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无一恍若未闻。
他只是继续用手在泛着赤红与黑花的泥泞中挖掘着,搭建着平台,将那伤痕累累得队友往后拉扯。
“往湖中心继续前进……”
蓝色虚影的声音命令般响起。
“查理”走到了他身后,西洋剑的剑柄已对准了他的头顶,若到了极端情况,这位兢兢业业的“管家”会毫不犹豫地敲晕他,让玛丽作为搬运工将白无一与怀尔特一起运送至最终的目的地,尽管那种情况下白无一可能陷入沉郁,但以他的一贯表现应该是可以认清现状的。
至少,也比留在这里当真无用救援许久后消磨时间强得多。
“往湖……”
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次不是来自于那蓝色的虚影。
那紧闭着眼的漆黑人形忽然睁开了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抓住了正在进行修筑的白无一,几乎如已熄灰烬中蒸出些许烟气一般,嘶哑地吐出声音:
“去……去……你要到……湖里去……”
“古德里安……”
白无一的眼睛瞪大了,这次他再没能装作没听见,双手埋泥的动作反而越发快速起来,他的手颤抖着,手上的手套被挖出的石渣磕出了几处漏洞,那泛红的毒水就从漏洞渗了进去,在他的皮肤上打出些许恐怖的瘢痕。
“……去……”
古德里安以那双鹰一样尖锐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几乎已经无法挪动的上下颚肌肉夸张地扭曲着,这是一张可怖的丑脸、是一张令人作呕的恐怖面颊,而就在这黝黑坑洼的脸上,仅存的生命凝结成了一缕骇人的精光,从那双眼中爆发出来:
“你……必须去!白!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们了……难道,你要我……莎莉、阿里……那么多人的牺牲,白费?别浪费……时间!”
黑啤人再一次伸出手,这一次却是去推白无一,或者说,他几乎是宣泄着将无力的手朝白无一脸上打去,结结实实打出了一阵声响,将泛着呛人气息的灰烬在白无一那苍白的脸上涂了一抹,又使劲推着那被垒好不久的土台。
“……我……”
白无一张口,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与灰烬,望着地面压低声音说:
“我会去的……古德里安,但是,你应该,也不想这样死。”
“……”
“怀尔特。”
忽然,这个龙国人站了起来,低着头朝身后声音微弱地吐一个名字,随后似乎有些虚弱地指着那穿白大褂的康乃馨,说:
“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他的情况……至少,做一点最后的努力。”
“我会的。”
“玛丽,”
下一秒,他又转头,朝不知所措的玛丽开口:
“扶怀尔特先生过去,这里有土台,方便他站着。”
“……好。”
就这样,嘱咐完这一切后,白无一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已经举起西洋剑的“查理”,吐出一声叹息:
“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跟我去那边稍等一下。”
“……”
“查理”收起了剑,回答了一声:
“好。”
……
“怀尔特听不到这里的情况,古德里安还能牵制他一些时间,这里也没其他人,你可以把情报交接给我了。”
一走出怀尔特所在范围,白无一便停住了脚步。
他以极为冷静的声音,以比机器似乎还要冰冷的声音,缓缓吐出这么一段话:
“有玛丽看着,他应该不会被四周的湖水腐蚀,那个土台,也应该刚好足够他落脚,即便真的战死也不会立刻消散。”
“……”
“怎么了吗?”
看着“查理”迟迟不出声,白无一盯着它眼睛又问了一句:
“约瑟夫还在附近?还是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事?”
“我只是,有点困惑。”
“……有什么好困惑的,”
白无一看着这台似乎出了故障一样僵在原地的机器,轻飘飘说着:
“你的判断很正确,古德里安烧伤严重,他活不了了,就算继续把他拉出来,也不过是加速死亡,而我们没有时间可浪费,包括浪费在解读你对我反应的困惑上。”
所以他就利用了古德里安的死,将怀尔特顺理成章地从身上调走了。
自从和北极星汇合以后,他就一直在找这样的机会,AI能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可能就是国家的帮助或者诡异的干涉,且看态度、前者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
但怀尔特太敏锐、危险且脆弱,一切谎言和隐瞒在那Npc面前似乎都行不通,他找不到不被对方怀疑而将对方留在某处的时机,更找不到让对方单独留下不会移动的理由,他跟怀尔特的间隙已经够多了,双方的关系就好像放在天秤两端的玻璃瓶,稍一颠簸,一方可能就会摔个粉碎。
而当古德里安的结局出现在他眼前,一切都有了完美的借口,一名无法动弹的伤员、一名有着职业操守的医生、一个负责监督的队友、一个完全有理由会跟着他一起离开的AI……
一股、货真价实、痛彻心扉、想要隔绝于世的心情。
“……对不起。”
“查理”忽然道歉了。
白无一不明白它为什么道歉,明明它的判断的确准确,到来的信息也的确有用,它刚刚的表现……很完美不是吗?
“你不必向我道歉,”
于是他平静说:
“那个时候,正常情况,我应该情绪崩溃,你也应该为此感到不满。
现在,不要再浪费时间。
做点有用的事吧。”
“这个副本世界中,选手死亡、至少在变为花朵的时候,并不会直接引来天灾。”
“查理”缓缓吐出信息。
信息的次序,是它经过商榷后给出的,也许不是最具有效率的,却是它认为最应该的:
“不清楚这种转化是否还有生机,另外,阿里先生还作为亡者活着,至少在我进来时如此。”
“然后?”
“专家组分析了几条可能的方向,关于约瑟夫的弱点,其中包含两种可能性,一条是医学,即在怀尔特面前证明其的异常,一条则是神话,即以金枝刺杀其特定部位。”
“查理”看着似乎对之前信息有些漠不关心的白无一,最终又一次调整了信息的次序:
“我们本来犹豫这双方是否需要选择其一,若真要选择,我们认为怀尔特的路线更加切实一些,但现在看来,我们确定了,怀尔特和金枝的路线需要组合,它们中任何单独的一条都无法取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