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一刻,
此时的日头偏西,距离太阳落山,也没几个时辰了,
没多久,两军队伍在官道上相遇,相隔不到百米距离停下,付元诚瞧见对面的兵马,风尘仆仆样子,带着疲惫的神色,定然是着急赶路,连驿站都没住,看来忠顺王的安排也是无用。
走出队伍,对着面前的车队一拜,
“下官南城兵马司同知付元诚,拜见几位世子。”
等了片刻,
不见有人出来,又喊了一声,略微抬起头,看过去,只见几位世子就在队伍前排,也不见出来,是想难为自己,可惜朝廷颜面在此,如何能起身,
瞬间,脸色变得难看,都说关内几位王爷嚣张跋扈,如今,是做实名头了。
还想再说一遍的时候,
恰巧,张瑾瑜骑着快马,赶到了南城门,遇见了这一幕,眼神望过去,
双方人马成对峙局面,可惜,付大人站在最前面给几位藩王世子行礼的样子,不大雅观不说,朝廷不是低人一等了,尤其是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不要等明日,回了京城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朝廷那些文臣事后追责,付大人就难辞其咎了,
另外就是兵马司的何大人,总归是有一丝香火情在里面,毕竟年初那时候的边军,还是这些人给挡下的,尤其是自己来此看热闹,有事不问,那些皇城司的探子,说不得在哪个地方瞧着,
“走,过去瞧瞧。”
“是,侯爷,”
张瑾瑜也不拖延时间,带着亲兵打马就过去,还未到两军阵前,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去;
“啧啧,付大人,你对着空气,怎么还拜起来,啥意思,你不知道关内几位世子听不懂人话,”
这一声,果断为付大人解围,付元诚顺势起身,对着话音传来之处望去,竟是洛云侯来此,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和感动,拱手一拜;
“下官付元诚,拜见侯爷。”
“好说,同朝为官,什么拜不拜的,本侯没那么大的谱,不过这阵势,是做什么?”
张瑾瑜骑在马上,装着不以为意样子,略作不明之状,指了指两方的人马,问道。
南城兵马司同知付元诚虽然心思缜密,可是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手忙脚乱不说,心中一着急,有些慌了阵脚,毕竟都是天家子弟,如何会真的硬气,赶忙回道;
“侯爷,下官今日带兵巡视南城门,刚到了地方,就见到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稳妥起见,才调集兵马司的兵丁,前来阻拦,想要问清何人,看旗帜,好似是各王府的队伍,但是下官问询,偏偏没有人应答,心中为难之际,侯爷就来了。”
“哦,竟然有此事。”
张瑾瑜故作惊讶的样子,心底却给付同知竖起了大拇指,这老官,真是见缝插针,配合的天衣无缝,能把三千铁甲军都摆出来,何指挥史定是下了严令,只因是何指挥史也拿不准,这才让付元诚顶在前面,藩王贵胄,目中无人啊!
“既然来的人不明,还带那么多兵甲,不管何人,都要依律拿下,收了他们才是。”
二人对话的声音也不小,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位藩王世子听得真切,脸色变得铁青,郑王世子和汉王世子还不知怎样,倒是吴王世子三人,气的嘴角哆嗦,竟然在此地遇到那个瘟神,眼睛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周业文打马凑了过去,小声道;
“两位世兄,前面那位骑在马上的,就是朝廷炙手可热的洛云侯,此人极为嚣张,油盐不进,是个难缠的主,他来了,咱们想带兵进城,怕是难了。”
听见宋王世子如此小心说话,周正白和周兴山明显有些意外,宋王世子竟然怕一个小小侯爷,可笑,不过是凭借了好运气,一步登天罢了,还是沾着忠顺王的福气。
“那业文弟就此歇着,哥哥去会一会他,看看这个洛云侯是怎么嚣张的。”
周兴山一直在心中憋了气,终于找到一个出气的地方,哪里能放过,横竖已经到了京城,找个人出出气也是好的,气冲冲的骑着马,就奔了过去,
周业文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人已经骑着马过去了,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话还没说完呢。
“哈哈,我倒是谁呢,原来不过是一位小小的兵马司同知,也敢在此拦着本世子去路,以下犯上,不知何罪?”
周兴山骑着马哈哈一笑,上来就质问兵马司的同知付大人,高傲的神情,目空一切,可眼神一直落在洛云侯身上,看其反应,
付元诚则是未答话,也把眼神落在洛云侯身上,他自己想了想,怕是什么都不能说。
张瑾瑜看着热闹,眼见二人都把目光看向自己,意有所指的话明显是说自己的,笑容一收,瞪了付元诚一眼,你回你的,看着本侯做什么,
“付大人,问你的,万不可堕了朝廷脸面,说不得这里面,就有皇城司的人盯着。”
张瑾瑜一番提醒,似是警告,让付元诚身子一抖,心中一颤,知道自己如何去做,一转头,呵斥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尔等所带兵马进京,可有报备。”
言辞震慑下,
让汉王世子坐下马匹有些不安,四蹄子打着地面,一看就是受了惊吓,周兴山面目一凝,伸手拉住缰绳,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安抚一下,冷笑回道;
“吾乃汉王府世子周兴山,护送进京上供的队伍,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给鸿胪寺报备过,敢问付大人,受了谁的指使,带兵阻拦我等,是不是不准我们各王府进宫拜见皇上,为太上皇尽孝啊。”
提及宫里的皇上和太上皇,付元诚冷汗直流,如何敢掰扯这些,说对了还好,万一说的不对,那就是大不敬,一着急,求救般回头,看向洛云侯,
张瑾瑜此时也收了笑容,也不得不正视此人,不愧是汉王世子,一句话就堵着别人不敢应答,也难怪,这些藩王世子,从小就被灌输这些,耳濡目染,就算是头猪,也该会照葫芦画瓢,历来都是天家为重,怎么说也不对,自己也没法接话,那就晾他一会。
“他说他的,咱们不回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人进城可以,兵马进城,绝对不行,真要进了城,付大人,你官帽就不保了,”
“是,侯爷,下官明白,侯爷大恩,下官铭记于心,”
付元诚暗自用衣袖擦擦汗,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七千之众的精锐兵马,谁敢放进京城,只得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盯着前面看。
汉王世子周兴山,骑着马在两军阵前耀武扬威,以为眼前二人怕了,更是肆无忌惮,
“怎么,都做缩头乌龟了,本世子的话,也不敢应答,既然做了缩头乌龟,就把路让开,滚一边去,”
说完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长刀,对着眼前的三千甲士指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常胜将军一般。
瞧得张瑾瑜有些好笑,眨眨眼,谁给他的胆子,敢在京城动了兵刃,领军抽刀,列阵京城,就算是天家子弟,那也不成啊!
“宁边,拿把弓弩来?”
“是,侯爷。”
宁边迅速答应一声,然后从自己战马上的囊中,取出一副臂弩送了过去,张瑾瑜接在手里,上了弓弦,准备朝着汉王世子手上的长刀射过去,
没成想,刚上好臂弩弓弦,吓得付元诚赶紧拦着,
“侯爷,万不可如此,这可是汉王世子,如何能动用这个,”
“没事,给他个教训。”
张瑾瑜可不在乎什么汉王肥王的,眼看着前面的人那么不懂规矩,传到皇上那里,不是添堵吗。
直接把臂弩架起来,对着汉王世子瞄了过去。本还是有些嚣张气焰的汉王世子周兴山,顿时停了话音叫喊,脸色阴沉,但也并未退缩,反而持刃对峙;
“洛云侯,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拿弓弩对着本世子,”
张瑾瑜笑了笑,回道;
“世子误会了,此事本不该本侯出头,各王府上供,孝心可嘉,可是临到此地,尔等率军,目无王法,硬要带兵进城,本侯见着了,就不能不管,世子要是想进城,可以,兵全部留下,回驿馆去,或者卸甲去刃,仅限五百人跟随,你看可好。”
张瑾瑜也不是没事找事,虽说亲王可带兵千五百人,一人不算多,可是几位世子一起,这就有七千余众,到时候再算上西王,南王,必过一万精锐人马,弄不好京城就会出大乱子,自己万一领军南下,城内藩王于内搅合,还不知如何了,毕竟太上皇的心底怎么想的,谁能知晓。
稳妥起见,兵都留下,想到此,张瑾瑜眼神一凝,看着汉王世子如何抉择,
周兴山被洛云侯的话呛得够呛,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京城地界,什么时候能让一个小小侯爷,定下规矩,闻所未闻,立马呵斥一声,
“好你个洛云侯,巧言令色,一派胡言,我等都是天家子弟,进京替父王尽孝,按照规制,大武亲王可带千五百人护卫亲兵,汉王府这次带亲兵有千二百人,并未超过规制,如何带不进去。”
也是啊,张瑾瑜在心里点头,规制是没错,但是有谁真的带那么多人进去,好像自己也只带了五百亲兵,三位王爷府上的不算,那是皇后下了懿旨,不能不听,
“世子所言不差,是不超规制,但世子你也知道,你刚刚所言,你自己只是世子,还不是亲王啊,按照规制说法,只有亲王可带,现在,世子还没有继承亲王爵位,也不算对不对,再说你也太着急了,是不是不太好。”
言语中多有调笑之意,气的汉王世子满脸涨红,忍无可忍,厉声呵斥;
“洛云侯,休得胡言乱语,来人啊,进城,本世子,看谁敢拦着。”
一声令下,身后数千兵马齐齐往前走去,
付元诚一见,满头大汗,但也不敢退缩,走到洛云侯在身边,一咬牙,立刻喊道;
“无令进城者,杀!”
身后三千甲士立刻大喊,
“杀!杀!杀!”
长刀抽出,就立在那,
这一动,对面的人马也把刀枪亮了出来,瞧得张瑾瑜多看了付元诚一眼,什么时候付大人,也爷们了一把。
对面的人也不弱,但是不是有那个胆子,就不好说了,
但也不能看着真的打起来,所谓的激将法,又是给了台阶下,想来对面的队伍里,应该还有着能说上话的主。
“世子,怎么样,打一场如何,谁先战死,谁后退,”
张瑾瑜并未开口劝诫,反而是火上浇油,城门前,气氛显然紧张到了极点,周围围观的百姓一看事情不对,赶紧四散而逃,只有两军对峙在城门前。
双方间隔不到百米之地,皆是披甲甲士,肃杀之意迅速蔓延。
南头队伍中,
余下几位世子一见,脸色铁青,怎会这样,朝廷看样子不是给他们演一个下马威,而是强势到了极点,既然对面如此硬气,想必是陛下下的旨意,那为何不给他们明说,
周业文见此,无奈说道;
“世兄,洛云侯就是一个滚刀肉,常年在边关生活,中原的礼节,根本不知,简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并且此人武力极强,不能硬碰硬,还是谈谈为好,”
周正白也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事,对汉王世子的印象更是差了许多,一点小事竟然弄成此种局面,实在是进退不得,
忽然,马车里传来一点话音,乃是范文海的声音,
“世子,既然朝廷的态度知道了,不免各自退一步,”
而后,又是一个声音传出来,
“咳咳,听闻洛云侯乃是贪财好色的主,现在既无绝色之女,钱财上或许可以议一议,毕竟关外苦寒,至于付元诚,小人儿。”
徐良才在车中打了个酒嗝,盘坐的双膝上放着一个油纸,里面的吃食包的满满的,满嘴流油。
车外几位世子身子一震,倒是明白两位军师之意,周生白则是伸出了手,说了一句话,
“掏银子!”
身后的宋王世子三人脸色难看,还没怎么着,怎么又要掏银子,尤其是陈王世子周运福,脸色铁青,来京城还没干正事,银子就流水般往外掏,本就是财力最为薄弱的,心底如何肯,问道;
“敢问世兄,需要多少?”
周生白撇了陈王世子一眼,问的多余,既然来京城,必然要做好准备,拿银子趟路是必然的,干脆利落的回道;
“一万两银票。”
三人一听是一万两银票,暗自松了口气,吴王世子周良浩最为迅速,赶紧掏出银票放在周正白手上,又急忙离开,躲着什么,剩下二人,也一脸的不情愿,把各自银票也放过去,
周生白把银票一收,放入怀中,
“要想取之,必先予之,这银子可不是好拿的。驾!”
撂下一句话,打马就冲了出去,
到了对前面,周正白拿着折扇,对着阵前的洛云侯和兵马司同知,还有城门守将等人,拱手一拜,道;
“郑王府世子周正白,见过洛云侯,”
直接找了正主谈事,这文绉绉的动作,也让张瑾瑜刮目相看,真不简单,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换成一般人定然是熬不住,遂收了臂弩,
“原来是郑王世子,久仰大名。”
张瑾瑜抱拳客气一番,也不算是客气,郑王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年废太子之后,他可是储君人选里机会最大的,可惜天意弄人,错失良机,之后再无回天之力,只能灰溜溜出京城就藩,
但就算是去封地,也是诸位王爷里实力最强的,南阳郡紧靠着中原地带,土地富饶,人口众多,商贾云集,兵甲之利,京南乱了那么些时日,背后有没有他们的鼓动,就不得而知了。
“侯爷见谅,一路走得急,身子疲惫,难免有火气,把兵刃放下,京枢重地,如何敢动刀动枪的。”
有着周正白打着圆场,双方人马各自把兵刃收回去,张瑾瑜眯着眼打量一番,一身上好的蜀锦儒服,头上插着一根木簪子,手里拿着一副折扇,并且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的骨架,具体上面画着什么,写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这一番风采,果真是藩王之首的世子,厉害,
“还是郑王府世子说话中听,规矩是规矩,总归是要谈的,就是不知世子打算怎么谈,但是说明白,兵是进不去的。”
张瑾瑜事先给谈话定了调子,想要披甲而入,还真不行,周正白微微一笑,对着几人又是抱拳一拜,
“侯爷好说,不带就不带,带兵入京确有不妥。”
刚想再说,身边的汉王周兴山就急了,
“周正白,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就不必和你说了。”
周正白脸色一冷,好好的事被弄成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往算是高看了你,现如今,紧要的就是入京,气势想要做足,人数就不能少,可是无兵甲之利,如何做出气势。
“你。”
周兴山脸色一红,气的冷哼一声,收回长刀,拍马回了本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