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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朝堂赌局

    萧风拿起纸笔,写下了军令状,到最后要签字画押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徐阶以为萧风后悔了,对儿子使了个眼色,徐璠立刻嘲讽道。

    “军令状不是那么好立的,若是萧大人忽然后悔了,我们也都能理解,认个怂就行了。”

    萧风笑了笑:“我倒不是后悔,只是我忽然想起来,我若是赢了,是否该有些彩头呢?”

    徐阶淡然道:“萧大人放心,你若得胜归来,我这首辅之位,自当让给萧大人来坐。”

    一众刚入朝堂的小萌新们,都不禁惊叹徐首辅的魄力,只有在朝堂的油锅中翻滚多次的老油条们暗中嗤之以鼻。

    这番屁话就好比萧风说若失败归来,愿领死罪一样,属于是说得越狠,越不真诚的典型代表。

    萧风在军中影响力如此之大,全靠朝中势力平衡。如果萧风现在再入内阁,别说是首辅,就是次辅嘉靖也不干。

    而且大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封了国公,基本就不能再掌实权了,偶尔出去打个仗可以,但朝堂上就不能任职了。

    这也是萧风这次回来,嘉靖封赏护国公,所有人都表示赞同的原因,其实也是隐形的夺权避嫌,皆大欢喜。

    所以如今徐阶说什么把首辅之位让给萧风的屁话,完全就是虚晃一枪,掩人耳目,比蹭蹭还没有诚意。

    萧风笑道:“当首辅倒是不必了。打完日本,我也想歇歇,陪师兄好好修道。

    不过徐首辅既然

    有诚意,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这样吧,若我得胜归来,你只需把首辅之位让出来就行。”

    此言一出,徐阶心中大喜,心想萧风啊萧风,饶你聪明一世,也中了老夫之计!

    徐阶提出这个赌注,本身就是设了个圈套:因为萧风肯定不能进内阁了,但前面自己百般刁难他,他又不会轻易放弃出气的机会。

    所以徐阶猜萧风大概率会把赌注修改成,让徐阶让出首辅之位,由萧风指定一个人来当首辅。

    退一步讲,就是萧风不指定首辅之位,而是以内阁也少了一个人为由,指定一个人入阁,也算是顺理成章的。

    可这个圈套的阴险就在这里。不管是萧风指定一个人入阁还是当首辅,嘉靖心里都会警铃大作,极不满意。

    朕都对你这样了,你咋还念念不忘掌控朝局呢?你自己被封国公,入不了阁了,就安插自己人进内阁?

    所以不管萧风现在提议谁可入阁,这个人基本上都废了。就是徐阶不阻止,嘉靖也会给那人小鞋儿穿的。

    徐阶心里莫名的希望萧风提议让刘彤入阁,嘉靖不是平时对刘彤很满意吗,这一下刘彤可就掉坑里了!

    徐阶看了嘉靖一眼,果然见嘉靖微闭的眼皮抖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发僵,知道自己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哦?既然是赌局,那萧大人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不知萧大人赢了之后,希望何人来当首辅呢?

    老夫不当首辅了

    ,阁臣自然就少了一人,萧大人又打算推荐何人入阁,填补空缺呢?”

    此时一帮老油条也后知后觉的弄懂了徐阶的真正用意,萧党官员都忍不住为萧风捏了一把汗,此时却又无法出言提醒。

    萧风诧异道:“缺一人?怎会缺一人呢?你们三个人的位置调换一下就行了啊!”

    让高大人当首辅,张居正当次辅,徐大人你当阁臣就行。人数不变,也无需进新人。

    只是不知徐首辅是否敢赌?若是恋栈首辅权位,不敢应战也就罢了,我也没法逼着大人下注。”

    嘉靖一下睁开了眼睛,随后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又重新闭上了。

    徐阶目瞪口呆,他真没想到萧风会来这么一手儿,这真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吓人膈应人。

    萧风的这个安排,直接撇清了自己掌控朝堂的可能性,清楚明白的告诉所有人,老子不感兴趣!

    但这样的安排对于徐阶来说,却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虽然只能弄他一脸口水,但也让他难受至极。

    堂堂首辅,又不是电梯,怎能说上就上,说下就下?普通官员升升降降的很正常,但首辅之位,却并非如此。

    像夏言等前辈,当然也有丢官再起复的,但那是降就离开朝堂,回来就还是首辅,这并不丢人。

    但今天还当着首辅,明天就变成了次辅,甚至变成普通阁臣,这就有点太欺负人了。

    同事还是那帮同事,昨天还都是你的下属,

    今天忽然就变成你的领导了,你想想看,谁受得了?

    这感觉就像你本来以为是自己消费,兴致勃勃地在上面工作,结果人家忽然扔给你五百块钱,跑到你上面去了。

    虽然生理上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但心理上会马上从飘飘欲仙变得索然无味,甚至会充满屈辱……

    所以尽管当年嘉靖后期更信任严嵩,但也没动夏言的位子。只要夏言还在内阁时,不管受不受信任,头衔仍然是首辅。

    这就是尊严,这就是脸面,这就是士可杀不可辱。这就是徐阶面临的局面,是消费,还是被消费?

    徐阶一方面圈套被破解了,另一方面反而被人家秀了一脸,气得手都在发抖,忍着怒火道。

    “萧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呢?老夫若输了,辞官不作便是了,何必要如此羞辱老夫?士可杀不可辱!”

    萧风诧异道:“徐首辅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懂了。徐首辅的意思是,你要么就当首辅,要么就不当官了。

    怎么徐首辅狂妄自大到这种地步吗?天底下的官儿,除了首辅之位,其他的都配不上你了吗?”

    徐阶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又不是没当过次辅,也是从普通阁臣干上来的。

    若是老夫有错,升迁贬职朝廷自有法度。只是老夫并无过错,与萧大人打个赌就要受此羞辱吗?”

    萧风笑道:“徐首辅啊,你没有过错,就不能受罚了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不是

    读书人常挂在嘴边的吗?

    徐首辅难道不是读书人?怎么今出没有过错就不能受罚的话来了,倒是让我颇为意外啊。”

    徐阶一听萧风又要扣大帽子,顿时冷静了三分,他立刻一把挡住萧风要扣下来的帽子。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话自然无错。只是这是咱们二人打赌,与万岁并无干系,万岁若下旨,我自然无话。”

    萧风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因为此事既非万岁旨意,徐首辅有无过错,所以在下逼迫徐首辅打这样的赌是不对的,对吗?”

    徐阶一听萧风这个反问的语气,顿时又冷静了三分,之前被这么问过的人,无一例外都掉进了坑里。

    但徐阶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坑在哪里。此时众目睽睽,嘉靖也看着呢,他总不能不回答,那更丢人。

    “自然如此,萧大人对此有疑问吗?”

    萧风淡淡的说道:“请问徐首辅,我要去打日本之事,同意与不同意,万岁可有旨意吗?”

    徐阶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明白了萧风的用意,可他此时却没法否认,否则就是拉嘉靖背锅了,而这是嘉靖最痛恨的事情。

    所以徐阶只能无奈的说道:“万岁……并无旨意。”

    萧风淡淡的说道:“我要去打日本,此事可有过错吗?”

    徐阶硬着头皮说道:“此事前面已经说过,国库空虚,裕王大婚,不是合适的时机……”

    萧风寸步不让:“你只是觉得时机不合

    适,但我要打日本这件事本身,可有过错吗?日本不该打吗?”

    徐阶咽了口唾沫:“并无过错。”

    萧风看着徐阶道:“那徐首辅让我立军令状一事儿,难道是有过错的吗?”

    徐阶自然没办法说自己让萧风立军令状是错的,也只能点头道:“也无过错。”

    萧风冷笑道:“既然打日本这件事并无过错,万岁也没有旨意,徐首辅就能逼着我立军令状。

    那为何你让我立军令状同样没有过错,万岁同样没有旨意,我让你下个注就是羞辱你了呢?

    比起我的辞去一切官职头衔,从此再不入朝堂,这么大的牺牲,你不过是从首辅降到阁臣,就觉得羞辱了?

    怎么你的脸是脸,我的脸就不是脸了?你这不是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吗?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徐阶被萧风一通狂风暴雨般的输出打得乱了阵脚,徐璠眼见父亲不敌,赶紧上来支援道。

    “萧大人何必混淆视听呢?你立军令状的代价本就是虚的!你已封为国公,本就不能再管朝堂之事。

    所以你输了也无非是确定一下而已,并没有新的损失。你用虚的代价来换我父亲的首辅之位,你这才是欺负老实人吧。”

    萧风诧异的看着徐璠:“徐舍人这话我却不懂了。大明律里哪一条规定了国公不能上朝管事的?

    你好歹也算是入阁之臣,如此言之凿凿,倒像是在影射万岁,这次对我的封赏是明升暗

    降啊!”

    徐璠一愣,随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国公不管朝堂之事,这本就是不成文的潜规则。

    既然不成文,自然也就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自己急于为父亲解围,却把这个给忘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徐璠,潜规则存在的时间越长,潜的程度就会越来越浅,就会变得越来越明目张胆。

    到最后,人们几乎都会忘记这其实是潜规则了,会不由自主的觉得这就是正经的规则,避讳的也就越来越少。

    比如某个朝代,官员贪腐都是潜规则,也不可能有律法明文规定本朝官员可以贪腐。

    但随着贪腐的官员越来越多,越来越没人管,送礼行贿的,和收礼受贿的双方就会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公开。

    甚至到后面都忘记了这本来就是不合律法的,即使被抓也只会怨自己运气不好,而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比如傻三之国,在变成佛国之前,男人对女人轮流发生关系虽然很常见,但在律法上肯定是有罪的。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罪犯被宽恕轻判,傻三们自然也就越来越嚣张,渐渐觉得犯点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不算啥丢人的事儿。

    再比如某国的某个朝代,官员经常对女下属说:乡长,你也不想丢掉你的前途吧。

    教授经常对女学生说:亲爱的,你也希望能顺利毕业吧。

    善人经常对女家长说:夫人,你也不想你的孩子没钱治病吧……

    如果这种事儿越来越经

    常,人们听到见到的时候越来越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就会渐渐忘记这些其实都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徐璠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国公不能干政,这其实是皇帝和文官们之间的黑话,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相当于把一口又厚又重的大锅背在了嘉靖的身上,就像指着嘉靖的鼻子在喊。

    “你口口声声说你和萧风兄弟情深,其实狗屁,你还是在防着他,给他个国公的头衔,就是为了明升暗降!”

    嘉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青了,徐阶大惊,但他此时不宜为儿子出头,因此恶狠狠的瞪了高拱一眼。

    你他妈的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大明,为了朝堂,要制衡萧风的吗?

    现在我们爷俩在这里已经和萧风大战了三百回合,能想到的姿势都用完了,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啊!

    但高拱低垂着头,一副严肃思考的架势,死活就是不肯开口,只是不停的点头,同时给交战的双方点赞。

    高拱本来确实是打算过和徐阶父子并肩战斗,遏制萧风的。但萧风的赌注对高拱的吸引力确实太大了。

    这个军令状如果能成功立下来,那最大的受益者,其实就是高拱啊!

    萧风若是战胜了,徐阶就得让出首辅之位,而且赌注里明确规定了,由自己出任首辅之位!

    萧风若是战败了,萧风退出朝堂,辞去一切官职,对高拱同样有利无害,对高拱来说,简直就是稳

    赢不输之局!

    所以,高拱有什么理由站出来反驳并阻挠这件事儿的发展呢?

    看着高拱的状态,徐阶忽然明白了,萧风这一手,并非仅仅是为了羞辱自己,同时也是在分化自己和高拱的联盟。

    徐阶不愧是官场老狐狸,转瞬之间就已经看清了形势;儿子说错了话,自己必须平息嘉靖的怒火。

    高拱等着坐收渔利固然可恨,但自己和高拱还是属于读书人之间的内部矛盾,缝隙还比较小。

    自己曾告诫过儿子和高拱,任何小小的缝隙,都决不能被萧风趁虚而入,反复挑拨,导致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何况,只要嘉靖心里明白,自己是为了制衡萧风做出的牺牲,那即使没有首辅的名头,也依旧是事实上的首辅。

    世间之事大都是如此,头衔并不重要,实权才重要。皇帝信任谁,谁就是首辅,至于表面上叫阁臣还是叫太监,又有什么区别?

    徐阶上前一步,肃然拱手道:“萧大人不要误会,万岁与朝廷都是真心封赏大人,绝无架空之心。

    既然萧大人想要和老夫赌一把,老夫也不便扫萧大人的兴致。

    就依你,你若输了,永不返朝堂;我若输了,让出首辅之位,去当阁臣!”

    「下一本给你们写个女帝的?我看好像挺火的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