎太子后人与当朝长公主亲事的负担,拆散这门亲事罢。”
圣上气急,拍案而起:“不要以为朕封你为长公主,便可一生作威作福,既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冒牌欺君,不过朕一句话罢!”?
望着圣上因气愤而扭曲的脸,江云初恍然终于明白了许澜的话。为何他会意味深长,说定会需要她这「威望极高的长公主」帮忙了。
她缓缓站了起来,挪着庄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了圣上的面前。
“是啊,我是长公主,怎么会忘了,我是长公主!甚至在昨日,我还格外讨厌这个长公主的身份,连做梦都希望所谓公主,都不过是一场太长醒不过来的噩梦,但现在我反悔了。”
圣上皱眉,不敢相信江云初反应竟这般快。
“从现在起,我要好生当这位长公主,更要让全天下都记住,我曾经舍命不要,帮过圣上您多么大一个忙,长公主身份一句话可以抹去,功劳总归三言两语都说不完罢?”
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圣上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她才迈步径直往外。守在门口的公公左看看江云初,右看看高处的圣上,开门也不是,拦住也不敢。
“开门。”江云初简单两个字,目光刚刚搁置到公公脸上,公公便觉手不受控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众目睽睽之下,她昂首大步走上轿辇。
“去后宫。”她声音极大,特意说给圣上听,“好久没见太皇太后与各位太妃太嫔了,趁着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咱也去讨口茶喝。”
一阵喧闹,扬长而去。
“好啊!朕亲封的长公主,真好啊!”
哗!
望着江云初离开的背影,圣上一掌推下书案所有奏折,吓得殿中太监纷纷跪地求息怒。
“莫忘了,朕是天子,是圣上!”
“若不请旨和离,那便与许家一起去死!”
“朕要当好这个皇帝,让父皇在天之灵好好看看,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阻碍朕当明君的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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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令玙离世的第三日,便也是大葬这日,许澜依旧被禁在宫中,没能回府。
江云初打起精神府中操持,也不知是提前得到风声的原因,前来送最后一程的族人很少,好不容易出面的几位,上过香也很快找理由回了。
偌大侯府,白绸飘扬,安静得不像话。
“都怪你这个贱人,大家都不敢露面。”老夫人坐在厅中流着泪,早已骂得没了力气,却还在一边喝参汤提气,一边对江云初出言不逊,“这么大日子,竟还带着这小白脸整日晃荡,也不臊得慌!”
一旁沈曜,举起刀正欲威胁闭嘴。
但自从江云初拿定好生做这「长公主」后,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她抬手拦住了沈曜,冲老夫人耸了耸眉,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我向你保证,若再多说两句,明日小世子与昭姐儿也进宫受教,出不来了。”
老夫人气急败坏,却又知晓江云初说一不二,无奈不敢再开口。
但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林清意,听闻此话,脸色骤变。
要是孩子真进宫了,最后的筹码不就没了?
她惊恐四周望去,最后定睛在许令玙已经封好,只待吉时便将从侯府抬走的木棺上。
不能再等了!
泪说流,便当即涌了她满面。
“侯爷,您这一走,我可怎么办啊。昨日意儿还被欺负了,想要抱孩子来看看你,却都拦着不让,您可要给意儿做主啊!”
顺着林清意的哭声,一屋子的下人皆看向坐在老夫人对面的李氏。
李氏掌家之后,便存了些气势,不似以往唯唯诺诺。她放下茶盏,迎着众人的目光:“可不能胡说!那都是侯爷的子女,怎会不能让进院磕头?”
林清意当即抓住了把柄:“那大表嫂您的意思是,就特意拘着意儿,不让进来是吗?”
李氏根本不怵,说话依旧不疾不徐:“你到正院来给侯爷上香烧纸,我自然管不着,可你若想单独带着孩子出门,便不行。”
江云初多看了眼李氏,装作不知:“这是为何?”
李氏内宅这么多年,虽是第一次掌权,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当即明白今日江云初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势必要在侯爷入土前,将林清意处置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