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钦活佛愣了片刻,苦笑道:“谁先挑衅,谁负主要责任,这是自然之理,贫僧以为众人皆知之事,无需多说呢。”
萧风叹息道:“可世间之事,就是如此。人人皆以为是自然之理,不用多说。
可人人不说,自然之理也就渐渐被模糊了。如今官府问案,还记得这些自然之理的,就已经不多了。
可见公平二字,本就难得,虽在人心,也要常常拂拭,不染尘埃方可。”
措钦活佛若有所悟:“的是。土司财雄势大,本如壮汉;农奴身家性命皆在人手,犹如女子老幼。
这两方相争,本就是极不公平的,佛门看似两不相帮,其实确实是袖手旁观,并无慈悲之心。
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佛门自来都是与朝廷合作,至少不能反对朝廷。而土司就是藏区的朝廷啊。
若是佛门反对朝廷所为,就会被认定为白莲教那样的邪教。如今朝廷本就崇道抑佛,佛门不远失去土司的庇护,也是为了自保。”
萧风淡淡的说道:“佛门或许是为了自保,但大活佛心里,却未必只是这么想的。”
措钦活佛一愣:“天师之意,贫僧不懂。难道大活佛还有其他想法不成?”
萧风淡然道:“也许是我多心,但我总感觉,大活佛并非只是置身事外,他还有推波助澜之心。”
措钦活佛一下站了起来:“天师,虽然我知道大活佛对权力有些执念,但我不相信大活
佛会如此作恶。
天师分明是在说,大活佛表面看似中立公平,置身事外,其实还帮着土司欺压农奴!
佛门弟子,不愿为佛门惹祸,置身事外尚可理解。专心修行,以图功德圆满,得证果位后再来普度众生,也是正路。
但若助纣为虐,推波助澜,必会堕入轮回,难成正果。大活佛佛法精深,岂会不知其中道理?”
萧风点点头:“大活佛累世修行,并非浅薄凡俗之人。要说他只是为了权力,就放弃修行,谁也不会信的。”
措钦活佛松了口气:“正是如此。所以大活佛推波助澜毫无道理啊,他图什么呢?
就算大活佛有凡俗之心。可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贪图名利吗?
论权力,他地位尊崇,统帅藏区所有僧众;论名声,他累世修行,信徒比任何活佛都多。
论财富,他的信徒虔心供奉,更有众多土司一掷千金,他的财富早已超过了任何一个土司!
就算他像二活佛一样,沉迷双修之道,可以他的身份,明妃们也都会主动献身啊,他图什么呢?”
萧风淡淡的说道:“他图功德,他想成佛。所以他才会推波助澜,让百姓受苦。”
措钦活佛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既然想成佛,又怎会作恶呢?他让百姓受苦,怎么会有功德呢?”
萧风静静地看着措钦活佛:“活佛,你说,百姓是活得幸福快乐时,信佛的多,
还是活得悲惨困苦时,信佛的多呢?”
一道闪电,劈中了措钦活佛的心,一下把他劈坐下了,脸色发白,两腿发软,嘴里喃喃自语。
“不错,不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人越是悲惨,越是绝望,就越容易信佛,原来如此啊。
可是,以这种方式宣扬佛法,难道不是歪门邪道吗?这样能获得功德吗?不可能吧!”
萧风喝了一杯酒,口气越发冷淡:“为何不可能,谁告诉你的不可能?哪部佛教经典里说过僧人不能这么做的?”
措钦活佛脸色惨白:“这还用佛经来说嘛?佛门弟子,慈悲为怀,让人活得更悲惨,怎能叫慈悲心?”
萧风淡淡的问:“你也有弟子,你让弟子天不亮就起来读经书,寒冬让弟子出门去化缘。
而且还动不动的当头棒喝,打得人家满头是包,难道你这不是让他过得更悲惨吗?”
措钦活佛连连摇头:“出家人刻苦修行是应该的啊,这就像读书人寒窗苦读一样,怎么能叫悲惨呢?”
萧风挑挑眉毛:“可他本来是可以香甜的睡个懒觉的,本来也不用大冷天的出门化缘的。
本来也不用挨棒子打的,比起本来的舒服生活来,他难道不是活得更悲惨吗?”
措钦活佛耐心地说道:“刚才我说了,他的刻苦修行,就像读书人寒窗苦读一样,都是为了前程啊。
读书人寒窗苦读看起来很惨,可若能学有所成,一朝中举,那就
是前程似锦,飞黄腾达啊。
出家人刻苦修行看起来很惨,可若能勇猛精进,得成正果,那就是西天极乐,永不轮回啊!
所以比起这些远大的前程来,一时的痛苦,如何能叫更加悲惨呢?”
萧风拿起酒杯,忽然问道:“那些农奴们信了佛教之后,他们有什么远大的前程吗?”
措钦活佛点头道:“只要虔诚信佛,自然可得善果。功德小的,来世富贵,功德大的,往生极乐……”
措钦活佛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抬头看着萧风,全身发抖,无比震惊。
萧风点点头:“现在你明白了吧,也许大活佛就是这样的想法。他推波助澜,让农奴们过得更悲惨。
这样农奴们就会对佛教的信仰越虔诚,就能得到更多的善果。而他也能弘扬佛法,获得更多功德。”
措钦活佛痛苦的低下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呀……”
萧风淡淡的说道:“佛门宣扬忍,不但自己忍,还劝别人也忍。
却不知忍字头上一把刀。你忍了,就是把刀对准自己,把刀柄交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