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拉科与他分离之后,朔月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就算御主们召唤出的从者良莠不齐,但总有智者会发现小红龙的本质,为了排除可能的人类之恶,出于英雄的责任心发起坚持不懈的追杀。
对于这样高洁的英雄们,朔月报以深切的敬意……以及将他们消灭的杀意。
说他是愚昧也好,帮亲不帮理也罢,但那又如何呢?
他的名字是朔月,是与索多玛之兽达成契约的,兽之眷顾者!
难道因为英名受污,就要将事实撇个干净吗?难道因为英雄们的敌意,就要故作清高,与小红龙划清界限吗?
绝无可能。
他绝不会为任何东西所妥协!
朔月不会试图与举起武器的英雄们谈判,如果他们伤害了德拉科,就意味着赤裸裸的宣战;倘若矛盾无法挽回,那就用尽一切手段,将所有可能造成威胁的敌人,尽数清除!
这便是朔月向德拉科立下的承诺,是他自始至终,绝不可能退让的底线!
可是——
“唯独你,尼禄。”朔月注视着少女的背影,轻声道,“我始终相信,哪怕御主发出指令,你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青年敛眸,在魔术师们派出的使魔寻找过来时,身化残影,消失不见。
连露面都不需要,仅仅是一个人,一把弓,便轻易主宰了这场追杀的结局。
回过神来,那个青年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变得,如此强大……
————
当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降下,德拉科在感到不甘之余,也藏着些许释然。
芬恩·麦克库尔并非二三流的英灵,作为费奥纳骑士团的首领,德拉科必须付出全力来应付——而行使兽之权柄的次数越多,月灵晶体(Mooncell)的注视也就越发危险。
就好像拼命挣扎,却在蛛网中越缠越紧的小虫子一样……
现在,收网的时刻到了。
宛如炮弹轰炸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在地面锤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当尘烟散尽,失去面孔的人形单膝跪地,漆黑的四肢缠绕着不详的金色纹路,荆棘般的微小羽翼浮现身后,象征着他们的‘天使’身份。
由月灵晶体亲自派出的敌性程序降临于此,无需多言,那引而不发的,远超一之月想海等级的威压已经证明了一切。
仅仅两只这样的‘天使’就能与芬恩·麦克库尔不相上下,三只便能战胜并杀死一流的英灵,五只以上能与顶级从者角斗……可蝗虫群般环绕着德拉科的,又何止寥寥几只?
那是铺天盖地的,数十只‘天使’所组成的兵团!
在难言的沉默中,德拉科脸上失去了多余的情绪,仅剩下冷漠宛如面具般凝固,她无声的托起大圣杯,虚幻的黄金之光发出悲鸣,裂缝绽开的同时,灾厄的潮汐再度降下。
蔷薇血潮!
曾将巴比伦大城淹没的洪水浇下,无面的天使们发出破碎的声音,即便如此,它们仍迈开脚步,以稳定到令人恐惧的速度接近着德拉科,为首的一只明明双臂已经破碎成流光,却仍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了德拉科的腹部!
“唔咕!”
受此重击,娇小的幼女狠狠倒飞出去,却正好撞在又一只天使的身上,手肘抬起,轰然下落,将德拉科的意识再度砸入混沌,等苏醒之时,她已经被摁着脑袋趴伏地上,数只天使漠然的包围住她,胸口积蓄起无法估量的烈光。
下一刻,便是她灰飞烟灭之时,破败的虚数之影将会回归朔月体内,而德拉科的意识则会彻底消失,第六之兽再度陷入永恒的沉眠。
本该冷笑着,满怀对这个世界的诅咒,在愤怒中坦然面对死亡。然而在最后一刻,德拉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从容。
回忆起与契约者相处的时光,心里就感到了痛彻心扉的绞痛,以及几乎将全身撕裂的不舍。
在第二特异点贯穿了命运,将她射落的箭矢,至今仍被德拉科珍重的安放在心头,任凭它造成的伤口至今未愈,也从未将它取下过。
也正因此,在意识到两人即将诀别后,命运之箭摇晃,几乎要从她的心脏脱落,连带着她的灵魂也在恐惧之中战栗,几乎溅出鲜血。
让德拉科不由自主的,喊出声来:
“余不想……余不想!”
明明被‘天使’们压得俯首,可红裙的小兽仍固执的昂起脑袋,发丝凌乱,眼角泛起不甘的泪花。
“余还不想,和契约者分开啊——!”
仿佛察觉到了女孩炙热的情感,‘天使’们的动作微顿,泪眼朦胧间,德拉科却看见了前方有一道金红色的倩影。
金色长发如阳光灿烂,翠绿的瞳孔流光溢彩,可当少女皇帝看向这边时,短暂的诧异过后,难以掩饰的愤怒就出现在她绝美的面容上。
是吗,连你也清楚我的真身,我那丑陋的姿态了吗……
德拉科眼神暗淡,在她看来,拒绝迎接落日,拼命挣扎着仍不肯死去,甚至将无辜的世界也牵连的索多玛之兽,是身为原型的尼禄也嗤之以鼻的存在。
尼禄那毫不掩饰的憎恶,不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吗?
原来连汝,也在唾弃着余啊……
烈光喷薄,淹没了女孩悲伤的面庞,而在恶毒的光芒要将她淹没时,一抹红影如蔷薇,如火焰般撞入两者之中。
并非快意恩仇,抢先下手,而是在德拉科惊愕的注视下挡在她面前,竖起宝具,以剑作盾,毫不犹豫的将她庇护在自己的身后!
“唔姆!这一次,余终于可以畅快的说出来了!”
光芒耀眼,注视着尼禄的背影,德拉科只觉得目眩神迷。
除了朔月之外,竟然还有人愿意救她……愿意守护一只觊觎着人理的兽?!
“说得好,美丽的幼女啊!死亡并不值得畏惧,可一旦想要要和重要之人分离,便再也止不住悲伤!”
“这份感情,即使世界对之置若罔闻,余也确确实实被感动了!”
“余的选择不会出错,昂起头来,再度牵起余的手吧!”
原初之火熊熊燃烧,在远方射来的一线流光贯穿了天使们的光炮,于是尼禄娇喝一声,双臂发力,终于将致死的攻击斩成两半。
轰隆隆!
被切开的光炮向两边落下,炸起光芒明灭的能量风暴,呼啸的暴风将尼禄的长发吹起,她一剑横拉,干脆利落的切开了德拉科身后的天使,然后转过身来看向她,绝美的脸庞被火光映照,便泛起了欢喜的光芒。
“要问原因,那是因为汝的命运,此刻,正拉开帷幕!”
德拉科委顿在地,抬眸看向尼禄意气风发的样子,恍惚间竟看见某个青年的倒影,在难以言喻的错愕和感动之中,她最终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余还真是……被意想不到的人给救了啊。”
————
“做的漂亮,尼禄。”
冠位之弓坠落,溃散成光影散去,朔月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用手掌贯穿他侧腹的‘天使’便全身僵硬,被无数把透体而出的兵刃贯穿,化作数据飘散。
在它的尸体周围,万千流光自下而上的升起,就好像是陨落的晨星们,正逐渐回归天际。
并未在意自己杀死了多少月灵晶体派出的敌性程序,朔月只是低头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略有些不满的皱眉。
“看来,还是需要锻炼。”
将未来规划的训练量加倍再加倍后,青年抬眸,千里眼的光芒微闪,于是数百米外的两道红裙映入眼帘,哪怕身后的敌性程序穷追不舍,但她们仍突破了封锁,成功抵达了竞技场的出口,消失在一之月想海中。
守护任务完成。
朔月无视了自己灭杀了近百敌性程序的彪悍战绩,只是一旦想象茶发少女担忧中略带责怪的眼神,就感受到了远比战斗还要棘手的脑壳疼。
“这下要伤痕累累的回去了……该怎么和白野交代嘛。”
————
自室
“呼,呼,呼……余今天的运动量绝对超标了!除了去食堂吃饭之外,余哪儿也不去!”
刚回到自室,尼禄就自来熟的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哼哼唧唧,完全看不出先前英姿飒爽的样子。
而这一次,德拉科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她只是坐在椅子上,手掌摊开,一枚湛蓝的秘钥凌空旋转,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哦哦,这是……第一暗号键?”尼禄眨巴着眼睛凑了过来,明白了德拉科前往一之月想海的用意,“汝正是为了此物,才冒险进入竞技场的吧?”
手掌收拢,暗号键消散,尼禄抬起眼眸,正好与德拉科不快的视线对上。
“汝,为什么要帮我?余不是早就说过和汝没关系了吗?”
“唔姆,就算你这么说也……”尼禄愣了愣,认真道,“怎么说呢,余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抛弃汝才对。”
赤红的眼瞳与翠绿的双眸对上,明明有着不同的色泽,内里却涌动着相同的情感。
不等德拉科反应过来,尼禄便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中,语调止不住的欢欣。
“余的直觉不会有错,余说什么也要见证你的一切才是!唔姆,就是这样!”
见证余……
德拉科愣神,她费力从柔软中挣脱出来,扬起小脸,迎接她的,便是尼禄热情而毫无作伪的笑容。
宛如盛夏绽放的璀璨阳光,花园里绽放的美丽蔷薇,少女皇帝的笑容像是有魅力一般,让任何注视着她的人们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许久之后,德拉科垂下眼眸,明明刻意想装出不屑的样子,可嘴角却勾起难明的弧度。
“真是,败给你了。”
“嗯嗯,就交给我吧!”尼禄抓起德拉科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得意的保证,“余可是这场圣杯战争中最强的王牌,必将指引你赢得胜利!”
“只是不想恩将仇报而已……”德拉科小声嘀咕着,死要面子不松口,“总比另找一个不认识的家伙要好,而且……”
小红龙摇晃着尾巴,藏了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毕竟,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被Mooncell警惕到这种地步,自己甚至连竞技场都不能进入了啊。
如果连战斗的资格都没有的话,自己又怎么可能找到朔月呢?
与尼禄新缔结了契约的德拉科并不知道,在房门外,一道身影颔首,悄然离去。
脚步从容,再也没有忧虑的成分。
哪怕小兽蛰伏在阴影中,不愿走到世界的光明之处,但总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轻柔而温和,无言的告诉她——
你并不孤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