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灿和温碧璃所乘坐的轿车,沿着山道缓缓而上,直抵艺术馆的停车场。
盖提艺术中心坐落在洛杉矶市的布伦特伍德,整栋建筑位于圣莫妮卡上。
此时的它还没有经过历时十二年的大规模修建改造(1984—1996),只有两栋老式别墅改造成的艺术馆。
这里原本是保罗盖特的私人庄园,周围环境很不错,当年盖提种植的海量英国梧桐,张开阔大的优美树冠,拥簇着这两栋建筑。当年盖提花费巨资,从圣莫妮卡另一侧引过来的小溪,为这里的自然景观,增添五分亮色。
站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布伦特伍德,连远处的洛杉矶市,都在眼皮底下。卢灿的目光,落在山脚另一侧的红灰建筑群上,那里就是布伦特伍德艺术交易市场。
交易市场建筑群能让强迫症患者抓狂——全是那种的高低和年代都极度参差不齐的房屋,而且整体布局透着一股子“乱来”气息。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每年的艺术品交易金额,大约能达到香江每年交易额的六成,世界各大拍卖公司在这边都有分部。
当然,这里的艺术品交易量,远远赶不上世界第一艺术品交易城市——纽约!
纽约的艺术品交易金额,在1982年前六个月,就已经超过107亿美元,今年全年超过两百亿无压力。而这一数据,仅仅是纽约艺术交易备案记录,可不包括数量同等庞大的私下交易还有无法预估的小店铺交易。
香江的艺术品交易虽然称雄亚洲,可在纽约面前,它只是个小弟,七兄弟(纽约、伦敦、巴黎、罗马、洛杉矶、东京、香江)排行末尾的那个。
盖提艺术中心不收门票,也没有捐款箱,这一点让卢灿颇为汗颜——虎博的门票可是十五钱,比大影院电影
票还贵。
单馆十二厅,一共展出四万多件藏品,以欧美艺术品为主,分别是油画、雕塑、家具、非洲文明、中东文明、名家手稿、摄影作品、亚洲厅等。
从公元前六千五百年到公元四百年的希腊、罗马和伊特鲁里亚文物,再到近现代的摄影、雕塑、波普艺术品,这里都有展出。
此时距离盖提去世不过六年时间,盖提基金会尚在整合中,还没有对艺术品市场张开那张可怕的大嘴,这里所有展出的艺术品,全部是保罗盖提生前所搜罗的。
正厅是雕塑厅,欧美人认为,雕塑是一切艺术的来源,这种观念是罗马时代传下来的。这里陈列了四十多件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清一色出自名家之手,譬如罗丹、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等。
潜意识中,卢灿还是更喜欢中国古董,亚洲文物,被集中在亚洲厅展示。温碧璃挽着他的胳膊,两人逛过油画厅之后,便径直来到亚洲厅。
一进门,一件巨型青铜器便映入眼帘。
这是一件高达两米五的春秋战国风格的马器——马拉的青铜车架,非常完整的一架。
这就是着名的楚昭王庐车(顶部带有圆盖的车)。
楚昭王,芈姓,熊氏,名壬,又名轸珍,楚平王之子,春秋时期楚国国君。他十岁继位,一共在位二十七年,是楚国的中兴之主。
历史记载的“吴楚争霸”,基本上就发生在楚昭王的年代。
这辆青铜车,型制上已经与后世的双轮马车没什么区别,双辔杠,单横轴,曲臂扶手,腰靠、帐撑、弧顶俱全。车轱辘是包铜的,是老货。里面的木材是后来添加的,显新。
如果在顶棚上面蒙一层薄纱,换上橡胶轮胎,就是一辆现代马车。
楚昭王庐车,历史记载中一共出现两次。
第一次记载见于《史记》
。
公元前514年楚昭王二年,吴王僚趁楚平王驾崩,楚国国内局势动荡之机,派兵攻打楚国。吴王僚的弟弟公子掩余和公子烛庸,兵分两路,攻打楚国。
结果吴国发生宫廷政变,吴国大军被楚国军队抄了后路,吴军大败。两位吴军主帅公子掩余和烛庸吓得不敢回吴国,公子掩余逃奔徐国,公子烛庸奔钟吾今宿迁。
公元前512年楚昭王四年,新任吴王阖闾,要求徐国引渡公子掩余,要求钟吾引渡公子烛庸,二公子无奈,向楚国请求避难。
楚昭王得到消息后,非常高兴,立即命令监马尹大公,用自己的“庐车”,前往迎接二公子,把他们安置在养邑今河南沈丘县。不仅如此,他还为二公子筑城,并以城父和胡邑割田,扩大二公子的封邑。
这就是“楚昭王庐车迎公子”事件。
当时的吴国很牛的,统兵将领可是有孙武这位大军事家,另一位伍子胥也是留名青史的名将。他的这一举措,势必招来吴国报复,楚昭王为什么这么干呢?
楚昭王这么做自然不是同情这两个吴国王子,而是存心给吴国添乱。除此之外,这一举措还能彰显楚国的“泱泱大度”风范。
果然,此后十年,楚国的国力日益强盛,再度成为南方第一霸主。
不过,楚昭王的好日子没过多久。
楚国强盛,吴国自然不舒服,由吴王阖闾支持,公元前506年楚昭王十年春天,楚国周边的晋、齐、鲁、宋、蔡、卫、陈、郑、许、曹、苔、邾、顿、胡、滕、薛、杞、小邾共18国在召陵会盟,商议伐楚。
在吴国水师和十八国联军的联手攻击下,楚国大败,甚至连楚都郢都被吴军攻破,楚昭王不得不向西出逃。
为了挽回败局,楚昭王再度献出自己的“庐车”。
这次
献给谁呢?当时的秦王秦哀公。
楚国大夫申包胥向秦王哭泣道,“这辆庐车是我王最后的脸面,现如今都献给秦王,贵国如果有意保存敝国,敝国将世世代代服事贵国……”
最后秦楚联军,终于打败吴军和十八国联军,重新恢复楚国领土。
可以说,这架庐车,在历史上有着非同寻常的印记,其历史文化意义,非同凡响。
卢灿能不眼红?
这件东西又怎么到了保罗盖提之手?这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记录。
1937年5月,略阳沮水南岸的小山坡上,一位农民在开荒刨地时,偶然发现一个地洞。他刨开土层,一条堆积沙土的坑道出现在面前。
此时盗墓之风风行中原、陕西一带,孙姓农民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座大墓,于是,喊来几个堂兄弟,大家一起清理干净坑道,再打着火把溜进看了看,大失所望。
这是一尊残破的墓穴,墓体虽然很大,可是因为临近沮水,山体滑坡已经将墓穴的主体全部破坏。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仅有的几件,还损毁严重。
这位孙姓农民垂头丧气,将其中一件相对完整的铜架子带回家,准备做晾衣架用。
当时在秦岭灵岩寺(略阳县境内)考察的英国学者艾瑞克洛克斯,闻讯后赶来,找到这位孙姓农民,以五十大洋,买走了这件晾衣架。
隔年,这件“晾衣架”出现在保罗盖提的面前,保罗盖特为它支付了八万美元!
原来,这座不知名的土丘,就是楚昭王墓。
这件青铜“晾衣架”,就是大名鼎鼎的“楚王庐车”。
卢灿来盖提艺术中心,就是为了欣赏这件物品。
“好……漂亮的车子!”看着车辕上精美的花纹,温碧璃琢磨半天,只能用漂亮来形容这架青铜庐车。
确实非常漂亮。
欧洲文博界对
青铜器的保养,可不同中华文明圈。他们认为铜锈是对文物的破坏,会使用大量化学药剂清除的干干净净,这种观念一直到2010年也没有改变。
因此,这架青铜庐车看起来非常新,车辕、车轱辘、庐顶的铜圈,都镌刻有细密的龙云纹,弧形的腰很有现代的流线美。而青铜车辕上,篆刻的“多脚凤”图案,则显示它就是楚昭王庐车。
战国时楚人歇冠子在《歇冠子》一书说:“凤,鹑火之禽,太阳之精也。”
他描绘出了“凤”的基本特征:鸟类,高大,五彩金,能歌善舞,吉祥安宁,被奉为楚人氏族图腾,凤不仅是神鸟,而且还是楚族、楚国尊严的象征。在楚国的文物中,凤的图像、绣像和雕像不胜枚举,楚人衣服上的刺绣图案也是以凤为主要内容。
正是基于这两枚凤形徽章,英国学者艾瑞克认为这是楚昭王庐车。这一结论有些地方值得推敲,不过,这是楚国王族庐车这一点,没人否定。
即便不是楚昭王亲自乘坐的那辆庐车,也让卢灿羡慕不已。
可羡慕又能怎样?进入盖提艺术中心的藏品,想要让他们吐出来,难于登天。
拍了几张照片后,卢灿有些兴趣索然——在别国博物馆观赏被非法掠夺或者流失来的本国文物,心情都不会太好。
这也是卢灿不太喜欢去英国博物馆的原因。
“走吧!”溜达一圈后,卢灿提议。
温碧璃冰雪聪明,她能感觉到卢灿的情绪变化,跟在他身后,走出艺术馆。
站在停车坪,她忽然指着山下的交易市场,笑着说道,“阿灿,稍后你大发神威,去下面的交易市场,淘点欧洲艺术品回去,放在虎博展览,也让那些欧洲人眼馋!”
呵呵!这丫头,还真会……想办法逗人开心。
捡漏,哪有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