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十三爷,已经全部查清了。许家长辈意外死后,一直在军中煽动的人,就是当年大将军六大副将之一的赵兼。”
许澜脸上表情愈发凝重:“赵兼?他可是当年,少有从边疆死里逃生的人啊。”
常彪回道:“所以他在军中号召力极高,甚至到了一呼百应的程度。”
“他说什么了?”许澜又问。
常飚有些不好开口。
但见许澜一脸严肃,不好忽悠,于是吞吞吐吐,还是挑着些稍微好听的,说了出来:“说您与侯爷连自家帮忙讨说法的许姓人,都能下黑手……没心没肝……也不值得效忠。”
许澜苦笑着摇了摇头:“倒也能理解。”
胡万生梗红了脸:“都这时候了,您理解他做甚?要我说,就直接把他捆过来……”
许澜抬手,打断了胡万生:“不要轻举妄动,我要证据。”
一旁听着未说话的常彪,不满瞪了眼胡万生,随即站直了身子,拱手应话道:“请十三爷吩咐!”
胡万生也发觉失言不妥,当即垂下了头,也一旁拱手等着许澜发话。
帐中静得连呼吸都格外明显,许澜背着手,自顾在帐中郑重踱着步子,没有说话。
而不过两个来回,他停下步子看向胡万生:“营里都知你心直口快,就由你「不小心」将我今夜要带一支兵,去解决不满白夫人葬入祖坟的许氏同族的消息,传出去。”
胡万生脸臊得通红,讪讪应了下来。
“而你。”许澜转而又看向常彪,“寻一队忠心的精锐弓箭手,带去后山等我。”
两人应声离开,分头行动,许澜也大摇大摆离开了营地,进城去找白家借人了。
夜幕降临,营地果然热闹了起来。
副将赵兼一步跨上平日练兵的高台,吹响了集合的号角。
士兵以为是突发情况,赶紧装备齐全从各自帐篷中赶了出来,抬头见是竟是赵兼,有些不懂了。
“十三爷去哪里了?”下方有一小兵大声问道。
这不问还好,一问激得赵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别同我提他, 他们忠勇侯府的人如今配在这营里吗!”
众人低垂着头,相互使着颜色,各个眼神分明心中有数,却都不敢声张。
高台上的赵兼依旧义愤填膺。
“当年要不是老子我,拼了命不要给他冲出来的一条生路,他许十三才如今恐怕已经是一捧黄土了!谁知他这小儿一回来,就同许老二一起,同白家一个鼻孔出气!早知道,当真恨不得他们一家全部死在边疆,也算对将士们,有个说法!”
营地依山而建,许澜此时掩在半山腰的树林间,将赵兼的话全部听经了耳中。“恨不得我们全死了吗?”他喃喃自语,夜色中不惊的眼底,在转头避人的片刻,掀起了阵阵狂澜。
台下人山人海的士兵中有些被触动,也抬起头来,既激动又胆怯地看向赵兼。
于是赵兼更来了精神。
“白家拦了咱们的军报,多少儿郎死在边疆,多少妻儿哭瞎了眼,这两叔侄却为了自己的前途,权当不知!甚至现在还想让咱们,去伤害许家还未丧失天良的长辈!这样的人,我们为何要听他指挥,为何要为他卖命?”
有更多的士兵,被煽动了起来,眼中的胆怯也逐渐被融化,义愤填膺!
“若是大家还有良知,今夜便同我一起离开!和亲王说了,他不会看着大家的苦难白受,他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让应该承担的人,付出代价!”
月儿升上了头顶,许澜阴影掩盖下的表情,也愈发瞧得不真切。但那突然扬起的冷漠的笑,还是被一旁的常彪看在了眼里,他不自觉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兼完了,他想。
只见许澜高举了手掌,笑容收起的片刻,手掌也干脆利落挥下。
“行动!”
高台下的士兵,虽有人被被成功煽惑出了仇恨, 失去理智在一旁连连附和,却依旧不乏理智之人,冲高台赵兼大吼道:“和亲王高高在上的皇子,凭什么会为了我们这些小事上心?”
被人质疑,赵兼不怒反而更加卖力:“当年是我与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如今又是我与大家同吃同喝,若非得了和亲王保证,我怎会欺骗大家!”
“你是不会骗大家,但是你蠢,会被人骗。”
熟悉的声音,中气十足从人群最后传来,吓得所有人骤得变了脸色!
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士兵纷纷低头让出一条道来,许澜从人群最后,单手背在腰后缓缓走出,走到了赵兼的眼前,目光凌厉。
“蠢到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赵兼大惊失色:“你不是……”而不过下一瞬,他便看见了半山燃起的熊熊火把,还有山上将他们围起来的弓箭手,早已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长枪,却又立即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垂头扔下了武器:“我认输,你杀了我罢。”
许澜上前一步,掐着赵兼的脖颈,强迫对方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我不要你认输,我要你认错。”
赵兼瞪红了眼睛,想要挣脱许澜却又不能:“我看不惯你们许家这两条走狗,何错之有!”
许澜手上的力,又重了几分:“听你那意思,和亲王你便能看顺眼了?那你知不知道,当年白家拦军报的同时,也派了人去前线通知大哥赶紧撤兵。”
“那人呢!”赵兼冲许澜怒吼道。
许澜语气平缓,不疾不徐,可盯着眼前之人的眼神,却火光冲天:“是啊,人呢?”
赵兼反应了过来,挣扎甩开了许澜挟制的手:“我不信!”
许澜当即给胡万生使去了眼神,很快,又有一群人被带到了高台上。
“左边,是当年受和亲王令,去前线刺杀传信人的杀手。右边,是所有的目击者。有农民,有旅店掌柜,有商人,有店小二,他们不知朝廷矛盾,只有亲眼所见的真相,若你不信……”
说着,许澜又转头看向台下众多表情各异的士兵:“若是有谁不信,欢迎上来质问!”
赵兼呆呆望着高台围着他的众人,嘴张了又闭,迟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副将,你手中的枪,应该对着敌人。”许澜一语话毕,转身便走。
刚走不过三五步,便听身后仰天长叹。
“大将军,赵兼蠢啊!!”
而方才本还在下方起哄的士兵,见赵兼如此模样,也不知该如何自处,躲还来不及,更别说上台质问。
一时间,哄闹的营地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赵兼的哀嚎,一声大过一声。
“将人带去我帐篷。”
许澜一声令下,人很快被胡万生带了下去,常彪留在营中善后白家送来的证人,士兵也很快四散全部离开。
而许澜却站在营中空旷,像是一尊雕塑,望着天边漆黑下的飞云,一动不动。直到月儿渐渐西沉,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迈步走向了他的帐篷。
一起进帐的,还有他手中两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