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走路看着点！”宁昊揉着肩膀。
他低头，注意到脚下躺着一张画稿，一座电梯直通浩瀚太空。
他好奇地打量数秒，紧接着，回首望去，只见一人正弯腰捡地上的书。
待对方直起身，宁昊这才看清，一米八的大高个，络腮胡，戴着眼镜。
“给！”他把手上的画稿递过去：“画得不错。”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郭凡弯腰接过，连声道歉。
宁昊身为大导演，自然不会因这点小事动怒：“你没事吧？”
“没事，我挺好的。”郭凡抬头之际，故作惊讶：“宁导！宁导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下次注意点。”
宁昊招呼一声，就要走人，却瞥见郭凡手中书本封面，很熟悉，心头一动。
联想到先前的画稿，他停下脚步：“你也喜欢《三体》？”
“是啊。”
郭凡稍显局促：“09年的时候，陆师兄在微博上推荐这部小说。我刚考上北电，正捣鼓着一部戏的剧本。
当天剧情没理顺，心情烦躁，正好刷到那条微博，就买了一本，没想到一读就停不下来，现在隔三岔五就翻翻。”
宁昊闻言，下巴微扬，眯起眼睛，扫视着眼前这条六米宽的马路。
这一切的巧合，让他心生疑虑，那么宽一条路，偏偏撞上自己。
而且郭凡刚才的话里，透露了不少信息。
刚考上北电就开始创作剧本，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创作能力，又提到陆远。
再加上自己曾在媒体面前谈论过刘慈欣的《乡村教师》和《三体》系列。
这叼毛怕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吧.宁昊心中暗自思量。
他今天陪着陆远过来，本意是签约几位有潜力的导演。
方才已经观看过不少导演系校友拍摄的短片，此刻正为人选犹豫不决。
“哦，你是09级的？”宁昊来了兴趣。
“对呀，我叫郭凡！”
北电导演系每年录取的学生只20人左右，分在读研究生，博士研究生，以及硕士研究生。
宁昊努力回忆着对方的名字，却毫无印象。
郭凡见状，笑着自我介绍：“宁导，我是制片管理系的。”
“管理系？”宁昊惊讶的挑起眉头。
“我高三毕业后就读海南大学法学院，03年完成学业。之后，直到09年，才决定报考北电。”郭凡详细解释。
“从211学院的法学系转到电影管理系，你这经历真够传奇。”宁昊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
他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怎么想到要拍电影？”
郭凡见他如此，心中暗喜，鱼儿上钩。
“大概是15岁那年，看了卡梅隆导演的《终结者2》，那部电影的画面让我大开眼界。
当时就想长大后要当导演，拍科幻电影。
谁知高考那年，北电在我家那片地方不招生，我只好选择法律专业。
可进入大学没半个月，我就开始后悔。
人生最重要的，不能辜负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要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一眼看到头的未来，让我感到恐惧。
我开始扪心自问，等我老了，会对年轻时没有做过哪件事而感到后悔？
最后我得出的结论，可能是没有拍摄电影。
于是打零工买了台摄影机，整天在法学院里拍摄短片。
大学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传媒公司，从事后期制作工作。
因为绘画功底不错，还待过几个剧组，经过几年的磨练，觉得时机成熟，一切准备就绪，09年才报考北电。”
宁昊默默听着，问：“你很喜欢科幻么？”
郭凡嗯了一声。
宁昊的视线在他身上徘徊，道：“国内的市场，目前可没有科幻片的土壤。”
在美国，票房前十名的电影中绝大部分都是科幻大片，而相比之下，国内的科幻电影一直以来处于缺失状态。
在宁昊看来，造成中美科幻作品这种天壤之别局面的原因，在于在于两国的文明体系截然不同。
中国是农耕文明，而美国则是海洋文明。
很多时候，中国人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够创作出优秀的科幻作品。
他这次尝试改编《乡村教师》，其实也只是他对改变这一现状的一次小小尝试。
郭凡挥动手中的小说，眼神坚定。
“实际上我对中国电影市场的观影人群做过调研，主力观影人群的平均年龄只有21.5岁，并且这个数字还在逐年下降。
这对于科幻片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基础。
90后这一代人，从小通过各种渠道接触好莱坞大片，科幻题材的电影对他们来说，接受起来毫无障碍。
我希望自己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寻找一个中国式科幻的视角，让观众接受。不一定会成功，但有先行者不断地试错，才能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
宁昊虽然觉得这货说的头头是道，但心中却不以为然，类似的话他听得太多，无非是要钱。
他不会轻易被忽悠，开门见山：“说吧，什么剧本，拿出来我看看。”
郭凡被他的直接惊得愣了下：“宁导，你这是.”
“不说？”宁昊斜了他一眼，作势要离开：“那我可走了。”
“欸，等等，有剧本，我有剧本。”郭凡连忙从包里掏出一份剧本。
宁昊伸手去接，嘴里边讲：“我得先说清楚，目前科幻片在国内的市场前景如何，大家都还不明确。虽然群星计划资金充足，但我们的目标主要是小成本制作。陆总大概率也不会同意上亿的投资。”
“嗯嗯，我明白。”郭凡连连点头。
“咦？”宁昊看着剧本封面上的名字，心生疑惑。
“《同桌的你》？这是个什么科幻题材？难道我的同桌是外星人？”
郭凡脸皮厚得很，丝毫不觉得尴尬：“宁导，科幻的路太艰难，短时间内看不到希望，总不能让陆总亏钱吧，这不道德。
我打算先拍一部青春片练练手，其实这部戏里也有科幻片段，软科幻，我特意加进去的，您瞧瞧这一幕。”
他哗啦哗啦的翻开剧本。
宁昊：“.”
为毛感觉拳头有点硬。
“各位师弟师妹们，这个行业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吃人不吐骨头，仅凭天赋而不付诸努力，或是单靠些小聪明，难以长久立足。”
“啪啪啪！”现场掌声雷动。
陆远与文木野结束这次座谈，随后俩人与校领导及表演系的学生们一同合影。
不多时，众人步出大礼堂。
恰好瞅见宁昊缓步而来，身后伴着一人。
经过一番介绍，陆远得知对方的身份，以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等郭凡离开后，他脑袋一歪，玩笑问道：“所以他先是故意撞你，接着用科幻片的噱头忽悠你，最后拿出来一部青春片？”
“嗯，是这样的。”宁昊见他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补充：“我和他深入聊过，这小子对科幻的见解、对市场的洞察，都颇为独到，有些观点甚至是我之前没考虑到的。”
陆远双手揣进兜里，踱着步，将脚下的碎石踢飞，问：“剧本质量怎么样？”
“中规中矩。”
“质量一般你也打算投？”
“青春片不都那样么，成本不高，两千万都不到。目前青春片没几部，像《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赵燕子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外界对《致青春》的票房预期还挺高的。”宁昊耸耸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陆远思索片刻，颔首：“那行吧，回头和陈址曦、吴朗他们商量一下，如果没问题就投。”
“对了，他也在读《三体》？”“是的，应该没说谎，我特意翻了翻，那小说页面泛黄，页脚破破烂烂，上面还写着不少随笔，看样子得有好几年时间。”
宁昊捏着下巴回忆。
陆远和偷拍他的学生招招手，说道：“那麻烦宁导多多留意，如果郭凡签约到公司，这部戏完成后，先让他尝试拍一部科幻题材的电视剧练练手，他不是喜欢《三体》么，让他试试，至于电影，暂且放一放。”
他停了停，接着问：“话说你的《乡村教师》剧本什么时候搞定？”
宁昊打着哈哈：“还在构思，找刘慈欣聊过，你也知道，原着的故事情节太过平淡，缺乏波折，改编起来比较棘手。”
陆远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鄙视：“要不让孔二狗来？”
宁昊翻了个白眼。
09年的时候，陆远阴差阳错的买下刘慈欣长篇小说《三体》的版权，开价挺高。
刘慈欣许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又将包括《超新星纪元》《流浪吧，我的地球！》《乡村教师》在内的诸多短篇打包，全卖给他。
这几年来一直有人和他接触，希望合伙开发。
小马奔腾有个叫孔二狗的，就多次联系过他。
孔二狗是个网络作家，写过《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系列小说。
小说大火后，如愿以偿地进入电影行业，第一家公司就是小马奔腾。
但都被陆远拒绝了，原因也简单，计划一听就不靠谱。
宁昊说《乡村教师》不好改编，此言不虚。
这部短篇小说的大致情节。
罹患绝症的古井村教师李宝库，在临终之际，要求懵懂的孩子们背下他们不能理解的牛顿力学三定律。
结果故事忽然跃向星际战争，外星人在清扫战场时，鉴定着沿途行星的文明等级。
被随机抽作地球样本的孩子们，面对一系列测试题时无动于衷，直到正确答出牛顿定律，才证明了地球值得保存。
实际上就是歌颂中国教师。
“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改编吧。”陆远反问。
宁昊差点跳脚：“怎么可能，我一定拍出来！”
1月16日，下午6点左右。
因为是冬季，这个时间点，天色已黑。
一所破旧的教学楼前，陆远和刘施施从车里下来。
“李亘倒是会选地方，这里确实蛮阴森。”
“嗯嗯嗯。”刘施施疯狂点头，假假的抱紧男友胳膊，陆远也假假的当她害怕，搂在怀里。
这里是网剧《灵魂摆渡》的拍摄所在场地。
只是未等俩人仔细打量，就见一道身影飞快地冲出楼道。
“陆总，施施姐。”
陆远微微颔首，刘施施咳嗽一声，拿出大姐大的派头，拍了拍小弟的肩膀。
“怎么样。”
林庚新兴奋道：“蛮好的，李导虽然是第一次当导演，但技术顶呱呱，道具组也给力，有些场景布置让我一个大老爷们都些许发毛，吓得穆婷婷和陈洁不止一次哇哇叫。”
穆婷婷饰演女主王小亚，陈洁饰演冥主茶茶，算是戏份较多的女角色。
穆婷婷是蒋雪媃的推荐，早年与周易合作了几部戏，演技不错，而陈洁在《少年杨家将》中饰演杨大娘。
《灵魂摆渡》是由多个小故事串联，有温情，有恐怖，夹杂着人性，比如绣花鞋、犀角香、人鬼相通.
类似于单元剧的形式，所以配角众多，一集换一批。
李亘为拍这部网剧，到处薅人。
打着远方传媒签约导演的旗号，狐假虎威，邀请了不少知名演员客串，包括不限于黄小明，黄博，王保强，罗进，唐焉，胡戨，陈珑，朱易龙，袁红.
他甚至将主意打到自家老板和老板娘头上，陆远自然是让他滚蛋。
客串演员的戏份不多，但阵容绝对称得上豪华。
不仅如此，因为在京城附近拍摄，这货还跑去北电，靠忽悠，硬是拉了一票学弟学妹过来当群演。
虽说只是一两个镜头，但北电学生乐此不疲。
想往影视圈钻的，对里面的门道必然有所了解。
李亘虽然声名不显，但他签在远方传媒，而且这人爹是李雪建，同学是新晋十亿导演文木野，老板叫陆远，背后的关系网吓人。
《灵魂摆渡》的拍摄有一段时间了。
临近年关，陆远今天带着女友过来转转。
他朝林庚新问：“今天拍哪场？”
“红衣学姐。”
“噫~”刘施施吓得又缩了回去。
“行了，带我们去瞧瞧。”
“好。”林庚新看他俩秀恩爱有些腻歪，忙不吝的转身，在前面带路。
楼道略显阴冷，一行人踩着台阶上楼，在一间教室前停下。
教室里遍布蛛丝网，破破烂烂的课桌，玻璃缺了几块的窗户敞开，冷风呼呼往里灌入。
穆婷婷和一帮学生打扮的小姑娘站在教室中间，角落的位置，笔挺挺的戳着一位浑身发青，长发飘飘，身穿红衣，分不清男女的身影。
“啊啊啊！”
“有鬼啊！！”
穆婷婷等人鬼哭狼嚎。
“好！”李亘看着摄影机里的画面，双手一拍，眉飞色舞。
“下一场，下一场，对了，给红衣补下妆。”
他一扭头：“老大！”
陆远瞧了眼，瘦了，笑着打趣：“李导演，感觉怎么样。”
“累，但是刺激！”李亘搓着手掌，表情亢奋。
“我好像喜欢上拍摄恐怖片了，尤其是看到演员被吓得失声尖叫，浑身颤抖。”
陆远看向那红衣学姐，满脸红纹，感觉这小子多多少少有点心理变态，该不会长歪了吧，万一李雪建老师怪他怎么办。
李亘带着俩人转一圈，说道：“老大，我最近在网上看了不少恐怖小说，有几部很适合改编成网剧，我想把那些小说的版权买下来，等《灵魂摆渡》这个系列拍完，再让公司的编剧改编。”
“停停停，赶紧打住，你这个想法不靠谱。”陆远不乐观：“虽说目前审查机制比较松，网剧的尺度大，可现在是开荒阶段，一旦走上正轨，总少不了管制，这类灵异片被限制将在所难免。”
李亘犹豫数秒：“老大，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哦？”
“我想好了，什么时候pps能在海外开疆辟土，在东南亚各国铺开，有一批受众，我就拉团队去泰国拍恐怖片，拍中式恐怖，这样总能避开国内的审查吧。那边也是华夏文化辐射圈，什么冥婚，风水师，僵尸片.”李亘信誓旦旦，越说尺度越大。
“呃”陆远诧异，这不就是陈可辛之前提的“泛亚洲计划”么？
同样是以恐怖片打头阵。
“你先把这个系列拍好，如果pps的发展顺利，到时候让你试试。”
“谢谢老大！”
李亘转身就去拍戏。
“陆总！”潘粤明悄然靠近，打了个招呼。
陆远将视线投向他，剃了个寸头，许是状造的缘故，模样瞧着有点凶悍，他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潘粤明知道他说的是董劫的事情，苦恼的摇摇头：“最近忙着拍戏，没怎么关注，但是前几天她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找狗仔偷拍，否则就报警，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找狗仔。”
你是没找，陈址曦帮你找了.陆远不吭声。
前些天陈址曦收到狗仔卓伟的爆料，称事情调查出了些眉目，董劫近期行踪可疑，和王大痣私下频频见面。
但俩人很谨慎，暂时没有拍到确凿的证据。
估摸着快了。