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拱手仓皇退下,却依旧坚持守在门边,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江云初余光瞄了一眼,提着食盒直接走到了大皇子跟前:“太后担心您废寝忘食,才这般吩咐,还望殿下莫要辜负太后一片苦心。”
“当然不会。”大皇子借着拿点心的动作,靠近了江云初些许,压低声音,“究竟发生了何事!”
“圣上驾崩了。”江云初直截了当道。
大皇子拿点心的手顿了顿,接着艰难地将点心送进了口中,细细咀嚼,没有说话。
屋外雨声涔涔,江云初低着头,继续开口道:“如今德佑堂已经被皇后控制了,您恐怕暂时出不去,甚至之后我想要进来也难了,您可有我能效劳的计划?”
一块点心艰难地咽了下去,大皇子在抬手拿起另外一块的时候,轻声道:“父皇驾崩的消息,传出宫了吗?”
“当即便派人传出去了。”
大皇子多看了江云初一眼,意味深长。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依旧品味着手中的点心,仿佛那是世间最香甜的美味。
直到他细嚼慢咽,又吃完第二块。
待他伸手,到食盒中来取第三块的时候,江云初猛地发觉,在被取走点心的空荡处,不知何时,竟放着一枚小小的龟钮!
“我曾想,杀了你后龟钮随便给谁,谁便是能助我登基的靳炎太子后人,但我终究还是想错了,名头谁都可以霸占,但皇家的魄力,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江云初瞥了眼门外的侍卫,赶紧将龟钮送进了袖口。
“千万拖住老四不让进宫,明白吗?”
江云初低下了头:“遵命!”
她转身正欲离开,抬头却在瞧清桌上卷轴的片刻,往外的步子,也突然停了下来。
“屋外都是皇后的人,这传位圣旨虽是假的,但被有心人拿走依旧能掀起不小的风波,殿下您还是尽快毁了罢。”她提醒道。
这次,大殿下咽下了手中最后一口点心后,却没有再伸手去食盒里拿,反而指向了圣旨中,红得刺眼的玉玺印章。
“你看,这不是假的。”
江云初愣住了。
“乔恩海死前说,这传位圣旨是父皇在立四弟为和亲王的时候,一起立下的,当时父皇让乔恩海替他收好,日后若有需要再拿出来。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究竟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何父皇母后,竟都从不将我放心上?”
大皇子声音有些哽咽,江云初不太肯定是不是吃了太多点心,而一口水都未饮下的原因。
“可圣上病危,还是将您唤进了宫中交代一切。”她立即安慰道。
大皇子苦笑摇头:“去吧,莫再在我这里耽误时辰了。”
江云初沉下心,后退一步,冲大皇子拱手大声道:“奴才告退!”
出德佑堂的时候,不知是害怕打草惊蛇还是为何,侍卫并未特意为难,看了看江云初空荡的掌心,便让走了。
江云初埋着头疾步向前,直到拐进一条狭窄甬道,才从袖中将龟钮掏了出来,在手中一阵端详。
已经不需要更多分辨,原主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已经告诉了江云初这枚龟钮的绝对真实性。
她赶紧将其揣进胸口放好,正准备出去回去寿康宫向太后汇报,却听见不远处,有两位太监正躲着说话。
“你说,有没有可能,圣上已经驾崩了?”
一位太监刚开口,就被另一位给厉声阻止了:“掉脑袋的话,可不能乱说!”
“听说圣上寝殿外的侍卫,全部被禁军杀了,甚至连乔公公都已经不知去向!”
“莫不是真的?我方才从宫门方向过来,见大臣们也都进宫了。”
皇后竟部署这么快!
太监话音刚落,江云初便手持太后的令牌,疾步冲到了二人跟前。
“奉太后旨意,去找首府大人传话,请问现在大臣们都在何处?”
一路的雨水,将江云初脸上精心画出的疤给冲淡了不少,两位太监甚至来不及感叹,宫中何时多了位皮囊这般清秀的小公公。
“说话!”江云初便厉声打断了两人思绪!
其中一位太监,腿一软差点直接冲江云初跪下:“全侯在了大殿前的东偏殿,等着圣上召见!”
轰!
又一惊雷直接在天边炸开,雨也更大了些。
打着伞跑太过碍事,江云初二话不说,扔下来手中油纸伞,便朝记忆中的方向跑了过去!
还好每次进宫,她总是边走边四处打量,很快便找到了东配殿。原以为大臣聚集的地方,无论如何也该如德佑堂般,围满了禁军防备,却没想到,门外却空空如也。
倒是屋里吵翻了天,江云初还未走近,便听见了怒吼一声强过一声!
“写,你给我写!今日你不把传位和亲王的诏书写下来,谁都别想离开!”
江云初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瞧着一位双鬓斑白身穿深紫官服的男人,正拽着首辅郑大人的衣领,便直接往书案的方向拖去。
瞧着男人的眉眼,同皇后有七八分相似,应该就是国舅爷无疑了。
“圣旨造假,可是诛九族的死罪!”郑大人涨红了脸,厉声争辩道。
国舅爷怒目瞪向四周:“传位和亲王的圣旨,我亲眼见过绝没有错,但如今被大皇子毁了,你作为当朝首辅,补一个也实属正常!”
白日恒夹在人群之中,忍不住冲了出来,挡在了郑大人跟前,怒目相对:“中梁向来传位嫡长子,圣上提前将大皇子召进了宫中便是最好的证明,又怎会有传位和亲王的圣旨存在!”
“那是圣上害怕大皇子在宫外作乱!”国舅爷当即驳了回去。
白日恒也不惧,扯着嗓子,用更大的声音盖住了国舅:“胡言乱语,当真好笑!”
国舅仗着皇后,向来作威作福,从未被白日恒这品阶低于他的晚辈,当众吣得下不来台来!
“来人!”他恼羞成怒,慌忙朝院外招呼,“若不写,就去死!”
白日恒一头白发,被空气中的水汽,浸得愈发闪亮。
闪得江云初眼眶突然一酸。
他仰天大笑:“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